《主神她太冷傲,驯服各路大佬折腰》 第1章 主神决定找点乐子 “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位面建设得这么糟糕的?” 伊宙在上帝视角俯瞰着这个小世界,墨色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不满。 她的身旁是一个冰蓝色的小光球。 光球上有几道碎裂的痕迹,看上去可怜兮兮。 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小光球,就是本位面的“天道”。 天道小球看着身边清丽而威严的主神大人,感觉自己的神生快走到尽头了。 “主神大人,您听我狡辩……” 天道虚弱地开口,而伊宙并没有搭理它的意思。 作为万千芥子世界的创世神,她于万年之前结束了与灭世神的终战。赢得胜利后,她陷入了沉睡。 没想到一觉醒来,伊宙才发觉灭世神消亡前的力量外溢,许多位面都受了影响。 位面之子们的精神状况越发堪忧,任务者们无法攻略救赎的主角已经堆成了山。 任务之神连着加了几千年的班。再次见到主神时,她满脸都写着神生不值得。 “老大您终于醒了,那我准备辞职了。” “我知道你想走,但你先别走。” 伊宙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自家员工的情绪。 翻阅了积压的疑难任务后,伊宙决定选几个位面亲自接手,就当给自己休个假散散心。 没想到第一站就遇到了这么糟心位面。 还有这么个呆蠢天道。 伊宙无声地叹气,注视着地面上那个与异变生物厮杀的矫健身影。 —————————— 年轻的哨兵面容冷峻,冰蓝色的眼睛像狼一般,满是狠厉决绝。 银白色的哨兵作战服被血污糊得辨认不出颜色,作战服下的身躯也快到极限了。 他看准时机,在队友的掩护下轻巧地几个侧翻,赶到了异变生物的视觉盲区。手中刀光一挥,便是一处致命伤害。 “你家主角身手不错。” 伊宙透露出满意的神色,原本清寂的眼中染上了几分笑意。 天道小光球谄媚似的贴了上来:“我家主角还是很优秀的!武力天花板、颜值没得挑、虽说性格冷了一点但绝对是好人!” 伊宙的眼神依旧聚焦在哨兵身上,用平淡的语气说:“我当然知道你家主角是好人,不是好人的主角,我不是都处理好了吗。” 小天道不由得一激灵。 刚才在主神殿里,主神大人召来了所有主角黑化堕落的小世界,然后当着众天道的面,将那些主角尽数抹杀。 小世界们胆战心惊,又心虚无比。 主神沉睡的万年中,摸鱼的位面意识不在少数,否则不会出现如此多位面崩坏的情况。 伊宙高坐在神座之上,以称得上“残虐”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苏醒。 “从现在开始,自家主角出了问题的,要么自己解决,要么请任务者帮忙。受损严重的位面可以申请由我介入。再有玩忽职守的,下次我会连着位面一起销毁。” 冰蓝色小天道无比庆幸,自家主角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毕竟他只是个两千岁的宝宝,它还不想死。 —————————— 青空之下,哨兵一个飞扑,用手中利刃狠狠地削去了异变生物的头颅。 蓝绿色血液从怪物脖颈中涌出的同时,强大的哨兵也要撑不住了。 伊宙看着哨兵脸上反常的痛苦神色,问身旁的天道: “你说你的主角最终会成为位面最强的哨兵。按理说,他的精神力应该足够强大。为什么这么容易失控?” 哨兵被紧急送回白塔,他的表情无比痛苦,却坚持着不允许自己失去意识。 身边另一个哨兵焦急地给他注射了一只药剂。 “那是什么?” “那个……那个是向导素,是能抑制哨兵失控狂化的……” 伊宙看着表情并未放松几分的哨兵,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对这种药物免疫了。” 她回忆着自己在创始之初,对哨兵这一种族的设定。 “这种强度的哨兵,只靠药物怎么可能缓解识海压力。向导呢?” 天道心虚地在浮空中游移。 “我家主角吧……性格有那么点别扭,所以就是,他……” “说重点。” 在伊宙透着不耐烦的语气中,天道赶紧站好: “他戒备心重,不允许向导进入自己的识海。而且,他认为没有向导强到能安抚自己。” 天道一股脑地解释完,就嗖得一下把自己藏到了一边。 它不是主神伊宙缔造的第一批小世界。它诞生的时候,主神都沉睡好几千年了。 因此小天道并不了解这位强大而神秘的神明。 但是有一点它很清楚。 创世元年的第一个向哨位面中,创世神伊宙以自己为原型创造了“向导”这一种族。 可以说,主神是世界上第一个向导。 自家崽子“看不起所有向导”这件事,可千万别激怒主神大人啊! 伊宙的表情似笑非笑。 “果然,灭世神影响的位面中,哨兵的力量强于向导。你之前找过的那些任务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无法完成任务的吧?” 天道声音透着可怜:“是啊,那些任务者光是接触到江衍时就难于登天,更别说给他做精神安抚了。” 小光球越说越委屈,最后直接呜呜哭了出来: “主神大人,我实在没办法了,托梦也托过、攻略任务者也找过,全都没办法。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崩坏失控了,我也要挺不住了。我才几千岁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求求主神大人救赎我家主角吧!” 伊宙忍无可忍地给天道强制闭了麦。 “这段话除了让我知道了你家主角的名字之外,毫无意义。” 在天道委屈的抽噎中,伊宙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江衍时的身上。 他已经回到了北区白塔,被紧急送进了医疗舱中。 就算陷入深度昏迷都皱着眉…… 天道没说谎。再这么下去,这个哨兵免不了毁灭。 “我可以帮他。” 小天道陡然变亮,冰蓝色光芒欢快地溢开。 “谢谢主神!我就知道您不忍心让我这么可爱的小天道英年早逝的!” “但是,我不擅长所谓救赎,我只擅长驯服。” —————————— 医疗舱中的哨兵正在进行治疗。被血浸透的作战服被剥下,哨兵的身形颀长清瘦,覆着一层肌肉。 伊宙看着哨兵随呼吸起伏的胸膛。一道伤痕从锁骨贯穿至腹部,那是新添上的伤,渗血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仔细一看,未痊愈的旧伤痕已经在躯壳之上支成了网。 强大又脆弱的战士,孤独而坚韧的人格。 伊宙实在爱极了这样的灵魂。 爱他们以强者的姿态睥睨天地之间,却只在自己面前透露出柔软的一面。 伊宙眯起了双眼。 从万年沉睡后苏醒,她其实是抱着找乐子的心态,接手了那些难攻略的主角。 作为主神,她对于做任务、赚取好感度、换积分之类的事当然没兴趣。 她只是在享受让高傲的头颅臣服于自己的过程。 小天道看着主神眼中莫名的光芒,有点胆战心惊。 它看出来了,主神脾气不好。 可千万别把自家主角玩死啊! 伊宙拍了拍颤抖的小光球:“你该感谢你家主角长得够合我的胃口。” 什么意思? 几千岁的小天道实在猜不透主神的心思。 “我不打算调派系统过来了……小天道,你给我当系统吧。” 伊宙悠悠开口。 用不上什么系统外挂,她自己就是最强大的金手指。 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天道哪敢反抗啊。 他今晚就给江衍时托个梦,让他把自己洗白白擦香香…… 不对啊!他家强大酷飒的主角怎么就要被压了啊! 但是它有什么办法呢? 那可是主神啊! 第2章 向哨:拒绝精神疏导的s级哨兵 “去找她……她会指引你方向……她会赐予你新生……” 又是那个声音…… “在迷失的荒原中心……在冰封的湖底深处……在时空的终点……在永恒的归宿……” “幻象尽头……是一切的答案……” “去吧……她在等你……” 谁在等我……? 谁?! 江衍时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直。 脑海中迷幻的声音逐渐散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上错落的伤口传来的刺痛感。 那是被异变怪物留下的伤口。他躲避不及,居然犯了这样的错。 冷锐的哨兵眉宇间尽是烦躁。 好在不至于危及生命。 江衍时站起身,准备走出休养室。 休养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威严的中年军人走了进来。 “上校。” 江衍时面无表情地行了军礼。 “任务完成,准备向您汇报。” “汇报个屁!” 上校又急又气地看着自己最看好的哨兵,痛心疾首地训斥: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个精神状态根本不适合再上战场了!这次任务目标不过是中级异变,就把你伤成这样。再这么下去,你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作死!” 江衍时沉默不语,看着上校的眼神依旧没有波澜,仿佛上校说的与自己无关。 上校看着江衍时油盐不进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指着他的鼻子:“江衍时!我的手下不需要一心找死的兵!要么去乖乖接受疏导,要么滚出北区,别死我面前……” “舅舅。” 江衍时平静地打断了上校的声音。 “让我接受精神疏导,我宁可死。” 上校一愣,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倔强的孩子,咬了咬牙,却再也没能说出什么。 他摔门离开。 江衍时又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神秘的声音。 不是第一次出现的声音了。 有时刻意引导着他去接触向导,有时给他的精神状态发出警告。 他调查了很长一段时间,毫无所获。 但那声音没有恶意,甚至带着关切。 那究竟是什么? 今天梦中所说的,“她”,又是谁? —————————— “你这装神弄鬼的技术倒是高超。” 伊宙手里揉捏着冰蓝色光球,赞叹道:“托梦很有水平啊。” 我好歹算是位面意识、小世界天道诶! 光球脑子里想反驳,身体却很诚实地乖巧待在主神手中。 主神修长的指尖在光球上轻轻点了几下:“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您会出现在北区的下一个任务地点。啊!冰封的湖泊!沉睡的神明!您的想法实在是太妙了!……” 伊宙没再听小天道喋喋不休的谄媚。 她在做下一步的计划。 看起来,江衍时不愿意接受精神疏导有更深的原因。他身上的谜团不少。 但伊宙不打算找小天道问剧情。 她更喜欢听缄默之人,将秘密亲口说给自己听。 这才是她“驯化攻略”的乐趣所在。 —————————— 梦中声音所指引的地方,居然是北区下一次的开荒地点吗…… 江衍时手中拿着北区最新的任务,眼神微冷:“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务通知?” 俞弥嘴中叼着一支铅笔,夸张地叹了口气: “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还任务通知呢,没被强制退役就不错了。你是没看见我爸昨天回办公室之后那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江衍时没理会俞弥的插科打诨,他看着任务通知中描述的地点。 遗失冰漠,帝国北境新发现的未解封地区。 初步探测地区危险程度中等,未检测到中等及以上异变生物。 地区外围有类水母生物,初步鉴定能力为精神致幻。 梦中所说的“幻象尽头”,就是这里。 江衍时将手中文件塞回了俞弥的手里:“我也去。” “你去个锤子,就你那稀碎的精神识海……” 俞弥在江衍时冰冷的注视中乖巧地闭上了嘴。 “好的老规矩你爬墙我放风。” 这可是全帝国现任最强的s级哨兵,俞弥还没有胆大到惹怒他。 跟江衍时交手?他宁可去跟自己的上校老爹扯皮! 老爹可能把自己揍得没了半条命。 江衍时要是失控暴走……他可以收拾收拾直接去投胎了。 第二天,北区白塔。 “江衍时那个臭小子怎么偷跑出去的!!!!!” 在上校响彻云霄的怒吼声中,守卫士兵们心虚地站得更直了一些。 他们能怎么办!他们是惹得起上校儿子,还是打得过s级哨兵啊! 打工人也很不容易啊! —————————— “主神大人,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很傻,我就是确定一下哦。” 小天道待在伊宙的识海中,看着伊宙浮沉在冰湖之下的身躯,咽了咽口水: “您真的不冷吗?” 伊宙给自己捏的暂用身体在水中静静沉睡着。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沉睡的这万年期间究竟发生什么。 才会出现这么蠢的天道。 “江衍时到哪里了?” “大部队已经到外围地区了,江衍时和精英队距离咱们还有3000米。” 小天道开启了上帝视角,开始实时播报。 伊宙在将自己隐藏在湖面之下后,就关闭了上帝视角。 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场充满未知的游戏。她不喜欢剧透。 另一边,俞弥上尉正清点着精英队的人数。 “十位a级哨兵,一位s级向导,五位a级向导。一位……编外人员。” 编外人员江衍时无视了俞弥的调侃。 俞弥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表弟。 疯起来不要命的家伙…… 没法阻止江衍时一起出任务,又害怕他再出什么问题。俞弥思来想去,叫来了北区半年前调来的s级向导白文羽。 他还担心过白文羽愿不愿意帮忙,毕竟整个北区就这一个s级向导。虽说江衍时是帝国难得的战斗力量,但是为了他,让白文羽与队伍一同上前线,多少是有点冒险。 没想到白文羽听说是要帮助江衍时,一口应下,眼中满是激动。 估计又是江衍时的粉丝?或者…… 俞弥走近江衍时,贼兮兮地怼了他一下。 “干什么?” “你看那边你看那边。” 顺着俞弥的眼神,江衍时看向队伍后方。 是那个年轻的s级向导。 “白姑娘看你的眼神都冒着星星诶,这么漂亮强大的向导小姐姐,不考虑一下?” 江衍时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曾梦到过这位从帝都白塔而来,在北区出名的向导。 那是半年前,梦中的声音指引他接触“远方而来的命定之人”。 可他从不信命。 那个叫“白文羽”的向导确实很强,在现任向导中算的上佼佼者。 人也很好,经常无条件帮助哨兵们进行精神梳理,在北区很受尊敬。 上校多次建议他去找这位向导,缝补自己的识海。 他从未答应过。 那个向导自从到北区的第一天,就在有意无意地调查自己,想尽一切办法与自己接触。 江衍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价值。 —————————— 白文羽看见江衍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过几秒就移开,心中焦急无比。 “系统,好感度还是10%吗?” 她在心中发问。 一个机械声在识海响起: “是的宿主,近一个月无变化,请再接再厉。” 她怎么再接再厉?! 当初就不应该为了高额任务积分,接了这么个高难度任务。 别说攻略了,光是让江衍时认识自己,就花了三个月。 s级向导被保护得很好,如非必要不出外勤。江衍时三天两头跑出去,回来也从不找向导接受安抚。 她连江衍时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10%的好感度是什么概念? 她之前的任务,初次见面就有20%了! 白文羽内心无数羊驼奔过。 算了,实在进行不下去就申请提前结算吧。 这个小世界将成为自己工作历程上的一大污点。 白文羽正在胡思乱想着。 “宿主。”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向无感情的机械质声音中,居然被白文羽听出了几分慌乱。 “任务有更改。” “有更改?进行中的任务不是除非重大变动,不会更改吗?” 是啊。 重大变动这不就来了吗。 白文羽的攻略系统欲哭无泪。 它该怎么跟自己家宿主交代—— 最上面的老总下来走基层了啊? 第3章 向哨:他被我打倒后的模样,一定很漂亮 小天道手忙脚乱地联系白文羽的攻略系统。 夭寿了,在主神殿上,自己光顾着把主神抢了过来…… 居然忘了还有一个任务者在位面里做任务呢! 按理说,同一位面不会出现两个及以上任务者。 但问题就出在主神她不是任务者啊! 要不是感应到了白文羽的系统跟着江衍时逐渐靠近,它都忘了这个来了半年、任务基本零进展的任务者了。 绝对不是怪罪白文羽的意思,绝对不是! 那已经是好感攻略组数一数二的员工了,到了这个位面也不负众望地成为了s级向导。 无奈自家主角的性格太糟糕。 白文羽的攻略系统三天两头找自己抱怨,它作为天道不好过多插手,也只能干着急…… 总之先把主神这边搞定啊! “主神大人……您睡了吗?” 伊宙的耳边再次传来天道谄媚的声音。 她十分无语。 从这个位面回去之后,她一定要给天道集体开会。 如果都是这种业务水平,位面不崩坏才怪。 “什么事?” “主神大人您千万别生气我刚才突然想起来这个位面还有一个滞留的任务者被我忘了我这就送她回去您轻点打我啊啊啊啊!” 熟悉的滑跪道歉。 伊宙一阵头疼。 “那个任务者,不是你故意留下的吗?” “啊……?” 是我故意留下的吗? 所以主神早就注意到那个任务者了吗? 小天道陷入了迷茫。 伊宙深吸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不会在这个位面停留太久,留下这个任务者是为了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是我把你想的太聪明了。” 小天道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 “有其他人接受这个任务?!” 白文羽面色如常地跟着队伍向前走,心中却在大声质问自己的系统: “我知道自己的任务进度慢,但是ddl还有两年呢,凭什么半路抢活啊?哪个不识好歹的来抢我积分?我要投诉!” 攻略系统觉得统生实在是太艰难了。 你上哪投诉?谁敢接投诉主神的单子? 小世界天道那边又不允许向任务者透露主神的身份。 “要是知道主神亲自下场,万一你的宿主以为自己工作业务太烂,从此一蹶不振,怎么办?” 道理是这个道理。 那现在怎么哄啊? 面对白文羽的怒火,攻略系统只能含糊其辞:“是个大人物,权能在我之上,天道也不能透露更多消息了。” “比系统更高的权能?” 白文羽有些狐疑:“我在创世界打工时间不短了。比系统更高的权能来做任务,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我都没听说过。 攻略系统心累: “别问了,不是你能打听的事。而且修改后的任务对你很有好处,从攻略江衍时换取好感度,变成了积攒整个位面的好感度。换言之,多做善事就有高积分拿。” 太奇怪了,决定用脑子去想。 一下子从地狱难度变成了献爱心活动,白文羽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但是,系统不会骗人。 有工资赚就是好任务,想那么多干嘛。 万一就是老天开眼了呢。 —————————— 极光之下,荒凉的冰原之上平静无风,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唯一称得上生命的,只有透明的、泛着冰蓝色光芒的水母群,在浮空中静静漂游。 气温越发寒冷,即使穿上了适合的作战服,寒意也在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骨头里。 俞弥往手里呵了口气,看着身边依旧步履平稳的江衍时。 “你一点都不冷?” 刚受过伤,又是五感敏锐的s级哨兵,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呢? 江衍时淡淡地瞥了俞弥一眼:“你忘了我的精神体是冰狼。” 俞弥被噎住了。 他还真的忘了,以雪漠冰狼为精神体的江衍时比常人更能御寒。 但这也不能怪他啊,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江衍时的冰狼了。 江衍时很少在别人面前释放冰狼,一方面是怕受伤,另一方面,他不喜欢别人看见自己的精神体。 更何况冰狼也虚弱很长一段时间了。 俞弥打了个哈哈,试图开启新的话题: “说起来,这个任务你为什么非得跟着一起来?不过是新区开荒,你不是除了与‘那件事’有关的任务,一概懒得参加吗?” 俞弥撇嘴,看着从身边游过的水母群:“真好看,之前从没在北区看见过这种生物。” 他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只水母。 “别乱碰!” 江衍时低声呵斥,俞弥却满脸不以为然。 “我怎么说也是北区仅次于你的哨兵诶,哪有这么脆弱……” 话音未落,俞弥已经软绵绵地向下倒了。 江衍时瞳孔猛地收缩,匕首出鞘,劈向他手中的水母。 水母在刀刃之上碎成了光芒,逸散在半空中。 像是什么无声的信号。 队伍四周原本漫无目的漂游的水母群,突然全都调换了方向,缓慢但目标明确地向这边聚拢了过来。 江衍时咬紧后槽牙将不省心的俞弥扔给了身边的向导,而后立即长刀出鞘。 “所有人,准备作战!” —————————— 百米之外的湖底。 伊宙听着冰面上方传来的声音,默不作声地勾起了唇角。 “小天道,你说你家江衍时不相信向导的能力足够强,强到能安抚他的识海,对吧?” “是的主神大人!” 小天道蹦蹦跶跶:“主神大人是准备用爱感化我家主角,让他明白向导的重要性,感受到来自向导的温暖与强大吗?” “差不多吧。” 伊宙心情大好地宣布。 “我决定把他打一顿。” 认为向导不够强? 很好解决,打服了就好了。 ——————————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刀光在冰原之上挥出了残影,江衍时已经数不清自己斩了多少水母了。 这水母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斩完一波又来一波。 而且,水母被自己斩杀后,溃散的光点又汇聚成了新的水母。 江衍时应付着水母群,回头看着在白文羽的紧急安抚后,终于恢复了神智的俞弥。 “这些水母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只是在发现我们存在之后阻挡我们继续前进。我们走到什么位置了?” 俞弥打开终端,飞速查看着全息地图。 “接近区域中心了。欸等下?地图上显示,这里是一片湖泊……?” 他看了看脚下厚厚的积雪。 “我靠,我傻了,湖面当然是结冰了啊……” 俞弥喃喃道。 他想起临出发前,上校老爸的嘱托: “新区最中心的湖底有一处精神力外溢的情况。勘察部队不确定那里是否沉睡着什么生物,也无法确定风险等级。记住,你们此行目的就是开荒,如非必要,别去那里。” 出大问题。 他们怕不是已经走到那片危险等级未知的区域了。 江衍时厉声把陷入思考的俞弥喊了回来:“愣着干什么!让你的鹰上去看看!” 已经有六个哨兵被水母所影响,陷入昏睡状态了。 俞弥不敢耽误,他立即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苍鹰在上空盘旋了几圈后,迅速回到了俞弥的肩膀上。 “往前走,水母好像不敢靠近前面那个区域!” 顺着俞弥的声音,江衍时判断着方位。 果然,极光之下的那片湖泊上,水母像是戒备着什么一般不敢靠近。 “走!” —————————— “他来了他来了他挥着长刀走来了!” 小天道在伊宙的识海里兴奋播报。 “主神大人,您等会儿近距离看,我家崽崽尤其在战斗状态下,超好看的!” 伊宙这次没反驳。 她能想象到年轻矫健的战士,是如何狠戾地挥刀,为自己撕出一条生路的。 那些水母是自己的精神力外溢所化。想必作战这么久,江衍时快到极限了吧? 快到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伊宙终于体会到了时隔已久的兴奋感。 “我觉得你家主角在被我打倒之后,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却只能咬牙瞪着我的样子,会更好看。” 小天道默默地闭了麦。 第4章 向哨:冰湖之下的初见,被圈入怀中的狂化哨兵 江衍时带着队伍冲到了冰湖的最中心。 果然,水母们没有靠近这里。 白文羽感应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走到江衍时身边,刚想开口,江衍时已经警惕地后撤了半步。 ……攻略组金牌员工心很累。 “江少校,这些水母似乎是精神体,而且……是某个向导的精神体。” 江衍时皱眉:“向导?你确定吗?向导的精神力能达到这个水平吗?” 江少校向来不信任向导的力量,这在整个北区都出了名。 但是这次,不怪江少校三连问。 真的会有强到这种程度的“向导”吗? 甚至白文羽也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即使是帝国首席向导,也无法同时召唤出数量如此庞大的精神体族群吧。 白文羽在心中问攻略系统:“能感应到精神力的来源吗?” 攻略系统无声叹气。 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刻到了。 “很熟悉,和创世界中的气息很像,应该来自新的任务者。” “任务者能有这么强的精神力?!整个攻略组都没有这种强度的任务者吧?!” 白文羽大为震撼。 “隔壁无限流组或者龙傲天组的,终于混不下去来这儿抢生意啦?” 攻略系统缄默不语。 —————————— 江衍时他低头看着脚下冰面。 幽静寒凉、看上去毫无危险。 他调动着自己卓越的视力,看向冰层中心百尺之下。 这里是水母浮游的圆心。 他发现了,水母们与其说是戒备这里,更像是在尊敬地保护着这个地方。 果不其然,湖面下能看到更多的水母环绕,有流光萦绕在冰层之下。 湖底有生命,而且很强大。 冰面上的水母都能不声不响地令a级哨兵瞬间失去意识,冰面之下的水母,恐怕会更危险。 脚下的水母发现了江衍时的存在,悠然地于湖底向上浮游,缓缓聚拢到了他身下的冰层下方。 “去见她……” “她在等你……” 迷幻的声音缥缈,居然轻而易举地传进了江衍时的识海之中。 江衍时从不逃避。 无论是敌是友,他都要一探究竟。 他尽力保持神志清明,半蹲在冰面之上,低声向其他人下令: “所有人撤离湖面一公里远,不要攻击水母。哨兵密切关注水母动向,如有意外立即撤离。” 俞弥反应了过来:“我不同意!湖底区域未知因素太多,不属于今天的开荒范围。水母不再攻击了,咱们赶紧一起撤离。” “你们先走,我有要确定的事情。” “你又要作什么!” 俞弥急得跳脚:“是不是水母把你蛰成傻子了?!” “走!” 江衍时厉声叱喝。 就在刚才,江衍时猛然意识到—— 这些水母,居然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入侵了自己的识海! 他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荒漠冰狼。 巨大的冰狼目光凛冽,但狼眸中难掩疲惫。 冰狼出现的同时,有水母与它一同出现,悠然环绕着它。 冰狼低吼着,用利爪试图击碎那些水母。 可这些水母比先前遇到的更加灵活敏锐,冰狼半天功夫都没能抓住一只,烦躁地怒嚎着。 “怎么回事!” 俞弥着急地大喊,试图扑过去帮忙。 四周环游的水母霎时间涌了过来,挡住了俞弥等人的路。 “滚开!” 江衍时的声音已经染上了狂化前兆的沙哑,听起来粗粝又骇人。 白文羽与其他向导撑开了精神力屏障,极力招架着那些水母。 水母并没有攻击意图,只是温柔但强硬地将他们与江衍时分隔开来。 水母浮游圈中,冰狼越发暴躁地用硕大的狼脑袋撞击着冰面。 江衍时感觉自己的识海正在被水母占据。 那些柔弱无骨、轻盈而不起眼的小生物,以一种堪称蛮横的方式钻进了自己的识海中。 胡作非为。 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识海,在水母们恶趣味地玩弄下变得更加混乱。 水母有的在破坏,有的在重建。 江衍时感觉自己的神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识海被搅散的痛苦,混杂着从未体会到的,精神安抚的愉悦。 他被从未有过的感觉折磨得跪倒在了冰面上。 冰狼在湖面上撞出了一处裂口。 扩散开来,夹杂着令人牙酸的裂冰声。 湖底……湖底…… 去到湖底…… 她在等你…… 识海中的水母簇拥着、低声催促着。 “江衍时!赶紧回来!” 俞弥脖颈上的青筋都绷起,他涨红着脸嘶吼: “冰面要化了!” 他的视角中,湖面的寒冰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化开,而四周的温度却陡然降得更低,随身检测器开始低温警告。 江衍时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他要到湖底……湖底有人在等他…… “来找我。”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沉静、温柔、带着不由质疑的威严。 令人难以拒绝。 江衍时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为了某人而臣服的念头。 这太不对劲了。 回神! 江衍时在意识完全溃散之前,下了狠劲,将匕首猛地划向自己的指尖。 痛感让他终于勉强看清面前的景象。 四周的水母群回归了平静。 远处的俞弥一行人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全部陷入了昏睡。 冰面悄然融化。 自己现在……站在一只巨大水母的身上。 江衍时极力压住心中的惊骇。 冰狼摇摇晃晃地趴在巨大的水母上,已经疲惫不堪。 湖水中是无数的水母。 淡蓝色的、萦绕着流光的、强大又危险的水母。 “来见我。” 那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来自冰冷神秘的湖底。 “好。” 江衍时从不畏惧未知。 他从水母身上一跃而下,跳入了湖水之中。 —————————— 冷。 寒冷刺骨。 即使是以冰狼为精神体、以雪漠为识海的江衍时,也招架不住这种程度的寒冷。 手上的伤口在极寒之下迅速结痂。 湖底深处,流光汇聚之处。 那是声音的源头。 江衍时飞速游向那里,清瘦矫健的身影迅速穿过簇拥的水母群,留下一道印痕。 他终于到达了流光中心。 那是……? 江衍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湖中心,大大小小的水母簇拥着一个女人。 她的墨色长发飘扬、眼眸微垂,样貌清冷而绝丽。 她如同水母一般,随湖水安静地漂浮着。 “来见我。” 那声音再次从识海中传来。 见到女人的一瞬间,识海中的水母全都乖顺了下来。 湖水太寒冷,江衍时的血液难以正常流动,四肢都僵硬了。 识海中的水母,居然阴差阳错地帮自己维持着清醒。 江衍时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些水母应该都是她的精神力所化。 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从梦中的声音,到识海中的呓语。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表情平静,仿佛只是在这寒冷湖底睡了一觉。 总之不想那么多,先把她带上去。 这个温度,自己快撑不住了。 江衍时游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有着沉静而神秘的美,美到超越了世间一切形容词。 水母未加阻拦,甚至做出了催促江衍时的动作。 识海中的水母也在齐声呢喃着听不懂的语言。 它们,是让我带她走? 江衍时再一次勘察着四周。 没有一丝危险气息。 周身的寒冷催促他加速。 他试探性地向女人伸出了右手。 水母们的呢喃声音更加清晰,期待而兴奋。 江衍时终于握住了那个女人的手。 从指尖一瞬间蔓延开了刺入灵魂的寒冷,冻得半边身子都变僵。 水母形状的精神体们霎时活跃了起来。它们发出尖锐的声音,柔软的触手变成了尖锐的武器,齐齐向江衍时发动了攻击。 不好! 他试图松开右手,马上逃离。 被水母影响,他居然连最基础的危险判断能力都丧失了。 而他的右手居然没能挣脱。 江衍时猛地转头看向黑发女人。 她原本微颌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眸深邃、漆黑如墨,淡漠地看着江衍时,像是看着闯入自己禁区的敌人。 女人反手扣住了江衍时的右手,丝丝缕缕的冰寒气息顺着右臂包裹住了江衍时。 江衍时强忍着极低温度带来的剧痛感,抽出右手,快速拿起了自己腰侧的长刀。 刀光闪过,紧紧簇拥的水母消散了几百只。 又飞速汇聚进了黑发女人的身体中。 她没再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在水中挥舞刀光的身影。 在这样的环境中,江衍时居然能发挥出如此程度的力量。 还是在识海受损的前提下。 真不愧是天道选中的位面之子。 江衍时正试图找到逃离此处的方法。 看出了他的意图,越来越多的水母浮游而来。 透明的美丽生物在墨蓝色的湖底静静地浮沉。 强大的哨兵近乎绝望地在冰冷湖水中挥舞着长刀。 光芒溃散在他的刀刃之上。 诡异而美丽。 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识海中的水母又开始动作了,那种破坏与修复同时进行的混乱行径。 江衍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冰冻,眼前发黑,精神也趋近崩溃。 要做的事情还没完成,居然要折在这种地方吗……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 江衍时陷入了不可逆转的狂化。 寒冷与疼痛都被极度紧绷的精神所忽视。 他提起长刀,浑身肌肉绷紧,嘶吼着劈向了挡在他面前的水母。 那一刀所蕴含的力量已经接近s级哨兵的极限。 万千只水母在极具杀气的刀光中溃散,化成流光。 江衍时终于再次看到了湖面之上。 但他的狂化已经遏制不住了。 江衍时知道,自己很快将要失去神智,坠入永夜,变成只会攻击的怪物。 与其变成那样,他宁可将自己冰封在这湖底。 只可惜,他还没能找到那件事的答案…… 就算面临死亡,他也不会屈服。 杀! 伊宙看着狂暴的哨兵提着长刀,嘶吼着劈开水母、斩开湖水,直逼自己而来。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已经变成了狂化的赤红色。 嘴角微勾。 伊宙终于动了。 倏忽间,黑发女子从江衍时的眼前消失, 那样的速度,甚至连狂化s级哨兵都没能捕捉到一瞬间。 江衍时暴怒着,再次提刀欲劈。 被一双冰凉的手制止了动作。 黑发女人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身后,长发若有似无地将自己包裹住。 水母群重新安静了下来,静静退到了女人十米之外的地方。 江衍时感觉到自己的神智正在逐渐恢复清明。 识海中狂暴的冰狼被水母安抚,虽然依旧没脱离狂化状态,却远比刚才冷静。 而原以为自己必然陷入黑暗深渊的江衍时,也逐渐找回了意识。 女人在身后虚抱着江衍时,双手环绕在江衍时身前,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继续挥刀的念头。 “你做得很好。” 声音从识海中清晰地传来。 识海中的小水母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整理活动。 一半在给冰狼顺毛,一半在收拾着混乱不堪的识海。 “停下来!” 江衍时的危险雷达骤鸣。 他似乎忘了这是湖底。 狂化的哨兵能无视一切环境而作战,脱离了狂化的哨兵可不行。 伊宙好笑地看着江衍时呛了好几口冰冷的湖水,又急忙恢复闭息状态,在自己的怀中挣扎。 那双匀称的长腿极力蹬踹着,更像一只野兔子。 伊宙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 江衍时已经将自己所学过的搏斗术全都用了一遍。 毫无作用。 他本就刚脱离狂化,处于虚弱期;湖水和身后女人的温度又冷得难以忍受。 而且这女人,实在强得离谱。 精神力全面压制、搏斗术也无法挣脱。 到底什么情况?! 伊宙悠悠叹了口气。 “到此为止了。” 她的左手温柔地移到了江衍时的脖颈之上,又骤然收力。 那只手能将江衍时完全禁锢。 窒息感涌上,江衍时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试图从中逃脱。 那只手又下移了几寸,修长冰凉的指尖无比精确地按到了他前几日刚结痂的伤口之上。 那只手用了几分力,伤口再次崩开。 鲜血逸散在湖水之中。 伊宙精神力的影响下,湖水处于极低的温度却不会结冰。 那些鲜血因此蔓延成线,渲染着寂静的湖底。 江衍时刚脱离狂化,感官知觉强化了数倍。胸前的刺痛与冰凉再也难以忍受,江衍时痛苦地呜咽出声,脖颈后仰成脆弱的弧度,喉结在高领作战服之下滚动着。 强大的哨兵的头颅紧靠着伊宙的颈窝。 “你需要休息。” 伊宙的手终于停止了对江衍时的折磨,覆上了他的双眼。 睫毛在她的掌心颤抖着,带起细密的水纹。 “睡吧。” 江衍时像是被蛊惑一般,在女人分辨不出距离的清冷声音中,闭上了双眼。 手上力气被卸去,那把长刀滑落。 大概是精神力影响吧…… 那声音居然让他感受到了许久未体会到的宁静。 —————————— “主神大人,您刚才把江衍时的伤口重新弄破,一定有您的道理吧。” 抱着江衍时向湖面游去的时候,伊宙听到小天道弱弱提问。 她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餍足。 “是啊。他刚才那个脆弱的样子,多可爱啊。” 小天道流出了宽面条眼泪。 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崽崽的未来。 被主神大人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第5章 向哨:不接受精神安抚?那就放养 俞弥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是戒备状态。 妈的,又中招了…… 俞弥最后的记忆是那道从湖底劈上半空的水柱。 江衍时在湖底出事了! 没来得及去救援,大片水母倏忽间围了上来,将岸上所有人带入昏迷幻境。 而现在,自己面前是乖顺下来的水母群。 俞弥举起了枪,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诡异景象。 湖水如镜面一般平静,湖中心的上空有一只巨大的透明水母。 那水母正向这边移动。 水母上坐着一个黑发女子。她穿着样式简约而奇异的白衣,长发垂至腰际,铺散在水母上。 她侧腿坐着,低垂着头,神色莫辨。 她怀里那是……! 江衍时! 俞弥的枪口瞬间对准了神秘的女人。 “别紧张。” 水母几息之间已经游到了岸边。 是她在说话? 可那声音更像是从身边传来。 “是水母,她的精神体能替她言语。” 白文羽支起精神屏障,在俞弥身后低声解释。 她的系统自从这神秘的“任务者”出现,就变成了紧张严肃的状态。 却不是畏惧,而是……尊敬? 这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白文羽想了想,再次开口:“她没有恶意,我能感受到。而且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俞弥咬牙:“我当然知道!但是江衍时在他手里!” 这女人想干嘛?! 在众人警惕的注视中,伊宙将原本躺在自己腿上的、仍在昏睡的江衍时横抱了起来,起身走向了岸边。 “烦请带路,我把他送回去。” 伊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队里的哨兵包括俞弥在内,都下意识地点了头。 向导们则是更敏锐地意识到了—— 面前的神秘女人,有着多么深不可测的精神力量。 白文羽心中有些酸涩。 她在攻略组工作很长时间了,能力出众、地位也很高。 头一次遇到另一个能力远高于自己的任务者,哪怕这个女人可能处于创世界的管理层,白文羽心中也有些模糊的不爽。 刚出现,这女人就已经能把江衍时抱在怀里 。 虽说是武力制服的吧…… “系统,她带着什么系统?我要不要把现有资料与她同步一下?” 白文羽收拾好了自己复杂的情绪后,戳了戳装睡的攻略系统: “她不是来攻略江衍时的吗?有关江衍时的童年创伤、对向导的看法,这些要不要告诉她?” 有人来分自己的工作成果,白文羽当然有不爽。 但是,自己确实搞不定江衍时了。而且听系统说,是这个新的任务者帮自己申请来了稳赚不亏的新任务。 白文羽明白什么是知恩图报。 攻略系统默默探头:“……她带的系统啊,很难评。” 从没听说过把天道拐来当系统的。 攻略系统对怎么解释这件事思索了半天。 就在刚才,岸上所有人被水母影响陷入昏睡的时候,它被主神召唤了。 主神要求它,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不可以对白文羽说谎。 但是天道又嘱咐过自己,任务结束之前不要轻易透露主神身份。 统生艰难啊。 “那个人,不是任务者,你就当她是来修位面bug的吧。” “她带着的系统,很难解释,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白板系统。” 白文羽不理解。 “白板系统?之前没听说过啊,新开发的?具体什么功能?” “主打一个陪伴。” 白文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理解,又不是单人副本,“陪伴”这种鸡肋的功能对攻略有什么用。 白文羽的攻略系统很是心累。 它能怎么办?还能说天道除了陪伴一无是处? —————————— 一无是处的天道刚把自己塞进了一只浅蓝色的小水母中,绕着江衍时打转。 俞弥透过休养室的窗子,抓着被揪成了鸡窝的头发,焦急地看着屋中。 神秘女子坐在床上,怀中抱着江衍时。他们的周围环绕着大大小小几十只水母。 更多水母已经占领了整个北区中心基地。 俞弥小心地躲过了在浮空中优哉游哉的水母,蹭到了上校的身边。 “现在什么情况?” 上校看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情况?我还想问你呢什么情况!你小子偷偷带江衍时出任务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弄出这么大阵仗!” 上校指着休养室中的神秘女子,手都在颤抖:“连帝都那边都来问了,问北区是不是开荒开出了一个所有信息都未知的强大生命体。你告诉我,我怎么解释!” 俞弥委委屈屈地缩起了头。 明明是她自己跟回来的! —————————— 休养室中,伊宙垂着头,指尖描摹着江衍时的眉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衍时平静下来的样子。 不枉她给哨兵整理了精神识海。 算时间,他该醒了。 果然没过多久,年轻的哨兵睫毛微颤,眼睛随即睁开。 刚从狂化状态恢复,他的大脑还在重启中。 回想起自己在湖底的记忆…… 自己居然睡着了? 江衍时感应着识海中从未有过的宁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躺在什么上面?! 哨兵噌的一下从床上弹射而起,以最标准的战备形态落地,冰蓝色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床上的黑发女子。 是那个来自湖底的强大女子。 她有着能把自己全面压制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江衍时冷声发问。 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际的长刀,却摸了个空。 对了,在湖底,他居然把自己的刀遗失在了那里! 江衍时心中焦急,表情却没有变化。 伊宙看着江衍时故作镇定的表情,轻叹着笑了出来。 不错的反应,但是在她面前实在是太稚嫩的伪装。 伊宙歪了歪头,示意江衍时看向侧边:“放心,我把你的刀带回来了。” 这刀对他很重要。 伊宙发现了这件事。 她很好奇,这把刀有着怎样的故事。 休养室外的众人见到江衍时醒来,准备推门而入。 毕竟屋子里还有一位不知敌友的陌生人。 他们要保证江衍时的安全。 “聒噪。” 黑发女人淡淡开口,右手抬起,门外的水母便在休养室的门口围成了墙。 无视了门外众人想尽办法都破不开水母屏障后,脸上焦急又愤怒的表情,伊宙向江衍时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我没有恶意。否则,你早就死在湖底了。” 江衍时咬紧了牙。 他拿捏不准面前女人的心理。 这是在挑衅,还是什么? “我叫伊宙。我知道你的名字,江衍时。” 黑发女子明明放松地坐在床上,那种威圧感却清晰地令江衍时的头皮发麻。 她的实力太强大。江衍时不得不承认。 是……能力在自己之上的哨兵吗? 虽然对于其他哨兵的精神体入侵了自己的识海这件事,江衍时感到无比别扭。 此前也没听说过哨兵有这种能力。 但是女人强大的精神力,还有在水下极为强悍的近战能力。 这都是只有最强的哨兵才能达到的吧? 在江衍时的暗自忖度中,伊宙再次开口: “看起来,我沉睡得太久,外面的世界已经换了模样。” 她的表情带着微微的怅然。 “在我生活的时代,我被称为向导。” 向导?! 江衍时的眼瞳瞬间缩小。 怎么可能?向导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能力? 他回忆着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向导,温和、柔弱、是哨兵的辅助、也是绝对无法独立作战的辅助兵种。 眼前这个叫“伊宙”的女人,是在说谎吧? 江衍时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在硝烟与烈火之中,死去的s级向导。 那是他此前见过的最强向导,精神力和作战水平都是一流。 而那样强大的向导,在狂化哨兵面前脆弱得像蝴蝶一般。 就那样坠落在了自己面前。 太弱小了…… 向导这种兵种,就不该出现在战场上! “回神。” 伊宙看着面前神情恍惚的江衍时,皱了皱眉。 有水母从伊宙指尖盈然起舞,转瞬间落到了江衍时的额头上。 水母冰凉的温度唤回了江衍时的神智。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来自额头的感觉。 冰凉、柔软、轻柔,像是来自那女人的一个轻吻。 “你刚脱离狂化状态,识海还动荡着,不要回忆太多会扰乱自己精神的事情。” 伊宙起身,走到了江衍时面前。 她的身上带着冰雪的寒凉气息,眼眸深邃如寒星。 这女人居然和自己差不多高…… 在湖底的混乱中,他忽略了这件事。 回想起女人从背后环抱住自己,强势地扼住自己的脖颈的场景,江衍时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几分。 “你的识海太混乱了,我让水母们稍微整理支撑了一下。” 伊宙的声音清冷沉静:“感谢你把我带出湖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修补识海。” 休养室外的上校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 虽然这女人来历不明,但如果真的像她所说,她是实力足够强的向导,江衍时这孩子……是不是就还有救? 他知道江衍时为什么抗拒着向导的安抚。 万一呢,万一真的可以呢……! 休养室中,江衍时冷哼一声: “不需要,让你的水母从我的识海滚出去。” 在自己完全没察觉的时候,被一个陌生人入侵识海,不管她是不是向导,都令江衍时难以接受。 听到他毫无迟疑的回答,伊宙心中暗笑。 “好。” 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江衍时的要求。 “我会把你的精神识海恢复到见到我之前的状态。” 一旁的天道傻了眼。 不是,主神怎么就答应了啊? 在天道水母急得团团转的同时,伊宙的右手静静地放在了江衍时的头顶上。 她的触碰让江衍时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没等他有所动作,伊宙已经收回了手。 “它们都走了。” 在伊宙淡然的声音响起同时,熟悉而令人痛苦的疼痛感再次回到了江衍时的脑袋中。 他咬牙看着面前的伊宙,却沉默不言。 江衍时有太多想问的。 是你把我从狂化状态带回来了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有这么强的精神力? 你在湖底沉睡了多久? 你……究竟是谁? 江衍时向来坚信强者为王,这也是他毕生准则。 自从九岁那年见证了人间炼狱一般的惨败,他就下定决心成为最强的战士。 他尊敬强者,努力变成强者,直到成为合格的s级哨兵。 在他心中,最强的自然是哨兵。 他不相信向导有那样强的能力,也不愿相信。 江衍时强忍着疼痛,狠狠地盯着伊宙。 而伊宙再未说话。 水母为她推开了休养室的门。 她在江衍时的目光中、在上校与俞弥试图阻拦的声音中,旁若无人地走向了北区的白塔。 水母在她的脚下搭成了通往塔尖的阶梯。 黑发女子穿着素白的长裙、身边萦绕着流光,就那样走到白塔之上。 —————————— 百米高的白塔上,绝丽的黑发女人远眺着不知何方。 纯白的衣袂翻飞,黑发纠缠着淡蓝色的流光。 如同神明一般。 “她是谁?” “她真漂亮啊……” “是我的精神力出了问题吗?我怎么感觉她强得离谱?” “我也感觉,好强的精神力压制啊……” 塔下的北区士兵窃窃私语着。 这就是……向导的能力吗? 江衍时走出了休养室,他看着塔下众人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尊重神色,神情复杂。 塔顶。 天道水母绕着伊宙团团转,语气不知所措: “主神大人,我家主角倔,怎么您也……您怎么就真的不管他了啊!他那个破破烂烂的识海,好不容易被修补了一下,您怎么又给他变回去了啊?” 天道委屈得要哭出来了:“您再坚持坚持,万一他就同意接受安抚了呢!”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塔下方强撑着的江衍时。 伊宙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散的长发,笑了:“如果就这么简单地接受安抚,他就不是他了。” 同样,如果真的像天道说的那样“坚持坚持”,伊宙就不是伊宙了。 她驯狼的时候,最擅长做的,就是适当地让过于桀骜的狼吃点苦头。 这是驯化的必经之路。 她很期待,江衍时能撑多久。 “小天道,你的世界还是很有趣的。” 伊宙眯着眼:“但是我准备让游戏稍微加加速了。” 比如,让江衍时和其他人知道,自己现在很不高兴。 北区基地的温度不声不响地持续降低着。 “怎么这么冷……” 俞弥嘀咕着,拍了拍江衍时:“你先去医疗舱!身体还没恢复,有什么事等养好身体再说,外面太冷了……” 不对。 这种熟悉的、透进灵魂中的寒冷。 江衍时猛然抬起头,看向白塔最高处。 “白塔怎么了?!” 众人的惊呼一处接一处地响起。 上校铁青着脸,看着面前的景象。 白塔自塔顶开始,居然覆上了一层冰霜。 冰霜向下蔓延着,转瞬间已经包裹住了整座白塔。 以白塔为中心,冰霜继续侵染着整个北区。 那冰霜蕴含着的精神力,可不是很友善。 “所有人,撤离白塔附近,a级哨兵战备状态,马上!” 上校迅速下令。 他回头狠狠地剜了江衍时和俞弥一眼。 “你俩到底给我请回来了个什么大神!” 第6章 向哨:你就是我的目的 冰霜已经将白塔方圆三公里尽数覆盖,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态势。 上校站在北区安防基地中,紧锁眉头地听着来自巡逻士兵传来的情报。 还有哨兵和向导被困在白塔之中。 谁都不知道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向导”有什么目的。 水母在冰霜之上悠然自在。 白文羽透过白塔的窗户看向外面。 整个北区像是脱离了现实一般,美丽中透着说不出的神秘。 正如那个神秘女人。 终端响起,是上校的呼叫。 白文羽接起,全系投影投射出了上校与他身旁众人。 “白向导,白塔内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上校,她确实是一名向导。” 白文羽沉吟片刻,又补充了几句:“不确定她的目的,但是她没有恶意。她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是的。 江衍时在上校身后听着白文羽的推测,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古怪的念头。 那个叫“伊宙”的女人,是在生气。 生气的同时,她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白塔、北区、其他哨兵和向导,对于她来说都无足轻重。 她只是想这么做,于是做了。 江衍时不知道这种想法从何而来。 他想起了那些在自己的识海中游弋的水母。 ……是受到影响了吧。 混乱的识海依旧阵阵作痛。 江衍时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起因。 “我去见她。” 在上校诧异的眼光中,江衍时走向了白塔。 冰湖之下,那些呓语还回响在耳边。 “来见我。” 伊宙,她究竟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 白塔之上,伊宙拒绝了白文羽的攻略系统的面见。 为时尚早。 在她将猎物圈在自己身边之前,其他任何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小天道有点忐忑地看着伊宙。 主神大人与它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它原以为,创世神大人应该是悲悯的、善良的、心系天下的。 创世界中,主神销毁那些不合格的主角时,小天道心有侥幸。 它以为主神只是善恶分明,内心还是柔软温暖的。 可现在……小天道不确定了。 伊宙感受到了身边天道水母的情绪,低声笑了。 “你们这些此前没见过我的小世界天道,都觉得我会是那种慈悲的形象吗?可是万年之前,我是在战火中令混沌宇宙臣服、创造了世界,又用千年时间打败了灭世神的啊……” 伊宙神往地回忆着那段时光。 她一直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创造与守护,而是驯化、令世界臣服。 于是她才步入小世界中,收集灭世神遗留的力量。 将那些力量全部吸收,为己所用。 “小天道啊,创世主神所能做的,可不只是创造。” 准确说来,是她先创造了这个世界,才有了“创世神”这一说法。 她一开始创造了万千芥子世界,也只是好玩而已。 伊宙最爱的永远只是自己。 “所以我说过,别想着让我救赎你的位面之子,我实在没那么高尚。” 冷艳的神明看着以极快的速度,沿着白塔冰壁向上攀爬的江衍时,嘴角勾起了愉快的弧度。 “我只是为了有趣罢了。” —————————— 江衍时轻捷地跃到了白塔之上。 伊宙坐在水母的环绕中,俯瞰着整个北区基地,并没分给江衍时眼神。 江衍时瞥了一眼藏在自己胸前的通讯终端。 安防基地中,上校紧张地期待着能听到有用的信息。 江衍时看着面色平淡的伊宙,沉声说:“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先把这些冰霜收回去。北区其他人并没招惹到你。” 江衍时不是多么“团结友爱”的人,但他不希望伊宙因为自己而迁怒他人。 伊宙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垂头看了看,就笑出了声。 “原来,现在的向导们都已经弱到了这种程度……连这么简单的元素攻击都招架不住了吗?” 元素攻击? 江衍时和终端另一侧的上校都愣住了。 连天道水母都愣住了。 原来在主神大人最初的设定中,向导还有这种技能点啊?! “现在是哪一年?” “逐光775年。” 江衍时对于伊宙不知道时间这件事,已经有所预料。 北区那块禁地少说有百年历史。虽说不知道伊宙为什么被封印在了那里,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她与这个时代脱轨了。 “逐光……是个好年号啊,在异兽肆虐的世界中,为人类追逐一丝光明。这正是向导和哨兵应尽的义务。” 伊宙浅笑着,笑容中尽是感慨: “和我最初创造向导的目的,是一样的。” 什么?! 江衍时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她说……她创造了向导? 伊宙看着江衍时的表情,忍俊不禁。 向来高冷的哨兵脸上,居然露出了那么鲜活的表情啊。 眼睛都瞪圆了,真可爱。 伊宙站了起来:“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啊,那我讲给你听。” “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向导,也是最强的向导。” “原本该这么说的。但与你和你们这里的向导们接触之后,我更愿意说——” “我是世界上唯一能称为向导的存在了。” 通讯终端的上校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冲击。 虽然他不知道这女人是否说了实话。 但磅礴的精神力影响下,上校居然愿意相信“世界上第一个向导”这种听起来荒谬不已的说法。 伊宙缓步走进,衣袖翻飞于冰霜与寒风之中。 “起初,异兽横行,人类仅靠所谓‘科技’难以抵抗。为了延续人类这一种族,向导与哨兵应运而生。向导天生具有强大而浩瀚的精神力,能在以精神攻击为武器、元素攻击为辅助的同时,帮助哨兵维持作战机动性。” “而哨兵五感敏锐、机体灵活、爆发力强,是向导们最好的作战武器。” “这才是向导和哨兵最开始的样子。” 伊宙慢慢贴近了满眼震惊的江衍时。 “那时大地上一片混沌,还不存在所谓年号与帝国。仅是存活下来就费劲了人类的力气。我很高兴,看到数百年之后,人类已经有了更多办法抵御异兽。” “可是,我也很遗憾,原本高贵强大的向导,居然变成了你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哨兵附属。” 伊宙的表情分明带着笑,那声音却染了寒意。 她冰凉的右手,轻柔地抚摸着江衍时的脸颊: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让人类重新认识到向导的强大。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的手猛地扣住了江衍时的脖子,带着些威胁的意味,在他的喉结上摩挲着: “听说,你是最强的哨兵。” “我要你对我俯首称臣。”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哨兵、我的利刃。” “你就是我的目的。” 这女人是个疯子。 江衍时感受着脖子上的寒凉触感,心中翻涌不止。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被安抚过的识海,居然下意识地想为她开放。 就在被扼住喉咙的一瞬间,他居然没能避开。 因为他的精神深处。叫嚣着得到伊宙的触摸与掌控。 他的识海在劝他臣服。 江衍时按捺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再次开口:“你先把冰霜收回去。” 伊宙这次没再说什么。 她甚至未曾动作,冰霜便寸寸消融,化作浮游水母、又溃散成流光,于整个北区汇聚而来,流回伊宙的指尖。 北区重新回到了平常的状态。 但是每个人的心态都变了。 伊宙低下了头,贴近江衍时的胸口,轻声说: “我知道有人在听。不必这么复杂,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是江衍时来问,我都可以回答。在获得猎物的信任之前,我有必要首先展示自己的诚意。” “猎物”江衍时已经气红了脸。 伊宙重新直起了身子,诚恳地看着江衍时,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作战服之下,是那道在湖底被她再次扯开的伤口。 “在接受我的抚慰之前,别再有太强烈的心理活动了。我没有善良到愿意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狂化状态拉回来。除了对待我的所有物,我向来没有耐心。” 伊宙的手指隔着作战服描摹着那道伤口的痕迹。 有冰凉的温度丝丝缕缕渗入其中。 “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我的建议。” 指尖下,江衍时的胸口微微起伏着。 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伊宙在小狼彻底被自己逗炸毛之前,收回了手。 她贴心地提醒江衍时。 “一个月不是我的限制,而是你还剩下的时间。” “最多一个月,你的识海就要崩塌了。” 她转过身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很厉害啊,从未经受过向导安抚,只靠向导素维系生命的s级哨兵,能存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她重新坐回了冰霜尽数消融的塔顶。 而江衍时在原地沉默着站着。 从没经受过向导安抚的哨兵吗…… 不是的。 他一生只经历过那一次精神安抚。 自此,这成了他永远的梦魇。 第7章 向哨:请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白塔之下,士兵们看着塔尖上的女人窃窃私语。 昨天的冰霜覆盖像是一场幻梦。 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唯有北区中游荡着的水母们,昭示着不寻常的气氛。 上校刚结束了来自帝都的通讯。 “冰霜白塔”事件已经被帝都获悉。帝都对这个沉睡于冰湖之下数百年之久、自称“世界上第一个向导”的神秘女人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 上校自然明白。 这样的力量,必须为帝国所用。 一旦她不受控,或者加入了其他地区反对势力,对帝国来说都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上校坐在办公桌前叹气:“帝都要求北区护送这位伊向导到中心白塔,接受进一步检查,越快越好。帝都会派人在途中接应。” 说白了,就是暂时的软禁加收服。 上校和江衍时都明白。 江衍时开口:“帝都低估了她。” 低估了她的实力,也低估了她的高傲。 “我也一起去。” 江衍时眼神坚决。 不管伊宙昨天说的那些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是他把伊宙从湖底带了出来。 如果他真的是伊宙的“目的”,他有义务对此负责。 看着趋近极限状态的江衍时,上校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内心也希望江衍时能同行。昨天伊宙的话令他不得不担心江衍时的状况。 一个月…… 从未被安抚过的识海,会是多么残破不堪。 上校实在是心疼这个孩子。 “好,一路小心。” 只希望那位伊宙向导,足够重视江衍时。 不至于狠心到能让他死在自己面前。 —————————— 再次见面,江衍时终于不用攀附白塔的冰壁了。 他沉稳地走到了塔顶。 伊宙背对着江衍时坐着,宁静得仿佛不是昨日搅起北区混乱的人。 她不属于这个时代。 看上去,甚至格格不入于这个世界。 江衍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有几只水母发现了他,亲昵地绕着他环游。 “帝都想见你。” “帝都是什么?” “当今帝国的首都、权力与一切力量的中心。” “哈。” 伊宙轻笑。 “为什么要见我?” “帝国想要确定你的精神力等级,并且获取更多关于最初的哨兵与向导的信息。” “交换条件?” 伊宙淡淡发问, 她的长发飘逸在空中,纠缠的墨色发丝像是为江衍时织就了一张网。 “……帝国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江衍时沉声说。 他声音严肃,听起来像极了一名忠诚于帝国的优秀士兵。 伊宙终于转过身来。 在透明水母的环绕中,她的笑容缥缈。 “今天没有其他人能听见,很好。” 伊宙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年轻的哨兵,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为什么明明嘴上说着效忠于帝国,眼里却写满了憎恨呢?” …… 谈话最终以伊宙与江衍时的战斗而告终。 江衍时喘着气倒在塔顶,作战服依旧干净整洁、没沾染上丝毫血迹与脏污。 看上去他只是累了。 只有江衍时自己知道,伊宙刚才只用精神力就将自己按死在地、动弹不得。 “在试探我的力量啊……” 伊宙在江衍时身边,蹲了下来,无奈地揉了揉江衍时凌乱的头发。 “何必呢,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生命又缩短了三天。” 他的识海越发混乱了。 伊宙看着倒在地上仍不肯服软的江衍时,心中升起了几分欣慰。 她从未打算折断江衍时的傲骨。 驯化与摧残是不同的。 伊宙把江衍时从地上扶了起来。 刚才她并未用几分力气,江衍时只是识海混乱、一时间失去行动能力。 “江衍时,你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 伊宙将脱力的江衍时温柔地拢在怀中,感叹着。 “你不是在瞧不起向导,你是在畏惧。为什么呢?因为不相信向导的力量、因为向导在你眼中的弱小,所以替向导畏惧着,也替自己畏惧着。” 江衍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一样,极力起身,却实在用不上力气,重新跌回了伊宙的怀中。 “你尊重强者,却不相信向导也能成为强者。准确来说,你不愿意相信向导能成为强者这种可能性。” “所以你在被我打败后,比起不甘心,更多是密密麻麻的绝望和愤懑。就像……见证了向导真正的力量后,为其他向导而鸣不公。” 说话间,伊宙将冰凉的指尖按在了江衍时的额头上,将他紧皱的眉心一点点揉开。 “别紧张,对我来说,你们的帝国无关紧要。除了你是我的目的,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事情。我只是很好奇,你这矛盾又汹涌的爱与恨,究竟源自何处。” “在你的识海里,我听到了一些声音,来自你的真实内心……别瞪我啊,你的心声太大声了,我实在是忽略不了。” “那些声音里,有的叫嚣着复仇,有的嘶吼着真相,还有的,是极悲恸的哭声。” 伊宙垂眸看着江衍时,眉宇沉郁,漆黑的眼眸中是令江衍时心口一颤的心疼。 江衍时咬着牙侧过头去,不去看那双悲悯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是在做什么,也早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必有人来劝阻。 她说这些是做什么,感怀自己放下仇恨开启新生活吗? 他绝不。 但与江衍时想象中的不同。 伊宙没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想拯救自己的大道理。 她只是抱起了江衍时,然后轻柔地将他放到了一只巨大的水母上。 落日余晖给伊宙的黑发镀上了灿金色的光晕。透明的水母折射出绚烂的光,如梦似幻。 “让它带你下去吧,我还想看一会儿夕阳。其实挺希望你与我一起看的,但你大概没有这个心情。” 伊宙的长发垂到了江衍时的颈侧。逆着光,伊宙的笑容温柔又朦胧。 “我很期待能亲眼见证你解开谜团,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虽然不知道你所追寻的、所坚持的、所憎恨的都是什么,但我喜欢你的狠劲。” “我期待有一天,你能主动将全部答案告诉我。” “所以,在我见到那一天之前,请你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不顾任何人、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巨大的水母缓慢下落着,有几只小水母围绕在江衍时身侧,欢快地游弋着。 这些水母都是伊宙的精神体所化…… 她此刻的心情,还不错? 逐渐恢复力气的江衍时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仰头望着白塔顶端。 夕阳下,伊宙的衣角在静谧的微风中翻飞。 风中传来她悠然的声音。 “来自你们帝都的邀请,我会赴约。你会和我一起去,对吧。” 她实在太擅长读心。 第8章 向哨:区区五百个敌人,算什么威胁 帝都对这次护送行动表现出了极强的重视。 北区自然也要表现得积极。 白文羽整理好了行囊,敲了敲系统:“前几天上校找我,问我能不能粗略估计一下伊宙的精神力。我只能回答,s级,且比一般的s级强得多。这个位面的设定中,s级已经是最高等级了吧?” “是的。” “唉……还是有点挫败啊,职业生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同事,打击得我都想退休了。” 白文羽开玩笑地说。 “不必与她相比,她并不是一般的任务者。” “我知道。” 白文羽笑着背起了双肩包。 “也不知道她的bug修得怎么样了。我就说嘛,这个世界绝对有问题,哪有那么难攻略的主角……” “难攻略的主角”本人已经到了白塔顶端。 “是要出发了吗?” 伊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她第一次与北区最高负责人、俞展上校见面。 江衍时笔直严肃地站在上校身后。 上校穿得很庄重,那是庆典时才会被他翻出来的礼服。他主动走上前,伸出了右手。 “伊宙向导你好,我是北区负责人俞展,随行队伍已经整备完毕,帝都在等待着您。” 伊宙轻笑:“握手的意思吗?” 她伸出了右手,修长的手指有着异乎常人的莹白。 两手相握的一瞬间,饶是上校也被那冰凉的温度惊到了。 伊宙坦然地收回了手,用平静而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上校的眼睛。 上校镇定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并未有所反应。 他身后,江衍时已经警惕地握住了腰际的刀鞘。 “俞展。你有着很纯粹赤诚的灵魂啊。” 伊宙只是给上校留下这句话,之后没再说什么,走向了上校身后的江衍时。 “果然,你会与我同行。” “我负责你的安全。” 江衍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又戴上忠诚士兵的面具了。 伊宙有点惋惜地捏了捏江衍时的扑克脸。 “虽然你冷着脸的时候也很好看,但是……” 她话只说了半句,就乘着水母下了白塔。 徒留没等到下半句的江衍时,在回过神后不甘心地握紧了拳。 收心,别被她的精神力干扰了。 不就是说话只说一半吗。 他不在乎的。 …… 他真的不在乎的。 —————————— 北区是四个地方区域中最为偏僻的一处,按照一般的路线规划,从北区出发到达帝都要走一千多公里。 如果按照原计划乘车前往,至少也要五天五夜。 最为困难的不是驾驶,而是在路上可能会遇到的种种状况。 北区与帝都之间隔着几处大型异兽据点和反叛势力营地,还有好几个未被开发的地区。因此北区向来给人留下“与世隔绝”、“物资匮乏”的印象。 “五天五夜吗……” 伊宙坐在缓慢行驶的车辆中,侧头看向江衍时手中的地图,挑了挑眉:“没想到交通已经退化到了这种程度。” “谨慎起见,不追求速度。” “你们没钱买更便捷的乘具吗?” 面对伊宙明显的戏谑,江衍时却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确实,北区并不富裕,仅有的飞舟也是非必要不启用。 没有其他办法。 伊宙不满地啧了一声: “我不想让你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么无意义的路程上。” 她看着地图上九曲十八弯的路线,又转过头看向窗外龟速后退的景色,思索了一会儿,拉住了江衍时的手。 “走。” “走?” 江衍时没听懂伊宙在说什么。 伊宙平淡地说:“我的水母可比这些笨拙的铁皮快多了。” 明白了伊宙的意图,江衍时立即反手抓住了伊宙的手臂。 “现在是最稳妥、最安全的路线。” “对我来说,不存在任何的不安全。” 伊宙的眼中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称得上“顽劣”的色彩,晃得江衍时一时怔忡。 “停。” 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就这样传进了随行五辆车的司机识海中。 车队陡然停下了原地。 “好,现在可以走了。” 伊宙打开了车门,把江衍时一把拉了下来。 一只冰蓝色的水母已经静静悬浮在车队旁边了。 目测直径五米。 正好足够坐下两个人…… 等下。 我在想什么荒谬的事情。 江衍时被自己奇妙的联想震撼到了。 反应过来的随行士兵们赶紧下车查看,江衍时也回过神来,试图松开伊宙握住自己的手。 可是伊宙的力气大得吓人,江衍时试图挣脱,却不小心拽得自己一趔趄。 “别闹,乖一点。” 水母顺服地将自己调整成了适合伊宙坐上来的姿势,伊宙轻巧地坐了上去,并且把江衍时拉了上来。 “你疯了吧?” 江衍时咬牙低声说。 伊宙笑弯了眼。 俞弥、白文羽以及二十多个随行士兵看着水母上的两人,瞠目结舌。 “什么意思啊?” 俞弥从队伍最前面跑了过来,仰头看向水母上的伊宙与江衍时。 白文羽也跟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这次任务实在是太精彩了。 她走到了俞弥面前,用莫名成熟的语气说: “伊向导大概是要带着江少校私奔。” 伊宙不置可否,而一旁的江衍时早就涨红了脸。 当众被伊宙拽上水母这种事,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坐稳了吗?” 伊宙捏了捏哨兵还攥在自己掌心的手。 可惜隔着皮质手套…… 她颇为遗憾。 江衍时别过头去不说话,只留给伊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别扭的小狼。 伊宙心中暗笑。 “那我们出发。”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注视、和江衍时没抑制住的低声惊呼中,水母以难以想象的迅捷速度窜了出去。 转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俞弥看着“一骑绝尘”的水母,僵硬地转过头来,麻木地问白文羽: “我要是跟帝都那边说,伊宙向导把江衍时劫持走了……会有什么结果。” 白文羽深沉地回答: “客观上不能理解,主观上无法接受。” 俞弥眺望着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安详地说: “懂了,我等死吧。” —————————— 江衍时坐在风驰电掣的水母上,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难得一次体会到了“惊慌失措”。 水母光滑冰凉,像冰封的湖面一般。江衍时无意识地握紧了伊宙的手,以保证自己不被半途甩下去。 他实在不愿意开口让伊宙慢一点。 今天的遭遇已经够羞耻了。 伊宙敏锐地发觉了身边的哨兵难得的沉默乖巧。 她歪头看去,江衍时苍白着脸,眼睛被风吹得半眯着。 “不要这么爱逞强。” 伊宙了然,将水母降了速度。 江衍时终于得以睁开了双眼。 伊宙的左手依旧握着江衍时,冰凉而柔软。 她的右手扬起。掌心流光汇聚,有数不尽的水母浮游至半空,精灵一般美丽灵动。 水母轻盈地环绕着两人,阻挡了裹挟着雪粒和沙尘的风。 江衍时干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手从伊宙手中抽了出来。 “你这样,其他人会很难办。而且帝都那边已经派人在半途接应了。” 伊宙转头看着江衍时,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她确实不在乎这些。 “按照现在的速度直线前进,一天之内就能到目的地。” 伊宙恢复了淡漠清冷的表情,身边的水母也明显没有刚才活泼。 自己刚才说的话,让她不高兴了。 江衍时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措。 “你……饿吗?” 江衍时干巴巴地开口。 自从到达北区后,伊宙一直在白塔上坐着,不吃不喝。 就算是经受过训练的哨兵与向导,也不能长时间不进食啊。 “我已经没有那些生理需求了。” 伊宙声音沉静无波。 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是怎么被封印到冰湖之下的?” “小哨兵,找不到话题可以不找的。” 伊宙无奈地打断了江衍时没话找话的行为。 “你们这个时代还真是混乱。” 她眺望着远处。 “两公里外,有好多污浊的灵魂。” 江衍时的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刀:“北区附近有流窜的反叛势力,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他们很可能在前方驻营。” 伊宙声音清冷: “我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更改计划。” “有人挡路,都杀了不就解决了吗。” 江衍时猛地扭过头,看着伊宙平静却认真的表情。 “一个营地几千人,日常至少驻扎五百余人,其中不乏高等级哨兵,别冒这种风险。” “区区五百人,算什么风险?” 伊宙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冰冷而兴奋的表情。 一直没作声的天道水母在伊宙的识海里悲鸣着: “主神大人!在小世界动用太多创世界的力量,我的位面撑不住的!” “你可以的。” 伊宙好心情地回答:“我只启用了千分之一的力量,放心。” 她感受到了身边哨兵紧绷的情绪,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没事,我负责你的安全。”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江衍时黑着脸把自己的头发重新理顺。 没法跟她讲常理。 她的眼中,自己就是最大的道理。 而且她确实有这个实力。 五百米外,反动势力的勘察哨兵发现了伊宙与江衍时的到来。 伊宙勾起了唇角,微微坐直了一些。 “终于有点好玩的事情了。江衍时,你希望他们活,还是死?” 江衍时沉默着。 他看向前方的反动势力营地,识海因为那些混乱而污浊的气息不受控地颤抖着。 九岁那年的战场,梦魇一般折磨了他十七年。 那些断肢残躯、那些凝固在洁白作战服上的黑红色污血、那些狰狞而不甘的面容…… 仇恨凝成了江衍时眼中的光,亮如星芒。 “死。” 伊宙笑了。 江衍时的仇恨与这些反动势力有关。她很高兴,他在自己面前开始主动显露情绪了。 “在挥刀之前,需要我帮你做精神安抚吗?” 江衍时默不作声。 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戒备啊…… 好吧。 还有二十多天呢。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看着江衍时从水母上一跃而下,迅如闪电一般将那几个勘察哨兵斩杀,伊宙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帝国近年来与反动势力达成了微妙的和谐,双方都不再耗费大量精力于彼此作战。因此,战士们不常有与反动势力交手的机会。即使有,也是大局为重,绝不恋战。 一定把江衍时憋坏了吧。 察觉到了有人入侵,反叛营地的更多哨兵赶了过来。 伊宙站起身来,看着几十个哨兵包围下仍有余力的江衍时。 刀刃划过之处,有猩红色的血花盛开于空中。 残暴而美丽。 真漂亮啊。 伊宙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又顺便指挥着水母们,将不长眼地冲到自己这边的敌人一一杀死。 别耽误她欣赏江衍时的战斗。 估算一下,以他目前的识海状态,现在这种强度的战斗只能再撑十分钟了吧。 十分钟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伊宙很是期待。 第9章 向哨:只为自己而活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血花一处处绽开,刀刃却依旧雪亮锋利,凌空挥舞出清光。 江衍时的心中充斥着痛快酣畅。 这才是他所期待的战斗,这才是他想要做的事。 把这些肮脏贪婪的人……都杀光! 反叛哨兵们惊惶地举着枪,试图击杀这个不知来历的北区哨兵。 但他的速度太过于迅捷。一番胡乱的扫射下,他们反倒自损了不少人。 远处的了望塔已经启动了远程精神力武器。 但所有的精神力攻击都在临近江衍时的时候突然消散,像是被什么不知来由的力量化解了一般。 那是伊宙撑起了屏障,把江衍时与地面上的反叛哨兵们圈在了一起。 像个只可观赏的斗兽场。 兴奋与仇恨交织,江衍时的灵魂喧嚣着,冰狼庞大的体型隐隐显现他的身后,狼嚎声沉重骇人。 “北区的哨兵,你疯了吗?你们北区和我们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不怕你们的帝国降罪吗!” 疯了? 他没疯,帝国才是疯了! 凭什么与他们“相安无事”,凭什么默许他们耀武扬威? 凭什么对那些丑陋贪婪的嘴脸置之不理! 那十几年前的战斗,死去的战士们,都算什么! 笑话吗?! 那个质问江衍时的哨兵话未说完,头颅便与身躯分了家,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 在这个时代,精神力作战和热兵器才是主流。 反叛势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明明是强大的哨兵,却以手中长刀为唯一的作战武器。 不容他们思考,江衍时的刀已经到了眼前。 伊宙正欣赏着那柄长刀。 上好的用料、得到了很好的保养,放在哪里都称得上是好刀。 何况是在这个冷兵器衰败的位面。 伊宙是更喜欢冷兵器的。她欣赏那种独属于金属锋芒的锐利,那是比精神力更美丽的存在。 持刀的人,像刀锋一样冷锐、浑身都充斥着战意。 江衍时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 他不能停下。 识海中冰雪肆虐、冰狼咆哮着。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酣战。 他不能停下! “可以了。” 有水母在他肩头蹭了几下。 他听见伊宙的声音,清冷如冰泉。 不……还不够,他还不能停下。 “江衍时,可以了。” 那声音中加上了几分精神力的威压。 江衍时不甘心地握紧了长刀,一声低吼,刀刃划破浮空。 他像是感受不到识海的痛苦一般,不知疲倦地战斗着。 “你快进入狂化状态了。” 不远处的伊宙看着江衍时隐隐泛红的双眸,和他身后越发明显的冰狼精神体,加重了语气。 “如果再进入狂化,我不会帮你。你会带着永远解不开的谜题与永远不得报的仇恨死在这里。” 伊宙的声音清晰地刺入了江衍时的识海。 这句话成功唤醒了江衍时即将湮灭的理智。 她说的对。 自己还不能倒在这里。 这些人,面前的这些人。 他们不配自己搭上生命。 理智回笼后,江衍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识海的刺痛。 那样汹涌炽热的情感爆发之后,识海已然一片混沌。 他用长刀撑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身旁的哨兵们兴奋地怒吼着: “这小子撑不住了!” “一起上!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杀了咱们恶魂的这么多兄弟,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恶魂! 那个名字,如雷鸣一样击中了江衍时。 这个刻在江衍时灵魂深处的名号。 十七年前那场战斗的敌对方。 那些害他失去一切的暴徒! 江衍时浑身颤抖着,又呈现出暴走的迹象。 他的状态不对。 水母按住了江衍时再欲挥刀的手。 伊宙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几百号反叛势力哨兵的包围,到了江衍时身边。 她从水母上走了下来,站到了江衍时身侧。 “他们,是你仇恨的来源吗?” 看着这个气场强大的女人,反叛哨兵们一时间居然都不敢上前。 借着伊宙的力,江衍时站直了身子,呼吸沉重而急促。 “恶魂……他们是恶魂的人……” “你想让他们死,对吧。” 伊宙低声在江衍时耳边问。 有浮光逐渐显现,化作水母成群。 这样诡异的景象让围着两人的恶魂哨兵们不自然地后退了几步。 江衍时眼中布满红血丝,凝着厚重的悲伤和恨意。 “我明白了。” 伊宙把脱力的江衍时抱起,放在了水母上。 “我说了,我负责你的安全。” 她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换了表情。 那样高傲、冷酷、睥睨众人的表情。 这女人是什么人? 恶魂哨兵们举起了手中的枪,一齐对准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古怪女人。 伊宙眸色寒幽、凝聚着凌冽的光。 “江衍时,告诉我,你想让他们死的痛快点,还是生不如死?” 江衍时伏在水母上,气息混乱,凉薄的恨意翻滚在沙哑的声音中。 “我要他们,在死前后悔自己活过。” 反叛士兵们听着江衍时的话,爆发出了讽刺的狂笑。 “死到临头,这两个人说什么梦话呢!” “那个小白脸,你指望着一个向导小妞救你啊?” “敢到我们恶魂的地盘来闹事,还想落个好下场?!” “可惜了这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要给这个小白脸陪葬了。” “诶!跟了本大爷吧,本大爷保你吃香喝辣,好好疼爱你,啊?” “把你玩够了,就扔你进红帐子里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自大淫猥的笑声蔓延着,肮脏污浊得像黑泥一般。 “别挡着你身后那个小白脸了,你看看,他都快成废人了。” 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肆虐着,像十七年前一样恶心。 江衍时颤抖着,眼眸猩红。 伊宙冷笑了一声。 “说完了?” 她声音分明不大,却清晰的传进了一百余个反叛哨兵的耳中。 伊宙幽深的眸子眯了眯,目光森冷,压迫感在众人身边扩散开来。 五感敏锐的哨兵们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要炸开了。 这女人,很危险! 有聪明一点的哨兵已经颤抖着双腿,想赶紧逃命了。 伊宙没给他们机会。 她分明在笑,声音里却是无尽的冰冷: “我在等我的小水母们就位,你们在等什么?” 没有人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而她已经出手了。 每个反叛哨兵的上方,都精准地浮游着一只小水母。那些冰蓝色的小生物,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伊宙的目光一凛。 所有小水母一起动了。 它们钻进了那些人的识海之中。 反叛哨兵们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抵御的机会,识海就已经被鬼魅般的水母搅得天翻地覆。 痛苦的嚎叫声连成了片。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北境的荒原之上接连响起,那是有哨兵的头骨承受不住水母的精神力攻击,寸寸碎裂的声音。 转瞬之间,已经没有站着的哨兵了。 刚才那些傲慢叫嚣着的人,全都跪趴在了伊宙的脚下。 伊宙微微扭头,对身后的江衍时说:“你害怕血,对吧。” 他注意到了江衍时刚才的战斗中,面对鲜血迸开的时候,那隐隐颤抖的神色。 既兴奋又畏惧吗……他的精神创伤,大概与“血”有关。 伊宙决定帮江衍时将这份畏惧抹除。 她双手合于胸前,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那些反叛哨兵的痛苦便翻了倍。 求饶声、哀嚎声、咒骂声,都消失了,变成野兽一般的绝望哀鸣。 还能活着撑到现在的,至少是a级哨兵了。 伊宙有些遗憾。 “只有十几个啊……不过,勉强够用。” 双手相握。 有风声一般细微的呼啸声响起。 只一刹那,荒野上再无其他声音。 江衍时瞳孔颤抖着,看着一片死寂的荒原。 伊宙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白衣不染纤尘。 几百只水母安静地悬浮着。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地面上,猩红的血水聚成了湖泊。 那十几个撑到了最后的哨兵,变成了在空中绽放的血雾花。 伊宙转过身来,看着水母上的江衍时。 她的笑容缥缈淡然。 “从此刻开始,鲜血与死亡不再是你的梦魇,而是你仇人们的结局。” 忘记痛苦与仇恨太难,也太令人不甘。 江衍时不会放下,伊宙也不希望江衍时放下。 所以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把江衍时所畏惧的,变成他此后前行的力量。 “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江衍时沉默地看着伊宙。 看着方才冰冷肃杀的强大向导,此刻对自己露出了沉静温和的笑。 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上了江衍时的心头,又涌进了他冰蓝色的双眼。 这是第一次,他内心的杀戮欲望没有被劝阻、安慰、“纠正”。 也是第一次,他不必“考虑大局”,而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人在身后给自己撑腰。 有人在身前,为自己满足了那种听起来残酷又无理的心愿。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眼前的景象像极了幻境,猩红的血泊、遍地的仇人尸体、晶莹的水母、灰蓝色天幕之下死寂的荒原。 唯有眼前的她是无比真实的,那双清亮的漆黑眼眸中映着狼狈的自己,那双冰凉柔软的手正拭去自己脸上被溅上的血迹。 “心中同时放着太多人、太多事是很累的。你不够狠心,所以明明有自己的路要走,却瞻前顾后着,生怕拖累了其他人。” 伊宙拢了拢江衍时的碎发。 “没关系的,只为自己而活并不是什么坏事。” 几只小水母试探性地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我不打算现在就帮你修复识海。我还是很有仪式感的,第一次精神安抚,我想给你留下不错的回忆。” 她似乎已经肯定了自己愿意接受安抚。 而自己……确实愿意。 江衍时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才在那些小水母钻进自己的识海时,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抵抗情绪。 伊宙重新坐回了水母之上,把江衍时拢入了自己的怀中。 “只是暂时的识海修复。没关系,睡吧,你很安全。”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前,江衍时听见自己说: “谢谢……”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伊宙沉静的面容。 江衍时放纵自己陷入了幽深的睡眠中。 水母再次载着两人浮游而行。 江衍时蜷在伊宙的怀中深沉睡去,呼吸清浅,像是一只疲倦至极的小兽,终于被一处安全的巢穴所收容。 他们身后,占地十几公顷的、反叛势力恶魂的营地正在毫无声息地被冰霜覆盖。 建筑、武器、残余的反叛兵力,尽数变成冰雕,无一幸免。 营地外的残骸与血泊被幽蓝的火焰点燃,化作飞灰掩埋于冰雪之下。 没有人看得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伊宙无声地笑了。 收尾很成功。 就当是奖励小狼,给自己带来的精彩表演。 第10章 向哨:他不该只是一柄放在陈列架上的刀 “小天道。” 伊宙开启了精神力屏障,将自己和江衍时的行踪完全隐匿。 前方还有几个反叛据点和异兽巢穴,她不想让这些家伙打扰江衍时难得的好觉。 一切收拾妥当后,伊宙戳了戳沉默了许久的天道水母。 “从刚才开始就低落着,怎么了?” “……主神大人,刚才杀死那些人的时候,你心里不难过吗?” 小天道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它越发觉得,主神大人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创世神啊,是创造万千芥子世界、守护创世之界、维系所有位面运转的神明啊。 她怎么会是那么可怕的样子呢? 伊宙大概明白天道的意思了。 她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天道的问题,只是将缩成一团的小水母托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天道水母别扭着,不愿意靠近。 “你对我的凭空想象实在是太多了。” 伊宙有些无奈。 杀伐果决的自己在这些新生代位面意识眼中,居然被美化成了那种样子。 她不过是摧毁了几百个污浊肮脏的灵魂。 “小天道,你以为我成为主神的这条路,是悲天悯人地讲着大道理走完的吗?” 她轻笑着:“那可是一条血腥残酷到你无法想象的路啊。” “我从混沌中苏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摧毁了令我诞生的崩坏位面。从那里为起点,我摧毁了所有的崩坏位面,又创造出新的万千世界。从新位面诞生的新神明,要么臣服于我,要么被我打败吞噬。我沉睡的一万年,也是因为吸收了灭世神的力量,我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伊宙的眼神深沉无波,像是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小天道,我的身体中有着灭世神的力量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心痛?” “因为!因为那些也是生命啊!” 天道水母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委屈。 主神的话太深奥,它听不懂。 它只记得主神将那十几个人变成血雾之时,毫无波澜的表情。 伊宙被它过于天真的发问逗笑了。 “你的位面每时每刻都有生命被抹杀。但是,为什么独独对我杀了人这件事反应如此大?” 她敛了笑意。 “说到底,是因为你误以为神爱世人,就要无条件爱所有人。” “但我只是创造了初始世界,又不是亲手把所有生命捏了出来。我是主神,也只是主神而已。没有那么多人值得我爱。肮脏污浊的灵魂,只会给这世界带来苦难。抹除苦难对我来说比救赎更有用。” “我能成为主神,是因为我不喜欢优柔寡断、也绝不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分神。刚才那个营地挡了我的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只会给我造成困扰。我有能力让它消失,它就不必再存在。” 伊宙用指尖拍了拍天道水母:“这才是主神的生存法则。” “我是神,但我有私心,就像你作为天道也会偏爱位面之子一样。” “所以不必感到幻灭。” 天道水母蔫巴巴游过来蹭了蹭伊宙的手。 伊宙安抚着这个太过于年轻的小天道。 “怪不得江衍时会成为位面之子。他在与我相遇之前即使背负仇恨,也绝不用暴力手段处决仇人。”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内心分明渴望着杀戮,却一直被压制着。这样下去,他会被这个世界与自己一同逼疯。” 与反叛势力的平衡、对恶魂基地的隐瞒,江衍时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让他放弃以命偿命的复仇。 这与天道意志有关。 伊宙若有所思。 看来在驯服江衍时之前,她还得费点心思教育过于心软的天道。 “我准备让江衍时找回睚眦必报的心态。” 伊宙好整以暇地对天道宣布: “我看中的人,不该只是一柄被放在陈列架上的刀。” —————————— 伊宙唤醒江衍时的时候,水母停在距离帝都三公里的地方。 “睡得怎么样?” 她趁着江衍时大脑还没有完全重启,坏心眼地把他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揉的更乱。 江衍时意识回笼,用力眨了眨眼睛。 自己许久没这么好好睡过一觉了。 上次好好睡了一觉还是……被伊宙从湖底抱上来那次。 江衍时坚决不愿意承认那段记忆。 说起来,上次醒来的时候,他好像躺在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那这次呢……? 视线所及是湛蓝的天空,和含着笑意低头看着自己的伊宙。 大脑宕机。 自己这次又躺在伊宙的腿上睡了多久啊! 江衍时再次弹射起身,窜到了水母的另一边,脸上还留着几道压出来的睡印。 绝对是睡得太深,他的脸被压得发烫。 伊宙看着兔子一样从自己怀里弹了出去的江衍时,哑然失笑。 自己就是抱着他睡了一觉,反应怎么这么大。 那以后对他做了更过分的事,他会是什么可爱的反应啊。 “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我降了速度,你睡了九个小时。把你的识海简单修补了一些,至少还能撑半年。” 伊宙悠悠开口。她以为自己已经预判了江衍时的所有问题。 没想到江衍时听后,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刚才枕着的地方。 他一向镇定的声音中居然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你的腿……还好吗?” 嗯? 伊宙倒是有点被问得猝不及防。 她顺着江衍时愧疚的眼神,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重重叠叠的纯白布料,倒是被压出了一些褶皱。 但是她的腿能有什么事? “……你不会是以为自己把我的腿压麻了吧?” 伊宙轻笑了一声: “别胡思乱想了,都说了我没有生理本能,自然也没有生命特征。” 伊宙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着令江衍时瞳孔地震的话。 “毕竟我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向前探了探身,用冰冷的手抚摸着江衍时震惊的面容。 “你看,这并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对吧?” 伊宙话中的深意震得江衍时的脑中轰鸣。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的是这样。 江衍时曾把伊宙冰凉的体温归因于冰湖的影响。 却一直刻意忽略着另一种解释。 那个将自己带出梦魇的女人,早在与自己相遇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他总是在错过。 江衍时最害怕的事,便是在意的生命消逝在自己面前。 而这次,上天实在是会开玩笑。 “所以……你才会让我拼尽全力活下去吗?” 因为你的生命已经在千百年之前留在了冰冷的湖底中啊。 伊宙沉静地看着江衍时失魂落魄的表情,什么都没说。 她不可能在这个位面长期停留,也注定不会参与江衍时的一生。 与其让江衍时在一切结束之后独自熬过得而复失的痛苦,不如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告诉他,我们终将分离。 这样,在有限的时间中,伊宙才能获得更依顺黏人的小狼崽。 她的目的一直都是驯服。 天道水母见到自家崽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钻进了伊宙的识海中。 “主神大人你怎么能说谎呢!你的体温那么低,明明是因为你刻意给自己捏的低温拟态嘛!” 自家可怜的崽子眼圈都红了! 天道水母又急又气,上蹿下跳。 “别急着质问我,我从不说谎的。” 伊宙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没有生理本能、没有生命特征、异于正常人类的体温、不属于这个世界。 没错啊,她是创世界的神明,这些特征描述没有任何问题。 小天道被这强大但离谱的逻辑震得哑口无言。 哪里不太对,绝对是有哪里不太对! 伊宙满意地把死机的天道水母从自己的识海中重新揪了出来。 她从不会说谎,她只会隐瞒。 至于这些话该怎么理解,那不是伊宙要考虑的事。 “好了,回神。别再琢磨了,把你叫起来是有事情要做。” 伊宙拍了拍江衍时失神的脸。 “刚才那个什么恶魂的基地,是他们的主基地吗?” 江衍时低垂着头,在伊宙的视线中掩藏着自己有些狼狈的脸。 “有很大可能,但是不确定,恶魂已经很久没在北境出现过了。” 江衍时不喜欢模棱两可的话,可这次,他实在无法给出精确回答。 或者说,他从不知道那个反叛基地居然是恶魂。 这些年他被隐瞒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知道,帝国与很多反叛势力都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 帝国提供部分物资,反叛势力停止对帝国边境的骚扰。 在江衍时看来,这与养虎为患没什么两样。 伊宙问这个做什么? 江衍时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憋回了眼眶中的酸涩。 “能联系到白文羽和俞弥吗?” “可以。” “跟他们说一声,那个恶魂基地被我端了,让他们去找找,里面有我送的礼物。” 被端了? 江衍时看着伊宙盛着笑意的双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伊宙好心情地解释: “我把那个营地用冰霜封住了。那里现在是没有生命的空城。你们这个时代的武器装备,我不懂,让他们看着挑,选中哪个就搬回你们自己的基地。” “实在没什么能用的,我看那布防塔盖得还算结实,你们拆回去用也挺好。” “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回到那个基地的残余兵力都会死的。” 伊宙把天道水母揪到了自己身边。 “我的水母会把他们都杀死的,对不对?” 伊宙亲昵地拍了拍冰蓝色的水母,用只有她和天道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命令着: “小天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很不满意。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既然你不喜欢我杀人,那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 “你不杀那些赶回基地的恶人,白文羽他们就会有危险。如此优秀的任务者要是因为你的失职而落入危险之中,调度神会发起对这个位面的弹劾。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主神的声音带着威压。 “小天道,去吧,别让我失望。” 教育得很成功,冰蓝色的水母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你看,多乖的小东西。” 伊宙回过头,深邃如冰潭的双眸注视着江衍时。 “我确实很喜欢强大而乖顺的孩子。” 她的话中意味太深。 在那样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中,江衍时狼狈地转过了头。 “江衍时,我等着你臣服于我的那一天。” 伊宙笑吟吟地,毫无顾忌地向江衍时再次宣告自己的野心。 如果被其他北区士兵看到江衍时现在的样子,他们一定会惊诧不已吧。 原来他们强大暴戾的江少校,也会脸红。 —————————— 恶魂北境基地外。 帝国的北区士兵们看着眼前的残虐景象,通体生寒。 这一代年轻的士兵大多只与异变怪物作战过。反叛势力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名号。 他们并没有机会真正见识过尸横遍野的血腥战场。 眼前的尸首堆积着,鲜血环绕成了反叛基地的护城河。 那些反叛士兵最后的表情都是难以置信。 冰霜之上,水母浮游。 伊宙真的把这一整个基地都端了。 这一事实让俞弥呆滞地站在原地。 眼前景象远超过他的想象,他感到一阵眩晕,连呼吸都要被冻住。 至少两千人。 可能更多。 无数水母充斥着基地,大水母们用触手捆绑着早已变成冰雕的反叛士兵,将他们从基地中扔了出来。小水母们在四周环游着,像是在戒备着什么。 其中一只冰蓝色的小水母,一直静静地漂浮在北区士兵身边守护着。 就在刚才,有几百个反叛士兵闻讯赶回基地。 在北区士兵与他们交手之前,冰蓝色的小水母引领者其余小水母一拥而上。 浮光散去,荒原重回寂静。 大水母们淡然地把这批新的尸体绑好,运到正确的地方。 简直强大到荒谬的力量。 白文羽从未在向哨位面中见到这样的场面。 她微微颤抖着。 俞弥发现了白文羽的不对劲,强忍着自己的恐惧,出言安慰:“没事,别害怕。” 不,她不是在害怕。 白文羽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样的强大,这样令人目眩神迷的力量! “宿主?宿主!你的精神力波动超出正常阈值了!” 攻略系统的声音在白文羽的脑海中炸开。 “系统,我当前任务的结算依据是好人好事,对吧?” “……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可以这么理解。” 太好了。 白文羽识海中的天鹅扬起了修长的脖颈,难掩兴奋地扑动着美丽的翅膀。 对于任务者来说,向哨位面中的精神力便是自身实力的直观体现。 如果伊宙作为向导能有这样的实力,白文羽也想看看,自己力量的极限在哪里。 “系统,我能不能找伊宙教我怎么作战啊?” 听到白羽兴奋的声音,攻略系统十分想让自己的声音接收功能当场报废。 起猛了,听见自家宿主要拜主神为师了。 它又看了看白文羽正在逗弄的,那只冰蓝色的水母。 觉得自己还是直接报废比较好。 第11章 向哨:让帝都见识一下三百米高空之上的水母 在出发前往帝都之前,伊宙问江衍时:“你和帝都的关系怎么样?” 江衍时对帝国有怨恨,却对北区基地有很深的感情。 那怨恨的来源,大概率与帝都有关。 江衍时远眺着前方隐隐显现的繁华城市,城市中心的高耸的帝都白塔如垂云一般。 他看着白塔的顶端,神色晦暗。 “我不想与他们有关系。” 很聪明的说法。 伊宙笑了:“别说得那么深奥。简单点,如果我要杀了你们帝都的王,你会做什么?” 江衍时不明白为什么伊宙要问这样的问题。 伊宙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他还是诚实地回答:“我会阻止你,不惜一切代价。” “为什么?” “因为帝国不能没有女皇的统治。” 江衍时的表情沉郁,看上去甚至有几分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啊……” 伊宙仿佛明白了什么,又问。 “那如果有一个领导能力卓越、能力出众的人,替代了女皇的位置,帝国的一切都不会受影响。这种情况下,你会做什么?” 江衍时这次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杀了女皇。” 伊宙明白江衍时的心理了。 这位女皇是江衍时直接或间接的仇恨来源。 江衍时恨女皇,心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复仇的念头。但他不会报仇,至少不是现在。因为帝国还要继续存活,而存活需要女皇。与帝国相比,自己的仇恨可以搁置。 很伟大,伊宙不得不承认。 但她越发心疼江衍时。 在如此混乱黑暗的位面中,太善良、太为别人着想只会逼疯了自己。 “那如果,我去杀了女皇,接管你们的帝国呢?” “……” 江衍时已经习惯伊宙时不时冒出的奇妙想法了。 “你不会的。” “这么信任我啊。” 伊宙心情愉悦。 她确实没有这种打算。毕竟自己手里还有一整个创世界呢。 但是江衍时因何而恨,是否恨对了人,伊宙还要继续等待答案。 江衍时身上有太多谜团,可能有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清楚。 恨从何来,该去何处。 伊宙很喜欢这种帷幕缓缓拉开带给自己的期待感。 于是伊宙笑着转过头去,水母向帝都再次出发。 “我很期待与你们这位女皇大人的见面。” “是女皇陛下。” “好的,无所谓。” 反正伊宙哪个称呼都不会承认的。 “太阳快下山啦,坐稳一些。” 在水母的风驰电掣中,江衍时狼狈地握住了伊宙的手。 五分钟后。 帝都边界的守卫哨兵们瞠目结舌,看着一只庞大的水母急刹车停到了城门前。 水母上坐着一个面容绝美的白衣女子,和一个穿着北区军服的士兵。 那个士兵脸色煞白,紧紧攥着女人的手。 看上去灵魂已经离体了。 伊宙好笑地捏了捏江衍时的手。 “我们到了。” 江衍时晕晕乎乎地松开了手,跳下水母。 在落地的时候不易察觉地踉跄了一下。 伊宙忍着笑,仰起头端详着高耸的帝都城墙。 数十米高的砖灰色城墙带着肃穆的气息。 城墙上方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位守卫士兵。 帝国的旗帜飘扬在城墙上空。 城墙内有喧嚣声传来。 是个还不错的政权。伊宙在心中暗自忖度。 而城墙之下,今日的城门值守哨兵已经傻了眼。 他们刚查验过面前这位士兵的身份。 北区基地,江衍时少校。 这些值守哨兵都是帝都白塔出身,“江衍时”对他们来说,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江衍时在十二年前进入帝都白塔后,打破了帝都25年以来最强哨兵的记录。他创下的新纪录至今无人可破。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大哨兵。 关于他从帝都白塔毕业后,毅然决然地离开帝都、前往北区的原因,有着各种传闻。 但是他在年轻一代的哨兵中备受尊敬,这点毋庸置疑。 那两个值守哨兵看着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神情冷峻的江衍时,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只奇异的巨大水母,和水母上的美丽女人,肃然起敬。 江少校果然是个传奇人物。 “没有问题的话,请送我们去见陛下。” 值守哨兵们这才回过神来。 “江少校,我们确实收到通知,准备迎接您和另一位贵客。但是通知说的是……你们会在五天后到达,而且是与我们的接应人员一起到达啊?” 值守哨兵欲言又止。 “他们太慢了。” 哨兵们听见水母上的女人开口,声音淡漠清冷,如同他们对北境的印象一般,透着寒意。 江衍时抿了抿嘴解释:“她是陛下的客人,伊宙向导。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们先到了。北区的随行士兵有其他重要事情去处理,不能陪同。你们的接应人员,应该在返程的路上了。” 此刻,帝都接应士兵们正满脸黑线地行驶在回城的路上。 上级的要求是,务必接到伊宙向导,并且将她留在可控范围内,不惜代价。 结果现在呢? 别说可控范围了,他们连人都没接到。 “希望咱们哥几个别挨骂啊。” “嗨,没事!肯定没事!不就一个向导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的也是。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闲的呗!”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会在之后被“不就一个向导”这句话狠狠打脸。 帝都城门外,值守哨兵向上级报告了情况后,结束了终端通话。 “没有问题,江少校。等下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去白塔。” “谢谢。” “但是这位伊宙向导,她的……坐骑,可能没办法进城。” 值守哨兵们看着那只在空气中浮游着的水母,脸色为难。 虽然不知道水母离了水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是伊宙向导的精神体。” 江衍时低声解释。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曾背诵过的帝都安防守则。 帝都中禁止三百米以下的低空飞行。 那么伊宙确实需要把水母收回去了。 他转过身,仰头看着离地两三米的伊宙。 “知道了。” 伊宙将水母降了下来。水母的触手蜷曲着,让伊宙得以与江衍时平视。 江衍时还在疑惑,怎么自己还没开口,伊宙就“知道了”。 “因为现在你的识海中有我的水母。别担心,不是读心,水母只能听到你想告诉我的事。” 伊宙向水母的侧边挪了一些,然后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上来。” 江衍时怀疑伊宙的水母没有耳朵,所以听力不太好。 “限高三百米,水母进不去的。” “我知道啊。” 伊宙眼底带着笑。 “江少校……你不恐高吧?” 江衍时眼前一黑。 他从没如此痛恨过自己敏锐的感知力。 “听懂啦?那就上来。” 伊宙再次拍了拍身边。 这次巡逻哨兵们也懂了。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慌慌张张地过来阻拦:“马上就有人来接应的!” 别闹,大哥大姐,千万别闹。 伊宙把犹豫着的江衍时一把拉了上来。 她看着两个巡逻哨兵,满脸写着“我不在乎”。 “不需要接应。你们的女皇在白塔顶端吧?没事,我找得到路。” 伊宙声音中的笑意越发明显。 水母缓慢地升到浮空之中。 城墙上的哨兵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硕大的水母驮着两个人,从自己的脚下,游到了头顶几百米的高空中。 起猛了。 哨兵们面面相觑。 通讯频道中传来队长无奈的声线,那声音听上去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那只水母和水母上的人,不是敌人,不用管他们。” 城墙护卫队队长的声音中有一种看淡了人生的安详。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三百米外的高空中,江衍时用故作镇定的语气问:“你是在故意挑衅帝都和女皇?” “是啊,因为你不喜欢她。” 伊宙坦率地承认了。 江衍时才是自己的目的。 在尚未完全掌控的位面中,面对未曾见面的陌生人,伊宙不介意暂时与江衍时保持意见一致。 驯化的过程中,要先让猎物产生自己与猎手是“同类”的错觉,这样更有助于猎物对自己敞开心扉。 有相同的敌视对象,就是一种不错的办法。 不过此刻,这倒不是重点。 伊宙笑吟吟地歪着头问江衍时:“你真的不恐高,对吧?” 是的。 不恐高。 江衍时只是担心,以伊宙的水母的速度,自己会不会从三百米的高空被甩下去。 他的精神体冰狼可不会飞。 “啊,你在担心这个。” 伊宙笑眼弯弯。 “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做准备。” “五。” 在突然开始的倒计时中,江衍时默默把自己往伊宙的身边靠近了一些。 “四。” 江衍时镇定地放好了腰间的刀。 “三。” 江衍时强迫自己不要往下看,不要听下方传来的惊讶的讨论,来自城门外、城墙上、帝都中的,啧啧称奇的声音。 哨兵的视力和听力怎么就这么好。 江衍时恨恨地抱怨着。 “二。” 江衍时最后一次深呼吸。 希望不是人生最后一次深呼吸。 “一。” “出发!” 在水母窜出去之前,江衍时还是妥协了。 他用双臂把自己迅速捆在了伊宙的身上。 简称抱着伊宙不松手。 伊宙的笑声清越而低沉,在江衍时的耳边响起,震得他心跳如鼓擂。 “别怕。” 伊宙安慰似的拍了拍江衍时的背。 帝都白塔在夕阳中泛着暖橙色,温暖庄严。 “我们去见见,这位女皇陛下。” —————————— 白塔顶端。 女皇高坐在白塔顶端议事厅的皇位上,听着手下惶恐的汇报,威严的脸上堆积着郁色。 “真是个有趣的人。” 在帝都,甚至整个帝国,敢用这种态度对待女皇的指令。 这位“伊宙”向导,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议事厅的墙壁是完全透明的,以便于让帝王俯瞰整个帝都。 那只汇报中“大得吓人”的水母没过多久就接近了白塔,进入女皇的视线。 沉沉暮色中,透明的水母折射着绚烂的光,像是一轮即将坠于白塔的太阳。 女皇眯着眼,打量着距离白塔五百米的水母上,那个神秘的向导。 那水母是她的精神体吧。 向导居然有这样庞大的精神体,并且能如此灵活地加以控制。 是个强者。 虽然还没有得到具体的数据分析情报,女皇已经在心中初步为伊宙评定了等级。 比那个叫白文羽的s级向导还要高的精神力。 向导在这个时代,是过于珍贵又太脆弱的战斗力量。 这样的人,必须为帝国所用。 如果伊宙一直是无所顾忌、我行我素的态度…… 女皇的眼神沉了下去。 真到那时,她必须除掉伊宙。 “别这么紧张。” 谁?! 突然传入识海的陌生女声令女皇瞬间警惕。 这里是白塔顶端,女皇专属的领域范围内,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动用精神力。 “看窗外。” 那声音清晰而淡漠。 夕阳下,女皇看见三百米外,水母上的女人对自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三百米,这不可能是向导所能具有的可视范围! 声音再次在女皇的识海中响起。 “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是你的精神力波动得很厉害,是在激动,还是害怕?” 远程精神力感知。 女帝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同时,心头一沉。 伊宙的精神力感知范围堪称恐怖。 并且…… 能穿破白塔的领域保护,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钻进自己的识海。 她的实力,究竟达到了怎样的恐怖程度。 女帝沉声下令。 “开启白塔b级防卫,s级隐秘戒备,s级风险预备。” 不管来者是敌是友,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一下。” 女帝叫住了刚准备离开的安防大臣。 她看向伊宙身边的北区战士。 那个人,她绝不会认错。 “江衍时……” 女帝目光一凛。 如果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伊宙对自己没来由的敌对情绪,就有了理由。 “北区暗哨s级戒备,对俞展上校的活动实时报备,禁止他离开北区基地。” 江衍时啊…… 你终于还是回到了帝都。 十七年前的仇恨,你要亲手终结了吗? —————————— 在快接近白塔的时候,水母降了速度。 江衍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向白塔,迟疑地问:“白塔怎么进入警备状态了?” “送我们的见面礼。” 伊宙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水母悠然地朝着白塔顶端游去。 就当是给帝都白塔送了一次危机演练的机会。 伊宙对自己吓唬人的行为表示满意。 —————————— 天道收拾完恶魂基地,回来就看见伊宙在吓唬女帝。 “主神大人您想要皇位就直接去拿吧我们位面的孩子真的不禁吓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伊宙:“这是给他们成长的机会。我在帮你奶孩子,你要感恩。” 天道:嘤 第12章 向哨:皇冠要戴稳一点啊,尊贵强大的帝国女皇 水母停在了议事厅外的露台上。 从未有帝王以外的人踏入这个区域。 但是伊宙和江衍时显然都不会在乎这种事。 江衍时的态度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只要帝国律法没有明令禁止,那就没什么不能做的。 伊宙更不必多说。 她没有直接冲破玻璃,冲进大厅里,已经是很有礼貌了。 议事厅里除了女皇,还有十几位帝国大臣。 他们用尽了毕生演技才不至于表情过于崩坏。 巨大的水母溃散成流光,回到了伊宙体内。 北区哨兵和传说中神秘强大的女向导走进了议事厅中,走近了帝国女皇。 女皇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沉稳威严,眉宇之间带着战士的狠厉,也有着领导者不可缺少的内敛。 伊宙对这位女皇的感观印象还不错。 只可惜…… 与外表相比,这位女皇的识海与灵魂,可不是多漂亮。 伊宙在打量女皇时,女皇也在观察着这位神秘而强大的伊宙向导。 身形修长高挑,与江衍时相比丝毫不显娇弱。 乌黑的长发没有任何修饰,垂至腰间。 白色长裙看起来简约无奇,可仔细看过去,却是不知多少层轻薄布纱,重重叠叠如迷雾一般,繁复诡秘。 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帝国没有这样的技术。即使是身份尊贵的女皇,能穿的也只是一套暗红色的长袍。 女皇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伊宙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不是帝都贵族小姐一般的娇媚可爱或优雅明艳,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孤傲清冷。 她眉宇之下墨色的深邃眼眸如冰,无法看破她的所思所想。 如果刻意忽略那双眼,这是一个皎月似的出尘美人。 但是一旦与那双眼对视,只会觉得自己要被那双眼拉进极寒深渊。 那是只能用无尽的阅历与试炼才能堆砌而成的气场。 女皇在上位继任之前,作为战士驰骋十余年。此后她统领整个帝国直至今日。 但在伊宙面前,女皇居然生出了没来由的敬畏之情。 伊宙看上去明明那样年轻。 心中翻涌着探究与戒备的情绪,女皇的表面依旧保持着威严。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江衍时面无表情地行了个军礼,之后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他并不是这场会面的主要角色。 伊宙在女皇与众大臣的注视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喜欢有人俯瞰我。” 流光重新汇聚,一只新的水母出现在了伊宙的身下,将她托至半空中。 她与皇位之上的女皇到了同一高度。 坐在水母上的伊宙,看上去甚至比女皇陛下更具威压。 大臣们被自己大不敬的想法惊到了,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看女皇的表情。 女皇敛了神色:“伊宙向导,你的行为不合帝国礼仪。” 伊宙轻笑: “你们的礼仪,可约束不了我。” 她端坐在水母之上,友好地对女皇微笑着: “真要算起来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祖宗。” 女皇握着权杖的手紧了紧。 底下的大臣们一言不发。 他们也想说话,但是伊宙没给他们机会。伊宙的精神力带着极强的威压,已经覆盖了整个议事厅。 大臣们只觉得自己被冰冻住了,寒冷彻骨,不敢动弹。 只有江衍时没被影响。 有一只冰蓝色的小水母正窝在他的肩膀上,抵消着他四周的精神力。 他充斥着恨意的识海,因为小水母而生出了几分柔软。 女皇开口打破了僵局。 “是我思虑不周了。听北区报告所说,您是被江少校从湖底救上来的。并且您自称是世界上第一个向导。我对此很感兴趣,希望听到更详细的介绍。” 伊宙嘴角微勾: “首先更正一下,我不是被救上来的。是因为江衍时的存在,我才决定从湖底上来透透气,在这个世界逗留一段时间。其次,关于世界上第一个向导这件事——” 她漆黑的眼中一片幽深。 “你有什么得知的权利?” “这对帝国很重要,我有必须知道的理由。您可以随意提条件,帝国会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女皇的声音平静,听起来确实像是愿意为了帝国付出一切的样子。 但伊宙很清楚,女皇对向导力量的求知欲出于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伊宙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 “年轻的女皇,在我面前不要试图隐瞒掩饰,更不要随意许诺。我想要得到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得到。我得不到的,你的帝国更给不了。” “伊宙向导还真是自信啊。” “因为我有自信的实力与底气。” 伊宙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好了,别再打哑谜了。如果是在担心我带来什么威胁,大可不必。钱权对我来说一概无用。而且如果我真的要做什么,你们挡不住。” 她侧过头看着傍晚的帝都。巡逻哨兵的交接声混杂着城中居民的喧嚣,地上灯火渐起,夜空星辉灿烂。 “你的帝国治理得还不错,我不会破坏。” 伊宙声音淡然:“但我也不会满足你可能存在的请求,为你的帝国奉献什么。” “伊宙向导,就算您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也该想想更多人。为自己在意的人织就更美好的世界,这样不好吗?” 女皇将隐隐的怒火掩藏在劝诱的声音中:“帝国很希望有您这样的强大力量。一个优秀的向导能为战场带来莫大的帮助。” “哈。” 伊宙突然轻快地笑出声来。 “原来女皇,你很清楚向导的价值啊?” 议事厅中冷若寒潭。 “那为什么,你的帝都城墙守卫队中没有一个向导。又为什么,北区只有白文羽一个s级向导?” 严重失衡的向哨比例,绝不止与位面意识有关。 女皇声韵不急不缓:“向导是很脆弱的群体,帝国是出于对向导的保护。” “这是对向导的禁锢。” 伊宙冷声打断了女皇的声音。 “真矛盾,你畏惧向导的力量,又渴望着让向导的力量为己所用。不过现在看来,你失败了。” “伊宙向导,”女皇的声音中带着威胁:“慎言。” “女皇,听说你是全帝国最强的哨兵,了不起啊。” 水母渐渐逼近了女皇的王座。 女皇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浑身戒备着。 十几只水母倏忽间出现在了议事厅中。 它们精准地落在了每位大臣的头顶。 几秒之间,所有大臣都失去意识,倒在了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只有江衍时还站在原地,用冰冷漠然的眼神盯着王座上的女人。 伊宙的水母停在了距离王座一米远的地方。 她向前探身,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你原本只是a级哨兵。你是怎么变成帝国最强的哨兵的?我很好奇。” “你在胡说什么?!” 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女皇的面容扭曲,看着伊宙的眼神也极为阴戾。 “我在你的识海中,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伊宙缓缓靠近表情狰狞的女皇。 她的右手放到了女皇的头顶上。 那股寒凉的气息裹挟着极为强大的威压,女皇抬手想要抵抗,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被伊宙完全压制,丝毫无法反抗。 伊宙的力量究竟到了何等骇人的程度?! 女皇睚眦欲裂,伊宙的精神力毫无阻碍地进入了自己的识海,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别紧张,我没想对你出手。” 被伊宙冰冷的手掌压迫着,向来高傲的女皇迫不得已低垂着头。 但她顾不上惊怒。 那股力量,已经逼近了自己识海中最隐秘安全的地方。 不可以……那里不可以被伤害! 她会失去一切的! 在女皇绝望崩溃之前,伊宙停下了动作。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识海中,有一股不属于你的精神力?” “而这股熟悉的力量,我在江衍时的识海中同样遇到过呢?” 女皇的脸色陡然煞白。 伊宙好心地替惊魂未定的女皇扶正她的皇冠。 “皇冠要戴稳一些啊,帝国尊贵强大的女皇。” 面前的女人分明在笑着,女皇却遍体生寒。 江衍时伫立在王座之下,他盯着女皇的眼神中淬着烈火。 伊宙坐回了水母上,收回了精神力的压制,水母也退了回去。 昏迷的大臣们逐渐转醒。 发生了什么? 他们怎么突然失去意识了? 在他们的视域中,伊宙向导依旧是高深淡然的模样。 而他们的女皇看上去却不太好。她攥着权杖的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表情也透着阴狠。 “你是个好女皇。”伊宙对女皇说。 “但是,功绩不能抹杀罪孽。有些事情是不会如你所想,能随着时间被掩埋的。” 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水母托起了江衍时。 伊宙轻轻向女皇挥手。 “我准备带江衍时离开了。” “离开之前,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先交代一下比较好。” “首先,对北区上校俞展的威胁,解除掉。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的精神力感知范围比你想象中大得多,北区自然也在范围之内。” “其次,我很乐意帮助现存的其他向导们,找回原本就属于向导的力量。不需要感谢,也别尝试着阻拦。你拦不住我的。” “最后……” 两只水母在半空中融合。伊宙在女皇和其他大臣复杂的眼神中,捏了捏江衍时的脸。 “想让江衍时成为我的软肋?打消这种愚蠢的想法吧。他有足够的实力逃脱你们的束缚,他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桎梏。”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敢对他出手,那最幸运的下场就是被他一击必杀。” 伊宙嘴角扬起了冰冷的弧度。 “因为如果那人落到了我的手里,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帝国最强大的女皇啊,除了管理好这个帝国,别再做其他多余的事。” 水母在夜幕中升空,缓慢地向远处浮游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女皇颓然倒在了王座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陛下,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大臣们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居然毫无察觉地失去了意识,让女皇独自面对那么深不可测的伊宙向导。 大臣们羞愧又后怕。 “没事,都下去吧。” 女皇疲惫地看着大臣们低着头走出了大厅。 无边的夜色笼罩中,女皇觉得自己要被宿命与报应压垮了。 “阿韶,一定是你在怨我吧……” “我对不起你。” “但我绝不后悔。” 女皇死死攥住了手中象征着权利与力量的手杖。 第13章 向哨:神明俯身,赐予信徒一枚冰凉的吻 “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吗?” 伊宙问江衍时:“你们女皇的灵魂太浑浊了,她安排的地方我不想去。” 她的神色放松悠闲,完全看不出刚才与女皇剑拔弩张的威压。 江衍时嗓音干涩:“我的导师在帝都,可以请他帮忙安排住宿。” 再次见到王位上的那个女人,江衍时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绪了。 可在听到伊宙提起女皇识海中熟悉的精神力,江衍时的恨意依旧在胸腔中沸腾。 如果不是水母在身边压制情绪…… 江衍时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失控。 “那就给水母带个路,我把你送过去。” 水母在帝国的半空转悠了一会儿,伊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哦,你们这儿禁止低空飞行。” 这种规章制度伊宙还是愿意认同的。 毕竟深夜在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巨大水母,实在容易吓到无辜群众。 伊宙在这种地方倒是很善解人意。 她轻笑了一声:“那我让水母搭个梯子,你顺着下去,做得到吧?害怕的话,我抱你下去也可以。” “我没问题。” 江衍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水母飞向白塔的路上,死死抱着伊宙不敢松手的自己。 实在是太羞耻了。 看着刚才席卷着满腔恨意的哨兵,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有了点鲜活的表情,伊宙很满意自己找话题的能力。 还收获了一个脸红的小狼崽。 江衍时给伊宙指了方向,就别扭地把头扭到了一侧去。 水母缓慢地在高空中浮游。 星河粼粼之下,黑发白衣的伊宙如月下神明一般。 那样的美与强大晃得江衍时难以招架。 议事厅中,伊宙的精神力排山倒海,毫无难度地撕裂了白塔的领域布防。 那一刻,江衍时的心中充斥着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兴奋与快意。 看到了吗,高傲的女皇。 原来你也会败在向导的手下。 江衍时坚信强者为尊,他无数次期盼着有朝一日,有人能扯破女皇脸上虚伪的面具,将她劣迹斑斑的魂灵剖开,让她在高不可攀的位置上低下头。 他没想到,这些荒谬不可言的想法,居然被伊宙尽数实现。 “在想什么呢?” 伊宙戳了戳发愣的江衍时。 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江衍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那么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在想你。” “这么坦率吗?” 伊宙笑出了声。 回过神来的江衍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脸上的薄红一下子烧成了晚霞。 “还记得我从湖底出来之后,跟你说过的话吗?” 伊宙的眼瞳灿若星辰,笑意幽深。 江衍时还记得。 “我要你对我俯首称臣。” 夜幕下,伊宙再次说出了那句话,清冷的声线一下烧红了江衍时的耳根。 “江衍时,我觉得我的目的快达到了。” 江衍时绝望地发现,伊宙说的没错。 被那样强大高傲的人温柔对待,被满足了内心深处一切见不得光的阴暗愿望。 江衍时被自己封存的内心,已经被飘渺的水母逐渐占据了。 他也许真的会臣服吧。 可他要走的路还没到终点,他还没有停下来的资格。 伊宙像是一处过于美好的避风港,江衍时不敢纵容自己停留于此,他不想变成伊宙无用的依附。 伊宙一定不会喜欢软弱迷茫的灵魂。 早已被深藏于内心的自卑,十余年后再次涌出层层积雪。那些嘲讽与谩骂从未被江衍时忘记。 识海中冰雪肆虐,死寂又荒芜。 “你真的内心戏很多。” 伊宙有些无奈地看着江衍时脸上的红晕不知为何尽数褪去,变得那样失魂落魄。 “这次又在想什么?” 江衍时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伊宙的双眼。 伊宙没有再给他逃避的机会。 她的手掐住了江衍时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头转了过来。 那样骤然的发力让江衍时吃痛地低呼出声,眼圈都泛了红。 即使这样,他也依旧避着伊宙的目光。 “江衍时,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会说第二遍。” 伊宙将笑意敛去。 “最近我实在是太温柔,是不是让你忘了我不喜欢拖延?” 江衍时抬起头,看着伊宙。 他眼中带着一层水雾,莫名的还有些委屈。 “等一下我去见我的导师,你要去吗?” 伊宙回答得干脆利落:“没兴趣。” “哦。” 江衍时闷闷地应了一声,整个人低落了下来。 “我喜欢坦率的孩子。” 伊宙带上了几分警告:“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的导师,在十七年前救过我的命。他和我的仇恨有关系。” 答非所问。 伊宙被气笑了:“江衍时,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江衍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伊宙眸色幽深的双眼。 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 是他贪婪、是他奢求在这漫长孤寂的路上,自己得到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支撑。 “导师与十七年前的事有关。他有很多事瞒着我,那都是我必须得知的真相。” 是他自我折磨着矛盾着,想把自己那肮脏卑微的过往尽数摊开在伊宙眼前。 “他说他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才会幸福,但我绝不接受。” 是他被伊宙毫不掩饰的纵容和偏爱缠住了心神,自此清醒着沉沦。 “如果有你在,我离真相会更近一些。” 他绝望又无望地将自己的贪念呈到了伊宙的面前。 看啊,我想把你的强大、你的偏爱,变成我的底气。 我承认自己的弱小,我仰慕你的力量,我在不加掩饰地利用你,直至达成自己的愿望。 如果我只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刀,你还要吗? 这就是我,你还愿意纵容这样的我吗? 江衍时将自己奉上,之后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双眼。 冰凉的温度覆盖在江衍时的脸上,伊宙的右手托起江衍时的脸,鸦羽一般的睫毛在她的眼中投下晦暗的阴影。 “我只对自己的猎物有足够的耐心。” 伊宙看着江衍时紧抿的双唇。 “臣服于我,我便如你所愿。” 她站起身来,立于夜色之中。 江衍时的呼吸有些颤抖。 他沉默着单膝跪在伊宙面前,轻吻着伊宙冰凉修长的指尖。 就算只是会破裂的美梦。 请神明容许他沉溺其中,哪怕只此一夜。 “乖孩子。” 伊宙喟叹着,将手掌覆盖在江衍时的双眼上。 视线被夺走,其他感官随即被无限放大。 丝丝缕缕的精神力钻入识海,汇成一只水母,落到了冰狼的鼻尖之上。 江衍时的身躯颤抖着。 有什么覆上了他干涩的唇,冰凉而柔软。 那是他的神明俯身,赐予信徒一枚冰凉的吻。 第14章 向哨:即使真相只会带来痛苦 视线被黑暗笼罩,在黑夜的浮空中,唯有身边冰冷如神明的伊宙,是自己的唯一锚点。 冰凉的温度像一只蝴蝶,轻巧地落于唇上舞蹈蹁跹着,却烧得江衍时全身都沸腾。 他想睁开眼,视线却早已被伊宙强势夺走。 伊宙的左手依旧覆在自己的眼前,右手却温柔地托着他的后脖颈,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将他彻底禁锢在原地无处可逃。 他忘记了呼吸与思考,无意识地攥紧了伊宙的衣角,屏住呼吸仰着头,像一只毫无安全感的小兽,颤抖着呜咽着,将自己脆弱的喉咙主动呈到主人面前。 伊宙的轻笑声混杂着他慌乱的呼吸声,溢散在鼻尖与唇角。 江衍时无意识地张开了紧闭的双唇,试图用无济于事的深呼吸找回自己所剩不几的神智。 他得到的是更加肆虐的一场暴风雪,掠夺了他仅剩的理智,席卷了他全部的心神,揉碎成记忆中伊宙眼中的星光浩瀚。 十秒,明明只有十秒。 神明的赏赐转瞬即逝。 伊宙直起身,走到了另一边,将视线赐还给江衍时。 江衍时有些恍惚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仿佛那里还残余着几分冰凉的温度。 半分钟后,江衍时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又慌乱无措地低下了头去,试图在寂静的深夜中掩藏自己慌乱的心跳。 他不知道的是,天道水母此刻也在伊宙的识海中发着疯。 冰蓝色的水母尖叫扭曲着,把自己的触手缠成了麻花。 “亲了啊亲了亲了亲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 伊宙被吵到皱眉。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主神大人亲我家崽子了,四舍五入我和创世界是亲家了……” 太震撼了,天道水母感觉自己的神生因此而升华了。 “你这想象力倒是怪丰富的。” “主神大人您准备把江衍时娶回创世界嘛?我是不是应该准备点嫁妆?!” 好,伊宙必须打断天道水母过于离谱的联想了。 她干脆地把天道水母从识海里揪了出来。 “我不带他走。” 伊宙神色如常地对天道水母说: “我从一开始就和他、和你说过,我不会停留多久。” 天道水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明白了……” “别发呆,调取一下江衍时对我的好感度。初见、恶魂基地之前、离开恶魂基地之后、白塔之中、离开白塔之后,要这几个节点的。” 伊宙拍了拍天道水母。 ……小天道委屈。 小天道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要做这种工作。 它能怎么样,它又不能反抗。 “初见5%,恶魂之前25%,恶魂之后65%,白塔之中……77%?!” 原本无精打采的水母噌得跳了起来。 虽然在一句对话都听不见的江衍时看来,眼前的景象,是一只冰蓝色的水母在伊宙身边抽风似的跳着踢踏舞。 “好感值快超过80%了,要是按照攻略组他们的结算模式,胜利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天道水母激动地转了个圈。 伊宙表情没什么变化:“离开白塔之后的好感度呢?” 离开白塔之后…… “诶?” 小天道看着波动程度堪比自己刚才的飞行路线一样——毫无规律的波动曲线,陷入了深思。 “很不稳定,对吧?” 伊宙当然已经预料到了。 “只看波峰波谷。” “好的主神大人!那个……什么是波峰波谷?” 伊宙听着小水母天真纯良的提问,更坚定了回创世界之后,抓紧让调度神夜冰锋给所有天道统一培训的想法。 “直接把数据给我吧。” 伊宙决定不指望自己这个“主打一个陪伴”的不靠谱系统了。 天道委屈地游到了一边。 它决定去跟自家崽子贴贴。 江衍时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只冰蓝色水母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先是在自己面前妖娆扭曲着,跳了一段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踢踏舞。 然后又有些扭捏地把打结的触手整理好。 最后,巴掌大小的冰蓝色水母把它自己塞进了江衍时的手中。 江衍时有些惶然地小心托着这只冰蓝色小水母。 他认得,这是伊宙身边出场频率最高的那只水母。 江衍时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冰蓝色水母柔软的身体: “你是不是她最喜欢的水母啊?” 水母呆滞了。 水母停止了动作 水母把自己埋进了江衍时的手中。 江衍时莫名地在没有五官的小生物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委屈。 伊宙在脑海中梳理着江衍时的好感波动曲线。 出了白塔之后,江衍时的好感度先是飙升到了89%,又在即将突破90%的钟情阈值之前骤降到了61%。之后,便是起伏不定的波浪线条,刚才倒是又飚回了89%。 大概是忘记呼吸,缺氧之后大脑宕机了。 现在逐渐稳定在了80%附近。 明明已经陷进去了,却还要自己将自己从中拽出来,克制着爱与本能。 伊宙哑然失笑。 小天道说的没错,如果是任务者达成了这样的好感值,完全可以在修复江衍时的识海之后,直接申请任务结算。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但是伊宙自然不会于此止步。 对她来说,比好感值更重要的,是驯化度。 从这个位面回到创世界之后,伊宙准备再捏一个专用的驯化度测试系统出来。 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我们到了。”伊宙回头对江衍时说。 水母停在了距离帝都白塔五公里的空中,水母下方是一幢小楼。 江衍时向下看,眼中复杂的情绪滚动着:“是这里,我导师的家。” 几只小水母在空中规律地排成了螺旋阶梯。 “腿软了吗?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伊宙笑着挑眉,江衍时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蒸腾了上来。 他别过头去,自顾自地拾级而下。 伊宙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水母在她身后逐一溃散成流光。 小楼的大门外,有一位白发男人在等待。 他仰头看着夜幕下令人目眩神迷的景象。 这才是向导这一兵种真实的力量吗…… 他看着月光中身形矫健的哨兵,沉静强大的向导,眼眶不由得发酸。 一定是上了岁数,老眼昏花。 他仿佛看到了两位早已逝去的故人。 老江,阿韶,你们看到了吗。 小衍长大了啊。 距离地面仅剩几米的时候,江衍时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白发男人的面前。 他走上前,拥抱着那个明明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却已是一头白发的男人,声音酸涩: “导师,我回来了。” 那男人也湿润了眼角,宽厚的手掌轻拍着怀中过于坚强的孩子。 “好孩子啊……” 他声音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衰败,此刻那声音交织着喜悦与痛苦。 伊宙收去了水母群,观察着这位“导师”。 澄澈、纯粹、但伤痕累累的灵魂。 是个很强大的s级向导,至少曾经是。 而今他的识海中荒凉无比,仅存的精神力甚至只能与d级向导持平。 可他的识海却并无大范围破损。 这个男人,是主动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消散了出去。 为什么? 伊宙观察着这位导师的同时,白发男人与江衍时刚结束了寒暄。 “小衍,这位就是你在终端中提到的那位,冰湖底的强大向导?” 江衍时点头,眼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白发男人走近,向伊宙鞠躬。 “您好,我是程林野,江衍时曾经的导师。感谢您愿意帮小衍修复识海。” 他的声音真诚恳切。 伊宙扶起了程林野,脸上是浅淡的笑。 “你很爱这个孩子。” 突然得到这样的评价,程林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伊宙的眼神却是深沉的。 不止是爱,程林野对江衍时还有着沉重无比的愧疚。 程林野的精神力,伊宙很熟悉。 江衍时的识海中有一处“绝对禁区”,那里是他识海的最中心,被暴风雪和两股强大的外来力量重重封锁着。 伊宙的水母没有轻易踏足。那一定藏着一切谜题的答案,在江衍时完全信任自己之前,强行介入只会让他崩溃。 那两股强大力量的其中一股,来自程林野。 伊宙曾想过,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把几乎是一个高等向导的全部精神力留在了江衍时的识海中,温柔又霸道地保护着他。 看到程林野之后,伊宙明白了。 那是一位爱着他、亏欠着他、又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亏欠从何而来,固执地希冀江衍时永远不要知道真相的长辈。 “你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伊宙对程林野说。 程林野只是感慨地笑了笑。 北区的“冰霜白塔”事件,被尽数覆灭的恶魂基地,还有刚才白塔的戒备,无不彰显着这位伊宙向导的实力。 小衍在终端中告诉自己,这位向导能进入他的识海、并且愿意为他修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程林野喜极而泣。 十七年了,自从江衍时的父母死在了与恶魂的作战之后,小衍的识海就一直混乱破碎着。 在自己之后,再没有向导能进入那片雪原。 在帝都白塔服役学习的几年时间,小衍只能靠向导素和小白片维持神智。去北区之后,听俞展说,小衍好几次都濒临狂化,是他自己靠着远超常人的毅力熬过去的。 每一次强行脱离狂化前兆,都是对识海的莫大损伤。 那个叫白文羽的s级向导出现后,程林野第一时间想到了江衍时。他马上去找女皇,请求女皇能下令让白向导为江衍时做精神安抚。 女皇答应了,白文羽也同意了。 可江衍时不愿意。 那孩子倔得很,不然也不会为了十七年前的真相,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今天。 每况愈下的识海状况,随时可能出现的不可逆狂化…… 程林野找寻着各种办法,想让这孩子能健康不受苦地活下去。 一定是老天开眼,让伊宙向导出现了。 “先进来吧!” 程林野揉去了眼角沁出的眼泪,把两人迎进了小楼中。 推开大门,穿过前厅,三人向后院走去。 有一道声音在程林野的识海中响起。 “江衍时知道吗?” 是伊宙向导的声音。 她真的能无声息地到达别人的识海之中。 这样的认知非但没令程林野恼火,反而让他放下心来。 “伊向导的意思是……?” “你把自己的精神力留在了江衍时的识海中保护他。这件事,江衍时知道吗?” 程林野的脚步一滞。 伊宙于是了然。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握住了身边的江衍时覆盖着薄茧与伤疤的手。 江衍时有点不解,但并未将手松开。 看着眼前程林野难掩慌乱的脚步,伊宙觉得一阵烦闷。 江衍时不知道。 这便是痛苦的催化剂。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为了他好,忘却是幸福、放下是解脱、真相只会带来痛苦。 因此江衍时什么都不能知道。 可这样真的是对他好吗? 伊宙的声音传入了江衍时的识海之中。 “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去问你的导师。” “他不会说的,他们从来都只会瞒着我。” “那也要问。问完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答案” 伊宙捏了捏江衍时的手。 “如果他不说,交给我。” “你要控制导师的识海?不行,他的识海在十七年的战争中受过重伤,精神力都溃散了,撑不住你的力量。” 江衍时的心声听上去有点焦急,他的手指在伊宙的手背上轻点了几下。 “原来程林野是这么跟你说的啊……” 伊宙的笑容看不出意味,可传入识海中的话却没来由地让江衍时心慌。 “什么意思?导师瞒了我什么?” “我说过了,有什么想知道的事,直接去问他,虽然他这次也一定不会告诉你。” 江衍时实在不明白,他扭头看伊宙。 伊宙目光澄澈,盛着令人信服的沉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次的回答不是来自识海。 伊宙偏过头,轻声说: “不过没关系,我会告诉你。” 江衍时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第15章 向哨:与魔鬼的交易,以身饲神的信徒 “这次回帝都,准备待多久?” 程林野的脸上明明带着笑,笑中却是掩盖不掉的心神不宁。 伊宙刚才的问题,他没法当作没听到。 如果伊宙向导已经发现了小衍识海中的禁区,那对于当年的事,她又知道多少? 三人围坐在桌旁,厅中是暖黄色的灯光。 气氛却沉闷着。 “导师,我这次回来,主要是陪同伊宙向导去白塔。然后,我也想来见您。” 江衍时放下了手中水杯,直直地看着程林野,眼神锐利坚毅: “我想让您看到,我长大了,我的识海也不会轻易崩溃。所以现在您能告诉我真相了吗?十七年前的那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到底有什么非打不可的理由?为什么女皇登上王位,母亲就要被遣出帝都?我的母亲又是被谁杀死在了我的面前?” 愤怒随着话语累积,江衍时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痛苦,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沉重的巨响声中,江衍时看向程林野的眼神痛苦又迷茫: “无论是您,还是舅舅,甚至白塔上面那个女皇!你们所有人都在瞒着我!您说过,真相太痛苦了,忘记会更幸福,可没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十七年了,导师,您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他双眼布满红血丝,颤抖着声线:“就算您今天不告诉我,我也绝不放弃。” 程林野布满皱纹的双手捂在脸上,掩住了他痛苦的神情: “小衍,你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健康快乐、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她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可是她死了!” 江衍时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中迸射着几欲将他压垮的怒色和绝望,原本清俊矫健的身躯此刻摇摇欲坠,扶着桌子才能控制自己不摇晃。 “可是妈妈她死了,一句话都没留给我……如果她不愿意看到我现在这样,让她自己跟我说啊!” “凭什么我什么都不能知道!” 程林野一言不发,只是捂着脸,任由眼泪顺着指缝流下。 够了。 伊宙轻叹着起身,握住了江衍时的手,静静地说: “我们走吧。” 江衍时沉默着站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拽开了身前挡路的椅子,低声说:“我会找到真相,再来看您的,导师。” 他低垂着头,拉着伊宙往外走:“我再找找别的落脚处。” 伊宙并未回应,只是静默地跟着他向外走,没有回头。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程林野心中的慌乱越发焦灼。 当年的事,如果只靠江衍时自己,永远都不会找到真相。 但是……现在他的身边有伊宙! 那个过分强大的向导,如果她真的顺着江衍时的心愿,进入到了小衍识海最深处的禁区,甚至破开了那两道防守的精神力…… 绝对不行! “伊宙!” 程林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急切又绝望: “如果真相会害死江衍时,你也要帮他吗?如果真相就在那片禁区中,只要他想起来了,就会立即陷入狂化和永夜,你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伊宙,你不是爱着他的吗?!” 那句颤抖的嘶吼从身后传来,像是那位曾经卓越的向导就算烧干自己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堵死江衍时奔向真相的路。 江衍时握着伊宙的手陡然加重了力气。 这次换成伊宙安抚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背。 伊宙回过头,看着那个苍老颓然的身影: “他有权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并为之负责。如果真相高于一切,我就让他自己去看。就算他最终因真相而死,也没什么,我会把他安葬在我的冰湖之下,在他湖边种几丛耐寒的花。” 伊宙轻笑了一声:“你们把他想得太脆弱了。但,还是谢谢。” 她转过头去,拉着沉默的江衍时走入了无边夜色。 —————————— “小天道,出来一下。” 气氛太凝重,天道水母没有插科打诨,听到传召后嗖得一下钻了出来。 “主神大人有何指示?” “我确认一下已知信息。江衍时识海中有一处禁区,按照他导师刚才的说法,那里封存着十七年前的真相,是吗?” “是的。”天道水母乖巧点头。 “当年发生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不用告诉我,我只需要知道,那个真相确实会害死江衍时吗?” 这次,天道水母沉默了。 “说话。” “主神大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挺惨烈的,如果在您到来之前,江衍时得知真相,那他必死无疑。现在有您在,危险性也只是降低了一部分。” “为什么?” “真相对江衍时的刺激太大了。他最在意的就是妈妈的死因,偏偏那个死因是他难以承受的。这么多年他一直追寻真相,执念越深、反噬越狠,简直死循环。” “你的位面之前没有任务者来攻略过,所以也没有平行案例供参考……模拟攻略呢?进行过吗?” “有过,但是都没有告知真相,有的是直接隐瞒,有的对他说谎,还有的进行了二次记忆消除。即使这样,成功率也相当低。” 天道水母垂头丧气着:“要是让江衍时知道真相,就要存在一个得到江衍时绝对信任的、且能力极强的向导,让向导不受阻碍地穿过雪原,这就已经难于登天。再之后,向导要穿过一片战场,保护自己不被杀死在其中。最后,到达禁区,解开两道封锁,才能见到识海中的江衍时。” “水母已经到过禁区了,这不是问题。那两道封锁确实很麻烦,我需要再想想怎么解决。” “这才只是开始呢!见到江衍时之后,要想办法让他主动面对真相,不管真相有多残酷都不能逃避。一旦逃避,他和向导都会被困死在暴风雪中。” “继续。” “面对真相的过程将会无比痛苦,他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真相揭开后,识海除了禁区之外的地方一定已经变成废墟了,向导还要再次应付两道封锁,把江衍时带出来,走出废墟,走向出口。” 天道水母实在是担忧: “主神大人,我知道您的强大,但是这事儿不是靠强大就能解决的。那可是江衍时脆弱得像饼干渣一样的识海,稍有不慎,我这个位面都会被毁掉。您……确定吗?” 当然。 伊宙暗自在心中说。 并肩走在墨色般浓稠的深夜之中,万籁俱寂,连灯光都微弱。 江衍时终于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无法伪装。 他停下了脚步,不顾一切似的,将自己塞进了伊宙的怀中。 他的脸深埋进伊宙的颈窝中,无声的眼泪浸湿了伊宙肩上的白衣。 伊宙默不作声地叹气,回抱着他。 “只有你不会阻止我。” 沉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那是江衍时只在伊宙面前显露的脆弱。 “不管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谢谢你。” 江衍时褪去了坚强冷硬的外壳,无望地抓住了黑暗中的最后一缕流光,不管它要带自己去天堂还是地狱。 “请你帮我做精神安抚,可以吗?” 曾经的礼貌求助,如今听起来更像是哀求。 伊宙的手按在了江衍时的头顶上,平静地问: “即使完全成为我的所有物、也不后悔?我从不做亏本买卖,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江衍时从伊宙的怀中抬起了头,蓝宝石一般美丽的双眼被泪水洗刷后,更是晶莹耀眼。 “我绝不后悔。” 他直视着伊宙幽深的眼。 “你是在与恶魔做交易啊……” 伊宙笑着感慨,为他拭去了眼角最后一滴泪。 江衍时是一头遍体鳞伤的野狼。 野狼很聪明,为了那块无可替代的肉,可以暂时放弃自己的自由。 于是,猎人会先把肉拿到野狼的面前逗弄几次,直至让他明白,只有臣服于猎人,才能达成目的。 野狼自以为猎人看不出自己的“臣服”伪装。 而这伪装,一旦出现了破绽,就会立即被猎人撕碎。 伊宙已经成功将小狼圈养在了自己身边。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驯化与享用了。 面前的江衍时又是后知后觉地手足无措着。明明是个直球选手,偏偏容易打完直球就害羞,伊宙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 “现在去哪里?我不需要睡眠,你可不行。” 伊宙四处观察了一圈:“你这导师住的地方倒是够清净,大隐隐于市啊。” 简称城中村。 江衍时有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伊宙理解这样的布局。这一片居住的大多数都是帝国要员,而帝都高位大臣又多是哨兵。对于五感敏锐的哨兵们来说,安静至关重要。 于是现在寂静的夜色中,伊宙安静且无辜地看着江衍时,等他安排接下来的路线。 “识海修复好之后,我就不用担心情绪起伏太大、精神崩溃了。” “是的。” “真相如果就在我的识海中,精神安抚的过程中,请带我看到真相。就算会死,我也要明明白白地死。” “嗯哼。” “如果活下来了,我会去白塔见女皇。十七年前的战争,导师和舅舅也不是完全清楚内因,她才是发动战争后又假惺惺地怀柔这么多年的人。” “可以。” “……之后再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江衍时的眼神有些迷茫,得知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却没来由的胆怯着。 终其一生地寻找一个答案。等谜底解开之后,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呢? 他也曾是一个“祸害”、“不该活下来”、“毫无价值”的人啊。 “那就不去想。” 伊宙安抚地用指腹擦去他脸上干涸的泪痕。 “追寻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意义。眼前才是真实。” 她的指尖划过江衍时的脸颊,最后轻巧地挑起了他的下巴。 “比如现在,找个安静的地方,我需要做一些精神安抚之前的准备工作。” “什么准备?” 江衍时从未经受过一般的精神安抚,也并不清楚这一流程。此刻他显得无比茫然。 看上去更好欺负了。 伊宙掐住了他的下巴,有意无意地捏了几下:“啊,算是我的个人习惯吧。你的识海情况很复杂,我需要先获得你的全心信任。” 江衍时微微仰着头,任由伊宙对自己的掌控:“我全心信任你。” 伊宙摇了摇头:“只表决心是不够的,对你对我都不负责。相比之下,我更相信肌肉记忆。所以,不如让你的身体记住我的掌控,让你每一处神经都打上我的烙印。这样才算稳妥,即使灵魂失去意识,你的身体也能完全顺从于我。” 伊宙的指腹微微用力,在江衍时的下巴上掐出了红印:“刚见面的时候就想说了,你哭起来的样子比冷脸的时候,好看多了。” 江衍时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他怎么感觉伊宙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变得危险了起来。 伊宙半眯着眼,笑意渐深。 “所以如果控制不住声音的话,最好找个隔音的地方。 ” 在完成信徒的祈愿之前,神明要先来取走自己的报酬。 第16章 向哨:拆吃入腹,一场疾风骤雨 江衍时确实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很符合伊宙的要求。 那曾是他唯一的休憩地,也是将他束缚的巢穴。 那是个安全屋。 与奔赴白塔时不同,这次两人没有乘着水母高空飞行。 江衍时主动把自己的冰狼放了出来。 雪原冰狼很少被江衍时放出来。江衍时的识海破碎、精神体太容易失控。 在帝都白塔学习的时候,有一次精神力反控制练习,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内心最恐惧的画面。 江衍时看到了十七年前的战场。 看到了父亲是如何满脸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握不住他最珍爱的刀。 看到了母亲的身躯如何变得僵硬冰冷,眼角划过的最后一滴泪砸碎在地上。 漫天血色之中,江衍时双目赤红,怒火与恨意将眼前一切都焚烧。 失控的冰狼嘶吼着,冲向了周围的人群。 江衍时经历了九岁之后的第二次濒临狂化。没有向导有能力接近濒临狂化的s级哨兵,也没人敢安抚处于暴戾中的冰狼。最后是女皇亲自出手,暂时压制住了失控的江衍时,让程林野把他带到了“安全屋”中。 “安全屋”是程林野为了防止江衍时出状况,提前多年在帝都边缘地区准备好的安全防护。安全屋中充斥着哨兵可接受最高浓度的向导素,同时备好了高防护等级的镣铐枷锁。 在离开帝都白塔后,江衍时再没回过安全屋。 现在,它该被启用了。 冰狼从未如此温顺过,它驮着两人,矫健地奔跑在寂静夜色中。 “那里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伊宙问身边的江衍时。 江衍时现在僵硬地坐在冰狼身上,全身上下都写着“我紧张我好紧张我太紧张了”。 面对伊宙的疑问,江衍时毫无灵魂地呆滞着。 “紧张的来源”本人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一样,依旧若无其事地在江衍时身后环着他的腰。 “太瘦了。” 伊宙叹气,掐了一把江衍时作战服覆盖下的肌肉。 从腰间传来的奇异感觉顺着脊椎攀附,江衍时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伊宙的手好奇地这里捏一下,那里掐一把。 江衍时试图躲开那双冰凉的手,但显然没能成功。 “别……别掐了……” 江衍时声音别扭,回过头小声说:“冰狼还在赶路……” 精神体是向导与哨兵精神的具象化。此刻,冰狼奔向目的地的步伐显得有些慌乱。 大概是因为被那几只游弋的水母缠住了尾巴吧。 冰狼被小水母们缠得无奈又心焦,可它不舍得将那些精灵般的小生物赶走,于是只能小心地控制着尾巴不要晃得太厉害。 不要出卖了哨兵越发沸腾的心火。 伊宙对江衍时的话置若罔闻。 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终于到了安全屋门前,江衍时慌不择路似的跳下了冰狼,同手同脚地奔向紧锁的大门。 看着他踉跄的步伐,伊宙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的江衍时明显又晃了一下神。 差点平地摔。 好在安全屋一开始的设计就考虑周全,门锁在用上了帝国最精简安防技术的同时,额外设置了一道精神力识别。 只要是江衍时来,门锁会自动打开。 于是江衍时推开了门,将原本只有自己蜷缩其中的巢穴展现在了伊宙面前。 “请进。” —————————— “安全屋”的实际规模比它的名字要壮观得多。 门锁落下,有精神力保护罩升起,将安全屋护在其中。 伊宙探查了一下,这保护罩所蕴含的力量虽然不及自己,也能比得上四五个s级向导的全力了。 很安全。伊宙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少暂时落脚是没问题的。 开灯后,安全屋的构造更清晰地呈现在了伊宙眼前。 程林野应该是提前整理过这里,屋中整洁干净,丝毫看不出此处已经七年没有被启用。 江衍时远没有伊宙那么淡定。 这里只有伊宙与自己。 这个认知让江衍时的大脑一阵晕眩。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路上的紧张感从何而来。 在江衍时恍惚的时候,伊宙已经勘察好了一层的空间布局。 两间休息室,大概有一个是备用的。 一间浴室,一间厨房,一间书房。 大厅倒是很空旷。 布局和面积都与普通住房无差异。 那么,更有趣的部分必然藏在地底。 两三只水母紧贴着地面搜寻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 “我去下面看看。” 伊宙声音轻快。 江衍时恍惚着点了点头。 “在我熟悉下面的精巧布局之前,建议你也准备一下。” 伊宙的衣角消失在视线中。 安全屋的一层,只留下了她刚才的话,和一个快把自己蒸熟了的江衍时。 “比如,把自己洗干净。” —————————— 地下才真正算得上“安全屋”。 从螺旋楼梯走下,就能看到那个庞大的笼子。 冷白色灯光下,两掌厚、五米高的防弹玻璃墙围成了六角形的场地,玻璃墙里面,是强化金属特质的金属笼。 这笼子放下一个哨兵和一头冰狼,刚刚好。 数不清的铁链缠绕在笼子上 金属笼的中央是一个石台。石台正上方有机关,看上去是应急用的。 比如把失控的哨兵直接通过机关,从一层大厅坠入笼中。 石台上钉死着六根金属柱,每根柱上又绑着数根铁链。 而金属柱上所有铁链的尽头,归于一处。 石台中心,那只金属与皮质制成的项圈。 伊宙走到了石台上,拾起了项圈。 项圈上面还残留着高浓度向导素、麻醉剂、安抚药剂,和早已干涸的血痕。 这就是他们帮江衍时抑制狂化的办法吧。 有些残忍,想来是实在找不到其他办法。 伊宙出神地抚摸着项圈,她想象着失控的狂化哨兵是如何被套上项圈,被重重铁链束缚在笼中,冰蓝色的眼睛变得赤红,四肢都被禁锢,嘶吼着挣扎着而无处逃脱。 那该是多么美妙的画面啊。 指尖拂过,那些残余被尽数清洗。 “……我洗好了。” 江衍时的声音适时在身后响起。 伊宙唇角勾起。 江衍时正忐忑地在原地站得笔直。 伊宙背对着自己站在石台上,铁链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冷光,辉映着伊宙的白衣,像是神明化为鬼魅,将所有野心都肆意绽放。 江衍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么就是已经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要么,它已经停止跳动了。 在来这里的路上,甚至进到安全屋之后,江衍时都对要发生的一切没有实感。 直到此刻。 眼前是曾束缚自己的笼,笼中心站着的,是将为自己戴上新项圈的人。 而他心中叫嚣着的,竟是甘之如饴。 水母群从伊宙的身体中汹涌而出,轻盈灵动。 有水母向江衍时游曳而来,纤长的触手轻柔地缠缚着他的双手,冰凉柔软。 大水母将他托起,轻盈雀跃地送至石台中心。 伊宙于是见到了江衍时此刻的样子。 小狼独属于她的模样。 江衍时坐在水母上,刚洗过澡的身躯上还裹着一层水汽。 他换下了规矩严肃的作战服,换成了一件纯白的丝质长袍。 哨兵的感知力远强于常人,刚脱离狂化状态的s级哨兵更是无法接受一点来自外界的刺激。 于是丝质长袍变成了江衍时脱离狂化后,唯一能接受的衣物。 时隔十年,桀骜又脆弱的瘦小少年,变成了学会掩藏情绪的强大哨兵。 他不会再脆弱下去。 不如让这件长袍作见证。 看他是如何将自己敬献给神明。 “很适合你。” 伊宙眼中划过惊艳。纯白丝绸衬着江衍时冷白的皮肤,精瘦结实的肌肉没有作战服的遮挡,在柔软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头发终于柔顺了下来,乖巧地伏在额间。没擦干的水珠划过他清俊的眉宇,划过他紧抿的双唇,划过他修长的脖颈,最终落入锁骨上的浅窝中。 水母的高度刚刚好,足以让江衍时看清伊宙漆黑眼眸中的自己。 伊宙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江衍时脸颊,指尖向下游移,最后落于他的脖颈,温柔地将他扼住。 正如冰湖下的初见。 而这次,江衍时没有挣扎。 冷白灯光下,他的长睫在眼下投落阴影,遮掩着眼中的情绪。 慌乱、无措、欢喜、或者别的什么。 伊宙试探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微弱的窒息感吞噬着哨兵本就不清明的神智。 “从现在开始,你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在伊宙清冷声线中,有几缕流光纠缠着冰霜,编织成颈环,戴在了江衍时的脖子上。 江衍时抬起眼帘,冰蓝色的眼睛覆着一层水光。 “我全心信任你。” 伊宙笑了,目光炽热而幽深。 “我很荣幸。” 缠绕着江衍时双手的水母开始动作。它们轻盈地向着金属笼的顶端游去,直至江衍时的双臂到了极限,两股水母汇聚成群,停于正中心。 水母下方,是江衍时交握的双手。 捕猎结束。 猎人来拆自己的礼物。 寒冰融化成烈焰,冰凉的水母变成最好的助燃剂,在江衍时周身点燃斑斓流焰。 直至所有孤独和不安都被焚烧。 呢喃声掩盖着难以抑制的呜咽,泪水从他的眼角流进她的唇边。 铁链静默地将此处圈禁,沉寂的笼中,只有他们为彼此唱和着。 狂风骤雨中的船只能紧紧依靠着他的锚点,指尖在虚无的半空绷紧又松开,直至被她伸出手温柔地握住,十指相扣着。 从来没有愿意让他停留的港湾。 直到他遇到了那片深沉的冰湖。 于是放纵自己坠入湖底,溅起的水花是他为湖中神明而绽放的绚烂烟火。 寒凉的湖水中,神明的轻吻落于唇齿之间,她将精疲力竭的自己拥入怀,哄自己入眠。 神明说,她愿意缝补破碎的自己。 而信徒要奉上的报酬,只是一场疾风骤雨。 那场雨于寒冷黑夜骤起,直至晨光微熹。 —————————— 小天道终于被主神解除了限制。 主神说,自己和江衍时有事情要聊,就把小天道屏蔽了一整天。 屏蔽结束,小天道迫不及待地冲到了伊宙的识海中: “主神大人!您跟我家崽子聊过了?” “聊过了。” 伊宙的语气中有几分餍足。 小天道莫名有点慌: “……聊得怎么样?” 伊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评价道: “好吃。” 第17章 向哨:服从度训练,被放置的七天 江衍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昨日的记忆逐渐回笼。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颤抖着失去浑身力气,伊宙抱着自己回到一层。自己被仔细整理好,塞进了温暖的被子里,昏沉睡去。 江衍时从床上坐起,才发觉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少布料。 说得再精准一些,是全身上下只留着一个项圈。 昨天洗好的作战服,此刻放在自己的床边。 浑身都酸痛着,像是散了架一样,尤其是双腿,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在打颤。 实在是…… 就算在帝都白塔经受训练、或者与异兽作战之后,江衍时都没有过这种奇异的感觉。 那样痛苦与欢愉交织的旋涡中,他被迫忘记一切,只能感受伊宙带给自己的全新体验。 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江衍时穿好作战服,准备推门走出房间的时候,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应该怎样面对伊宙? 回忆起自己昨晚到最后完全控制不住的声音,被水母放下后颤抖地环着伊宙脖子的手,无意识蹬踹的双腿,失神的视线…… 伊宙冰凉的手与水母们柔软的触手将自己重重控制,无处躲藏。 在这一方面过于生涩的哨兵不敢再继续回忆,只能把通红的脸埋进了手心中。 他能不能不出房间啊。 显然不能。 门被从外拉开,开门的是那只熟悉的冰蓝色小水母。 小水母看到江衍时后,快乐地在空中浮游着,还挥舞着触手跟他打招呼。 江衍时再次把脸埋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些可爱又可怕的小水母了。 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江衍时僵硬地走进了大厅。 大厅空旷着。 伊宙不在这里。 这一认知让江衍时没来由地有点失落。 小水母绕着低落的江衍时游了几圈,用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游到了桌子上。 是让他跟过去看的意思吗? 江衍时走到了桌旁,那里有一张字条。 拿起字条,上面的字迹清隽潇洒,笔锋的棱角分明。 “我有其他事去做,你在这里独自生活七天不要出去。” 是伊宙给他留的字条。 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留这样的字条给自己? 江衍时心中疑惑又失落。 小水母用触手打开了桌子旁的储物柜,柜里备好了水和食物,正好足够食用七天。 是伊宙准备的, 可是,为什么? 江衍时独自坐在桌旁,冰蓝色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蓝宝石无人照看把玩,于是落上了薄灰。 他的身边,同样是冰蓝色的小水母正在与伊宙密聊着。 “主神大人,江衍时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您真的要把他独自扔在这里待七天啊?这,这有什么意义啊?” “事先脱敏、肌肉记忆加深、服从度训练,七天之内他需要完成这些事情。” “我一句都没听懂……” 天道水母看着自家崽子失魂落魄的脸,偷偷地埋怨着主神大人。 虽然主神大人早就说了她一点也不温柔。但是,也没有第一天吃完,第二天就放置的啊! 什么恶趣味! 伊宙正以天道水母的视角观察着江衍时。 今天是服从度训练的第一天。 从极乐的天堂坠落至孤独的地狱。江衍时正处于最需要安抚的时候,却被想见的人独自放置在了这里,巨大的落差感给江衍时造成的难过必然是巨大的。 但他必须接受。 江衍时沉默着吃过饭,在桌子旁静坐了一会儿,去了地下安全屋。 安全屋被打扫得很好,丝毫看不出昨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里曾禁锢着自己识海中发狂的野兽。 那里也见证了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欢愉。 江衍时坐在石台中心,像是在发呆,眼中却带着几分落寞。 天道水母跟着江衍时游了过来。 江衍时把小水母捧在手心里,想跟它说句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 自己昨天到底被迫哭了多久…… 太过分了…… 江衍时突然有点生气,他狠着脸戳了戳冰蓝色的小水母: “你昨天欺负我。” 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暧昧意味。 天道水母只能任由江衍时不轻不重地戳着自己,在心中大声哀嚎。 它好无辜啊!它昨天明明被屏蔽得严严实实! 而透过天道水母的共享视线,伊宙看着江衍时控诉的眼神,笑得顽劣。 自己不在身边,江衍时就控诉到自己的精神体头上了。 行吧,伊宙接受他的控诉。 昨晚自己是稍微过分了一点,把江衍时的哀求声和痛呼全都忽略掉了。 到最后,江衍时被自己折腾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无意义的哽咽。 他果然哭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第二天。 哨兵的身体素质很好,恢复能力强,今天已经没有不适感了。 于是江衍时就像在北区的平常一天一样,起床、进食、锻炼、在终端查阅任何与十七年前战争有关的信息,结束这一天。 这是平静无波的一天。 但已经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比如身边陪着自己的小水母。 比如心中抑制不住的微妙情绪。 第三天,依旧只有自己。 江衍时莫名地有些烦躁,他把柜中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来,然后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鼓囊囊恶狠狠地嚼着。 真是幼稚得可以,江衍时在心中嘲笑着自己。 天道水母呆滞地看着江衍时拿出了作战时的态势,吃光了所有储备粮。 自家崽子是不是已经被主神大人玩坏了啊?! “主——” “我看到了。” 天道水母的哭嚎声还没开始,伊宙已经平静地开口:“他在试探我。” 主神清冷的声音中有着微弱的笑意。 但是还不到时候。 江衍时暂时还不能知道,他确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注视中。 第四天。 柜子里没有新的食物。 江衍时心中的烦躁已经到了极点。 她真的没有管自己! 就算是把自己当宠物,也不应该说走就走,对宠物丝毫不关心吧! 江衍时卷腹的动作比往常更迅速用力,肌肉在作战服下鼓起,汗水顺着鬓角流到了颈间,喘息声夹杂着无名怒火。 天道水母紧张地看着江衍时憋着气的脸。 可千万别生气!主神她看得见! 小天道毫不怀疑,要是江衍时的怒气超过了主神划定的范围,主神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撒手就走,直接抛弃江衍时和这个位面。 更可怕的是——没人知道主神划定的范围究竟是什么! 江衍时刚暂停了运动,小水母立即游了过去,用自己的触手擦去了江衍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江衍时心中的火焰瞬间就被熄灭了。 转而燃起的,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火焰。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把额头贴到了冰凉柔软的小水母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烦躁从何而来。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抱怨。 他只是想伊宙了。 第五天。 江衍时依旧重复着固定的作息生活。 柜子里依旧没有食物出现。 第五天晚上,江衍时又到了笼中。 他依旧带着水母流光缠成的项圈。 坐在石台上,江衍时捧着小水母,表情平静: “小水母,我饿了。” 天道水母一点也不明白—— 江衍时到底为什么要揪自己的触手啊! 第六天,江衍时的终端收到通讯邀请。 来自俞弥。 “嘿兄弟!你可得代表北区好好感谢伊宙向导啊!我们把恶魂基地搜刮了一遍,好东西是真多啊!” 全息投影中,俞弥的脸上写满兴奋。 他激动够了,四周张望了一圈:“诶,你这是在帝都吧。你不是要陪着伊宙见女皇吗?伊宙不在你旁边吗?” “她不在。” 江衍时低垂着眼帘。 俞弥一脸揶揄:“怎么样,追到手没?人家明晃晃地对你有意思,你可千万抓住机会赶紧出手!” “不用。” “兄弟,我这就得教育你了。” 俞弥开始了夸张的说教: “伊向导长得那么漂亮,能力那么强,四舍五入对你还有救命之恩。虽然性格冷了点,但是对你可比对我们友善多了!这是什么?这是偏爱!我要是你,伊宙就算是让我当狗,我都愿意。” “不行。” 江衍时掀起了眼帘,目光瞬间锐利:“你不能愿意。” 俞弥被江衍时的反应弄愣了:“啊?不是,我凭什么不愿意啊?要不是伊向导人家看不上我,你以为轮得上你陪她去帝都啊……” 俞弥的话没说完。 他被眼前看到的投影震住了,表情当场凝固,瞪圆的双眼显得无比滑稽。 江衍时把自己的终端下移了一些,让终端另一头的人能看清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冰蓝色的水母流光交织成的项圈。昭示着自己的主人。 江衍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别的心情。 “她已经有我了,所以你不能愿意。” 江衍时的声音正经得像是在做汇报。 终端不知何时被挂断,徒留俞弥石化在了原地。 啊? 夭寿了,自己表弟去给伊宙当狗了。 …… 这好事怎么轮不上自己啊!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刚才江衍时说出“她已经有我了”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在脸红啊? 那种独守空闺的表情到底几个意思啊! 还有那个项圈…… 俞弥死死闭上了双眼。 哨兵的好视力绝对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那个项圈根本遮不住江衍时脖子两侧的指痕。 你们两个到底玩得有多花啊! 呆滞之余,白文羽走到了俞弥身后,拍了他一下:“不是说要问候江少校和伊向导他们吗?在这儿发什么呆?” “问候完了。” 俞弥的声音安详而缥缈:“伊向导出去忙事业了,江衍时刚被滋润完,现在窝在家里思春。” 白文羽:…… “我给你做个精神安抚吧,你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好。” “谢谢不用了,我的精神状态好极了……” “那就是你的脑子不太好。” 第18章 向哨:风波不断的第七夜 第七天,伊宙给小天道传了话。 “今天该上难度了。” 天道水母对于主神花样百出的调教手段已经麻了。 “主神大人您直接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在地下笼里留了张字条,需要你带他去看。” “什么时候?” “不急,等我的指令。” 伊宙透过天道水母的视角,看着正在发呆的江衍时。 柜子里没有食物,于是午饭时间被他用来发呆了。 天道水母乖巧地趴在桌子上。 明明前几天就说自己饿了,也坚决不出门。 虽说他是经过训练的哨兵,没有被饿死的风险。 但是锁和钥匙都在他手里啊,如果真要出门轻而易举,主神没给安全屋下任何力量限制。 所以江衍时真的被一张字条禁锢住了。 小天道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敬佩主神大人的本事,还是先同情自家崽子。 一直到晚上,江衍时都看上去没什么反常。 直到沉默了一整日的哨兵躺到了床上,准备入睡。 真要说反常……今天他睡前没把作战服换下来。 江衍时平稳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 天道水母焦急地戳伊宙:“主神大人,他好像快睡着了!” 伊宙的声音淡然:“睡不着,别担心。” 江衍时确实睡不着。 他紧闭着眼躺,自我催眠着。 快睡吧,醒来之后,就是第八天了。 但是睡不着。 他特意把小水母留在了自己的房间中。 如果伊宙回来了,小水母一定会有所反应,这样自己就能发现。 江衍时躺到了晚上十点。 终于还是睁开了双眼。 根本睡不着。 最终还是翻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小水母赶紧跟了上去。 “别那么欢快。” 伊宙的声音传给了天道水母:“你现在是我的精神体,要和我的心情尽量保持一致。” “那主神,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天道水母一头雾水地停在原地,看着江衍时坐到了桌旁,面无表情地看向大门,神情不明。 “你不用做什么反应,原地待着就行。而且,我现在心情怎么样不重要。” 伊宙轻笑:“重要的是,他现在心情不错。” 小天道实在不理解主神是怎么在江衍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到“心情不错”的。 只有伊宙知道。 江衍时识海中的冰狼,现在尾巴都要成螺旋桨了。 是时候了。 终端响起,是一条简讯,发件人倒是出乎江衍时的意料。 是白文羽向导: “江少校,查到了有关伊宙向导的消息,请速归北区。” 江衍时皱眉看着这条怪异的简讯。 白文羽向导初到北区的那段时间,曾给自己不知厌倦地发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简讯。简讯内容起初只是日常关心,后来变成劝他放下仇恨向前看、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之类的话。 江衍时至今不知道那些话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这条又是什么意思,江衍时不知道,也不想管。 还没放下终端,另一条简讯发了过来,这次的发件人是俞弥: “赶紧跑,伊宙太可怕了,赶紧回北区,现在就回来,一刻也别等!!!” 江衍时更迷茫了。 这两人今天怎么了? 俞弥虽然每天插科打诨,看起来不靠谱,但他从来不说没根据的话。 帝都不安全、伊宙很可怕、赶紧回北区…… 他们俩到底在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话。 伊宙对北区做什么了吗? 江衍时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小水母。 冰蓝色的小水母在半空悠然自得。 江衍时心中暗自忖度着。 以伊宙的实力,要是想对北区发难,白文羽和俞弥不会有给自己发消息的机会。 更何况,伊宙无缘无故对北区动手,这听起来太离谱了。 小水母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江衍时皱着眉给俞弥回消息。 “北区怎么了?为什么要我回去?” 消息发出。 这次江衍时收到的回复是一个通讯请求。 来自俞展上校。 江衍时疑惑地同意了请求。 投影中,上校的表情无比严肃认真。 “江衍时,赶紧回北区,现在就出发。通讯里说不明白。” “北区怎么了?和伊宙有关吗?” 上校的表情扭曲了几分:“俞弥给你发消息了?” 江衍时并未回答。 舅舅也是爱瞒着自己的人,相比之下,头脑简单的俞弥更靠谱一点。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您这个时间联系我,让我回北区,而且丝毫没关心伊宙。我做出这样的假设是很正常的。” 在一群谜语人的教育中长大,江衍时自然也深谙其道。 上校气得嘴角抽搐:“伊宙的话你听,我的话你就不听了是吧?别问那么多,给我赶紧回北区!你现在老程的安全屋里吧?现在出门,趁着帝都没闹出大动静,赶紧走!” “除非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你!……只要你离开那个安全屋,离开帝都,我就告诉你十七年前北区收到的作战通知是什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件事吗?只要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江衍时心中的异样感觉更甚。 舅舅对十七年前的消息简直严防死守。现在居然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回北区,就肯做出这样的承诺? 大门传来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江衍时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被推开的门。 来的人是程林野。 不是伊宙啊…… 江衍时说不清自己是失落更多,还是疑惑更多。 程林野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拉住了江衍时,头也不回地把他往门口拽: “赶紧跟我走,帝都不能待了,你回北区,我等下联系老俞。” 他趁着夜色一路赶来,还喘着粗气。 江衍时拽住了神色匆匆的导师:“不用联系舅舅了,他在这儿。” 他将终端递给了程林野。 程林野和投影中的俞展大眼瞪小眼。 “老俞?你也收到消息了?!” “当然收到了,当年的作战指令在我这儿,伊宙肯定要把我算进来!帝都现在怎么样,女皇知道了吗?” “我不确定,也没时间确定了,现在得赶紧让小衍离开这里!” 说完,程林野再次拉着江衍时把他往门口拽。 这次江衍时没有犹豫,直接挣脱了导师的手。 他表情冷硬:“伊宙跟你们说什么了?你们为什么非要我离开这里?” 江衍时回忆着纸条上的话。 伊宙告诉自己七天之内不要出去,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舅舅和导师突然在第七天的晚上联系自己,和这件事绝对有关系。 程林野与投影中的俞展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手足无措。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赌约,他们避无可避。 僵持之际,江衍时敏锐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有人往安全屋这边来了。 脚步声整齐,行进速度偏快,听上去有几百号人。 “我怎么听到帝都护卫队的声音了?老程?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俞展在终端另一边急得冒汗:“是不是女皇去了!” 他没等到回答,终端被人强行掐断。 江衍时到了通讯结束前,投影镜头中一闪而过的流光。 那是只水母。 伊宙真的在北区?! 程林野愕然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讯。 “老俞那边怎么了?!” 江衍时眉头紧锁,今晚的所有事都太突然且无厘头了。 门口的脚步声越发明显。 女皇的队伍大概已经到了。 程林野的神情有些绝望:“小衍,从安全屋的地下通道离开,算我求你,快走!” 此时距离第七日结束,还剩半小时。 江衍时依旧站在原地。 他不会逃避,也不会放弃真相。 而且,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江衍时全心信任着伊宙。 大门传来帝国护卫们威严的声音。 “女皇到访。” 程林野面色灰白。他指着地下的入口,示意江衍时赶紧躲下去。 江衍时却向门口走去。 天道水母就在此时收到了伊宙的指令:“去吧小天道,带他去看字条。” 伊宙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是时候验收一下驯化的成果了。” 希望江衍时,不要让自己失望。 在江衍时开门的前一刻,他的手腕被小水母的触手缠住。 江衍时浑身一僵。 小水母没管江衍时的反应,拉着他走向地下入口。 江衍时不明就以地跟了上去。 伊宙要自己去地下笼吗? 她是不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七天伊宙都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舅舅、导师、女皇这三个与当年的事牵扯最深的人,在今晚一起聚到了安全屋? 所有疑问凝聚在一起,变成江衍时匆忙的脚步。 地下笼中的石台上,项圈中心放着一张字条。 江衍时跑着过去拾起了字条。 上面写着: “这是最后的考验,还有二十分钟,在安全屋等我回来。” 江衍时握紧了字条。 上方传来声音,那声音沉闷而具有穿透力,在做了隔音的地下笼中都无比明晰。 是女皇的权杖。 安全屋没能防住帝国最强的哨兵,导师也不能违抗帝国女皇的命令。 江衍时想,自己明白今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女皇的权杖声沉重而规律,沿着螺旋阶梯逐渐靠近地下笼。 直至女皇站在江衍时面前。 她看着笼中的江衍时,神色莫辨: “江衍时,跟我去帝都白塔,这是命令。” 果然,女皇也是来把自己拉出安全屋的。 江衍时看着紧绷着脸的女皇,反而笑了。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古怪的七天,这些深夜的突然来访,究竟是什么原因。 “如果我不走,女皇陛下会怎么样?” “现在一层有五十个帝都护卫看守,还有四百余名护卫哨兵包围了这里。江衍时,你最好主动跟我走。看在阿韶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违抗命令,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女皇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到母亲的名字。 她已经慌了,所以只能这样做。 江衍时看着女皇极力保持冷硬的表情,笑容扩大。 果然没猜错。 银辉一闪,江衍时已经手握长刀,做好了战斗准备。 “动手吧。” 第19章 向哨:最后的考验,放手一搏 女皇站在金属笼外,看着江衍时手中的刀,眼中闪过了几分怀念: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柄刀被养护得很好啊。在爱刀这方面,你和你父亲很像。” 江衍时冷冷地瞪着女皇。 如果不是十七年前女皇突然对北区下令,要求军队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恶魂势力,父亲又怎么会死?! 女皇声音慨然:“江衍时,你是个很优秀的哨兵,是个有毅力有胆识的好孩子。停留在往事中有什么意义呢?该向前看了。只要走出这间安全屋,我可以承诺在内阁给你安排位置,你此生不会再经历任何痛苦。这样不好吗?” 江衍时冷笑着,冰蓝色的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我此生的痛苦还不够多吗?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女皇!” 距离第七日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江衍时看向女皇的眼神冰冷无比:“女皇,伊宙与你打的赌又是什么?” “最后的考验”,这是一场伊宙为自己准备的试炼。 舅舅和导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大概是如果自己在第七日结束之前,依旧没走出安全屋,伊宙就会进入自己的识海,把当年的真相还原在自己面前。 女皇呢?她与伊宙的赌约又是什么? 是女皇识海中母亲的精神力从何而来?还是十七年前战争的真正目的? 女皇笑了:“你果然很聪明。没错,伊宙来找了我,如果今晚零点之前你没有走出安全屋,她就会把我最担心的事情变成现实。至于什么是我最担心的事,你不必知道。” 江衍时头顶传来了沉闷的声音。 他瞳孔一震,哨兵敏锐的感知力令他下意识地侧滚翻到了笼外。 就在他离开石台的同时,石台上方的机关被打开,三十余个帝都哨兵从一层跃进了地下笼中,而后迅捷地在地下列队。 他们一齐冲向了江衍时,把他逼向旋转楼梯的方向。 江衍时咬紧了牙关。 这是要把自己硬生生地逼出安全屋。 好在地下一层的安防牢固,撑上十几分钟绝对没有问题。 女皇像是读懂了江衍时的心理活动,高傲地笑了。 “江衍时,这间安全屋当初建造的时候,程林野可是没少找我帮忙。” 权杖在地面某处轻叩了一下,地下安全屋的外墙居然全都收回了地底,露出了墙外与地面连接的坡形空地。 现在,地下一层直通于安全屋外。 江衍时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女皇:“你做了什么?” “只是普通的备用通道罢了,”女皇摇了摇头:“江衍时,你母亲在去北区之前,特意求我照顾好留在帝都的你。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现在自己走出去,我不会为难你。” 江衍时笑得肆意,长刀横于身前:“好啊,我倒要看看女皇准备怎么为难我。” 女皇冷下了表情。 “把他打出去!” 三十多个等级至少为a的精锐哨兵一拥而上。 帝国护卫中最精良的那批哨兵。 女皇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江衍时收了笑,提刀冲入哨兵之中。 真麻烦,偏偏是帝国的军人。如果是反叛士兵,直接杀了就行。现在反而束手束脚的。 江衍时身形如电,纵跃如飞,几个起落之间越过哨兵的包围,攀附在了金属笼上。反手一挥,便把紧随其后、想把他拽下来的哨兵都打了下去。 原本留在一层驻守的哨兵发现了状况,接二连三地跃入地下,落在了江衍时上方的铁笼上。 驻守在安全屋外的哨兵,也接连赶来,投入战斗。 上下夹击,用尽力气要把江衍时从金属笼上打下来。 而江衍时死死拽住了笼上的铁链。 那铁链禁锢得住狂化的自己,自然不是这几个哨兵能斩断的。 眼看着零点越发逼近,女皇下了狠心,给护卫哨兵们下了命令:“用精神力!” 江衍时的识海破碎,没办法操纵自己的精神力,也不能操纵精神体。他战斗到现在,纯靠自身强到逆天的身体素质。 一旦遇到精神力作战,他毫无优势。 护卫哨兵们有些犹豫。 这可是江衍时啊! 帝国的士兵们,尤其是他们这些从帝都白塔毕业的哨兵,谁没听过江衍时的名字啊? 不说畏惧,对这位传奇一般的s级哨兵至少是尊敬的。 入学年龄历史最低,毕业成绩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更别说他身上的重重谜团。 最重要的是…… 这里很多哨兵都是和江衍时在同一时期进入白塔的。江衍时在白塔的那次濒临狂化,他们记忆犹新。 那样摧枯拉朽的力量,可不是他们招架得来的。 士兵们都迟疑了一瞬,不敢率先释放自己的精神体。 但凡刺激到江衍时,他再进入狂化状态,那今晚的任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女皇皱眉看着自己的护卫们退缩的样子,权杖狠狠在地上砸了一下:“帝国不需要未战先惧的废物!” 帝国女皇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 哨兵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只能压下心中情绪,起手准备作战。 江衍时看着他们,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动手吧。” 刚才舅舅和导师带来的,是伊宙对自己忠心和信任的考验。 那现在,女皇与护卫队的到来,就是伊宙对自己实力的考核了。 伊宙想看,所以自己不会让她失望。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女皇都始料不及—— 江衍时释放出了自己的冰狼。 巨大的冰狼裹挟着飞雪和寒霜,出现在了江衍时的身边,强大狠厉的气息将石台站着的哨兵都击倒。 连笼外的女皇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权杖,才没有踉跄。 几天没见,江衍时的精神力怎么提升了这么多? 难道是伊宙?! 女皇这次是真的慌了神。 自己的精神力等级是被阿韶从a提升到s级的。阿韶是唯一掌握这种力量的向导,再无他人。 但如果是伊宙,她或许真的能做到! 江衍时的精神力也是这样得到了提升吗? 女皇极力控制自己的惊骇。 向导能提升哨兵精神力这件事,女皇紧密封锁着,整个帝国都没人知道。 一旦伊宙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只是自己的政权会受巨大威胁,更重要的是,一定会有哨兵动了歪心思,在向导身上打主意,想控制向导的力量为己所用。 消息是不可能封锁住的,世道这么乱,女皇控制帝国就已经很艰难了,那些未被收容的地区只会更混乱。 尤其是以恶魂为首的反叛势力,他们绝对会把注意力放在各地区的向导身上。 向导原本就是珍贵又脆弱的资源,女皇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的心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响亮啊,女皇。” 伊宙的声音在女皇耳边响起。 女皇神经正紧绷着,乍一下听到伊宙的声音,整个人绷住了。 冰蓝色的小水母游到了女皇面前,抬起一根触手安抚地拍了拍女皇紧握权杖的手。 “放松点,我只是来验收成果的,今天不找你麻烦。” 女皇看着水母的眼神写满警惕。 她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古怪。 “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不只是利用我试验江衍时的力量吧?” 小水母笑了,伊宙的声音从中传来:“等下再聊这个话题。还有五分钟呢,不急。我是来先给你吃个定心丸的。” “什么?” “我没提升江衍时的精神力,我只是把他的识海外围修补好了。换言之,这是他原本就该拥有的力量。毕竟是江安和俞韶的孩子,那样强大的两个战士的后代,只会拥有更强的力量,对吧?” 这两个名字被伊宙说出口的一瞬间,女皇浑身一震,瞳孔打颤。 “你怎么知道的?你都知道什么了!” “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俞展告诉你的?不可能!当年的事情说出去,对他和北区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是为了江衍时,他也不可能说……你控制了俞展吗?!” 伊宙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透过小水母的视角,伊宙欣赏地看着石台上的战斗。 冰狼的皮毛如霜雪一般洁白,冰蓝色的眼睛像主人一样锐利漂亮。狼嚎声如风雪肆虐,席卷着其他哨兵的精神体。 江衍时的刀上淬上了他的精神力,泛着莹莹蓝光。 刀光挥过之处,哨兵们都被冲击得后退了几步。 被近百个哨兵围着,江衍时的身边居然还有余地。 精神体可控,精神力发挥威力的同时能被自己掌控程度,不至于重伤这些哨兵。 与自己预计得一样好。 伊宙很满意,但是还不知足。 护卫们不敢下狠手,江衍时也明显收着力。 小水母拍了拍女皇:“还有不到两分钟,第七天就结束了。要是不想自己担心的事情变成现实,不如你亲自上吧。” 女皇正有此意。 无暇顾及伊宙到底知道了多少事,现下的江衍时才是最要紧的。 女皇凝聚着精神力,一头金雕显现在她的身后,扑动着强健有力的双翅。 冰狼第一时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低吼着用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江衍时,紧紧盯着那头金雕。 江衍时手持长刀,看着女皇身边游弋的小水母,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伊宙来看自己了。 所有人都无所谓,伊宙才是最终的裁决者。 他轻声说:“我会赢。” 他知道伊宙听得见。 他会向自己的神明,证明他的忠诚与力量。 距离零点,还有一分钟。 金雕展翅,冲向江衍时,要把江衍时拎起来扔出安全屋的压迫感势不可挡。 江衍时手中长刀清辉划破空气,直劈到了金雕的利爪上。他眼神带上了几分兴奋与迫不及待。识海外围被修复,江衍时从未体验过精神力如此充盈的感受。 女皇是检验自己当下实力的最合适对手。 在金雕越发狠厉急迫的袭击中,长刀被舞到极致。江衍时的眼神冷锐,全然无视着金雕抓破了自己的作战服,在身上抓出了数道深痕。 肾上腺素飙升的战斗中,江衍时已经屏蔽了所有痛觉。金雕的利爪紧紧抠住了他的肩膀,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长刀挥去,金雕发出痛苦的哀嚎,拍打着翅膀飞到半空中。 江衍时自己的发丝也被削断了几根,作战服被撕扯得破碎,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他紧盯着金雕,丝毫不敢松懈。 女皇的力量在自己之上,单靠精神力作战并无胜算,江衍时很清楚这点。 他的优势,也很明显。 他不怕死,因为有伊宙在,他不会死。 因此他敢把所有畏惧抛之脑后,放手一搏。 还剩三十秒。 金雕再次如闪电般袭来,利爪对准江衍时血肉模糊的肩膀。 它的目标很明确,把江衍时扔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来吧。” 第20章 向哨:完全狂化,伊宙的布局 江衍时的眼神森冷,冰狼在他身后低吼着,那声音从狼喉深处传出,骇人无比。 金雕袭来的瞬间,江衍时后仰下腰,灵巧地闪到了金属笼的边缘。他紧抓住铁索,借势翻身,几步之间到了顶端,关上了机关。 上方不再是威胁,江衍时反身跃下,跳到了冰狼身上。 二十秒。 女皇咬紧了后牙:“所有人,攻击冰狼!” 作为帝国最强的哨兵,女皇释放的威压不是护卫们能承受的。 护卫士兵们只能迅速投身战斗中,不遗余力地围攻着冰狼。 冰狼不堪其扰,怒吼着,在金属笼中横冲直撞。 江衍时从冰狼身上一跃而起,攀到了金属笼上,继续与金雕缠斗着。 十秒。 没时间了。 再顾不上什么威严与形象,女皇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手中权杖掷出。 速度太快、力量太强,江衍时没来得及招架,被击飞到了地下一层的边缘,翻滚了几圈。 金雕迅捷地飞去接应,叼住了江衍时,下一秒就要将他扔出地下安全屋。 五秒。 金雕的力气强悍无比,江衍时完全无法挣脱。 焦急与恨意一瞬间冲进了江衍时的识海。 四秒。 石台中心,被围攻的冰狼突然迸发出了排山倒海的精神力,把整个地下的所有哨兵都掀飞在地。 就连驻守在安全屋外的护卫都受了波及,踉跄着难以站稳。 女皇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看向金雕的方向。 三秒。 她的识海骤然刺痛无比。 在痛到模糊的视线中,女皇看见自己的金雕被江衍时掀飞,狠狠摔在了地上。 两秒。 江衍时从空中落下,周身气质无比可怖。 他的冰狼……状态不对。 江衍时要狂化了! 一秒。 江衍时的作战服早已被血浸红。他赤红着双眼,踏过了横七竖八地被震倒在地的护卫,一步步走向石台。 散发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力量。 站在了石台中心。 倒计时归零。 七日试炼结束。 帝都的零点钟声响起的一瞬间,冰狼溃散,江衍时的神情痛苦狰狞,倒在了石台上。 他做到了。 江衍时抬起头,看着游到了自己身边的小水母,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居然露出了顺从的神色。 他低哑着声音说:“你给我的试炼,我做到了。” 他的狂化要抑制不住了。 但是江衍时从未如此安心过。 “我都看到了,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不是水母在说话。 伊宙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在其他哨兵看来,是一个绝美的白衣女人开启了机关,以水母为骑,悠然而下,落到了江衍时的面前。 伊宙的指尖冰凉,压制着江衍时燃烧般炽热的精神力。 她安慰地抚摸着江衍时的脸。 江衍时极力遏制自己不狂化,如今已经到了极点。 “再给我一分钟,相信我。” 伊宙低声说话的同时,无数水母涌出,有的落到了护卫哨兵的身上,把他们拉了起来,拎出金属笼,其余水母充斥着金属笼,筑成了一道无法被攻破的防护墙。 护卫哨兵们惊惶地见证着伊宙堪称神迹的力量。 伊宙回头看着同样受了冲击的女皇。 “来都来了,帮我们守一下门。如果我没能成功抑制住江衍时的狂化,这附近的居民会受到什么样的精神力冲击,要经受多大的损失,你比我清楚。” 女皇没有提出质疑,马上开始了布防。 护卫哨兵们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丝毫不敢耽误。 女皇看着石台中心的伊宙,心中生出了自己被摆了一道的不爽。 伊宙算到了一切,她就是要让江衍时在今夜陷入狂化,再借力帝都的队伍保护好江衍时。 她甚至算到了自己一定会答应…… 女皇不甘心地收起了权杖,安排着众人撤退出地下安全屋。 “女皇,让他们出去,你需要留下。” 伊宙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 女皇冷着脸问:“你要干什么?想拿我当人质吗?” 伊宙还没回答,上空机关再次传来声音。 有水母把程林野载了下来,之后关闭了机关。 护卫哨兵们已经都退出了地下。 “女皇,把外墙重新撑起来吧。不用担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因为如果你死了,江衍时识海的禁区就打不开了。” 伊宙似笑非笑:“现在,万事俱备了。” 女皇终于串联起了一切。 从俞展和北区那里找到的信息、帝都的护卫力量、还有自己和程林野识海中的精神力。 伊宙确实做了完全的准备,而目的,是要让十七年前的事情重新解封。 “你这是要害死江衍时,他撑不住真相的,也不可能活下来。” 伊宙对女皇的威胁置若罔闻。 她转过身去,半蹲着,双手捧起江衍时的脸。 江衍时已经撑到了极限,眼中失去光泽,只剩一片混沌。 最后的意识中,他看见伊宙与自己额头相贴。 “不必控制这股力量,相信我。” 伊宙的声音沉稳清冷。 好。 江衍时全心信任着伊宙。 他放纵自己陷入炽热的业火深渊。 这次,是彻底的狂化。 同一瞬间,伊宙进入了江衍时的识海中。 程林野很清楚,狂化不可逆转。女皇和自己现在也无法阻止伊宙将真相揭露在江衍时眼前了。 狂化状态下,自我意识和感知会被降到最低,识海也将处于最混乱危险的状态。 如果要以最低难度进入禁区,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 程林野看着石台中心相拥的两人,眼中满是担忧。 伊宙,能做到吗? 得知真相后,江衍时又能撑住吗? 他只能寄希望于神明了。 女皇站在自己身边,叹气:“老程,你和俞展守了十七年的秘密,最终还是没守住。” “他太执着于真相了。” “真像他父亲啊,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女皇陛下……伊宙能做到吗?” “不知道。现在只是狂化,伊宙压得住。等看到真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最坏的情况,就是江衍时陷入永夜,永远失去自我意志,成为嗜血的困兽。 一旦如此,女皇将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斩杀。 “老程,他看到真相之后,会恨死咱们两个吧。一个害死了他的父亲,一个亲手杀了他的母亲,我们都是凶手。” 女皇的声音平静死寂。 程林野的笑容苦涩:“命运弄人啊。当年的事,谁对谁错,只能留给小衍自己评判了。” 女皇闭上了眼。 第21章 向哨:禁区之外,残酷的真相 伊宙留了一部分水母在笼外,控制狂化的江衍时不失控暴走,之后进入了江衍时混沌的识海。 到了识海入口,伊宙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皱眉。 被暂时修复好的识海再次风雪肆虐,寒意刺骨。狂风带着在识海中乱窜的精神力,不受控地将识海寸寸撕裂。 好在提前在识海中留了自己的精神力做支撑,不至于让江衍时识海尽毁。 要抓紧了。 一起进来的天道水母被吓到了。 它担忧地问:\"主神大人,你确定这还能修吗?\" 小天道甚至已经做好为了主神的恶趣味而献身的觉悟了。 \"这不是有你在吗。\" 伊宙温柔地拍了拍天道水母。 小天道被主神突然而至的温柔与信任吓得闪了神。 \"您还真打算把我献祭了,给江衍时补身体啊?!\" 伊宙的表情一反常态地严肃了下来:\"没开玩笑,有需要你做的事情。\" 天道水母赶紧一个立正,触手都蹬得笔直:\"主神大人您指示!\" \"等会儿再告诉你,先去禁区。\" 伊宙把天道水母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而后毫不迟疑地走进了暴风雪之中。 小天道从未同时见过那么多水母。 伊宙这次没有再保留实力,无数水母涌出,带着将整个识海都填满的气势,快速四散开来。 \"不破不立,这次就是根治了。\" 伊宙语气淡然。 水母所到之处,肆虐的精神力并未停息。那些看似柔弱无骨的小生物,却能在狂风暴雪中悠然伏在裂隙上,毫不受影响。 现在还不是缝补的时候。 伊宙继续向前走着,源源不断的水母涌现,在她身后找好位置待命。 小天道瞠目结舌地看向伊宙身后。 它知道自己不该问主神大人\"您的精神力会不会耗尽\"这种弱智问题。 但是这也太震撼了。 万千水母铺陈在广阔的、没有边际的识海废墟中,透明水母体内的流光将黑暗混沌的识海寸寸点亮。 小天道虽然没见过创世之初的世界,但它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极了那时。 小天道胡思乱想之际,伊宙已经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识海外层的风雪。 接下来是十七年前的战场留存。 这里也受了影响,更像人间炼狱了。 血流成河的荒漠上尽是断壁残垣。 不同于以前的是,伊宙这次在战场上见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跪在血泊中,怔怔地看着一个早已死去的男人。 那男人表情写满了不甘心和愤怒,瞪着双眼倒在荒漠上。 \"爸爸……\" 小男孩恍惚着,他完全不能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精神力还在战场上乱窜着,杀伐声与哀嚎声分不清远近,将整个战场填满。 小男孩颤抖着伸出被划了好几道伤痕的小手,合上了父亲的眼睛。 他沉默着拾起了父亲落在一边的刀,小手紧紧攥住了刀鞘。 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哀痛。 小男孩爆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与那样稚嫩与绝望交织的凄厉哭声同时爆发的,是小男孩身上陡然涌出的精神力。 摧枯拉朽的精神力席卷着血腥气与风雪,把至少方圆三千米的识海都震得越发破碎。 九岁的江衍时,就这样被迫地过早迎来了自己的分化。 \"早了三年的分化啊……\" 伊宙感受着从自己身边尖锐刺过的精神力:\"初始的精神力就这么强,甚至比现在的他还强。之后又发生什么?\" 江衍时十七年前的记忆在混乱崩塌的识海中,终于显现。 伊宙知道,这些记忆,江衍时也看得见。 接下来,就是关键了。 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急切的声音中染上了哭腔。 \"小衍!小衍你在哪里?小衍……\" 声音逐渐靠近。 身穿白色向导作战服的女人终于找准了方向,一路狂奔而来。 她在小男孩和那具哨兵尸体的面前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江安……\" 丈夫死在了自己面前,女人眼中充盈着痛苦,眼泪连成线滑落眼角。 但她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她在远处就感受到了那阵不正常的精神力爆发,她敏锐地感知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来自自己的儿子。 小衍才九岁,这么早的分化,又是这么强的精神力,他哪里承受得住。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原本应该好好待在帝都的江安和小衍会出现在北区战场,女人眼里含着泪,抱着小小的江衍时往一个偏僻的方向跑。 伊宙叹息着召唤出几只水母,之后跟了上去。 那几只水母安静地在战场边缘挖出了一个小土坑,然后小心地把江安的尸体运了过去,安葬于那里。 伊宙跟着女人走到了一处山洞。 她怀中抱着的江衍时依旧不受控地释放着精神力,抱住他的女人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毫不犹豫地抱着小江衍时走进山洞中。 之后,她用自己的精神力把山洞紧紧围住。 这里就是禁区了。 江衍时的识海禁区中,第一道精神力防护来自他的母亲。 小江衍时一路上都在沉默地落泪,冰蓝色的眼珠逐渐被红色侵染。 女人放下小江衍时之后,双手死死捏住了他的肩膀,下了几分力气摇晃着: \"小衍!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妈妈啊!小衍,听我说,你分化了,现在很危险。妈妈要给你做精神安抚。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好吗?\" 小江衍时双目失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那表情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精神和识海所受冲击都太大了,小江衍时已经迷失在混沌中了。 山洞外,伊宙终于明白为什么程林野一直说,真相会害死江衍时了。 这样残酷的真相,江衍时确实承受不来。 女皇识海中,有一股不属于女皇自己的精神力,来自江衍时的母亲,俞韶。 在来北区战场之前,俞韶的精神力已经不够用了。 她本不必上战场的。 为什么俞韶的精神力会在女皇的识海中,而且那精神力平和温柔,显然是俞韶主动留在女皇识海内的。 这是另一个谜团,看来只能去问女皇本人了。 俞韶是个出色的s级向导,精神安抚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江衍时才九岁,识海还稚嫩着,狂化还有可逆的余地,更何况是她的亲生儿子,安抚只会进展得更顺利。 但是有一处出了差错,那是个足以致命的问题—— 俞韶的精神力不够用了。 天道水母不忍再看,埋进了伊宙的怀里。 俞韶进入了江衍时的识海,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温柔地包裹着小江衍时,那是母亲的最后一次怀抱。 在伊宙的视角看来,却像是小江衍时无意识中把俞韶的精神力贪婪地抢夺到了自己身体中。 狂化哨兵没有神智与意志,受到安抚时,会无意识地掠夺向导的精神力。 俞韶撑不住的。 她双目紧闭,极力维持着自己不倒下,依旧没有保留地给江衍时做着安抚。 小江衍时分明已经是狂化状态,又被俞韶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 小小的江衍时突然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吼叫,比分化那一瞬间更猛烈的精神力爆发在山洞之中。 之后,男孩软塌塌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小江衍时终于从狂化状态脱离。 他安全了。 而俞韶的精神力已经用尽。 她被精神力的巨浪掀飞了出去,直直地撞上了山体石壁,又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像是一只被风雪撕碎的脆弱蝴蝶。 这就是真相。 伊宙闭上了眼。 这就是\"江衍时承受不住\"、\"足以害死他\"的真相。 江衍时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杀死母亲的凶手,就是他自己。 第22章 向哨:只有你能救赎你自己 凛冽的寒风席卷着识海,山洞外的环境越发恶劣。 尘封的往事逐步显现在伊宙面前,也就意味着江衍时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风声像呜咽一般,昭示着识海主人此刻混乱痛苦的情绪。 过往幻象继续叙述着。 俞韶痛苦地伏在山洞中,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她不剩多少时间了。 幻象开始断断续续,逐渐模糊在风雪中。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江衍时的识海中并没有留存。 他当时已经昏迷了,因此并没有亲眼见证母亲的死亡。 但是完整的真相还没有显露。 伊宙去北区调查了资料,已公开的资料显示,俞韶向导死于与恶魂反叛势力的交战中,致命伤是脖颈处的刀伤。 有人在江衍时之后来到了山洞中,杀了俞韶。 这段记忆在江衍时的识海中残缺不全。俞韶的精神力已经溃散殆尽,也没办法从中提取之后的记忆了。 那就只剩一种办法了。 程林野。 伊宙走近了山洞禁区。 禁区外围的两道精神力瞬间察觉,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保护着山洞。 伊宙把天道水母拎了出来:“到你的任务了。” 小天道不明就以:“让我破开禁区封锁?主神大人,虽然我能做到,但是强制打开禁区,江衍时容易直接受刺激变成傻子啊!” 现任位面之子要是经受巨大打击,连着整个位面都会受影响。 不想英年早逝的天道水母嚎啕大哭:“主神大人,您要是真喜欢笨蛋美人,您看我行不行,我不是美人,但是绝对够傻,别对我家崽子动手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是够傻的。” 伊宙毫不迟疑地攥住了到处乱飞的小天道。 她伸出手,控制着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平稳地融入禁区封锁中。 然后,轻柔地把俞韶的精神力从洞口抽出。 小天道目瞪口呆:“就这么简单?俞韶的精神力居然不反抗吗!” 伊宙淡然解释:“很难,只有我能做到。我是所有向导力量的源头,向导对我有天然的亲切感。而且小水母来这附近巡游很长时间了,俞韶的精神力已经熟悉我了。” 说着,伊宙的脸上露出了清浅的笑意:“最重要的是,她是江衍时的母亲。江衍时已经信任我了,俞韶自然也能感觉到。” 不一会儿,俞韶的精神力被尽数抽出。 伊宙挥手示意天道水母过来:“把俞韶的精神力吸收掉,等下带出去。” 直到这时,天道水母才明白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俞韶已经死去,主神大人又不想让她的精神力直接消散。 自己作为天道,成为了最合适的容器。 “好嘞!” 小天道骄傲地开始干活。 它就知道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 接下来…… 伊宙皱眉看着第二道封锁,那道封锁来自程林野的精神力。 几乎是一个s级向导所拥有的全部精神力了,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团成乱麻。 小天道看着站在山洞口外面的伊宙,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游了过去:“主神大人,你是要读取程林野的记忆吗?” “嗯,看看俞韶的死因。” 知道一切真相的天道水母深吸了一口气:“主神大人,看到真相之后,您千万要控制好江衍时的情绪。” 伊宙点头,伸出手触碰着那道屏障。 感应到了伊宙的意图,程林野的精神力嗡鸣着,因不安而越发混乱,极力推阻着伊宙的动作。 隔着屏障,伊宙看向山洞中的,依旧昏迷着的小江衍时。 那个小男孩就是江衍时在识海中的本体。 他的呼吸急促而痛苦,眉头紧皱着,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 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也不敢继续再看。 “江衍时。” 站在屏障外,伊宙声音沉静地呼唤着山洞深处的小男孩。 “这是你追寻了十七年的真相,无论多么残酷,你都要面对。” 说完,伊宙穿破了封锁,从混乱的精神力中找到了那段记忆,铺陈在了自己和江衍时的面前。 程林野的记忆是从他赶到山洞的一刻开始的。 他狂奔而来,把垂危的俞韶从地上揽起,眼泪涌出:“阿韶!这是怎么了!” 程林野无助又绝望地摇晃着俞韶,仿佛这样就能挽回友人的生命。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俞韶的精神力损耗殆尽,五脏六腑又受了重伤。 她撑不到救援了。 俞韶强撑着睁开了双眼,看见来者后,扯出了一丝笑意:“老程……太好了,你来了,求你……把小衍带回去,他刚脱离狂化,他不能留在战场上……” 程林野的眼泪砸在地面上,他哽咽着努力点头。 得到了回答,俞韶放心地叹了口气,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鲜血涌出喉咙,染红了洁白的作战服:“老程,拜托你……替我和江安照看小衍,把他送回帝都……” “好,我会照顾好小衍,江然也会的,我们会让小衍平安长大。” “小然啊……她会成为好女皇的,我相信她……” 俞韶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刚才的咳嗽让她惨白的脸上恢复了几丝血色。 回光返照。 伊宙注视着俞韶逐渐明亮的双眼,无声叹气。 识海中的风雪更甚。 “老程……” 俞韶突然紧紧攥住程林野的手,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手臂都在颤抖:“老程,这是我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求你答应我……” “你说,我一定做到!” 程林野泪如泉涌。 “杀了我。” 俞韶的眼角沁出了眼泪:“如果小衍知道我是因他而死……他的精神会崩溃的。他父亲的死让他陷入了狂化,我的死因只会雪上加霜……老程,原谅我的自私,求你杀了我……” 程林野脸色苍白,眼泪不住涌出。 伊宙感受着精神力中充斥的悲痛,默不作声地释放出了更多水母,将山洞严密保卫住。 程林野和俞韶是一类人,他们都拥有着柔软的内心,又坚守着战士的准则——理性利益至上。 就像俞韶,明知道这样的恳求会让程林野自此永远陷入“亲手杀死友人”的痛苦中,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程林野一定会答应。 刚才江衍时在战场上的突然分化,一定已经被其他人注意到了。如此具有破坏力的精神力爆发,对北区也是很大的威胁。 此刻的江衍时不只是俞韶的孩子,更是紧张战事中的巨大不确定因素。 程林野很清楚,俞韶的恳求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北区。 “老程……我们必须赢,否则整个帝国都会受威胁。这场战争因我而起,我如果死在战场上,对帝都更好交代。” 俞韶强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喉咙被血哽住,话语声磕磕绊绊:“不要告诉小衍,不要让他溺死在痛苦中,让他忘记这一切吧,求你了……” 她摸出了程林野腰际的匕首。那是江安为程林野亲手做的匕首,程林野一直随身带着:“老程,我和江安对不起你……” 在俞韶恳求的眼神中,程林野颤抖着握住了锋利的匕首。 寒光闪过,鲜血将俞韶的作战服浸透。 她带着释然的笑,眼角划下最后一滴泪。 程林野无力地松手,匕首坠下。 识海中的狂风咆哮,像是冰狼的哭嚎。 记忆的最后,程林野撑着身躯,踉跄地走到江衍时身边,将混杂着悲痛与愧疚的精神力灌入了江衍时的识海。 “小衍……忘记这些痛苦吧。” 程林野用这样的办法,封存了江衍时的记忆,也加固了脆弱的识海。 记忆定格在此时。 伊宙将程林野颓然的精神力屏障拆除,放进了身边另一只水母的身体中。 禁区终于被打开。 江衍时变回了二十六岁的体型,双目无神地坐在山洞中,冰蓝色的双眸死寂如结霜的冰湖。 他坐在早已停止呼吸的俞韶的身边,手中抱着江安的刀。 山洞外的风雪已经把识海撕扯成了碎片,四处飘零着。 山洞中却寂静无声。 伊宙站在死寂与风暴的分界线上,白衣在风雪中烈烈作响。 沉入绝望的灵魂无可救赎。 江衍时只能自己醒来。 伊宙拍了拍天道水母。 “小天道,带着这只水母先出去,它存着程林野的精神力,让他在外面准备接应,江衍时快要失控了。” 小天道连忙把自己的触手和那只小水母的触手死死绑住。 它不知道主神大人要怎么把江衍时带回来。 但它现在别无选择。 天道水母一刻不敢耽搁,穿越风雪奔向识海的出口。 识海外围已经尽数破碎,伊宙此前留下的水母们正抵御着风暴,为小天道守住了出口。 天道水母钻出了识海。 它见到了现实中的江衍时。 地下安全屋中的状况更加糟糕。 江衍时的精神力在金属笼中肆意冲撞着,安全屋的外墙快抵御不住了。程林野早已把金属笼中的项圈套在了江衍时身上,他此刻四肢都被禁锢,双眼红得几欲渗血,锁链被拖拽得发出刺耳声响。 女皇和程林野别无他法,只能看着江衍时痛苦欲裂的样子,束手无策。 天道水母拉着装着程林野精神力的小水母,赶到了两人身边。 程林野认识这只冰蓝色的水母。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发问: “情况怎么样?” 程林野几乎要绝望了。 安全屋都要撑不住的精神力爆发,如果伊宙也没有办法,江衍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冰蓝色的水母拽来了另一只小水母。 程林野还没反应过来,这只小水母直接钻进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重新回到自己身体内的熟悉精神力让程林野为之一振。 伊宙向导解开封锁了! 程林野慌乱地看着冰蓝色的水母:“小衍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无需得到应答了。 石台中江衍时崩溃的精神力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程林野绝望之时,伊宙的声音从冰蓝水母传来。 “江衍时还能不能醒来,就靠你们两个了。” 伊宙站在山洞口,给女皇和程林野传话。 “这是最后的机会。” 山洞中,江衍时依旧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生机,面无表情地盯着母亲身上的那道伤口。 “从现在开始,不要隐瞒任何事情。江衍时现在的求生欲很低,自毁倾向濒临极点。如果想让他醒来,就告诉他完整的真相。” 伊宙冷冽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女皇和程林野的耳中: “女皇识海里俞韶的精神力从何而来,十七年前战争因何而起,为什么俞韶说自己引起了那场战争,她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女皇,你就是十七年前所有事的起点吧。” “现在你们能做的,就是让江衍时知道一切真相,再让他自己做选择,是背负着真相活下去,还是陷入永夜不再醒来。” 伊宙走进山洞中,捧起了江衍时的脸。 江衍时愣愣地抬起眼,看到伊宙的一瞬间,眼泪不受控地从布满红血丝的冰蓝色双眸滑落,落在伊宙的手上。 安全屋中,女皇痛苦地握紧了权杖,看着石台中心越发虚弱的江衍时。 水母环游在金属笼的四周,它们能控制江衍时不失控,却拉不回江衍时越发淡薄的生命力。 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如果让他知道全部真相,你有几成把握让他活下来?” 女皇问冰蓝色的水母。 伊宙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没有把握。” 女皇紧皱着眉头:“你是要害死他!” “我说过了,选择权在他自己,我能做的是给他选择的权利。你没时间犹豫了。需要我提醒你吗,江然?你是江衍时的亲姑姑。你是一切的起点,现在也该由你收束一切。” 伊宙擦拭着江衍时脸上的泪痕:“江衍时现在就在我面前。他把自己封闭在识海中,如果他不愿意醒来,我没办法把他强行带出去。只有你能做到了,江然,他能听到你的声音,把真相告诉他。” 江衍时的眼中恢复了几丝清明。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伊宙的手,逃避那些给他带来无边痛苦的真相,又被伊宙狠狠地按在了原地。 “真相只剩一步之遥,不管多痛苦,都受着。就算死,也要明明白白地死,这是你自己说的。” 伊宙的手捏在江衍时的下巴上,迫使他看向自己深沉的双眼。 “江衍时,这次,只有你能救你自己。” 第23章 向哨:不管多么痛苦,都别停下 “好。” 女皇的声音传入了江衍时的识海。 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决绝。 “江衍时……小衍,接下来的话,不是来自帝国女皇,而是来自江然。” 江然缓步走近石台,半跪在江衍时身边,看着着江衍时血红色的眼眸:“听完后,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承受。” 识海中,伊宙把越发狂躁不安的江衍时按进了自己怀中。 江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中响起。 “帝国向来是以强者为王。我在没登上王位之前,只是个a级哨兵,职级也只是帝都少校。” “二十八年前,帝都与北区基地的一次共同作战中,我救下了你的母亲俞韶,也因此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帝国明确规定,向导无哨兵随同,不能独自上战场。俞韶是偷着去到前线的。所以,俞韶觉得是自己害了我,拼尽全力也要救我活下来。” “我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识海已经被修复好了,而且精神力升到了s级。俞韶告诉我,她有着别人都没有的能力,她的精神安抚不止能修复哨兵的识海,还能提升哨兵的精神力等级。” “这种能力从何而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也从没跟别人提起过,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伊宙一边听着江然的叙述,一边在心中分析着。 果然,这个位面的向导能力出了大差错。 提升哨兵精神力等级这种能力,在她创始之初并不存在。 单方面牺牲向导的精神力,换来哨兵的能力提升。 绝对是灭世神干的好事。 伊宙的眼中一片寒意。 死了一万年都不消停的东西。 回去之后要加班了,给所有向哨位面打补丁。 江然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哥哥江安——也就是你的父亲,带队来北区接应我们,他就是那时认识了俞韶。两人一见钟情。后来俞韶和我们一起回了帝都。一年之后,哥哥和俞韶举办了婚礼,再之后,有了你。” “s级哨兵一直都是稀缺的兵种,二十六年前的帝都更是如此。我是为数不多同时拥有功勋、爵位、作战能力的s级哨兵。” “王位换届,我参与了选举。我并不出众、力量也不是最强。但我想登上那个位置,我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江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你可以说我自私又贪婪,心中只有权力和地位——你当然可以这样想,我不否认。但是从始至终,我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我不想让帝国宝贵的兵力浪费在与反叛势力的交手中。几十年了,帝国为反叛势力浪费了太多资源。异变生物还猖獗着,人类之间的战争没有任何意义。” “我要坐到最高点,把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去求俞韶,我想让她把力量借给我。我对她说,就当是为了给小衍一个和平的、有希望的未来。” “她同意了。” “她把我的精神力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成了全帝国最强的哨兵。这件事除了我和阿韶之外,没人知道。” “俞韶说,她相信我,她同样期待着我所构想的美好未来。” “我最终登上了王位,成为了帝国的女皇。” 江然的声线带上了颤音。 “小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的识海中有你母亲的精神力吗?这就是原因。” “我和阿韶都不知道,那样的能力是只属于阿韶一个人,还是属于所有向导。无论哪种,如果被其他哨兵知道了这种能力,向导的处境会很危险。” “我自此下令,向导禁止上前线参与作战,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伊宙冷笑一声:“后来,你开始担心有人发觉你的能力不纯粹,担心有其他哨兵也得到这样的机会。说到底,你被权力蒙蔽了。” “你说的没错,”江然平静地承认了:“那时的我站的太高,连自己最开始的样子都忘记了。我以为自己没变,是阿韶看出来,我已经不是她认识的江然了。” “小衍,你刚出生,俞韶就向我提出调动申请。她要回北区找她的哥哥俞展,把你留在帝都托付给我。我同意了,甚至可以说我很惊喜,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让我安心。” 江然笑得苦涩:“我本来打算,只要俞韶在北区待十年就好。十年时间,足够我在这个位置站稳,就再出现多厉害的哨兵我都不会害怕。那时候我会用最高规格把阿韶调回帝都。你小时候还问过我,为什么妈妈不陪在你身边。我当时跟你说,姑姑向你保证,她会回来的。” “是我食言了。” 伊宙怀中,江衍时的肩膀不住战栗,胸腔剧烈起伏着,怒火从他的血脉中沸腾至全身。 失去了两道精神力保护,越发狂暴的风雪灌进山洞中。 那是江衍时积压了十七年的恨。 伊宙沉默着,任由那些风雪将识海撕得越发破碎。 她收紧双臂,把江衍时紧紧抱在怀中。 “伊宙,小衍的情况怎么样?” 江然的声音染上了焦急:“他现在看上去很不好!” 地下安全屋中的情况相当糟糕。江衍时毫无章法的精神力在安全屋坚固的外墙上留下了道道痕迹,安全屋外,帝都护卫们除了严防警备,别无他法。 无数水母把江衍时与江然一同围在了金属笼中。 冰蓝色小水母陪在两人身边,伊宙的声音从中传来:“继续说。” 程林野走到了女皇身边,他撑起了精神力屏障,极力护着女皇不被江衍时的精神力所干扰。 江然定定地看着江衍时赤红的眼。 为了那微弱的一线生机,她只能听伊宙的。 “小衍,十七年前的那场战争,原本只是个意外。” “阿韶离开帝都的第九年,北区基地开荒,阿韶驻守在基地中。巡逻哨兵在基地外发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哨兵,伤势很重,不得到及时救助就会死。” “当时俞展领兵在外清缴异变怪物,阿韶是北区基地最有话语权的人。她救下了那个哨兵。” “她总是那么善良,善良得过了头。” “那哨兵是恶魂的人。被救下后,他发现了自己的精神力提升,马上想到了阿韶。那个混蛋,回到恶魂基地后就将这件事上报了。一个月后,恶魂集结了周边全部力量,大举进攻北区基地,势要把阿韶抢去。” “北区布防薄弱,俞展立即带队折返,同时向帝都求援。他不知道恶魂为什么突然开战,但是我知道。我的终端收到了阿韶的简讯,她说自己做了错事,这件事不能被声张出去,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其他所有向导。” “她说,就算玉石俱焚,也不会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哥哥放心不下,自请带兵支援。临行前,他托付我照顾好你。我答应了,我甚至做好了打算,如果你能分化成优秀的哨兵,我一定会举荐你成为帝国新王。” “那是个死局,恶魂实力太强,北区基地与之同归于尽甚至成了最好的结果。我想过一切可能性,唯独没想到,你会偷偷跟着哥哥一起去了北区。” “再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帝国军损伤惨重,北区元气大伤。老程告诉了我北区发生的所有事,也告诉我,他封存了你的记忆。” \"我不能让北区其他人知道那场战争是因为阿韶而起,因此要求俞展永久封存了那场战争的资料。所有人的眼中,阿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才死在了战场上。\" \"向导是太过于珍贵的资源,损失一名s级向导对北区甚至帝国都是莫大的打击。我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人认为阿韶的死毫无意义……居然那么多人认为,你是害死阿韶的元凶。\" \"我听程林野说,你在北区受了欺负。他们说,用一位优秀向导的命,换来一个提早分化、没什么前途的哨兵小孩,一点也不划算。老程说,从那之后你开始不要命似的逼迫自己成长,识海状态极度糟糕。试图给你做安抚的向导,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于是我下令把你接到了帝都白塔,又和老程一起建造了安全屋。\" “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看向我的眼神就只剩仇恨了。” 江然的眼角滑落了一滴不易察觉的泪,在精神力卷起的狂风中瞬间蒸发。 “小衍,你对往事太执着。我原本觉得,就让你这么恨我一辈子也好,那样反而纯粹。直到伊宙的出现……” 江然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哽住了声音:“这就是全部真相了。伊宙说得对,你应该有选择的权利。继续恨我吧,只恨我一个人就好。不要恨自己,也不要恨老程。你们都没有错。阿韶不想让你背负着往事过一辈子,这些事,听完就忘了吧。” 风雪卷起伊宙的黑发白衣,把她怀中的江衍时裹成了茧。 伊宙反而希望江衍时此时能爆发、无论是愤怒还是哭嚎。 真相的爱与恨太荒唐,足以压垮脆弱的灵魂。 可是江衍时没有。 山洞外的暴风雪逐渐沉寂,山洞的石壁发出寸寸碎裂声。 江衍时沉默地蜷缩在伊宙的怀中,把脸埋进了伊宙的肩膀中,无声无息。 像是化成了一具雕像。 充斥着识海的水母们拾起碎裂的识海碎片,细致地将它们重新缝补。 冰狼伏在山洞外。向来庞大凶狠的精神体此刻毫无攻击性,冰蓝色的毛发被白雪覆盖,像是一座静默死寂的小山丘。 安全屋外,江衍时莫名平静了下来,冰蓝双眼中褪去了赤红色,缓缓阖上。 “小衍这是……没问题了吗?” 程林野不敢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 江然感受了一下四周的精神力,却陡然脸色灰败:“他的精神力正在枯萎。” 安全屋中,小天道感应到了来自整个位面的警告。 位面之子生命垂危,天道是最先被影响的。 天道水母慌了神:“主神大人!江衍时快不行了!您从我这儿抽点气运给他补补行不行啊?要不您把我炖汤吧!” 山洞中,江衍时的呼吸声逐渐微弱。 伊宙屏蔽了天道的声音,冰凉的手指顺着江衍时的脊椎一节节划下。 坚韧的灵魂不会畏惧仇恨。 但是江衍时已经找不到该恨的人了。 十七年的追寻,换来的真相残忍得可笑。 他只是后知后觉地累了。 呼吸越发平静清浅,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他像是睡着了一样,任由鹅毛大雪无声里覆满识海。 而他沉溺其中,任由自己坠入无尽深渊,不愿醒来。 伊宙就是在这时松开了手。 她捏着江衍时无力的双肩,把他拉出了自己的怀抱。 “接下来,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在伊宙沉静的声音中,江衍时颈上的水母项圈缩紧,窒息感硬生生地将他从迷失中唤回了一丝神智。 伊宙看着颓然的江衍时:“是背负着绝望和痛苦走下去,还是沉沦在识海中。” “如果继续走下去,我会把你的识海完全修复。你之前不肯接受任何向导的安抚,是因为试图安抚你的向导都死在了你的识海风暴中。之后再也不会了,精神力封锁解开之后,你的识海不会再那样脆弱。” “如果不愿醒来,也不必担心,我会让你沉睡在狂化的前一秒,然后把你带到我的冰湖中。那里是个好地方,宁静又漂亮,足以埋葬所有往事。” “你臣服于我,我如你所愿。你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 江衍时双眼紧闭,睫毛随着伊宙的声音而微微颤抖着。 伊宙走出了山洞。洞口外,冰狼依旧无声息地卧在雪地中。 冰狼被雪掩埋后,江衍时就再也醒不来了。 水母群在冰狼身边无声地环游着。 伊宙立于静谧的大雪中。 “一天时间,我等你的选择。” 安全屋中,江然与程林野守着无声相拥的伊宙和江衍时,整整一天一夜。 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寂静许久的天道水母骤然轻颤了一下。 识海中,山洞内有碎石落下。 江衍时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眼中一片死寂。他看向山洞外,纷飞白雪中,伊宙依旧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看到伊宙的一刹那,江衍时才恍然发觉,原来排山倒海般的悲痛奔涌入骨血,压得他几欲跪伏在惨淡的宿命面前。 但他还不想死。 因为伊宙曾说过,希望看到自己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江衍时茫然地抬起头。 他看到伊宙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双手,残忍地剖开了自己逃避的视线,又温柔地缝补着自己破碎的荒原。 脖颈上的颈环是伊宙为自己带上的属于臣服的锁链,也是伊宙让自己挣脱往事的利刃。 她站在风雪的交际线,把地狱毫不保留地铺陈在自己面前。 只有她是唯一的绳索。 而江衍时全心信任着伊宙。 山洞崩塌的前一秒,江衍时踉跄着起身,走出了山洞,握住了伊宙冰凉的手。 于是他得到了神明的怀抱。 “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江衍时的手死死攀在伊宙的背上,像是徒劳地握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低垂着头,声线嘶哑。 伊宙叹息着用冰凉的指尖抚过江衍时瘦削的后背,说出来的话却堪称残忍:“没有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既然选择背负,就不要后悔地继续走下去。不管多么痛苦,都别停下。” 江衍时吸了吸鼻子,闷闷地笑了一声:“你连哄我一下都不愿意。” 伊宙也轻笑着,收紧手臂:“不冷吗?我的体温可比这暴风雪还要低。” 江衍时不说话,将自己的脸埋在伊宙的发丝中。 已经没有眼泪了。他太累了,连流泪的力气都被抽干。 他只想在伊宙的怀中这一刻,能任由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就让他贪心这一次吧。 第24章 向哨:在他的颈侧,烙下专属于伊宙的伤痕 天光乍破。 地下安全屋中,外墙的裂隙透进了几束光,打在石台上。 石台中心,伊宙睁开了双眼。 四周浮游的水母得到了讯号,尽数碎成流光回到伊宙的识海中,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星芒之中,伊宙怀里的江衍时逐渐恢复了呼吸。 女皇和程林野终于放下心。 江衍时睁开眼后,首先看见的就是泪流满面的程林野。 白发苍苍的导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更远处,女皇手握权杖,沉默地伫立着。 江衍时冰蓝色的眼眸轻颤,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 他思绪还混乱着,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两个人。 伊宙安抚地轻拍江衍时的后背:“还好吗?” 江衍时低声应了,站起身来才发现作战服早就成了碎布料,凄凉地挂在自己身上。 他起身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伊宙注意到了不自在的江衍时,又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女皇和程林野,一阵好笑。 她决定帮尴尬的狼崽解围:“女皇,帝都还等着你呢,别在这儿发呆了。不必担心,我安排好其他事之后还会去找你的。有关向导的未来,我比你更关心。” 她又转向程林野:“麻烦你今晚带一套新衣服过来了。最好是丝绸料子的,他现在感知力还没消退到正常状态。” 换言之,敏感得很。 程林野匆匆应了一声,顺着螺旋楼梯离开。 真相被揭开,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想想怎么面对江衍时 女皇深深地看了伊宙一眼,鞠躬行礼:“感谢您。” 尽管手段冷硬残忍,但不可否认,伊宙救了江衍时,并且许诺了向导更美好的明天。 伊宙只是淡淡地笑了。 江然是个好女皇。她对不起很多人,可她对得起整个帝国。 两人都离开后,伊宙伸出手把江衍时从地上拉了起来:“好了,不就是衣服破了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江衍时下意识地躲避着伊宙的触碰:“我自己起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伊宙的触摸简直是煎熬。 她指尖划过的每一寸皮肤,都不受控制地回忆着曾受到的温柔对待,于是寸寸颤栗着,颤抖从指尖传递到了心尖。 他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欲盖弥彰地扯了扯只剩几块碎布料的作战服。 伊宙好笑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容易让我误会。” “误会什么?” 江衍时连说话的时候都视线乱飘着,刻意不看伊宙的眼睛。 伊宙指尖轻勾,江衍时颈上的水母项圈缩紧。 项圈下的动脉跳动了一下。 伊宙没回答,只是向江衍时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不许动。” 冷硬的指令在江衍时后退之前传至。 江衍时顿住了后退的步伐,停在原地,低垂着头,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看着伊宙的衣角一点点闯入眼帘。 伊宙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心跳,偏偏只是她言语中流露出的几丝气息,就足以烧红江衍时的耳廓。 伊宙捏了捏江衍时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垂:“哨兵的感知力是普通人的三到五倍,s级哨兵是五倍以上。江衍时,你现在的感知力,在此基础上又翻了多少倍?” 江衍时僵硬地站着,只是耳垂传来的触感就让他卸了力,他干涩地回答:“我不知道。” 伊宙的指尖从耳垂移到了眉骨。她轻柔地描摹着哨兵清竣的眉宇,突然问:“你这里的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那是一道细小的疤痕,从江衍时的右眼角附近开始,劈开眉峰,留下浅浅的痕迹。 江衍时轻抿着薄唇:“太久了,记不清了。” 自九岁分化后,到后来去帝都白塔服役,再到回到北区作战,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伤痕。 他早就记不清那些痕迹从何而来了。 伊宙有点遗憾地评价:“很漂亮。” 她对伤疤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 伊宙将一个清浅的吻印在了那道小伤疤上。 江衍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睫毛颤抖着,不敢有所动作。 天道水母在一旁浮游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按理说它现在应该自觉一点,把自己屏蔽掉。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小天道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在识海里吞吞吐吐地对伊宙说:“主神大人,江衍时现在的状态,是不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没必要,你的位面之子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 江衍时不是会逃避的性格,否则他不会选择走出识海。 伊宙向来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说话间,伊宙的吻已经落在了江衍时紧闭的眼上。 小天道急得团团转: “那……也好歹让他收拾一下心情,想想未来的路要怎么走?真相那么复杂,乍一下接受那么多信息量,至少让他缓缓嘛!” “嗯?他不是已经在识海里抱着我缓一天了吗?” 伊宙在识海里好笑地回复着小天道,轻吻已经游移到了江衍时的嘴角。 小天道终于憋不住了: “他都这样了,您还要折腾他啊?!”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伊宙的笑意溢出。 下一秒,小天道又被屏蔽禁闭一条龙了。 原本就闭着眼的江衍时,听到伊宙的轻笑声,更是不肯睁眼了。 伊宙四处打量了一圈:“外墙破了,可惜,这里不能用了。” 几只水母应声就位。 伊宙直接把江衍时拦腰抱起,水母打开了金属笼上方的机关,伊宙抱着江衍时,沿着水母搭成的阶梯轻盈地拾级而上,几息之间到了地上。 江衍时下意识地环住了伊宙,眼睛依旧紧紧闭着。 伊宙是在抱着自己往哪个方向走…… 江衍时的听声辨位练得还算可以。听到推门声,江衍时立即意识到—— 伊宙把自己抱到浴室了。 她一定只是想让自己洗个澡。 伊宙放下了怀中的人。 江衍时落地之后慌乱地睁开眼,然后当机立断地转身背对着伊宙,同手同脚地走向浴缸。 伊宙抱着双臂斜倚在门口,笑吟吟地开口:“你需要我帮忙。” 江衍时刚打开水龙头给浴缸中加水。 听到伊宙的话,他差点跌进浴缸中。 “谢谢,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磕磕巴巴地回应。 而伊宙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一道指令。 “你需要我帮忙。” 紧接着,更多不容置疑的、简短的指令直直地传来。 “转过来,看着我。” “衣服,换下来。” “全部换下来。” “很好。” 伊宙满意地笑了,看着面前满脸通红,却精准地完成了自己全部指令的江衍时。 她夸赞着:“训练有素,不愧是帝国最优秀的哨兵。”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完成这样的指令而得到夸奖。 蒸腾的热气在屋中弥散开,若有似无地覆上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原本白皙的肌肤此时全都透着红。 伊宙关上了浴室的门。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现在的感知力,翻了多少倍?” 她冰凉的手指划破热气,停在了江衍时胸口的伤疤上。 指尖划过那道伤痕,伊宙调侃:“又见面了。” 那是冰湖之下,被她亲手扯破的伤口。 江衍时呼吸陡然急促,胸腔起伏着。 伊宙的手掌覆在伤痕上,感受着肌肤下急促的心跳声。 她想了想,说:“没有专属于我的伤疤,有点可惜。” 江衍时混沌的神智被刺痛感唤回。 那刺痛来自颈侧。 伊宙在水母项圈的旁边,留下了独属于她的齿痕。 有鲜血如红珍珠一般滚落,沿着江衍时的锁骨划出痕迹。 伊宙用舌尖接住了其中的一颗。 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感知力让刺痛更清晰,江衍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仰起了头,脸色都苍白了一瞬。 伊宙显然很满意他的表现。 “接下来,是奖励。” 江衍时顿时觉得喉咙发紧,呼吸也乱了节奏。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伊宙真的会奖励自己好好洗个澡。 在颈侧仍未消散的刺痛中,江衍时闷声回答了此前的问题:“感知力,大概是平时的三倍。” 伊宙有点意外地挑眉。 江衍时指着脖颈处还渗血的伤口,冰蓝色的眼中逸散着几分委屈: “疼。” 伊宙哑然失笑。 她故作严肃地轻咳一声,凑到了江衍时耳畔,轻声道:“没关系,等下就不疼了。” 疼痛不会消散,但是可以被其他的感知覆盖。 于是在江衍时无助地将自己挂在伊宙身上的时候,伊宙坏心眼地咬了咬江衍时的耳朵:“现在呢?还疼吗?” 江衍时当然早就没有回答的力气了。 浑身肌肤早已红透,过于敏感的感知力让他被迫承接着超过阈值的感受。 电流从脊椎传至大脑,将所有的理性都扯破、揉碎、烧毁。 压抑的哽咽声明明已经在水流声中被刻意掩盖,又被伊宙恶趣味地重新挑出。 “伊宙……伊宙……” 大脑停止思考,只有这个名字混着沙哑的哭腔溢出唇角。 而他得到的回应,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抛起又下坠。 无处可逃。 深夜,程林野送来了新的衣服。 按照伊宙的要求,是丝质的衬衫和长裤。 程林野站在安全屋门口,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进去。 伊宙看出了他的纠结,好心开口:“再给他一些时间消化消化吧。” 程林野叹气点头:“小衍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理解。就算他从此恨我、不再见我也好。不管怎么说,阿韶是被我杀死的。” 提及往事,程林野苍老的双眼又蒙上了水雾。 伊宙没说什么。 江衍时此后的选择,对江然和程林野的态度,都是他自己的事。 伊宙并没打算插手。 程林野也明白了伊宙的态度。他没再说什么,朝着伊宙弯腰鞠躬。 “谢谢您救了小衍。” 他直起身,擦掉了眼角沁出的泪:“也许错的一直都是我们,小衍有得知真相的权利,是我们擅作主张,瞒了他这么多年。” 伊宙摇了摇头:“不必自责,你们做的已经很好了。” 如果不是有伊宙在,得知真相的江衍时确实活不下来。 为了留住江衍时的命,把真相重重封锁,倒也情有可原。 程林野直勾勾地看着伊宙:“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清楚伊宙的来历,但是“北区冰湖下的强大向导”一事,早就传遍帝都了。女皇甚至在今日召开了内阁会议,宣布有意让伊宙成为摄政王,与自己平起平坐。 内阁大臣们对此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但是程林野和女皇都很清楚,最要紧的从来不是大臣们的想法,而是伊宙的选择。 偏偏伊宙不在乎这些。 现在江衍时的狂化已经被完全解决了,真相也被揭开。 伊宙还会留在帝都吗? 程林野小心地试探着伊宙的想法。 伊宙表情平静:“把江衍时送回北区,我就该离开了。” “您要去哪里?” 程林野慌了神,想法一览无余地写在了脸上。 伊宙蓦然笑了。 不愧是江衍时在帝都白塔的导师,心思和江衍时一样好猜。 她沉吟了一会儿,回答:“和江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威胁她的王位,也对钱权什么的没兴趣。现在对你们来说,我的最大价值就是世界上第一个向导这个身份了。你们想知道怎么让向导变得更强大,没问题,我可以帮忙。白文羽,就是那个调任到北区的s级向导,我很看好她。回北区之后,我会把必要的能力教给她。” 她笑得坦然:“之后我会去哪里,我也说不准,大概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吧。” 伊宙说的确实是实话。 但到了程林野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对于伊宙现在算是什么,他和江然、俞展都研究过。 活人?死而复苏?异变生物?哪种都不对。 完全没有可参考的资料,伊宙也从不透露,研究一无所获。 最后只能归结成,不知因何而被封印在湖底的强大生命,在几百年后宿命般地复苏。 也许只有把相遇和离别都归结为宿命,才能让一切显得顺理成章。 伊宙目送程林野失魂落魄地离开。 “主神大人,您是打算离开我的位面了吗?” 天道水母蔫蔫地在伊宙身边环绕着。 伊宙没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天道水母。 安全屋内,江衍时听到了伊宙和导师的全部对话。 他蜷缩着把脸埋进了枕头中。 酸涩感涌进心中,哪怕再刻意忽略,江衍时也不得不承认。 他终将与伊宙告别。 江衍时任由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就算结局注定,他也想贪恋这一时一刻的温存。 让那些烙印进灵魂深处的疼痛与欢愉支撑着自己,走完此后漫长孤寂的路。 第25章 向哨:启程回北区,伊宙离去的三日倒计时 江衍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沉睡去的。 先是恶战,再是狂化,又被伊宙折腾了一整天,他实在是累到极点了。 夜色当空。 伊宙坐在大厅中,百无聊赖地戳着天道水母。 小天道自从听到伊宙要离开自己的位面了,就一直是蔫巴巴的状态。 “舍不得我啊?” 伊宙托着腮,揪了一下天道水母的触手。 小天道赌气似的不回话。 伊宙无视了小天道故意闹脾气的行为:“江衍时现在的好感度是多少?” “我去查。” 伊宙的识海中,小天道的拟态体吸着鼻子回答。 才两千岁的天道意识,相比于其他的位面天道,确实只是个孩子。 小天道的拟态体有着与江衍时如出一辙的冰蓝双眼。 伊宙的识海是一片浩瀚宇宙。 小天道待在其中,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 它没有任何立场让主神大人永远停留在自己的位面中。 但是这和它现在只想闹脾气不冲突! 小天道气鼓鼓地查询着位面数据。 看见江衍时对主神高达99%的好感度,小天道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感度都快满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伊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哪里欺负人了?你家原本失控狂化时日无多的主角被我救回来了,你千疮百孔的位面被我修好了。现在你说我欺负人?我欺负谁了?” 小天道一时哽住了。 它抽抽搭搭地回答:“您欺负江衍时了……” “我看他挺享受的。” 伊宙悠然反驳。 小天道气得跳脚:“我说得不是那个欺负!” 被伊宙的话激到了,小天道下意识地说出了堪称僭越的话:“主神大人吃完不负责!” 在伊宙的沉默中,小天道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有点心虚,但是它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一般任务者进行攻略任务,尤其攻略主角的任务的时候,都很温柔的!有的任务者会在任务结束之后,选择留在位面陪着主角,一直到故事结束,过完平静美好的一生。” 小天道的声音带着哭腔:“主神大人,您可以留下来陪江衍时吗?几十年对您来说弹指一瞬间而已!” 伊宙叹息,意识回到了识海。 小天道的拟态在星河之中哭得凄惨无比。 伊宙在浮空中坐了下来,平视着小天道的眼睛:“没错,几十年而已,对你对我来说,都短暂得微不足道。” 她敛去了笑,眼中的深沉与威严令小天道不得不直视事实—— 伊宙是万千芥子世界的主神。 是超越一切的至高存在。 她注定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 “小天道,几十年可以见证江衍时的一生,也可以见证无数位面的诞生与毁灭。平静美好的一生,不属于我。” 小天道在主神沉静的注视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伊宙好笑地擦掉了它的眼泪:“跟你家主角一样爱哭。” “主神大人,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好辛苦啊,那么累了也不能停下……” 眼见着小天道又开始发散思维,伊宙一把捏住了它的嘴:“停。说过多少次了,别把我美化得多神圣。我从来不觉得辛苦和累,修补你们这些受损严重的位面而已,对我来说和度假没两样。” 她扫视着星海宇宙,眼中的威严渐渐褪去,变成了清浅的笑意:“我的世界很漂亮的,睡了一万年了,我也想四处逛逛。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会带江衍时走,也不会在这个位面停留多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伊宙站起身,拍了拍小天道的脑袋:“而且你家主角很好吃,我稳赚不亏。” 她离开了识海。 一万年前灭世神陨落的场景还依稀在目。 伊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从这个位面的情况来看,灭世神外溢的力量对各位面的影响都不小。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应该把他直接吞噬了,大不了多沉睡几万年。 毁灭的力量还是一并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比较稳妥。 回去之后要给这一万年新生的小位面们安排培训,要让调度神那边重点关注向哨位面,还要接着去其他位面打补丁…… 主神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个位面是时候收尾了。 正午,江衍时撑着酸软的身体走出卧室后,一眼就看到了大厅中的伊宙。 阳光透进大厅中,有尘埃在伊宙身边环绕,她的白衣被阳光与飞尘镀上一层薄雾,仿佛下一秒就要逸散如云烟。 江衍时怔然地看着伊宙。 他心中升腾起了难以名状的慌乱。 那种从胸腔传来的沉闷感提醒着他,伊宙快要离开了。 伊宙侧过身,看着换好新衣服的江衍时。白色丝质衬衫果然很适合他,伊宙眼中漾起笑意。 江衍时走到伊宙身边,半跪下来,沉默地环住了她的腰,躺在她的膝上。 伊宙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还有三天。” 伊宙揉乱了江衍时毛茸茸的头顶,用清润的声音回答了他没问出的话。 江衍时无言,收紧了手臂。 伊宙安抚地把江衍时的头发揉乱又理顺:“收拾好行李,启程回北区吧,我还有要做的事。” 她声音中带着笑:“你就不好奇,第七天的时候,为什么俞弥和白文羽会给你发简讯吗?” 这确实是江衍时好奇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两个突然说什么帝都不安全,伊宙很可怕,急着催自己回北区。 他仰起头看着伊宙:“你控制他们的识海了?” 伊宙摇头,示意江衍时继续猜。 “他们两个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所以被你威胁着给我发简讯?” 江衍时的眼中明晃晃地写着困惑。 “看得出来,我在你眼中的形象确实不太友善。但是我很高兴。” 伊宙捏了捏江衍时的脸:“你没想过另一种更简单的可能性吗?比如,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俞弥发消息说,你很危险。” 江衍时目光澄澈:“就算他说的是实话,我也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猎物,你不会害我。” 江衍时坦然地回答。 因为伊宙说过自己属于她,所以江衍时愿意把自己的信任奉到伊宙面前。 伊宙喟叹,伸出手抚摸着江衍时颈侧的齿痕。 —————————— 识海被完全修复后,江衍时的精神力也稳定了下来。 “让冰狼带我们回去?” 江衍时说着,释放出了精神体。恢复精神的冰狼神采奕奕,一声狼嚎后,它在伊宙的注视中躺下翻出了肚皮。 甚至吐出舌头呵气。 “……我本意不是让它出来做这个的。” 看着自己过于会撒娇的精神体,江衍时下意识地解释。 伊宙伸出双手,笑着揉搓冰狼硕大的脑袋:“你比江衍时坦率多了。” 被迫跟自己的精神体放在一起比较,江衍时有点不服气。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伊宙说的确实没错。 伊宙的水母们三两成群,用触手玩着冰狼的毛发。冰狼傻笑着,任由水母们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江衍时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了。 精神体就是这点好。 伊宙看着江衍时通红的耳朵,发自内心地感慨。 水母群缠着冰狼玩够了,伊宙才开口:“我的水母更快,你真的不想乘着水母走吗?” 江衍时毫不迟疑地拒绝了这个提议:“真的不想。” “担心从天上掉下去吗?”伊宙好笑地看着江衍时一本正经的表情。 江衍时摇头,一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 “乘着冰狼的时候,你会抱着我。” 江衍时红着耳朵,难得坦率了一次。 在伊宙带着诧异与笑意的注视中,江衍时自顾自地骑到了冰狼的背上,别着头不看伊宙。 伊宙轻巧地翻了上去,坐到了江衍时身后。 她戳了一下丝绸衬衫下的腰窝:“坦率了一次就缩回去了?” 江衍时不说话,也没避开伊宙的手,只是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冰狼准备出发,江衍时才回过头,看向伊宙的眼神中写满了“你怎么还不抱我”。 伊宙看得好笑,刻意装作看不懂江衍时的眼神,反而无辜地问:“怎么了,还不出发吗?” 她又在欺负人了。 江衍时忿忿地转过身去。 冰狼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北区而去、 在出发的一瞬间,江衍时目标明确地收了力,不管不顾地顺势向后倒去。 伊宙稳稳地接住了他,把他圈进了怀中。 江衍时后仰着脖颈,朝着伊宙眨了眨眼,满脸写着无辜: “惯性。” 伊宙哑然失笑。 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在撒娇的小狼。 暂时不揭发他了。 —————————— 冰狼在北区恶魂基地附近停下了脚步。 江衍时确实收到了俞弥的消息,说伊宙“端了北区恶魂基地”。 可直到此刻,他才直观地感受到“端了”是什么概念。 整个北区基地变成了冰雕,基地中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果然把布防塔搬走了。” 伊宙打量了一圈,看着光秃秃的基地城墙一阵好笑。 她又瞟了一眼基地外面堆积如山的反叛士兵冰雕,似笑非笑地开口:“留着还有用吗?” 就算是江衍时,看到这场面,也失语了。 伊宙问江衍时:“这个叫恶魂的反叛势力,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想加入恶魂是要投名状的,要么是帝国军人的命,要么是劫掠来的资源。”江衍时冷冷地回答。 伊宙了然点头:“死得不冤。估计北区不知道怎么处理吧,才一直堆在这里。一直被冰封着虽说没什么危险,但是太占地方……都烧了吧。” 有几只水母落在冰雕堆上,陡然间燃烧成了蓝色火焰,将冰雕尽数烧成了飞灰。 江衍时眼中闪烁了隐秘的兴奋:“元素攻击,能教我吗?” 伊宙有点遗憾地摇头:“这种力量已经不适合存在于这个世界了,我不会再用,也不会教给任何人。世界有自己的规则。” 只一瞬间,江衍时从伊宙的话语中窥探到了几分秘密。他抓住思绪,急忙问伊宙:“你为什么知道世界有自己的规则?” 他心中有一些自己都说不明白的猜想,却不知道从何验证。 或许因为,伊宙实在强大得超越了这个世界的认知。 伊宙有点诧异地看着江衍时:“你比我想象中敏锐。” 小天道听到两人的对话,吓得赶紧跳进伊宙的识海:“主神您冷静!低维度位面不能获取有关创世界的信息,这可是天道守则里命令要求的!您可千万别一时兴起把我这位面毁了啊!” 伊宙无奈地在识海中答复:“天道守则是我编写的,我比你清楚。” 她没打算告诉江衍时有关自己的过往。 小世界有自己的运行法则,她并不打算多加干涉。 伊宙迎着江衍时忐忑的目光开口:“毕竟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向导,知道这些很正常。” 滴水不漏的回答。 小天道放下心来,江衍时却并没满足。 他提出了另一个更让伊宙诧异的问题: “那,谁是世界上第一个哨兵?” 江衍时的眼神严肃认真,分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伊宙脑海里回忆起了灭世神的样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神往:“世界上第一个哨兵啊……他是个很糟糕的家伙,是我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么多年,能让我耗尽全力与之一战的,只有他了。” 伊宙是真的在怀念灭世神。那样的劲敌能给伊宙漫长的神生增添许多乐趣。 如果不是他非想着毁灭世界就好了,伊宙或许还能让他多活几万年。 江衍时看着陷入回忆,嘴角都带着笑的伊宙,眼底沉黯了下来,心中升起了莫名的烦躁。 他从伊宙的怀里坐直了身子,想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迟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负气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一字一顿的语气里翻涌着醋意。 伊宙瞟了一眼变成了醋坛子的江衍时,不紧不慢地回答: “早就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江衍时猛然转过头。 伊宙抱着手臂,笑吟吟地问:“不吃醋啦?” 江衍时匆匆地转过身去,掩饰着自己漫上红晕的脸。 冰狼继续向着北区基地奔去。 没过一会儿,江衍时就又因为所谓“惯性”,倒进伊宙怀中了。 第26章 向哨:这个世界很爱你 “你们北区……挺热情好客啊。” 伊宙坐在冰狼身上,打量着张灯结彩的北区基地,一阵赞叹: “这是挂了个横幅?热烈庆祝江衍时少校浴火重生。啊,还给你写了个人履历表,江衍时,男,26岁,s级哨兵,北区骄子,帝国之光,冷厉如刀,迅疾如狼……” 江衍时一个箭步从冰狼身上跳下,三两步上前伸开手挡住基地门口金灿灿的“江少校成长编年史”,用全身表达抗拒:“别念了,走吧。” 来接应的俞弥叉着腰,满脸不服气:“怎么了怎么了,我写得不好吗?凭什么不让伊宙姐看完?我可是润色了一天一夜才写好的!” 江衍时扫了俞弥一眼:“伊宙姐?” 他引着冰狼绕开俞弥在北区基地门口摆的几坛花,继续往基地里走。 俞弥在江衍时冷漠的扫视中哆嗦了一下,没过几秒,又三两步追上了冰狼,仰视着冰狼上的伊宙:“伊向导,我喊你伊宙姐行吗?” 伊宙轻笑着地回答:“你容易折寿。” “那还是算了。”俞弥光速打消了念头。 进到北区基地之后,伊宙一路上都在被北区士兵们故作隐秘地打量着。 在北区士兵眼中,伊宙向导给他们无偿送来了丰厚物资,还帮他们清剿了北区一大敌对势力。 北区的大恩人啊!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好把北区最强大最漂亮的江少校嫁出去了! 一队巡逻哨兵迎面走来,他们向江衍时规规矩矩地敬礼,又步履稳健地走远。 走出了几十米,哨兵们的讨论声传进了江衍时的耳中。 “咱们真的不用给江少校准备点嫁妆吗?” “伊宙向导真漂亮啊,你看人家那气质,那气场,我怎么就没有这艳福呢。” “说啥梦话呢兄弟,人家伊宙向导一拳能把你揍墙里。” “那咋了?我是自愿被揍墙里的!” “诶,第一次看江少校穿作战服之外的衣服啊,带劲!” “还真别说,要不是丝绸料子不御寒,兄弟我也整一套了。” “得了吧!就咱这长相,能跟人家江少校比?” “不说长相,咱也比不过人家江少校不怕冷啊!你瞅瞅他那领子,都快开到肚脐眼了。” “少校脖子上带着的是个啥玩意儿?” “项圈嘛,项圈!我以前驯狼的时候还给狼套过呢。” “诶,你们看见江少校脖子上那个牙印了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胡扯,你们明明都看见了!” “赶紧闭嘴吧兄弟,咱们还没走远呢,江少校那耳朵贼得很,他听得见!” 江衍时深吸了一口气。 俞弥在他身后默默地干咳了一声。 过于尴尬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话多的,俞弥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僵局。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江少校,你在北区待了这么多年了。这又回帝都看了一圈,感受如何?帝都好还是咱们北区好?” 江衍时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戏谑:“你不是跟我说帝都危险得很,让我赶紧回北区吗?” 提到这事,俞弥炸了毛一样地原地起跳:“我靠,我都忘了跟你说,你是不知道伊宙……伊向导,前几天是多大阵仗回的北区!那么大一只水母,嗖的一下就窜进我爸的办公室了。也就我眼神好,赶紧跟上去看了,基地其他人根本都没注意。” 他窜到江衍时面前,浮夸地挥着双臂,声情并茂着开始场景复原:“看见伊向导那个架势,我就知道绝对有大事,我马不停蹄就往白塔上跑啊。跑到一半我反应过来,离太近了容易打草惊蛇,我得找个战略性的勘察点。好巧不巧,碰到白向导了!我一想,她那个办公室的位置不是正适合嘛!我就拽她跟我一起打探情报了。” “你就拉着白向导一起偷听墙角了。”江衍时斜了他一眼。 俞弥不服气地反驳:“打探情报!哨兵的事,能叫偷听吗?再说了我不是担心你嘛!伊向导自己回来了,我当然得去打探情况。结果这一打探不得了,我听见我爸说什么‘你是要害死江衍时啊!’,伊向导就说‘他要是真的死了,我替他收尸’。我这一听,还得了,伊向导要杀你啊!没忍住,我嗷的一嗓子就喊出来了,结果就被发现了……” 俞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趁着我爸没发火,我就赶紧跑出白塔了,又给你发的消息让你赶紧跑。所以伊向导,你当时跟我爸说的那些话,到底啥意思啊?” 伊宙但笑不语。 江衍时听懂了,也明白了。 白文羽和俞弥偷听到了那段对话都在伊宙的计算之中。 不愧是她。 江衍时回头看向冰狼上的伊宙:“那白文羽呢?她是为什么?” 伊宙垂眸笑了:“她很优秀,各方面都是。” “所以你选了她吗?” “可以这么理解。” 俞弥一头雾水地听着江衍时和伊宙过于抽象的对话:“你们城里人都这么喜欢说谜语吗?” 伊宙怜爱地看了一眼大脑过于清澈的俞弥。 —————————— 江衍时去俞展的办公室了。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聊,伊宙也有其他事情要做。 白文羽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平复着紧张的情绪。 伊宙——这位来自创世界的神秘大人物,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 自己的攻略系统从伊宙回到北区之后,就一直严肃紧绷着。现在看见伊宙本人了,攻略系统反而开始躁动了。 “呃……您好?” 说实话,白文羽听到攻略系统说伊宙想和自己聊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住的。 这位神秘的大人物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很友善,不管是前期给自己安排了新的攻略任务,还是几天前给自己送来的那么一大笔积分。 谁能不喜欢主动送钱的领导呢! 但是白文羽依旧忐忑。 比自己和领导在同一个位面干活更恐怖的,是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位领导。 白文羽暗自忖度的时候,伊宙也在打量着这位优秀的任务者。 伊宙已经提前跟白文羽的攻略系统聊过了。翻阅了一下白文羽此前的工作情况,伊宙更确定自己的决定不会出错。 白文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背调了个底朝天。 攻略任务组的金牌任务者在伊宙欣赏且慈爱的目光中不知所措。 “你好,”伊宙淡笑着开口:“别紧张。前几天能从我和俞展的对话中猜测出我的计划,给江衍时发信息与我配合,做得不错,不愧是金牌任务者。现在,我想来拜托你们一些事情。” 伊宙右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白文羽觉得大脑中一阵轻微的嗡鸣。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只小水母。 白文羽在没有五官的小水母身上看出了几分呆滞。 伊宙耐心解释:“我把你的系统暂时放进小水母里面了。接下来的对话,你们两个同时在场比较方便。” 系统水母呆愣愣地开口:“您是打算把我调岗了吗?” 前几天主神大人找到自己,说她准备培养自己的宿主,让白文羽维系这个位面的运作。 攻略系统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 维系一整个位面这种工作,交给一个攻略系统,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跟着白文羽合作几十个位面了,攻略系统还怪舍不得的。 系统水母有点遗憾地贴了贴白文羽。 伊宙诧异地笑了:“谁说要把你调岗了?我看了你和白文羽此前的工作记录,几十个任务的平均评分是a,位面修复程度也很高,足以说明你们两个配合得很默契。这是你们两个一起才能做到的事。” 系统水母简直受宠若惊。 白文羽虽然没太听懂,还是不自觉点头了:“它从第一个位面就陪着我,是我的好战友。” “战友吗,我喜欢这个说法,”伊宙满意地点头:“托付给你们果然是个好想法。” 白文羽还懵着:“托付给我们什么?江衍时吗?” 她困惑地看向伊宙:“您已经攻略成功了吧?那位面之子状态稳定了,这个位面可以申请结算了啊,您还要托付给我什么?” 伊宙眼神认真:“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算是任务者。所以我根本没走攻略模式。江衍时的状态确实稳定了,这个位面也修复好了。想拜托你们的是另一件事。” 她看向系统水母:“编号g0716,还是个年轻系统呢,你听说过有关灭世神的事吗?” 攻略系统被问住了。 它诞生才一千多年,创世主神和灭世神的事情它听说过但不熟悉,更别说主神对灭世神的态度了。 那哪是它一个小系统能搞清楚的事啊! 伊宙没等到回答,了然地说:“看来是不清楚。简单来说,灭世神陨落后,外溢力量影响到了很多位面。以这个位面为例,向导与哨兵不对等的力量对比,就是体现。我要修补类似的向哨位面,而这个过程需要一些具体信息资料和实例考察。所以想拜托你们在这个位面多留一些时间。” 伊宙看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的白文羽,轻笑着说:“有加班费的,我回创世界之后会跟星弦打招呼,让她把你在这个位面的结算积分翻三倍。” 白文羽被天降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 如果说,系统是自己的主管兼同事,创世界的攻略组组长是自己的小老板。 那任务神星弦,至少是总经理级别了。 那可是创世界的神明啊!见过任务神星弦的任务者屈指可数,白文羽更是只闻其名从未见其面。 现在伊宙说要让任务神给自己涨工资? 白文羽觉得在这个位面经历的事,比此前几十个位面加一起都抽象。 伊宙继续说:“再有不到两天,我就准备回创世界了。与向导力量相关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等下和其他补给一起传给你们。期待能看到你们在这个位面为向导带来更好的未来。” 直到伊宙离开,白文羽还愣在原地。 “系统,我的储物空间是不是多了点东西?” “岂止是多了点东西啊……” 攻略系统晕乎乎地清点着伊宙刚送来的物资:“三本档案,这本介绍如何提升向导作战能力,这本讲了向导运用精神力攻击的具体方式,这本是向哨心理学。还有……绑定s级精神力武器、绑定s级精神力防护装置。备注,两件装备在本位面为任务者白文羽专有,耐性正无穷!” 向来沉稳严肃的攻略系统尖叫着:“全套的专绑毕业套啊!放在龙傲天组都是顶尖装备!” “什么专绑什么毕业套?” 白文羽只有刚入职的时候轮岗过一次龙傲天组——其实本名是至尊组的,无奈“龙傲天”这个名号太响亮,就这么叫开了。 总之,她没太理解攻略系统的激动:“翻译成我能理解的语言,这两件装备要是用积分兑换,抵得上我多少年的工资?” “把你迄今为止的工资都掏空,额外还要再去做三十个s级任务。”攻略系统声音缥缈。 白文羽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贵重的装备随手就给。 伊宙是想让自己完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啊? “宿主……伊宙大人还给你留了张字条。” 攻略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你自己看吧。” 白文羽打开了自己的储物空间,展开字条。 上面写着: “期待下次来到这个位面时,能看到你成为帝国新的女皇。” 落款,主神伊宙。 纸条飘落。 白文羽的尖叫响彻整个办公室。 白塔顶端。 江衍时看向伊宙,小心地问:“白文羽还好吗?” 这尖叫听起来太震撼了。 被伊宙传道受业,激动到昏厥了? 伊宙远眺着落日余晖,眼中含笑:“没事,我刚才送了她一些东西,顺便鼓励了她一下。” “鼓励她什么了?” “鼓励她成为帝国新的女皇。” 在江衍时诧异的目光中,伊宙转过头来:“再过几年,江然的任期就结束了。我觉得白文羽很适合接任。” 听到这个名字,江衍时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该怎么面对江然和程林野,江衍时还没想清楚。 伊宙转过头去:“还没问过你呢,知道真相后,感觉怎么样?” 江衍时坐在伊宙身边,放空地看向天边的火烧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然后碎成尖刀扎进身体里。” 他蓦然笑了:“很难过,但是不后悔,带着痛苦活下去总好过浑浑噩噩地死掉。” 江衍时很清楚,如果没有伊宙,自己的结局只有两种—— 要么得知真相,他会因为承受不知痛苦而陷入狂化,被一击斩杀将是最好的结局。 要么被隐瞒一辈子,靠着向导素和小白片勉强维生,最终不知道死在哪片荒原。 是伊宙赐给自己新生。 说道白文羽,江衍时倒是想起了什么。 “所以,我梦里的声音,还有白文羽来北区之后对我的奇怪关注,你知道原因吗?” 伊宙点头:“知道,那是在我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事。” 没等江衍时再问什么,伊宙转过头来,深邃的漆黑双眼直视着江衍时。 “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不管是白文羽,还是我的来历,都别再问下去。” 伊宙笑得清浅:“有些‘真相’,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你只需要记住,这个世界很爱你。” 江衍时沉默地转过头,看向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的落日。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世界没有自己想象中简单。 “世界上第一个向导”,大概也只是伊宙的众多面具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她远不止于此。 “我曾说过想和你一起看落日,现在愿望成真了。”伊宙笑容中带着怀念。 初见时的景象还依稀在目。 曾经孤傲狂躁、嘴硬无比的哨兵,此刻正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 江衍时的那句“能不能不要离开”,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伊宙太强大也太神秘,是这个世界不能独占的一片浮光掠影。 与她能拥有一段回忆已经是此生之幸。 江衍时不再奢求什么。 落日下,江衍时主动将自己的唇瓣印在了伊宙冰凉的唇角。 至少此时此刻,他依旧属于伊宙,他们的肩上依旧披着同一抹斜阳。 第27章 向哨:离别礼物,倒悬的流星雨 最后一夜,江衍时卸去了所有伪装,将离别之前的不安尽数显露。 他想让伊宙永远记住自己。 伊宙任由江衍时牵引着自己的手。 一向高冷的哨兵今夜热情地像是一团即将燃尽的火,不顾一切地焚烧着。 低哑的呜咽与喘息弥散在江衍时的休息室中。 伊宙好心地提醒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江衍时:“别人会听到的。” 江衍时眼神虚焦着。 他什么都不想在乎。 伊宙温柔地照顾着江衍时的情绪,轻吻着他泛红的眼角。 精神力屏障撑起,将最后一夜的所有思绪尽数掩藏在月色之中。 江衍时是在伊宙的怀中睡去的。 睡梦中,他还紧紧攥伊宙的衣角,仿佛那样就能永远留下这段绮梦。 伊宙垂眸,揉开江衍时微皱的眉心,指尖抚过他的侧脸,停留在他一身新旧交错的伤疤上。 一夜安眠。 天亮,北区为江衍时准备好了新的作战服。 洁白而规整的作战服,勾勒出s级哨兵流畅俊美的身形,衬得他锐不可当。 高领作战服下,水母项圈若隐若现。要是再向下看去,作战服掩盖住的是昨夜留下的斑驳痕迹。 伊宙称赞着:“你果然更适合战场。” 荒原才是适合孤狼奔跑的地方。 江衍时看向伊宙:“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如果伊宙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江衍时希望自己至少能陪她看完最后一处风景。 伊宙轻笑着,反问江衍时:“这个世界有什么漂亮的风景?” 她注视着江衍时有些尴尬的表情,继续说:“你也不知道,因为你从未停下脚步看过。” 伊宙拉起了江衍时的手,今天的江衍时并未戴上皮质手套。 熟悉的大水母停在了门口,伊宙拉着江衍时坐了上去。 “乘着水母,我也可以抱着你的。” 说着,伊宙把江衍时拉进了怀中。 江衍时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伊宙:“你不去跟白文羽他们道别吗?” 他很清楚,从这里离开后,伊宙不会再回北区了。 水母升起,向着冰湖的方向游弋而去。 “我一开始就说过,只有你是我的目的。其他人无需告别。”伊宙声音平静:“他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是主神对这个世界的祝福与护佑。 江衍时窝在伊宙怀中,冰湖逐渐显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水母翩然降落于冰湖中心。 江衍时有些惊奇地看着不曾结冰的湖水中,有水母在其中环游着。 伊宙俯身,寒凉的湖水穿过她纤长的指尖,留下几道水痕。 天地辽阔,群山环绕着沉寂的湖水。 从正午到日落,从黄昏到夜晚。 这里只有他们。 “这片冰湖送给你。” 伊宙的下巴轻蹭着江衍时的头发:“就像你只属于我一样,这片冰湖只属于你。除你之外,没有人能踏足这片湖水。” “初见的时候,我差点淹死在这里。”江衍时勉强地笑着。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伊宙轻笑着:“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我很有分寸。” 江衍时回头看向伊宙,冰蓝色的眼中雾蒙蒙的:“你从一开始就那么确定,我会成为你的所有物?” 伊宙挑了挑眉:“昨晚哭的那么大声的可不是我。” 江衍时深吸一口气,红着脸转了回去。 又是一时静默。 快到零点了。 伊宙清冷的声音在江衍时耳边响起:“我会回来看你的。” 江衍时声音干涩:“再见面时,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的?” 你说过喜欢我的眼睛、喜欢我的伤疤。那你最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我? “我希望,那时的你是帝国最自由的风,掠过整个世界,再告诉我,哪里是你最喜欢的风景。” “好。” “继续走下去吧……” 伊宙的声音淡去。 最终消散在寂静的夜空下。 江衍时闭着双眼,感受着身后寒凉的温度逐渐消散。 伊宙离开了。 有风从身后拂过,像是催促着他睁开眼。 江衍时睁开水雾迷蒙的双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语。 无数水母从湖底浮游而出,带起细小的水花与流光,越游越高,最后游出湖面,在高空幻化成光点,坠入湖水,流光溢彩,转瞬即逝。 就像是白衣神明降临在自己的世界,烙下无法忘却的惊艳一瞬,又转身离开。 这是伊宙送给江衍时的礼物—— 一场独属于他的,倒悬的流星雨。 流光散去,以江衍时身下的水母为原点,冰湖再次寸寸冰封。 水母们沉寂了身形,重新归于冰湖之下。 冰湖中心,江衍时抱膝坐在覆着寒霜的冰面上,大雪无声飘落。 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 小天道重新变回了冰蓝色小光球的体态,在伊宙身边哭得抽搭搭。 “主神大人,就在刚才,江衍时的好感度达到100%了。” 伊宙平静点头:“我知道。” 只有自己离开,江衍时才会放开心中最后的桎梏。 现在他已经是合格的位面之子了。 “谢谢主神大人……” 小天道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任务神星弦和调度神夜冰锋都在旁边看着,小天道不好意思哭得太失态。 星弦有点惊异地看着这个小天道:“这么小的天道宝宝啊!” 她啧啧称奇:“不用想都知道它家的主角得有多纯情。伊宙姐,禽兽啊。” 伊宙放松地倚在神座上:“说得好像你有多善良一样。” 夜冰锋转动着指根的戒指,冷漠地结束了两位神明毫无营养的对话:“知道您二位从来不做人了,所以能干正事了吗?” 星弦摊手,夸张地叹气:“好好好,任务结算……诶对啊,这个世界的积分怎么算?” 按理说,修复好位面之后要给任务者结工资。 可是伊宙的“积分”……? 积分本来就来源于伊宙,听说过借花献佛,没听说过借花献花仙的。 伊宙失笑:“先攒着吧。这个位面里还有一个攻略组的任务者,留着给她。等她回来之后记得给她和她的系统发三薪,我委托她帮我查向哨位面的bug,这工作量可不小。” 被修复好的小天道又是一只漂亮的光球了。 小光球在神殿中喜悦地跳了几圈,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依依不舍地问:“主神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和我家崽子啊?” 星弦嘴角抽动:“虽然知道它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太禽兽了。”夜冰锋斩钉截铁地说。 伊宙没理会两位嘴炮神明的调侃,回答小天道:“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我总会回去看你们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小天道欢欣雀跃地离开了神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面。 伊宙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位面太年轻,又刚被修复好,时间流速会比正常位面慢很多。 她很期待而立之年的江衍时是什么模样。 看着伊宙含笑的眉梢眼角,夜冰锋的表情越发冷硬。 “就知道你是借着工作名号出门当禽兽了。”星弦朝着伊宙扯了个鬼脸。 伊宙仰头靠在神座上,双臂抱在胸前:“别太嫉妒。” 确实在嫉妒的星弦撇了撇嘴。 夜冰锋沉声问:“主神大人,向哨位面情况怎么样?” 伊宙将在上一个世界采集的数据传给了夜冰锋:“受影响不大,主要是向哨力量失衡。我在这个位面发现的任务者白文羽,她的能力很不错,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好,可以考虑把她吸纳到监管那边。和白文羽的系统聊过了,她有这个意向。” “又从我这儿挖墙脚!”星弦跺脚。 伊宙笑着安抚炸毛的任务神:“你们任务神殿那么多优秀的任务者,黎初的监管神殿那边可是缺人才。” 夜冰锋点头:“明白了。” 伊宙向前倾身,直视着夜冰锋:“进入下一件议题吧。” 主神隔空扬起手,将一个破裂得千疮百孔的暗红色光球从夜冰锋身后拉了出来。 夜冰锋托起了碎裂的光球:“是一个修真位面的天道。” 伊宙探查了这个天道,皱起眉头:“位面受损程度83%,位面之子崩坏程度91%……这种位面之子不被替换掉,还等着我销毁吗?” 工作状态下的伊宙有着绝对的威严。 主神的注视中,星弦打了个寒战,她连连摆手:“别看我!这个位面折进去我好多员工,早就该被销毁了,您问夜冰锋去!” 夜冰锋冷静地回答:“天道力量受损太严重,已经没办法替换位面之子,也没力气重启位面了。受损程度没达到80%之前申请过任务者介入,但无论是攻略组还是至尊组的任务者,全都死在了位面之子手里。” 伊宙眉头紧锁着:“所以,为什么没销毁?” “两个原因。” 夜冰锋托着碎裂的暗红色天道光球。 “其一,这个位面的受损与灭世神力量外溢有很大关系,我觉得值得您亲自调查一下。” 在伊宙的注视中,夜冰锋从牙缝中挤出了第二句话: “其二,它家位面之子长得够漂亮。” ———————— 【创世神界的角色介绍】 伊宙:创世神、地位与能力都是最高的主神 星弦:任务神,管理任务者 黎初:监管神,监管位面运行,需要帮助的送到调度神殿,不合格的当场销毁 夜冰锋:调度神,位面与任务者之间的中介 如果这本写完了,可能会以星弦或者黎初为主角开新文。 夜冰锋看家。 第28章 修真:堕落的位面之子,血泊中的曼陀罗 千疮百孔的暗红色的天道光球看上去可怜巴巴,无声无息地躺在夜冰锋的掌心中。 调度神夜冰锋满眼真诚地看着主神伊宙。 任务神星弦一脸黑线:“伊宙姐,看见没有,你睡着的这一万年,连夜冰锋都被憋成变态了。” 饶是伊宙此刻也有点无语。 “所以,你觉得我一定会介入这个位面,是因为它家位面之子长得够好看?” 伊宙扬起眉毛:“夜冰锋,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是个好色狂徒是吧?” “您为了万千世界日夜操劳兢兢业业不胜辛苦,美色是您工作之余的必要调剂。” 夜冰锋一脸冷峻:“我在黎初手里保下了这个位面,就是为了让您枯燥无聊的神生能增添几分趣味啊。” 星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主神大人头号跟班,恐怖如斯。 伊宙敛了笑意:“行了,别贫了。就算我介入,这个位面之子最后也要被销毁,位面也要重开。天道做好准备了?” 主神不会轻易破坏既定的创世界条例。伊宙有能力完全修复这个位面与位面之子,但是她不会那么做。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这个位面得到了主神的特殊关照,对其他位面太不公平。 夜冰锋点头:“这个位面的天道已经提交重开申请了。您回来之后,我会给位面替换新的主角。” 星弦插话:“搭进去我那么多员工,要是真的能保住,送我这儿也行。反正修真位面的时间线够长,我可以把它拿来当副本。” 伊宙不置可否。 夜冰锋调出了位面资料,位面之子的样貌投影在了神殿中。 “赫连烽,曾为修真界天之骄子,后堕魔,现为魔尊,占据魔界三百余年。” 夜冰锋的介绍声中,伊宙审视着位面之子。 墨色的长发微卷,散乱在男人殷红的长袍上。 大概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原本凛冽的样貌受了魔气影响,混杂成了极具攻击性的漂亮。眉峰下的眼珠因为堕魔而呈现出妖冶的血色,泛红的眼角无比昳丽。 全然看不出修仙之人骨子里透露出的高洁气息,被魔气影响着,周身只剩浓厚的邪气。 暗红色的魔纹从右侧脸颊一路蔓延向下,直至沟壑分明的小腹。 他肆意疯笑着,手握两柄弯刀,站在尸山血海中。 像一朵盛放在血泊中的,破碎的曼陀罗。 看着主神大人发亮的眼神,夜冰锋心中骄傲又烦闷。 他就知道,伊宙绝对喜欢这个风格的! “不错。” 伊宙满意点头,抬手暂停了这个位面的时间:“我歇几天就去,去看看他把我的小世界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星弦看着伊宙逐渐扬起的嘴角,打了一个寒颤。 主神露出这种表情,可不代表着她心情有多好。 这代表着,“男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兴趣。” 她说的“歇几天”,代表着她要做好准备,去好好驯化一下这位不听话的主角了。 想起被这位疯批主角害死的手下们,星弦的心中升起了大仇将报的欣喜。 落到伊宙姐手里,管他赫连疯还是赫连狂的,都别想再狂了! 伊宙和星弦相继离开了神殿。 夜冰锋托着他手中的暗红色天道光球,也向外走去。 天道声音嘶哑破碎,像是被烈火烧灼过一般:“感谢调度神大人的救命之恩。” 夜冰锋脚步未停:“真要谢,就感谢你家主角长得好看吧。” 暗红色天道没听出夜冰锋话中夹枪带炮的讽刺,继续问:“虽说您是出于对修真位面的调查才选中了我,但是……那么多要被摧毁的修真位面,您是怎么确信主神大人会对我家主角感兴趣的?” 夜冰锋冷哼一声:“有实力、有脾气、能激发主神大人的征服欲,一看就是她会感兴趣的类型。” 当年自己就是被这么拐回创世界的! 夜冰锋泄愤似的加快了脚步。 暗红色天道似懂非懂地赞叹:“您不愧是主神大人身边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啊。”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夜冰锋冷哼一声:“谁是她的解语花了?” 暗红色天道自觉说错了话,闭上了嘴。 冷峻的调度神大人步履稳健,语气冷漠地补充: “我是伊宙的狗。” 暗红天道差点从夜冰锋手上跌下去。 —————————— “规矩都知道吧?” 伊宙拍了拍暗红色的天道光球。 光球微弱地跳动了几下:“懂,我来给您当系统。” 它特意去找上一个天道取经,问自己都需要做什么。 得到的回答是,主打一个陪伴就好。 打量了一下无比凄惨的天道光球,伊宙有点无奈:“算了,待在我的神识里吧,本体别出来了。” 弦外之音,你太脆皮了。 天道无比憋屈地应了一声,缩进了伊宙的神识中。 “背调一下,位面之子是否穿越、重生或觉醒?” “否。” “位面现阶段是否存在其他任务者?” “否。” “位面是否重开过?” “否,现在是一周目。” “还有需要补充的信息吗?” “无。” “很好。” 伊宙点头:“你的位面很适合用来当案例。” 她顺带着夸赞了一句天道:“保持这种回答风格。” 天道松了一口气。 幸亏提前找调度神取经了,知道主神不喜欢拖泥带水。 只希望主神大人看见自己的小世界,不要发太大的火。 伊宙站在云端之上,向下看去。 满目疮痍。 魔界而来的业火焚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界,修仙界众人前赴后继,燃尽修为为凡人撑起一线生机。 恶鬼当道,妖魔入世,一片人间炼狱。 “……原来如此。” 伊宙盯着赫连烽脸上疯癫的笑意。 她明白这个位面为什么破损如此严重了。 地面上,各门各派的侠士结成封印阵法,势要在今日与魔头同归于尽。 上千修士们都很清楚,此一战,玉石俱焚是最好的结局。 整整五百年,修真界没有一人成功飞升。灵气枯竭,魔界当道。就算今日不能将魔尊斩杀于此,也不容他继续猖獗。 这个世界再也禁不住摧残了。 “就凭你们也想封印我?愚蠢!” 赫连烽舔舐着自己干裂的唇角,笑得嚣张无惧:“来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准备给自己安排什么死法!” 昔日的天之骄子,此刻成了地狱修罗。 为首的白发老者眼中燃着火。 哪怕焚尽千人心血,也要还天下一方太平! 赫连烽提起弯刀,嚣张地扫视着众人:“就算你们能封印我百年又如何?百年之后,我定要整个世界为我陪葬!” “就算我辈今日折戟于此,天道也定然不容你这魔头祸害人间!” 白发老人声如洪钟。 赫连烽嗤笑着:“天道?若是天道开眼,你们倒去问问它,为何断了通天路?为何把你们扔在了凡间!” 他嘴角咧出弧度,露出两颗犬牙:“看看天道愿不愿意救你们,一群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伪善人。” 修真界最强的力量已经尽数汇集于此。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视死如归。 千命换一命,这已经是整个修真界三百年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阵法已成,无可后退。 就在众人决心最后一战之时,变故陡生。 一条藤蔓从天而降,直击赫连烽而去,那力量带着摧枯拉朽的强悍修为,甚至将整个阵法都打散。 众人不自觉后退,惊异地看着赫连烽双刀挥舞,试图划破藤蔓,却毫无招架之力,被那柔软的枝叶缠绕得无法动弹,咬着牙跪在原地,双眼都要喷出愤怒的火焰。 是谁? 能让赫连烽置于下风的力量,几百年从未有过! 有声音从血色天空中传来,冷锐无比: “够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望着。 一位神明自云端而下。 磅礴的修为涤荡着战场,尤其是阵法中心的众人,更是能感受到那力量有多强大。 黑发白衣的神明翩然降临在阵法中心。 赫连烽已经被排山倒海般的威压感震得抬不起头了。 视线所及,只有一片洁白的衣角。 他咬牙挣扎着,藤蔓却越收越紧。 那样强大的威压之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五脏六腑都被碾压着,丹田刺痛欲裂,鲜血涌出喉咙。 下巴被人死死掐住,他被迫抬起头,看见了白衣神明绝色的容颜。 那漆黑的眼眸中,一片冰冷。 “把我的世界毁成了这个样子,让你轻易死去就太便宜你了。” 身上的藤蔓越发收紧,赫连烽喘着粗气,嘴角的鲜血不住涌出。 伊宙掐住赫连烽的喉咙,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魔尊满眼都是惊怒与不敢置信,在空中极力挣扎着。 力量完全被压制,他毫无招架之力。 “你……你是……谁……?” 赫连烽睚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她莫非是天道的化身? 不可能,天道明明……! 伊宙声音冰冷,说出来的话足以令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 “我是,创世之神。” 第29章 修真:祸害我的世界,就该被好好教训 整个战场都因惊骇而陷入了死寂。 年轻的修道者们还没缓过神,前辈们则更直接地体会到了这位白衣神明的强大。 此阵集千人之力,无可逆转、无可抵抗、狠厉无比。一旦阵法遭到外力强行破坏,阵法中的千人将会立即遭到反噬,自爆而亡。 那是整个修真界对赫连烽的以命相伐。 可如今…… 阵法已破,结阵之人却毫发无伤。 为首的白衣老人悚然地看向阵法中心的白衣女人。 刚才她说,她是创世神明?! 伊宙的眼神透着寒气,冷冷地注视着赫连烽越发血红的瞳孔:“为祸人间三百余年,让我的世界生灵涂炭。这笔账,我该和你好好算一算。” 赫连烽挣扎着,那藤蔓古怪得很,将他死死缠住的同时,利刺扎进血肉,疼得发麻,却远不能致命。 她是在故意折磨自己。 百丈外,须弥门的掌门奚承义——为首的白衣老人——上前几步,颤抖着问:“敢问这位高人,刚才所言可作真?” 作为这场讨伐的发起者、修真界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他必须站出来稳住局面。 奚承义心中惊喜又苦涩。 如果这位从云端而来的女神所言为真,那魔头可除,修真界终于有了生机。 但如果她确实是创世之神,是高于天道的存在,那为什么三百年来魔头为祸人间,她却此时才出现? 无论如何,神明愿意接济苍生、制服魔头,都是天下之幸。 伊宙侧目,看向四周表情期待而忐忑的修真界众人,思索片刻,松开了扼住赫连烽的手。 昔日不可一世、毫无对手的魔尊从半空狼狈地摔倒了地上,带起一阵扬尘。 他看向伊宙的眼神淬着毒,恨不得将面前这个虚伪的神明挫骨扬灰。 管她是不是什么创世神,都和修真界那些伪善人没什么两样,都该死! 藤蔓锁死了赫连烽的一切动作,他只得半蜷着躺在血污遍地的战场,嘶吼声混杂着喉咙中的血腥气一并迸发。 “太吵了。” 伊宙沉下了脸。长袖无风自舞,她的手中多了一条新的藤蔓。 深青色的长藤只有几指粗细、长不过五尺,却带着超过这世间任何法器的强大修为。 藤蔓上的倒刺隐隐泛着深红色,像是为即将沾染的血色预兆着。 “没到你说话的时候,就闭嘴。”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藤蔓甩到了赫连烽的背上。 倒刺勾破长袍,划开血肉,钻心的疼痛逼得赫连烽蜷缩起身体,痛呼出声。 伊宙没再管恶兽一般的赫连烽,转身向众人走去。 白衣神明将行之处,血污散尽,有绿意自干涸土地上新生。 众人皆生出了俯首跪叩的念头。 伊宙走到白发老人的面前。 奚承义浑浊的双眼中含着热泪:“您,真的是创世之神?” “创世神,伊宙。” 女人漆黑的眸中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肯为苍生献祭生命,坚守修真大义,很好。” 热泪涌出奚承义的眼角,他热切地注视着神明静寂的双眼,行了跪礼,一字一顿地朗声道:“恳请神明斩除魔界,还苍生太平!” 他身后,是修真界各门派的实力佼佼者。他们无不与魔界交战了百余年。 千余人齐齐跪伏着,声音铿锵,响彻云霄: “恳请神明斩除魔界,还苍生太平!” 伊宙轻叹,微风拂过,众人皆被一阵温柔的力量托起身。 她并没直接回答众人的恳求,而是说:“在那之前,我还有账要与赫连烽清算。三日后,我会去见你们。” “神明大人,请您务必除了赫连烽这个祸患!” 奚承义苍老的声音中夹杂着怒火与恨意。 伊宙颔首:“自然。” 这样的位面之子,必然会被自己摧毁。 但在此之前,伊宙还有一些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赫连烽的体内,为什么会有灭世神的力量。 伊宙转身,走回赫连烽身边。 魔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伊宙,声音阴森:“一身丧服,果然和修真界那些假圣人是一个路子,故作清高。” 伊宙半蹲下身,捏住了赫连烽的两颊:“你还不配让我为你送葬。” 从血污中穿行,伊宙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这身衣服是我用其他神明的寿命与力量缝制出来的。胆敢违抗我的神明,早就被我炼成线穿在身上了。你又有什么胆量,敢这么与我说话?” 手上力气加重,赫连烽邪性又漂亮的脸被捏得变了形,偏偏他的眼神又阴毒无比。 显得滑稽而可笑。 赫连烽从嗓子眼挤出声音:“怎么,悲悯的神明终于来插手人间的事,来救你可怜的苍生了?” 伊宙毫不留情地揉捏着赫连烽的脸:“悲悯?你或许没理解创世神的含义。神、仙、人、妖、魔、鬼,皆是我的造物。算起来资历,你这个魔王可比我嫩太多了。” 修真界众人能听到两人的对话,他们的脸上都变了神色。 他们恍然意识到,对于创世神明来说,六界众生相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善恶又从何评判? 她会愿意帮助修真界与人界渡过劫难吗? 他们能寄希望于神明吗? 赫连烽咬牙盯着伊宙。白衣神明的眼中尽是淡漠,与她对视,竟然让自己没来由地令赫连烽彻骨生寒。 “果然是冷血无情的神明,”赫连烽嗤笑着:“你眼中根本没有那些可笑的苍生。” 神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此行目的,是把扰乱世界秩序的因素排除。” 伊宙松开手,藤蔓自她的手腕之间蔓延至赫连烽的脖颈上,缠绕成环。 屈辱感浮上赫连烽的心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骤然起身,狠狠咬在了伊宙的手腕上。 尖锐的刺痛感从他的犬牙直传到了大脑,疼得他立即松开嘴,头皮发麻,眼前一片空茫。 伊宙的手上只留下了两点浅痕。 “能在我的身上留下印迹……”伊宙垂眸,看向转瞬消散的浅痕,手收了力,拽着赫连烽被迫踉跄起身。 伊宙拍了拍赫连烽还留着红痕的脸颊: “回魔界之后,我们好好聊聊。我很好奇,你体内那股能把天道都压制的力量,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30章 修真:谁说创世神只能创造一个世界了 伊宙手中拽着藤蔓,将被捆成了粽子的赫连烽一路拖回了魔界。 赫连烽起初负隅抵抗着,不肯跟着伊宙一步。 伊宙毫不迟疑地收紧了藤蔓,面不改色地继续走。 任由赫连烽的脸埋在地上,被自己拖拽着。 赫连烽的修为被完全压制,一丝一毫都用不出来。 他一向倚仗的那股力量,此刻偃旗息鼓,任由他怎么调动都不作反应。 赫连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现在与毫无修为的凡人没两样,魔界境内尖石遍布,在他的身上留下错综的伤痕。 等到伊宙终于走到了魔宫门口时,赫连烽的额头已经被拖得狰狞可怖,不剩一块好皮了。 鲜血糊住双眼,赫连烽透过血污,看见那抹白色在自己的地盘前驻足。 伊宙打量着恢弘的魔宫。 这个位面的力量完全失衡了,修真界和人界被吞噬得所剩无几,魔界成了世界中心。 被魔气侵染的世界失去了本该有的湛蓝天空。血色天幕之下,黑曜石建造的魔宫恢弘又诡异。 “你倒是懂得享受。”伊宙神色莫辨。 黑曜石,灭世神最喜欢的宝石。 辟邪、平安。 伊宙冷笑着把赫连烽从身后拎了过来:“这魔宫,是他帮你建造的吧?” 伊宙并没明说,她知道赫连烽听得懂。 灭世神的力量一定在这个位面存在了不短的时间,并且与赫连烽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赫连烽恨恨地问:“你和那股力量是什么关系?” 那股力量三百年前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灵台中,自称是神明的化身。三百年前,正是赫连烽最需要力量的时候。无论这位神明是敌是友,他都必须接受。 陌生的神明强大可怖,他说自己愿意帮助赫连烽成为这个世界的至尊。 赫连烽由此获得了无上力量,统治了魔界三百余年。 赫连烽能感受到,伊宙的修为与那股力量有着奇异的联系。 伊宙轻描淡写地回答:“手下败将而已。不要妄想他能救你了。” 魔宫大门缓缓打开,伊宙扯着赫连烽继续向前走。 “你这魔界真冷清啊,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伊宙走在空寂的黑曜宫殿中,目光微沉。 赫连烽嘴角咧出诡异的弧度:“都被我吞噬了。” “集魔界力量于你一身,再夺舍你,他倒是打的好算盘。”伊宙扫了一眼赫连烽:“你很清楚他的目的,却依旧为他所用?” 颈上的藤蔓扼得赫连烽喘不上气,他咳了几声,笑得满不在乎:“夺舍我?好啊,我巴不得呢!让他降临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然后毁掉它,多好啊!正合我意!” 赫连烽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伊宙轻笑一声:“真是可惜,你等不到那天了。” “我等不到?”赫连烽突然大笑出声,丝毫不顾遍体鳞伤的身体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别把自己想得多厉害,天道我都能压制,你以为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明能得意多久?” 伊宙此时已经扯着赫连烽走到了魔宫中心。 黑曜石打造的王座高高在上,四周环绕着无数头骨。 那是六界之中死在赫连烽手上的无数生灵。 伊宙对赫连烽的疯话置若罔闻。 她右手的藤蔓牵着赫连烽,左手扬起白光直击王座而去,魔尊的王座顷刻间碎裂成齑粉,碎屑被风吹散在魔宫四处。 那位置太肮脏,伊宙不喜欢。 右手一甩,赫连烽被抛到了王座的废墟之中。 他身上的藤蔓生出新的枝叶,将赫连烽禁锢在了废墟之中。 赫连烽被藤蔓裹成茧,动弹不得。 伊宙缓步走上了重重台阶,停在赫连烽的面前。 她低头看着狼狈的赫连烽,冷淡地说:“这个世界是我的造物,天道自然也臣服于我。想靠着压制天道的那点绵薄力量与我为敌,你是在说梦话吧。” 赫连烽脸上挂着恶劣的笑,看向伊宙的眼中尽是寒光:“区区天道而已。那个神明告诉过我,这世间有万千芥子世界,这里只不过其中之一。等他的力量完全苏醒,别说这个世界了,浩瀚世间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仰起被血糊满的脸,挑衅地看向面前的创世神:“与他相比,你算个什么?” 伊宙沉静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她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中甚至有几分同情。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感到自己被明晃晃地嘲讽了,赫连烽愤怒地挣扎了几下,低吼着。 藤蔓再次收紧,伊宙俯下身,用称得上温柔的动作擦掉了赫连烽脸上的脏污。 她怎么一点都不慌! 感受着伊宙用修为治好了自己脸上的伤,赫连烽咬紧了后牙。 伊宙喟叹:“你可真是,除了这张脸,没有任何有价值之处了。” 脑子不好,还爱做梦。 “赫连烽,谁说创世之神,只能创造一个世界了?” 她看着赫连烽的猩红眼眸,眼神隐隐带着戏谑:“万千世界,都是我的造物啊。” 什么?! 赫连烽的表情瞬间凝结。 她在说什么? 伊宙站起身来,阴影笼罩住不可一世的魔王: “那位早已堕落的神明只告诉你这些吗?太可惜了,他应该好好给你讲讲,自己当年被我摧毁的时候,是个什么惨样子。” 不再管赫连烽的反应,伊宙召唤了位面天道。 位面之子在成长为合格的主角之前,就得知了创世界的相关信息,这位面不崩坏才怪。 “天道,出来。” 破碎的暗红天道应声出现在了伊宙的神识中:“主神大人。” 它放低了嘶哑的声音。 主神现在心情很糟糕,天道清楚这怒火从何而来。 “这样的灵魂,为什么会被选成位面之子?” 即使不被灭世神的力量侵染,赫连烽骨子里的傲慢自大、目空一切也决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个合格的主角。 天道一时间不敢回答。 作为小世界的意识,天道与位面之子相辅相成。位面之子越强,天道力量越盛,位面越繁荣。 赫连烽虽然性格不太好,修真潜力却是难得。 天道正因此选中他成为位面之子。 伊宙语气冰冷:“失职的天道不配承担维系位面的职责。你回创世界之后不用申请重开了,直接辞职吧。” 没时间去听天道的求饶声。 现在伊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赫连烽还沉浸在惊骇中,伊宙的手覆上了他的头顶。 一阵剧痛袭来,顺着经脉从身体各处涌向头顶,赫连烽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随着那力量一并被抽出,他挣扎着问:“你……你做了什么……” 伊宙声音淡漠: “我来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力量。” 剧痛依旧在蔓延,赫连烽惊恐地发现,丹田内神明赐予的强大力量,正逐渐从自己身体中消失! 第31章 修真:你的信仰,该换一个了 停下来! 感受着丹田内的修为被逐渐收回,赫连烽惊怒交加。 而他没有任何办法能抵抗。 伊宙的手指紧扣住自己的天灵盖,力度大得仿佛要在那上面凿出几个洞来。 三百年来,赫连烽一直靠着神明赐予的修为肆无忌惮地在世界中胡作非为、横行霸道。 那股修为早已融入他的经脉之中,与他原本的修为再难分开。 “你……你……” 赫连烽想要怒骂、想要反抗、想要咬断伊宙的脖子。 然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哀嚎着、无力地感受着自己修为丝丝缕缕地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伊宙终于将手从赫连烽的头顶移开。 赫连烽已经气若游丝了。周身疼痛刻骨。如果不是藤蔓缠绕,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太脏了。” 伊宙蹙眉看向自己的指尖。 赫连烽原本乌亮的头发如今蓬乱如枯草,还粘着血污和尘土。伊宙松开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脏污。 她慢条斯理地重新伸出手,在半昏迷的赫连烽的脸上擦了几下:“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里是干净的了。” 赫连烽被灭世神当载体养了三百年,他自身修为早就与灭世神力量融合了。 为了永绝后患,伊宙直接把赫连烽的修为抽干了。 她用脚尖轻踢了一下藤蔓中的赫连烽:“缓一会儿,带你去洗洗,换身衣服。做我的宠物不能这么邋遢。” 赫连烽目光空洞无神,毫无反应。 他的修为……都没了? 神明的力量不在了? 怎么可能呢…… 赫连烽不敢置信地低喃:“不可能……他不可能消失的……” 伊宙刚收回灭世神的力量,此刻心情还不错。 藤蔓在她身下编织出椅子,伊宙坐下来,前倾着身子,盯着直到此时还抱有幻想的赫连烽:“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可能死?” 听到伊宙的声音,赫连烽回过神意识到,是她夺走了自己的修为,夺走了那位神明曾对自己许诺的未来! 赫连烽脑中的弦断了,恨意涌上心头,他嘶吼着,没有丝毫力气的身躯在藤蔓中徒劳挣扎: “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你这个虚伪的神明,凭什么夺走那位神明大人的力量!他才应该主宰万千世界!” “真有力气,刚散尽修为还能喊得这么大声。”伊宙轻笑着,一根细小的藤蔓出现在她的指尖。 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赫连烽:“你觉得那位灭世神应该主宰世界啊……挺有想法,可惜这想法一万年前就被我驳回了。” 伊宙笑出了声:“都陨落一万年了,还能激起什么水花。” 赫连烽猩红的眼眸中翻涌着恨意:“灭世神?好名字,那才是神明该有的样子!就算你曾经打败他又如何?他必然会卷土重来,毁灭这些无意义的世界!” 听着赫连烽效忠一般的话语,伊宙意识到,赫连烽早就被灭世神洗脑成了忠实信徒。 伊宙一时间居然有些哭笑不得。 指尖的小藤条干脆利落地抽到了赫连烽的嘴上。 赫连烽喋喋不休的梦话被干脆地打断。藤条来得迅捷,没等赫连烽反应过来,他的双唇一片火辣辣的疼。 伊宙的力度把控得刚好,赫连烽的双唇只是淤血,没留下伤痕。 毕竟这张脸是好看的。 看着这位落魄信徒,伊宙甚至有些心疼他—— 果然,没有脑子就是容易上当受骗。 “他不会卷土重来的。”伊宙轻巧地回答:“因为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赫连烽额角青筋暴起:“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伊宙终于肯赐给赫连烽更多目光。她冷淡地看着赫连烽灰败的脸:“昔日,我的黑暗意志化成了灭世神。换言之,他的本体不过是我心中无用的杂念。” 在赫连烽越发绝望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伊宙给他的幻想盖了棺: “而今,我的杂念只会被我化解、吸收、转化为更强大的力量。所以别再想着你的灭世神能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壮举。” 伊宙站起身来,用拇指重重地在赫连烽红肿的嘴唇上按了下去:“你的信仰,该换一个了。” 本打算驯服的猎物,居然早已臣服于自己的杂念化身…… 伊宙快被气笑了。 赫连烽的眸光颤动着,最后变成死寂一片。 失去修为、失去信仰。一天之内,赫连烽从王位跌入尘泥。 但是还不够。 伊宙很快构想出了驯服计划。 如果赫连烽已经臣服于灭世神了,事情反而好办了。 失去一切的恶犬是没办法与他讲道理的。 要让他的傲骨被打碎、幻想被磨灭,让他濒临死亡,让他最畏惧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发生在他面前。 让他不得不抛下所谓尊严,被推到悬崖边上,直面无尽深渊。为了活下去,他只能紧紧抓住伊宙这棵救命稻草。 如何让希望显得尤为珍贵? 首先,让他尝尽绝望。 伊宙拍了拍赫连烽褪去血色的脸:“聊聊吧,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世界?” —————————— 一个时辰前。 须弥峰上,修真界各门派的掌门人齐聚于此。 创世神明突然出现,这对整个修真界、甚至全六界带来的震撼都是不可名状的。 奚承义坐在须弥大殿的主位,听着殿内众人的讨论声。 “创世神是哪位神明?是灵力未枯竭之前飞升的前辈吗?” “您这是老糊涂了吧?创世啊!这位神明自然诞生于混沌之中,开辟了我们的世界啊!” “此前对创世之神毫无记载。各位掌门,我们能信任她吗?” “当时大家都在场。如此磅礴的修为,非神界之人不能有。” “岂止神界?”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开口,他衰老的声音令全殿都静默:“老朽也曾窥得神界一角,这位伊宙天神的修为,远在飞升神人之上。” 老者名为荣洪山,是修真界最后一位能达到渡劫期的修真者。 他未能顺利飞升。灵力枯竭的世界五百年前就已经撑不起通天路了。 荣洪山的话更加佐证了伊宙天神的身份。 “那,创世神明会重开通天路吗?” “赫连烽身上那股不知来由的修为一直压制着诸方灵力,伊宙天神能将其消弭吗?” 无人能应答,众人默然。 奚承义开口:“诸位,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如何请神明铲除魔道,还天下太平。” 只为一线生机,修真界也必然仰仗伊宙天神。 有年轻的小辈在殿中低声低估了一句:“神明是包庇魔头吗?为什么没有把他当场斩杀?” “慎言!”奚承义赶紧打断了小辈的话:“神明降世,不可不敬。” 那是这个世界仅存的希望。 奚承义说完,自己心中也清楚,有这样想法的修真之人绝不在少数。 但是奚承义相信神明自有定夺。伊宙天神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赫连烽,就一定会如她所说,还天下一个说法。 众人心中各有念头。 正在此时,荣洪山突然从站起身,苍老的双眼中迸射出精光。 “荣前辈?您这是……?” 奚承义匆忙起身。荣洪山虽没能飞升,却已窥得一线天机。他无疑是整个修真界感知最敏锐的高人。 紧随着荣洪山的动作,殿中众人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自赫连烽堕魔,所有修真之人的修为都陷入滞涩,经脉被无形力量狠狠压制。 就在刚才,那压制居然开始消弭了! 荣洪山不敢置信地看向奚承义,双唇翕动着,还没开口,深陷的眼眶里已经蓄上了浑浊的泪。 消失了五百年的诸方灵力,再次现世! 第32章 修真:准备接受正义的毒打吧 “是神明的力量!” “神明愿意帮助我们!” “修真界有救了,天下有救了!” 荣洪山苍老颤抖的声音响彻须弥大殿。 奚承义只觉得双膝一软,几欲踉跄。 如果诸方灵力重新现世,是不是意味着赫连烽体内的邪恶力量已经被天神铲除,世间从此不再受其残害了? 太好了……太好了…… 看着殿中喜极而泣的众人,奚承义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重重地跌回了主位。 修真界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比起狂喜,奚承义心中首先涌现的,是无尽的哀痛。 千年的灵力衰弱,五百年的通天路闭塞,三百年的妖魔横行,无数生命消散在世间。 如今,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奚承义坐在主位上,哽咽着: “我无言面对须弥山列位先辈,我愧对全天下啊……” 殿中众人眼含热泪,看着德高望重的奚承义,纷纷相劝:“奚掌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们哪能撑到神明降世啊!” “是啊奚掌门,您是全天下的英雄!” 奚承义惨笑着,眼中尽是苍凉:“五百年了,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才是罪人。” 五百年前,赫连烽拜入须弥门。 奚承义见其潜力无限、聪颖无双,当即将其收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盼其能早日得道飞升,为荒芜的修真界带来生机。 三百年前,赫连烽血洗须弥峰,堕魔。后持弯月双刀杀穿魔界,登王座,自立为新魔尊。 奚承义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如果他没有收赫连烽为徒,是否一切都不会发生。 三百年来,有太多人劝他不要太过自责。 但是大家怎么可能不怨呢?连自己都在怨恨自己。 或许,他的罪行只有神明才愿意审判了。 —————————— 魔宫里,赫连烽被伊宙从藤蔓中放了出来。 原本的藤蔓化成灰烬消散,新的藤蔓有条不紊地将破碎的长袍从赫连烽身上扯下。 赫连烽只能任由伊宙摆布。 “设计得不错。” 伊宙仰头看着魔宫上方的设计,面无表情地夸赞了一句。 王座废墟上方,是一道横梁。 横梁上留着十几条绳索。绳索上无一例外粘着血迹。 赫连烽曾在这横梁上把人吊起,折磨致死。 伊宙嘴角勾起,眼中却是凉薄一片:“看得出,你会很喜欢被吊起来的感觉。” 藤蔓仍未停止动作。 赫连烽被伊宙拖拽了半路,又被藤蔓捆着,伤口渗出的血液把破碎的外袍粘连在皮肤上了。 藤蔓只会按照伊宙的想法行动。它们毫无顾忌、毫无迟疑地将外袍一点点撕扯下。长袍褪去,赫连烽早已血肉模糊。 他疼得麻木,却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伊宙左手燃起火焰,将横梁上残留的绳索尽数烧成了灰。 赫连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看向伊宙掌心黑红色的火焰。 “眼熟吗?”伊宙发现了赫连烽的注视,好心地把那簇火苗靠近了赫连烽一些。 看着赫连烽越发绝望的神色,伊宙轻笑着说:“灭世神送给你的业火,本源就是它。” 火焰从伊宙的掌心乖顺地移到了指尖。 “你不是还疑惑过,火克木,但为什么你的业火对我的藤蔓束手无策吗?” 火苗被收回,藤蔓重新出场。它们一头缠绕住赫连烽的双臂,另一头缠在横梁上,将赫连烽吊起在半空中。 “五行皆臣服于我。” 这次,出现在伊宙掌心的是一朵小水花。 水花卷成水龙,冲刷着赫连烽身上的血迹。 疼痛再次袭来。伤口被冰凉刺骨的流水冲刷着,赫连烽被激得在半空挣扎,哀嚎声从咬紧的牙关中溢出。 苍白的身躯遍体鳞伤,水流收回后,伤口被冻得结了痂。没有血液流出,有的只是交错的伤痕刻画在赫连烽的魔纹上。 昔日嚣张不可一世的邪魅魔尊,此时被两条藤蔓吊在空中,卷曲的长发湿哒哒地打着绺,胡乱地贴在他的前胸后背,眼尾的红色越发鲜艳,唇上被藤条抽出的淤血还没消散,看起来无比凄凉。 伊宙对此没有丝毫触动。 她黑眸深邃,眼底一片寒凉:“别急,这只是开始。你让这个世界受到的伤害,我会让你都体验一遍。” 天道在伊宙的神识中瑟瑟发抖。 主神大人收回灭世神的力量之后,原本被禁锢了力量的天道逐渐恢复了力气。 它胆战心惊地恳求着:“主神大人,您别把赫连烽直接打死了。他现在还是位面之子,他死了,这个位面会崩溃的。” 天道敏锐地发现主神大人的气势与一开始相比,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伊宙冷声回答:“死不了。” 赫连烽体内的灭世神力量不小,伊宙将其吸收后,神识中难以避免地浮出了一些有关“毁灭”的想法。 伊宙当然已经不会被这些杂念动摇了。 但她也不打算太委屈自己。 伊宙看着奄奄一息的赫连烽,右手白光浮现,代表治愈的力量瞬间把命悬一线的魔尊救了回来。 顺便还把他的身体机能强化了几倍。 赫连烽被伊宙突如其来的好心惊得说不出话。 所有伤口都被修复,甚至原本疼痛的灵台也不再疼痛了——虽然依旧没有修为。 她要干什么? 赫连烽恢复了力气,死命挣扎着想挣脱开缠绕自己的藤蔓。 “这样才适合。” 伊宙说着,左手握住了新的长鞭。 裂空声响起,长鞭如电,迅疾地抽在了赫连烽的胸前。 被伊宙修复好的皮肤,转瞬又被她亲手破坏。 在赫连烽的痛呼声中,伊宙接连出鞭,深而狠的伤痕再次烙下。 伊宙嘴角扯出了冷厉的弧度。 既然不能毁灭世界,那就“毁灭”赫连烽好了。 创世与灭世的力量皆在她的掌心中。 在长鞭的破空声与胸前的剧痛中,赫连烽绝望地意识到,伊宙真的有让自己生不如死的力量。 第33章 修真:他凭什么能得来救赎 不知道是第几次,伊宙再次治愈了赫连烽胸前的伤痕。 赫连烽依旧被藤蔓吊在横梁之上,眼神越发绝望。 他被伊宙鞭打得皮开肉绽、再被治好、被继续鞭打。 或是迅疾的长鞭如电,抽得五脏六腑都破碎。或是被带着倒钩的鞭子撕扯着腿上的皮肉,扯出淋漓鲜血。或是被燃着业火的纤细藤条抽出一身殷红痕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从一开始的愤怒羞耻到现在,赫连烽已经无力抵抗了。 身体虽然被修复好,灵魂收到的冲击却难以抹除。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之前,赫连烽逃无可逃。 又结束了一次鞭笞后的治疗,伊宙把长鞭随手扔到了一边:“先到这里,我该去修真界赴约了。” 吊住赫连烽双手的两条藤蔓骤然松开,赫连烽跌落在地。 他趴在王座的废墟中,低垂着脑袋,微曲的长发散落着遮住他的面容和光裸的身躯。 伊宙看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赫连烽,冷笑一声。 “在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魔宫。把这里整理好,再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一点。” 伊宙说完,不知从哪里变了出来一套暗红色的长袍,扔到了赫连烽的身上,盖住了他在寒冷中微微颤抖的身体。 做完这些,伊宙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没有禁锢、没有封印,除了一句命令,没给赫连烽的行动下任何限制。 天道在伊宙的神识中下意识地问:“主神大人,您不担心赫连烽逃跑吗?” 伊宙轻笑:“他当然会跑。” 这是驯化的必要过程。 跑吧,等赫连烽跑到魔宫之外,他自然会发现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让赫连烽体会一下,如果没有被主神拴上镣铐,以他现在毫无修为的样子,在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存活。 等赫连烽明白伊宙的重要意义后,再让他体会一下,不听自己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天道,你在心疼赫连烽。” 伊宙声音清冷,没有斥责意味的话语却让天道为之一颤。 它搞不懂主神的意图。 在主神到来之前,天道曾经申请攻略组的任务者介入。 它希望能用任务者的爱来感化赫连烽。 几位任务者们的工作模式各有特点,但无一例外,他们的攻略过程中都有同一套话术: “我知道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你有苦衷,你希望得到理解,我愿意走进你的内心,我愿意让你得到救赎。” 他们都尝试着成为赫连烽黑暗人生中的一簇光亮,温暖他冰冷的内心。 这些任务者最后都失败了,被赫连烽从这个位面抹杀。偏偏赫连烽体内又有灭世神的力量,被抹杀的任务者们元气大伤,回到创世界后都是垂危状态。 到最后,没有任务者愿意接手这个世界了。 天道曾经与上一个被主神帮助的位面天道聊过。那个冰蓝色的年轻天道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主神虽然没有以常规手段救赎他的主角,手段还稍微有一点残暴,但主神无疑是很爱他的主角的。 是啊,神当然会爱自己的造物。正因如此,暗红天道满心期待地等着主神能将赫连烽从泥淖中拉出,让自己的位面被满怀爱意地修复。 可是主神没有。 主神看向赫连烽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天道斟酌了好半天,在伊宙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主神大人。 伊宙此时已经走出了举目荒凉的魔宫,走到了魔宫外干裂的褐色土地上。 听完天道的话,伊宙在自己的日程上又加入了新内容。 给攻略组的任务者们培训,告诉他们,不是所有罪孽都能被轻描淡写地原谅。 “赫连烽凭什么能得来救赎?” 伊宙反问天道。 天道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他曾经不是这样子的!三百年前没被灭世神力量影响的时候,赫连烽是须弥山的得意弟子,是意气风发的修真天才。” 伊宙冷声反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位面中的人物都是有生命和灵魂的个体。就算灭世神的力量干扰,纯粹的灵魂也不会被染得漆黑一片。得意弟子、修真天才又如何?他本就算不上多么光风霁月的人物。” 凝望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伊宙停下脚步,声音越发冷厉:“天道,你来看看自己的位面。那么多人因赫连烽而死,不管赫连烽之前有什么苦衷或者阴影,这些无辜的人该为此负责吗?期待着我救赎赫连烽,谁又去救赎那些枉死的冤魂?” 主神的怒火无声而灼热。伊宙站在残破的位面之中。天地寂寥,风声呜咽,那是三百年来无数个再也得不到救赎的灵魂在恸哭。 “天道,一味追求力量,只注视着位面之子一人,你已经忘记了这世界是无数生灵的家园。” 伊宙的声音沉了下来: “灭世神给赫连烽提供了无上的修为。那他许诺给你的诱饵,又是什么呢?” 天道在惊骇之中失去了辩驳的能力。 它以为不会被发现的…… 它以为主神不会发现,灭世神在找到位面之子之前,已经与自己达成了交易。 伊宙冷冷地说:“从千年之前就开始枯竭的灵力,五百年不曾有修真者飞升,日渐式微的修真界……天道,口口声声说主神应该爱世人,爱自己的造物,那你呢?在这个位置待得太久,你早就忘记何为神明了吧。” 赫连烽操纵了三百年的业火来自创世界,那是只有神明之力才能操纵的力量。为了操纵业火的力量,抽空整个位面的灵力只是开始。 燃着业火的藤条对赫连烽造成的伤害太轻了,轻到令伊宙察觉了异常。于是伊宙将整个六界用神识探查了一番。 她这才发现,让天道回创世界后辞职,实在是太便宜它了。 五百年未曾开启的通天路,为掩盖的不止是枯竭的诸方灵力—— 还有被摧毁的神界, 神界没有任何生命,徒留无主的灵力与修为被困于此处无法逃遁。 “为了能跻身创世界,用整个神界当投名状。” 伊宙冰冷着眉宇,把暗红色的天道揪了出来攥在手心: “你对灭世神的谄媚还真是够慷慨无私。” 整个位面几万年以来飞升的所有修真者,都被天道当成贿赂送给了灭世神。 神界残余的灵力和修为,是仙人们曾耗尽命数抵抗,却只能绝望不甘地被天道与灭世神尽数抹除后,仅存的痕迹。 伊宙眼眶发酸。她闭上了双眼,手心陡然收紧,天道的惨叫声与它神格的碎裂声一并传来。 “我能从沉睡中苏醒,你很失望、很害怕吧,怕这样灭世神就不能苏醒,他在创世界许诺给你的地位和权力就会破碎。所以你把所有罪责推到赫连烽头上,妄想着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是啊,只要重开位面就可以了,谁都不会发现你的罪恶。” 伊宙的手心愈发收紧。 天道无比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快要消散了。 濒临销毁的恐惧和绝望涌现,天道居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胆量。碎裂的暗红光球嘶吼着:“伊宙!没有天道的位面会陷入混乱,变成炼狱!你不想想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了吗?” “你说得对。” 伊宙声音冰冷,五指收紧,将暗红色的光球彻底捏碎在了掌心。 尖利的嘶喊声一并消散。 这个位面不再有不称职的天道了。 天地震颤,六界皆感应到一阵晕眩。 伊宙站在荒芜大地上,任由暗红色的黯淡碎片从指缝中被风呜咽着卷走,逸散在血色天幕之下。 “你说得对,但我是主神。” 主神庇佑之处,自可逢凶化吉。 有天雷轰鸣地自天边坠落至六界各处,却在伤及生命之前尽数化为虚无,沉寂于天地之间。 世界重回寂静。 伊宙眺望着远方,那里是凡界仅存的土地。 妖界多狡诈、鬼界皆冤魂、赫连烽只能向凡界逃去。 去吧,去感受一下,那些在你眼中轻如蝼蚁的生命,能在百年的怒火中迸发出何种力量。 云开雾散,是为仙山。 脚下是干涸土地上新生的绿草,伊宙轻叹着,向须弥山走去。 罪孽被清算后,功勋也该被嘉奖。 在新的位面意识从被修复的位面中诞生之前,这个世界需要一位“代理天道”。 伊宙希望自己能在须弥山发现合适的灵魂。 第34章 修真:绝望后的希望,神明的清算准备开始 伊宙如约登上了须弥山。 须弥大殿中,以奚承义为首的修真界众人毕恭毕敬地坐在高台之下,仰望着殿上的白衣神明。 “守护一方天下三百年,在座各位都值得赞誉。” 神明微笑颔首,眼中有欣慰,也有哀伤:“我沉睡了太久,没能阻止邪孽肆虐,是我的责任。这三百年,辛苦诸位了。” 奚承义苍老的眼中盛着激动欣喜,他拱手回话:“神明怜悯苍生,愿意出手还天下太平,是我辈之幸!” 众人纷纷应和。 他们能感应到越发丰沛浓厚的灵力重现于世,温柔地庇佑着六界苍生。 伊宙叹息。修真界等一个希望等了太久,自己终究来得晚了。 她继续说:“天道不公,居神位而不能担其责,现已被我抹杀。诸方灵力被天道囊括千余年,而今我将其如数还与天地间,重开通天道。” 伊宙沉静的声音中带着遗憾:“神界的重建,便留待后人了。” 荣洪山颤巍巍地问:“敢问神明,重建是何意……?” 伊宙墨色的眼眸中溢着悲伤:“神界与天道抵抗,未果,被天道与邪祟抹杀,诸神尽陨。” 神明的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 灭世神在万年前诞生了自己的意识,自此吸收着万千世界中的邪念,力量越发壮大,一心毁灭世界,因此被伊宙击溃。 伊宙从不认为自己要为灭世神所犯下的罪孽而忏悔,但不可否认,她有责任修补灭世神陨落后留下的烂摊子,无论出于何种立场。 这是她的世界。 众人难以置信地消化着悲痛。 年长者们缅怀着同门派曾飞升的前辈们,年轻一些的修真者则在心中燃起火苗,想着早日飞升,用自己的力量重塑神界辉煌。 伊宙欣慰地看着殿中神色各异,却皆是一心热诚的修真者们。 心思纯净的灵魂对灭世神有着天然的抵御力。换言之,殿中众人都有着纯粹的灵魂。 尤其为首之人,奚承义。 伊宙开口:“赫连烽的修为已被我收回。他必然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只是一死未免太便宜他,我另有打算。妖鬼两届趁乱造祸者,我会一并惩处。修真界可以休养生息了。” 奚承义起身,苍老的脸上尽是坚定:“我辈身为修真之人,自然以天下为先。而今仍有妖鬼祸世,我等无法坐视不理。” 伊宙满意地看向白衣白发、道骨仙风的老者:“你果然配得上这一身名位。” 奚承义苦笑,他实在没办法坦然接受神明的称赞。 想到“代理天道”的事,伊宙又问殿中众人:“新的天道诞生之前,我需要一位德才兼备之人,能代天道之责,统六界之事。我想,在座诸位必然比我更适合选出一位合适的人选。”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看向奚承义。 三百年中,是奚承义一己之力聚合各门派之力,放下所有芥蒂,全力守护着六界。 从最开始受尽天下指责的赫连烽师尊,到如今的修真界领袖,奚承义的高义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 偏偏他自己放不下对自己的怨恨。 无需众人多说什么,他们的目光是最好的证明。 伊宙问:“奚承义,你可愿代天道守护六界?我可以让你越过天罚,直接步入大乘期。新天道诞生后,你将成为神界新的神尊。” 这对任何修真者来说,都是至高的褒奖。 奚承义却依旧微微躬着身子,颤抖着回答:“神明抬爱,奚某实在惭愧。此三百年来与魔头交手,奚某远不如其他修真者的体魄强健、修为深厚,恐难担此责……” 伊宙打断了他没完没了的自谦:“都不是问题。” 白光柔和地洒落在奚承义身上,代表创造的神明之力温柔地将他包裹。 等到白光离开,奚承义简直经历了一番脱胎换骨。 三百年来沉积的所有旧伤都被治愈,衰老被逆转,又定格在他身体机能最强盛的状态。 返老还童…… 倒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奚承义之后,白光并未散去,而是在殿中拂过所有人,最后重回伊宙手中。 所有人都得到了神明的奖励。 荣洪山情况特殊,几百岁的老者早已半只脚迈入神界,为了防止他当场飞升,伊宙只是治愈了他的伤。 他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神明赐福所有对世界心存爱意的人。 全殿的人跪伏着,感恩着神的垂佑。 就在这时,伊宙的神识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哟,最前面跪着的那个白头发美人,是位面之子?” 是黎初,创世界最无法无天无规矩的监管神。 伊宙在神识中回答:“不是。位面之子黑化了,现在在外面逃跑呢,我等会儿抓回去教训。所以你来干什么?” 黎初慵懒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弄出那么大阵仗,连天道都被你捏死了,还是跟灭世神牵扯不浅的位面,我可不得过来看看怎么收尾啊?所以这个白头发美人不是你的目标?” 看着殿中低着头叩首的众人,伊宙有点犹豫地问:“你说的白头发美人,是最前面的那个?” 奚承义? 伊宙抬起右手,神力托起殿中众人。 奚承义直起身,白发顺从地落回身后。 被创世神明逆转了时间,奚承义现在看上去只有凡人二三十岁的模样。剑眉之下,沉静的眼眸带着与样貌不符的沧桑感。他带着修真者独有的气质,清瘦如竹。 确实配得上一句“美人”。 伊宙在神识中调侃:“你这眼光倒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所以不是你的目标?那我抱走了。” 黎初笑得勾人心魄。 与偏爱桀骜灵魂的伊宙不同,黎初感兴趣的,正是这种青竹白雪一般高洁的角色。 伊宙当场掐断了黎初的念头:“我还等着他给这个位面当代理天道,再顺便去其他修真位面打补丁呢,你别捣乱。” “行吧,那我等他下班,反正都是我们监管的活儿。” 黎初颇为无奈:“走了,你加油干活,我去收拾收拾天道碎片。你捏得是过瘾了,我还得采集数据去。” 伊宙轻笑:“行,辛苦了。对了,回创世界顺便给星弦带话,任务组有新活了。等代理天道上任之后,先派济世组基建组种田组过来修复,再让攻略组过来做战后心理疗伤,至尊组最后过来适当引领一下。” “行行行——你发工资,你说什么都行。”黎初慢悠悠地回答:“对了,我来的路上看见一个邪魅美人,身上有神明留下的痕迹,是位面之子?” 那种类型一看就是伊宙的菜。 “是他。”伊宙回答:“他跑去人界了吧?” “对,而且看上去疯疯癫癫——你不担心他在人界为非作歹?” “我给他上锁了。一旦冒出害人念头,他会被反噬的。” 伊宙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黎初悠悠地说:“不愧是你。行了我走了,你记得轻点儿玩。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一次性玩坏了太可惜。” 伊宙当然知道。 刚吸收灭世神的力量,正是满心残虐想法无从释放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赫连烽。 伊宙与黎初在神识中的交谈结束,殿内的时间只过了弹指一瞬。 神明满意地看向自己的成果。 殿内的修真者都回到了鼎盛阶段,不在殿中的修真者也已经接收到了神的赐福。 所以现在奚承义找的借口不作数了。 伊宙看向奚承义:“你的灵魂中有太多愧疚的情绪了,你觉得自己德不配位,为什么?” 奚承义低声回答:“赫连烽是我收入门下的徒弟。他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我有责任。” 看着满脸自责的奚承义,和他身后欲言又止的各门派掌门,伊宙挑眉: “来给我讲讲赫连烽的故事吧。” —————————— 人界。 三百余年的妖魔横行,恶鬼当道,人界一片凋敝。 为了活下去,凡界已经拼尽了所有力量。 他们没有修为、不懂法术,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能不被饿死,就已经很艰难了。 凡界皇朝配合修真界,一同为凡人们谋求活下去的法子。 赫连烽裹着伊宙扔给自己的长袍,一路从魔宫逃往人界。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伊宙的对手。 此前他以为,超越这个世界的灭世神所具有的力量已经是无可比拟了。 没想到……那仅仅是伊宙杂念的化身。 创世神,原来这才是神明的力量…… 那她当然也能毁灭这个世界吧? 如果说灭世神是伊宙的杂念所化,那是不是只要让伊宙再次出现杂念,灭世神就能再度现世! 这样的想法令赫连烽兴奋地头皮发麻。 衣物凋敝的流民们看着站在路中心的古怪男人,眼中都有惊疑的神色。 男人看上去很漂亮健康,虽然穿着的袍子有点脏了,但是很完好。 松垮的长袍下,男人苍白的皮肤上有暗红色的奇异纹理。 这人绝对不是和他们一样忍饥挨饿的。 是皇朝的人来布施?不对,今年所有的粮食都吃完了,就算皇朝也拿不出余粮。 流民们又纷纷移开了目光。 他们实在没有心情和力气去研究无关紧要的人。 听修真界说,神明下界惩处魔头,这个世界有救了。 凭着那句话,流民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早已干涸的土地上逐渐有绿草生出,再加上刚才突然现世又转瞬消散的天雷阵……凡人们期盼着神明的到来。 也期盼着自己能亲眼见证魔头被斩杀的一幕。 赫连烽感受着四周传来的打量目光,心中烦闷。 有什么好看的,看他现在落魄的样子吗? 这些愚蠢的、渺小得可怜的凡人。 赫连烽向前走去,他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伊宙要去修真界,就肯定要跟那些伪圣人们聊个没完。 再之后,一起研究怎么惩处自己,怎么还天下公道,怎么让赫连烽这个千古罪人死无葬身之处。 赫连烽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 他从来不否定自己的罪恶,但是没有人有权利指责他。 他是被逼到今天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就算创世神也无权审判自己。 赫连烽穿过流民的呻吟和哀苦眼神,走向赫连家的老宅。 赫连家是修真世家,那栋老宅也能暂时给赫连烽当个容身之处。 魔尊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情。 五百年前,赫连世家因自己而在修真界立下名誉。 三百年前,赫连烽亲手把所有依仗自己名号的族人都抹杀。 既然没有人真的爱他,那他们都不必再存在了。 走到老宅之前,赫连烽停下了脚步。 原来已经被毁掉了啊…… 眼前断壁残垣,枯草丛生,老宅的牌匾碎成几块,倒在破败的门前。 “呵……也算是如我所愿。” 赫连烽冷漠地踢了一脚滚落的石块。 老宅中有声音传来。 朽败的大门被赫连烽推开,他看到荒凉的院中聚集着几十个流民。 被赫连烽吓到,几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吓得一哆嗦,抱成了一团。 “谁让你们在我的地盘待着的?” 赫连烽声音阴森。在流民们惊骇的眼神中,他疾步上前,想要扼住离自己最近的小孩子的脖颈。 那样瘦小的样子,他看着就心烦。 就算修为尽失,靠着伊宙给自己重塑的体魄,赫连烽也能横行霸道。 那位创世神,看见这些流民的死状,一定会后悔让自己逃跑吧? 如果把这些人都杀了,她体内的灭世神是不是就更容易苏醒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赫连烽狞笑着朝着小男孩伸出了手。 他的魔爪没能落下。 在小男孩恐惧又惊讶的哭声中,赫连烽痛苦地跪倒在地。 赫连烽十指的骨节接连被无形的力量绞碎成齑粉。 过程无比漫长、无比折磨,仿佛白衣神明慢条斯理地将他的十指一根根、一寸寸地折断碾碎。 骨裂声混杂着赫连烽的哀嚎声响彻老宅。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十指接连软塌塌地耷拉下来,鲜血遍地。 十指连心的剧痛感让他疼得几乎昏厥。 在他被活生生疼死之前,白光不知从何处出现,将他的十指再次修复。 除了未消散的疼痛和吓得腿软的流民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赫连烽绝望地跪倒在地。 远在须弥山上,伊宙嘴角微勾。 这只是开始。 先是求生不得,再是求死不能。 慢慢来,伊宙有的是时间。 第35章 修真:你的生死由我决定 从奚承义满含愧疚自责的话语中,伊宙拼凑出了赫连烽的故事。 生在一个没落的修仙世家,因为出众天赋而被视作整个家族的希望。 崭露头角,被奚承义收为关门弟子。 成为须弥门历代最早结丹的弟子,此后修为一路高涨,仅二百年便到了合体境。 修真界第一天才,末法时代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都盼着他能飞升、能开启通天路、能带领修真界走向未来。 赫连烽自己原本也是那样想的。 但是没有,赫连烽的修为在此后陷入瓶颈。 而就在那时,荣洪山感应到,诸天灵力已经耗尽了。 在灵力重现之前,没有任何人的修为能再有所提升。 那时的赫连烽明明早已是全修真界最强之人。 奚承义叹息:“是我们逼他太狠了,让他把飞升看得太重要。” 诸方灵力再次现世还要等多久,没有人知道。 赫连烽还能否飞升,没有人知道。 他身边的声音逐渐从鼓励变成了遗憾的叹息。 赫连烽太高傲,也太要强。 飞升无望,他居然选择了堕魔。 以须弥山为祭,赫连烽获得了神秘力量,成了六界无人能敌的嗜血魔尊。 说完,奚承义扑通跪倒在伊宙面前。 “是我的错,”奚承义的眼中尽是悔恨:“我不该逼他逼得那样恨,我不该把整个修真界的担子都丢在他的肩上,我不该让他在追求力量的路上迷失了自我……” “你有错。”伊宙沉静地打断了奚承义哽咽的自我控诉:“但你不必为赫连烽的罪孽而赎罪,那是他自己的业障。” 即使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此后的三百年杀孽,也是赫连烽自己的选择。 那些罪孽,是赫连烽自己犯下的。 奚承义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伊宙的话而放下,他眼眶通红地站在大殿中,身后明明是全修真界与他为伍,他却显得无比孤独。 伊宙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未来的代理天道上一课。 “奚承义,赫连烽体内的那股强大力量,来自灭世神。” 伊宙的声音清冷平静:“而灭世神,是我心中的杂念混合诸方邪意诞生的产物。他与赫连烽做了交易,让赫连烽有力量摧残着六界。” 她看着奚承义哭得红肿的双眼:“你觉得,我该为灭世神的罪孽而赎罪吗?” 奚承义怔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明白。 伊宙继续说:“我该为其负责,但我不会替他赎罪。” 这就是伊宙想告诉奚承义的。 主神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赫连烽现在回了人界,他刚才想掐死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现在又跑到大街上挥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刀,想把看到的流民尽数砍死。” 看着满眼痛楚的奚承义,伊宙问:“那都是你三百年来尽力想护住的生命。他现在做的这些事,你该负责吗?” 奚承义急切地问:“他真的杀了那些流民吗?主神大人,您一定要阻止他啊!” 听到伊宙刚才的话,殿中众人眼含怒气,恳求伊宙斩杀魔头。 伊宙轻笑:“他现在的命属于我,我自然不会让他兴风作浪。” 神明起身,走向奚承义:“和我一起去一趟人界吧。” —————————— 人界。 流民们惊恐绝望地逃窜着,逃离路中央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魔鬼。 赫连烽长发散乱,衣袍上沾着血——全部来自他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赫连烽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双目赤红,毫不留情地砍向无辜的流民。 他没有得手一次。 刀即将落在流民身上之前,总会有一道对应的伤口出现在赫连烽自己身上。 他就那样把自己砍得鲜血淋漓。 伊宙! 赫连烽狰狞着,任由血液从身上各处涌出。 他不甘心!就算死,他也不要任由伊宙的摆布! 在流民们的尖叫声中,赫连烽毫不迟疑,将刀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剧痛与眩晕感同时涌上,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将赫连烽身上的魔纹染得越鲜艳。 赫连烽带着疯狂的笑,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他没什么好失去的,也不害怕死亡,反正他早就活够了。 这个世界要是不能毁灭,那就算了,赫连烽对自己三百年来的丰功伟业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是死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死在那个伪善的创世神手中。 身体无力地下滑,赫连烽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色衣袍和黑色长发铺就一幅残忍画卷。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嗡鸣,在闭上双眼之前,赫连烽看到白衣神明自远方而来,踏入自己的视线。 \"伊宙……\" 赫连烽最后一句呢喃伴随着嘴角的血沫溢出。 奚承义眼睁睁地看着赫连烽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结局。 他陡然失去力气,瘫倒在了原地。 诸多情感一起涌上,而其中最令奚承义难以承受的,是无尽的愧疚。 那曾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伊宙低头瞟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奚承义,有点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奚承义面色惨淡,不能言语。 伊宙好心地拍了拍奚承义颓然的肩膀: \"还没结束呢。\" 赫连烽想这么容易死去? 伊宙冷哼一声,澎湃的神力从她身上涌出,直直地罩在了赫连烽身上。 已经冰冷的、残破不堪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满地鲜血蒸发消弭。 没来得及逃走的流民见到神迹,又看到白衣女人威严的面容,眼中逐渐从惊恐变成了狂热。 \"神明!\" \"是神明来救我们了!\" 赫连烽从混沌中睁开眼时,看到伊宙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似笑非笑。 她身后,不知何时聚集了那么多流民。此刻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哭着笑着迎接他们的神明。 赫连烽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没有堕入鬼界,也没有魂飞魄散,那他现在在哪? 伊宙俯身,用算得上温柔的语气宣布: \"我不是说过吗,你的命已经属于我了。你的生死由我决定,你的身体由我摆布。未经我同意,从魔宫跑到人界,又把自己伤成了这样……\" 她眸光一寒,反手抽在了赫连烽的脸上。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瞬间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脸颊火辣辣的疼,赫连烽咬着牙转过头来,恨恨盯着伊宙:\"你休想摆布我。\" \"你没有拒绝的能力。\" 伊宙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留下的指痕,低声说:\"要不是这张脸,我对你还真没什么兴趣。这么漂亮的脸,记得保护好,不然我会很不高兴的。\" 第36章 修真:你来代替世界做我的玩物 开什么玩笑。 赫连烽死死盯着伊宙墨色的双眼。 白衣的神明周身泛着柔和的光晕,那是昏暗中唯一的光源。 凡界流民们的恳求与祝颂声环绕中,赫连烽觉得一切都无比可笑。 他冷冷地注视着伊宙:“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在天下面前审判我的罪行,让他们平息怒火,继续在你的世界毫无价值地活着?” 伊宙静静注视着赫连烽猩红双眼。 “还是要替死在我手下的生命讨个公道,让我被你感化,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罪责?”赫连烽笑得嚣张:“做梦吧!是这个世界把我逼到了今天,我不会后悔的!” 伊宙轻笑着,然后死死捏住了赫连烽喋喋不休的双唇: “我没打算审判你,我只是创世神罢了,你的罪孽应该留给这个世界审判。我也没想让你忏悔,你的灵魂那么脏,我没心情收留。” 她手上用了力气,声音却越发轻柔: “我是来跟你算私账的。这世界是我的造物,是我用以取乐的东西。你把它毁了,那你就来替代世界做我的玩物。” 赫连烽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伊宙掐住两颊,一把按死在了地面。他双手死死扣住伊宙的手臂试图挣脱。 伊宙只是一震,赫连烽的双手就失去了力气,颓然地瘫软下去。 “脱臼啦?”伊宙看向赫连烽关节错位的肩膀,脸上写着不满:“我刚说过,你的身躯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伤害它了?” 明明是你干的! 赫连烽不服气地瞪圆了眼睛,还没等说什么,伊宙的巴掌再次落下。 这次伊宙用上的力气比刚才还要重,胳膊借不上力,赫连烽直接被一巴掌掀飞在了一旁。 长发凌乱地糊住了他苍白的面容,他的眼尾恼怒得越发红艳。 那些流民还跪在原地,张望着这边发生的事情。 蝼蚁一般的生命……有什么资格对自己评头品足! 赫连烽后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他极力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趁着赫连烽没反应过来,伊宙迅疾出手,把他的双臂又重新安回了原处。 接连的剧痛让赫连烽双眼迷蒙。回过神来的时候,伊宙正捏着他的左胳膊,胡乱甩着。 “嗯,修得不错。”伊宙满意点头。 她是把自己当成人偶娃娃了! 赫连烽喘着粗气,眼中尽是阴戾。 伊宙没管他的表情,回身把一直沉默不言的奚承义拉了过来。 奚承义还沉浸在失语中。 他直观地感受到了神明淡漠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性格。 伊宙天神对待赫连烽的态度,正如她所说——只是在对待一件玩物。 赫连烽皱着眉看向伊宙身边的白发男人。 一副小白脸的长相,满脸都是修真界伪善圣人的所谓“高洁”。 看着怎么还有点眼熟……? 伊宙好心地介绍:“你曾经的师父,奚承义。” 什么东西?! 赫连烽悚然地看着那张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脸。 比起对奚承义的怨恨,赫连烽心中升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荒谬,太荒谬了。 伊宙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了不得的话:“交接一下,赫连烽从现在开始就完全为我所有了。奚承义,你回去之后跟修真界的大家说一声。等我调教好了,再带他去拜访。” 她一把将呆滞的赫连烽从地上拽了起来,手劲大得赫连烽差点再次脱臼。 赫连烽还沉浸在震惊中没能回神。 那是奚承义?伪善老头? 伊宙想干什么?! 像是看出了赫连烽的疑问,伊宙没偏过头,只是拽着赫连烽往流民面前走。她说:“修复这个世界可是大工程。为了给枯燥的工作中加点乐趣,我当然想看着漂亮的脸。” 赫连烽怕自己的胳膊再被拽掉,只能被迫跟着伊宙的脚步。 而伊宙停了下来。 她停在了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流民面前。 在那些深陷于眼眶中的、饱含期许的炽热注视中,伊宙双手在胸前虚握。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笼罩着人界的邪祟力量尽数被驱散。 流民们伸出手,惊喜地看着细碎的流光洒落人间。 伊宙把生的希望重新归还于人界。 神明眉眼温柔,声音温和而有力:“你们可以活下去了。” 只这一句,聚集于此的千百个凡人痛哭出声。 三百年了,忍饥挨饿、四处逃窜,只求不要再睡梦中被不知何处出现的妖怪吃掉,或者被那个传说中的魔头屠了城。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看着流民们恸哭的面容,伊宙转过头去,看着满脸冷漠不屑的赫连烽:“现在该你了。” 她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左手长藤显现,抽在了赫连烽的膝盖上。 刺痛骤然袭来,赫连烽不受控地跪了下去。 他没能起身,伊宙强硬地踩在了他的头颅上。 “跪下!” 神明的声音冷硬如寒霜:“在他们面前,你没有昂首挺胸站着的资格。” 巨大的屈辱激得赫连烽红了眼,他嘶吼如野兽,而伊宙越发用了力气,任由赫连烽怎样挣扎都没法抬起头。 伊宙在苍生面前,将赫连烽的傲骨一寸寸踩碎。 长藤化鞭抽在赫连烽的背上,轻易地带出了一条血痕。 声音从赫连烽的头顶传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这里,还是跟我回魔宫。” 赫连烽置若罔闻,只是嘶吼着挣扎着。 伊宙不满地啧了一声:“那就在这里,在天下苍生面前。我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绝对不会脏了他们的眼睛。” 藤蔓强势地自地面生长出,伊宙站到了一边,注视着粗壮如柱的藤蔓将赫连烽悬挂在了半空中,细小的藤锁住了他乱动的身躯。 伊宙飞到了半空,面无表情地将长袍从赫连烽身上扯开,露出了他覆着魔纹的胸膛。 “刚才的天雷阵看到了吗?我觉得很漂亮。” 伊宙的双手张开,十指间闪烁着雷电的光辉。 她右手轻柔地覆上了赫连烽的胸前。 天雷穿过胸膛,赫连烽的惨叫声被掩盖在轰鸣的雷声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流民们仰头看向神明。 他们并不知道那上面挂着的囚犯,就是为祸人间三百年的魔尊赫连烽。 他们只知道这人惹神明不高兴,于是神明要惩罚他。 流民们好奇的目光自四面八方笼罩着赫连烽。 赫连烽无所谓被憎恶,但是他难以忍受像个小丑一样被那些渺小的生命评头品足。 这样的屈辱,赫连烽宁可死! 可是惨厉的痛呼声比怒骂声率先从赫连烽嗓子里溢出,电流狠厉地穿透全身,疼得灵魂都发麻。 “接下来,换什么呢?” 伊宙自言自语一般,手中虚光接连闪过。 带着倒钩的长鞭、镣铐、闪电、业火、长鞭、寒冰、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赫连烽完全辨认不出的东西。 伊宙没开玩笑,她真的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中折磨自己! 慌乱排山倒海地涌来。 自己狼狈的模样不能被看见…… 不能在这里…… 不可以! 在伊宙决定下一轮的惩罚之前,赫连烽疾呼出声:“我要回魔宫!” 伊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颇为遗憾地看向自己刚准备好的绳索:“啊……原本还想捆一只漂亮的蝴蝶给大家看看呢……” 说完,无所谓地将绳索收起:“那就回魔宫吧。但是你的回答太慢了,我讨厌拖延。” 看着伊宙越发深邃的双眼,赫连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会因“拖延”这个由头惩罚自己的。 而惩罚会是什么,他毫无所知,也绝无可能反抗。 第37章 修真: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吗 伊宙在众目睽睽中拎起了赫连烽的后脖颈,像是抓住一只小动物一样,向着魔宫飞去。 流民们叩首感谢着神明降世。 还有一个被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奚承义。 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伊宙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奚掌门,劳烦你去与凡界的君王交接。这片土地即将出现很多天选之人,与你们一同重建世界。” 神明的声音缥缈平和,赐予六界新的希望。 六界不知道的是,神明的脑海中现在热闹得很。 星弦在伊宙的神识中碎碎念:“基建组种田组来大活了,看起来还得来几个高级任务者引领一下时代发展,后续的后续再说,先把位面搭建起来……乱死了乱死了,真成副本了!” 黎初给星弦顺了顺毛:“加班辛苦了。这么破的位面,修它干嘛,都杀了拉倒。” 伊宙平静地回答:“如果我没看见这个世界,摧毁了就算了。但是现在我看见了,我能救这个位面,那就救。” 她轻笑了一下:“闲着也是闲着,又不是不给你们发工资。” 夜冰锋透过伊宙的神识,注视着她手中拎着的赫连烽。 伊宙注意到了夜冰锋的沉默:“调度这边有问题吗?需不需要什么支援?” “不用,”夜冰锋声音冷硬:“主神您别往创世界带垃圾就行。” 黎初连连咋舌:“呦呦呦,咱们创世界着名陈醋坛子又翻了?” 夜冰锋无视了黎初的调侃,继续说:“主神,这种恶犬养不熟的。” “那可不一定。”伊宙含笑回答:“这种疯狗,训起来最有成就感。” 赫连烽在高空的呼啸寒风中被吹得睁不开眼。 伊宙的手钳住了赫连烽的后脖子,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能在半空中护住他。 只要伊宙松开手,赫连烽绝对会从千丈高空中摔下,变成一滩肉泥。 再被她毫不费力地复活。 赫连烽不畏惧死亡,但是他并不想一次次地体验各种死法,再带着那些恐怖的回忆活过来。 生命完全被掌握在伊宙手中,这一认知让赫连烽遍体生寒。 要想个办法。 要让伊宙体内灭世神的力量重现,或者找到伊宙的弱点。 她害怕什么吗?赫连烽对此毫无所知。 伊宙已经是创世神了,任何毁灭对她而言都不算威胁。 那她在乎什么? 赫连烽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突然,伊宙刚才说过的话闪过了赫连烽的脑海。 “要不是这张脸,我对你还真没什么兴趣……” 她至少喜欢自己的样貌! 胡思乱想之际,伊宙已经到了魔宫。 降落至魔宫门口后,伊宙松开了拎着赫连烽后脖子的手。 后颈的皮肉被揪得生疼,要不是这副身躯被伊宙提升得够强悍,他的颈椎一定早就被握碎了吧。 伊宙仔细打量着赫连烽的脸,那表情与看着一件工艺品、或是什么玩物,毫无两样。 赫连烽也顺势看向伊宙的漆黑眼眸。 她确实很喜欢自己的脸…… 想到此前几百年,从他还在须弥山上时,到他成为魔界至尊,赫连烽身边有很多次突然出现了来历不明、力量神秘的人物。 他们无一例外地对自己显露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好感和善意。 傻得离谱,嚷嚷着理解他、要带他脱离苦海、找回他最初的样子。 笑话,赫连烽“最初的样子”就该是站在顶峰,俯瞰苍生。 所以那些人都被赫连烽杀了,他们眼中都是一片虚伪的算计,赫连烽不需要假惺惺的爱。 那伊宙呢……?她会不会抱有与那些人一样的想法? 被伊宙用藤蔓将双手锁在一起,赫连烽史无前例地乖顺了起来。他问拉着自己向前走的伊宙:“你之前派过人接近我?” 伊宙头也没回:“至少他们曾经真的想过救赎你。现在他们都被你杀了,没人爱你了。” 足够了,赫连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伊宙知道!那些人与伊宙有关系! 伊宙是不是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她果然对自己感兴趣! 赫连烽终于握住了最后一张底牌。 他冷心冷血,无所谓爱恨,但是他很乐意把情感当作武器。 如果能在伊宙心中变得特殊,她就能被自己的所作所为牵动。 这样,就能引出伊宙心中的阴暗面,让灭世神重现! 赫连烽的眼中闪出了精光。 曲意奉承而已,他很擅长伪装的。 在须弥山那二百年,扮演一个清风朗月、心系天下的天才修真人,他不是扮演得很成功吗? 奚承义那老头……现在不能喊老头了,总之他到现在都以为是因为教导无方,才让六界遭了祸。 在伊宙身后,赫连烽的笑容逐渐咧开。 不过是扮演一个被驯服的玩物罢了。等他拿捏住了伊宙,谁驯服谁还说不定呢! 而在赫连烽看不见的地方,伊宙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 甚至用不上读心,伊宙都知道在听完自己刚才的话之后,赫连烽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神识里热闹非凡。 “高手出招,恐怖如斯。这就是传说中的‘你以为你拿捏了全局,实际上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吗’,学到了!这就写成攻略回去给攻略组,教教大家怎么让攻略目标完成自我攻略从而达成最终攻略!” 这是疯狂录像记录,还说着绕口令的星弦。 “别闹了,你那任务组里一堆恋爱脑,别再让任务者照葫芦画瓢把自己画进去了。要我说,你不如用伊宙当反向案例,给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驯化,引以为戒。”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黎初。 “这么蠢,不适合当主神的狗。” 这是在扞卫自己地位的夜冰锋。 “都给我滚回去上班。” 这是被吵得忍无可忍的伊宙。 星弦率先不服:“我就是想积累点素材嘛!黎初说的没错,伊宙姐太具有教育意义了!这心理操纵、这驯化手法,啧啧啧……” 星弦话还没说完,夜冰锋一把拽着她回了创世界。 黎初最后离开:“我也走咯,去找白发美人儿玩去。你慢慢享用吧,不打扰啦。” 神识被伊宙关闭,她也已经到了目的地。 魔尊的王座碎片还散乱着,伊宙皱眉:“去修真界之前,我说要让你把这里打扫好,整理好自己,并且不许离开。” 伊宙转过身,藤蔓收紧,赫连烽踉跄着被她拽到了面前。 “我的命令,你一个都没达成。” 她要惩罚自己了。 赫连烽一言不发。 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装作顺从的样子吧。等伊宙完全不戒备自己了,才有机会出手。 为了换回自由,也为了让这个无聊的世界毁灭,赫连烽不介意暂且装作降服。 在伊宙冰冷的注视中,赫连烽血红色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讨好:“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 “顺从、听话、无条件地以最快速度完成我的所有指令。” 伊宙的嘴角微勾:“这不是我的希望,是你作为我的玩物必须做到的事。” 捆住赫连烽双手的藤蔓越发收紧。 “做不到,就被惩罚。” 伊宙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开始惩罚之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看向伊宙身后的王座废墟,赫连烽故作无辜地举起了自己被束缚的双手:“这样我没法收拾啊。” 藤蔓松开。 赫连烽的眼底闪过了得逞的笑意。 没错,伊宙果然吃软不吃硬! “就算藤蔓松开,你也跑不出去。”伊宙看着满脸喜悦的赫连烽,故意这样说。 赫连烽柔软地笑了笑:“你在这里,我能跑去哪里?” 把狠厉掩盖之后,赫连烽眼尾红晕泛起,妖媚的脸上带了几分祸国殃民的意味。 ——他也确实“祸国殃民”了。 赫连烽走到废墟中,俯身捡拾着黑曜石的碎片。 伊宙的声音蓦然响起。 “衣服脏了,脱掉。” 赫连烽愣了一下,他保持着半蹲,回头迟疑地看向闲适地坐在魔宫殿内的伊宙。 伊宙沉下了眉宇,一条带着倒刺的长藤精准地抽到了赫连烽的背上。 赫连烽被骤然袭来的疼痛打倒,痛呼一声,倒在了废墟中。 伊宙的声音依旧凉薄:“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 长藤兴奋地颤抖着,带着细微风声,在半空中舞动。 在伊宙冷漠的注视下,赫连烽挣扎着站起身。他咬着牙,把已经被血染得黑红的长袍缓慢地脱下。 “这才乖。” 伊宙放清了语气,长藤生长出侧枝,在赫连烽的头上奖励似的拍了拍。 在赫连烽惊喜的眼神中,伊宙刻意放软了自己的动作。 她的内心却在冷笑着。 从此刻开始,赫连锋对奖惩机制已经搭建出了基础认知。 用训犬的方式驯化赫连烽,果然没错。 第38章 修真:合格的玩物养成中 在“脱下衣服”之后,伊宙没有再下达新的指令。 赫连烽光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底裤。他麻木地重复着拾起黑曜石块,再把它们扔到一旁的麻袋中的动作。 明明伊宙一挥手就能收拾好,非得折腾自己。 创世神这么闲的吗?除了折腾自己没别的乐趣? 赫连烽愤愤不平地重复着动作,直到最后一块黑曜石块被他扔进了麻袋中。 “我整理好了!” 赫连烽站到了伊宙面前,脸上甚至带着几分骄傲。 伊宙不为所动:“原本早就应该完成的事情,到现在才做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现在完成第二项,把你自己收拾好,换这件衣服。” 一件纯黑的绸缎袍子不知道从哪里被伊宙变了出来,藤蔓挑起,将它递给了赫连烽。 上好的绸料泛着柔和的光泽,赫连烽迟疑地看着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问伊宙:“这件也是你用神明的力量做的?” 伊宙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还没有那种资格。” 赫连烽心中没来由地感到羞辱。 他一把抓起袍子,向后面的寝宫走去。 赫连烽走远后,伊宙起身,她身下的藤蔓自动散去。 “这也算收拾好……”伊宙嗤笑一声,扬手把麻袋连带着袋中的黑曜石都化作了飞灰。 神力凝聚,王座的废墟被打扫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白水晶打造的座位。 伊宙满意地坐下,想了想,又给魔宫里加了些新东西。 赫连烽从寝宫回到殿前的时候,伊宙正悠哉游哉地把魔宫中所有的灯盏都替换成了白水晶。 暗红色的火苗在灯盏中摇曳,折射着迷离的火光。 耐心地操纵火焰点亮了各处,伊宙才回头看着走到了殿中的赫连烽。 纯黑色的丝绸料子衬着,暗红色的魔纹在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上更加显眼。赫连烽刻意把领口拉到了最低,明晃晃地把魔纹呈现在伊宙面前。 “走过来。” 伊宙开口,赫连烽这次没有迟疑,立即走到了白水晶王座前面。 长发被赫连烽打理好,微曲的卷发垂下,留着几缕碎发在胸前。 知道伊宙喜欢自己的眼睛,赫连烽刻意把双眼揉得通红,连带着眼尾的红意都加重了不少,给他凛冽的脸上增添了不少媚意。 “做的不错。”伊宙表情柔和了许多:“这才符合我的要求。” 听到伊宙的话,赫连烽脸上的喜悦越发明显。 他完全拿捏住了! “现在,跪下。” 冷锐的指令下达。 赫连烽再次迟疑了。 而迟疑的后果,是长鞭落在他胸前,抽出的血痕比魔纹还要妖冶。 伊宙注视着王座之下的赫连烽。被骤然鞭打后,赫连烽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又被他自己迅速掩藏好。 赫连烽知道,他还不能在伊宙面前显露出抗拒。 而伊宙知道,现在这个阶段,为了得到信任,赫连烽不会违抗任何指令。 于是在伊宙的冰冷注视中,赫连烽咬着牙跪在了神座之下。 伊宙并没打算放过他。 “太慢了,站起来重来。” 赫连烽只能再度站起身。 血红眼眸下,怨恨被赫连烽很好地掩藏。 “跪下。” 长鞭再次落下。 “又慢了,重来。” “跪下。” …… 赫连烽的膝盖早已红肿一片。他不记得自己重复跪下的动作已经有多久,也不知道鞭子在自己胸前留下了多少道痕迹。 直到最后,伊宙“跪下”的话语声结束的同时,赫连烽就已经跪在了神座前。 “很好,你现在达到我的要求了,站起来吧。” 伊宙的声音柔软了下来。 而赫连烽在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如释重负”。 白光闪过,赫连烽胸前的伤痕被治愈。 伊宙伸出手,梳理着赫连烽略显凌乱的长发:“告诉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 赫连烽的嗓音有些沙哑。他低垂着眼帘,任由伊宙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梢。 温暖的、柔软的指尖在他的颈侧留下温度。 那温度转瞬即逝,伊宙收回了手。 “现在,你才有被惩罚的资格。” 伊宙的声音重新冷了下去:“跪下。” 这次赫连烽没有丝毫迟疑。 伊宙收起了长鞭,她坐在王座之上,强硬地掐住了赫连烽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 指尖划过赫连烽的眉眼、划过鼻梁、划过唇角、最后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手掌扬起又挥下,伊宙毫不留情地在赫连烽的脸颊上留下了深红色的指印。 赫连烽被打得耳边嗡鸣,倒向了一边。 “在我让你动之前,保持跪下的姿势。” 伊宙的声音越发冰冷。赫连烽只能咬牙忍住疼痛与耻辱,重新跪了回去。 “抬头。” 于是赫连烽扬起脸,他的侧脸已经红肿成片。 伊宙说:“刚才那一巴掌,惩罚的是你没能完成我留下的要求。接下来这一巴掌,惩罚的是你刚才没经过我的允许,改变了姿势。听懂了吗?” 赫连烽沉默不语,双拳紧握。 长鞭落下,打在了赫连烽胸前,鲜血淋漓。 痛呼声再次难以抑制地逸散出喉咙。 伊宙没有说话,但是赫连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听懂了。”他只能回答。 因为这一鞭,惩罚的是自己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伊宙不喜欢重复。 长鞭收回,又是一巴掌落下。 至此,惩罚结束。 伊宙站了起来,将颤抖的跪在地上的赫连烽虚拢到怀中。 她轻柔地抚摸着赫连烽的后脑:“没错,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除了严苛的惩处,适当的奖励与肯定也必不可少。 语气、语速、语调、动作、表情,一切都与伊宙的奖惩挂钩。 这样赫连烽才能学着读懂伊宙的任何眼神、任何动作。 合格的玩物,就要做到这些。 感受着赫连烽在自己怀中的颤抖,伊宙默不作声地笑了。 第39章 修真:赫连烽,你确实很爱我啊 惩罚结束,赫连烽终于获得了能与伊宙交流对话的机会。 伊宙俯视着规规矩矩跪在面前的赫连烽。 虽然很清楚,赫连烽是故意装出了这副顺从的样子,伊宙依旧很满意。 “说吧,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世界?” 伊宙饶有兴致地用手托着脸,斜倚着坐在白水晶王座上。 来了,好机会! 赫连烽赶紧摆出了他最乖巧柔和的表情,小声回答:“因为这个世界不爱我。” 伊宙嗤笑:“这个世界是我的造物,除我之外,它没有任何理由爱任何人。” 过于平淡的语气让赫连烽不甘心地咬牙。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伊宙不应该问自己“为什么这样认为”吗?她怎么能不关心! 别慌……可能是说的还不够多…… 赫连烽定下神来,继续在神明面前诉苦:“或许,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伊宙依然是古井无波的表情。 赫连烽自顾自地说着: “我出生在末法时代,灵力凋敝,修真界修为停滞。赫连家在我那一代早就没落了。呵……空有其表的所谓修仙世家,实际上几百年都没出一个好苗子了。” “我出生在赫连家的一个分支。祖上五代没出过有灵根的人,直到我的出生。他们说我灵根聪慧,一定是个修真的好苗子。” “在那之前,我没受到过什么重视。可发现我有灵根之后,所有人对我的态度一下就变好了,口口声声说我是赫连家的希望,说我能带领赫连家走向新的辉煌。” “神明,你说这不可笑吗?他们爱的根本不是我,只是我的灵根。” 赫连烽的笑容越发凄凉。 “赫连家所有人都告诉我,要去须弥山拜师,那里是修真界灵力最丰沛的地方,只有须弥山才能让我达到最高峰。我去了,也成功了。须弥山掌门亲自收我为徒,多辉煌啊!可是看着赫连家那些人的表情,我只觉得一阵作呕。” “我的荣誉,为什么要成为他们的骄傲?那些人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我没有计较,任由赫连家借着我的名头,成了修真界第一大世家。” “到了须弥山之后,我才发现修真界也一样,大家都一样。那些道貌岸然的修真人,每天假惺惺地说着以我为荣、我是最后的希望,扯什么啊?不就是等着我能重开通天路吗!” 说到激动处,赫连烽的气息都急促了起来: “你知道我堕魔之后,伪善的修真界是怎么评价我的吗?他们说我忘恩负义!他们嫌我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浪费了修真界给我塞来的天材珍宝,浪费了那么多诸方灵力!” “他们何曾对我有恩?那些恩惠,不都是冲着我的天赋来的吗?!口口声声说着我不爱苍生、不爱世界,世界又何曾爱过我!” 面对越发狰狞面目的赫连烽,伊宙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血红的眼眸。 神明面前,任何所思所想都无处遁形,更何况赫连烽体内留下了伊宙的神力。 赫连烽所说的可能掺杂着卖惨的情绪,但绝对不存在谎言。 “尤其奚承义!张口大义闭口苍生,说什么修道者慈悲为怀天下为先,实际上呢?我不是天下、我不配慈悲吗?!在须弥山上,说自己相信我能得道飞升,以我为骄傲。我堕魔了,就又说后悔收我这个徒弟……” “没有这身修为,我在世人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赫连烽惨笑着看向伊宙的双眼:“直到我得到了力量,我成了魔尊,我变成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他们恨我,那就恨!比虚伪的爱好得多!看到了吗?修真界恨我,妖鬼惧我,凡人怕我,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这就是我想要的!” “这样虚伪的世界、这样没有价值的世界,留着干什么?灭世神想借我的手毁灭它,想夺舍我,我所谓,我便如他所愿!这三百年,我杀得痛快,不亏!” 他盯着伊宙的眼神偏执又阴毒: “反正,神明也不在乎那些蝼蚁一般的生命,对吧?” 彻头彻尾的疯子。 伊宙听完赫连烽的言论,心中与其说是气愤,不如说是悲哀。 一个偏执的、反社会的人,被天道选作位面之子,捧上了神坛。 三百年来多少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成了冤魂。 赫连烽死死盯着伊宙的眼底,试图从那眼神中找到自己所期望看到的愤怒、恼火、最好是滔天恨意。 怒火烧得越旺越好,把这个世界都烧干净才好! 他明明刻意挑衅着,伊宙为什么不生气?她凭什么不生气! 看懂了赫连烽的想法,伊宙只是冷笑着问:“说完了?” 她翘起腿,懒散地斜倚在王座上,欣赏着白水晶灯盏中凄清的火苗:“你的故事还真是够无聊。” 赫连烽又急又气,居然站起身质问:“你不怪我残害生命?!” 伊宙这才移回了目光,手一甩,长鞭再次抽到赫连烽胸前。 与刚才不差分毫的力度与角度。 仿佛伊宙所在意的,真的只有“未经允许擅自起身”这一件事。 痛呼之后,赫连烽恨恨地跪回原地。他依旧不死心地问:“你是创世神啊!听完这些,你为什么不生气?” 伊宙瞟了他一眼,带着不解开口: “我只问了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世界,我所关心的也只有这一件事。现在,我得到答案了,为什么要生气?” 她看向赫连烽越发慌乱的双眼,继续平静地问:“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你想让我生气吗?” 没等赫连烽作答,伊宙又说:“但是你说的一句话没错,神明不在乎蝼蚁一般的生命。” 长鞭倒转,伊宙用镶嵌着黑曜石的鞭柄挑起了赫连烽的下巴。 “所以,我确实不在乎你的生命,我只在乎你的脸。” 在赫连烽惊怒的眼神中,伊宙居然笑了:“从这点来看,你倒是有和我类似的地方,我们最在乎的都是自己。” 不同的是,赫连烽在乎的只有自己。 赫连烽实在适合成为伊宙的玩物。 因为这样的灵魂,没必要在伊宙的世界活着。 “很遗憾吧,都这样了,还是没能挑起我的怒火。” 伊宙冷淡的笑容中带着嘲讽:“只可惜,你想让灭世神重现于世的算盘,完全打不响啊。” 心中的想法被伊宙轻巧地挑破,赫连烽胸中的愤恨都要炸开。他恼羞成怒地一把攥住挑在自己下巴的鞭柄站起来,喷着怒火的双眼中再无半分伪装出来的乖顺。 “你早就知道我的意图,你是在耍我!” 赫连烽低吼着诘问带着轻笑的伊宙。 这次,伊宙甚至没有挥动长鞭。 她只是沉下了表情,压低了声线,用冷锐的声音对赫连烽下令: “跪下。” 赫连烽的意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扑通。 肌肉记忆让他重新跪回了王座之下。 赫连烽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完全不受控的双膝,又恼恨地盯着伊宙:“你对我下咒了!” 伊宙戏谑地摇了摇手指:“不用太意外,你只是被我驯化了。” 她凑过前身,墨色的眼中带着笑意:“驯化的底层逻辑是爱。你爱我,即使不敢承认。” 在赫连烽的心中,爱意都能被曲解为虚假的、无意义的伪善。 他想要被惧怕、被怨恨,再从这些情绪中获取“爱意”。 赫连烽很缺爱。 那么伊宙成全他。 爱意能被曲解,赫连烽对伊宙的惧怕与怨恨,自然也能被他自己误解为“爱”。 赫连烽恨创世之神、恨这个世界、惧怕神明的力量。 那么,说上一句赫连烽爱伊宙,再合适不过了。 在赫连烽犹如遭受雷劈的眼神中,伊宙悠悠开口: “心里敬畏我的力量、身体却已经不自觉地记住了我的指令……赫连烽,你确实很爱我啊。” 看着赫连烽不敢置信、但确实出现了动摇的眼神,伊宙的笑容越发神秘而缥缈。 第40章 修真:这就是玩物应该做的事 自己……爱伊宙? 怎么可能! 伊宙一定是想用这种话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怎么可能被驯化! “不愿意相信吗?我看是不敢承认吧。” 伊宙似笑非笑地看着怀疑人生的赫连烽:“没关系,你可以慢慢验证。反正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在我玩腻之前,你有的是时间。” 她将长鞭调转回来,手中把玩着精致的鞭柄。 鞭柄的主体是创世界的神木,上面包裹着皮料,镶嵌着细碎的黑曜石碎片。 “跪下”这个指令所用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伊宙决定换一些更高效的办法。 “来吧,赫连烽。现在是你作为玩物取悦我的时间了。” 赫连烽神情恍惚地听着伊宙意义不明的话。 “站起来。” 伊宙的指令下达,而赫连烽一动不动。 他缓过神来,冷哼一声,直直地看向伊宙:“既然灭世神醒不来,我凭什么顺从你的指令?” “凭你的生命和灵魂属于我。” 伊宙扬起长鞭,这次的力度更甚,鞭子卷起赫连烽,直接把他抽下来高台。 被骤然掀飞,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赫连烽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都是疼痛。四周是白水晶灯盏微弱的光芒,赫连烽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王座之上漠然的神明。 “凭我有本事,让你顺从。” 白衣神明从王座上起身,缓缓走下高台。 她停在了赫连烽面前。 赫连烽依旧倔强地仰着头,胸前的发丝被口中溢出的鲜血浸濡、打了绺。 “可惜了刚洗好的头发。”伊宙颇为遗憾地评价。 然后,她再次将赫连烽的头颅踩在脚下。 感受到脚下的人正在不服气地试图挣脱,伊宙加重了力气:“想体验新的死法了是吗,可以。”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鲜血从脖颈涌出的瞬间,像是一阵风从身体里呼啸着涌出。 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视线从四周开始逐渐变得黑暗。赫连烽绝望地感受着灵魂坠入深渊的过程。 无尽的下坠、下坠、冰凉无望、不可逆反、只能任由风声从身体中呼啸着吹远,直至呼吸与心跳停止。 …… 再次醒来的时候,赫连烽还沉浸在刚才的痛苦之中缓不过神来。 身体被修复,经历死亡的痛苦与恐惧却难以消弭。赫连烽不受控地大口喘息着,脊椎发麻。 伊宙将赫连烽再次复活了。 现在,她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专注地用红色的藤蔓在赫连烽身上缠绕着。 赫连烽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他此刻双手被伊宙反捆在了背后,胸前的藤蔓系成绳结,排列成了整齐的菱形格。 等到赫连烽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缠挂在了王座上的横梁。 纤细的藤蔓缠绕着脚踝,穿过膝弯,最后将他的手脚捆到了一处。 身体被拉扯到极限的弧度,赫连烽被吊在横梁下,像一条濒死的鱼。 伊宙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眼中带笑:“红色很适合你。” 此刻,红色的藤蔓是赫连烽苍白肌肤上仅有的装饰。猩红的魔纹张牙舞爪着,像是藤蔓横生的枝干。 赫连烽在空中扑腾着:“你想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伊宙坐在王座上,视线正好能与赫连烽齐平。她把玩着长鞭,用鞭身勾勒着赫连烽的身躯。 “你是我的玩物,我自然是要拿你取乐。”伊宙笑吟吟地回答。她丝毫没有掩饰此刻的愉悦。 赫连烽的眼尾越发红艳,伊宙伸出手,在他的眼尾按了一下:“这么生气?不行啊,玩物不需要属于自己的思想。” 赫连烽心中羞恨无比。 他想放些狠话威胁伊宙,但他早已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对伊宙根本构不成威胁。 于是只剩徒劳无功的凶狠表情了。 伊宙将长鞭转了方向,纤长的手指盘弄着精巧的鞭柄,突然说:“该教你新的指令了。” 她松开手,长鞭居然自己从她的掌心飞了起来,绕到了赫连烽的视线死角。 伊宙静静坐在王座上,双臂环抱着,准备欣赏赫连烽即将带给自己的表演。 “从现在开始一炷香的时间,到我说结束之前,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有一次没做到,驯化时间就延长一炷香,听懂了吗?” “听懂了。” 下意识的回答。赫连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对伊宙的指令表示了服从。 伊宙勾起嘴角:“很好,现在,驯化开始。” 她扬起手,身边多了几十根线香。其中一根开始燃烧,轻烟缥缈、带着若有似无的甜腻味道。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侵袭了赫连烽。 陌生的疼痛瞬间把他撕裂。 “啊————!” 驯化刚开始,赫连烽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太疼了,也太难以令他接受了…… 伊宙沉声:“两炷香。” 赫连烽冷汗岑岑,身体被劈开一般疼痛。 “滚……滚出去……” 他声线断断续续、气息颤抖得厉害。然而于事无补,伊宙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赫连烽的表演。 她还没玩够,于是疼痛继续袭来。 撕裂一般尖锐的疼,赫连烽在空中极力扑腾着,而红色的藤蔓将他禁锢着,丝毫不能逃脱。 疼痛逐渐模糊。香气浮动中,越发奇怪的感知逐渐侵蚀了赫连烽的神智。 他几乎溺死在其中。 怒吼声逐渐被其他声音抢占了地盘,混上了哭声和求饶声。又过了不知多久,头昏脑涨中,赫连烽的嗓子里居然挤出了一声尖细的喘息。 连赫连烽自己都被那声音惊到,吓得恢复了几分神智。 “十七炷香。” 伊宙的声音依旧冰冷。 永无止境的计数声中,赫连烽只能无助地接受着伊宙赐予的全部,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被折磨到了极点,赫连烽双眼失神,无意识地张着嘴,身体抽搐着。 可没有生命的物件并不会怜悯他。 伊宙看着到了极限的赫连烽,终于肯显露一丝善意:“好吧,我帮你堵上嘴。” 洁白的烛油准确地凝固在殷红的唇上,捂住了一切声音。 烛火飘摇,挡在赫连烽与伊宙的视线中间。 透过水雾和烛火,赫连烽只能茫然地看向伊宙的眼。 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 “三。” “二。” “一。” “时间到。” 长鞭把自己扔到了大殿一侧,在白水晶灯盏的照耀下泛着可疑的水光。 赫连烽彻底失去了力气、模糊了意识,泛着红的身躯被藤蔓笼住,垂在横梁下飘摇。 “这就是玩物应该做的事。”伊宙温柔地捧起赫连烽的脸,看向那双失焦的红色眼眸:“记住了吗?” 第41章 修真:玩物而已,当然不嫌多 赫连烽没有任何回答的力气。 意识清醒又恍惚,灵魂悬浮在肉体之外。 疼痛没有消散,而更加细密的感觉攀附着全身,从发丝到指间都是酥麻。 胸腔满溢着失神感,心脏疯狂跳动着。 赫连烽只能徒劳地任由藤蔓挂着自己,在空中极力平复着眩晕感。 伊宙看着初经此事,被玩得可怜兮兮的赫连烽,用指尖拭去他眼角无意识沁出的眼泪:“第一次,给你学习和适应的机会。之后还是这么不听话,那可不行。” 吊着赫连烽的垂藤缓缓松开,地上有新生的藤蔓织成地毯。赫连烽被垂藤轻柔地放到了毯上。 伊宙细致地将赫连烽身上的藤蔓解开。 她给赫连烽绑的束缚很精巧,藤蔓没有勒出伤痕,只是温柔地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排布规律的红痕。 作为一件玩物、一件观赏品,赫连烽值得伊宙费点心思对待。 赫连烽胸口起伏着。 伊宙太可怕了……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自己! 她说的“玩物”居然是那种意思! 赫连烽本来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各种最坏的打算,比如被一次次虐杀、被伊宙扔到全天下面前毒打折磨。可他没想到,没想到伊宙…… 她是疯了吗?她才是真正的疯子吧! 恼怒和羞愤明明早就到了极致,又被难以言喻的眩晕和欢愉淹没。 赫连烽甚至连记忆都模糊了。 刚才他一定是又死了一遍,之后又被伊宙复活吧? 不然大脑中的空白究竟从何而来。 赫连烽胡思乱想之际,伊宙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肌肤上自由探索着。藤蔓被尽数解开后,伊宙的指尖上凝着温暖的白光,抚过赫连烽身上细小的伤口。 那是赫连烽挣扎的时候,藤蔓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 “乱动的下场就是这样。”伊宙喟叹着,指尖停留在那些小伤口上,用了些力气按下去。 针刺一般的疼痛、混杂着肌肤重新生长的酥痒,还有伊宙的抚摸带来的怪异感觉。 赫连烽满身的潮红色明明已经渐渐褪去,被这样四处按压了几下,又重新漫了上来。 喘息声在逸散之前,被凝固的封蜡堵在了唇边。 伊宙没抬头,依旧专心地治愈着那些伤口:“不行哦,我现在没有在玩你,所以你要当一个安静的玩偶。” 线香焚烧成灰,伤口被治好,赫连烽依旧瘫软在藤蔓毯上,没有任何力气。 伊宙扒拉赫连烽几下,看他确实没力气起身,才故作为难地叹气:“好吧,谁让你是我的所有物呢。” 她俯下身,黑发垂落着扫在赫连烽的颈侧。 那块白蜡还凝在赫连烽的唇上。伊宙用了点力气,把烛油揭开。 洁白的烛油之下,是被赫连烽自己咬得红肿的唇。 “惨兮兮的……”伊宙的眼中居然有几分怜惜:“下次换个指令好了,比如不许抑制声音,我觉得也很适合你。” 说完,伊宙的手臂托住赫连烽的后背和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赫连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抬起手抓住什么,无奈使不上半分力气。 “不要乱动。” 心情不错的伊宙警告似的在赫连烽的大腿侧轻拍了一下:“带你收拾一下。你现在还没有经验,以后这些事情都是你要自己完成的。” 她横抱着毫无招架之力的赫连烽,脚步平缓地向魔宫后面的寝宫走去。 “疯子……” 在伊宙的怀里,赫连烽终于有了能挤出几个音节的力气。 可惜气声又软又细,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没有半点威慑力。 伊宙好心情地接受了这句评价:“能被你这个疯子当作疯子,我还挺有成就感的。看吧,你确实很爱我,可惜不太坦率。” 赫连烽辩驳着:“我才不爱你。” 伊宙没说话,只是在赫连烽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只这一个动作,就卸了赫连烽刚聚起来的那一点力气,他差点从伊宙怀里翻了出去。 伊宙促狭地笑了。 她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赫连烽干巴巴地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能辩驳。 真的吗?他爱伊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寝宫后殿是赫连烽沐浴的地方。露天的黑曜石水池附近,古树参天,沐浴着月光。 装饰得足够漂亮。 伊宙抱着赫连烽,脸上出现了怀念的表情:“这里也是灭世神给你设计的吧?看得出来,他费了不少心思。” 赫连烽身上没有布料,连给他换衣服的环节都可以省去。伊宙把赫连烽放进池水中,自己坐在池边,看着月亮出了神。 池底是赫连烽从六界各处夺来的天材珍宝,虽说做不到起死回生,把一个濒死之人放进去泡一会儿,至少能让他性命无虞。 正适合此刻的赫连烽。 他逐渐恢复了力气,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接受了怎样的对待。 来不及找伊宙拼命,虽然根本拼不过。 赫连烽确实急着给自己洗一洗。周身黏腻着,体内的怪异感觉更是让他无法再忍受一秒。 他涨红着脸,想让伊宙滚到一边去,别在这里坐着看自己。 就算伊宙把自己当“玩物”,赫连烽也没办法像个死物一样,任由伊宙盯着自己洗澡啊! “你转过去!” 赫连烽抬起头,别扭地冲伊宙嚷嚷。 伊宙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发呆看月亮。 眼看着伊宙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赫连烽更加恼火。玩够了就扔一边让他自己清洗,伊宙凭什么啊! “喂!”赫连烽再次忿然出声:“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对我说话不可以大呼小叫。”伊宙这才转过视线,瞥了赫连烽一眼:“你可以喊我主神大人,或者、主人。” 赫连烽刚要炸毛,看着伊宙的眼神,他却问出了其他问题:“你在想什么?” 伊宙的眼神中满是怀念,那不是给自己的感情。 她在想谁? 伊宙说:“在想灭世神。你大概没见过他的样子吧,漂亮又肆意,满眼都是野心。尤其在月光下,他在我怀里眼里都是泪,嘴上却丝毫不服软的样子,特别可爱。” 视线移到粼粼池水上,伊宙的表情越发温柔:“把他欺负狠了,他就一边咬着我,一边自己吭唧唧地乱动。明明是自己掌控不好力度,偏偏赖到我身上。到最后,每次都是被我抱去收拾,坏得很……” “你对灭世神也……你连他都不放过?!” 伊宙还没说完,赫连烽已经难以接受地大喊出声。 赫连烽说不清自己生气的点是什么。 是因为向来仰仗的灭世神居然也被伊宙那样欺负过? 还是因为伊宙抱自己来的路上,心中想着的居然是灭世神? 伊宙轻笑着看向赫连烽:“什么叫我连他都不放过?他因为我才得以现世,当然就要来做我的玩物。我玩够了,他也不想再当我的玩物了,所以他被我毁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赫连烽不敢置信地看向伊宙:“他是你的……玩物?他也是你的玩物?” “是啊。” “那我算是什么?!” 在赫连烽莫名其妙的愤怒质问中,伊宙诧异地笑出了声: “你爱我也就算了,该不会还对我有什么占有欲吧?” 她拍了拍赫连烽的脸颊:“玩物而已,我当然不会嫌玩具太多啊。我喜欢的时候,玩一阵子。我不喜欢了,扔掉、换掉,就是这样。” 伊宙盯着赫连烽的双眼。赫连烽自己都没发觉,现在他的表情失落又难过。 指尖穿过赫连烽浸湿的发丝,没有被沾湿分毫。 伊宙带着疏离的笑意:“所以要听话,要做一个合格的玩物。这样,才不会我太早丢掉。” 真好啊,赫连烽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曾经的信仰变成如今心头的刺,拔不掉又按不下,很难受吧。 伊宙决定让赫连烽自己清洗好,再消化一阵子。 她该去修真界看看了,不知道代理天道准备得怎么样。 期望自己回来的时候,赫连烽能带给自己惊喜。 第42章 修真:玩物爱上主人是很正常的,不要为此自卑 伊宙再次来到须弥山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诸方灵力再度流动,神明赐福,一切都在好转。 坐在须弥大殿中,伊宙欣慰地看着台下满脸喜色的各门派掌门。 “感谢神明赐福!苍茫山上来了一位隐世高人,将我派失传已久的心法重现于世!” “在下新收来的这批弟子里,有几个小辈进步飞速,定能给门派带来新的飞跃啊!” “我们沉水派,和其余五行门派也是,都有灵根纯粹的好苗子拜入门下!” “百草门整个门派都在凡界忙活着。据他们所说,凡界来了一位神秘的医仙,不仅医术过人,还擅长培育药材。满园的灵花仙草茂盛极了!” 伊宙听着众人兴奋的汇报声,笑意浮现。 星弦派出的第一批任务者已经陆续就位。 与此同时,神界陨落仙人们留下的灵力、天道与灭世神私存的力量、加上伊宙对这个位面的补偿灵力,正逐步充盈着世界。 不止是带着外挂的任务者,还有天资斐然、只差灵力辅佐的原住民。 他们与世界一起迎来了新的纪元。 众人热闹地分享着喜悦,伊宙的神识也热闹得很。 星弦声音骄傲又快乐:“伊宙姐,我办事你放心,我这次派的都是金牌任务者,心理素质和专业水准都过硬,全方位覆盖位面各种需求——我甚至给妖界和鬼界都派了任务者过去!你就等着看他们在位面中整顿职场吧!” 说着,她又有点迟疑地问:“魔界有点棘手,只剩赫连烽这一个魔了……也派些人过去吗?” “不必。”伊宙声音平缓:“野心和邪念是不会消弭的。日后依旧会有魔诞生,那就不是创世界该插手的事了。” 伊宙又问黎初:“听说你这几天忙着帮我说服奚承义,让他自愿成为代理天道啊?成果如何?” 黎初笑得懒散:“我可从来没失手过。” 于是伊宙问殿中的奚承义:“代理天道一事,你考虑得如何?” 这次,奚承义走向前来,满眼悔意地跪倒在殿中:“奚某愿意担此责任,守六界安宁,以弥补此生罪孽。” 啊?什么罪孽? 奚承义这话怎么说的好像……伊宙要抓他关禁闭似的? 黎初的声音在伊宙神识中响起: “我跟白头发美人说,他确实有罪,成为代理天道就是赎罪的机会。他要孤独地以一己之力撑起六界,防止再出现赫连烽一样的魔头。要是再有下次,他就要被神明降责,魂飞魄散了。他马上就同意了!哦对了,我用的是监管神的名号,够有震慑力吧?” “你还挺骄傲。”伊宙轻笑着:“就知道吓唬人。” 黎初也笑着回话:“虽然我的力量跟你没法比,要论起坑蒙拐骗,我可是相当有自信。反正你忙得很,又懒得跟这种固执美人讲大道理。啧啧啧,温温柔柔的大美人多香啊。你看看你搜罗的那些,一个赛一个的疯。” 她似有所指地说:“最疯的两个,一个被你杀了,一个被你拴在创世界了。” 夜冰锋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硬:“我是自愿给伊宙当狗的。” 黎初和星弦都是一阵牙酸。 星弦率先投降:“我先走了,我去给这个位面的任务者算积分发工资了……对了,伊宙姐,任务者们让我给您带句话——” 她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老板大气!” 说完,星弦抱着一箩筐的积分奖励遁回了创世界。 黎初和夜冰锋依旧留在神识中。 奚承义还跪在原地,满脸忏悔之意。 黎初说的没错,伊宙确实不擅长做心理辅导,她可不是什么耐心又慈悲的神明。 总之,奚承义这边搞定了。 接下来是神界。 伊宙又看向荣洪山:“神界已成废墟,若飞升,所面对的不过断壁残垣。你可愿意?” 荣洪山颤抖地起身,眼中是坚毅的光芒:“老朽愿竭我所能,重建神界,为后世开太平!” 神明的脸上带着沉静温柔的笑意。 至此,还要解决的事就只剩两件了——或者说,只剩一件。 赫连烽、通天路。 伊宙已经做好了打算。 “荣洪山飞升后,通天路仍需三百年时间才可开启。此间三百年,六界就拜托诸位了。” 定会有急于求成之人,想趁着灵力重现、六界混乱之时夺得机缘,率先飞升。 人性如此,伊宙没办法阻止。 但如果这样的行径,给好不容易修复好的位面再次造成伤害,那就不好了。 再等三百年吧,等六界无需苟延残喘。 “留给六界三百年时间休养生息,主神高明。”夜冰锋冷硬开口。 黎初笑得妩媚:“不光是留给六界吧?” “当然,也留给自己。”伊宙眼中划过顽劣的笑。 赫连烽还没被驯服,她还没玩够呢。 “主神对赫连烽有什么打算?”夜冰锋故作平静地问。 黎初又是一阵牙酸。 伊宙沉吟:“赫连烽不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责忏悔,所以我准备用其他方式让他不好受。从身体,到灵魂。” “你想出什么乐子啦?”黎初好奇地问。 伊宙回答:“要平息凡人的怒火,只靠弥补是不够的,还应该让他们看见作孽之人遭了报应。赫连烽三百年间,害人的手段数不胜数,那就让他自己尝试一下这些死法。有我的庇佑,他只会一次次死而复生,却不能入轮回。三百年时间,够他死个几万回了。” 神明轻叹:“让奚承义把他的惨状昭示给天下。看到凡人们大仇得报的痛快,看到鬼界冤魂们终于放下宿怨往生,奚承义也能减轻点自责。” “不愧是你。”黎初赞叹:“除此之外呢?你想出来的玩法可绝对不止于此吧?” 伊宙笑得神秘:“三百年之后,让他以身为钥,献祭自己,开启通天路。” 赫连烽那么在意飞升失败这件事,就让他见证着后世众人踏过自己的魂魄,走向神界吧。 黎初咋舌:“以身为钥这种事强求不得,你确定你能让赫连烽自愿献祭?” “很简单啊。”伊宙声音无比轻松:“让他对我死心塌地就可以。” 三百年时间,足以让伊宙成为赫连烽最无望的执念,明明拿不起,偏又放不下。 夜冰锋声音越发带着寒意:“你要陪他三百年?” 伊宙轻笑着回答:“当然不用这么久。” 修真界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经手的事情了,伊宙有的是精力驯化恶犬。 —————————— 回到魔宫,伊宙脚步轻快,走向池水。 赫连烽依旧泡在池中。他向来狠厉的猩红眼眸中此刻居然一片茫然。 伊宙回到池边坐下,轻柔地把他额间一缕湿发理到后面:“想什么呢?” 赫连烽的视线重新聚焦。他看着伊宙的脸,突然撑起身子,从池水中起身,一口咬在了伊宙的肩头。 就算留不下任何痕迹也没松口。 伊宙任由赫连烽的犬牙在自己的肩上胡作非为。 她的嘴角勾起弧度。 “赫连烽,玩物爱上主人是很正常的,不要为此自卑。” 伊宙将浑身颤抖的赫连烽拥在怀中。 犬牙胡乱噬咬着,疼痛从牙尖传至大脑,赫连烽依旧没有松口。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 赫连烽徒劳地感受着自己讨来的疼痛。 无力的绝望涌上,那是比不能打败伊宙更为恐怖的绝望。 ——如果赫连烽真的如同伊宙所说,正在被逐渐驯化,而他束手无措,甚至满心期盼着。 在伊宙的怀中,赫连烽的犬牙越发用上了力气。他感受着蚀骨的疼痛,死死闭上了双眼。 第43章 修真:这怎么不算爱呢 赫连烽在伊宙的怀中徒劳地折腾了许久,直到他终于没力气继续胡闹下去,只能把下巴倚在伊宙的颈窝中,肩膀随呼吸而起伏着。 伊宙梳理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撒娇结束了?” “我没有在撒娇!” 赫连烽下意识地反驳,却依旧没从伊宙的怀中挣脱。 明明伊宙根本没用上几分力气。 伊宙的指尖在赫连烽的背上敲了几下:“诸方灵力被我恢复了,修真界和凡界都开始重建,妖鬼也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赫连烽胡作非为的时代彻底结束。 而始作俑者本人此刻置若罔闻。 伊宙倒是不惊讶。 在赫连烽看来,不爱他的世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能毁灭了最好,毁灭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三百年已经玩够了。 伊宙又说:“所以这个世界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这句话说完,赫连烽才有所反应。他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想从伊宙的怀中离开。 伊宙没阻拦,赫连烽坐直了身子。 他刚才从池水中起身太急,根本没注意自己现在是以什么姿势坐在了伊宙身上。 伊宙一手轻轻撑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揽着赫连烽的腰,防止他一个激动仰面掉进池水。而赫连烽跨坐在伊宙的腿上,长发湿漉漉地垂下,水滴落在伊宙的衣服上,又滚落到两人身侧。 总而言之,看起来十分不妙。 赫连烽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放弃思考自己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干脆利落地重新泡回了池水中。 “还泡着吗?小心泡晕过去。”伊宙撑起身子,调侃着水中的赫连烽。 赫连烽翻了个白眼。 他的双臂撑在池边,垫着自己的脑袋,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纯良无害:“关于我的事,你准备怎么跟天下人交代?把我扔给他们千刀万剐去,接受正义的审判啊?” 赫连烽的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 伊宙反问他:“你希望我怎么做?” 赫连烽回答:“我不知道啊,随便哪种都好。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所有物吗?那你肯定不愿意看见别人审判我吧。”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退路。”伊宙轻笑:“拿我当避风港?” 赫连烽不置可否:“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反抗不了又逃不掉,不如跟你混。” “可我不想带你混啊。” 伊宙漆黑的眼眸中没有多少温情:“你把我的世界祸害成这样,我可不愿意在身边留条恶犬。等我玩够了,就该走了。” “哈?”赫连烽眉头紧锁。这可不是他想得到的答复。 “刚才你就说,这个世界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了。什么意思,你要走? ” 伊宙轻轻点头:“是啊。” 赫连烽双目圆瞪:“那我呢?”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玩物吗?你离开,那我呢? 伊宙偏头看着赫连烽:“等我玩腻了再说。” 赫连烽觉得胸口被没来由的慌张和怒气填满。就算当玩物,也没有玩腻了就丢的吧! 他胸口起伏着,体温升高,水中的魔纹绽放得越发昳丽。 不想在伊宙面前显露太多慌张的情绪,赫连烽极力维持着冷静:“你难道不在乎我有没有得到修真界的审判,不想看他们是如何惩处我的?” 伊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给你的惩罚我已经想好了。我派了手下去统计鬼界的冤魂,看看这三百年来,因你而死的生命都是什么死法。等我离开之后,那些死法会依次应验在你的身上,反正我已经把你变成不死之身了。为期也是三百年。” 前几次死在伊宙手下的记忆涌来,赫连烽明明泡在温热池水中,却只觉遍体生寒,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身。 所有死法……他会被折磨疯的吧! 直到此时,赫连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伊宙对自己的怒意远比想象中深沉。 她不动声色的几句话,就能把自己扔在无尽悬崖的边上。 死而复生三百年,赫连烽被这过于恐怖的惩戒吓得慌了神。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伊宙的衣角:“你舍得看我经历那些?” 伊宙被赫连烽过于天真的问题惹得笑出声来:“我有什么舍不得?我最喜欢的玩物就是灭世神了,连他我都舍得抹杀,你算什么?” 造杀孽的时候,赫连烽对那些无辜生灵可没有丝毫不舍得。 刚才温暖的怀抱仿佛幻觉,此刻伊宙无情的话语像是尖刀刺穿了赫连烽。 他分不清巨大的恐惧感究竟是何来由。 但赫连烽很清楚,自己不想经历死亡轮回的痛苦,也不想让伊宙离开。 灭世神……她说自己最喜欢的是灭世神。 是不是自己能做的比灭世神好,伊宙就不舍得自己了?就不会轻易离开了? 灭世神凭什么能占据伊宙那么多心神?自己哪点不如他! 赫连烽双目血红,眼底一片执着:“所以你什么时候玩腻我了,什么时候就该离开了?” 伊宙点头:“是啊,所以现在还不能惩罚你,因为我现在还爱你,这样不适合下狠手。”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赫连烽的思绪陡然停滞。 伊宙刚才说什么? 赫连烽被巨大的眩晕击中。 他不是在幻听吧。 像是绝望惶恐的无尽深渊中突然出现的绳索,赫连烽不敢置信地提高了声调:“你爱我?!” 疯了,全都疯了。 她可是创造世界的神明!她怎么可能爱毁天灭地的魔头? 是在试探自己吧,是想看自己出丑吧…… 等待伊宙回答的短短几秒中,赫连烽的脑海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怎么可能爱我? 伊宙神色如常:“是啊,我爱我的造物,也爱我的玩物。所以我爱你,这有什么不对。” 不对,就是不对。 赫连烽一反常态地开始较真:“这么说,天下就没有你不爱的人了。这才不算爱!” “这就是爱。”伊宙前倾着身子,深深地看向赫连烽的眼底:“你说这个世界都不爱你,他们爱的只是你的灵根、你的天分。可我不一样,你的修为是我亲手收回来的。你现在是个没有天赋的废人,我依旧收你当玩物,对吧?” 伊宙说的没错,世人把“赫连烽”捧得至高无上,爱着他所代表的希望与力量。 然而所谓“力量”对伊宙毫无用处。 赫连烽怔忪着,哑口无言。 伊宙捧起赫连烽越发苍白的脸:“我一开始就说过吧,我很喜欢你这张脸。也就是说,我喜欢的是纯粹的你,无关你的力量和思想。这就是爱啊。” 她声音越发轻柔:“这个世界上,要说还有人能爱你,那就只有我了。” 赫连烽因为伊宙的话而浸入了柔软香甜的蜜罐中。 伊宙的每句话,都有理有据。 居然是真的吗…… 伊宙没有说谎,她真的爱我。 这样的认知让赫连烽震撼,又抑制不住地狂喜。 他看向伊宙的眼神充满期待和喜悦。 伊宙却在赫连烽升上云端时,再次让他坠下。 “但是我有万千世界,有无数可爱的玩物。所以,你最好祈祷我能爱你久一些。” 赫连烽从飘忽忽的幻梦中回过神来,他不得不承认过于残忍的现实,伊宙是创世神,她从不缺玩物,也不吝啬爱意。 如果想让伊宙的目光能停留得足够久,赫连烽需要有本事让自己“足够好玩”。 他要有本事接得住这份世界赐给自己的,仅存的“爱”。 至少,让这份“爱”留得久一些。 赫连烽舔了舔犬牙,发自真心地笑得柔软:“主人,你喜欢什么玩法?” 伊宙揉捏着他的耳垂,目光深邃:“刚才的那根蜡烛,还没燃尽呢。” 第44章 修真:烛泪之下,盛放的曼陀罗 相比于魔宫大殿,赫连烽的寝宫算不上奢华。 好在魔尊的床榻足够柔软。 赫连烽躺在榻上,明明紧张到四肢都无处安放,偏偏脸上强撑着讨好的笑容。 刚才在大殿上被吊起来折磨的感受还在脑海中。 赫连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管等下自己要迎接的是什么,总好过镶着黑曜石的鞭柄,对吧? 自己现在很乖很听话,伊宙会对自己温柔一些的吧。 看着伊宙的神力幻化出来的各类奇形怪状的物件,赫连烽还是没能忍住惊慌,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伊宙瞟了他一眼,轻笑着:“是你问我喜欢玩什么的。你现在看见了,我什么都喜欢玩。” 随着白光散去,赫连烽看清了伊宙身边散落的各种叫不上名的物件。 那都是伊宙一番精挑细选之后留下的,其中甚至还有一套黑曜石首饰。 这都是什么?! 赫连烽瞪圆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指着黑曜石长枪,颤颤巍巍地问:“你是准备把我穿成肉串?” 伊宙被赫连烽难得的惊慌失措逗笑了:“放松点,不是你想的那种玩法。” 她招手,示意赫连烽坐起来。 赫连烽只能服从伊宙的指令。 伊宙拿起了长枪,在赫连烽的身后比量了几下,若有所思地说:“勉强能用” 赫连烽不明所以地任由伊宙摆弄着自己的双手。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动作像一只青蛙。 黑色的长枪上缠绕着红绳,伊宙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赫连烽试图不去思考伊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好了,躺回去吧。” 伊宙轻巧一推,赫连烽倒回了榻上。 双手不受自己所控给赫连烽带来了慌乱感。但是与之前被吊在前殿相比,赫连烽已经很知足了。 赫连烽只是有点不解:“这样……?” 伊宙不急不缓地问:“你知道灭世神为什么那么喜欢黑曜石吗?” 在这种时候听到灭世神的名号,赫连烽的心情可算不上好。 他撇嘴回答:“因为黑曜石够黑?” 伊宙笑而不语。 红烛静静燃烧,烛油滚落在黑曜石铺就的地面上,凝结成一滴烛泪。 她又露出了赫连烽不喜欢的怀念神情:“灭世神不喜欢这些,他最喜欢的永远只是黑曜石。” 烛光摇动中,伊宙俯身给赫连烽带上了黑曜石颈环: “他带着黑曜石的样子,很漂亮。” 赫连烽没有耳洞,伊宙手上微微用力,尖利的黑曜石耳钉穿过柔软的耳垂,留在了赫连烽身上。 不想听见灭世神的事情,不想让伊宙现在心里想的都是灭世神…… 看着明显低落下去的赫连烽,伊宙故作不解:“怎么了?这套首饰我和灭世神都很喜欢的,你不喜欢吗?” “我对你们两个的事没兴趣!” 赫连烽大叫出声,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委屈。 伊宙换上诧异的神情:“你不是一直把灭世神当作信仰吗?在我面前,还想着能让他复活。” “我才不想他复活!”赫连烽恨恨开口。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自己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赫连烽亲手切断了与灭世神最后的联系,一头扎进了伊宙织就的网中。 他不在乎。 伊宙饶有兴味地用黑曜石装扮好了赫连烽。 “好吧,反正灭世神已经死了……现在你才是我的玩物,对吧。” 赫连烽哽着脖子:“没错” 伊宙失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赫连烽当然不知道,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伊宙想玩什么。 但是他不能输,这场与灭世神的较量,他不想落到下风。 伊宙摇头,收敛了笑意,眼神越发沉了下去。 烛油无声静默地滴落。 “从现在开始,不许乱动。” 赫连烽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这种语气,说明伊宙要开始游戏了。 伊宙右手的指尖描摹着肆意绽放的魔纹。 盘曲的、妖娆的、诡异又瑰丽的暗红色魔纹,自腰腹间盛开至颈侧,在伊宙的触摸下越发艳丽。 像一朵曼陀罗。 赫连烽屏住呼吸,眩晕感再次袭来。 窒息感充盈着胸腔,赫连烽无意识地张开了嘴,仰着头枕在了脑后的石柱上。 红烛摇曳。 曼陀罗上凝聚成画,作画人沉稳又专注,画布本身却显得脆弱不堪。 花瓣呜咽着蜷曲,又在主人的命令之下只能继续绽放。 伊宙欣赏着自己的画卷,笑意清浅:“终于找到合适的玩物了。” 只这一句话,赫连烽就能将所有的痛呼和求饶都压下。 我是伊宙合适的玩物。 我对伊宙来说,是特殊的。 赫连烽于是满心欢愉地任由灼烫蔓延至颈侧。 “闭上眼。” 伊宙轻声命令。 于是赫连烽顺从地放弃了视线。 最后一滴,炽热温软替赫连烽化作泪痕。 这场游戏的结尾,是伊宙从曼陀罗柔软的花瓣上将冷却的画作一颗颗咬下。 烛火熄灭。 “接下来,玩点什么呢……” 缠绕着花茎的铁链被解开。 曼陀罗继续绽放。 —————————— 赫连烽在榻上沉沉睡去,红痕还没褪去,看上去无比凄凉。 他抱着伊宙的一只手不松开,伊宙也任由他抱着。 是时候了,让被磨平爪子的恶犬再失去他的獠牙。 伊宙在神识中唤着夜冰锋:“来帮我干点活?” “去刺激赫连烽吗?”夜冰锋早就料到伊宙的计划,于是此刻显得无比镇定。 伊宙轻笑:“你永远是最懂我的那个。” 夜冰锋不客气地回嘴:“所以你用得最顺手。” “没错。”伊宙大方承认:“反正你乐在其中。对吧,我最听话的狗狗?” “……汪。” 夜冰锋忿忿地回了一句,就退出了伊宙的识海。 伊宙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向睡得深沉的赫连烽,眼中的笑意深不见底。 该让赫连烽看看,想成为伊宙身边的狗,至少应该拿出什么样的觉悟。 第45章 修真:你拿什么跟我比? “你是谁?!” 一觉醒来之后,伊宙不在身边,床前站着一个男人阴冷地盯着自己,赫连锋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夜冰锋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这种胆量,也配当主神的狗?” 赫连锋被陌生男人没来由的嘲讽激怒了。 主神,他说的大概是伊宙吧? 赫连锋轻哼一声:“你谁啊?我配不配,你没资格评判。你是来找伊宙的?她去哪儿了?” “你没资格过问主神的踪迹,也没资格直呼她的名字。”夜冰锋的声线越发冷硬。 大脑彻底清醒过来,赫连锋狐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墨色长发用银色的发冠高高束起,垂至腰间。一身深蓝色劲装,身型清俊,样貌棱角分明,一副冷淡又傲气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像是燃烧的冰焰,火苗却比寒冰还要冷。 再加上他对伊宙的态度,对自己的敌意…… 赫连锋眯起双眼:“你也是伊宙的玩物?” 说完,他挑衅似的站起身,刻意将自己身上的痕迹炫耀似的凑到了陌生男人的面前。 可这人丝毫没有被激怒,只是瞥了一眼,就冷笑出声:“原来只是玩物啊。果然,主神从来不会把垃圾收成狗。” “你什么意思?”赫连锋没来由地有些不安。他拢了拢身上的黑色袍子,警惕地看着神秘的陌生男人。 男人瞟了他一眼,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我是夜冰锋,调度之神,受主神命令来此完成任务。” 调度之神? 和伊宙一样,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更高处? 敌不动我不动,赫连锋暗自忖度。 他已经下意识把夜冰锋划为了敌方。 赫连锋沉默不语,夜冰锋趁此机会也在观察着赫连锋。 一副蠢笨无脑的样子,还是个心思邪恶、灵魂污浊的反派魔头。 偏偏长了张漂亮的脸,他也就有这点价值了。 感受着夜冰锋越发不友善的注视,赫连锋冷言相讥:“你看我做什么?你在嫉妒我?” 一定是吧。赫连锋想到这里,笑得嚣张了起来。 他故意在夜冰锋面前抱怨着:“唉,我也没办法啊,我就是想毁灭个世界,谁想到创始之神找上门来,还偏偏把我收留了呢?她说她爱我,她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你看,你嫉妒我,我也没办法啊,话可是伊宙自己说的。” 赫连锋越说越得意,颇有神采飞扬的样子。 他是在故意给夜冰锋这个不知来历的野男人添堵,也是在安抚自己有些慌乱的心绪。 伊宙到底去哪了?她不是给魔宫下了封锁,无她允许禁止进出吗? 这个夜冰锋……是伊宙让他来魔宫的? 眼看着夜冰锋丝毫不为所动,赫连锋的慌乱感也越来越重。 在赫连锋彻底恼火之前,夜冰锋开口:“你的命是我保下的,要是我嫉妒你,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被夜冰锋没头没尾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赫连锋哂笑着:“我的命属于伊宙,这是她亲口说的,你算得上什么啊,来这里跟她抢功。看样子,你和伊宙关系不浅……” 说到这里,赫连锋刻意加重了语气。看到夜冰锋一瞬间变了的神色,赫连锋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咧着笑容继续说:“那你应该知道,是她赐予了我永生不死吧?” 确认无误,也是个爱着伊宙的家伙。 夜冰锋冷笑着讥讽:“被主神赐予永生不死,然后死亡轮回三百年以赎罪。这也值得炫耀,真是可悲。” 赫连锋为之一震。 连这都知道! 他说的“你的命是我保下的”,究竟什么意思? 夜冰锋继续说:“永生是主神给你的。但在此之前,是我把你保了下来。这个世界被灭世神的力量干扰,又有你为非作歹,早就千疮百孔,应该被销毁了。是我在监管之神销毁你之前,把你留了下来,带到主神面前。你以为没有我,你还能嚣张到今天?”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此前那些接近自己的人,不是因为有伊宙的旨意才来接触自己吗?伊宙不是早就关注到自己了吗?! 看到赫连烽慌了神,夜冰锋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别天真地以为自己对于主神来说有多特别。她掌管着万千芥子世界,手下有无数生灵。像你这样的蝼蚁,主神才懒得过眼。是我看你长得还算对她胃口,才留你给她玩玩。” 夜冰锋的声音带着讥讽:“她爱自己的所有造物,你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别在这儿犯矫情。” 赫连烽的思绪已经夜冰锋彻底搅乱了。他快速眨了眨眼睛,血红的眼眸中一片茫然无措。 不对,别被这男人牵着鼻子走。 赫连烽咬牙控制着慌张,反唇相讥:“无所谓啊,她爱我就可以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让我得到了被伊宙宠爱的机会?” 夜冰锋很在乎伊宙,这就是赫连烽保证自己不落入下风的杀手锏。 没想到夜冰锋丝毫不被激怒:“不用客气,这是我作为主神的狗应该做的。” 就连说这种话的时候,他都维持着一副冰块脸。 赫连烽被气笑了:“你还真不客气。你很爱伊宙吧?我跟你抢她的爱,你就这么无所谓?不后悔让我活到现在?真是大度。” 他话语中充满讥讽之意。 夜冰锋淡淡地瞥了嚣张的魔尊一眼:“正因如此,我才是主神身边最合格的狗。而你,永远只是个玩物。” “狗跟玩物相比,没什么区别吧?”赫连烽言语中满是不屑:“不都是伺候伊宙的东西吗?你在这儿跟我秀什么高贵。” 夜冰锋这次倒是很有耐心地给赫连烽作答:“玩物只是个物件,玩腻了就再也不必关心。想起来的时候,拿起来把玩几下,玩够了,随便扔到哪里都行。” 他话语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骄傲:“但是狗不一样。忠诚、大度、有资格一直陪伴着主人。不管伊宙抱着哪个玩物入眠,我都有资格睡在她的脚下。” 话到最后,夜冰锋不屑地看着赫连烽:“而且,你不过一个反派魔头。我,是唯一的调度神明。” 夜冰锋的挑衅十分明晰—— 你拿什么和我比? 第46章 修真:化为通天路,这是你仅剩的价值 赫连烽被夜冰锋的话气得火冒三丈。 “你就是嫉妒!怎么了,不就是给伊宙当狗吗?只要她愿意,我做的肯定比你好!” 夜冰锋冷笑着反驳:“主神不会愿意的。像你这样肮脏的灵魂,主神不喜欢留在身边。” 想到自己三百年来所作的事,在伊宙看来确实都是恶,赫连烽咬紧后牙,控制着理智:“就算不当狗,只是玩物,伊宙说过爱你吗?伊宙亲手捆过你吗?伊宙抱着你睡过吗?你不就是嫉妒现在伊宙身边的人是我吗!” 夜冰锋神色如常:“说过,捆过,睡过,所以呢?主神的玩物那么多,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赫连烽被夜冰锋过于冷静的语气激得越发暴怒。 当然,在夜冰锋眼中不过无能狂怒罢了。 “主神说了,你作恶多端,不配得到拯救,而且相当顽劣不好管控。她玩腻了准备离开,所以让我过来做最后的收尾。” 夜冰锋简单几句话,就宣判了赫连烽的结局。 赫连烽凝在了原地,他瞳孔颤抖着,几步上前揪住了夜冰锋的领子,却被神明的力量震得手筋断裂,踉跄着倒回了床上。 夜冰锋冷冷地扫了赫连烽一眼:“主神心善,才没有直接把你打入无间地狱受永恒的责罚。三百年而已,太便宜你了。” “不可能……不可能!” 赫连烽双目赤红,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朝着夜冰锋怒吼:“她说她爱我的!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在伊宙的手中被暴虐爱抚的痕迹还留在身上,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冷血,毫不迟疑地把自己扔在了这个世界! 像是对赫连烽的失控早有预料,夜冰锋丝毫没有意外地回答:“主神的爱深沉如海洋。海里多一滴水,或者少一滴水,有什么要紧的。更何况你这滴水污浊又肮脏,主神不需要。”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赫连烽,好心提醒:“主神分给你的爱已经够多了。你毁坏她的造物、残害她的世界中无辜的灵魂,还能得到爱,这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幸运了。” 赫连烽胡乱地摇着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诘问夜冰锋:“不可能,你是在骗我……伊宙呢!伊宙去哪里了?我要听她亲口说!” 夜冰锋嗤笑一声:“主神扔掉垃圾之前,可没有跟垃圾打声招呼的习惯。她去须弥山了。荣洪山飞升、奚承义代理天道上任,那才是她会关心的事。” 赫连烽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愣愣地看向夜冰锋:“她去修真界了?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我的坏话,她才不要我了?是不是奚承义那个伪善的老头!我要宰了他……我要宰了他们……” “看吧,你的灵魂就是如此肮脏。” 夜冰锋冷声打断了赫连烽越发暴虐的想法:“直到现在,你还想着造杀孽。创世神手握守护的力量,她当然不喜欢你这种嗜血的魔头。” 赫连烽怔然地看着夜冰锋。 调度之神面容冷峻:“乖戾、桀骜、强大、漂亮……你确实很符合主神喜欢的样子。只可惜,从你血洗须弥山的一刻开始,你就不可能得到神明的爱了。” 伊宙临行前的托付声浮现在夜冰锋的脑海中。 “赫连烽就是一个反社会的偏执疯子,他永远不可能因为犯下的杀孽而懊悔愧疚。那就让他的懊悔换个原因,如果从一开始,他的嗜血就已经把得到爱的希望斩断了,那不是更有趣吗?” 在主神面前,赫连烽的所有心理都被拿捏。 夜冰锋默不作声地叹气。 真不知道把赫连烽带到主神面前是对是错。 按照黎初观测所得的结果,修真位面受灭世神力量影响极深。一整个世界所蕴含的灵力,几乎都被赫连烽在三百年之间转化成了灭世的力量。伊宙将它们吸收后,显现出的毁灭欲望和顽劣心理出奇的高。 本来就不做人,现在更是越发放开了玩,殿前那根鞭子还被扔在地上呢,据说是伊宙留给赫连烽的小礼物…… 夜冰锋没来由地一阵腰疼。 幸亏有赫连烽让伊宙能发泄一下残虐欲望。 要不自己又要被折腾了。 赫连烽依旧失神地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夜冰锋的任务还没完成。 “主神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再去哪里继续玩,我也不清楚。不过按照她的习惯,曾经的玩物被再次捡回来玩也有可能……” 夜冰锋的话让赫连烽死灰一般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他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问夜冰锋:“她还会回来?” 夜冰锋不置可否:“主神喜欢的只有两种东西,要么有趣、要么有用。如果主神已经玩腻你了,不如想想,你能有什么用处。” 在夜冰锋循循善诱的话语中,赫连烽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只要我有用,伊宙就会回来吗?” 夜冰锋点头:“是啊,可惜你太没用了。只会屠戮的魔头,给这个世界帮不上任何忙……比灭世神还没用。” 被全盘否决,甚至被拿来跟灭世神相比,赫连烽心里极度不爽,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对于伊宙来说,确实很没用。 没有力量,又不够忠诚。眼前的夜冰锋就是最好的例子,伊宙爱他胜过爱自己。 真没用啊,赫连烽徒劳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除了屠戮,什么都不会。 他再次失去了希望。 没有意义的生命、没有价值的自己,还为什么活着? 因为伊宙,因为神明赐予他永生。 用以赎罪的永生。 赫连烽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三百年之后呢?死而复生的三百年用以赎罪,之后的永生,伊宙还需要我做什么?” 对于夜冰锋为何而来,赫连烽已经明白了。 这是伊宙给悬崖边上的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根绳索。 是转身坠入无尽深渊,还是自此只为伊宙而活。 赫连烽毫不迟疑地做出了选择。 他抬起头,看着冰冷的调度神明,自嘲地笑了:“或者说,伊宙想让你来调度我做些什么?” “通天路被毁,这个世界需要一个足够强韧的灵魂化为新的通天路。主神选中了你。”夜冰锋回答:“你当然可以拒绝,主神说过,你并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是这世界自然也不缺少化为通天路的合适灵魂。所以说,这是主神特意留给你的机会,是你仅剩的价值。” 夜冰锋看向魔尊赤红的双眼:“你有三百年的时间可以仔细考虑。” “如果我答应,伊宙就会来见我吗?”赫连烽轻声问。 夜冰锋轻啧一声:“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主神很忙的,要不是因为奚承义成了代理天道,黎初又准备为了奚承义在这儿多留一段时间,主神怎么可耽误那么多时间。” “黎初是谁?” “监管之神,看上奚承义了……别想了,主神不可能因为你而留在这个世界。”夜冰锋嗤笑着:“三百年后惩戒结束,她倒是有可能回来验收一下成果。” 赫连烽当即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不就是化成通天路吗?我愿意。” 夜冰锋挑眉:“建议你想清楚了再说话。神明面前妄下诳语的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不就是死亡吗……”赫连烽惨笑着回答。 如果伊宙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比起这样的永生孤寂,死亡算得上什么。 夜冰锋的神识中传来伊宙的声音:“可以了,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伊宙注视着一切。 夜冰锋在神识中问:“下一步要做什么?” 伊宙沉吟片刻:“这个位面的任务者调度你都完成了,奚承义和神界那边,有黎初在也没什么问题。哎呀,我反倒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没关系,涨工资就行。”夜冰锋面无表情地讲着冷笑话。 伊宙轻笑:“行,那我就准备收尾回创世界了。告诉赫连烽,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三百年后,我亲手把他的灵魂锻成通天路。” 主神亲手送葬,对污浊的灵魂实在算得上奖赏。 第47章 修真:当个主神真难 \"魔宫已经被我下了禁制。三百年内,赫连烽无法离开那里。\" 坐在须弥大殿中,伊宙向修真界众人宣布。 \"主神说,你会在每个子时以一种未知的方式死去。而你死亡的过程,将由代理天道公示于天下。\" 站在魔尊的寝宫中,夜冰锋的声音让赫连烽的面色越发苍白。 三百年的死亡轮回,将于今夜正式开始。 夜冰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魔宫中只剩下赫连烽一人。 他颓然地走到前殿,注视着白水晶王座。 这是属于伊宙的位置。 赫连烽小心地跪倒在王座前,伸出手触碰着晶莹无瑕的王座。 \"真漂亮啊……\"他抚摸着王座,眼神中是怨恨又痴迷的神色。 就这么把自己抛在了魔宫中,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就是因为灭世神!他都死了,还能分走伊宙那么多精力! 回忆起夜冰锋刚才的话,赫连烽越发难过。 \"伊宙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留给我?她前一天还说我是合适的玩物,她还说要让我足够好玩。一天而已!她凭什么就把我扔了!\" 几个时辰之前,赫连烽还在冲着面色冷淡的调度神怒吼。 而夜冰锋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他戴着的黑曜石项圈和耳钉:\"是主神给你带上的烙印啊。看不出来,她还挺在乎你。\" 赫连烽的怒火被硬生生截断。他颤抖地抚摸着自己的项圈:\"烙印,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灭世神最喜欢的东西吗?\" \"灭世神之前也有一套黑曜石玩具,比你这套更齐全。不过一万年前就随着陨落一起消散了。\"夜冰锋声音平淡:\"你戴着的这套,大概是主神重新做出来的一套仿制品。\" 赫连烽一口气梗在心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仿制品是什么意思,他在伊宙心里就是个灭世神的替代品? 这算什么在乎他! 眼看着赫连烽的表情越发扭曲,夜冰锋再次补充:“灭世神神陨了一万年,主神在大战中元气大伤,因此沉睡了一万年。从沉睡中苏醒,主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收集灭世神散落的力量。你就是这样被我选中的。我想,灭世神选择你的时候大概也有这个考量。” 他丝毫不顾及赫连烽扭曲的面容,继续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灭世神力量的影响,你和他的气质是有点相似的。一样的残虐、一样的漂亮。” 赫连烽的声音沉下去,阴鸷无比:“我是替代品,所以才能被轻易扔掉……原来如此,原来她说的爱就是这个意思……说什么爱我!神明也会骗人吗!” 他越说越愤怒,连带着看向夜冰锋的眼神也狠厉了起来。 夜冰锋的表情却有几分古怪:“替代品怎么了?能在主神的身边待了这么久,有资格当替代品已经是你的荣耀了。你还想要什么?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头,还在期盼什么不切实际的事?” “何况……”夜冰锋接着补充:“能被她赐予黑曜石,你至少在她心中是有分量的。与其在这里与我胡闹,不如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主神在三百年后,忙完了其他灭世神有关的事宜,愿意回来看你一眼。” 夜冰锋一边说着,一边腹诽。 这可都是自己的自由发挥,伊宙没交代这么多。但是显然,这些话很有作用。 毕竟作为主神的狗,夜冰锋对赫连烽某些隐秘心理的拿捏也很到位。 比如此刻,他大概对灭世神又感激又憎恨吧。 赫连烽依旧跪在白水晶王座下,他将自己的下巴垫在了王座的扶手上,仿佛那里有一只柔软的手正在爱抚着自己的脸庞。 那双带给自己痛苦与欢愉的手。 她会回来看自己的吧?是她亲手给自己戴上了耳钉和项圈,是她说“你是我的所有物”。 耳钉已经长死在了耳垂的皮肉中,带着奇异的力量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他怔怔地看向大殿中的白水晶吊灯,和依旧留在原地的长鞭。 这是伊宙留给自己的礼物吗? 赫连烽踉跄地奔了过去,将长鞭虔诚地捧了起来。 所有痛苦又甜蜜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伊宙是什么表情? 好像……是平静的、眼神里带着笑。 因为她爱我啊。 赫连烽喜悦地将长鞭抱在怀中,赤裸着双脚走向后殿的池水。 子时快到了。 赫连烽将长鞭缠绕在自己的胳膊上,与它一同沉到了水中。 长发在水中盛放。 月圆。 心脏被刺穿的剧痛让赫连烽呕出血来,鲜血以他为中心向外逸散着,重重叠叠。 血液不住涌出,池水被搅出了细小的水浪。 寂静无声的魔宫中,只有赫连烽痛苦沉闷的低吟声与血色的曼陀罗一起绽放。 死亡轮回的第一天,赫连烽的尸体安静地坠入了被染红的池水中。 —————————— 子时,须弥大殿。 奚承义面色苍白地看着赫连烽的第一次死亡。 伊宙坐在殿上,轻笑着:“只是第一天,接下来的三百年,我期待他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殿中的黎初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样子?一边被虐一边想着你,为了能再见你一面无怨无悔地活下去。真狠啊……这种恶犬都能训出来。” “你准备留在这里了?”伊宙问黎初。她对于黎初对自己的锐评早就能做到直接屏蔽了。 黎初无所谓地摊手:“留个三百年吧,我乐子没看够呢。三百年之后看看这位代理天道做的怎么样,我再安排下一步工作。” 奚承义惶恐地向紫衣的神明拱手:“感谢神明相助!” 伊宙在神识中调侃:“三百年,有信心把人拐回创世界吗?” 黎初哼哼笑了一声,没回答。 “伊宙姐!您什么时候回来?” 星弦慌乱的声音从神识传来:“我这边有一个位面出问题了!” “是被灭世神力量干扰的位面?”伊宙蹙起眉:“问题严重吗?” 星弦欲哭无泪:“很怪,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解释不清楚,连这个位面的天道自己都不清楚……总之您忙完了赶紧回创世界看看吧!” 伊宙长叹一口气,看着能远程办公,因此无比逍遥自在的黎初,心里一阵羡慕。 “你好好玩吧,我又要回去加班了。” 当个主神真难。 第48章 古代:重开二十七次的位面,自毁的位面之子 “这么着急喊我回来,什么情况?” 伊宙满脸郁色地坐在主神座上。 她还没来得及多欣赏几次赫连烽的死亡轮回呢,就听见任务神星弦在自己识海中炸了锅大呼小叫。 把修真位面的相关事宜托付给监管神黎初,伊宙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创世界。 星弦一见到伊宙,立即把厚厚一沓数据报表塞了过来。 “我到底是在休假还是在加班?”伊宙生无可恋地翻看着这个位面的攻略记录。 这一看,还真让伊宙看出了问题。 主神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下来:“重开了二十七次?” 这不是模拟出来给攻略者练手的虚拟位面,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一个没有异能相关的古代位面,没有经受重大灾难,根本不至于申请重开。 怎么会被重开了二十七次,并且每次重开间隔的时间仅仅几十年? 伊宙抬眼看向一脸纠结的星弦,示意她好好解释。 星弦被吓得缩起了脖子:“我也是才发现的。这个位面才诞生了一千多年,居然就经手了二十六个任务者。刚才夜冰锋不在,我派了第二十七个任务者过去,这才发现不对劲。” 伊宙的眉头越发紧锁。 同一个位面经手很多任务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尤其像这种时间跨度大、人物寿命短的位面。曾经的位面之子死亡或者被重置,新的位面之子被选中,周而复始。 但不是所有位面之子都需要创世界介入的。 一千年中,二十七个位面之子都需要攻略任务者介入,这个概率堪比连续二十七个位面之子都心理健康精神良好。 虽说位面之子哪有不疯的,也不至于疯到这个程度吧。 而且,这个位面为什么要一直重开? 伊宙继续翻看着数据。 “这些位面之子都存在什么问题,才让创世界持续介入?” 星弦的声音听起来焦急又困惑:“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前二十六个攻略者的好感完成度都维持着平均线,但是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了问题——” 星弦咽了咽口水,满眼不可置信:“这二十七个位面之子,一直都是同一个人啊!” 伊宙的手正好翻完了最后一页数据。 她顿住了动作。 “宁郁珩……” 伊宙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重开了二十七次的位面,被天道二十七次选中的位面之子,即将被第二十七个任务者攻略的主角。 被灭世神影响,每次任务的详细记录都在一定程度上被隐瞒。 伊宙合上了资料,看向星弦:“从第六次攻略开始,每次结算的好感度都是79%,正好卡在80%的边缘,没到爱情。这个宁郁珩有点意思啊。所以天道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是重开还是申请攻略者,总要有点理由吧。 星弦捧出了一个颜色暗淡的小光球。 淡青色的光球上遍布着裂痕,每条裂痕又被黑色的力量撑住,保持着将碎未碎的样子。 黑色的力量像是在保护它,也像是像在逐步吞噬着它。 小光球没法做出任何回答。 伊宙的心沉了下来。 这天道已经陷入休眠状态了。 “夜冰锋。” 主神传唤的话音刚落,一阵墨蓝色的雾气在主神殿中凝结,调度神夜冰锋从中走出。 他向伊宙行礼后,注意到了星弦手中暗淡的小光球,表情陌生又不解。 “……你之前也没见过这个天道是吧。”伊宙料想到了这种结果。 就不该从沉睡中醒来,诡异的事怎么这么多。 眼看着伊宙一脸头疼的表情,夜冰锋开始飞速搜索资料。 看着手下传来的数据,夜冰锋向来平淡的眼神中也多了诧异:“这个位面怎么一直在申请重开?而且……” 而且,调度神殿每次都同意了。 哦豁,有人要挨骂了。 星弦看着夜冰锋的黑脸,有点幸灾乐祸。 哦豁,要挨骂的人里有自己一个。 于是星弦咧着的笑脸当场消失。 伊宙摆了摆手:“回去之后跟各自的员工交代一下,在我把灭世神力量收回来之前,工作都仔细一点。” 随着创世界的苏醒,灭世神残余的力量越发不消停。 伊宙很心累。 夜冰锋分析着手下马不停蹄传来的数据:“这个位面每次申请重开的理由都是一样的——位面之子因为创世界的干扰而呈现自毁倾向。” 他皱眉看向星弦:“因为创世界的干扰?什么意思,你的攻略者做什么了?” 星弦连连摆手:“跟我家孩子们可没关系啊!” “确实没关系。”伊宙重新翻看数据:“前五次的攻略度全都没达到70%,后面的攻略度又稳定得吓人……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想法呢。” 星弦和夜冰锋齐齐抬起头,看向脸色不太好的伊宙。 每次间隔几十年的连续重开,一直被选中的同一个位面之子,自毁倾向的位面之子,沉睡的位面天道,种种迹象都给伊宙指向一种最残忍的可能性。 偏偏又有79%的攻略度,让那种可能性站不住脚。 伊宙面色越发沉了下去。 “算了,我直接去看看。” 主神扬手把沉睡的淡青色天道拉来了自己身边。 触碰到光球的时候,巨大的疲惫无力感自伊宙的指尖传入她的神识。 这情绪,来自天道,也来自位面之子。 伊宙试图将丝丝缕缕裹住天道光球的灭世神力量抽走。 不行,牵扯太深了,稍有不慎,位面会直接开裂。 更何况还有一个任务者在位面里。 伊宙问:“时间流速是多少?” 星弦哭丧着脸:“相当快的流速,距离我把任务者送进位面到现在,位面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了。” “根据记录,这个位面的时间流速从第一次重开开始,就一直在加快。”夜冰锋补充。 “那我现在过去。”伊宙开口。 趁着伊宙没动身,星弦抓紧嘱咐:“伊宙姐,第二十七个攻略者是个还在试用期的新人,你千万别吓到人家啊!” 没过试用期的意思是,新人刚被巡逻神使从某个位面捡回来,连创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放心。” 伊宙不再耽搁,进入了位面。 —————————— 昌宁十四年,离王府。 柳菱儿正在花园中放着风筝。 今天是个好天气。垂柳之下,离王宁郁珩坐在石桌旁,看着天真烂漫的少女,一向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多了几分柔软的笑意。 “怎么样,我就说我做的风筝天下无双吧!” 柳菱儿笑嘻嘻地把风筝线用石头压到了一边,三两步蹦到了宁郁珩身边,蹲下来问他:“你想玩吗?我教你啊?很简单的!” 宁郁珩淡笑着摇头,眼神沉静柔软:“我看着你玩,就很好了。” 柳菱儿瘪嘴:“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再让你看一会儿。” 少女蹦蹦跳跳地重新拿起风筝线。明媚春光下,花丛中的粉衣少女如同翻飞的蝴蝶。 宁郁珩只是静静地含笑坐在树荫中,任由斑驳的光点穿过重叠柳叶,淋在他的身上。 余光看到宁郁珩,柳菱儿鼓着腮问自己的攻略系统:“我亲爱的统统,宁郁衡的攻略值上限是不是就卡在79%了呀?” 第49章 古代:你怎么才来啊 柳菱儿很心累。 一朝出车祸意外身亡,结果穿越到架空古代,还被绑定了这么个攻略系统。系统让她攻略宁郁珩,救赎脆弱的灵魂,换取重生的机会。 剧情全都是未知,全靠自己探索。 柳菱儿看过不少穿越穿书的小说。按理说,都穿越了至少给她来点金手指吧! 啊,系统倒是给自己准备了好多道具书。 全都是童话故事! 算了,柳菱儿觉得自己应该知足的。 穿到王爷府,居然没有宫斗没有宅斗,王爷对自己超级温柔,像是亲哥哥一样,日子宁静美好到没话说。 就是这个攻略任务,是真难做啊…… 来这个位面一共三年,第一年就达到了79%的好感度令柳菱儿欣喜若狂。紧接着,卡顿了整整两年的好感度让她人都麻了。 指望母胎solo的自己去搞救赎?选中自己的人怕不是疯了吧! \"统统,我真的还回得去吗?\" “宿主,问得好,建议别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它又不是多有经验的大前辈…… 两个菜鸟选手相顾无言。 柳菱儿看着空中的风筝,脑洞也随之越飞越远:“会不会宁郁珩不喜欢甜妹类型?那别的我也演不来啊,学校没教过我……统统,你会吗?给我跳个钢管舞呗?” 攻略系统深吸一口气:“我亲爱的宿主,虽然这么问很不礼貌,但是车祸是把你的脑子一起撞走了吗?” “那我能怎么办嘛!” 柳菱儿想摆烂了,攻略什么攻略,攻略不了一点。 宁郁珩只把自己当妹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如果真的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在这儿仗着离王干妹妹的身份,柳菱儿觉得自己能活得很舒服。 回到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好,还不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小白菜…… 柳菱儿叹气,准备收回风筝线。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一时只顾着发呆,风筝挂在了树梢。柳菱儿试着拽了拽风筝线,越拽越麻烦,最后风筝死死地卡在了树梢上。 少女气得跳脚:“我好不容易做的风筝!” 虽然画技烂了点、做工粗糙了点。 但是就这么夭折在树上,柳菱儿一百个不甘心。 宁郁珩伸出手挡着晃眼的阳光,眯着眼看向树上。 那只小风筝看上去凄凄凉凉。 宁郁珩笑出声来,笑得急了,忍不住咳了几声。 见他咳嗽,柳菱儿顾不上风筝,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慢点慢点别激动!” 这病秧子,之前又是被下毒又是被暗算的,本来身子骨就弱。 现在可千万别因为一只风筝,再让他把自己的肺咳出毛病。 “唉……他也怪可怜的,可惜不喜欢我。反正我懒得攻略了,那我张罗着给他找个女朋友吧!统统,你说怎么样?嗯?统统?你怎么发呆了?” 柳菱儿放下茶盏,又给宁郁珩顺了顺气,这才抬起头。 “统……”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一位黑发白衣的漂亮姐姐犹如天女下凡一般,凌空取下了挂在树梢上的风筝,又轻巧地飞落到了地上。 柳絮翻飞中,白衣姐姐的黑眸深邃,笑容清浅又温柔。 将风筝递给了面前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粉衣少女,伊宙轻声夸了一句:“很漂亮的风筝,你亲手做的吗?手真巧。” 柳菱儿大脑一片空白,她无意识地接过风筝,意识久久没能回神。 系统也宕机了。 第一次见到创世界的大人物,攻略系统差点吓跪。 到底是它瘫痪了还是创世界大乱了? 这是主神吧?这是至高无上的主神吧?要不是自带的出厂程序绝对不会出错,系统还以为自己终于被宿主气到死机了。 主神怎么来了? 主神不是刚从沉睡中苏醒吗?怎么来这儿了? 这个世界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因为自家宿主想摸鱼? 摸鱼的代价这么大吗? 把主神摸来啦?! 攻略系统试图拯救自己濒临死机的程序。 “统桑……” 在攻略系统重启之前,它听见自家宿主痴痴地对自己说: “故乡的百合花开了……” 你清醒一点啊我亲爱的宿主! 伊宙将风筝递给了满脸呆滞的小姑娘,轻笑一声。 她转身看向树荫中安静坐着的位面之子。 宁郁珩。 隔着细软垂柳,伊宙打量着树荫中的青衣男人。 太瘦了,这是宁郁珩给伊宙留下的第一印象。 五官精致、眉宇清秀如山水画、薄唇浅淡。像是画家洗笔之时无意甩出的墨痕,偏偏造就了最灵动缥缈的画卷。 可惜太瘦了,原本谪仙一般的人物成了病美人。 瘦削的肩膀上披着一件斗篷,那斗篷对他来说实在过于厚重,显得他的身形越发消瘦。 明明已经是晚春,这样暖和的天气,他面色苍白得却像是刚从寒冬中摘下的冰霜花。 病态的白、不健康的瘦。 阳光与阴影同时斑驳在他的眼眸中,透过那双沉静的眼,伊宙却看到了她不想看见的情绪。 沉重、颓废、绝望、无望。 过于厚重悲凉的情感被掩藏在温暖的笑容之下,像是初春残雪,不得消融。 被陌生人突然闯入家门,宁郁珩的脸上不见半分惊慌。 他眼中翻涌的情感,不是对伊宙身份与来意的好奇,而是…… “你怎么才来啊?” 伊宙在宁郁珩的眼神中看到了这句话。 宁郁珩微微仰起头,看向从天而降的白衣女人。 他曾经在脑海中想象过伊宙的容貌。 原来,是这样的。 强大、尊贵、超脱世间认知的美丽。 是啊,她本就是超脱世间认知的存在,自己又怎么可能在脑海中凭空描摹出她的容颜? 系统在柳菱儿的脑海中胡言乱语着,说着什么“天下大乱了”、“夭寿了夭寿了”、“活得久果真什么都有”、“出厂培训没教过这个”之类的话。 柳菱儿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相顾无言的两人。 明明画一样美好的场景,柳菱儿却莫名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悲伤。 “宁郁珩。” 阳光与树荫的交界处,伊宙伸出了手。 宁郁珩伸手与她相握,他的腕骨凸起,青蓝色的血管在苍白的手腕上格外扎眼。 他的笑容看上来悲伤又疲惫。 “伊宙……” 柳菱儿听到宁郁珩轻声唤着这个名字。 还没来得及思考眼前两个人的关系,系统已经在柳菱儿的脑海中大声嚷了起来: “宿主,你听我说,你不是一直想要金手指吗?这就是宇宙无敌金大腿!抱紧!别问为什么,抱紧就完事了!” “统统,你再这样下去,我先报警了。” “这种时候别跟我玩谐音梗了啊啊啊!” 抱着任务神追加来的大礼包,刚被调度神升了级的系统彻底陷入失智状态。 别管它了,让它发疯吧! 抱紧!!! 第50章 古代:神秘的位面之子,尘封的轮回 树影婆娑中,伊宙牵着宁郁珩的手,低垂着头看向他:“你果然知道我。” 宁郁珩淡笑着望着伊宙,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沉默了下去。 他的戒备心太重了。 伊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有太多事想问宁郁珩,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天道还在沉睡,伊宙暂时不能获取二十七次重开的全部资料。贸然向宁郁珩验证自己的猜想可能带来巨大的风险,比如宁郁珩直接崩溃在伊宙面前。 可伊宙知道,最坏的结果很可能已经发生了。 因为宁郁珩的眼神。 疲惫到仿佛看尽了一生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仅仅而立之年的男人身上。 于是伊宙只能握紧宁郁珩的手:“是谁让你知道了我的存在?” 宁郁珩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伊宙的心情越发沉重了下去。 她换了种问法:“你……一直在等我吗?” 这次,宁郁珩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 他说:“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滴水不漏的回答。 宁郁珩很清楚伊宙在问什么,他是故意不挑明。 一边的柳菱儿云遮雾绕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自己的大脑实在是不够用了。 她戳了戳系统:“统统,我们先不说金大腿这个事情了。就现在这个氛围,我是不是应该先遁掉比较好啊?” 她又不瞎!这俩人的眼神都快拉丝了,她还在这里留着当什么显眼包啊。 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剧本,与白月光的故人重逢还是穿越千年的爱恋。 这位伊宙姐姐那么好看,又被系统叫作金大腿,总归不可能是坏人! 不过自己是不是坏人就说不定了…… 柳菱儿顺着墙根一点点向外遁。 按照她看过的小说套路,万一自己惹了两人产生误会,那不就妥妥的被打成反派了嘛! 柳菱儿一点也不想跟漂亮姐姐玩勾心斗角。 系统嗷的一声呵止了柳菱儿鬼鬼祟祟的动作:“不许动!手举起来!” “干什么啊!” 柳菱儿被脑海中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她不满地在脑海中喊了回去,回过神一看,伊宙和宁郁珩不知何时停止了交谈,现在都盯着自己看呢。 眼神还无比慈爱。 柳菱儿僵在了原地。 她陪着笑,向两人摆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嘿嘿嘿……” 伊宙转头看向宁郁珩:“我想和这位小朋友单独聊聊。” 宁郁珩对伊宙的想法没有丝毫差异,他依旧是一副从容的浅笑。 伊宙思考得飞快。 她看过了此前二十六个攻略者的具体信息。大家的性格和攻略方式各有千秋。但最重要的是,前五位攻略者与之后的攻略者们相比,没什么不同。 可是为什么前五个攻略者的评分都不高?为什么从第六个攻略者开始,每次的好感度都卡到了79%? 如果伊宙所料没错,前五次位面重开一定是出了大差错。甚至有可能,从第六次重开开始,宁郁珩已经不是最初的“宁郁珩”了。 那么他会是谁,又是从哪里知道了“伊宙”的存在? 伊宙小心提防着,如果这背后是灭世神的操盘,他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伊宙向宁郁珩轻轻点头,向着粉衣少女走去。 这就是星弦找来的第二十七个攻略者啊,长得真可爱,眼神清澈又懵懂,分明想仔细看看自己,又不好意思看得太认真。 伊宙含着笑,站在了柳菱儿面前:“我是伊宙,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叫柳菱儿……” 年轻的攻略者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她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还要多的漂亮姐姐,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不知道是被惊艳到了还是震撼到了。 宁郁珩已经悄然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花园中只剩下伊宙和柳菱儿了。 宁郁珩的脚步声,再加上刚才对话时的观察,都让伊宙确信宁郁衡体内的旧伤和残毒早就连成了片,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有关他的神秘过往,伊宙越发好奇。 她要先和柳菱儿聊一聊。 坐在石椅上,柳菱儿飘荡的意识终于落了地。她以为系统又要大张旗鼓地张罗自己抱大腿,可系统现在却出奇地沉默,被自己戳了几下都一声不吭。 柳菱儿只能忐忑地看着面前的漂亮姐姐。 伊宙在为两人的茶盏中添茶。她刚把柳菱儿的那杯送到小姑娘面前,只见小姑娘噌地一下从石椅上弹射起身,笔直地站在原地还给自己鞠了个躬,口中大声说着: “伊宙姐姐你相信我,我对宁郁珩……我对离王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就算曾经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可能有,但是现在绝对没有!我马上回去收拾行李跑路,离你们远远的让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姐姐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也不会加入你们的!” 一大段话说完,柳菱儿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把头低着不肯抬起来。 她想好了,靠着自己穿越之前作为现代人的微薄知识储备,在这个时代不说大富大贵,混口饭吃总是没问题的!总好过被这位看上去就武功强大的姐姐视为眼中钉。 连统统都没出来喊着抱大腿,它一定也赞同自己的看法吧! 伊宙被柳菱儿逗乐了。她起身,按住小姑娘的肩膀,稍一用力就把柳菱儿按回了位置上。 伊宙笑吟吟地看向柳菱儿:“谁说要你跑路了?别紧张,我知道你是谁。” 这不更可怕了吗?! 柳菱儿是谁,是离王三年前认下的干妹妹!这事儿在街坊市井里不算秘密。 伊宙姐姐怕不是更要误会了! 看着柳菱儿还在胡思乱想,伊宙轻笑着,看着星弦传来的资料,揉了揉柳菱儿的脑袋:“你是柳小菱,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吧?” 夭,寿,了。 柳菱儿眼前一片黑暗。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了。 系统确实没说过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是穿越来的,但是被识破穿越者身份这种事,怎么想都很不得了吧! 柳菱儿的眼神越发惊恐,伊宙倒是有点不明所以:“你的系统还没告诉你我是谁吗?” 夭!寿!了! 她怎么连系统都知道啊! 伊宙实在无奈极了,她手掌微勾,一只小光球从柳菱儿的体内飞了出来。 小光球在柳菱儿难以置信的注视中,啪叽把自己拍到了石桌上: “编号g7777号攻略系统参见主神大人!” “……你这是在给我行叩拜礼?” 伊宙戳了戳瘫成光球饼的系统,哭笑不得。 再抬头一看,柳菱儿都要灵魂出窍了。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啊?” 第51章 古代:被神明选中的救世主?我只想摸鱼啊! 眼看着柳菱儿的表情越发无助迷茫,伊宙笑着说: “不必这么拘束,也不用害怕,我来这个世界是要调查一些事情,有关宁郁珩和这个世界。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柳菱儿茫然地看着伊宙: “姐姐,你是神仙吗?” 能看出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还能被系统如此恭敬地对待,柳菱儿想不出其他答案。 伊宙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这么理解也没错。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创世神,也就是创造世界的神明。你原本所在的世界、与现在这个世界,都是我的造物。” 柳菱儿吓得差点从石椅上摔下去。 这个世界怎么还带玄幻元素的啊?! 面对柳菱儿的震惊脸,伊宙继续解释着: “你现在所进行的攻略,实际上是在帮助这个世界修补伤痕。嗯……换种说法吧,宁郁珩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他现在状态很不好,导致世界岌岌可危。为了挽救这个世界,需要有人来治愈他的创伤。” 伊宙轻笑着对柳菱儿说:“你是被选中的救世主呢。” 过于庞大的信息让柳菱儿大脑持续宕机。 她不就是想摸个鱼吗?怎么摸出这么伟大而艰巨的使命了? 柳菱儿胡乱摆手:“千万别啊神明姐姐!我根本不懂什么救赎啊治愈啊之类的。穿越到这个世界三年,我光顾着蹭吃蹭喝了,什么都帮不上,还给宁郁珩添了不少麻烦……真要选救世主,也不该选在我头上吧?” 原本是在开玩笑逗弄小朋友的伊宙,听到柳菱儿的话,逐渐皱起了眉头。 没错,为什么会是柳菱儿? 为什么第二十七个攻略者会是一个从没经过培训,甚至还没被任务神殿正式吸纳的新人小姑娘? 伊宙在神识中唤着星弦:“柳小菱的灵魂是怎么被带回创世界的?” 神识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没多久,星弦回答: “就是……正常流程啊?任务神使发现了心理状态适合且状态良好的灵魂,并且灵魂和某个申请任务者介入的位面有很高的契合度,于是把灵魂带回创世界,分配了系统去做攻略任务,有什么问题吗……?” “柳菱儿和这个世界的契合度是多少?”伊宙继续问。 “72%,高于平均值。”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偏偏让任务神使发现了契合度高的灵魂、偏偏把柳小菱的灵魂分配到了这个位面,偏偏让自己发现了这个古怪位面的存在。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伊宙相当不爽。 她要想办法从预设的圈套中跳出来。 伊宙问柳菱儿:“我能帮你重生回原来的世界,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柳菱儿的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帮神明姐姐我肯定愿意!但是……其实我对穿越之前的生活没什么留恋的。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不要我了。妈妈生了重病,去世之前把我送到了孤儿院,是院长姥姥把我带大。后来,院长姥姥去世了,爸爸妈妈的亲戚根本早就忘了我的存在,我再也没有家人了。朋友……也没有。所以回不回去,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 小姑娘的表情暗淡了下去:“在遇到宁郁珩之前,没人对我这么好。他身边一直冷冷清清的没人陪,我要是回去了,他就更孤单了……姐姐别误会,宁郁珩只把我当妹妹,真的!” 柳菱儿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又是一阵解释:“他说我很像他很早之前去世的妹妹,所以才把我留在了离王府。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神明姐姐说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吧?能被选做主角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的!” 柳菱儿的话给伊宙提供了相当多有价值的信息。 有关宁郁珩的“妹妹”。 有关柳菱儿被选中的原因。 还有那句“被选做主角的人”。 天道沉睡,反复重开的申请很有可能只是它无意识的行为。同样,天道没办法更换新的位面之子。 就这样陷入了死循环,让心理状态并不适合成为位面之子的宁郁珩反复被选为主角。 长此以往,这个位面会崩坏的。 突然,黎初带着怨气的声音从神识中传来:“这就是远程办公的坏处啊,到哪儿都得加班……” “嗯?你怎么来了?” 伊宙不解:“因为我现在所在的位面受灭世神干扰了?这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解决呢。” “不是为了这个,有关你现在那个古怪位面,星弦和夜冰锋跟我说过了。” 黎初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懊悔:“我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你身边的攻略者小姑娘,她的位面也受影响了。” “柳小菱的原世界?被怎么影响了?” 伊宙的心情沉了下来。 黎初的声音闷闷的:“撞死了柳小菱的那辆车,司机是灭世神的一缕神识所化身的。在那个位面,这起肇事案件至今都是悬案。是我们监管不力,害死了小姑娘。” 伊宙深吸了一口气。 灭世神这该死的东西。 为了布这局棋,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看着面前忐忑地望着自己的柳菱儿,伊宙满心不忍:“你本不该被牵扯进来的,抱歉。” “不要紧的!”柳菱儿笑嘻嘻地:“我不是说了嘛,我真的不喜欢自己原本的生活。现在有机会能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我应该感谢神明姐姐的。穿越诶!超酷的!” 伊宙还是于心不忍,只能说:“好,等这边的事情解决,我会补偿你们的。创世神的权限足够给你们开金手指。” 不管柳菱儿是想留在这个世界,还是想去其他世界,伊宙都能满足。 她手里别的没有,就是小世界多。 捕捉到“金手指”这个关键词,系统弹射而起,声音无比喜悦:“感谢至高无上的主神大人!” 伊宙扶额:“你唤我主神就好。菱儿如果愿意的话,唤我伊宙就可以。” “那我叫你伊宙姐姐!”柳菱儿满脸明媚:“有个神明姐姐超酷诶!就算折寿我都愿意!” 伊宙笑着摇头:“随你好了。所以菱儿,你能把你所知的,有关宁郁珩的身世告诉我吗?” 理论上,无论位面重开多少次,未经外力干预的灵魂都会以既定的生活模式过完一生。 宁郁珩的情况可能特殊了一些,毕竟被灭世神干预着重开了二十七次。 但身世总归是不变的。 如果柳菱儿被灭世神刻意送到这个位面的原因,与宁郁珩的妹妹有关系,那宁郁珩的身世就变得格外重要。 柳菱儿托着腮:“离王宁郁珩的身世啊,那可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 离王的房间中,宁郁珩让最后一个离开的侍从为自己掩上了门。 这副身子骨实在太瘦弱,会不会吓到伊宙了?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怜惜的、不忍心的吗? 已经都无所谓了吧…… 宁郁珩惨笑着看向窗外。 既然伊宙来了,自己就终于能够解脱了。 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墙上按了一下,暗格显现。 宁郁珩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药。 无毒、只是会把他体内原本的毒素和旧伤全部激发。 宁郁珩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三封信、分别留给菱儿、皇兄、伊宙。 足够的金钱、留给菱儿余生的生活——如果她愿意留在这里的话。菱儿被自己困在离王府三年了,自己能给她的都给她了。之后,就还她自由吧。 皇朝稳固,自己这个闲职王爷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皇兄不会怪自己的不辞而别的。自己走了,他的心病也就该解了。 伊宙……宁郁珩不知道自己能怎样报答伊宙。 便只能感谢她的到来,终于能让自己解脱吧。 宁郁珩把信件整齐地码在了桌上,带着释然的笑意,服下了瓷瓶中的药。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迎接疼痛与死亡。 真好啊,这次他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第52章 古代:位面之子即将死亡,重开倒计时 花园中,柳菱儿专心致志地给伊宙介绍着这个位面。 柳菱儿清了清嗓子:“话说当今天下,宁国一家独大。当朝皇帝宁毅,是前朝太子,在十四年前吞并狄国之后登基,定国号为昌宁。” “宁毅是个好皇帝,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政治什么的我不懂,但是这儿和皇朝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官府治安和经济发展都挺好的。我估计,皇城脚下一定更不错吧。” “宁郁珩是先皇亲哥哥的长子,算辈分是现在皇帝的表弟。他小时候,宁国不太平,和狄国关系那是相当紧张。加上内忧外患,先皇忙得团团转。” “我是没见过先皇啦,不过听茶楼说书的大伯讲,先皇殚精竭虑,不到四十岁就满头白发了。” “宁郁珩五岁那年,他爸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串通了狄国想造反。狄国诶!听名字都知道是敌人啊!结果当然没成功,宁郁珩他爸就被先皇斩了,先皇连带着把狄国也揍了一顿。” “两边损失都挺严重,就想着讲和。狄国那边点名要让宁郁珩去做质子,先皇居然同意了。” 柳菱儿的眼睛里写满疑惑: “先皇把宁郁珩他家满门抄斩了,只留下了宁郁珩和他妹妹——岁数太小嘛。说是满门抄斩,他家满门实际上也没几个人,连侍卫侍女都没多少。但是狄国让宁郁珩去做质子?这明摆着在给宁国添堵啊!” 小姑娘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 “那么小就没了家人,爸爸还是被宁国皇帝斩的,万一宁郁珩意志不坚定,当质子的时候被狄国策反了,长大了回头打宁国呢?我就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啊,宁郁珩当然没造反。” 柳菱儿鼓着嘴:“反正最后宁郁珩是被送去当质子了。送去之后四年,他被软禁的妹妹去世了。说到这儿,我其实不理解哦,宁郁珩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和他妹妹像的?他被送到狄国之前,他妹妹才两岁不到。我长得也没有那么显小吧?” 穿越之前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困惑地思索了一会儿,显然没得出什么结论,于是她接着说: “宁郁珩在狄国待了十年。他十五岁那年,也就是昌宁元年,宁毅打狄国的时候把宁郁珩带了回来。” 柳菱儿叹气:“伊宙姐姐,宁郁珩那个身子骨你也看见了。本来就脆,再加上从小就经历那么多不太平,在狄国还又是被下毒又是被暗算的,更是脆皮得不行。虽说脑子好用,奈何身体吃不消啊!他回来之后,在宁毅的登基典礼上被封为离王。他自请了怀玉城的封地,就是这里啦!这里气候适宜、漂亮又清净,他挺会选地方的。” “我知道的就这些。有的事情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比如他为什么怕冷,他为什么能佛成这种程度,他真的一点追求都没有?” “别的不说,就说宁郁衡的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件事,他居然一点也不关心!可他说起妹妹的时候,明明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柳菱儿趴在了桌子上:“统统,这些隐藏信息,你是不是知道啊?你跟伊宙姐姐讲吧,我的脑容量就这么多了。” 伊宙揉了揉柳菱儿的脑袋:“谢谢,你说的这些对我十分有用。” 转头看向g7777,伊宙叹气:“更多信息,你也不知道吧?” 系统和宿主同款姿势趴在茶壶上,委屈地说:“主神大人,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按理说,攻略任务开始之前,我们系统肯定要跟天道事先交接,至少把位面之子的相关信息拿到手。可是这个位面的天道大人简直睡得太死了,我喊了三年啊三年!没有一点回应!” 系统小心地向伊宙的手边挪了挪,讨好地蹭着伊宙的手指: “主神大人,我可是联系过创世界的,那边一直给我的反馈都是任务无误、照常进行。您看,记录我都留着呢,您不会因为这个扣我工资吧?” 系统把自己整理好的数据全都传给了伊宙。 它确实没说谎。 是“创世界”不对劲。 g7777所有的消息都没传到创世界,给它反馈的是灭世神的力量。 有关宁郁珩的身世,需要伊宙自己去查了。 神识中,浅青色的天道光球还在沉睡。主神的到来让灭世神的残余力量反应不小,也相应得被削弱了。紧紧缠绕着光球的黑色有所松动,天道出现苏醒的迹象。 伊宙决定先把天道光球松松绑。 柳菱儿小声问系统:“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系统小声回答:“你先别管,那不是实习生该知道的事。” 伊宙失笑,拍了拍系统:“没关系的,菱儿想知道,就告诉她。” 她看向柳菱儿:“但是你毕竟是被迫卷进来的,选择权在你。等事情结束后,你来决定是否留下这些记忆。” 柳菱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还想问什么,只见伊宙突然变了脸色,笑意尽数褪去,换成了无边的冷锐。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伊宙脸色大变的同时,天色突然昏暗了下来。 柳菱儿仰头看着天空:“没有云彩啊?太阳怎么不亮了……?” 系统g7777的警报装置疯狂作响,连带着光球拟态都忽明忽暗着。 ——所处位面出现巨大偏差,请带领宿主紧急避险。 “卧槽世界末日了!” 系统光球嗖得钻进了柳菱儿的身体中:“没时间解释了宿主,我撑不住躲一会儿,你务必一定千万跟着主神大人!” 伊宙骤然起身。 不行,怕是来不及。 伊宙目光一凝,直接暂停了这个位面的时间。 柳菱儿听到了系统的警报声,她慌乱地看向伊宙,却猛然发觉周身陷入了停滞。 被风吹拂起的碎发凝滞在眼前,落叶定格在半空。 自己也不能动了。 伊宙是静止世界中唯一未被干扰的存在。 “我暂停了时间。菱儿,我现在要去找宁郁珩。等下时间重新流动,你马上来找我,一刻也别耽误。”伊宙表情严肃。 刚才,位面天道在自己的识海中传来预警,那是两道重合的声音。 一道是无机质的报告声:“位面之子即将死亡,位面重开倒计时,三、二……” 一道是位面天道虚弱的恳求:“主神大人……求你救救宁郁珩……” 一秒,还剩一秒。 柳菱儿还在这个位面。一秒时间根本不够让她离开位面。 重开已经进入倒计时,贸然进行时间回溯只会让位面出现更大的混乱。 一秒时间,伊宙需要把宁郁珩从死亡中拉回来。 同时,她必须保证柳菱儿灵魂的安全。灭世神的力量还在,柳菱儿会不会再次被伤害,伊宙不想赌。 给柳菱儿周身裹上了厚厚一层神力防护,伊宙飞身至高空。冷静地搜寻着宁郁珩的所在处。 找到了。 定格的时空中,柳菱儿只看见伊宙飞到了天上,又马上化身为一道白色流光直直地钻进了宁郁珩房间的方位。 耳边有风声响起。 时间重新流动了。 但这个世界却依旧没有恢复正常。在温暖白光的包裹中,柳菱儿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震荡感。 “到底怎么回事啊!” 柳菱儿一刻也不敢耽误,飞速向流光的方向跑去。 第53章 古代:让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 在宁郁衡的房门前,伊宙再次检查了位面天道的情况。 发出两道声音后,黑色力量对天道光球的裹挟再次加深。浅青色的小光球在蛛网一般的束缚中动弹不得。 但好消息是,天道复苏的迹象更明显了。 伊宙不再迟疑,进入了宁郁衡的房间。 极其整洁的房间、看不到任何的装饰品,甚至根本没什么有人生活在这里的迹象。 绕过屏风,伊宙走到了床榻前。 看到床上的宁郁衡,伊宙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时间被定格,宁郁衡维持着一个扭曲又怪异的姿势,双手捂着胸口,身体紧紧蜷曲着,看起来像是因为寒冷,也可能因为疼痛。 不知为何而迸裂的伤口早已将他青色的衣服染红,嘴角的鲜血快要流干了,殷红了他苍白的双唇。 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现在更是白得像纸一样。 这是宁郁珩死亡的前一秒。 定格时间都能看出他有多疼,可他的眼中,满是释然和放松的笑意。 伊宙从没遇到这么怪异棘手的情况。 事不宜迟,她要先把宁郁珩救回来,不管为了什么。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一瞬间,伊宙手中白光大作,将宁郁珩彻底笼罩在其中。 位面天道还没苏醒,动用太多创世界的力量容易对位面造成损害。所以伊宙没有一次性治愈宁郁珩身上所有的伤。 伊宙要先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人间。 “检测到位面之子性命无虞,重开申请驳回,重开结束。” 无感情的播报声再次在伊宙的脑海中响起。 这是一段早已编写好的程序……伊宙冷下了眉眼。 无论是宁郁珩,还是位面天道,都被囊括其中。 “主神大人,谢谢……” 天道的声音虚弱微小,但好在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果然,伊宙的想法没错。 宁郁珩的灵魂与这个位面已经绑定了,如果天道不苏醒,无论重开多少次,他都是位面之子。 重开位面、更换位面之子原本的意义是改写位面惨剧、让合适的主角带领位面发展。如果位面之子一直都是不合适的人选,位面重开的力量不够,最终的结局就是彻底崩坏了。 某种程度上说,都二十七次了,这个位面还存活着,宁郁珩每次都维持在79%的好感度功不可没。 从柳菱儿的讲述中,宁郁珩的身世确实称得上悲惨,但是绝对不至于让他到了只剩一口气、要被天道预警的程度。 而且伊宙刚到这个位面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突然就开始“找死”了。 伊宙回忆着此前重开申请中说的“创世界力量介入,导致位面之子出现自毁倾向”,这力量说的是自己? 不对,伊宙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她很肯定,自己之前从来没到过这个位面,也可以排除她沉睡的一万年中神识梦游的可能性。 诸多谜团搅在一起,先看看宁郁珩的反应吧。 至少要知道,他这么决绝的自毁倾向到底是何原因。 白光散去。 宁郁珩身上最致命的伤已经被治愈了。他体内还有好几种毒,伊宙准备慢慢为他拔除。 “咳……咳咳咳……” 喉咙中残余的血沫激得宁郁珩一阵咳嗽。原本做好准备迎接死亡的他下意识地咳出声。 血沫咳尽之后,他才敏锐地察觉到出现了什么差错。 我……为什么还没死? 宁郁珩一时间有点慌乱,瞬间散去了一大半的疼痛、还有逐渐回笼的意识、消失的耳边嗡鸣声和眼前的眩光……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没死成。 为什么,怎么可能呢?这药绝不会有问题的,他之前明明试过的! 宁郁珩难以置信地坐起身来,怔忪了十几秒,突然神经质地从身边捞起了小瓷瓶:“不可能啊,怎么会呢,不可能还活着啊。只有这一颗药,怎么办……” 没有死亡让他看上去无比遗憾。 伊宙觉得,自己现在出现,也不会造成多糟的结果了。 隐匿了身形的伊宙在宁郁珩的面前现身。 白光凝聚,白衣女人走出的同时,宁郁珩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我救了你。” 伊宙轻声说:“我初来乍到,还一无所知着,你就选择了死亡,未免不太妥当吧。” 宁郁珩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伊宙,刚才还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如死水一般,看不到一点光亮。 “你救了我?……” 宁郁珩开口,混杂着气声,嘶哑又虚弱。 他就那样沉默着盯着伊宙,一言不发。 伊宙也只是沉静地回看着他。 “呵……你救了我……”宁郁珩冷笑了一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欺身到伊宙面前,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衣领,声音变得嘶哑可怖,眼神中都是绝望和恨意:“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伊宙任由宁郁珩用瘦削的双手颤抖着攥着自己的衣领。 等他的情绪发泄完,现在不是交流的好时候。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宁郁珩的声音轻了下来,绝望混杂了更多复杂难懂的情绪:“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啊?我明明都要解脱了,你凭什么不让我死啊?” 尾音轻得几乎让伊宙听不清了。 宁郁珩感觉自己失去了全部力气,攥着伊宙领口的手颓然松开。他微微仰起头,看着伊宙平静的双眼:“求求你了,这次让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不可以吗?” 疲惫、麻木、混杂的希望与绝望。 透过双眼,伊宙注视着宁郁珩的灵魂。 干净清澈,找不到一点污浊。 称上一句圣人都不为过。 这样的圣人,爱着世人,偏偏不爱他自己吗? 伊宙终于开口:“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又为什么认为我是来救你的?” 听到伊宙的问题,宁郁珩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向伊宙的眼神满是悲哀:“原来你也不知道,你和我一样是被卷进来的,怪不得……怪不得你根本不懂我。”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郁珩踉跄了几步,坐回了床上。 “伊宙是神明、是超越世界认知的存在、是唯一能让你得到拯救、让你从此解脱的存在。” 靠着这句话,宁郁珩撑过了无数岁月。 在被伊宙拉回生命之前,宁郁珩都是感激她的。感激她终于到来,放自己自由。 但她不让自己死。 凭什么?神明就可以摆布凡人不值一提的生命吗? 宁郁珩的双眼空洞失神,坐在床边,明明已经活了过来,却仿佛已经化作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太怪异了。 伊宙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选择了最稳妥的一个方式。 “宁郁珩,我不是被卷进来的,我是创造世界的神明。你想让我懂什么?不必害怕,没有可以威胁到我的力量。” 如果宁郁珩一心求死,是因为活着会让他面对某种比死亡还让他畏惧的存在。那么伊宙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力量或许会有用。 可宁郁珩一言不发。 他已经将自己完全封闭住了。 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说尽了难言的绝望。 伊宙叹气:“你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不要再求死了,有我在,你会活下来的。” 宁郁珩置若罔闻。 走出房间,伊宙看到了门口焦急地转圈圈的柳菱儿。 “伊宙姐姐!到底什么情况啊?” 柳菱儿赶紧贴到了伊宙身边。 伊宙看着柳菱儿明显想进去看看的表情,拉着她走远:“宁郁珩心情不好,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说出了“让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这句话,现在让菱儿过去看着宁郁珩也于事无补了。 让宁郁珩自己休息一下吧。 伊宙也有事要做了。 她在神识中轻轻唤醒了半梦半醒的天道。 第54章 古代:他不想要救赎,他只想要解脱 拉着柳菱儿重新走回了花园,伊宙停下了脚步。 伊宙转过身,目光严肃地嘱咐柳菱儿:“这个世界现在还不稳定,你暂时留在我身边,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问你的小系统就好。我要和这个世界聊一聊,好吗?” 柳菱儿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她看得懂伊宙关切又认真的眼神。小姑娘连连点头,跑到了一边坐下。 伊宙将浅青色的天道光球从神识中唤了出来。 光球出现在半空中的瞬间,柳菱儿听到自己的系统在脑海中惊呼:“哇靠!这个世界的天道大人怎么混成这惨样了!” “那个发光球球是天道?”柳菱儿好奇地追问:“赶紧的统统,快给我补补课,创世界啊天道啊位面之子啊这都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剧情也跟不上了。” “好嘞!我讲课你放心,绝对给你言简意赅理明白!” 柳菱儿听着系统科普着创世界的相关设定,伊宙则站在树荫下,将光球上缠绕的黑色力量逐一摘除。 随着灭世神的力量被逐步削减,天道终于有了回应的力气。 “天道,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伊宙一边仔细拔除灭世神的残余力量,一边问天道: “你现在的力量能维持沟通吗?” “否。” 听着天道传来的简短回答声,伊宙了然。 现在的天道实在太虚弱了,这是它仅有的能回答伊宙的方式。 “好的,那我提问,你简单回答就可以。” 伊宙的初期猜想已经基本成型,只需要逐一验证了。 “宁郁珩是否被灭世神力量影响了神智?” “否。” “位面持续重开是你被灭世神挟持之后做的决定吗?” “否。” “位面持续重开之前,你已经陷入昏睡,因此无法阻止重开?” “是。” 果然如此。 “现在的宁郁珩,与位面最初的宁郁珩,还是同一个灵魂吗?” “是。” 伊宙稍微放下心来。 “第六次重开后的宁郁珩被夺舍,因此之后的好感度一直维持79%”的猜测被推翻了。作为一介普通人,被夺舍带来的灵魂损伤是难以估量的。 如此,伊宙至少能疗愈宁郁珩的创伤。 天道光球周围萦绕的黑色力量松散了不少。伊宙快速地把散落的灭世神力量剔除,再用自己的神力缝补了上去。 很有成效,伊宙听到柳菱儿在身后嘀咕了一句“太阳终于亮一点了”。 她勾起了唇角。 猜想验证还在继续。 “宁郁珩的自毁倾向原因可知吗?” “未知。” “在重开之前,宁郁珩就有如此严重的自毁倾向吗?” “未知。” “你见证过宁郁珩的死亡吗?” “否。” 伊宙的心沉了下来。 这说明,宁郁珩的第一世还没结束,天道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你现在能获取此前所有的重开记录吗?” “一部分。” “还有力量把这部分数据传输出来吗?” “否。” 伊宙越发头疼。 再次剥落了一层黑色力量,填补了神力上去,天道光球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了。 它是在强撑着回答伊宙的问题。 要抓紧,不确定宁郁珩那里还会出现什么状况,在天道重新昏睡之前,伊宙必须知道真相。 现在最要紧的,是阻止宁郁珩的自毁行为。因此,找到宁郁珩的自毁原因至关重要。 偏偏连天道都不知道几十次重开中,宁郁珩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伊宙陷入思考的同时,天道也焦急地闪烁着。 它只恨自己力量太微小,连一句完整的真相都说不出来。 只能寄希望于主神了。 伊宙闭上了眼,回想着宁郁珩刚才跟自己说的话。 “我明明都要解脱了。” “这次让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不可以吗?” 这次…… 为什么是“这次”? 电光火石之间,伊宙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创世界中想到的“最残忍的可能性”。 宁郁珩过于疲倦无力的眼神、保持在79%的攻略好感度,还有他看尽了人生的模样…… 最残忍的可能性,大概已经成真了。 按理说,位面重开之后,所有过往都会被洗刷。 但是,如果并没有呢? 伊宙心口陡然一沉。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宁郁珩,保留了此前重开的记忆吗?” “是。” “保留了多少?” 天道光球留下了最后的回答,随即再次陷入了沉睡。 那个回答是: “全部。” 全部记忆。 从第一次重开,到如今的第二十七次被攻略。 这已经是宁郁珩在永无止境的轮回中,经历的第二十七次人生了。 伊宙捧着暗淡的光球,深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二十七次位面重开,二十七次无可更改。 伊宙甚至能想象到宁郁珩是如何在前几次的重生中踌躇满志,用尽力气尝试着改变原本惨痛的命运,最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改变。 父亲叛国,满门被抄斩,身处异国之时得知唯一的妹妹夭折,被下毒,被暗杀,落下一身伤病…… 如果这一世的宁郁珩依旧有着这样悲惨的身世,那只能说明,他全都试着抗争过了。 却无一成功。 他最后绝望地明白,自己只能“认命”。 他只能看着被框定的悲剧反复上演着在自己身上。 一次次痛彻心扉,一次次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连死亡都成了奢求。 “你凭什么不让我死啊?” 宁郁珩含着眼泪的哀求还回响在耳边。 伊宙抱着破碎疲倦的天道光球静默地站在原地。 作为主神,伊宙很少会出现负面情绪。 可这次,无力感充斥着伊宙的心口。 这样疲惫的灵魂、要怎么样才能得到救赎?或者说,宁郁珩真的需要“救赎”吗? 不。 宁郁珩不想要救赎,他只想要解脱。 将天道光球重新送回自己的神识中休养,伊宙走向了柳菱儿。 “菱儿,方便跟我讲讲你和宁郁珩这三年的相处吗?” 无论是任由宁郁珩自毁,还是由伊宙结束他的这一世,都不是最好的结局。 伊宙要找到最合适的办法,将宁郁珩的灵魂拉出绝望的无尽深渊。 第55章 古代:如果生命迷失了意义 柳菱儿和伊宙再次相对而坐。 伊宙刚得知了重开轮回的真相,柳菱儿刚被创世界的神奇设定糊了一脸。 这次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重了许多。 柳菱儿小声开口:“伊宙姐姐,刚才发生什么了?我的系统预警着世界末日,是因为宁郁珩吗?” 伊宙点头,她放缓了声音,尽量不吓到小姑娘: “宁郁珩刚才差点自尽,被我拉了回来。” 自尽?! 柳菱儿还是吓了一跳。 她知道伊宙不会说谎,但是这话给她带来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柳菱儿瞪圆了眼睛:“宁郁珩自尽?怎么可能啊?他每天都乐呵呵的,怎么突然就自尽了啊?” 小姑娘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伊宙看懂了她眼中的惊慌和担忧,微微摇头:“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宁郁珩的心理状态很糟糕。他不是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他……已经筹备很久了。” 柳菱儿还处于震惊之中。她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地快速眨着眼睛,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泪水涌出了眼眶。 年轻的攻略者泪眼朦胧,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为什么啊,曾经那么多苦痛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他现在要自尽啊……” 伊宙叹息着,再次唤出了柳菱儿的系统。 g7777号光球饼现在的状态也相当不好。刚才为了保护宿主不要在位面震荡中受伤,小系统把自己的全部积蓄和剩余力量都拿去兑换了防护装置,一股脑地堆给了柳菱儿。 它现在剩余的力量只能维持自己不关机。 伊宙给g7777重新续满了力量,一向喊着“抱金大腿”的小系统却依旧打不起精神。 “主神大人,是我太没用了,帮不上宿主,完不成攻略任务,都是我的错……” “不怪统统!是我太傻了,居然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才是最没用的……” 眼看着一人一统都开始哭,伊宙轻声打断了柳菱儿和系统毫无道理的自责:“你们没有任何错,是这个世界出了差错。” 柳菱儿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还以为伊宙的意思是“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怎么可能嘛! 嘴一瘪,柳菱儿哭得更大声了。 伊宙无奈,伸出手擦拭着柳菱儿的泪水:“真的是这个世界出错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能让柳菱儿理解的解释方式: “有一个死了都不消停的反派,为了给我添堵,来到这个这个世界作乱。他让世界反复重启,让宁郁珩陷入了轮回,还让宁郁珩记住了每次轮回的记忆。宁郁珩因此被困在这个世界一千年。他活得太累了,所以……” 伊宙不忍再说下去。 所以,他是如此期待真正的死亡。 伊宙顿了一下,继续说:“还记得我说过,你本不该被卷进来吗?在原来的世界,害你出了车祸的司机就是这个反派的化身。所以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柳菱儿的眼泪连成了线。 伊宙看着小姑娘哭得红肿的眼,继续轻声安慰着小姑娘:“宁郁珩说你长得很像他的妹妹,他说的大概是真的。轮回了几十次,他可能在某一世中救下了自己的妹妹,有机会看着那个女孩子平安长大……菱儿,他与你相处的三年,你一定带给他了很多快乐。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有价值的,所以不要自责。” 神明怜爱地看着善良的灵魂。 柳菱儿被灭世神选为其中一枚棋子,必然是有原因的。 她的天真明媚、她的善良美好,还有……她的身世。 灭世神是想用这种方式刺激宁郁珩吗? 无数猜想同时涌入了伊宙的神识中。 她分出一缕神识整理着所有的可能性,之后继续与柳菱儿交流着。 “菱儿,你还记得和宁郁珩初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场景吗?” 柳菱儿知道这些信息对伊宙很重要,为了救宁郁珩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带着哭腔瓮声瓮气地说:“出车祸之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再次睁开眼,我躺在离王府的花丛中,脑子里出现了统统的声音。我是直接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来的时候还穿着出车祸那天的衣服。统统说我这种情况叫肉身穿越,相当于黑户入侵。” 回忆起当日的场景,柳菱儿出了神: “统统说完,我看见有个人走进了花园。我当时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没想到被叫住了。那个人就是宁郁珩。他对我的出现一点都没表现出戒备和惊讶。他问我,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说,我没有家。他愣了一下,就说,他也没有家。不过如果我愿意,他可以给我一个家。” “其实我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宁郁珩,哪有这么好心的人啊,被穿着奇怪衣服的陌生人闯进家门,还能这么镇定——他甚至在我穿越来的第一天,就给我准备了好几身新衣服和一桌饭菜。吃完饭后,他领我到一间收拾好的屋子,告诉我这里以后就是我家了。离王府没几个服侍的下人,可是那房间明显就是被精心打理着的。我问他这房间原本是谁的,他却一直不说。” 伊宙立即将关键信息提取到了神识中。 宁郁珩对自己身边会出现“任务者”这件事很清楚,并且已经习惯了。他在柳菱儿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后来,我从说书爷爷的故事里知道了他的身世。当时我难过坏了,红着眼睛回了离王府。宁郁珩问我为什么哭,我说因为觉得他很可怜。宁郁珩就对我说,你也很可怜,所以我们相遇了。如果我愿意,可以认他当哥哥。只是有一点,他不让我喊他‘哥哥’。我猜,‘哥哥’这个称呼,是他妹妹的专属吧。就是在这一天,统统告诉我,好感度达到了79%。” 柳菱儿吸了吸鼻子:“他真的是很好的人,无论对我还是对其他人。离王在整个宁国都是出了名的温柔善良,我甚至见过有人千里迢迢来向他道谢。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难处,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说如果没有宁郁珩,自己早就活不下去了。我问宁郁珩都做了什么,他说,他只是让这些人能再次看到生活的希望。” 说到这儿,柳菱儿的眼泪再次连成了线: “宁郁珩让那么多人再次看到希望,可是他自己的希望……怎么就没有了呢?” 这个问题,连神明都无法回答。 柳菱儿含着泪看向伊宙:“伊宙姐姐,你是创世神,你是最强大最厉害的。你一定会救他的,对吧?” 伊宙揉了揉柳菱儿的头。 二十七次被攻略的结果已经说明了,所谓“攻略”、“救赎”都不会得到最好的结果。 因为宁郁珩已经迷路了。 如果对宁郁珩而言,生命再无意义,死亡才有价值,这未免太决绝残忍。 他爱着这个世界,却忘记如何爱自己了。 伊宙注视着柳菱儿的眼神坚定又温柔:“放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如果宁郁珩已经找不到自己生命的意义,那就让神明成为他新的信仰吧。 伊宙擅长驯服,而驯服与被驯服都是需要“爱”的,这种“爱”不只是爱情。 驯化者将自己的一部分爱融入被驯化者的骨血中,自此被驯化的人能承载着沉甸甸的情感继续前行。 迷失与绝望的尽头,永远只能是自己救赎自己。 但是,在宁郁珩找到最初的自己之前,伊宙至少可以牵住他,让宁郁珩不要轻易地将自己彻底放逐在希望之外。 第56章 古代:如何驯化陷入沉睡的灵魂 安抚好柳菱儿的情绪,又叮嘱了g7777好好陪自己的宿主,伊宙重新回到了宁郁珩的房门前。 她敲了门,无人应答,但她知道宁郁珩仍坐在床榻上。 于是推门而入,绕过屏风,走到宁郁珩面前。 伊宙自顾自地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宁郁珩身边,没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宁郁珩,等着他先说话。 “你到底是谁?”宁郁珩嗓音干涩,问出了这句话。 “我是伊宙,是创世神。” 伊宙再次告知了自己的身份。 宁郁珩眼神空洞:“对,你是神明……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你是来自世界之外的神明,你能结束我的痛苦,终止我的轮回,放我解脱……”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伊宙的脸上,死寂的眼神中隐隐泛着一丝期待的光:“轮回结束了吗?” “结束了。” “我不用经历新一次人生了吗?” “再也不用了,这是你的最后一世。” 宁郁珩笑了,空洞的眼神终于凝聚起了光芒:“谢谢你,无论如何都谢谢……” 伊宙问:“你不恨我吗?害得你在轮回中被困了一千多年。” 宁郁珩摇头:“不,不是你困住了我。我认得那道困住我的声音,与你很像,但那不是你。他说你是唯一能让我被拯救的存在,所以我一直在等,我只能等。” 他看向伊宙的眼神中有清醒、也有悲伤:“我等了你二十一次。这是第二十二次,你终于来了。” 从第六次轮回开始算起,这确实是第二十二次了。 伊宙想知道宁郁珩对于任务者的看法,想知道一直维持在79%的好感度究竟是为什么。 但首先,伊宙注意到的是:“你不再想着自尽了。” 宁郁珩的眼神虽然依旧迷茫无神着,但已经看不到刚才那般决绝无望的模样了。 宁郁珩没否认,他苦笑一声:“是啊,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世,那生与死就都无所谓了。再活几十年罢了,没什么的。而且……” 宁郁珩抬眸,注视着伊宙:“你在这儿,我也死不了啊。” 他语气平淡,只是在陈述这一事实罢了。 伊宙很清楚现在的宁郁珩与行尸走肉没两样。 她轻叹一口气:“我明白了。” 宁郁珩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沉甸甸得压着他寸步难行。不过在他彻底打开心扉之前,强行解开谜团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心还没有复苏。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伊宙换了话题。 宁郁珩还没把被血染红的浅青色直裾换下来。听到伊宙的问题,他才怔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啊,伤口……没什么大碍。” 他重新抬起头,轻笑着解释:“刚才我服下的丹药本身无毒,只能将这具身体从前的伤痕和陈毒再次激发而已。刚才你来治疗我的时候,伤口都被治愈了。至于陈毒,不要紧的,我早就习惯了。” 宁郁珩的笑容真诚坦率,他是真的对伤口和积毒早就不在意了。 伊宙甚至能想象到他在这一世,是如何坦然迎接这些躲不过的残害。 “我会把这些伤治好的。”伊宙声音平静:“最后一世了,别再受苦。” 宁郁珩依旧带着与刚才如出一辙的笑:“谢谢。” 并没有在真的感谢,只是出于礼貌的客套。 “如果神明需要休息的地方,宁某已经在后厅准备好了房间,神明若不介意,可暂时落榻。” 这就是在赶客了。 伊宙离开了宁郁珩的房间,跟着领路的侍从,向后厅走去。 一路上,伊宙都在思考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天道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伊宙会重新评判天道的力量是否还能承担“天道”之责。如果不能,就带它回创世界休养。 位面之子一定是要替换的,不能再让宁郁珩与这个世界紧密绑定。古代位面的皇家之人都对世界气运有相对敏锐的察觉,更何况宁郁珩不仅是王爷更是位面之子。替换下来后,他能轻松许多。 不知道宁郁珩对于“任务者”、“位面之子”、“天道”的认识又有多少,这都是要搞清楚的问题。 得知太多创世界的信息对于小世界的灵魂不是好事。如果必要,伊宙可以将这部分记忆从宁郁珩的记忆里清除。 甚至前一千年的轮回记忆,如果宁郁珩不想要了,伊宙都能帮他抹消。 做完这些,还要做什么呢? 原本抱着“来度假”的想法开始接收小世界的伊宙无奈地摇头。 最后还是变成加班了。 诚然,宁郁珩很漂亮,能独自支撑位面一千年的温柔也证明了他的强大。 但是“驯服宁郁珩”的方式显然不能与之前的方法相同。 伊宙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 神明与凡人的情感之间终归隔着一层壁垒,伊宙还没想明白,自己要用什么态度对待宁郁珩。 他不能是玩物,也不能是自己的狗,他应该成为信徒。 而且,不能是只有信仰而没有希望的信徒。 最后一世了,不如问问他还有什么遗憾,逐一帮他完成,就可以了吧…… 并不擅长主动收信徒的神明自嘲似的笑了。 走进了宁郁珩准备好的房间,伊宙环顾一圈,满意地微笑了一下,走到桌旁坐下。 趁着伊宙视线移开,带路的侍从好奇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神秘的美丽女人,又赶紧低下了头。 王爷交代过了,这位可是大人物,比王爷自己都重要的那种大人物! 他家王爷一定懂得某种未卜先知的仙术吧?先是柳菱儿姑娘,再是这位大人物,为她们准备的房间在离王府建成之前就已经筹备好了。 想到自家慈悲又可敬的王爷,小侍从的脸上显出了几分骄傲。 “贵客,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小侍从含着笑意询问伊宙。 伊宙摇头,浅笑着说:“麻烦替我谢谢宁郁珩,有心了。” 小侍从于是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侍从离开,伊宙再次陷入思考。 她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对于宁郁珩,这点依旧成立。 驯化桀骜的灵魂,伊宙无比擅长。 可,驯化灵魂陷入沉睡的人……? 饶是伊宙也需要好好思考一阵子。 正在她沉思之际,有不寻常的声音从宁郁珩的方向传来。 伊宙立即凝神去听。 是刚才的小侍卫在大喊着,声音惊骇无比: “王爷!王爷您这是干什么啊!” 有血腥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 宁郁珩做了什么?! 伊宙神色一凛,再次化身流光。 第57章 古代:月色这么好,带你去杀人放火 小侍从的惊呼声刚落了地,白色的流光已经闪进了宁郁珩的房间中。 循着声音和弥散开的血腥气息,伊宙找到了宁郁珩。 他坐在浴盆中,任由自己身上未愈合的伤口中渗出的血丝弥散。染血的青色直裾被他随意扔到一旁,而他坐在水中,右手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左臂鲜血淋漓。 小侍从本来是要隔着屏风向宁郁珩汇报的,却在屏风前闻到过于浓重的血味,才闯了过来。 他现在面色惨白,张大了嘴瘫坐在了地上。 宁郁珩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小侍从的到来。他连忙不好意思地把匕首扔到了一旁,又掩饰地将左手背到身后,轻声说:“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没关系的,别害怕,快出去吧。” 小侍从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伊宙从白光中走出。 鬼魅一般突然现身的白衣女人更是把小侍从吓得瞳孔颤抖。他白眼一翻,吓得差点晕过去。 在小侍从彻底昏过去之前,伊宙安抚地捏了一下他抖成筛糠的肩膀:“可以帮我拿些止血用的药粉和细布吗?不要喊人过来,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有我就可以。” 伊宙把小侍从吓得飘忽的灵魂重新按回了肉体。 “好……好……小的这就去拿!” 小侍从回了神,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看着小侍从跑远,伊宙回过身来,低头看着毫无表情的宁郁珩,想了想,弯下身来。 宁郁珩对伊宙的举动没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怔怔地重新将左手举到自己眼前,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出神。 伊宙不说话,从池中舀了一捧水,淋到了宁郁珩的左臂上。 宁郁珩体内积留时间最久的是寒毒,因此他畏寒又惧暑,沐浴用的水也比常人凉上几分,以免将他烫伤。 温凉的水流冲刷过伤口,带走了微凝固的血迹,又让鲜血再次流出。 刺痛感越发尖锐,宁郁珩感受着疼痛,眼中居然浮现出真切的笑意。 他仰头欣喜地看着伊宙:“神明,我还能感受到疼痛,我居然还是会疼的!” 那般天真纯良的语气,听上去不像轮回千年的苍老灵魂,竟然更像心智未开的孩童。 伊宙只是与宁郁珩对视着,墨色的眼眸深邃沉静。 她看到宁郁珩眼中的喜悦又层层褪下,换成了茫然:“我居然还会疼……我不是早就不会疼了吗……我不是,早就死了吗?” 宁郁珩的脸上是真切的迷茫,他看起来对感受到疼痛这件事惊喜又无措。 自我保护机制。 太疼了,索性忘记疼痛。 直到终于一切都能放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就遍体鳞伤。 宁郁珩的右手小心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戳了几下。疼痛让他不由得嘶声,紧接着,他笑了出来。 伊宙再次在他的左臂上淋上水,换来了宁郁珩仰起头,看向自己喜悦和感激的表情。 宁郁珩开始贪恋疼痛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伊宙用上了一点神力,把淤血洗干净,但是并未将伤口直接治愈。 于理,这个位面不应该动用太多神明的力量。 于情,宁郁珩的伤痛不是这样简单就能治愈的。 他现在是伊宙选中的预备信徒,伊宙希望自己的信徒不要依靠神明的力量而存活。 那不是信徒,那是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麻木献祭的赌徒。 伊宙从不缺少顺从且无意识的玩物,她不想驯服一具空壳。 小侍从抱着药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气喘吁吁地将药箱放到了伊宙身边,又在她的示意眼神中麻利地退了出去。 伊宙有条不紊地给宁郁珩的左臂撒上药粉,又轻柔地裹上了洁白的细布。 “你洗好了吗?” 做完这些事之后,伊宙突然开口:“洗好了的话,和我出去走走吧。” 宁郁珩缓缓将视线从自己被包扎好的小臂,移到了伊宙的脸上。 他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看宁郁珩现在的样子,从水中出来有点难度。伊宙直接俯身,把他从浴盆里抱了出来。 被猝不及防地抱住,宁郁珩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伊宙把宁郁珩放了下来,蹙着眉看着宁郁珩:“太瘦了。” 她一扬手,早就准备在旁边的干净衣服就自动披在了宁郁珩身上。 直到此时,宁郁珩才回神。 自己光裸着被伊宙抱出了浴盆…… 宁郁珩苍白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连耳朵根都红得发亮。 他赶紧拢了拢衣服,仰头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寸的伊宙。 伊宙的表情摆明了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宁郁珩又立刻低下了头:“孤男寡女,这不合礼法……” 伊宙被宁郁珩过于漫长的反射弧逗得哑然失笑:“有什么不合礼法的?” “就是,这个……”宁郁珩低垂着头,双手无所适从地胡乱比划着。 他不确定神明是否能理解人世间的礼仪道德,因此说不出“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 但宁郁珩很确定这不对。 他只是活够了,而不是彻底不要脸了。 “神明……” “唤我伊宙就可以。” “那个,伊宙姑娘……”宁郁珩的声音细若蚊蝇:“在我们凡人看来,女子是不应该与赤裸的男性共处一室的,这有辱清白……” 伊宙于是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宁郁珩心中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伊宙的下一句话却是:“你被我看光了,有辱你的清白,所以你要我负责。” 伊宙善解人意地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可以满足。” 宁郁珩差点被伊宙的话闪了腰。 这结论太过荒谬,宁郁珩一时间甚至忽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现在的大脑已经被完全被伊宙的话搅乱了。 看着宁郁珩脸上的红晕烧得越来越旺,伊宙心中暗笑之余,又有几分心疼。 宁郁珩太“守规矩”,就连轮回了二十七次都依旧善良得不像话。 这只能把他自己累垮、逼疯。 伊宙想要宁郁珩抛开全部的“规矩”与“礼法”。 不管不顾,只为自己而活。 首先,伊宙要把宁郁珩从厚重的负担里挖出来。 她好整以暇地宣布:“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我会迎娶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按照我的规矩,我们需要对彼此更了解一些。” “迎娶?不是不是……” 宁郁珩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伊宙。 伊宙直接忽略了他的声音: “衣服穿好,穿暖和一些。月色这么好,带你去杀人放火。” “啊?您说什……” “一个时辰后花园见。我要先去找找这个世界有什么好酒。” 没给宁郁珩留任何反应的时间,伊宙留给宁郁珩一个写满期待的笑脸,随即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徒留只披着一件衣服的宁郁珩通红着脸僵在原地。 第58章 古代: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 一个时辰后,宁郁珩还是穿戴整齐地走到了花园中。 他本就不习惯拒绝别人,更何况这还是让自己脱离了轮回的神明。 伊宙坐在石椅上,端详着石桌上的两坛酒。感受到宁郁珩的到来,伊宙蓦然笑了。 “竹叶青,怎么样?” 她拎起酒坛向宁郁珩晃了晃。 宁郁珩点了点头。 以他现在的状态,还没法坦率地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伊宙没再多问,站起身,拎起两个酒坛上系着的麻绳,走到宁郁珩面前:“你喜欢什么地方?” 果然,遇到这种不能只做判断的问题,宁郁珩肉眼可见地呆愣住。 他诚实地说:“都可以。” “只选一个呢?” “你喜欢哪里,我就喜欢哪里。” 这话没掺杂任何情感,宁郁珩是真的“都可以”。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持续到79%的好感度。 伊宙耸肩:“好吧,那换种问法。你这离王府附近方圆百里之外,有什么风景秀丽、静谧怡人的好去处吗?最好地势高、空旷、荒山野岭最好。” 宁郁珩眨了眨眼。 说实话,这种去处听上去比起喝酒,更适合抛尸。 但他只是说:“东南五十里之外,有一处竹林。” 伊宙满意地点头:“不错,就是这里了。” 她伸开双臂,挑了挑眉:“来。” “啊?”宁郁珩显然没明白伊宙的意思。 “五十里路,当然是飞过去比较快。知道你不会飞,所以我带你。很贴心吧?” 眼看着宁郁珩还是愣在原地没有反应,伊宙轻啧一声:“你不喜欢被人抱着走?那背着也行……上来。” 伊宙朝着宁郁珩伸出手,等待他的二选一。 宁郁珩许久没遇到如此令他为难的选择了。 他不是不喜欢。或者说,在此前的一千年岁月,宁郁珩根本没有被人背着或者抱着走的经历。 啊,或许还是有的。那是在最初的几次轮回中,年幼的自己被暗算的,暗卫一路将自己背着去急救。 但那毕竟是年少之时。让现在的宁郁珩被伊宙背着或者抱着走,怎么想都很奇怪。 看到宁郁珩迟迟不动弹,伊宙轻叹,直起身来看着他:“这么好的月色,再耽搁下去可就辜负了。如果实在做不出选择……玩个游戏吧。” “我……好吧,我尽力。” 宁郁珩艰难地应答。 虽然不知道伊宙想玩什么游戏,大概是行酒令一类的游戏吧。 实际上宁郁珩不擅长饮酒、更不擅长酒桌游戏。他曾有一世靠着酒精带来的晕眩麻痹自己,但那是过去了。 现在的宁郁珩不喜欢醉后飘然的感觉,那会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依旧麻木地活着。 伊宙的语气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尽力的?很简单的,帮你做个选择罢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等下会有一只鸟飞入花园,来猜猜这只鸟飞进来之后会做什么?你说对了,背着走。我说对了,抱着走。” 听上去像是个无伤大雅的赌约。 宁郁珩下意识忽视了伊宙是神明这件事。 神明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一只鸟的行踪对伊宙而言并不难猜测,这游戏的赢家显而易见。但宁郁珩并不在意。 反正是什么结果都无所谓。 于是他说:“我猜它会到柳树上落脚。” “很合理的猜测。”伊宙点头,“我猜它会死在我们面前。” 宁郁珩的瞳孔颤抖了一下。 他看向伊宙,眼神不解又疑惑。 伊宙轻笑着,没再说什么。 没一会儿功夫,一只白色的小鸟在月色之中跌跌撞撞地飞进了花园。 小鸟像是看到了宁郁珩的存在,激动得啁啾鸣叫了几声。 鸣叫声听起来疲惫细弱,小鸟实在太累了。 它撑着最后的力气飞到了宁郁珩面前,宁郁珩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小鸟于是落到了他的手上,激动地扑腾了几下翅膀,就逐渐微弱了力气,停止了动作。 它死在了宁郁珩的掌心中。 宁郁珩捧着小鸟,不知作何反应。 他抬头看向伊宙,悲伤地问:“这是为什么?” 伊宙回答:“倦鸟归巢,它把你选作最合适的归宿了。大概因为你曾对它有恩吧。” 宁郁珩救下的生命不止凡人,还有鸟兽花木,在他眼中万物有灵。 伊宙问:“想让它活下来吗?” 宁郁珩沉默了许久,轻轻摇头:“如果这里就是它生命的终点,我无权干涉。” 即使伊宙能让它死而复生。 “好。”伊宙不再多说什么。 她静静等着宁郁珩将小鸟安葬在柳树之下,又走回了自己面前。 游戏结果已经出现了。 伊宙再次张开双臂,手上的酒坛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了几下。 “我左手拎着酒,不方便动作。不过别担心,单手抱着你足够用,你不会掉下去的。嗯……实在害怕,就抱紧我的脖子。” 伊宙轻笑:“不过别太用力,伤口还没好呢。” 宁郁珩下意识地点头。 没过几秒,眼中才浮现出羞赧和无措的神情。 果然是这样的,宁郁珩根本不懂得拒绝,至少这一世的宁郁珩不懂。 这可不行,伊宙希望宁郁珩对自己的臣服和顺从能出于本心本能。 慢慢来吧,驯化比简单的武力降服更需要耐心。 宁郁珩最终还是犹豫地环上了伊宙的脖子。他本就瘦弱无比,又因为比伊宙矮上一些的身形,伊宙就算单手抱他都显得绰绰有余。 伊宙甚至觉得这两大坛酒都比宁郁珩沉上几分。 单手环住了宁郁珩几层衣物之下依旧显得瘦削的腰,伊宙的脸颊不经意地蹭过了宁郁珩的头顶,她带着笑意说:“准备好了?那我们出发了。” 宁郁珩下意识收紧了环着伊宙脖颈的双臂。 感受到宁郁珩的动作,伊宙低笑了一声,腾空而起,向着东南方向的竹林飞去。 这里是伊宙的世界。她当然能轻易探测到各处景色,也能用任何其他方式带着宁郁珩到达目的地。 但她就是想听宁郁珩的选择,就是想抱着宁郁珩在月色之下飞行。 伊宙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她希望宁郁珩也能找回随心而行,只为自己而活的快乐。 第59章 古代:让你喝酒壮胆,准备手刃仇人 区区五十里路对于伊宙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为了照顾宁郁珩的身体,她才放慢了些速度。 几息功夫,伊宙已经找到了宁郁珩所描述的竹林。 山峦绵延,翠竹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确实是好去处。 伊宙很快找到了最高的山峰。 宁郁珩全程都被伊宙紧紧抱在怀中。风声呼啸,宁郁珩一直闭着眼,将额头靠在伊宙的肩膀上。 一千年了,几十次轮回中,宁郁珩以为自己再没有什么没经历过的新奇体验。 而伊宙的到来,让他的每时每刻都变得难以预测。 他试着让双眼睁开了一条缝,以从未有过的高空视角俯瞰着地下。 这里是宁郁珩熟悉的地方。 曾有好几世,他都是恳求身边陪伴的人将自己埋葬于竹林之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宁郁珩不再在意自己死后的埋骨之处了?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准备一下,我们要降落了。” 伊宙环着宁郁珩的手在他的腰上点了几下。宁郁珩压抑住从腰间传来的怪异感觉,轻声应了一句。 失重感袭来,大脑一阵嗡鸣。 耳边风声渐停,宁郁珩再次踩到了地面。 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伊宙放开了环住宁郁珩的手。而宁郁珩还没从失重感中缓过来,为了环住伊宙的脖子,不自觉地踮着脚。 “到啦。” 伊宙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酒坛,提醒着显然没回神的宁郁珩。 她虽然不介意一直抱着宁郁珩,但错过月亮就太遗憾了。 宁郁珩低呼一声,赶紧松开了手,连连后退好几步,耳根通红。 他不敢多看伊宙一眼,嗫嚅着:“多谢伊宙姑娘,宁某还要麻烦您这样牵扯着,实在是……” “停。” 伊宙头疼地叫停了宁郁珩过于拘谨的客套。她走上前挑起了宁郁珩的下巴:“早些时候拽着我的衣领那种气势哪里去了?” “那实在是宁某一时情绪失控,太不合规矩。”宁郁珩躲闪着伊宙过于强势的目光。 伊宙轻笑着:“那不是情绪失控,那才是应该你最原本的样子。多好啊,我喜欢鲜艳的灵魂。你现在看上去一片灰蒙蒙。” 说着,伊宙贴近了宁郁珩,看着他越发躲闪的目光,故作不解地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成亲?不不不……”宁郁珩吓得对上了伊宙的目光。 伊宙歪头问他:“怎么,觉得我来的太晚了,所以没资格娶你?” 宁郁珩张口结舌:“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不是就好。”伊宙满意地点头,放过了宁郁珩的下巴。 她又说:“所以,既然是要成亲的人,就别和我太生分。姑娘?我不喜欢你这么喊我。你要是实在不敢喊我的名字,就换个称呼吧……” 伊宙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想出了好主意:“算了,你直接唤我主人吧。” 宁郁珩被这意料之外的称呼震惊到了。他又开始无意识地胡乱眨眼,嘴巴开合了几次都没说出话。 “没回答就是同意了。” 伊宙自顾自地分给他一坛酒:“来,主人请你喝酒。” 宁郁珩感觉自己被神明当作小宠物了。 他抱着和自己的脑袋一样大的酒坛,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伊宙要带自己喝酒,就这么喝? 宁郁珩手足无措地抱着酒坛站在原地。 看他愣神的样子,伊宙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了然地问:“你不会没试过直接抱着坛子喝酒吧?” 试过,但是不喜欢。 宁郁珩终于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于是伊宙向宁郁珩举起了酒坛,没等到宁郁珩的反应,就自顾自地单手拎着酒坛喝了个痛快。 等伊宙放下了酒坛,宁郁珩依旧只是抱着酒坛站着。 伊宙眉头微蹙:“不喜欢竹叶青吗?” 宁郁珩赶紧摇头:“没有不喜欢,我可以的。” 他咽了咽口水,想试着空出一只手给酒坛启封,可坛子太沉,他根本没法单手托住。 最后没办法,只好用牙咬下了封口的绳子。 宁郁珩抬眸看了看伊宙,又低头注视着酒坛,一咬牙,双手捧着坛子饮了一大口。 喝得太急了,不由得咳嗽了起来。酒液从坛口和唇角溢出,打湿了衣领和袖口。 所以宁郁珩不喜欢抱着坛子喝酒,这实在是太有失礼数了。 他尴尬地遮掩着被自己弄脏的地方。 伊宙失笑:“这有什么啊,脏就脏了,反正等下这衣服也要被弄脏。” 宁郁珩没听懂伊宙的意思。甘苦的醉意泛上,他的双颊带着潮红色。 他的酒量实在不算好。 伊宙走近,仔细看了看他微微失焦的瞳孔:“还好,这个状态就不错,很适合杀人。” 宁郁珩差点被伊宙的话吓精神。 伊宙疑惑地问:“我不是说了吗?带你出来杀人放火的。喝一口酒壮壮胆,等下你好下得去手。” 宁郁珩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喝醉了。 伊宙收回了笑意,沉下了表情:“宁郁珩,害得你在这个世界被困一千年的仇人,你不想手刃了他吗?” 这句话,让宁郁珩的眼中骤然亮起了一分光亮。 那是再清楚不过的恨意。 伊宙在心中暗自笑了。 没错,就是这样,这才是他该有的模样。 “伊宙姑娘,您的意思是……?” 伊宙无奈地摆手:“醉的不够彻底,等会儿再喝一口吧。不是说过吗?别生分,喊我主人。” 宁郁珩于是毫不迟疑地抱起酒坛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酒液顺着下颌流进宁郁珩的衣领中,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竹叶青独特的香气。 就算酒精刺痛了胳膊上的伤痕也无所谓。 酒坛放下,宁郁珩的双眼亮得吓人。 “主人,我的仇人是谁?” 伊宙嘴角勾起,眼中却不带有一丝温度。 她左手依旧拎着酒坛,右手却凝聚起了一团黑色的光。 这是伊宙在这个位面所提取到的灭世神全部的残余力量。 就是如此微弱绵薄的几分力量,把宁郁珩困了一千年。 伊宙狠狠地将黑色的光晕掷向了不远处的空地。 黑色的光雾凝聚成了人形,最后变成了一个男人。 男人双目紧闭,跪坐在地上,身上缠绕着纯白的链条。 宁郁珩呼吸急促,紧紧盯着男人。 在宁郁珩冰冷带着恨意的目光中,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纯黑的眼睛,在月色下不带有一丝光亮。 宁郁珩确信自己没看错,这男人的样貌居然与伊宙十分相像。 少了沉稳威严的感觉,多了阴毒暴戾的气息。 男人缓缓扭动了几下脖子,咧开嘴角,向前探身,死死瞪着伊宙: “哈,你来了。再次抓到我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陨落之后还能带给你这么多惊喜。” 是灭世神在这一位面的神力化身。 “好久不见,零寂。” 伊宙的眼中一片寒凉:“特意选了神力这么浅薄的小世界来跟我对话,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辛苦,”灭世神零寂笑得嚣张:“感谢你身边那个傻子吧,用破败的灵魂在这里撑了一千多年,真有本事。我差点都准备放弃他,让他自己在这里轮回着算了。” 宁郁珩抱着酒坛的手越发用力。 伊宙摇头:“这个位面不会毁灭,创世界不会受伤,万千芥子世界也不会受牵连,你一万年前就没力气在我的世界兴风作浪了。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零寂的眼中没有丝毫情感: “我只想给你找点乐子啊。你看,一万年过去了,我还是能给你添点不痛快,这实在太令我高兴了。快!杀了我,杀了我这个分身,快啊!杀了我!” 他的声音中是纯粹的激动与期待。 伊宙太了解灭世神这个疯子的快乐源于何处了。 手中白光凝聚,一柄长剑被伊宙握在手中。 在灭世神越发明显的笑容中,伊宙突然转过身,将手中长剑递给了宁郁珩: “来,去吧。” 灭世神残余的力量而已,一个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就肆意以无辜生命为游戏的小丑罢了。 拿给宁郁珩泄愤,再合适不过。 在伊宙鼓励的目光中,宁郁珩猛地将酒坛摔到了地上。 酒坛碎裂,酒液四溅。 月色下,宁郁珩坚定地接过了伊宙手中的长剑。 第60章 古代:朝阳之下,得一安眠 此刻,饮下的酒都翻涌成了刻骨的仇。 宁郁珩提着长剑,乘着月色,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声音,宁郁珩太熟悉了。 在他崩溃到仇恨全世界的那一世,是这个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告诉自己,会有名为伊宙的神明出现,挽救自己。 宁郁珩还真情实感地感激过这个声音! 黑衣黑眸的男人看着宁郁珩通红的双眼,笑得肆意: “你居然拿得起伊宙的剑,了不得啊!能被这把剑认可的灵魂可不多,毕竟你只是个怯懦的玩宠呢。” 宁郁珩的语气翻涌着恨意:“你把我困在轮回中一千年,就是为了把我当乐子?” 灭世神零寂咧开了夸张的笑脸: “是啊,看着你一点点绝望下去,我太高兴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绝望过,崩溃过,仇恨过这个世界,最后又选择爱着它,直到等来伊宙……啧啧啧,真是个好人啊,了不起!” 零寂的笑容突然消失,换上了阴冷的模样:“感觉如何?原来伊宙才是你痛苦的根源。” “闭嘴!” 宁郁珩的眼底布满血丝,睚眦欲裂,剑尖直指零寂。 灭世神的声音蛊惑着宁郁珩:“如果没有伊宙,我就不会诞生,你也不会被我困于轮回。你身边每一世出现的熙熙攘攘的陌生面孔,那些刻意靠近你的人,都是对你有所企图的,都是伊宙的手笔。那些人居然想着救赎你?可笑,多可笑!去恨伊宙吧,去打碎你的信仰吧!” “我恨的只有你!” 宁郁珩浑身都因为愤怒和仇恨而颤抖着。 他只想一剑把面前的男人捅个对穿。 零寂用淬着毒一般的阴冷语气嘲讽着面前不自量力的凡人: “别装出一副明辨是非道貌岸然的嘴脸!现在在伊宙面前装可怜装无辜?怎么样,拿得动手里的剑吗?虚伪软弱的灵魂还妄图驱使伊宙的力量,多恶心啊!” 这次还没等宁郁珩说什么,伊宙冷淡的声音响起: “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好得多。零寂,换个方式吧,你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八万年前就对我没作用了——更何况现在的你只是个碎片。”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零寂的面容一瞬扭曲: “你以为宁郁珩多干净吗!居然把恒明剑借给他?他那双手沾过多少血你知道吗!这一千年死在他手中的生命……” “无所谓。” 伊宙的语气不变分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零寂的废话:“死在你我手中的生命,可比他多得多。” 善恶不是能以手中沾染的生命来简单判断的。伊宙相信自己的判断,宁郁衡的灵魂清澈纯净,死在他手下的不会有冤魂。 就算失控之时,他伤害的都只有自己。 长剑直指零寂胸口。宁郁珩的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手中却无法再动作分毫。 为什么……难道自己真的配不上神剑的认可? 难道自己真的不配得到解脱?! 宁郁衡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喉咙深处翻滚而出的低吼声充斥着恨意,可泛着白光的长剑在他越发绝望的眼神中,一点点垂了下去。 恒明剑认主,它认可同时具有足够善意和足够杀意的纯粹灵魂。 但如果持剑之人自己都不能坚定挥剑的信念,恒明剑自然不会相助。 被零寂的话扰乱了心神,宁郁珩居然真的觉得自己不配使用伊宙的神剑。在零寂的大笑声中,宁郁珩越想抓住剑鞘,越是用不上力气。 最终长剑脱手,随着恒明剑落地的清脆声音,宁郁珩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零寂笑得越发张狂,他猛地抬头看向伊宙:“看到了吗!伊宙,他配不上恒明剑,更配不上你的关注!你不是只喜欢强大的灵魂吗?这么软弱,有什么资格被你注视!” 零寂空洞的双眼掩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花了千年时间布了精妙的局,才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多看我一眼! 伊宙根本没有与零寂废话的打算。 这个“零寂\"分身仅存的价值就是让宁郁珩找回迷失的自我。 除此之外,只是个垃圾。 就连灭世神本尊都不能夺走伊宙的全部关注,区区一个分身罢了,在伊宙眼中连蝼蚁都不如。 伊宙沉下了声音:“宁郁珩,告诉我,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宁郁珩第一次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伊宙的话,他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如野兽,脖颈上青筋迸发。 滔天的恨意不止是对着零寂,也是对自己。 得不到神剑的认可,软弱的灵魂……没用的东西! 看着宁郁珩颤抖的肩膀,伊宙的声音越发冷肃:“那就拿起剑,刚才的你能拿得起,现在自然也可以。” 零寂扬起了声线:“放弃吧伊宙,他做不到!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懦夫永远是懦夫!” 伊宙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威严:“宁郁珩,只有你自己有资格审判仇人的罪行。做你想做的事,拿起剑!” 她放狠了语气:“想想这一千年的自己,想想你最初的模样!” 在神明威严的声音中,一千年来的所有苦痛翻涌在宁郁衡的脑海。 从第一世开始,无休止地划向绝望深渊的自己。 失望和绝望的交织,无法改变的结局,无法逃脱的宿命…… 强加于自己身上的责任! 永无止境的悲剧! 岂止二十七次的轮回! “啊——————!” 宁郁珩的喉咙中迸发出嘶哑的吼声,仇恨终于被全部化为力量,注入了手中长剑。 瘦削的男人提起长剑,踉跄着起身。 一千年的宿命在仇人眼中只是滑稽可笑的取乐戏码,怎能不恨! 伊宙说的对,他应该想想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本是策马闲游、踏遍山河的牧风公子宁郁珩! 他本是一人一骑杀穿狄国重围,为宁国打下了万里江山的骠骑大将军宁郁珩! 他本是坐镇一方,便能让外敌不敢再近分毫的离王宁郁珩! 他本是这世界上最意气风发的宁郁珩! 沉寂的灵魂终于在刻骨的仇恨中复苏,迸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这才是“宁郁珩”应有的模样! 剑锋嗡鸣,剑光划破黑暗,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刺进了零寂的胸膛。 时间一瞬定格。 胜负已定。 从此刻开始,灭世神的力量被位面之子彻底终结。 零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无光的双眼。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捅穿了自己的长剑。 白光瞬间迸发,以剑身为中心,灭世神分身的躯壳上逐渐布满纯白的裂痕。 裂痕逐渐扩大,弥散,最终蔓延至整个躯壳。 宁郁珩紧紧握着剑鞘,双眼狠厉地注视着裂痕的蔓延。 他终于亲手送仇人消亡。 时隔不知多少轮回,宁郁珩终于再次找回了眼中的寒芒,点燃了心中沉寂的火。 灭世神分身的力量被逐渐吞噬,零寂换了神色,难掩慌乱地看向白衣的神明:“伊宙!你不想亲手杀了我吗?” 就算等不来一个眼神,就算要消亡,零寂也要死在伊宙手上! 而伊宙根本不屑出手。 黑色逐渐消散,眼见着等不来伊宙的回答,零寂挣扎着开口:“下一个世界还有其他的‘我’在等你。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的,永远!” 灭世神最大的执念就是伊宙。就算本尊一万年前已经神陨,他残余的力量却四散各处,化成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叫嚣着被伊宙再次注视,哪怕是带着憎恶的眼神。 不过,伊宙不会如他所愿。 在消散之前,零寂等来了伊宙冰冷的回答: “你等不到了。” 什么? 伊宙过于冷静的语气让零寂终于方寸大乱。 “什么等不到……为什么等不到?你要做什么?伊宙!你告诉我啊!为什么等不到!伊宙!你……” 灭世神的分身嘶吼着。他迫切地想知道伊宙的意图,却最终只能带着未尽的嘶喊声消散在月色之下。 时间再次流转,伊宙的嘴角挂着冰冷的笑。 为什么等不到? 因为这次,伊宙彻底被激怒了。 创世界时隔万年,再次迎来了主神的最高指令。 主神殿的钟声响起,刹那间传至创世界与万千芥子世界。 主神最高指令—— 所有被灭世神力量影响的位面,全部清洗重开。 无论形态,无一例外。 位面之子与有灭世神若有勾结、在位面中成为祸乱者,直接抹杀,不留余地。 这次,伊宙不会再留给零寂任何作孽的机会了。 不惜一切代价。 最高指令颁布之后,伊宙的神识中立即传来黎初焦急的声音: “主神大人,您确定吗?全部重开要耗掉你多少力量你不会不清楚吧!” 向来懒散的监管神难得紧张,甚至带上了敬称:“就算您懒得挨个清理过去,让任务神使们去清理,用不上几千年时间就好了啊!就算我和夜冰锋加加班,把它们都销毁也行啊!” 位面重开,消耗的可都是主神的力量啊! 伊宙看向不远处宁郁珩颤抖的背影。 那是大仇得报之后的他,跪坐在地,抱着恒明剑恸哭着。 月光下,唯能听得到宁郁珩的哭泣,与竹林中呜咽的风声。 这个世界爱着它的位面之子,连山中飞鸟都不愿惊扰终于解脱的灵魂。 而这片埋葬过宁郁珩几世枯骨的竹林,选择与他一同悲鸣。 伊宙回答黎初的语气难得冷锐:“先是被屠戮三百年的位面,再是宁郁珩一千年的轮回。造下这么多祸端,零寂该玩够了。” 被影响的位面只会惨剧迭生,就算任务者介入,已经发生的悲剧也无可挽回。 伊宙不愿让黎初和夜冰锋直接销毁那些世界,无辜的生灵不该因为灭世神的罪行而消弭。 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而造孽,为了获得伊宙的几分关注而为祸世间,灭世神这个疯子的化身甚至有的比零寂本尊更加视生命如尘埃。 所以主神不再容忍分毫。 这是伊宙的世界,伊宙不容许有规则之外的存在,更不容许自己的造物被玷污。 重开是最好的办法。 耗掉区区几万年的力量,就能让自己的世界清净下来,伊宙觉得这实在很划算。 星弦也在此时介入了伊宙的神识: “伊宙姐!真的要重开啊?那我现在紧急把任务者统一召回!” 黎初急得不行:“你好歹拦一下啊!” “我拦得住吗!”星弦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伊宙哭笑不得:“犯不上这么严肃,当初杀了零寂才用了几万年,更何况现在不过清理一下垃圾。放心,就算我把位面都重开之后,你们两个加上夜冰锋一起上,也还是打不过我。” 虽然听上去很没有面子…… 但是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两位神明冷静了下来。 从诞生到创世,再到搭建创世界,带回一众神明……星弦和黎初并不清楚伊宙在此过程中究竟经历了多漫长的岁月。 就连星弦和黎初本身都是伊宙的造物。 意识到自己确实没什么立场为伊宙担心,黎初自嘲地笑了笑:“行吧,也是我一时心急……也对,您才轮不上我们担心呢。” “确实。”伊宙坦然回答。 黎初炸了毛:“喂!我在讽刺你听不出来吗!” 伊宙轻笑着:“嗯,谢谢。” 现在轮到黎初没话说了,她被伊宙突如其来的温柔塞得哑口无言,于是直接离开了伊宙的神识。 星弦早已离开了,毕竟任务神还急着把出差的员工赶紧喊回家。 伊宙静静地走到了宁郁珩的面前。 他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早已糊满了脸颊,像是要把这一千年的绝望都变成眼泪哭出来,才能让负重一千年的灵魂得以喘息。 伊宙无声叹息着,在宁郁珩的面前单膝跪下。 宁郁珩在这一千年中感知到的事,比伊宙想象中还要多,有关“位面之子”、有关“任务者”、有关强加于他身上的“责任”。 他比伊宙预想得还要早,就已经挑起了“位面之子”的沉重担子。 伊宙想知道,宁郁珩到底承受了多少本不该戴在他身上的枷锁。 恒明剑化为白光回到伊宙的神识,宁郁珩的怀中再没有什么能支撑他不倒下。 左臂的伤痕早已迸裂,鲜血渗出衣袖,腥甜的味道混着竹叶青的味道裹住了宁郁珩颤抖的身躯。 他哭得脱力,就这样倒入了伊宙的怀中。 就算这样,宁郁珩都在担心自己弄脏伊宙的白衣。明明贪恋着神明温暖的怀抱,却顾忌着狼狈的自己。 感受到怀中人想要抽离的姿势,伊宙一把将他重新拥入怀中。 “我说过,做你想做的一切。我在这里,再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不必为任何人而活了。” 伊宙的话语温柔而坚定。 于是宁郁珩将自己蜷缩进了神明温暖的怀里,紧紧圈住伊宙的腰际,将恸哭声埋进白衣之中。 直至哭干了眼泪,哭尽了力气,于破晓之时沉沉入眠。 伊宙换了个姿势,让宁郁珩能在自己怀中睡得舒服一些。 千年轮回,终于得一安眠。 伊宙不准备叫醒宁郁珩,不管他要睡上多久。 在日出时分,担心宁郁珩被太阳晃到眼,伊宙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覆在他了双眼上。 “这下,你欠我一场日出了。” 神明坐在山峰之上,与怀中真正的“救世主”,一同迎来了新一天的朝阳。 第61章 古代:肆意潇洒的第一世,仅有的自由 宁郁珩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或者说,是伊宙只能让他睡一天一夜。 凡人为了维系生命实在是有太多要在意的事,比如宁郁珩必须起来吃点东西了。 本来就瘦弱,伊宙可不想让宁郁珩抱着硌手。 伊宙静静地看着宁郁珩机械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在她的提醒之下宁郁珩才记得喝口水别噎住。 鲜活的灵魂只在月色之下存在了一瞬,就再次消散。 此刻,宁郁珩大脑一团浆糊,呆愣愣地与伊宙相对而坐。 仇人的死亡、轮回的结束、在神明怀中过于放肆的一天安眠、还有现在浑身传来的疲劳感……混杂的情绪全部纠缠在宁郁珩的脑海和心头,让他一时不知应该做些什么。 好像,什么都不想做了。 原本轮回结束,处于最后一世的宁郁珩就再无所求。 能有机会手刃敌人已经是意外惊喜,于是现在,宁郁珩彻底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宁郁珩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但他说不出话来。 试着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音节。 宁郁珩徒劳地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他无措地看着伊宙深邃的双眼,又没来由地觉得那双眼中的锋芒太利,能将自己跨越千年的孤寂灵魂都剖开。 伊宙说:“别担心,心里太乱所以失语,这是很正常的事。想说的太多,一起堵在心口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捧起宁郁珩的脸:“来,还记得应该叫我什么吗? 啊,应该叫…… “主人。”宁郁珩用干涩的嗓音吐出了这两个字。 酒醒之后,宁郁珩依旧记得伊宙对自己的要求。不过一个称谓,宁郁珩并不介意。 他不过一具空壳。 伊宙看向宁郁珩无神的双眼,心中有些难过。 让宁郁珩记起自己最初的模样只是一个开始,如何找回才是重点。 她于夜色之中看到了宁郁珩原本应有的模样,狠厉、尖锐、意气风发,那才是她感兴趣的灵魂。 伊宙准备先把一切问题都解开。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天道守则”中的很多条标准,早就可以为宁郁珩破例了。 伊宙神情认真而温柔:“宁郁珩,现在让你向我提问,你可能找不到头绪。那我来问你,怎么样?” 宁郁珩于是换上了更认真的表情。 “有关这个世界,有关你和世界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伊宙开门见山,而宁郁珩听到问题之后神色不变。 他思索片刻,说:“我不知道我知道多少。” 伊宙居然能听懂宁郁珩的意思。 她耐心地等着宁郁珩接下来的话。 宁郁珩继续说:“是那个叫零寂的……” 他迟疑地停了下来。 那个人?那个神?那个怪物? 宁郁珩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零寂”。 “那个垃圾。”伊宙适时给出了回答。 宁郁珩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伊宙的建议:“那个叫零寂的垃圾告诉我了很多事。当时的我已经轮回了二十六次。第二十七世,我终于崩溃了,不管不顾地恨着全世界,恨不得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他惨笑了一声:“但是转念一想,我是个死不了的怪物,有什么好陪葬的。我能一次次重生,可那些人不见得有来世,于是作罢。让无辜的生命死在我手中,我实在做不到。” 伊宙静静地说:“世界与你一同轮回,其他生命也会有来生,不过他们不会保留记忆。” 宁郁珩发自内心地笑了:“不用保留记忆可真好。” 他放松了下来,双手随意撑着地面,远眺着天空,陷入回忆: “零寂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我的一次次轮回,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不崩溃,让其他生命不溃散,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宁郁珩的眼中一片迷茫:“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寻死过,因为宁郁珩不能死,宁郁珩的生命属于整个世界,他不能太自私。” 伊宙的心情越发沉重。 所有任务者的报告中,都把宁郁珩描述成淡然洒脱、偏安一隅的形象。也就是说,早在有记录之前,位面重开就已经进行了许久。 宁郁珩的轮回远不止二十七次。 伊宙又问:“你还记得最初的那一世吗?那时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父亲叛国,母亲病逝,妹妹被害,自己被喂了毒药送去狄国当质子……身世和这一世没区别。” 宁郁珩自嘲地笑了:“不过第一世的宁郁珩很有气魄和胆识,他不肯就这样一生囿于原地,因此在狄国的十年中一直积蓄力量,暗中与宁国太子联络,最后在宁毅攻入狄国之际,当了十年质子的宁郁珩拎着狄国皇帝的脑袋,一人一骑冲出了狄国皇宫。” 他的眼神中尽是怀念:“重归故土后,宁毅在登基大典上封宁郁珩为离王,又授予他骠骑大将军的官勋。当时朝中上下一片反对声音,因为离王的父亲是昔日的叛徒,他们说叛徒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没人知道狄国是不是给他洗了脑。” 说到这儿,宁郁珩笑了,笑容中有几分难得的傲气:“皇兄力排众议,给离王施展拳脚的机会,离王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到最后,离王面前无人再敢造次,因为他是宁国最锐利的锋芒,只要有他在,外敌就不敢靠近宁国分毫。” “那是宁郁珩最快乐的一世,也是仅有的一世安宁。” 宁郁珩眼中都是神往:“宁国安顿下来之后,宁郁珩求皇兄撤去离王的所有职权。他从来不是闲得住的性格。没有仗需要打了,他就不想被困在朝堂中了。朝中上下又是一片反对,说离王应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不该如此不顾及宁国。” “他才不管什么责任呢!宁郁珩只想随心而活。那时的他觉得,人就这一辈子,前半生诸多遗憾,后半生就自私一点,留给自己吧。” 微风吹拂着竹叶沙沙作响,宁郁珩的声音听上去如风一般清越: “于是世间少了镇守江山的离王,多了策马游历万里河山的逐风公子。逐风公子一生无牵挂,最后孑然一身地老死在了一片竹林之中,身边唯有一匹老马。” 宁郁珩的视线移到了伊宙身上:“可惜不知道那一世的史料要如何书写宁郁珩的一生,不过我想,会是个传奇吧。” 笑意逐渐褪去,宁郁珩的双眼再次变得茫然: “第一世的宁郁珩,怎么也想不到吧,那一世居然是他仅存的自由了。” 此后,无止境的轮回开始上演。 第62章 古代:小竹笋的生命不需要任何意义 两只苍鹰口中衔着小酒坛,自山下飞到了伊宙身边。 将四坛酒放在了伊宙面前,苍鹰们在伊宙和宁郁珩头顶盘旋了几圈,再次翱翔至天际。 宁郁珩神往地看着天空,说:“其实在第二世,也就是第一次重生之时,宁郁珩心里由衷地感谢这个世界。他想大概因为自己前世够良善,才换来了今生改写命运的机会。” 伊宙给他递过去了一坛酒,宁郁珩接过,启坛便是馥郁的花香气息。 是上好的桃花酿。 一口酒顺着喉咙流进胸腔,宁郁珩的眼中染上了几分迷离醉意。他怅惘地说: “第二世,他重生在自己五岁那年。他想阻止意图谋反的父亲,可他失败了,一个五岁的幼童所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他连父亲因何而谋反都没能弄清,悲剧便再一次上演,甚至更糟。被送去狄国之前,他依旧被喂下毒药,先皇终究是顾忌的。而这次,一心寻找真相的宁郁珩终于因为太过张扬而被宁毅戒备。他没得到解药,一生被寒毒折磨,朝堂中树敌无数,被世人戳着脊梁骨。” “第二世,无权无势的离王死在了歹人手中,至死都不知道这是哪位仇家的手笔。” “他想着,重生一世有什么用呢?是他太贪心,居然幻想有机会能再试一次。” “于是上天赐给他第三世。同样的时间节点、同样的五岁那年。他欣喜若狂,以为老天眷顾着他。” “结果就这么一次次重蹈覆辙。” “如果从未轮回过,停在第一世,反而不会如此执着吧。只可惜他太过贪心,于是困于执念无法自拔。” 宁郁珩抓起酒坛一饮而尽,空酒坛被他重重撂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闷。 伊宙递过去新的一坛酒,轻声问:“最终他找到真相了吗?” “找到了,所以更加可笑。” 宁郁珩苦笑着,眼眶中的泪水不止因为酒意: “一切早就注定好了。父亲的死亡是他与先皇做好的局,为的就是拿下狄国这个心头大患。母亲为了让这局棋更完美,主动服下了毒药,妹妹是朝廷纷争的牺牲品,连我被送到狄国这件事,都是早就被先皇计算好的。” 得知太多真相究竟是不是好事? 宁郁珩不知道。 “从重生的节点到父亲谋反,不过半年时间,他凑了几百年才凑出真相。第二十四世,他终于弄清楚了一切。他满怀期待着用这一世的剩余时间研究药理,终于找到了能控制人神智的药方。” “他知道自己受上天眷顾,还会有第二十五世的。果不其然。第二十五世,他在父亲谋反之前偷偷配出了药,控制着父亲母亲把一切都抛下。什么布局什么谋划都无所谓,我只想让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我知道父亲母亲不会同意,但我不在乎……” 宁郁珩的自称全然乱了套,他早已不知道轮回中的自己还能不能算得上“我”了。 “轮回了上百年,我却连他们衰老的模样都只见过那一次。” “那一世的宁国和狄国打得不可开交,战火蔓延数十年,而我们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活得很幸福。我终于能膝下承欢,也终于见到阿冉长大之后的模样。我陷在幸福之中,刻意忽视掉父亲和母亲悲伤的眼神。” “这一世的父亲死前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他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父亲说,他不知道我究竟如何得知了真相,又如何在五岁那年控制着他和母亲离开宁国。可无论因为什么,宁郁珩都辜负了父亲的期待。因为他们是宁国最尊贵荣耀的皇家之人,本就该为宁国的天下而牺牲。” “父亲是带着遗憾离世的。他说,看着满目疮痍的宁国、看着流离失所的百姓,他死不瞑目。” “父亲死后,母亲也一病不起。母亲说,若重来一次,她希望看到宁郁珩担起责任,见证天下太平。” “就连阿冉都说,如果自己的死能为平息战火献上几分力,她万死不辞。” “原来只有我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我终于明白,为了成为无拘无束的逐风公子,我必须先成为势不可挡的离王。” 宁郁珩笑得凄凉。 “第二十六次人生,宁郁珩又是为天下开太平的离王了。只不过逐风公子已经死了,死在不知道哪一世的竹林中。” 伊宙不忍再听。 “他想着,不再找了,什么都不再找了,有什么意义呢?追寻到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就这样吧,按照第一世的模样再演一世戏,感谢老天在自己这个废物的身上耗费功夫,此后不必了,让他就这么死去吧。” “可是老天不打算放过他。” 宁郁珩醉了,他脸颊通红,眼角不受控地落下泪: “第二十七次!还想让我做什么!” 空酒坛被宁郁珩摔倒了身边,碎成片。 “所以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跑得远远的,谁爱做离王谁就去做!我想杀人,想把这个世界烧成灰,最后我开始用刀子凌迟自己,若前世有罪,我今生剔骨偿还。” “之后零寂出现了。他说,你怎么能去寻死呢?你是这个世界的希望,你是救世主,你要好好活着,要永远活下去,为了所有人。” “你的生命唯独不属于你自己,所以你不配死去。” “所以此后的数十次轮回,我无数次拿起刀在自己身上留下各种伤口,只有那些疼痛能提醒我继续活下去。” 宁郁珩通红着双眼:“因为我连死都不配!” 他看向伊宙的眼神中满是祈求:“已经结束了对吗?宁郁珩可以去死了,对不对?” “都结束了。”伊宙的声音沉稳坚定。 “还会有谁出现在他的身边吗?” 醉意涌上宁郁珩的脑中,他的声音越发迷茫:“第五个出现在他身边的人说过,宁郁珩是这个世界的重要存在,如果得到宁郁珩的爱,就能得到幸福。还有谁吗?还有谁需要他来爱吗?” 伊宙拢了拢宁郁珩额前的碎发。 因为这样,第六次攻略之后的好感度才能一直维持在79%啊…… 不再试图更改自己的结局,却为了任务者们的“幸福”而努力着。 宁郁珩依旧在自顾自地问着:“宁郁珩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别人幸福,所以还有谁需要他的爱吗?菱儿……菱儿长得很像阿冉,菱儿幸福吗?她有家了,我给了她一个家,她感到幸福了吗?” 声音逐渐低落下去,宁郁珩突然扑进了伊宙怀中,像个天真的孩童一样仰头问:“那些被送到我身边的人,都得到我的爱啦,那些人现在幸福吗?” 伊宙低头注视着宁郁珩亮晶晶的眼睛:“幸福的。” 除了宁郁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了。 “那就好,那我就能放心地死去啦……我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我想活下去,但是我活不下去了……” 宁郁珩哽咽着,泪水再次断了线。 “我也想活着啊,可是活着好累,宁郁珩太累了……他的生命终于没有意义了,他怎么还活着啊……神明,主人,您能不能救救我啊……” 怀中的人抽噎着,前言不搭后语地向神明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伊宙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背,突然说: “宁郁珩已经死了。” 在宁郁珩茫然的眼神中,伊宙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这样,你就能活下来了。” “宁郁珩已经……死了?” “没错,宁郁珩已经死了,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所以什么都不再重要,这世界上一切责任都与你无关。因为宁郁珩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 “我是谁……?” “你喜欢什么?” “我……我喜欢竹林。” 他终于能回答“喜欢什么”这个问题了。 “那你就是一颗小竹笋。” 伊宙捏了捏怀中人布满泪痕的脸: “小竹笋的生命不需要意义。如果非要找出一个意义不可,那就是吃饭睡觉晒太阳,长成多奇形怪状的竹子都无所谓,长不成竹子也无所谓。” 伊宙收紧双臂,把瘦弱的小竹笋抱了满怀。 “无论怎么样,主人都会很喜欢她的小竹笋的。所以,她希望小竹笋也能很喜欢自己。” 如果宁郁珩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就这样吧—— 宁郁珩大仇得报、执念已消,遍体鳞伤的躯壳死在了竹林之中。 而沉重的灵魂终于在千年之后得以休憩,埋葬一切蚀骨的记忆,在荒芜之中重生。 第63章 古代:他是小竹笋,我正在养他 “你说他是什么?!” 柳菱儿瞪圆了眼睛,用高了三度的语调问终于回府的伊宙。 她颤颤巍巍地指向伊宙身边。 宁郁珩站在伊宙的身侧,衣服上沾染了一些灰尘,还洇着水痕,甚至散发着一股酒香。 他居然会喝酒的啊? 而且,看上去比之前更……乖了? 三年了,柳菱儿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呆萌”来形容宁郁珩。 伊宙神情不变,她搂着宁郁珩的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宁郁珩死了。他是小竹笋,我正在养他。” 这才是世界末日吧。 柳菱儿目光呆滞,眼睁睁地看着宁郁珩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你好,我是竹笋。” “你好,我是柳树。”柳菱儿呆滞地回答。 她接受了自己在异世界认的哥哥终于疯了这件事。 人活在世,哪有不疯的。 自己这几天点灯熬油地看的心理辅导书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就是自我认知出现问题了嘛…… 柳菱儿还真没看到这一部分。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伊宙。 伊宙对身边的人轻声说:“你先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小竹笋的成长需要良好的环境。不许胡闹,乖乖听话,知道吗?” 在柳菱儿越发崩溃的眼神中,宁郁珩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迈着近似雀跃的脚步回了房间。 柳菱儿注视着宁郁珩走远,之后马上回过头来,语气无比惊恐:“伊宙姐姐,你为了不让宁郁珩自尽,直接把他弄疯弄傻啦?” 这还真是源头上解决问题啊! 伊宙轻笑着摇头:“这是宁郁珩死前自己的选择。” “不懂就问,”柳菱儿满脸问号:“宁郁珩死了?怎么死的?那现在活着的是谁?” “是一颗小竹笋啊。” 伊宙揉了揉柳菱儿的脑袋:“因为宁郁珩太累了,不想活下去,所以他死了。宁郁珩最喜欢竹子,所以现在活着的是一颗小竹笋,就是这样。” 柳菱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小竹笋他,他还记得曾经的事吗?” 伊宙笑而不语:“都不重要了,因为宁郁珩已经死了。” 说完,伊宙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笑脸,也转身离开。 只有柳菱儿傻在原地。 “统统,你能听懂你家主神的话吗?” “我亲爱的宿主,你猜猜为什么出厂几百年了我还只是最初级的系统?” g7777麻了。 伊宙听着柳菱儿和系统的对话,在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唇角。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伊宙给宁郁珩拔除了身体中残留的所有毒素,治愈了一身的伤,包括他手臂上的伤痕。 她让小竹笋脱胎换骨。 但是小竹笋还是太过孱弱了,这需要他自己的调理和规律生活,伊宙不打算用神力。 伊宙问宁郁珩:“这千年的记忆,你想忘记吗?我可以让你只记得第一世的记忆,甚至让你全都忘却。” 宁郁珩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想遗忘。我记得每个来爱我的人,那些人在我漫长的轮回中为我带来了生的意义,我不想忘记。” 他的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您是神明,大概不关心凡人的勾心斗角。昔日父亲谋反之前,王府有许多狄国埋下的探子。所以王府被满门抄斩之前,我提前把所有无辜的侍从侍女都赶出了王府,最后没有一个无辜之人因此事而死。” 宁郁珩的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伊宙的眼神有几分自豪:“他们在今生都还幸福地活着,这是我的轮回能换来的为数不多的好结果。” 伊宙笑着,又轻叹了一口气:“好,那就不忘记。不过生的意义不是由这些人带给你的,而是你赋予自己的。” 宁郁珩沉默片刻,突然说:“其实我后来就不喜欢竹子了,变得喜欢浮萍。我观察过竹林,几世的竹林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可浮萍不一样,它们是自由的。” “浮萍随风而动,算不上自由。”伊宙轻轻摇了摇头。 宁郁珩直视着伊宙的双眼:“那竹子呢?” 伊宙回答:“如果竹子是自己选择了万般轮回而不变风骨,那么它至少很坚强。” 听到回答,宁郁珩自嘲地笑了。 他说:“那些来到我身边的人,都是谁?” “任务者,他们的主旨任务是来用爱修补你的内心,你的好感度是他们工作的评判标准。”伊宙坦言。 宁郁珩恍然。他低笑着说:“任务者……神明,您的任务者真的都很可爱,每个人都耗尽力气去找让我健康地活下去的药方。其实我早就给自己备好了自尽的药,每一世都是。但是每个任务者都想看到我活下去。” 他眼圈泛红:“活着很累,但是我很感激。” 伊宙想了想,突然对宁郁珩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想过去死。” 这话惊到了宁郁珩。 他追问:“为什么?” 伊宙声音平静地回答:“因为太孤单。那时的我诞生于世大概只有几十万年?也可能是几百万年。我诞生的世界一片混乱和虚无,我花费时间把它整理好,可看着空荡荡的世界,突然就觉得,这很无聊,我的诞生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那样突然想陨落了。” “后来呢?”宁郁珩的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伊宙笑了:“后来我让自己陨落了,但是结果很糟糕,没死成,而且再次复苏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灭世神。那是我杂念的化身。” 伊宙看懂了宁郁珩的欲言又止,继续说:“我不感激他,因为他曾经是我。真要感谢,我该谢谢自己的求生本能。所以我开始创造世界、让它们陪着我走过寂静时光。你看,我的世界都很有趣吧?” 宁郁珩看着神明清浅的笑容,半晌无言。 离开山间竹林之前,伊宙好奇地问:“在见到我之前,你有想过我的样子吗?” 宁郁珩诚实地回答:“想象不到您的容貌,但是……想过您出现在我面前的方式。” 伊宙挑眉:“是什么样的?” “从天而降的神女,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力量。” 听着宁郁珩的话,伊宙想起了初见那日耀眼明媚的阳光。 “那你真应该感谢菱儿的风筝。” 她笑着搂住了宁郁珩的腰,再次腾空而起。 宁郁珩环住伊宙脖子的动作越发熟练。在呼啸风声中,宁郁珩听到伊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宁郁珩已经被我们埋葬在竹林中啦,对不对,小竹笋?” 高空的风太凛冽,宁郁珩无法张口说话。 于是他在心中应答。 是的,主人。 宁郁珩已经死了,死在他最喜欢的竹林之中。 我是在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之前,只为您而活的小竹笋。 第64章 古代:休假,大家都应该休假 伊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将浅青色的天道从神识中唤了出来。 天道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残留的黑色力量了,交错的创痕上有白光正在修补。 依旧很虚弱,不过渡过危险期了。 伊宙轻柔地拍了拍天道:“这一千年,辛苦了。” 浅青色天道闪烁了几下,在伊宙的指尖蹭了蹭。 它还是很虚弱。 伊宙指尖抚过光球上的裂痕,轻声问:“你还愿意在这个世界当天道吗?或者,我找其他天道来代班?位面之子还空缺着,后续交接又是一大批工作,你还可以吗?” 天道焦急地闪烁了几下,强撑着开口:“主神大人放心,我没问题的。在您离开位面之前,我可以恢复到最佳状态的!” 神明不会在同一个位面久留,天道很清楚。现在是主神在用自己的力量支撑位面,而这本该是天道的职责。 伊宙无奈地摇头。 天道和位面之子的牵扯越深、性格越趋同。这下连天道都过于舍己为人了。 “天道力量过于微弱,对天道本身和整个位面都不负责,你要想好。” 伊宙问天道:“如果实在舍不得自己的位面……你想不想去创世界休个假?前段时间有几个养老天道张罗着要组个创世界旅游团,你也去玩一圈怎么样?” 小天道被主神的描述所吸引了。 它确实想休假,可是位面…… 伊宙继续诱惑着明显开始动摇的天道:“刚被修复的位面为了检验修复度,时间流速会降得很慢。你去创世界玩一圈再回来,这个位面也不会过去多少年。” 天道扭捏着:“那……那我想去休个假诶……主神,您在我的位面准备停留多久啊?我掐好时间,保证不回来得太晚。” 伊宙给天道喂了个定心丸:“没事,你放心玩,在宁郁珩这一世结束之前我都不会走的。” 天道诧异地闪烁了一下。 “毕竟是我亲手种出来的小竹笋,我应该负责的。” 伊宙笑着拍了拍小光球:“我这是在养成。” 天道自然知道“小竹笋”就是自己家惨兮兮的位面之子……前位面之子。 它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了,别愣神,你要去休假,我也要休假。我本来就不是来加班的。”伊宙把小天道塞回了神识: “夜冰锋,那个老年天道旅行团还有位置没,再塞一个小的进去。” 夜冰锋应声而至。 他把浅青色小光球捧起,沉默地离开。 夜冰锋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从主神最高指令下达之后,他就一直等在这里。 他知道伊宙一定会留在这个位面,陪着宁郁珩直到死亡。 “对不起。”夜冰锋低声对手中天道说。 小光球吓得疯狂闪烁,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应,夜冰锋制止了它:“这是代表创世界,向位面天道和位面之子的道歉。” 天道失语之际,就已经被夜冰锋抱到了创世界。 感应到天道平稳着陆,伊宙放下心来。 现在该去看看自己的小竹笋了。 —————————— 离王王府今天异常热闹。 离王把王府上下仅有的二十几号人都叫到了面前,说有重大事情要宣布。 “宁郁珩已经死了,为表庆祝,这是他给大家准备好的贺礼。不需要葬礼,也不需要大肆宣扬,好,散会。” 侍从们呆滞地捧着鼓囊囊的荷包,看着自家王爷满脸平静地说着胡话。 侍从们不知道,宁郁珩其实想过把王府中的侍从全部遣散的,不过那样阵仗太大,又是一堆麻烦事。 而且,面前这些人都是宁郁珩最亲信的人。从近侍到火夫,每一位都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宁郁珩相处了几百年。 离王府同样是他们的家。 侍从们面面相觑之时,他们看到王爷不知从哪捡了个小石子,扔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垂柳上,口中还说着:“竹风,你也下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迅疾现身。 他是离王的暗卫,除非离王传唤,绝不现身。 竹风本来三日之前就应该跟着离王一同前往竹林。 无奈实在跟不上神秘白衣女人的速度。 她飞得也太快了! 看到王爷手中握着的是何物,竹风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竹风没有接过那块象征“自由”的腰牌:“如果您说离王已死,那您就是我的新主子。” 他这条命是王爷救下的,不管王爷今日的举动是何用意,他都不会离开。 没有夺舍、没有失智,这就是王爷。 竹风不会认错的,与救下自己之时如出一辙的悲悯眼神。 竹风身后,其他侍从回过神来,纷纷跪倒。 离王府上下,每个人都受过离王的恩惠。他们每一个都知恩图报。 宁郁珩看着众人,一时怔忪无言。 伊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这是怎么了?” 是神秘贵客的声音。 侍从们都已经知道王爷曾试图自尽,又被这位贵客救下性命的事。 他们不知道王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希望王爷快乐。 了解了前因后果,伊宙有些哭笑不得。 她沉吟片刻,向众人说:“诸位,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伊宙,这位是我养的小竹笋。离王已死,离王府也该改名字了,此事稍后再议,现在我要带小竹笋去吃饭啦。” 说完,众目睽睽之中,白衣的贵客拉起离王的手,向王府外走去。 竹风下意识想要跟上。 被伊宙用一片竹叶制止了脚步。 “放心,我的小竹笋有我照看就好。你的名字很好听,你家王爷一定很看重你。你也放个假吧。” 伊宙没回头,只是摇了摇手,就拉着自己的小竹笋走远了。 她和宁郁珩交谈的声音乘着风传至每个人的耳朵中。 “我觉得应该给你起个名字。” “我都可以。” “不行,必须选一个喜欢的名字。” “主人,我可不可以和你一个姓啊?” “可我没有姓啊,伊宙是我的名字。” “啊……那我就叫小竹笋好了。” “太草率了吧,除了竹子,还有什么喜欢的?” “喜欢您。” “我是来休假的,不想听敬称了。来,重说一遍。” “……喜欢你。” “真乖。” 侍从们听不懂两人的话,但是他们知道王爷现在很快乐。 那就好。 柳菱儿站在无人的角落中,目睹了全程,眼眶中含着泪。 g7777接收到了天道迟来的情报。 柳菱儿这才知道,原来宁郁珩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因何而来。 他给了自己一个家,给了自己幸福。 现在,他终于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小竹笋,怪可爱的。 不知道最后敲定的会是哪个名字。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 “宿主,你觉得柳竹笋好听吗?” “你是不是还想让他叫统竹笋啊?” “诶……好像也不错?宿主,你是天才啊!” “……统统,我完全理解为什么几百年过去,你还是初级系统了。” “嘤。” —————————— 宁国皇宫。 当朝皇帝宁毅难以置信地问殿前跪着的大臣: “你再说一遍,离王怎么了?” “离王说自己死了,现在的他是个小竹笋。” 怀玉城城主自己说这话时,也是满脸震撼。 宁毅两眼一黑。 他手中拿着宁郁珩给自己写的信件,上面熟悉的笔迹绝无可能是伪造。 “皇帝您好。离王已死,小竹笋在此特向您问好。” 宁毅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 第65章 古代:让这世界陪你游戏一场 最后怀玉城里的百姓还是得知了“离王已死”这件事。 这怀玉城中,哪有人没受过王爷的恩惠啊? 老人家早就把平易近人的王爷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少男少女无不倾慕他的温柔善良。 一听说王爷暴毙、城主都匆忙赴京了,怀玉城里一时间哭声震天,百姓甚至自发地在家门口挂上了白绫。 离王府外,护卫们看着跪叩的百姓们,实在是哭笑不得。 “诸位,王爷他其实……” 还活着?也不能这么说,王爷那架势摆明了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宁郁珩”已死。 确实死了? 也不对。 刚才还被神秘的贵客拉去吃饭了呢。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柳菱儿走到了王府之外。 听完g7777对创世界的描述之后,柳菱儿对成为任务者这件事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兴趣。 所以,她决定在试用期里帮这为所欲为的一神一人干点活。 柳菱儿清了清嗓子,扬声说:“诸位家人!我知道大家都是听说离王已死,才赶来吊唁。然而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百姓们抬起头,看着离王的干妹妹,面面相觑。 柳菱儿继续说:“王爷其实是受到了仙人点化,脱离了人世苦海啊!” 她没想到这句话说完,百姓们哭的更大声了。 茶楼的老板娘捻帕拭泪:“菱儿,你不用安慰大伙儿了。王爷是个好人,一定会飞升的。世事无常,我们活着的人只能聊以缅怀。菱儿,你也节哀啊呜呜呜呜呜呜……” 裁缝铺的老板老泪纵横:“说的是啊,王爷良善,就连葬礼都不肯操办,这让我们如何能心安啊!”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跑偏,柳菱儿急得团团转。 不知哪家小姐哭倒在了情郎怀中:“王爷说好了要为我与陈郎二人证婚,怎么便如此撒手人寰了啊……” 那情郎也是一脸凄然。 “茵茵莫要哭坏身子,王爷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麻了,柳菱儿彻底麻了。 这怎么解释?这没法解释。 除非让他们亲眼看见离王“诈尸”。 “王……王爷诈尸了!”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惊呼声。 一位白衣女子牵着他们的“王爷”向王府走来。 那女子的样貌与其说是超乎世间的美丽,不如说是难以言喻的高贵威严。她身上白衣重叠缥缈如同流云。 王爷任由她牵着自己,脸上是孩童一般稚气的笑意。没有人见过这般的王爷。 “莫非今天是王爷头七……?” 静寂的人群中冒出了这样一句发言。 大家屏住呼吸,看向神明一般的女子。 “宁郁珩已死,大家可是为此事而来?” 在她沉静的目光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是神明来引渡王爷的魂魄了吗? 所有人都眼眶含泪,不出声响,唯恐惊扰了王爷的魂魄。 伊宙轻笑着,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虽说想抛开一切,心里果然还是放不下这些可爱的人。与自己相握的手此刻正在无意识地颤抖着。 看着王府面前真诚的百姓们,又看了看王府门前解释到一脸麻木的柳菱儿,伊宙想到了合适的解释。 “宁郁珩此生已了,其生性良善,有圣人之貌,因此吾来接应其魂魄飞升。然其不舍人世诸多情感,因此吾将其凡尘往事尽数洗刷,只留情感而不留记忆,放其回归人间,直至百年之后,再一同归于天地。” 白衣神明启唇,在百姓们惊喜的眼神中宣告着离王宁郁珩的魂魄归来。 茶楼老板娘是怀玉城中出了名的胆大敢闯荡。她问出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您是神仙下凡?您的意思是……王爷又活过来了?” 伊宙沉吟片刻,说:“宁郁珩已死,吾将其灵魂收至身边。” 她身边的男人清瘦而不失风骨,一身青衫雅致,犹如一杆翠竹。 百姓们含泪叩首,满眼感恩。 好啊,王爷配得上这样的好结局! 身世凄惨,却肯为宁国和怀玉城操劳了这么多年,王爷应该好好休息了。 众人再次默默散去,直到从王府门口走远了,才爆发了讨论声。 “王爷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啊?” “不重要啦!” “对咯,不重要!王爷那个小娃子这些年可是累惨咯,要不是王爷,咱们这些个天南海北的流民,哪个还有活头哦?” “王爷现在看着倍儿精神啊,可比往年里病殃殃的模样喜人多啦!” “忘了好啊……凡尘俗世皆是牵绊,前世今生皆是坎坷,如今便是解脱之时……” “诶你这赛半仙,今天说的话可是真有水平!那你说说,王爷魂魄身边那位,到底是何方神明啊?” “远超三界之外、不在六道之中,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啊。” “你们听听,赛半仙又开始说胡话了!” “陈郎,大婚之前,我们何不为王爷修葺一座祠堂?” “茵茵此言差矣,祠堂一事,皇帝自有安排。不若我们在家中为王爷供奉,如何?” “诶!诸位听听,这小两口说的没错!我们在家里给王爷供奉,也算是替王爷多积德,是不是?” 话语声渐远,那都是百姓们对宁郁珩最真切的挂念。 众人散去后,柳菱儿冲到了伊宙面前,满眼小星星:“好帅啊伊宙姐姐!你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是真的吗?” 虽然听不懂,但是听着就相当厉害! 伊宙忍俊不禁:“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说谎。但是怎样将真话说出来,怎样让大家理解,那就是技巧了。如果你想成为任务者,这些都是要学习的。” 柳菱儿连连点头。 “哦!有个重大问题。”柳菱儿扭头看向伊宙身边的宁郁珩:“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 “小竹笋。” 柳菱儿看着宁郁珩认真的神情,满脸黑线:“这也太草率了吧!伊宙姐姐,你就由着他这么瞎胡闹?” 话刚说出口,柳菱儿就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说错话了! 宁郁珩轮回了一千年不得真正的自由,现在终于跳脱出来,怎么瞎胡闹都是应该的。 让他闹! 柳菱儿马上改了口,清脆地喊了一声:“竹笋哥!” 小竹笋满意地点了点头。 伊宙轻笑:“王府还有吃的吗?出去逛了一大圈,所有店家都歇业了,小竹笋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有有有!” 不等柳菱儿回话,护卫们已经接过了话茬子。 小竹笋叮嘱了一句:“告诉膳夫,今日多做一份桂花糖藕。” “喜欢吃这道菜?” “嗯,想让你也尝尝。” 小竹笋微微仰起头,笑眼弯弯地看向伊宙。 宁郁珩很清楚,伊宙也很清楚,“小竹笋”只是一场扮演游戏。 但是宁郁珩已经不去在意了。 “你爱了这个世界一千年,如今只是让这世界陪你游戏一场,算不上什么。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 他的主人这样告诉他。 小竹笋觉得主人说的对。 “等什么时候小竹笋当够了,换成别的也可以。如果宁郁珩想死而复生一会儿,当然也无所谓。只要你还是你,其他一切都没关系,做你想做的就好。” “主人,小竹笋现在不想思考。” “好,那就不思考。跟着我的指引就好。” 将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全部交付出去,放纵自己只执行而不揣度,这样的“驯化”对忧思过重的宁郁珩来说,是难得的快乐。 第66章 古代:起猛了,王爷要嫁给神仙了 桂花糖藕甜糯可口,时令小炒清香扑鼻。伊宙陪着小竹笋难得认真地吃了一顿饭。 在这之前,宁郁珩很久不能感知到美食带来的愉悦了。 这顿饭吃到了日落斜阳。小侍从进来收拾碗筷,却在如何称呼王爷与神仙这件事上犯了难。 “呃……神仙大人和……竹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小侍从终于想到了自认为合适的称呼。 伊宙含笑摇头。 竹笋大人,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称呼。 小竹笋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他在等待主人做出决定,告诉他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去逛一逛吧,我还没逛过怀玉城。” 伊宙拉着小竹笋再次走出王府。 听柳菱儿说,宁郁珩很少出门,每天都窝在王府里不动弹,顶多在花园里晒晒太阳。 “宁郁珩在怀玉城里待了多久?”伊宙问。 小竹笋想了想,回答:“记不清了,大概是三百多年吧。” 很多痛苦的记忆已经被小竹笋选择性遗忘了。 伊宙点头:“城中有裁缝铺吗?” “有的。”小竹笋回答:“主人要做新衣服吗?” 伊宙轻笑着捏了捏小竹笋的手:“给你量尺寸,好做嫁衣。” “嫁……嫁衣?!” 小竹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件荒谬的事情。 他慌忙摆手:“您一定是在说笑吧。” “神明从不轻易承诺。” 伊宙眼神认真:“我说过要对你负责。” “您真的不用负责!” “可是我想负责啊。你说过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我准备迎娶你,很合理。” 小竹笋被这神奇的逻辑辩驳得说不出话。 伊宙是神明啊!他不过一介凡人,就算心中仰慕神明,也没有与神明成亲这种道理吧。 “你在顾忌什么?不想嫁给我?” 在伊宙步步逼问之中,小竹笋破罐子破摔地开口:“我配不上您。” 伊宙被这话搞得一时愣住,回过神来,她哑然失笑,捧起了小竹笋越发低垂下去的脑袋: “真要说起来,万千世界都没有谁能配得上我。所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这是你的最后一世,也是我漫长岁月中短暂的几十年而已。别想太多,你只是个小竹笋,而我是世界之外的神,所以任何世俗规矩在我们身上都不适用。” 伊宙与小竹笋额头相贴,深深地看向他的双眼:“现在告诉我,要嫁给我吗?” “……要。” 小竹笋烧红了脸颊。 伊宙低笑着,在小竹笋的唇上啄了一下:“真乖。” 小竹笋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然后,爆红的小竹笋乖巧地任由伊宙牵着,出了门。 —————————— 裁缝铺外面,所有百姓都踮着脚好奇地张望着。 神仙领着王爷出来逛集市了! 为了庆祝神明下凡、王爷飞升,怀玉城的百姓自发组织了灯会,要好好庆祝一番。 没想到,神仙和王爷居然出来与民同乐了! 眼看着裁缝铺的老板颤颤巍巍地指挥着手下的小学徒给王爷量着尺寸,裁缝铺外的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不想错过神仙和王爷说的任何一句话。 “敢问神仙大人,是想给王爷裁一身什么样的衣裳?” 老裁缝声音都颤抖着,生怕怠慢。 然后他看见王爷笑着向自己摇头,轻声说:“孟叔,王爷已经死了,您唤我小竹笋就好。” 老裁缝忙不迭地点头:“诶!小……竹笋,小竹笋好啊……” 说着说着,老裁缝的眼圈又是通红。 十四年前,若不是王爷接济,他早就病死在街头变成枯骨了。一个裁缝,连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何等可悲。 是王爷帮他在城中安了家,开了这间裁缝铺。这十几年,他给离王府缝了不少衣服。离王府的菱儿姑娘最喜欢自己家的衣裳了! 王爷现在可是要飞升的半仙!他说自己是小竹笋,那他就是小竹笋! 伊宙看向老裁缝:“老人家,你们这儿最好的料子,每样都按照小竹笋和柳菱儿的尺码拿来做两套衣裳。” “这太奢侈了吧……” 正张开双臂任由学徒量尺码的小竹笋拽了拽伊宙的袖子:“哪里穿得上?更何况离王府不富裕……” 伊宙抱臂站在一边:“不富裕?正好,再给宁毅写封信,多要点钱,顺便让他备好嫁妆。” 学徒的动作一个趔趄。 门外的百姓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但他们所震惊的并不是神仙直呼皇帝姓名这件事。 那才算不上事呢。 他们在意的是“嫁妆”。 嫁妆?谁的嫁妆?菱儿姑娘要出嫁啦? 没听说过离王给他干妹妹订了谁家的婚约啊? 神仙要出嫁? 怎么可能呢,更何况神仙出嫁也不该向皇帝要嫁妆啊。 ……总不可能是王爷要出嫁吧? 此时,伊宙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你要嫁给我了,宁毅不给你准备丰厚嫁妆、说不过去吧?啊,跟他说,神明护佑宁国此后三百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我的聘礼,我觉得他稳赚不亏。”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神明要迎娶王爷。 以宁国三百年安康为聘。 这是真的吗。 被巨大的信息量充斥,所有百姓都说不出话来。 再反应过来之时,众人早已跪倒在了地上。 “感谢神明!” “感谢神仙护佑啊!” “宁国之福报啊,宁国之福报啊!” 小竹笋这才发现门口居然早已围上了这么多人。 他嗔怪地看了伊宙一眼:“主人,你这阵仗未免太大了。” 幸福得不真实。 宁国是他最大的牵念。宁国此后三百年安康,这对他是最好的礼物。 虽然自己出嫁这件事,他还是要好好消化一阵子。 “阵仗大吗?”伊宙笑着摇头。 真正大阵仗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他。那应该当做惊喜。 她回身扬手,一阵微风将所有人都扶起身来。 这是大家第一次感受到神明的力量。 众人的灼灼目光中,伊宙笑吟吟地说:“应该被你们感谢的还有宁郁珩。我曾说过会对他负责,因此有了这一婚约。大婚当日,还望诸位捧场。” 叫好声与喝彩连成了片。 小竹笋又熟透了。 这下全城百姓,乃至整个宁国,都知道自己要嫁给神明了。 很奇怪,他居然满心喜悦。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最纯粹的喜悦是什么感受了。 这居然是他配得到的幸福吗? 伊宙不像百姓们所料想的一般高高在上。没过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跟门口众人唠起了家常。 “诸位,别耽误了你们的事,都去忙吧。” 伊宙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着劝走了迟迟不肯散去的百姓们。 知道神仙和王爷不想被太过打扰,大家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并且更加坚定了要给神仙与王爷供奉的心情。 裁缝铺里,学徒终于用抖成筛糠的手量好了尺码。 老裁缝刚擦掉了自己的眼泪,笑着说:“比之前胖一点啦,之前太瘦了,瘦得像个竹竿。胖点才好啊,你看,还长高了几分呢。” 神仙把她的小竹笋养得很好,老裁缝心里感激又欣慰。 怀玉城里这些老家伙,哪个不是早就把宁郁珩当成自己的亲孩子啊。 小竹笋闻言笑了,他仰头看着身边的伊宙:“我长高了!” “是啊,”伊宙捏了捏他的脸:“旧伤都被治愈之后,小竹笋的生长速度是很快的。” “那我能长到比你还高吗?” 伊宙失笑:“这就属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在老裁缝和小学徒的惊呼中,伊宙把小竹笋轻巧地背了起来。 小竹笋下意识地环住了伊宙的脖子。 伊宙跟老裁缝与学徒笑着点头示意,就这么背着小竹笋走到了大街上。 百姓们惊讶偷笑的眼神中,小竹笋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他明白伊宙的意思。 他现在这样,就比伊宙更高了。 神明果然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或者小宠物一样哄着了。 而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得不得了。 —————————— 怀玉城城主再次收到了千里加急的信件。 他忙不迭地送到了正在上早朝的皇帝面前。 宁毅在拆开信封之前,特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在此之前,宁毅已经得知,名为伊宙的神明下凡,要带宁郁珩的灵魂飞升。 短短一句话,宁毅消化了一整天。 这次无论是多炸裂的内容,他都一定能淡定从容的看完。 展开信纸,依旧是熟悉的笔迹: “皇帝您好,我是小竹笋。我要嫁给伊宙了,她以宁国三百年国泰民安为聘礼,请你替我准备好足以匹配的嫁妆。” …… 满朝大臣的注视中,宁毅缓缓闭上了眼。 “户部尚书,国库还有多少钱?” “礼部尚书,下朝之后先别走,朕要去看看皇陵是不是冒青烟了。” “尚衣局最好的料子,拿出来缝嫁衣……还能给谁缝?给宁郁珩缝!” “太医呢!给朕熬一帖养心汤,现在!” 第67章 古代:记忆和感情消失之前,请紧紧握住 伊宙背着宁郁珩穿过怀玉城熙攘的人群、在百姓们带着笑意的注视中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 叫卖声、孩童们的欢笑、老者们悠然的交谈、少男少女们在灯下倾诉着情意、赛半仙依旧坐在桥头唱着神神叨叨的小曲。 而自己被伊宙背着,走过幸福而祥和的人世间。 他是小竹笋吗,他真的可以是小竹笋吗? 这是他能拥有的幸福吗? 一定是神明同情他、可怜他,才为他编织出这份幻梦吧…… 他感觉自己想要哭泣,又不知道为何而哭。 宁郁珩已经死了,不是吗?他有什么好哭的,他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是泪水不受控地划下,落在伊宙的颈间。 —————————— 伊宙背着他轻盈一跃,飞到了聆雨楼的楼顶上。 华灯点缀着茶楼,河面上是许愿的莲花灯。明月高悬。 伊宙将小竹笋放了下来,坐在他的身边。 小竹笋的眼眶通红,他茫然地望着怀玉城内热闹的集市,却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雾、一层纱,他分明看得见,却触碰不到分毫。 眼前被模糊了视线,耳边是分辨不清的喧嚣。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他要如何确信这不是一场梦? 伊宙默不作声地坐在他身边,把他揽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放下千年的痛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宁郁珩”被小竹笋死死封存在了内心深处,但是这不会是最终的结局。 只要不触碰就不会疼痛的,算不上伤口。 伊宙有些难过,因为已经没人能真正的走进宁郁珩的内心了,包括她。 因为她不擅长救赎。说得再绝情一些,因为她不屑于救赎。 可宁郁珩是她必须拉出深渊的灵魂。 她的神生太漫长,因此她对宁郁珩无法同情,更无法真正共情。 这对于宁郁珩来说,会不会也是一种残忍。 “小竹笋,如果你的主人实际上根本不会养竹子,你会怎么样?” 小竹笋扭过头去,茫然地看向伊宙。 他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伊宙蓦然笑了:“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率一些。记忆和情感都是留不住的东西,与其去思考它们何时会消失,不如趁它们还在,就紧紧握住。” 她转过头,看向怀中的人:“小竹笋,记得要坦率啊。因为这次结束,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小竹笋看着伊宙认真的眼眸,紧抿着干涩的双唇。 —————————— 聆雨楼来了两位贵客。 伊宙揽着小竹笋,笑吟吟地对老板娘说:“您好,一间房。” 说着,递给老板娘一锭银两。 老板娘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又忙不迭地把两人引到了最好的一间房。 已是亥时,茶楼早就没了散客。许是因为看到了神明与王爷的身影,楼上的客栈今夜空无一人。 伊宙知道众人的心意,于是又塞给了老板娘一枚翠玉。 “神明的馈赠不会收回,拿好就是。” 伊宙微笑地制止了老板娘推却的动作,然后拉着小竹笋走进了房间中。 门扉掩上。 与伊宙同居一室的紧张感让小竹笋慌乱不知所措,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伊宙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就这么紧张?” 她又没想做些什么。 然而这句话说完,小竹笋的耳朵越发通红。 伊宙无奈地站在他身后,捏住了他的两只耳朵:“回答主人的问题,我不喜欢拖延。” 来到这个位面之后,伊宙觉得自己实在是温柔地不像话。 可能因为宁郁珩看起来实在太乖了吧。 伊宙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宁郁珩最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小竹笋嗫嚅着:“主人,虽说我们已有婚约,但是在此之前同居一室,这……”、 “不许说有损礼数。”伊宙冷声打断了小竹笋的话:“你现在是一颗小竹笋,小竹笋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小竹笋支支吾吾好一阵子,才说:“我还没准备好……”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都没准备好。 伊宙哑然失笑。她温柔地按住了小竹笋的额头,用上了几分力气,让他仰头看向自己:“所以你耳朵红成这样,是在想这个?” 小竹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会错了意,慌乱地低下了头。 伊宙坐在他的对面,好笑地解释:“你是不是要一直准备到大婚当日啊?” 小竹笋的手一抖,不慎打翻了茶盏。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伊宙轻啧一声,扬手将茶具都恢复了原位。 “只要一间房间是因为我不需要睡眠。你好好休息,我要去转一转。” 伊宙留下了这句话,然后揉了揉小竹笋的头,打开了窗子,化身流光从茶楼最顶层飞出。 “转一转”并非重点,伊宙要知道现在的宁郁珩是何状态。 刚才落在自己颈间的泪,伊宙没有忽视。 宁郁珩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 第68章 古代:你的疼痛只能由我赐予 子时已过,宁郁珩依旧难以入眠。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息。集会已经散去,夜空下只剩虫鸟的微弱叫声、与静默的风声拍打窗棂。 他这是在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前,推开窗,任由月光淋了一身。 刚才伊宙就是从这扇窗飞走的,如梦似幻,美得不真实。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令他目眩神迷。 他想要大喊,想要大哭,最终大脑嗡鸣。耳鸣声太吵,吵得他头痛欲裂,可他分明感受不到一分疼痛。 他已经死了?还是又陷入了无止境的轮回? “别吵了!” 心里有声音在尖叫嘶喊、宁郁珩将窗台的花瓶狠狠砸到了一边。 瓷片碎裂,声音尖锐,只剩一片狼藉。 碎瓷反射着月色凄厉的光。 伊宙是神明,神明悲悯自己,于是造了一场梦。这才是真实的,除此之外都是幻影。 宁郁珩觉得自己的灵魂逐渐涌出了躯壳,缓慢地攀升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可以……不可以再陷进去! 在意识弥散之前,宁郁珩慌乱地攥紧了手边的碎瓷片,任由它划破自己的掌心。 刺痛感终于让灵魂回笼,鲜血在洁白的瓷片上绽放。 宁郁珩怔怔地张开手,望着鲜血淋漓的掌心,突然抑制不住地狂笑了起来。 他一直笑着,直到自己的泪水砸进伤口中。 “主人,怎么办啊,小竹笋演不下去了……” 耳边的嗡鸣变成了许多声音交织。 是零寂在嘲讽:“怎么,你以为伊宙会爱你?你配吗?” 是伊宙在戏谑:“宁郁珩应该是这么窝囊颓废的样子吗?” 是无数个转生的自己在诘问:“你凭什么还活着?你凭什么能得到幸福?不是累了吗,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是无数个因自己而死的亡魂在悲鸣,要他一起下地狱。 是父亲、母亲、阿冉在怒骂着,要他交出最初的宁郁珩。 是千年的梦魇纠缠着他,让自卑怯懦占据了原本闪耀的灵魂。 他找不回第一世的宁郁珩了。 手中染血的瓷片落地,发出沉闷的痛鸣。 他找不到真实和虚幻的分界线了。 如果这依旧是无止境轮回中的一环,那么无所谓结局。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世,那就让他提前结束荒诞的一生吧。 青色的衣衫划过风声呜咽,像是燃尽的流星一般自天幕之下坠落。 在尖锐的风声呼啸声中,宁郁珩突然想起了那日伊宙带自己翱翔于天际之时,自己心中纯粹的惊喜。 可惜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主人。 你的小竹笋被我杀死了。 坠落之前,宁郁珩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那是一道温暖的白光,在他即将坠落时将他托起。 白光再次带他飞跃至高空之中。 宁郁珩闭上了双眼。 “神明,现在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宁郁珩不想死,他只是无法再忍受虚无和慌乱了。 而神明回答: “你所在之处,就是真实。” —————————— 于是两人再次回到了房间中。 宁郁珩不敢直视伊宙的双眼。 伊宙一定很失望吧,自己依旧是个想着逃避的废物。 伊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梨花木桌,她正看着窗边碎裂的瓷片与逐渐枯萎的花。 扬手修复了花瓶,伊宙回头看向宁郁珩。 宁郁珩以为自己会得到失望或是愤怒的诘问,可是伊宙问他:“你想终结的是什么?” 宁郁珩抬起头,看向伊宙的双眼。 他不明白伊宙的意思。 于是伊宙说:“放弃生命意味着想终结掉某种生命不愿再背负的东西,那么,你想终结的是什么?是痛苦?是无止境的时间?是难以承受的记忆?是没有意义的生命?” 都不是。 宁郁珩在心中逐一反驳。 痛苦对于他而言是奖励,只剩几十年的时间不算难熬,记忆可以被选择性地埋葬,生命可以不追寻任何意义。 他只是…… “麻木,我想终结自己无意义的麻木。” 宁郁珩终于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他看向伊宙的眼神脆弱不堪:“我感知不到这个世界了。我隔离于世界之外,什么都触碰不到,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活着。主人,我怎样才能为您而活?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吗?” 伊宙握住了宁郁珩颤抖的手: “你渴求什么?你想要得到什么?” 宁郁珩眼神空洞地回答着:“我想要感受疼痛、也想要感受快乐。”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不要演戏、不要装作快乐,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 “痛苦、麻木、虚无。” “允许这些感受存在,然后才能让它们离开。” 伊宙将宁郁珩拥入怀中:“疼痛能让你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所以你才一次次在自己身上烙下伤痕,是吗?” 宁郁珩茫然抬起头看向伊宙:“主人,我控制不住。” 伊宙轻笑着说:“主人有义务满足小竹笋的心愿。” 她突然意识到,有时候,一些适当的手段比谈心更有用。 —————————— 宁郁珩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用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床边坐着的是创造世界的神明。 神明的眼中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手上拿着一块小木板。 这种形状的木板,一般会出现在私塾先生的手中,用来教育不听话的学生。 就算最荒诞的梦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一时间,宁郁珩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觉得害羞、还是觉得害怕。 伊宙不满地把小竹笋的手从被里捞了出来:“裹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手上的伤口刚被伊宙包扎过,裹着细布的手现在看上去像个小粽子。 “嗯,换个地方吧。” 伊宙拍了拍宁郁珩:“来,被子掀开,转过去。” 宁郁珩看起来羞赧又惊愕:“您要做什么?” 伊宙好整以暇地回答:“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教训的。” 教训……教训什么? 宁郁珩颤抖地把手缩回了被中,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 于事无补。 伊宙冷声制止了试图乱动的宁郁珩。她按住了宁郁珩过于瘦弱的后背,宁郁珩身上没有几两肉,就算胖了一些,还是有些硌手。 伊宙越发觉得应该多带宁郁珩出来逛一逛。 多食多餐,要给小竹笋喂得圆润一点,手感才好。 宁郁珩感受着伊宙的掌心抚过自己的背,战栗感顺着脊椎攀附,直到指尖都酥麻。 他提不起反抗的力气了。 “渴求疼痛?渴求快乐?小竹笋,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神明的呢喃声传入宁郁珩的耳中。 紧接着传来的,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烈火烧灼成片,燃烧着宁郁珩的神智。 原来疼痛不止会让他清醒。 还能让他沉沦 苍白被染上殷红血色。 木板落在皮肤上的声音混合着逐渐变调的呜咽。 直至白光在眼前炸开成绚烂,随即落成沉寂的烟火。 只剩喘息声隐匿在寂静夜色中。 伊宙随即俯身,吻住了无意识张开的双唇。 “从此之后,你的疼痛只能由我赐予。记住了吗?” 伊宙厮磨着宁郁珩滴血的耳垂,用气声宣判着今夜的结局。 而宁郁珩失了神,任由伊宙的唇落在自己的眉心。 第69章 古代:就让疼痛代为表达 感官知觉被放大,从未体验过的疼痛与欢愉交织成网,将宁郁珩囚禁在真实与虚幻的分界线。 他不确定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意识清醒着。 直到伊宙把他清理干净,重新塞进了锦被中。 他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没有。再次睁开眼之后,晨曦洒满房间,窗外是怀玉城内逐渐熙攘的声音。 伊宙坐在床边,给他手上的伤痕换了新药。 宁郁珩突然觉得愧疚。 “对不起……”他干哑着嗓子,声音中还带着昨夜的余温。 伊宙没抬头,只是继续包扎着他的伤口,细致得像是在修复一件艺术品:“我希望你这句‘对不起’不是对我说的。” 宁郁珩沉默了下去。 包扎好伤口,伊宙把新鲜出炉的小粽子放回了被子中。 她理顺了宁郁珩额前的碎发:“还疼吗?” 伊宙的手掌探入被中,按摩着逐渐消肿的皮肤,奇异的酥麻感混杂着炽热沉闷的疼痛,宁郁珩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描述昨夜的伊宙。 比起神明,更像是将自己拖拽下地狱,放纵于业火焚烧的极乐的魔鬼。 宁郁珩觉得这不对,但他确实贪恋这种感觉。 曾经,疼痛是唯一能让他确定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现在伊宙给“疼痛”染上了更瑰丽的颜色。 宁郁珩的双眼湿润:“主人,这是我能得到的吗?” 伊宙无奈地笑了:“我说过,你是我养的小竹笋。为了小竹笋能健康生长,保证你的身心健康也是重要一环啊。” 宁郁珩在害怕,他在害怕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多年之后,宁郁珩会告诉此时的自己,这是自卑,是在神明面前没有任何必要的自惭形秽。因为他明明知道神明喜欢的是最初的宁郁珩,可他早就被自己弄丢了。 不过现在,宁郁珩只能将一切都简单归结为卑劣的患得患失。 宁郁珩突然满心慌乱,握住了伊宙停留在自己脸颊边的手:“主人,你会抛弃我吗?你会离开吗?” 伊宙沉静地看着他:“在你的生命走向平静的终点之前,我不会离开。” “为什么?宁郁珩明明已经死了?您是在同情我吗?” 像是终于抓住了最担心的问题,宁郁珩紧紧攥着神明的手。 您真的爱我吗? 人果然是贪婪的,他居然妄图得到神明的爱。宁郁珩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明知道得到神明的同情与一瞬垂怜就应该满足,偏偏贪心更多。 可灵魂叫嚣着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要一个答案,他就能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找到一处锚点。 “同情吗……”伊宙低笑着,吻在小竹笋的眉心。 额头相贴,视线交汇,神明的声音听起来多情又绝情: “小竹笋,我从来都不会同情什么。非要说的话,是遗憾吧,遗憾我错过了灵魂最鲜活的时刻。至于为什么……” 伊宙直直地看向宁郁珩的眼底: “因为我爱着你,爱着你的灵魂,并以此为荣。你是我优秀的造物。历经风霜之后仍屹立不屈的灵魂是会发光的星辰。就算最初的魂魄已经干涸,现在的你也还能燃烧。我只是不想你就这样从我的世界中落幕。” 伊宙侧身躺在宁郁珩的身前,让他慌乱的心跳更清晰几分: “看,你还活着,你的心脏还在为了你、为了我而跳动,这就是意义,这就是真实。” “真实是什么?”宁郁珩心跳如鼓擂,意识再次漂浮。 伊宙闭上眼,声音清冷,将他的灵魂归位: “真实就是这个世界很爱你,我也很爱你。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这本身就是一种意义。我很愿意见证你最后的一段旅程。不过要记住啊,神明的爱是有代价的。你有多爱自己,我就有多爱你。” 因为宁郁珩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被时光焚烧成一地灰烬。 所以他一定会再次启程,在漫长人生的终点之前,与世界好好告别。 “小竹笋,往事值得怀念却不该流连忘返。每时每刻的你都是有意义的。与其懊悔找不回最初的自己,不如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伊宙躺在宁郁珩身边,像是哄幼童入睡一般,在宁郁珩的肩上轻拍着。 宁郁珩瓮声瓮气地开口: “找不到怎么办?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样子,怎么办?” “不必找,每时每刻的你都值得自己喜欢。” 伊宙依旧闭着眼,有规律地轻拍着宁郁珩:“爱了这个世界一千年,足够了,是时候来爱你自己了。” “我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怎么能爱自己呢……” “你就是你,你是最值得被你深爱的人。不管是宁郁珩,还是小竹笋。” 在神明轻柔的声音中,宁郁珩觉得从未有过的困倦感袭来。眼皮沉重得打架,最终握手言和,不知何时将宁郁珩送入梦乡。 伊宙没有睁开眼。 她在为自己、为宁郁珩而感慨着。 宁郁珩太容易被驯化,因为他能轻易地把自己的爱送给万事万物。 如何让他爱自己,才是驯化他的最难课题。 要让他感受到很多很多的爱,来自伊宙、来自柳菱儿、来着怀玉城、来自整个世界。 让他一次次确认、一次次坚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伊宙盘算着计划。 她昨夜去了皇宫。尚衣局灯火通明,忙着给宁郁珩缝制最好的嫁衣。 嫁衣已经有了雏形,大红绸缎特意选了利落的剪裁,繁复的设计不失大气,描金的凤凰在裙摆上振翅欲飞。 这会是一件绝无仅有的嫁衣。 但是,还不够。 还不足以成为“伊宙的宁郁珩”的嫁衣。 白光闪过,尚衣局中的桌案上多了一口竹木箱。 箱中锦囊每人一份,是给大家的谢礼。 锦囊之下,是满箱的流光溢彩。 那是来自创世界的细碎星辰,与来自万千世界的奇珍异宝。伊宙想让尚衣局将它们缝在嫁衣之上。 宁郁珩是这个世界的宝物,他的大婚值得更多宝物作陪。 伊宙不在意世俗礼节,但是如果宁郁珩想要,伊宙自然会给。 就当是提前弥补他,无法得到伊宙的一生作陪。 “希望会是你喜欢的样子。” 伊宙睁开眼,注视着宁郁珩熟睡的容颜。 等他睡醒之后,去带他骑马吧? 趁着伤痛还没愈合,将疼痛烙印得再深刻一些。 如果宁郁珩不知道如何感受爱,就用疼痛代为表达。 第70章 古代:大婚倒计时 柳菱儿再见到伊宙和宁郁珩,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她实在是忙到顾不上数落满世界乱跑的两个人。 宁郁珩被伊宙背着,不好意思地看着柳菱儿耷拉到嘴角的黑眼圈:“是我不好,玩得太尽兴,忘记了时间。” 从聆雨楼离开之后,伊宙拉着他满世界地游山玩水,有的地方甚至宁郁珩此前一千年都没有涉足过。 “因为那时的宁郁珩没有心情去策马闲游了。”伊宙骑在马上,手上牵着缆绳,怀中抱着小竹笋。 起初的几天,伊宙与宁郁珩一人一骑,将宁郁珩第一世曾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昔日的狄国而今已归属于宁国。宁郁珩这一世没有坐镇于交界的城墙之上,而是把治理的经略全部留给了新城主。如今看来,新城主没有辜负宁郁珩的心意。 从狄国离开那晚,宁郁珩策马奔驰在荒野之上,那里曾埋葬过他的热血,也埋葬过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曾经驰骋沙场的灵魂再次闪耀在战场之上,白马飒沓如流星,宁郁珩终于露出真切的笑意。 隐隐的疼痛成了助燃剂,让越发兴奋的宁郁珩笑着向伊宙伸出手,于是两人策马追逐在原野上,将世界抛之脑后。宁郁珩只是他自己,不必带有任何意义。 在夜空之下,精疲力竭的宁郁珩仰面躺在草原上喘着粗气,眼睛闪闪发光。 “我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宁郁珩躺在伊宙的臂弯中,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那心跳不止来自于草原,也来自于身边的神明。 伊宙轻笑着,仰头看向繁星:“你对自己的大婚都有什么期待吗?” 宁郁珩摇头:“什么都没有,这已经超越了我最疯狂的幻想。除此之外我再没有期待了。” 伊宙思索着:“按照这个世界的礼仪习俗,大婚当日要把你累得掉下去几两肉,太不合适。” 比起繁文缛节,伊宙有更想做的事。 在离开草原之前,伊宙看向宁郁珩闪烁的双眼,没忍住自己的恶趣味。 把人放在自己的腿上,又小小地教育了一通。 这次是柳条的破空声与小竹笋的呜咽一并响起。 宁郁珩没办法骑马了。 伊宙决定把他背回离王府。 现在伊宙和她背上的宁郁珩一同接受着柳菱儿充满愤恨的怨怼: “行行行,享受婚前的狂欢是吧,就把我扔在这儿看家!” 她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石榴红色的眼睛彰显着他的不寻常。 “主神大人,您这次务必给我们涨工资!” 是给自己捏了拟态壳子的g7777. 眼见着琐事太多,自家宿主根本忙不过来,g7777当仁不让地冲在了前线。 结果差点算账算到死机。 “我说什么来着?府上没个会计……没个算账先生,能行吗!竹风都从树上下来算账去了!” 柳菱儿掐着腰,像模像样地教训着面前的两个人:“离王要嫁给神仙这件事都传遍宁国了,离王府被堵得水泄不通。礼金都堆成山了!” 伊宙笑着回答:“多谢,现在就给你们涨工资。” 柳·创世界实习生·菱儿当场就消气了。 可以加班,给发工资就行! 从皇宫而来的嫁妆早就到了离王府,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垒成了山。 将宁郁珩放下,伊宙向后院的仓房走去。 她最关心的是那身嫁衣。 宁郁珩在柳菱儿面前强忍着臀尖火辣辣的疼,面不改色地坐在了前厅。 柳菱儿坐在一边,给他沏了杯茶:“怎么样竹笋哥,这几天跟伊宙姐姐玩得开心吗?” 她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多余,宁郁珩舒展的眉眼和嘴角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他的坐姿看起来怪怪的…… 大概是一路奔波累了吧。柳菱儿天真地给自己解释道。 宁郁珩脸上是温柔的笑:“这段时间,多谢菱儿了。” 不只是这一个月的操劳,还有此前三年的陪伴。 小姑娘对自己的关怀绝不是来自所谓“任务”,宁郁珩看得出来。 柳菱儿故作夸张地揉搓着自己的胳膊:“别,千万别煽情,我实在受不了这个。” 她眼珠一转,突然问:“说起来,我以后应该怎么称呼你和伊宙姐姐?叫伊宙姐姐‘嫂子’不太对,明明是你嫁出去了。喊你‘嫂子’?也不太对啊,‘姐夫’?更不对啊……我讨厌这些规矩!” 柳菱儿趴在桌子上,满脸绝望:“一想到你们两个大婚那天,又是一堆客套话,我就头皮发麻。皇帝是不是要来?皇帝来的话,他的妃子和大臣来不来?其他王爷来不来?左邻右舍也不能不来啊,王府都装不下这么多人吧!” 穿越之前就不擅长这些的柳菱儿此刻觉得自己背上了沉重的担子。 宁郁珩轻呷了一口茶,笑着说:“谁都不用来。” “啊?”柳菱儿显然没反应过来。 宁郁珩耐心解释:“因为伊宙是神明,宁郁珩死了,所以谁都不用来。”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大婚,宁郁珩第一次想自私一些。 他不需要天下人的喝彩。这是他最重要的一天,他不想为任何人事分心神。 柳菱儿恍然。 小姑娘喃喃自语:“也对,你们的大婚用不上什么繁文缛节。比如这个拜天地,你就说,一拜天地,拜什么天地?天地都拜伊宙姐还差不多呢!还有二拜……” 柳菱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反正这离王府肯定还是要张灯结彩的——啊,现在改名叫竹月庭了,反正是你自己家,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其他的我还真没经验,我之前也没给别人当过伴娘啊……” 柳菱儿碎碎念着,满脸写着犯愁。 “婚期定下来没有啊?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趁着现在赶紧说,我好做准备去。” 宁郁珩失笑,看着愁成一团的柳菱儿:“瞧把你急的。有你伊宙姐姐在,有什么好担心?” “是啊。” 伊宙轻快的声音传来。她绕到宁郁珩身后,将座位上的宁郁珩抱在怀里:“我去看了嫁衣,很漂亮,不枉我给尚衣局送去一整箱的宝贝。” 柳菱儿好奇地问:“什么宝贝?给我也看看嘛!” 伊宙笑着回答:“来自我不同的世界。比如钻石?再比如千年龙骨、万年雪晶、大洋深处的矿物、宇宙之中的星辰碎片,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东西,说出来你们可能理解不了,总之很漂亮。” 柳菱儿倒吸一口凉气:“您的世界,种类还真丰富啊。” “我爱玩嘛。”创世神的眼中闪过顽劣的笑意。 她最后用平静的语气宣布: “大婚就定在三天之后吧,那天会是个好天气。” 第71章 古代:终于开始值得期待的未来 三日后大婚啊…… 宁郁珩握着茶盏的手一抖,脸颊陡然绯红。 就算给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真到了此时,宁郁珩还是满心的紧张忐忑。 当然,期待是最多的。 柳菱儿把自己差点脱臼的下巴托了回去:“三天后?太仓促了吧!喜糖?喜酒?什么都没准备啊!” “一切准备都不需要,把消息放出去就行。其他的我来准备。” 伊宙笑吟吟地打断了柳菱儿疯狂揪头发的行为。 天下人都该为神明与王爷的大婚而庆贺欢呼。 不过伊宙和小竹笋不打算参与其中,他们有自己的安排。 伊宙在宁郁珩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化身流光再次消失在天边。 柳菱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试图理解神的脑回路了。 反观自己笑得一脸不值钱的哥哥,柳菱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竹笋哥,矜持点,还没到大婚当天呢。”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坏笑:“还是说你急着洞房啦?有经验嘛竹笋哥?我这儿可有不少好东西,你请我吃饭我就给你看。” 宁郁珩轻咳一声,象征性地举起茶杯,才发现里面早就没有茶水了。 他尴尬地放下杯中,在柳菱儿越发揶揄的眼神中说:“不必有经验。” “啊?”柳菱儿不明所以,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脸震撼: “不是,哥,你真的没经验啊?!” 他该不会打了一千年的光棍吧? 宁郁珩干咳着,用手掩饰着越发通红的脸。 第一世的宁郁珩先是忙着建功立业、再是忙着游山玩水,一生孑然一身,悠然自在。 随即轮回开始,他自然无心情爱之事。 柳菱儿夸张地长大了嘴:“哥,你是我听说过最了不起的童子鸡。” 宁郁珩被这句话呛得咳个不停。 柳菱儿赶紧又续上了一杯茶,思索了片刻,问: “真的不需要场外援助一下吗?反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了,我老家那儿多的是学习资料,从文字到图画,甚至我能让g7777给你来点视频。还有三天时间,你恶补一下?” 宁郁珩涨红了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其实这个问题,宁郁珩问过伊宙,在伊宙跟他聊大婚当日的安排之时。 “老实说,我不懂得洞房……但是我会努力的!” 星空之下,小竹笋熟成了小番茄,才终于鼓起勇气在伊宙的怀中壮志豪言。 伊宙愣了一下,理解了宁郁珩的意思,居然笑出了声。 她揉着小竹笋的脸腮肉回答: “老实说,你不需要懂得,也不需要努力。躺着,哭得好听一点,就行。” 她的小竹笋还真是敢想啊…… 大婚当日,伊宙绝对要让他认清,究竟是谁娶了谁。 于是那天晚上,宁郁珩被伊宙拉着,提前演练了一下所谓“洞房”。 荒原之上唯有风声与月色。 宁郁珩试图阻止伊宙过于大胆的行为,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是她的世界,她当然不担心会被任何人看到。 于是小竹笋被剥开了重重外壳,只剩内芯哭得凄凄惨惨。 虽然宁郁珩没经历过,但他不是对此毫无所知。 这种事应该是这样的吗? 他不知道,他没办法思考。 宁郁珩被自己的泪水糊了满脸,只能蜷缩在伊宙的怀中颤抖着。 从未体验过的疼痛逐渐转化为更难以启齿的感官知觉,被天地注视的既视感让宁郁珩只能尽力将自己缩紧伊宙的怀中,承受她带给自己的快乐。 在抵达从未体验的极乐之前,超过阈值的愉悦迫使宁郁珩的脖颈仰成最极致的弧度,像是一张快要断裂的弓。 箭离弦的同时,弓落入怀中,而引弓的神明轻笑着将他接了满怀。 伊宙的白衣柔软又温暖,在原野上为宁郁珩铺陈成独一无二的怀抱。 而宁郁珩的衣服早就垂落在臂弯处,瘦削的肩颈上只留着宁郁珩披散的长发,与伊宙的发丝纠缠厮磨。 他只能任由自己躺在伊宙的身前,平复着慌乱的呼吸。 伊宙梳理着他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轻声说: “疼吗?喜欢吗?你看,你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漫长岁月的终点,宁郁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锚点。 —————————— 按理说,神明下凡这种大事,宁毅应该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以表宁国上下对神明的敬崇。 可是伊宙说,无需任何典礼,也不需要所谓供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个世界原本不存在神明的力量,是灭世神和创世神先后造访,才为“位面”带来了神力的概念。 与其忙着供奉自己,不如为未来出现的小精怪们提前做做准备。 “……请神明明示,臣应该准备些什么?请国师护法,或是大兴仙术道义?” 宁毅规规矩矩地站在殿中,换上了毕恭毕敬的尊称。他身后是诚惶诚恐的大臣们。龙椅上坐着白衣的神明,神明怀里抱着手足无措的小竹笋。 伊宙笑着摇头,宽慰着皇帝:“无须担心,不过一些小精怪,不会有损于宁国国业。而且就算有作恶的邪祟,也必然会有人将它们铲除。” 因为创世神的力量主导着这个世界。 伊宙继续说: “比起精怪,宁国更应该在乎的是三百年后的基业。” 伊宙赐予宁国三百年风调雨顺,后代的帝王们是能抓住机会开创百年盛世,还是因此贪图享乐使得繁华毁于一夕之间,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伊宙希望宁毅能明白这个道理。 宁毅与大臣们沉思之际,宁郁珩依旧坐立不安着。 龙椅!未免太嚣张了吧! 伊宙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自己坐在这里?殿中大臣都快把自己盯成筛子了。 伊宙察觉了众人的注视。她冷下了眉宇:“你们对我的小竹笋有什么意见吗?” 宁郁珩越发不安,挣扎着想要起身。 伊宙稍一用力,就把乱扑腾的小竹笋按回了自己的腿上,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对他:“反正宁郁珩已经死了,你早就不必受俗世礼节禁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竹笋对自己的过强约束比他的衣服还难剥落。 所以需要伊宙带着他多兴风作浪一些。 眼见着大臣们纷纷惶恐地低下头,宁毅看着自家表弟通红的脸,福至心灵地拱手相贺:“臣祝神明大婚喜乐。” 他的身后,大臣们纷纷拱手,口中祝颂。 宁毅实在找不到更适合的祝词。 因为百年好合对神明太短暂,对宁郁珩又太漫长,因此不足以定义。 因为他们不可能白头偕老、也不可能永结同心。 谁都明白。 但是宁郁珩依旧笑得很满足。 哪怕是对于伊宙来说无足挂齿的几十年,也足以支撑宁郁珩走到漫长人生的终局。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未来”。 第72章 古代:红衣神明重现于世,霞光铺就十里红妆 这三天,伊宙依旧执着于把小竹笋喂得再胖一些,并且终于将他体内所有旧伤积毒都治愈。 “现在是健康的小竹笋啦!”伊宙满意地宣布。 老裁缝送来了几箱新衣裳,柳菱儿穿着新衣拉着g7777去护城河边放着那只修补好的风筝。 已经改名为“竹月庭”的府中,除了伊宙和宁郁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忐忑与喜悦的笑。 唯独两位正主依旧悠哉悠哉。 宁郁珩每天都在伊宙怀中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随心而动,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游玩。 眼前的纱逐渐消失,宁郁珩终于找回了最初与世界相遇时,纯粹的喜悦和感动。 他爱着这世间,也逐渐回到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伊宙更喜欢带着宁郁珩去打猎,看着宁郁珩眼中逐渐回归的耀眼锋芒,她越发庆幸自己没放弃浇灌。 小竹笋正成长为真正的竹。 宁郁珩说,他不想在大婚当日把自己的精力耗在别的事情上。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伊宙,他不想去管那些繁文缛节了。 于是大婚当日,怀玉城中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一早上都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了一个大红色绣金的小锦囊,里面装着碎金碎银和从未见过的糖果。 “神仙送喜糖了!” 柳菱儿尖叫着举起小锦囊冲出房间,脸上是灿烂明媚的笑意。 宁郁珩坐在房间中,听着欢笑声穿过窗棂传入耳中,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伊宙站在他身后,为他挽起了长发,束了冠。鎏金的玉冠精雕细琢,垂下的流苏上是用星辰碎屑雕刻而成的几串竹实,轻微一晃动,激起清越的玉石敲击声。 “是我亲手做的。”伊宙看向镜中人惊喜的眼神,轻笑着理顺了流苏:“很久没亲手做些什么了,好在手艺没生疏。” 宁郁珩的语气中有几分受宠若惊:“是……专门做给我的吗?” 伊宙失笑:“都亲手戴在你头上了,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不止于此,还有独属于他的盔甲和弓箭。 因为伊宙知道,最初的宁郁珩正在苏醒,而他的灵魂绝不囿于这一方天地。 伊宙看着柳菱儿贡献出来的首饰盒,觉得不该浪费小姑娘的好意。 宁郁珩清俊出尘的容颜变成了最好的画布,画家执笔描摹着这副绝世画卷。 雅致的眉梢眼角多了几分鲜活,唇上被细致地染上了嫁衣的红。只需寥寥几笔,竹影中就多了几只纷飞的蝶。 “好啦。” 伊宙看向镜中的宁郁珩。 向来素净打扮的宁郁珩,第一次穿上红衣。 逶迤的嫁衣火红灼目,绣金凤凰的尾羽在阳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是来自万千世界的珍宝。 很漂亮,是伊宙从未见过的宁郁珩,是只有伊宙能见到的宁郁珩。 在伊宙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宁郁珩的脸颊染上了霞色。 伊宙突然说:“我很久没穿过红衣了。” 她确实有两身喜爱的红衣。 第二件显然不适合此时此刻。那是她登上主神位之前,一路厮杀一路鲜血染成的红色。太过狠厉的神力无法降临在这个位面。 第一件倒是很适合。 那是她陨落之时,曾经征服的所有世界一齐化为光辉绽放在宇宙之间,满怀着对伊宙的臣服与敬仰,为她织就一身红衣。 后来伊宙复苏,成为真正的创世神明。万年前创造与毁灭的力量交汇之际,红色褪去,化为纯粹的白。 伊宙看向满眼期待的宁郁珩,眼中带着神秘的笑意:“你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 光芒中,宁郁珩不由得伸手挡住了双眼。光芒散尽,白衣原本的样貌现世。 宁郁珩屏息着,呼吸都被忘记,眼中只剩下神明的倾世风华。 炽热鲜艳的红,比任何珠宝都绚烂夺目,超越世间一切想象。 伊宙的墨色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发冠上是白水晶雕刻的昙花与红宝石化作的曼陀罗。生命轮回于伊宙的掌心,她是一切的开始,也手握宣判结局的权力。 红衣猎猎,重叠的红纱上是万世化作笔触于此描摹神迹,唯有纯粹的力量与至高无上的尊贵能与之睥睨。 这才是神明最本真的模样吧……强大、高贵、傲视世间万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场,世间万事万物对她不过游戏一场。 这一刻,宁郁珩反而释然了。 因为伊宙不属于任何人,于是他的患得患失不再有任何意义。 只要自己还属于伊宙就好。 看着宁郁珩失神的目光,伊宙低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所以她向来只穿白衣。 “准备好了吗?” 红衣太灼目,宁郁珩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去,又被伊宙强势地扭了回来。 伊宙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小心地没有弄花他唇上的红。 竹月庭外人山人海,众人翘首期盼着主角的登场。 而他们听到奇异的歌声自天边传来。 温柔而喜悦,传遍万水千山。 分明是正午,青空之中却铺满霞光,这便是伊宙送给宁郁珩的十里红妆。 细碎流光划过天幕,带着神明的祝福降临在世间,化作护佑此间三百年的力量。 万物有灵,飞鸟最是敏锐,盘旋在竹月庭上空。 世界为神明与救世主献上贺礼,宁静悠远,胜过一切喧嚣。 伊宙抱起宁郁珩,腾空而起,向着东南方飞去。 嫁衣如火,胜过万里红霞。 此刻不必再去关心任何人。 百姓们的祈福声、丝笙锣鼓声都静谧,宁郁珩耳边只剩下风声与自己的心跳。 他环住伊宙的脖颈,透过两人纠缠的红衣,俯身向下看去。 霞光之下,是百姓们真切的笑脸。 宁郁珩知道伊宙要带自己去哪里。 是那片竹林,是他获得新生的地方。 竹林在神明的护佑之下越发苍翠,竹叶泛着玉质的光。 两头苍鹰、四坛酒。 宁郁珩却绝不再是满心灰败的模样。 他立于山巅,俯视着陪伴了自己一千年的山河万里。 伊宙环住他的腰:“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这个世界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郁珩第一次因为喜悦而落泪。 伊宙说:“还有什么心愿吗?” 宁郁珩摇头:“此时此刻,已经是我不敢奢求的幸福了。” 伊宙轻笑着:“那么之前呢?你之前没说出口的心愿是怎样的?” 宁郁珩沉默着,转过身来看着伊宙,眼中是释然的笑:“我曾经懊悔过,因为我找不回自己最初的模样。最初的宁郁珩张扬肆意,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追赶您的步伐,哪怕头破血流灰飞烟灭也绝不后悔。” “现在呢?”伊宙声音沉静,丝毫没有为宁郁珩过于大胆的想法而震惊。 宁郁珩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塞进了伊宙的怀中。 他说:“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渴望站得更高吗?”伊宙收紧了手臂,清冷的声音传入宁郁珩的耳中:“高到超越虚无、超越时空、超越困住你的世界,看到更无际的永恒。” 宁郁珩笑着摇头:“不,我知道我做不到。我知道自己不能并肩神明。只是贪念罢了,您看过的风景,我也想看。” 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哭腔:“主人,您会寂寞吗?” 伊宙听懂了宁郁珩没头没尾的问话。 她笑而不语。 当时光被拉到足够长,一切爱恨都将失去意义。唯有自己是永恒不变的锚点,因此伊宙从不孤单。 在这漫长无际的神生中,曾亲手养育一颗小竹笋,对于伊宙来说是难得温柔的时光。 “我不会忘记你。” 宁郁珩于是明白,这是神明对自己最深沉的诺言。 第73章 古代:欢迎回到灿烂的人世间 竹林月色中,伊宙与宁郁珩相对而坐,手中各捧着一坛竹叶青。 宁郁珩最终还是习惯了抱着坛子喝酒。 他不再担心溢出的酒液弄脏大红的嫁衣,因为有伊宙在,一切都无关紧要。 没有红盖头、没有合卺酒,世人看来近乎于胡闹一样的大婚。 但是神明宴请天下,宾主尽欢,这就足够了。 宁郁珩再次被竹叶青烧红了脸颊,唇上的胭脂早已顺着酒水流走了大半,换上了更艳丽的血色。 伊宙坐在一边,静默地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嘴角带着放松的笑。 这就是她创造世界的意义吧。 宁郁珩嫁衣逶迤的裙摆铺陈了一地,依旧不染尘埃。 他手边已经有两个空酒坛了。 伊宙把喝得晕晕乎乎的小竹笋揽进怀里,小竹笋乖得不行,任由伊宙摆弄着自己。 把宁郁珩歪掉的发冠扶回原位,又给他的脖颈上带上一串白玉竹实璎珞,伊宙捏了捏他酡红的脸颊:“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小竹笋啦。” “我一直是您的小竹笋……” 宁郁珩双眼水润,思考了一会儿,严肃地说:“不对,还不完全是。”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宁郁珩噌得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我们还没洞房。” 说完,他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点了点头:“没错,洞房花烛夜,我特意让竹风去买了喜烛呢。” 伊宙笑弯了眼:“好,看得出你确实准备好了。” 原来一反常态的喝了这么多酒,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啊。 伊宙不再迟疑,扔下了自己手边空掉的酒坛,起身将宁郁珩打横抱起。 红衣腾空而起,划过夜空。 —————————— 向来素净得没有生活气息的房间里,此刻举目尽是红。 大红色的喜烛静静燃烧,红烛摇曳中,红纬沉静地掩下一室旖旎。 褪下火红的嫁衣、摘下华贵的发冠。墨色发丝半遮半掩着早已泛上红意的肩颈。 宁郁珩的眼神刚被晚风吹得逐渐清明,随即被卷入另一种混乱。 清瘦修长的十指紧紧绞住身下大红色的喜被,又被红衣的神明温柔却不容置疑地舒展开,双手交握纠缠。 口上仅剩的胭脂被舌卷入口中,为今夜点燃序幕。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伊宙呢喃在他的耳边,双唇带着将理智烧灼殆尽的火,自宁郁珩的额头开始,逐渐将全身都点燃。 “躺着,哭得好听一点,就可以了。” 白玉璎珞衬着脖颈处的红梅越发艳丽,而比这更加艳丽的是水雾迷蒙的双眼。 宁郁珩不知道伊宙手上究竟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也逐渐分不清那些或尖锐或酸胀的疼痛感,究竟何时化作了难以言表的喜悦。 而这只是开始。 从未体验过的痛楚,之后疼痛自一处蔓延至全身。意识混沌之际,唯有呜咽自唇边溢出,迎合着摇曳的红纬与烛火。 颈边的璎珞清越作响,像是要替小竹笋掩饰掉几分无法抑制的声线,然而小竹笋的主人在他耳边安慰着、劝诱着,于是他不管不顾,任由一切溃散,无论声音还是仅剩的理智。 尽数焚烧于神明深邃的黑眸之中。 甜美到灭顶的崩溃袭来之前,宁郁珩只能紧紧攥住伊宙的红衣,颤抖地、不顾一切地咬在了伊宙的下唇。 眼前是绚烂的烛火与璀璨星光,而自己被星河拥进怀中,自此不再迷惘。 喜烛一直到清晨才燃尽,伴着终于安静下来的白玉璎珞一并陷入安眠。 “欢迎回来。” 陷入昏睡之前,他听到了伊宙的声音沉静温柔。 宁郁珩于是坠入下一场真实的幻梦。 是的,欢迎回来,最初那个热爱着一切的“宁郁珩”。 欢迎回到灿烂的人世间。 —————————— “午饭还是要吃的。” 伊宙满脸好笑,试图把小竹笋从喜被里刨出来。 而宁郁珩用被子紧紧蒙着自己,任由伊宙怎么呼唤都不肯冒头。 一想到自己昨晚究竟是有多放肆,宁郁珩就恨不得当场变成一颗真正的竹笋,随便找哪个花园把自己种进去再也不出来。 伊宙走到床边坐下,宁郁珩抱着被子嗖得一下缩进了墙角。 “没人听得见,没人看得到,天不知地不知,只有你知我知。”伊宙拍了拍鼓囊囊的被子:“幸亏昨晚给你洗干净了才塞回被子里……起来吃饭啦,肚子不饿?” 饿,超级饿,全身又累又酸,散了架一样。 宁郁珩确信自己第一世上战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受累过。 “真的不起来?有你最喜欢的桂花糖藕,还有红豆粥。” “……不起来。” 宁郁珩的声音闷闷的,透过喜被传了出来,听起来害羞又委屈。 “还疼吗?”伊宙小心地拍了拍被子里的小竹笋:“不应该啊,我明明往酒里注了点神力……” 听了这话,宁郁珩嗖得钻出了被子,满眼不可置信:“所以是因为酒我才会……” 才会那么放肆的?! 他没说出后半句话。 伊宙听懂了,满脸无辜地补上了后半句:“那神力除了保证你不会晕过去,没有任何附加作用。” 在宁郁珩崩溃的视线中,伊宙真情实感地夸赞着:“不用怀疑,你天赋异禀,哭得很好听。” “小竹笋是听不懂人话的。” 宁郁珩满脸放空。 “所以,起来吃午饭?” “起不来了,腰疼腿酸。” “真的不起来?那等下没人帮你穿衣服啦,胳膊抬得起来吗?” “……我让竹风过来帮忙。” “嗯,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在伊宙揶揄的声线中,宁郁珩狐疑地掀开被子,低头看去。 浑身都是青紫色的痕迹。 宁郁珩当即决定起来吃午饭。 当然,胳膊抬不起来,要伊宙亲手喂小竹笋了。 “吃完去晒太阳吧。晒太阳补身体,长得结实一点才好吃。” 伊宙满脸神往。她正盘算着小竹笋的各种吃法。 宁郁珩的眼中带上了几分绝望:“主人,您稍微考虑一下小竹笋的身子骨。” 伊宙笑吟吟地给小竹笋喂下了最后一口红豆粥。 多好啊,这样鲜艳明媚的灵魂。 —————————— 昌宁十四年,离王感悟苍生大义,以魂魄为祭,换得神明降世。神明感其良善,允其魂魄重归世间,化形为竹灵。 后,竹灵自请常伴神明身侧。神明甚喜,选良辰吉时,赐福宁国三百年风调雨顺,聘纳竹灵。此日红霞万里、龙吟凤鸣、天下尽欢,是为佳话。 自此,神明并竹灵隐匿与天地之间,世人不可循之,唯知其护佑苍生尔,自请立祠以祭。 —————————— 昌宁十九年。 “皇帝您好,我是小竹笋。近日游历之时遇到狄国余孽,特请兵作战。” 宁毅已经习惯了自己家竹笋弟弟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 这五年有伊宙撑腰,小竹笋越发嚣张了,宁毅甚至怀疑自己印象中温柔乖巧的宁郁珩是否真的存在过。 他胡闹,伊宙由着他胡闹。宁毅能说什么?只能把神明和小竹笋想要的都准备好。 同时,宁毅也操劳了整整五年。 风调雨顺与国泰民安之间更需要好的治理,宁毅明白这个道理。 他甚至想过把宁郁珩抓回来干活。 这想法刚冒头,第二日他就收到了神明的信件。 字里行间都是警告。 宁毅哪敢再想啊。 于是宁郁珩身披铠甲,手挽弯弓,千年之后再次驰骋于这一方战场。 将狄国边境的余孽清扫之后,宁郁珩又想着把宁国四周全都收拾一通。 实际上自从神明降世于宁国,周边的小国已经归顺得差不多了。 “哥,你再打下去,直接天下大一统了。” 柳菱儿坐在城墙上,任由风筝在风中晃荡着,俯瞰着城墙之下肆意厮杀的宁郁珩。 伊宙坐在她身边,白衣在黄沙蔓延的荒野之中越发皎洁。 “你不下去?”伊宙笑着问柳菱儿。 “不去,太没挑战性,留给我哥解闷。”柳菱儿吐了吐舌头,专心跟狂风中的风筝线作斗争。 小姑娘真的学了整三年的功夫。先是跟竹风打基础,再是跟g7777模拟技巧演练,宁郁珩隔三差五还带她去战场上实战一圈。 更何况还有伊宙这位无敌金手指,随便交柳菱儿几个招式,就足够她横着走天下了。 伊宙与宁郁珩的大婚之后,向柳菱儿提亲的红娘简直要踏破竹月庭的门槛。柳菱儿不胜其烦,撂下一句“我是要成为王的女人!”就直接跑出了怀玉城。 两年时间,柳菱儿一个人策马跑过千山万水,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于是转头就去找了彼时正在西域游历的伊宙和宁郁珩。 “伊宙姐姐!我想加入至尊组,能不能教我点功夫啊?” 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比阳光还要绚烂。 宁郁珩笑着牵来一匹宝马:“给,早就为你预备好了。” 他身穿银盔,骑在千里马上,身后是桐木长弓,眼中星河万里。 他身侧,伊宙扬起马鞭:“下一站去哪里?” “去大漠吧!” 宁郁珩朗声回答,马鞭扬起。伊宙笑着先他一步出发,宁郁珩紧随其后,马蹄扬起尘土,奔向远方。 “诶!倒是等等我啊!” 柳菱儿忙不迭地翻身上马,奔赴温暖绚烂的晚霞。 第74章 古代:求您带走我的灵魂 伊宙用五年时间,见证了小竹笋长成苍翠的竹。畏惧和迟疑褪去,化作沉淀了千年的温润与锐气。 宁郁珩看向伊宙的眼神不再是毫无主张的顺从。璀璨的灵魂臣服于神明,也爱着自己与这个世界。 腕上的疤痕淡去,换成了伊宙亲手为他烙上的红痕。 柳菱儿的攻略任务更改为本位面滋生的邪祟。她顺利通过了考核,实习转正,变成了任务神殿至尊组的正式员工。 “竹笋哥,我要去其他世界打小怪兽啦!” “去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柳菱儿斗志昂扬,带着伊宙送来的金手指——“主神的亲自教导”,开始了在万千世界中穿梭的旅程。 “菱儿会是个出色的任务者。” 伊宙眼中是欣慰的神色。她身边的宁郁珩而今已近不惑,容颜却看不出几分变化,甚至比初见伊宙之时还要精神几分。 伊宙在柳菱儿离开之后问过宁郁珩,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宁郁珩回答:“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与主人站在同一高度,但您见过的风景,我也想窥得一眼。” 伊宙蒙住他的双眼:“如你所愿。” 于是宁郁珩见到了伊宙的万千芥子世界。 他见到龙渊之中沉睡的黑龙,见到充斥着异生物与咒语的魔法世界,见到星舰划过银河,见到诸神消弭的古战场,见到末世的荒芜,见到繁世的绚烂。之后,二十七位任务者的家乡,伊宙带着宁郁珩一一走过。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竹林依旧,神明不老,而宁郁珩青丝变白发,已是垂暮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您眼中的世界。” 伊宙的怀中,宁郁珩苍老的声音里是放下一切的释然。他很清楚,自己的时间快到了。 柳菱儿回到了这个世界。 在加入创世界的一刻开始,她的时间就进入了极为缓慢的流逝。如今再见,她不过二十岁的容颜。 她眼眶通红,死死憋住眼泪,用尽力气挤出笑容,坐在伊宙身边,握住了宁郁珩的手。 “竹笋哥……你白头发的样子超酷的!” 小姑娘觉得自己应该笑的,因为这是宁郁珩的最后一世。他不必再受无止境轮回的苦痛了,多好啊。 可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哭腔,眼泪不受控地落在了宁郁珩的手上。 宁郁珩看着自己枯老的双手,又看着伊宙丝毫未变的容颜,巨大的悲痛与绝望一齐涌进心中,化成宁郁珩颤抖的唇、落下的泪。 “主人,小竹笋现在一点也不好看了,是不是?” 千年的时光行至尽头,宁郁珩居然第一次不舍得死亡。 长生何用,终究抵不过永恒。 伊宙清冷温柔的声音一如以往:“在神明面前,容颜不过一副皮囊。你是属于我的小竹笋,也是我唯一的小竹笋,你有着最好看的灵魂。” “没错!”柳菱儿胡乱地抹去泪水,哽咽着点头:“再说了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跑过十几个世界了,竹笋哥是我见过最帅的小老头!” 宁郁珩疲惫地笑了,回握着柳菱儿的手。 “竹笋哥,你睡着之前,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吧。” 柳菱儿吸了吸鼻子,换上了最灿烂的笑容:“当初为了攻略你,我带了一箩筐的故事书,总得派上用场。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了!” 是个温暖的童话。故事里,狐狸告诉远方而来的小王子,驯养就是建立起感情联系,从此之后,小王子和它在彼此心中就是独一无二的,是彼此需要的。 于是小王子驯养了狐狸,他们度过一段无比快乐的时光,但小王子终究还是要离开。 “那只狐狸哭得伤心,小王子就说,可我本来没想让你受伤害,结果你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啊。狐狸就回答他,没关系,我已经得到了,是麦田的颜色给我的。从此见到麦田,我都会想起你金色的头发。” 讲完故事,柳菱儿早已泪如雨下。大颗的眼泪在宁郁珩的手边砸出细小的水花。 “是个好故事啊……”宁郁珩咳了几声,仰头看向伊宙,眼眶泛着红。 那他呢?伊宙以后见到竹林,是否会想起他? 在漫长岁月的尽头,宁郁珩紧紧攥住了伊宙的白衣,满眼祈求:“求您带走我的灵魂,求您别扔下我。” “好。” 伊宙在他的额间落下了最后一吻。 是承诺,也是送行。 伊宙温柔地将小竹笋抱在怀中,口中哼着轻柔的曲调,那是他们大婚那日,天边传来的祝颂乐声。 宁郁珩笑着,阖上了双眼。 “主人,不要忘记你的小竹笋啊……” 风声呜咽。 千年轮回画上句点。 宁郁珩在伊宙的怀中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他面容平静,像是沉沉睡去,坠入再无伤痛的梦乡。 紧握的手滑落,柳菱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双手捂住眼,痛哭出声。汹涌的眼泪从指缝流溢出来,哭声被竹林中的风声吹散。 伊宙闭上了眼。 —————————— 神佑二十七年,离王薨,竹灵殒没,神明引其魂魄归于神界。此日红霞万里,祝颂声自天际而来,一如神明聘纳竹灵之日。 —————————— 创世界中,伊宙手捧着一颗小小的灵魂光球,将它栽种在主神的花园之中。 “伊宙姐,这是什么?” “是我养的小竹笋,很可爱的。” 星弦沉默着,刻意忽视了伊宙眼角划过的一点光芒。 那是神明为她的小竹笋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第75章 娱乐圈:欢迎来到天堂 “我觉得伊宙姐精神状态堪忧。” 任务神星弦怀中抱着厚厚一沓资料,担忧地戳了戳身边一起加班的调度神夜冰锋。 “……别碰我腰。” 夜冰锋今天的冰块脸冷出了新高度,他默默咬紧后牙,离星弦远了一些。 星弦狐疑地看着姿势扭曲的夜冰锋:“看你这样子……又被伊宙姐折腾啦?” 夜冰锋狠狠地甩了星弦一个眼刀。 可不就是被折腾了嘛! 一口气清算完了灭世神的残余势力,伊宙腾出了大把时间。 回去陪江衍时待了一段时间,又去亲切问候了一下赫连烽,回来之后窝在后花园专心致志养宁郁珩的魂魄。 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做,伊宙就开始折腾夜冰锋,翻来覆去的折腾。 “主神,您出去玩几天吧。” 夜冰锋向来冷锐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居然有几分绝望。 您再不走,我的腰真的要断了。 “去哪里玩啊?哪里都没意思……” 伊宙百无聊赖地啃噬着夜冰锋的锁骨,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又开始在他身上缠出了各式各样的花样: “早知道留几个零寂的余孽势力挨个动手,也不至于现在闲成这样。” 无敌实在是太寂寞了。 “您工作都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们的工资也发完了,新的岗位调动也完成了,位面修补的新规则也下达了,员工培训也结束了……” 伊宙在夜冰锋的脖子上系了最后一个蝴蝶结,眼神倦怠:“没有乐子了。” “所以您拿我找乐子了是吧。” “没错。诶,你的尾巴呢?变出来给我揪一会儿。” 昔日的九尾狐大妖如今已经是创世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调度神。 但是依旧逃不过被揪尾巴的命运。 在伊宙甚至用夜冰锋尾巴上揪下来的毛做了个抱枕的时候,夜冰锋终于决定反抗了。 他冲到了星弦的任务神殿,自顾自地翻找着合适的任务。 没过多久,夜冰锋将一个暖橙色的小光球捧到了伊宙面前: “主神,您的乐子来了。” 光球天道正在夜冰锋的手心呼呼大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星弦诧异地凑过来:“还睡呐?它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 夜冰锋瞥了星弦一眼:“我怀疑它就是来创世界睡大觉的。” 伊宙抱着新鲜出炉的狐毛抱枕,掀起了眼皮:“介绍一下?” “简单来说,现在的位面之子是穿越过来的。它家之前的位面之子死了,它懒得自救,本来打算直接申请休眠。正巧一个平行位面里,有个位面之子的同位体出了意外,调度神使就把那个同位体的灵魂送到了这边,时间线是原位面之子死亡一年之前。” 夜冰锋顿了顿,继续说:“但是天道显然不想干活。” “我看出来了。” 伊宙把天道光球引了过来,小光球在主神的手中依旧睡得很香甜。 “所以这位穿越来的位面之子是什么样的?” 伊宙提起了一些兴趣。 因为这个天道实在是太能摆烂了,她很好奇这样的天道能吸引来什么样的灵魂。 听到这问题,星弦探出头来:“名字叫周引墨,是个完全摸不透的家伙。他自己带着一个任务系统,原本是让他适应新位面生活的,结果听说,那个系统都快被周引墨逼疯了。” 夜冰锋点头:“是的,卡bug能手,而且长得好看,您一定喜欢。” 伊宙哭笑不得。 她“好色狂徒”的形象在夜冰锋这里已经定格了。 “行,我去玩一圈,顺便把天道送回去。” —————————— r5676号系统今天也在想着怎么还没退休。 这个破班它是一点也不想上了。 “宿主,请注意您的任务。如果故事线融合失败,您将再次失去生命。” “诶呀行行行知道了烦不烦啊……” 男人坐在舞厅昏暗的角落中,灿金色头发中挑染着几缕亮红,黑色皮衣上镶嵌着铆钉,他懒散地翘起二郎腿,黑色高筒尖头皮靴甚至带着至少五厘米的粗高跟。 系统并不认为这是一身符合今天任务的装束。 “宿主,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今天是原主人生的关键节点,你必须在今天找到一位包养你的富婆。否则,故事线将出现重大偏移,后果不可估量。” 系统一边装模作样地放着狠话,一边暗自腹诽。 当然不可估量了!带着宿主穿越过来一个月,天道压根不搭理他们! 好歹也是位面之子新上任,结果天道一点表示都没有,让系统能怎么办?只好先按照原来的故事线进行了。 当前的时间线,距离原主死亡还有一年时间。 创世界的要求是完成人物与世界的融合,其他自由发挥。 于是系统选择按部就班。 显然周引墨不想答应。 他摇晃着手中的玻璃酒杯,伪装成长岛冰茶的冰可乐泛起气泡,迸裂在杯口的柠檬片下。 他穿越到这个位面后,原主给他托过梦。 一片白光中,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孔的男人面容憔悴、满眼悲伤。他笑着祝福自己能毫无顾虑地顺心而活,不要像他一样。 “不要有任何负担,从此之后这是只属于你的崭新人生。” 是个心地善良的家伙,不愧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周引墨向着虚空举起杯。 穿越到这个时间节点一定是有道理的。周引墨确信,原主“被包养”这件事背后有很大的隐情。 周引墨试图思考,可脑子里的“系统”实在吵得离谱。 “宿主,按照大数据分析,温柔恬静的类型更容易被包养。你这种……” “怎么?” 周引墨在脑海中呛了回去:“谁规定的富婆只喜欢小白花?你是富婆吗?你有钱吗?有本事你自己出来做任务啊?少废话,要么闭嘴要么滚蛋。” r5676决定不要跟人类一般计较。 忍了,它是成熟的系统,它不能跟自己的工资过不去。 周引墨环视了一圈。舞厅中觥筹交错,虽然没多少真正的大腕,也算得上是明星阵容。这是一场众人各怀心思的联谊,除了二三四路小明星,也不乏有商界代表在此逡巡,有人为了获利,有人正在捕猎。 没劲,太没劲了。 被包养?周引墨在自己的世界不是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和原主不一样,他不是什么演艺圈的冉冉新星,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下摇滚歌手。 过于出众的外表和过于低微的地位让他身边不止蜂蝶,更多的是苍蝇。 男的女的都有,下至十六上至六十,要么飞蛾扑火似的在他身上下注赌一个爆红的未来,要么把“包养”二字伪装得高贵无比,只是想看他低下头颅谄媚地笑。 他当然可以不屑一顾,奈何现在受制于系统。 啧,没办法,周引墨还是很惜命的。 “系统,这个剧情如果不走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很严重。” “我觉得你在诓我。” 系统沉默了下去。 周引墨察觉了不对劲:“兄弟,别搞,你真在诓我啊?” 系统没来得及回话。 因为它收到了相当炸裂的消息。 主神大人在这个位面。 并且点名要见周引墨。 “系统?你再不说话我直接走了?” 在这里坐的时间够长了,周引墨失去了耐心。眼看着真的有一位身着华丽的贵妇向自己走来,周引墨跑路的冲动已经上升到了极点。 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 “宿主,我接下来说的事,你不要害怕。” “你放心,我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是我不会怕。” “好的,你现在去三楼尽头处的房间,有人在等你。” 周引墨狐疑地追问:“什么意思,天降npc?” “赶紧去!” 周引墨在系统的声音中居然听到了几分敬畏。 什么情况?能被这古怪系统忌惮的人?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了。 反正也要避开眼前这位马上就要来搭讪的贵妇。 周引墨直接无视了贵妇已经扬起的笑容,目不斜视地走向了楼梯。 姚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收起了笑意,目送周引墨离开。 她在一边观察很久了,这小演员长得相当漂亮,身世也干净,看上去还有点小脾气。 不是她最感兴趣的类型,但绝对会引起她的兴趣,就算当个玩具也赏心悦目。 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姚窕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这个满脸桀骜的男人主动献身。 —————————— 如果周引墨知道了这位姚总的疑问,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惜命,一切都是为了保命。” 他可不想再暴毙一次了。 一楼舞厅只是这个私人俱乐部的一部分。三楼远比周引墨想象中豪华。 舞厅中的喧嚣在三楼尽数消失。沿着走廊向深处走去,只能听到鞋跟与大理石地面击叩的声音。 周引墨被过于安静的环境搞得心里发毛,他问系统:“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宿主,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系统刚收到主神的指令,现在程序一片混乱。 周引墨满腹怀疑:“我怎么相信你?” “我用我的工资做担保。你死了我就领不到奖金了。” 可信度极高,周引墨立刻放下心来。 走廊的尽头是电梯。 周引墨停在电梯前,金属电梯门映射出他不解的表情:“喂,靠不靠谱啊?三楼尽处的房间是电梯房?” 系统其实也不懂,但是主神就是这么告诉它的。 周引墨打量着电梯,终于发现了古怪:“不是,这电梯居然没有按键?” 他到底穿越到什么世界观了,都市怪谈鬼打墙现代版? 正在此时,电梯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不同于一般的电梯,这个电梯间出奇豪华。 周引墨走进电梯间,啧啧称奇:“在电梯里安个水晶吊灯,真棒,出了事故砸下来大家一起死。” 他站在角落,等着电梯自己进行下一步动作。 指示灯和按键都没有,电梯门关上后,这里成了一个纯粹的密闭空间。 “排风扇呢?紧急报警按键呢?监控摄像头呢?什么都没有怎么过的消防安检啊,这个世界没有119吗?” 烟灰色的美瞳都掩饰不掉周引墨眼里的诧异。 像是相应这句话,纯白色的电梯内墙上凭空出现了数字与下行的箭头。失重感袭来。 周引墨闭上了嘴。 好的,高科技玩意儿,他搞不懂。 “到底什么意思啊?爬完楼再坐电梯下去?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暗室是吧,太有创意了。” 数字变化着。 3。 2。 1。 -1。 -2。 heaven。 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周引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他始料不及的场景。 空无一人的暖白色大厅,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不知何处传来小提琴的旋律,空气中浮动着玫瑰与广藿香的味道,暧昧又神秘。 环形的大厅正中间居然是酒店吧台一般的设计,纯黑的吧台与暗红色的吧椅在纯白色大厅中突兀又和谐。 一大面墙的酒柜陈列成屏风。 周引墨眼尖地看到了“吧台”上有张纸条。 直觉告诉他,自己应该去看一看。 高跟鞋的声音配合着小提琴越发欢快的旋律,在大理石地面上打着节拍。 周引墨走到吧台旁,拿起了那张纸条。 牛皮信纸,纯黑墨水中掺了金粉,流畅飘逸的花体字写着: “wele to heaven.” 火漆蜡封着一朵玫瑰干花的花茎。在周引墨拿起信纸的五秒之后,干花突然自燃,周引墨迅速松开手,整张信纸都燃成了一团火。火焰燃尽,吧台上出现了一朵新鲜的玫瑰。 周引墨小心地拿起了留有火焰余温的玫瑰,他的眼中分明是惊艳,嘴上却在戏谑着: “精彩的魔术演出。可惜,我美瞳划片了,看不懂花体字。” “没关系。” 有声音从酒柜后传来。周引墨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 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带着一张黑色描金的半脸面具,掩住了眉宇。 她勾起唇角,清冷的声线中带着难言的压迫感:“看不懂的话,我可以亲口告诉你。” 女人一步步靠近周引墨,这样的距离令周引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周引墨定了定心神,想找回点场子,却不自觉地被面具之下的漆黑眼眸吸走全部注意。 他听到女人似笑非笑地对自己说: “欢迎来到天堂。” 第76章 娱乐圈:她比自己还中二 美丽、强大、危险。 这是周引墨对面前白衣女人的初印象。 虽然现在不方便确定她究竟踩了多高的高跟鞋。 女人平视着自己,面具上的金纹华丽而诡异,带着某种超越理解范畴的神秘气息,周引墨下意识地警惕着。 从电梯开始,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他的超乎认知了。 “我是伊宙,伊始宇宙的意思,是这里的主人。” 女人后退一步,重新留给周引墨呼吸的空间。 她的视线像扫描仪一样,将周引墨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遍。 相当有个性的发型,眉峰刻意画得凛冽,断眉的缺口处有一颗银色眉钉,很逼真,但是伊宙一眼看出那是粘上去的。 眼影选了烟熏色,让原本狭长妩媚的狐狸眼多了几分凌厉,锈红色的唇彩又将这凌厉调和得昳丽。 黑色皮衣、烟灰色牛仔裤、高筒尖头马丁靴,比这一身着装更显眼的是他繁杂的配饰。耳骨夹、耳钉、项圈、手环、戒指、就连腰带上都带着铆钉。 用荆棘将自己武装得狠厉的玫瑰,伊宙莫名想到了这种比喻。 她笑着调侃:“行走的首饰店。” 周引墨偷偷翻了个白眼。 他清了清嗓子,伸出右手:“周引墨。” 相当简练的自我介绍。 在搞不清眼前女人的底细之前,他不打算透露太多信息。 不靠谱的系统现在倒是不出来聒噪了。 伊宙没有伸出手,轻笑着说:“是我忘记解释清楚了。在这里,握手所代表的不是寒暄。你刚才拿起了那朵玫瑰,这就已经是打过招呼了。” 古怪,太古怪了。 周引墨收回手:“你刚才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 空旷的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人,就连系统都不出来说句话,小提琴的乐声流淌,周引墨心里一阵发毛。 周引墨好歹是借用了人家的命,总不好把这条命再折腾没吧。 这么隐蔽的地方,被卖了都没地方找,何况原主还真是个孤儿,字面意思那种。 周引墨在心里把不靠谱的系统骂了八百个来回。 “这里是天堂,是所有人都可以卸下伪装做自己的地方。” 伊宙回答。 周引墨显然没有听懂。 他也没工夫弄懂,眼前有更要紧的事。 “系统,滚出来!现在什么情况,你让我来这儿的,之后呢?你奖金不打算要了?” 周引墨在脑海里大叫的时候,伊宙绕到吧台后。 系统终于出声了:“宿主,您的任务将会出现一些更改。” “您?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周引墨可从来没被这系统如此恭敬地对待过。 “您之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面前的大人。” “大人?你说伊宙?她是谁啊,好歹给个准话啊?系统?统子?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周引墨系统被云里雾里的话弄得心烦意乱。他这一会儿功夫问的问题比之前一个月的还要多,可是没有一个问题得到明确回答。 眼看着伊宙递来一听冰可乐,周引墨终于炸了毛。 笑话,以为他不能喝酒吗?他当年踩着四个空了的啤酒箱子唱摇滚的时候,这女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麻烦给我换杯血腥玛丽,谢谢。” 周引墨刻意压低了声线。 伊宙心里一阵好笑。 血腥玛丽? 只有名字足够唬人的一款调酒。伊宙更加确定周引墨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没有给别人调酒的习惯。不过,可以给你开个特例。” 伊宙继续着平静的语调:“我知道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语气稀松平常到像是在问周引墨吃不吃芹菜。 周引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掉马环节弄得猝不及防。 甚至顾不上雪克杯中正在亲密交融的伏特加、番茄汁与辣椒酱。 伊宙调酒的姿势行云流水,但是周引墨顾不上欣赏。 冷静,冷静下来。 穿越这件事已经很离谱了,这女人绝对不可能知道……吧? 周引墨深呼吸后,换上了最嚣张的表情:“什么叫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也觉得我被脏东西上身了?” 这是最合理的反问。 他穿越过来之后,把原主的身世背景调查了一通。 简直是,和他完全处于两个极端的社恐。 作为出道快十年的演员,原主此前的作品一直都是一样的人设——沉静、腼腆、温柔。 有标签对于演员这个职业来说,无疑是双刃剑。他成了白月光的代名词,却因此接不到更多类型的戏。 原本就不爱上综艺、不懂得粉丝互动,公司又没多少好资源。因此他的戏路一直受困。 直到他演了一个偏执疯狂的病娇。 精湛的演技与“反差萌”迅速让他热度攀升。 作为一部小成本网剧,这部名为《笼中囚徒》的电视剧迅速收获大波热度。在此之后,原主爆红出圈,用实力证明他不止是“温柔的白月光”。 周引墨穿越过来的时间节点,原主“病娇”形象正是大热的时候。搜索“周引墨”这个词条,绝对能看到那张出圈剧照。 阴暗的地下室中,男人白衬衫上染着血,手中攥着铁链,居高临下地遮挡住仅有的白炽灯光。他阴郁的眼神仿佛穿过图片看透灵魂。 “为什么要爱我?我配吗?” 官方宣发的评论区下面,清一色的“你配,是我不配”刷了屏。 没想到热搜不过几天,就彻底变了风向。 “周引墨 不续约”、“周引墨 白月光与杀马特”、“周引墨 我其实想组个乐队”、“周引墨疯了”、“盘点那些年演戏演到变态的演员”等一系列词条接二连三地霸榜。 娱乐平台里,各种评论炸了锅。 起因是周引墨本人在网上发了张自拍,照片中他换了如今的挑染发型、画着烟熏、涂着纯黑的唇彩、一身金属配饰,怀中抱着电吉他,嚣张不可一世。 配文:“复活吧!我的未来!” 瞬间热搜登顶。 有人说他离开诞梦娱乐之中终于能做自己了,也有人说他出不了戏于是选择以毒攻毒。 还有一种论调,说他面相都变了,绝对是被脏东西夺舍了。 周引墨就在一片喧嚣之中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 “宿主您好,r5676号系统为您服务,助力您爆红娱乐圈……呃,宿主,我是不是来晚了?” 确实来晚了,周引墨的发疯事迹已经让他红得发黑了。 听到伊宙说自己“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周引墨第一反应就是她也以为自己被脏东西上身了。 虽然听起来也很合理…… 但是周引墨坚决不承认! 周引墨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伊宙将一杯血红色的鸡尾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血腥玛丽,请。” 周引墨差点一句脏话出口。 为什么要在鸡尾酒杯里放根芹菜啊?! 伊宙明显准备看乐子,周引墨心一横眼一闭,捞起酒杯就开始往嘴里灌。 再怎么离谱,终归是鸡尾酒,有什么可怕的? 下一秒,辛辣的番茄汁混杂着胡椒和海盐的气息席卷了他的口腔。 平心而论,不难喝,但是太怪了。 伊宙耐心地等着他放下了酒杯。 毕竟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容易让周引墨呛到。 “你是穿越来的,你带着一个系统,你有要做的任务,我都知道。” 一连串的信息砸到了周引墨的脑袋上。 他最终还是呛到了,被自己的口水。 周引墨用手撑着吧台,咳得惊天动地,眼角都咳出了泪。 伊宙适时递过来一张纸巾:“别太惊讶,神明无所不知。” 这次,周引墨的肺都要被他咳出来了。 周引墨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管伊宙是怎么知道穿越这件事的,有一件事都可以确认—— 她比自己还中二。 第77章 娱乐圈:任务更新为——攻略主神伊宙 终于不再咳嗽,周引墨一口气把剩下的血腥玛丽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系统!有个中二病给我马甲扒了你管不管!” 他在脑海中大声叫嚷着,伊宙轻笑着摇了摇手指:“在喊你的系统吗?不用喊了,它在我这儿呢。” 伊宙伸出右手,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颗漂浮的小光球。 周引墨下意识地将这当作又一出魔术。 直到那个光球开口喊他“宿主”。 这欠揍的声音,周引墨化成灰都认得。 周引墨宁愿相信自己是喝大了。 太过于超现实的画面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他随手扯来一把吧椅坐下,做了半分钟深呼吸才抬起头。 他有太多想问的。 “……算了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周引墨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吧台上:“遇事不决睡大觉,等我睡醒再说。” 伊宙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引墨和这个位面的契合度如此之高了。 她好笑地戳了戳周引墨头上立起来的一小撮亮红色呆毛。 “什么都不问?” “不问。” “就这么摆了?” “摆了。” 伊宙点头:“好吧,本来还打算告诉你怎么能逃离原故事线呢。” 周引墨噌地一下坐直:“我突然觉得人生重新充满动力了。” 还管什么科不科学,他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就算伊宙说周引墨是被她送到这个世界的,周引墨都能保持冷静。 “从现在开始,原故事线不必遵守。因为这是我的世界,我是你要遵守的唯一准则。” 漂亮,比周引墨的脑补还炸裂的理由出现了。 大概是番茄汁里的伏特加终于迟来地发挥了作用,周引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位伊宙女神,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行吗?别再让我猜谜语了,我脑容量实在不够用了。” 于是那听冰可乐再次被伊宙推到了周引墨手边。 对于现代位面来说,“创世神”这种设定确实有些离谱了。伊宙懒得费口舌,她决定让r5676代为解释。 小光球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开口:“宿主,这位是主神大人。你原来所在的世界,和现在这个世界,都是她的造物。” 周引墨深吸了一口气: “系统,我喊你一声统哥。别闹,行吗?” “没闹。” “真别闹。” “真没闹,”小光球欲哭无泪:“我拿我统生全部工资做担保。” 可信度极高。 周引墨感觉自己此前二十多年的世界观全部被推翻了。 世界是伊宙的造物,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离谱到造谣都不敢这么造的概念。 周引墨不愿相信,但是面具之下的那双黑色眼眸实在是有着难以言喻的信服力。 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所以您真的是神?” 伊宙颔首:“创世神。” 周引墨当场失去了意识,彻底瘫在了吧台上。 有些人,看上去已经死了,实际上和死了也差不多。 小光球一个飞奔就趴到了周引墨灿金色的脑袋上。 “宿——主——啊——” r5676当即开始哭天抢地。 伊宙扶额:“别喊了,没死,就是喝多了。” 她已经开始怀疑让系统拥有情感和性格到底是对是错了。 系统抽抽噎噎:“主神大人,周引墨这狗贼在穿越之前的酒量好到能让所有酒友喊爸爸,他怎么可能孙子成这样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主神大人您不用安慰我了,他绝对是死了,他必死无疑了,他不死我也该死了。我知道奖金飞了,我引咎下岗,我这就辞职。”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现在这副身体和灵魂还没完全融合,而原主实际上滴酒不沾?” 伊宙被气笑了。 这个位面还真是人才齐聚。 摆烂到昏厥的天道、毫无作用的系统、遇事不决睡大觉的位面之子。 太精彩了。 r5676察觉了主神的低气压,忙不迭地拿出了自己最严肃的样子:“我错了,主神大人您指示。” “刚才说过了,我是来休假的。” 伊宙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r5676试探性地问: “那您为什么要见周引墨?” “休假啊,需要找点乐子。” r5676努力想了想自己家的宿主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优点。 原主手里有点娱乐圈人脉,这算周引墨的优点吗? “主神大人,您……也想逐梦演艺圈?” “你回创世界之后给我交一份万字检讨,要手写的。” 伊宙心平气和地微笑着。 不再管r5676哭天喊地的声音,伊宙把周引墨横抱了起来。 眼看着主神抱着周引墨走向了大厅深处,r5676忙不迭地跟了上来。 “主神大人,您打算做什么?” “我说了,休假,找乐子。” “找乐子为什么要……抱走周引墨?” “他就是我的乐子。” 伊宙将系统塞回了自己的神识中。 这家俱乐部对于原主来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于是伊宙修改了世界设定,提早了几十年到达位面,将俱乐部变成了自己的地盘。 同时,伊宙还是多家大型独资企业的神秘控股人。 作为主神,她曾经行事严谨,轻易不干涉位面秩序。 如今她只想摆烂。 所以伊宙实际上很欣赏这个位面的天道,说摆就摆,优质的睡眠质量太令人羡慕了。 都休假了,自然是要给自己营造最舒服的氛围。 比如她手中这个实名认证、门槛极高的俱乐部。 无论是施虐还是受虐,无论驯服还是臣服,人们的欲念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归宿。 今天伊宙特意清了场,迎接她的猎物。 初印象不错,鲜艳顽劣的灵魂,没让她失望。 希望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他会喜欢。 —————————— 伊宙专属的房间在俱乐部最顶层,不过她暂时不打算把周引墨抱过去。循序渐进的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周引墨被抱到了伊宙在这一层的休息室。 抛开满墙各式各样的鞭具和绳索、忽略掉天花板上的铁环、再无视掉衣柜中各式各样的服饰,这是个平平无奇的房间。 将周引墨放在大床上后,伊宙走到房间的酒架旁,为乐加维林16选了一只漂亮的白水晶杯。 r5676看着主神悠然自在的举动,慌乱得上蹿下跳。 它是不是应该把周引墨叫起来? 还是不应该? 问问主神? 主神一高兴拿自己泡酒怎么办? 被光球晃得眼晕,伊宙扬手把r5686叫到了自己面前。 “周引墨虽然不需要按照原本的故事线生活了,但是任务还是要做的。周引墨的任务由我制定,而你的任务,是服从我的要求。” 伊宙举起白水晶杯,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光球做了个碰杯的动作,金黄色的酒水与杯中折射的光辉一并摇晃着。 “小系统,合作愉快。” ——————————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引墨头痛欲裂,他居然难得地再次感受了宿醉的痛苦。 ……他这是在哪? 身下是柔软的大床,头顶是悬挂的吊灯与铁环。 睡着之前的意识争先恐后地回笼,冲击着他混沌的大脑。 信息超载了,想吐。 一杯蜂蜜水被递到了唇边。 “这副身体的酒量可禁不起折腾……过几天我把你前世的身体换到这边来吧。” 伊宙站在床边,好笑地戳着周引墨睡出来的满头呆毛。 周引墨呆滞地坐在床上。 他的衣服还在,还好,没被潜规则。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周引墨警惕地盯着伊宙面具之下深不可测的双眼:“事先说明,我不卖艺也不卖身。” “宿主……你可能真的需要卖一下了。” r5676蹭了过来,小声地说。 周引墨的大脑中传来了一份崭新的任务清单。 与此同时,r5676开口: “即日起,r5676暂改名为g5676,调任攻略组。其宿主周引墨任务更新为:攻略主神伊宙,使好感度至少达到99%,限时一年。任务达成后将奖励宿主生命值。当前好感度,25%,请宿主继续加油。” 嗯? 什么? 攻略主神伊宙? 攻略是什么意思? 它在说天书吗? 看着周引墨一脸茫然的表情,伊宙将蜂蜜水塞进了周引墨手中,好心地做了解释: “意思是,给你一年时间,让我爱上你。做不到,就去死。” 第78章 娱乐圈:神明的挑战函?没在怕的! “看一下这份合同,没问题的话签个字。” 伊宙与周引墨相对而坐,桌子上放着一份纸质合同。 概括来说,伊宙在一年之内为周引墨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资源,而周引墨在这一年时间内都要服从伊宙的要求。 任何要求。 除了规定时间内的权利主动让渡之外,伊宙保证周引墨的人身安全和基本权利不受侵害。 周引墨指着这句话问伊宙:“什么叫规定时间内的权利主动让渡?” 伊宙平静地解释:“比如你自愿在某一天给我当狗,那么这一天你的自由就暂时属于我了,而我会保证我的狗狗这一天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 周引墨一口蜂蜜水差点喷出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当狗啊?!” 他拍桌而起,向伊宙叫嚷着。 周引墨大概不知道,他摘戴灰色美瞳之后,深棕色的眼珠配合此刻炸毛的举动,在伊宙看来更像小狗了。 “话不要说得太早。” 伊宙波澜不惊的态度让周引墨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周引墨忿忿坐了回去,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合同。 甲方伊宙已经签了字,乙方那栏很明显是给自己留着的。 从没受过这种摆布,周引墨满脸的不服。 就算面前这位伊宙女神可能按辈分是自己的祖宗,他也不服。 这合约跟包养协议有什么两样! “我要是不签会怎么样?” 伊宙抱着双臂:“没有任何影响。任务已经在更高维度完成更改了,现在签份纸质合同只是为了更有仪式感。” 周引墨一阵耳鸣。 “所以这个什么……攻略任务,我非做不可?” “不是啊,不做也行,记得提前给自己买块墓地就好。” 伊宙的语气依旧轻飘飘。 挑衅!十足的挑衅! 周引墨砰得一下将手中的空杯砸在了黑檀木桌上。 很好,他的逆反心理和胜负欲已经完全被伊宙激发了。 不就是让伊宙爱上自己吗? 想当年他拳打酒吧一条街,脚踩各大音乐节,一把电吉他迷倒万千少女。 就算神也不能拒绝他的魅力! 来自神明的挑战邀请函? 他接定了! 他要用自己的人格魅力俘获神明的心! “签!” —————————— 从“逸境”回来之后,又过了两天。 周引墨在网上的发疯让他收获了不少名气。尤其他正处于跟前东家解了约的状态,不少娱乐公司都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前东家诞梦娱乐也试探性地向他打探有没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就算突然不想演戏了,去搞乐队,公司也有资源。 听上去十分诱人,但是周引墨没时间关心。 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伊宙发来的一长串清单。 知名ip改编的电视剧、大牌导演手中的荧幕角色、s级综艺常驻位、大师级专辑制作、高奢广告代言、数十个精良乐队候选人任君挑选。 天上掉金元宝了。 周引墨被砸得目瞪口呆。 他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伊宙。 电话响了一秒就被接通。 “看到了?喜欢哪个,我来安排。” 听筒中,伊宙的声音无比悠闲。 而周引墨声音颤抖:“祖宗,太夸张了吧?用得上这么大阵仗吗?” “不夸张啊。” 伊宙的声音带着笑:“助力你的攻略,不用谢。” “什么助力?助力我跑到娱乐圈各个领域大喊我爱伊宙一万年?” “你要是愿意这么做,我当然很高兴。” “我不愿意!” 听着电话另一边气急败坏的声音,伊宙愉悦地笑出了声。 周引墨听到了r5676……现在变成了g5676号系统,传来的实时播报: “当前好感度26%。” 突然增长的好感度让周引墨猝不及防在懒人沙发上闪了腰。他龇牙咧嘴地开了免提,腾出手揉腰。 刚才那段对话,有什么值得让伊宙加好感度的点吗? 她真的想让自己满世界大喊“我爱伊宙一万年”? 神明的癖好未免太脱离人民群众了吧! 伊宙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仔细考虑之后整理一下状态。准备好了就来逸境找我。” 周引墨有气无力地回答:“好的,祖宗,您先让我缓缓。” “别喊我祖宗,太怪了,换个称呼。” “换成什么?” “你自己想。” 周引墨有些烦躁地扯了扯睡衣的领子。 这种烦躁不是来自伊宙,而是来自周引墨自己。 虽然有点窝囊,但是他必须承认,伊宙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成熟年上的沉稳温柔,将他掌控的压迫感、只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切都令周引墨的心脏怦怦乱跳。 摊牌了,周引墨就是喜欢大姐姐。 周引墨前世一直是寡王,这就是最关键的原因。他外貌凌厉性格强势,因此吸引来的大多数都是想依靠他的小可爱。偶尔有人试图掌控他,可那些人太菜了,不能给周引墨带来丝毫兴趣。 可伊宙不一样。 周引墨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只知道自己见到伊宙的第一眼,心跳就空了一拍。 结果这位居然是货真价实的神。 周引墨吓得差点就让心脏永久罢工。 要换个称呼啊,换什么称呼? 周引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 草,有什么怂的!不是要攻略伊宙吗?周引墨可从来不是豁不出去的人! 莫名的烦闷和捣蛋的念头混杂,周引墨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和什么精神状态,换上了最甜腻的嗓音,矫揉造作地喊了一声: “老公?” ……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客厅里安静异常。 周引墨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壮举。 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一嗓子喊了出去,伊宙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周引墨先把自己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放的听筒中传来一声轻笑,让周引墨一阵头皮发麻。 后悔了,上头了,不该这么草率的。 周引墨顶着爆红的脸飞速思考着补救措施。 “这称呼也不行?这已经是我极限了,您要是不满意,那我真没办法了。” 他故作无所谓地给自己的语无伦次打着掩饰。 “可以是可以。” 伊宙的笑意越发明显:“但是我更喜欢你把这个称呼放在特定场合。” 周引墨此刻的大脑完全没法思考“特定场合”是什么。 他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了懒人沙发里大叫着:“啊啊啊啊啊啊随便吧!姐姐,姐姐行了吧?” “听起来不错。” 在周引墨把自己灿金色的头发揪成鸡窝之前,伊宙终于松了口。 “这几天记得多吃饭多锻炼,等这副身体的体型和你前世的体型差不多了,我就把你前世的身体换过来。” 这是伊宙的最后一句话。 周引墨把自己和原主分得很清,也不会用原主的身体太为非作歹,从那枚贴上去的眉钉就能看出来。 这就限制伊宙的发挥了。 电话被挂断,忙音变成客厅唯一的声音。 周引墨没空伸出手挂断电话。 他忙着在懒人沙发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当前好感度30%。” 系统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周引墨终于开始崩溃地在懒人沙发上乱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嘶卧槽我的腰我的腰我的腰疼疼疼疼……” 第79章 娱乐圈:一起制定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吧 周引墨试图梳理一下当前的状况。 穿越到异世界,灵魂到了原主一年之前的身体中。 半个月后,系统出现,要求自己完成还原世界线的任务。 一个月后,遇到了伊宙,任务更改为攻略伊宙换取活命机会。 太离谱了。 手下的白纸早就被周引墨的狂野字体画成了一团麻。 而他依旧没找到思路。 g5676在脑海中适时开口:“宿主,需要帮忙吗?” 作为一款肩负主神交予的重大任务,并且正在主神眼皮底下干活的系统,它必然要兢兢业业发奋图强。 周引墨对此表示不屑:“你帮得上忙?” “那当然!你的任务完成度跟我的工资直接挂钩,傻子才跟工资过不去。” g5676从周引墨的脑海里钻了出来,小光球按照周引墨的模样给自己捏了个q版拟态,神气地站在桌子上:“有事您说话,使命必达!” 哦呦! 周引墨瞪圆了眼睛,好奇地蹲下身,平视着桌上巴掌大的q版小人。 灿金色挑染亮红的小卷毛、皮衣皮靴、一身亮晶晶的配饰。 该说不说,真的可爱。 不愧是自己优越的颜值。 周引墨满意地点了点头:“勉为其难认下你这个便宜儿子了。” “好的爸爸。” 对于周引墨明显占便宜的话,q版系统居然没反驳。 倒是让原本在开玩笑的周引墨无所适从:“这么客气?” 系统坦然点头:“您现在就是我行走的工资条,您当然是爸爸。主神是发工资的祖宗。” 周引墨被气笑了:“行,你管我叫爸爸,我管伊宙叫姐姐,伊宙同时是咱俩的祖宗。我们这个配置无敌了。” g5676的程序还不足以让他理解,周引墨到底是在真情实感的夸奖,还是夹枪带棍的嘲讽。 于是小系统试探性地开口: “宿主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喊您妈妈也行?” “滚呐不要男妈妈!” —————————— 伊宙正在翻看着原主“周引墨”的生平资料。 原主是个可怜孩子。离开孤儿院后,靠着勤工俭学与好心人的资助读完高中,又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读完了大学。 毕业后,他因为出众的样貌被星探选中。为了早点偿还好心人的资助金,他进了娱乐圈,并且幸运地在第一个角色就收获了一波热度,成了诞梦娱乐的签约艺人。 巧的是,这位好心人就是诞梦娱乐的股东之一,赵泽千。同时,他也是业内极具盛名的导演。 原时间线中,一年后周引墨凭借赵泽千导演的一部文艺片收获了影帝奖杯。所有人都为周引墨在片中的精湛演技而惊艳,说他演活了“小曦”。 可在伊宙看来,“小曦”分明就是被周引墨极力掩藏在内心的自己。 孤僻、怯懦、小心翼翼,认为自己是个变态、是个怪物。 影片的最后,闻曦画着漂亮的妆容,穿着用自己的鲜血染红的长裙,迎着晨曦大笑着自海边悬崖一跃而下,自由决绝如折翼飞鸟。 故事的结尾,周引墨在成为影帝的当晚,吞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伊宙沉思着,黑色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出了节奏。 唤醒了暖橙色的天道。 “……主神大人?啊,我又睡着了……” 天道困得发懵。 伊宙拍了拍迷茫的天道:“再等等,等我把现在这个周引墨的身体接过来之后,你就不用这么困了。” 位面之子的身体和灵魂属于两个不同个体,因此缺少力量的天道每天都在犯困。 天道无所谓地在伊宙掌心蹭了蹭:“没关系的主神大人,别担心,我是真的喜欢睡觉。” “不行,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伊宙作势在光球上拍一下。 终于拍走了天道的瞌睡。 伊宙切入了正题:“这个赵泽千的生平给我传一份。还有,他曾资助过的所有人,他手下栽培过的所有演员,都要一份资料。” 原主选择自尽,这位好心人绝对“功不可没”。 —————————— g5676煞有介事地给自己的拟态捏了副黑框眼镜,清了清嗓子: “咳咳,嗯,好!就由我来为爸爸理清思路!” 周引墨憋着笑,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请开始你的表演。” g5676捏出来了一块小黑板,然后捏着粉笔转过身开口: “首先,请问您的梦想是什么?” 这还真把周引墨问住了。 放在穿越之前,他绝对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带着我的电吉他燃爆全世界!” 可现在,周引墨不再是自己,或者说,不只是自己了。 “最大的梦想啊,长命百岁吧。”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条命是原主给自己续上的,周引墨必须珍惜。 q版系统点头,将“保命”两个字认真地写在了小黑板上,又花了两个分支。 “第一,要改变原主一年后死亡的结局。第二,要完成主神大人的保命任务。那么这两件事的优先度……我觉得第二个更重要。因为原主是自杀身亡的,第一个结局基本不会发生。而且只要主神的任务完成了,有她罩着你,保命轻而易举!” 系统说的有道理,周引墨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但是原主……算了我直接喊他哥,我哥为什么要自杀?” 系统被问住了:“这个具体情况,等一下啊我去问我天道大人……啊,天道大人还没睡醒,要不您直接问主神大人?” 周引墨扶额:“关键时刻还是要我出场。” 系统不太明白:“话说这个自杀的理由,很关键吗?” “当然关键啊!” 周引墨恶狠狠地在q版小人脑袋上戳了一下:“我不相信这背后没有一点隐情。万一是被陷害了呢?万一是被人逼到了绝路呢?我可不想哪天突然被人在背后捅刀子。” q版小人吃痛地修理着自己被戳乱的代码,周引墨继续说: “而且,我这条命四舍五入是我哥给的,我不能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捞起手机给伊宙电话: “姐姐,这个世界的周引墨为什么会自杀?” 伊宙回答: “被一个变态大叔pua了。” 周引墨瞪大了眼睛:“果然有隐情!” “想替他报仇对吧?” “那必然啊!” “准备好了来逸境找我,我们一起制定个美妙的复仇计划。” 听到伊宙的话,周引墨的嘴角逐渐上扬,眼里是愤怒与兴奋的火苗。 复仇计划,听上去就酷爆了。 “干他!” 第80章 娱乐圈:你觉得诞梦娱乐怎么样? 电话挂断,系统第一时间进行了播报: “当前好感度35%,请继续加油!” “漂亮!” 周引墨按捺不住激动,做了个握拳打气的动作。 看着系统坏笑的样子,周引墨又赶紧慌乱地放下了手,轻咳一声,换上一脸满不在乎的嚣张样子:“我就说嘛!我,魅力无敌!” “啊对对对。”系统敷衍点头:“所以您下一步什么打算?” 周引墨顶着一头蓬乱的金发,满脸严肃:“我的命已经不属于我一个人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我哥报仇!” 系统立即鼓掌捧场:“很好!很有精神!那么您具体计划是什么?” 周引墨一脸深沉:“我要去锻炼身体了。” “……啊?” 系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反应过来:“啊!要把你的原壳换到这个世界!” 周引墨点头:“没错,用这个身体染头发已经是我造作的极限了。” 他哥这身板实在太脆皮了,全身凑不出来二两肉,药箱里堆着鼻炎咽炎胃炎肠炎的药,皮肤白得吓人,不打腮红不涂口红就能直接鬼屋上岗。 漂头发都能疼到干呕。 太难崩了。 他怀念活蹦乱跳的自己。 想到自己前世的憋屈死法,周引墨实在是满心的不服气。 熬夜猝死这种死法一点也不摇滚! 周引墨沉闷了下去。 和他哥一样,他也是个孤儿。但是他有乐队朋友、有数量不多但每个都很可爱的粉丝、还有他最宝贝的电吉他。 不知道自己突然暴毙,他们会不会难过。 希望他的葬礼的bgm会是重金属摇滚。 想到葬礼,周引墨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便宜儿子,伊宙把我的身体送到这个世界,是怎么个送法?把我从土里刨出来?那完了,我跟乐队那些家伙约好了,要是谁暴毙了,其他人就把他骨灰撒大海。我现在早就是一撮灰了吧!” q版小人捧腹大笑:“那可是主神大人诶!当然能把你暴毙……不是,你生前最完整的身体拿过来啦!总之不用担心,你现在开始多吃饭多锻炼,让你哥的身型和你别差太多就行。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媒体和粉丝的眼睛尖得很。” 周引墨觉得系统说的对。 他现在住在原主的房子里。这里处于城郊,阳光十分充足。 周引墨决定从明天开始晨练顺便晒太阳。 除了多吃饭多锻炼之外,肤色也是要紧事。周引墨前世隔三差五跑音乐节,晒出了一身小麦色的皮肤,跟他哥完全是两个类型。 周引墨无奈叹气:“行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练!都可以练! 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宝贝们,周引墨又给伊宙发了消息:“姐姐,你能要是把我的身体变过来,是不是顺路也能把我的电吉他衣柜首饰盒都拿来啊?” 配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 伊宙回复得很快: “那就看你表现了。” 周引墨撇嘴,隔着手机屏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结果…… “我靠系统赶紧过来帮忙我眼睛抽筋了!” 他哥连翻白眼的技能都没点吗?! —————————— 逸境二层,会客厅。 姚窕从侍者手中托盘中接过了一杯白葡萄酒。 她坐在落地窗旁边,将精致的高脚杯放在了面前的黑曜石桌上。 “希望合你的口味。” 坐在姚窕对面的白衣女人开口,她的所思所想都藏在黑色面具后,姚窕分辨不出。 伊宙,逸境俱乐部的唯一主人。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和真正实力,也没人见过伊宙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容。 大家只知道,曾与伊宙作对过的,下场都很惨。 姚窕是聪明人,她不会做那种蠢事。 她笑得优雅得体:“是上好的霞多丽呢,酒体轻盈、气味芬芳,不愧是您的珍藏。” 伊宙颔首,一如既往笑容清淡:“喜欢就好。” 她在等着姚窕接下来的话。 这位姚总是逸境的老主顾了。起初,姚窕在家族企业中地位并不是最高的,走到家族企业话事人的位置,姚窕耗费了太多心血。 伊宙很欣赏这位敢拼敢闯的女人,也在此过程中为姚窕提供过一些帮助。 她很好奇,姚窕今天为什么特意约了与自己见面。 姚窕笑得有些尴尬:“上周的交谊会,我回去之后一直担心会不会太冒犯。嗯,看上去您没有介意?” 伊宙神情不变:“姚总指的是?” 姚窕忖度着应该怎么解释。 她当天试图跟周引墨“聊聊”这件事,伊宙究竟知不知道啊? 伊宙此人,业内出了名的神秘,甚至有人说她开了天眼,才能将所有人的把柄轻而易举地拿捏在手心。 交谊会之前,姚窕对周引墨没什么印象,只是见他长得好看,打扮得又特立独行,才产生了兴趣。 可是周引墨上楼了。 交谊会心照不宣的规矩,上楼就代表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同伴”。 周引墨自己上了二楼,但是姚窕此前从没见过他。姚窕还以为他是与人有约。 没想到再见到周引墨时,他手中拿着一朵红玫瑰。 玫瑰在逸境是伊宙的专属。红玫瑰则代表,此人独属于伊宙。 姚窕第一次在逸境见到红玫瑰。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没有支配者会喜欢自己的猎物被别人盯上。 可伊宙如今的态度,又让姚窕捉摸不透了。 姚窕定下心神,语气诚恳:“我并不知道周引墨是您的客人。” 啊,原来如此。 原来周引墨上周离开逸境之前说的那句“攻略?当然有信心了,我很招富婆姐姐喜欢的!”是这个意思。 伊宙笑着摇头:“不必道歉,那天情况复杂,我没有和他一起到场。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面具后的双眼神秘莫测:“周引墨漂亮又灵动,对他感兴趣很正常。” 明白伊宙的言外之意,姚窕笑着举起酒杯:“那就,祝贺伊总得偿所愿。” 姚窕不知道伊宙为了这朵红玫瑰等待了多久。 但她明白,伊宙的红玫瑰仅此一朵,一旦被选中,再无可逃脱。 伊宙举起自己的酒杯:“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朋友,以后直接叫我伊宙就好。” 姚窕有些受宠若惊。 伊宙深居简出,从没听说她有什么朋友。 同样,商人的本能让姚窕明白,成为伊宙的朋友,需要足够“有用”。 姚窕干脆地与伊宙碰了杯:“好,既然是朋友,有需要我的地方,小宙你随时跟我说。” 虽然面具遮掩住眉眼,姚窕也能断言,伊宙肯定比自己年轻一些。 伊宙对这称呼不置可否。她放下了酒杯:“确实有想问的事。我记得姚氏也涉猎传媒产业吧?” 姚窕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有的,小宙是有什么感兴趣的资源吗?” 周引墨是演员。伊宙如果想给他送点礼物,问自己这个问题再正常不过。 可伊宙问的是:“你觉得诞梦娱乐这家公司怎么样?” 第81章 娱乐圈:贩剑,周引墨是认真的 诞梦娱乐?那不是周引墨的老东家吗? 姚窕思考了一会儿:“位居二线,旗下艺人主要是演员,最近听说有做音乐的打算。我跟它旗下的一些艺人合作过,专业素质可以,就是过于礼貌了,不过他们公司确实一直以礼貌出名。其余的,我记得赵泽千导演是他们公司的人,他本身也是股东之一。有很多艺人都是靠他的作品起家的。” 她努力思索着更多的信息,终于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实在了解不深,抱歉。传媒不是我最关注的领域,如果小宙想要更深入的信息,我可以问问其他业内朋友。” 伊宙微笑着摇头:“我只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感受。刚才说的这些对我很有用,谢谢你。” 伊宙不缺少客观信息,她想获悉的是主观情绪。 足够了。 看来,诞梦娱乐比自己想象中更值得探索。 一起交给周引墨吧。 姚窕趁此机会,又与伊宙聊了一些有关公司治理和企业调度的话题,最后满怀收获起身道别。 难怪伊宙能不动声色地将逸境发展到如此地位。 “前来拜访是正确的决定”。姚窕心想。 走下二楼,姚窕拨通了一个号码: “把姚氏与诞梦公司此前的所有合作资料都收集一下,越详细越好,整理好之后发给我。另外做一份问卷,主要调查参与合作项目的员工对诞梦公司的评价,问题设置得轻松一些,理由就说……为了未来合作进行评估,不必大张旗鼓。嗯,三天时间,辛苦了。” 姚窕、整个姚氏企业,对伊宙来说越“有用”越好。 雷厉风行的姚总抱有这样的想法,离开了逸境。 —————————— 周引墨决定不再用他哥的身份了。 他换了新手机和新电话卡,将全部社交账号都重新注册了一遍。 用新的账号加了伊宙的好友,为了显得足够神秘,他特意没有写任何备注。 好友验证很快通过。周引墨顶着自己精挑细选的摇滚风头像发了条消息: “第one次见面,这位beautiful的baby你在做what,是不是在miss我?我的warm正在融化你的heart,你feel到了吗?” 结尾是一朵玫瑰。 伊宙回复得很快:“备注了,玫瑰哥,拿好你的号码牌。” 周引墨在手机这边脑补着伊宙满脸黑线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贩剑,他是认真的。 笑够了,他给伊宙的备注改成了“祖宗姐姐”,继续不知疲倦的贩剑活动: “被沵仳喻荿坆瑰~湜莪哋荣圉?” 这次伊宙回复: “人类实在是奇妙的生物,我创世之初并不存在如此摇滚的语言。” 伊宙比想象中淡漠的神明要有趣得多。 周引墨愉悦地发了个狗头叼玫瑰的表情包结束对话。 “当前好感度40%,请继续加油!” 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播报吓了周引墨一跳。 反应过来之后,周引墨迟疑地盯着狗头表情包。 “便宜儿子,你家主神大人喜欢这个风格的……?”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q版小人从中周引墨的脑海里钻出来,几下子蹦到了他的手心,仰起头一脸正色: “这已经是你第十三次找我打探主神的情报了!再说一遍,我受过专业训练,我坚决不给你开后门!” 周引墨咧开笑容,将小人捧到面前:“便宜儿子,你要是想这单干完了多拿点工资,就向着我这边,我保你吃香喝辣。” 小系统脸上写满嫌弃:“宿主,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我不是好人’。” 周引墨啧了一声:“没有品味,怎么能对着我这么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大放厥词?” 小系统诚实地回答:“因为你没见过主神大人有多好看。” 周引墨被噎住了。 他确实很好奇伊宙面具下的真实容貌。 周引墨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没见过,你就见过?我怎么不信呢,就你这业务水平?” 小系统一脸鄙夷:“激我?宿主,你套话的水平实在太低啦。想知道主神长什么样子就直说嘛!” 被戳穿了心思的周引墨气急败坏:“谁想知道了,我才不关心呢!我忙着呢,你闭麦你闭麦!” 伊宙前几天让自己整理他哥的全部经济往来记录,尤其是高中时期接受资助的明细。 大工程啊,为什么要让懒癌做收集整理的工作! 但是为了他哥、为了任务、顺便有那么一点点为了伊宙的好感度,周引墨斗志昂扬。 小系统耸肩,钻回了周引墨的脑海里。 它当然见过主神,所有系统在上岗前都要将创世界诸神的信息录入自己的程序中。 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主神在这个位面要带着面具。 可能是为了保护周引墨?毕竟位面之子是个艺人。 小系统决定放弃思考。 它还是专心给周引墨记录体脂率和热量消耗吧。 果然,技多不压身这句话在系统身上也适用。 —————————— 小系统实际上只猜对了一部分。 逸境三楼,伊宙在自己专属的休息室内摘下了黑色的面具。 星弦的一缕神识到了这个位面,她看向伊宙的眼神充满担忧: “伊宙姐,你确定你没问题吗?” 伊宙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墨色印迹,是一根线条盘曲而成的符号,看起来神秘而诡异。 是伊宙的神纹,但它不该是这个状态。 伊宙看上去丝毫不担心:“没事,暂时收不回去了而已。” 万千芥子世界的灭世神残余力量被她一并收回,伊宙难免有点消化不良,连带着神纹不稳定。 她没放在心上,倒是吓到了星弦。 看着伊宙将面具再次带回去,星弦盯着她黑色的指甲,撇了撇嘴:“好吧,知道您肯定没问题的,我就是有点不适应。” 星弦看着伊宙的装扮欲言又止。 白色的休闲西装外套,宽松的牛仔裤下面是一双运动鞋,黑曜石耳钉和戒指,这都是简约的设计。 偏偏内搭了一件画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 灭世神这个王八蛋,把伊宙姐的叛逆期都激出来了。 星弦的表情实在太好懂,伊宙忍俊不禁:“行了,别担心。我带着面具呢,不会对这个位面造成影响。” 创造与毁灭的力量再次同时为己所用,伊宙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悦。 等到神纹重归稳定,伊宙就把面具摘下。至于难以压制的残虐欲望,伊宙丝毫不担心,这不是有周引墨嘛。 他的健身任务貌似进展得差不多了,真不错。接下来,就把他原来的身体换过来吧。 希望那副身体足够结实。 星弦哭丧着脸:“好吧,您开心就好……最近创世界风平浪静的也没什么大事,您慢慢玩。安排给我的任务,我回去就挑合适的人选。” 星弦离开后,伊宙收到了周引墨的消息: “任务完成!我明天去逸境找你,这次要喝自由古巴!” 伊宙倚在沙发椅中回复: “行,一听可乐配两滴黑朗姆。” 周引墨回复得很快: “嘁,等我换回自己的身体,给姐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海量!” 伊宙笑着摇头。 手机另一端,周引墨看着伊宙回复的“黄豆微笑”的表情陷入深思。 “便宜儿子,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伊宙根本不懂现代人的表情包文明?” “宿主,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主神就是在嘲讽你?” “滚呐!” 第82章 娱乐圈:就是在骚扰,抗议无效 距离周引墨离开逸境,已经过了半个月。 他的健身大业再有一年都完不成。 他哥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了,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练出来的。 锻炼一天,有半天都在肌肉拉伤中度过,周引墨实在要绝望了。 他想找系统申请金手指。 g5676的声音无辜:“宿主,我就是个初级的任务匹配系统,让我改变你的体型?太难为统了吧!” 周引墨瘫在懒人沙发里,刚结束有氧无氧大套餐的他此刻连呼吸都困难。 他一句话恨不得断出三个气口:“你不是,你不是调任那个什么,攻略组了吗?攻略组没有金手指?” 系统假笑着回答:“有,但是我觉得你一个都用不上。” “比如?” “呃,肤若凝脂、前凸后翘、身娇体软……” “停停停!” 周引墨赶紧打断了系统,他光是听着就要起鸡皮疙瘩了:“你是以什么,什么精神状态,选的这几个技能啊?!” 系统的声音无比正气:“主神替我选的!” 周引墨绝望地瘫倒了。 故意的,这就是故意的。 看起来只能找伊宙了。 这可不是他不够努力啊,这是客观条件不足以支撑主观动力! 嗯,就是这样。 周引墨艰难地用酸软的胳膊将手机从茶几上扒拉过来,强撑着给伊宙发消息: “姐姐,练不出来,真的练不出来。无意diss但我哥这身体实在太菜了。。。” 配了张大哭的表情包。 伊宙的电话打来,周引墨接通电话,一秒都没有立即开始干嚎。 “姐姐——————” “知道啦,已经很不错了。你的身体我准备好了,今天就换过来吧。” 毕竟“周引墨没日没夜健身,不知道是否在为转型做准备”的消息已经在文娱版块讨论很多天了。 该让他亮个相了。 听到这话,周引墨瞬间恢复了一半血条。 “那我现在去找你!” 他就算爬也要爬过去! “不必。”伊宙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现在的状态出门,更容易上社会新闻,光天化日出现丧尸。” 他才不是丧尸! 周引墨想这样回嘴。 但他的想法被眼前的景象打断了。 客厅的窗帘突然自己拉得严严实实,房子中一瞬间失去全部声音。 像是时间停止流动一样。 因为那一瞬间,周引墨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感知不到了。 白光交织着几缕黑色,凝聚在客厅中。 光芒散开,伊宙从中走出。 时间再度恢复流动。 伊宙俯身,面具之下的双眸闪着狡黠的光。她笑吟吟地看着周引墨惊愕到静止的表情:“我过来找你比较稳妥。” 周引墨胡乱地快速眨着眼,平复着急促的心跳。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颤颤巍巍地说:“姐姐,你下次施展神迹之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我的小心脏真的撑不住。” 亲眼见到的奇迹,比此前所有幻想都来得更加震撼。 “吓到啦?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说完,伊宙伸出手,将腿软的周引墨从懒人沙发上拉了起来。 系统窜了出来,跳到了周引墨的脑袋上:“主神大人下午好!” 看着系统与周引墨如出一辙的q版拟态,伊宙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把小系统从周引墨的头上摘了下来,捧在手心里观察了一圈:“嗯,建模不错。” 小系统骄傲地扬起了灿金色的脑袋。 眼看着一神一统完全无视了自己,周引墨的心中一阵窝火。 “姐姐,我的身体呢?” 伊宙这才抬起头。 接收到伊宙审视的目光,周引墨站得笔直。 半个月能把他哥这身体练成现在的状态,周引墨相当骄傲了。 伊宙点了点头:“差不多,兼容度够了。” 不只是为了瞒过媒体的眼睛,更主要的是为了灵魂不出现太严重的排异。 现在把周引墨的原肉身换到这个世界,至少不至于让他昏迷半年了。 伊宙抬起了右手,轻柔地覆在了周引墨的双眼上。 “准备好了吗?” 在她清冷缥缈的声音中,周引墨不自觉闭上了双眼。 在清醒状态体验灵魂被抽离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 像是一根线勾起灵魂,有一股气息从身体四处席卷而过,带着细微的风声。意识开始漂浮,越飞越高,不知过了多久,又重新降落。 …… “好了。” 伊宙轻声说。 于是周引墨睁开了眼。 这是他的身体,他很确信。 但是…… 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周引墨的灵魂本能地对原本的身体表示欢迎,又难免因为太久未见而有些生疏。 简而言之,周引墨不会动弹了。 连说话都没有办法。 这真的正常吗? 周引墨急得疯狂眨眼,试图能把自己的焦急直观地传达给伊宙。 伊宙故作不明:“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引墨只恨自己不懂摩斯电码和二进制输入法。 要不他非得把眼睛眨到痉挛。 周引墨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伊宙看来,是一副多么可爱的样子。 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满眼写着“救救我救救我”,可惜发不出一点动静。 伊宙玩心大发:“突然这么拘谨?是……想和自己的身体单独聊聊吗?那我先走啦?” 她转身作势要走,把周引墨急得“眉飞色舞”。 周引墨在脑子里大声喊着系统,又想起来这便宜儿子还没到这个身体来过。 天要亡我。 周引墨急得要哭了。 伊宙这才满意。 “好啦,不玩了。” 她停下了离开的脚步,重新转过身来。虽然看不清面具后的表情,周引墨也更感受到她此刻的愉悦。 看着周引墨从恍然大悟到咬牙切齿的表情,伊宙笑得越发开心。 她伸出双手揉捏着周引墨的脸,明明没有开口,她的声音却直接传到了周引墨的脑海里:“你实在是太有趣了。” 被玩了。 她故意的。 周引墨反应过来之后,气得瞪圆了眼睛。 “没事,灵魂和肉体需要适配一段时间。最多到晚上你就能动了。” 周引墨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伊宙绕着他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评价着,还伸出手这里捏一下那里掐一把:“嗯,确实锻炼得不错。腹肌合格了,胸肌再练一练,加油。” 眼看着伊宙的魔爪在自己胸前胡作非为,周引墨又是气恼又是羞愤,偏偏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喂喂喂听得到吗?” 他试图在心中大声叫嚷着,希望伊宙能听到。 毕竟是神明,这应该做得到吧? 伊宙当然听到了,距离如此近、又是指向性明确的心声,伊宙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无奈地应声:“别喊了,听得见。” “松手啊!你这是骚扰、这是咸猪手、我要抗议!” “啊?骚扰?”伊宙笑得越发开心。 伊宙向前了一步,与周引墨的距离骤然缩短,神秘的面具贴在周引墨的额头上,温润冰凉,激得周引墨无意识颤抖了一下。 她的手从周引墨的胸前移到了身后,在他的臀尖上狠狠掐了一把。 在周引墨越发崩溃的眼神和尖叫的心声中,伊宙慢悠悠地说:“没错,就是在骚扰,抗议无效。” 第83章 娱乐圈:我哥的滴水之仇,我涌泉相报 在周引墨羞愤至死之前,伊宙停手了。 她顶着周引墨喷火的视线,笑得善良无害:“别紧张,习惯就好了。” 习惯什么,习惯随时随地被耍流氓吗? 虽说周引墨现阶段确实跟被伊宙包养没两样。 虽说他倒不是多抗拒。 虽说他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但是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跳过牵手拥抱直接动手动脚,你们神明都这么开放吗? 伊宙完全无视了周引墨变幻的神情。 周引墨只是没法控制身体,但是没有到僵直状态,因此他现阶段在伊宙眼中是个大号人偶娃娃。 “用心声交流吧,我能听见。” 伊宙毫不费力地将周引墨抱起来,放在了懒人沙发上。 然后,伊宙把周引墨的双腿摆成了鸭子坐的姿势,又在他怀里塞了个抱枕。 莓果红色的头发,黑白配色的扎染拼接衬衫,工装裤,马丁靴,货真价实的眉钉,夸张到瞩目的五金配饰。 鸭子坐,手里抱着软乎乎的抱枕。 伊宙满意得不得了。 周引墨在心中叫嚷着:“这是什么造型啊?” “我喜欢的造型。”伊宙满意地点头,顺手又给周引墨扎了个苹果头:“果然,出厂配置是最合适的。” 她好奇地戳了一下周引墨的眉钉:“你有想过在其他地方穿钉吗?” 周引墨心中警铃大作。 “没有!没计划、没打算、没可能。” 否认三连。 伊宙颇为遗憾地收手:“人生要敢于尝试嘛。” 她随意地盘腿坐在周引墨面前:“这个世界的周引墨,肉身和灵魂都被我放到天道那边了,没有安全风险,一年之后正式死亡。” 伊宙对于生命的理解显然与周引墨不同,这点周引墨心里很清楚。但是听到“正式死亡”这种说法,他还是觉得别扭。 伊宙继续说:“也就是说这一年,你要做个选择,是用他的身份继续生活,还是用你自己的?” 周引墨陷入了深思。 他试图分析两种方式的可行性,但还没开始,就被伊宙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先别想了,你的灵魂还不稳定,等缓过来了再说。” 伊宙的神色放松:“现在是闲聊时间。” 周引墨的四肢逐渐恢复了知觉,但是还不能完全掌控。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了一些。 可惜还是不能说话,只能脑电波交流。 周引墨调整姿势的过程中,伊宙正在打量着他。 素颜状态下的狐狸眼越发狡黠,带着凌厉的妩媚,眉梢眼角都是鲜艳的灵动感。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颗不明显的痣,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 他这样热烈肆意的人,不适合太规整的穿搭。 想到这里,伊宙伸出手拿走了周引墨身前的抱枕,将他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三颗。 “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周引墨的心声炸开,伊宙被震得皱眉,她报复式地又解开了一颗扣子。 “乖一点。” 伊宙的指尖按压在周引墨的颈窝下方,那里的肌肉欢快地跳动了一下。 伊宙好奇地问:“你这里也有一颗痣,你自己知道吗?” 那颗痣在周引墨小麦色的皮肤上并不明显。 如果不是靠得如此近,绝不会发现。 周引墨被伊宙的举动吓得连心声都卡顿了。 重新恢复工作的心脏在此刻跳动得异常活跃,周引墨的胸膛起伏着,连带着那颗痣也在伊宙眼前不老实地招摇着。 伊宙想一口咬上去。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周引墨的心脏差点再次罢工。 他呼吸都停滞,眼睁睁地看着伊宙的面具贴在自己的锁骨处,紧接着,刺痛感从胸前袭来。 伊宙满意地在那颗痣的四周围上了一圈牙印。为表感谢,她的舌尖安抚地在小痣上扫过。 周引墨浑身过电一般打了个寒颤。 大脑宕机。 伊宙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多谢款待。” 周引墨终于重新找回了狂乱的心跳。他喉咙发紧,呼吸越发急促,心声全都成了噪音。 他好像被调戏了。 不确定,建议再来一遍,让他重新评判一下。 伊宙被周引墨过于坦率的心声逗笑了。 “你有的是机会好好感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引墨察觉到伊宙的面具出现了一些变化。 原本厚重的面具,似乎变薄了一些……? 但是周引墨此刻混乱的大脑不足以支撑思考。 伊宙听到了周引墨的疑问,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解释道:“面具啊,当作你的好感度阶段性奖励吧。等好感到了60%,就让你亲手摘下来。” 亲手摘下伊宙的面具。 这对周引墨来说实在是诱人的奖励。 他还在胡思乱想,伊宙的手又放到了周引墨的胸前胡作非为: “你家小系统管你叫男妈妈呢。为了它的心愿,你要努力健身知道吗?” q版小系统站得远远的,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谁要为了这种理由健身啊!” 周引墨不满地在心中大叫着。 拜伊宙刚才的离谱举动所赐,他的躯干也完全恢复知觉了。 胸前酥麻又酸痛的感受再也无法忽视。 太奇怪了,他当初健身可没有这种目的。 听到周引墨的反驳,伊宙想了想,换了种说法: “可是这也是我的心愿啊。我喜欢,多练。” 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的周引墨艰难开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要练也不是为了伊宙。 他自己想练的! 就是这样。 q版系统在一旁效仿着宿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伊宙歪头:“能说话啦?挺好,恢复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 她收回了手,而周引墨胸前的奇异感觉并未立即消失。 他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系上了衬衫扣子。 “好感度45%,男妈妈加油————” g5676的声音从客厅的角落中传来。 周引墨恢复力气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就是把手边的抱枕恶狠狠地朝着系统砸了过去。 “很有精神。”伊宙满意点头:“所以晚上吃什么?” 周引墨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伊宙:“神仙还用吃饭的吗?” 伊宙回答得坦然:“当然不用啊,我就是单纯想看你脱掉衬衫穿围裙。” “这哪里单纯了啊!” 周引墨气红了脸:“想都不用想,我傲骨铮铮坚贞不屈!” “哦。” 伊宙点头:“那你好感度没了。” —————————— “来,转过身,笑一个。” 小系统上蹿下跳着,给上半身只穿着一条粉红色围裙的周引墨拍着照。 周引墨想毁灭世界,就现在。 可是伊宙笑得真的很开心。 ……行吧,就当做慈善了。 周引墨一巴掌把飞在半空的系统打飞,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坐到了伊宙对面。 “所以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他穿着围裙,一本正经地嗦着泡面。 伊宙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周引墨与赵泽千的经济往来明细,都收集好了吗?” “收集好了。赵泽千在十几年前资助过我哥,一共十万。后来我哥还了十五万回去,但是从转账记录看,赵泽千没要。”周引墨咽下面条,快速回答完,又开始了嗦面大业。 伊宙点头:“你哥打算还钱这一年,也就是你哥和诞梦签约这一年。这个赵泽千就比你哥大了几岁,心计倒是够深。” 周引墨前世多少有接触过娱乐圈的一些内幕。 他听懂了伊宙的意思。 将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周引墨终于不至于饿得肚子叫了。 他抹了抹嘴:“所以赵泽千用这十五万当筹码,拿捏我哥签约了诞梦?” “没错。既是曾经的恩人又是未来的引路人,以你哥的性格,必然感恩戴德。” 再之后,就是被洗脑pua,为赵泽千甚至整个公司鞠躬尽瘁。 伊宙声音沉静:“交给你,有信心搞定吗?” 周引墨冷笑一声:“就让本大爷教这个老登重新做人吧!” 伊宙抱起双臂:“好。不过要小心,他的手段不止于此。而且……” 她的视线落在属于原主周引墨的手机上。 “赵泽千马上要来联系你哥了。” 话音刚落,原主的手机响起。 两条短信,都来自“泽千哥”。 “引墨,休息得如何,状态恢复了吗?你不是说过,想成为哥哥的骄傲,让我看到你最耀眼的模样吗?就这样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成那副模样,太不负责了吧?哥哥会很遗憾的。那不是你最完美的样子,我了解你。” “回来吧,我在诞梦等你。明天上午十点,不见不散,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真是够把自己当根葱的。 周引墨读完消息,捏紧了拳头:“他看不起老子的品味?草,明天十点,老子削得他满地找牙!” 伊宙按住了周引墨:“你不如看看现在的热搜?” “周引墨 诞梦娱乐”、“赵泽千 周引墨是一块璞玉”、“周引墨 忘恩负义”、“诞梦娱乐 有人在原地为你等候”…… 赵泽千今日专访的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 周引墨还没仔细看,就已经气得想摔手机了,可这是他哥的东西。他只能把手机妥善放好,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跟老子玩阴的!” 伊宙声音冷锐了下来:“对付这种人,大吵大闹没有用,更何况诞梦手中有媒体资源。不过别急……” 她抬眼看向周引墨,面具后的双眼依旧冷静,让周引墨的暴怒情绪不由得降了下去。 “玩手段,他太嫩了。” 伊宙声音里尽是戏谑,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周引墨:“我提供方法论,你实践,祝你成功。” 周引墨笑得嚣张,看向伊宙的眼神中满是信心: “我哥的滴水之仇,我涌泉相报!” 干他! 第84章 娱乐圈:茶里茶气的采访 知己知彼是战胜对手必不可少的前提。 周引墨把笔记本电脑抱到了茶几上,找到了赵泽千接受专访的视频。 发布时间是五个小时之前。 采访的标题是“赵泽千:寻不到合适的墨,画卷则毫无意义”。 周引墨看见这标题的时候,眼皮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这位素来以“捕捉人性的瞬间”闻名的赵泽千导演看起来相当年轻,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有三十七岁。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说话时被牵扯出的眼角皱纹为他的年龄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家世优渥、年少成名、天马行空的创作力、无与伦比的洞察力,无论电视剧还是电影都能拍出独属于赵泽千的风格。 这是媒体以及大众对赵泽千的评价。 只要被他看重,被诞梦选择,就相当于拿到了跻身“好演员”行列的入场券。赵泽千为诞梦娱乐培养了很多艺人,周引墨就是其中之一。 伊宙在周引墨旁边坐下,周引墨点开了采访视频。 前面几分钟,赵泽千基本都在介绍他的一部新电影。太过于意识流的描述让周引墨完全听不懂这部作品在讲些什么。 对于自我的探寻、对自己从厌弃到和解的路途,本我与伪装的交织,不敢承认的真相。 周引墨看着屏幕中那张故作斯文的脸,不屑地评价:“拽什么啊”,然后灌了一大口可乐。 伊宙皱起了眉。 这部新作,听起来有些熟悉。 结束了预热,主持人开始了提问。 “我们都知道,赵导的座右铭是‘人性是唯一的灵感来源’。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您这次的灵感来自何处呢?” 赵泽千脸上挂着一层分不清真假的微笑: “这次的灵感来自一位我十分欣赏的演员。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无限可能。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发觉,或者不愿意承认,其实他的心中藏着一团沉寂的火,将他的本我保护着、掩藏着。我实际上很希望这部作品能为他助燃。” 主持人按照台本上的流程追问着:“能得到赵导如此高的评价,想必这一定是一位优秀出色的演员吧?能否透露一下,这位演员究竟是谁,是否会主演您的新作?” 赵泽千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迟疑。几秒后,又变成了无奈的笑容: “其实这部作品已经筹备很久了,但由于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它可能再也不会与大家见面。我很遗憾,也想借此机会向我的灵感缪斯说几句话。” 他看向镜头的眼神中包含着完美无瑕的诚恳: “我的作品是一幅未着色的画卷。如果缺少合适的墨,我宁可它永远沉寂下去。但我的内心还在祈求一份可能性,一个完美的结局。我在诞梦等待着故人归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周引墨被最后这句话酸得打了个冷战。 主持人又问:“说到诞梦娱乐,我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关于周引墨的讨论。不知道赵导是否介意与我在这里聊聊有关周引墨的事情?” 赵泽千对这个话题显得落落大方:“当然不,我一直把引墨看作亲兄弟。他没有与诞梦续约,我很遗憾。我想他一定是还没从上一部作品中走出来,太累了,才选择休息一段时间。” 主持人下一个问题无缝衔接:“听说周引墨现在在家里忙着健身,不知道赵导知不知道一些内部消息,周引墨是有签约其他公司转型的打算了吗?以后见不到白月光了,大家一定会舍不得吧。” 赵泽千笑容得体:“我可以负责的说,没有听说引墨有签约新公司的想法。他是一块璞玉,而我相信,他终会明白哪里才是他的舞台。” 采访结束。 诞梦娱乐转发了这段采访视频,配文:“无论迷失在何方,都有人在原地为你等候。” 周引墨差点把晚饭呕出来。 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 有骂周引墨忘恩负义的拱火人,有不知真假的粉转黑,有赵泽千的粉丝骂周引墨不知抬举,周引墨粉丝微弱的争辩声被淹没在其中。 只是一句“尊重墨墨的一切选择”,就会被当成活靶子骂上几百楼。 周引墨一把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跳了起来:“快快快有没有药,我不行了我要气吐了。” 伊宙坐在原地,指尖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客厅另一边,周引墨气的跳脚:“这么低端的茶艺,居然有人信?看不出来这个狗贼在演戏吗?演技这么好当什么导演啊,卖惨不就得了吗?真是晦气,什么狗东西。” 周引墨在一边骂骂咧咧的时候,伊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部作品,不就是原故事线中让周引墨成为影帝的那部吗? 果然,是为这个世界的周引墨量身定做的剧本。 周引墨喘着粗气将自己摔进了伊宙身边的懒人沙发里。粉红色的围裙早就被他扯得变形,他却无暇顾及。 “姐姐,我怎么听他说话这么来气啊?” 伊宙平静地解释:“因为他采访中说的每句话,甚至给你发的那两条短信,在外人听起来都没有问题。你作为另一个世界的‘周引墨’,自然能发现这些言语中道德绑架和情感束缚的痕迹。而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没能发觉。” 伊宙以指尖为笔,在浮空中用黑色的流光记录着思路。 周引墨这次顾不上感叹神迹了,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伊宙的字迹。 起初,周引墨完全看不懂那些漂浮的符号。 直到伊宙放下了手,那些符号重新排列组合成了周引墨能看懂的语言。 他皱着眉读出了那些词语:“心理利己主义、被动依附、煤气灯效应、情感控制……这都什么意思啊?” 每个字周引墨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他完全看不懂。 怎么突然从制定复仇计划,变成心理学小课堂了? 伊宙看着那些漂浮的词汇,对周引墨说:“这些是赵泽千的武器,也是他的死门。他能用这些手段控制周引墨和诞梦娱乐的其他艺人,你当然也能用相同的办法搞定他。” 周引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赵泽千这茶里茶气的发言,连我都能听出来不对劲,就算其他人看不出,我哥为什么看不出来?” 想到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最后自杀的结局,想到平行世界的自己脸上的疲惫和难过,周引墨心中无比沉闷。 他不明白为什么。 “第一,因为他一直都在赵泽千规划好的路线里行走。他自以为出于本心的选择,实际上都是受控后的结果。正因如此,你的解约和之后的举动给赵泽千带来了巨大冲击。他这一个月一定过得很煎熬。” 听到伊宙的回答,周引墨难免骄傲地吹了个口哨:“那是!老子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摇滚!姐姐,这是第一,那第二呢?” 伊宙轻叹了一口气。 即使是平行世界的同位体,思维方式和人格也必然存在千差万别。 “第二,赵泽千确实很擅长捕捉人性。他发现了周引墨极力掩藏的事情,而这件事成了一切心理操纵的最合适切入点。” “是什么是什么?我哥掩藏什么了?”周引墨连忙追问。 伊宙闭上眼,眼前是“闻曦”穿着血染红的裙子自悬崖一跃而下的场景。 那一瞬间,跃下的不止闻曦,更是周引墨。 于是伊宙回答: “自我,被周引墨自己所厌恶否认的自我。” 第85章 娱乐圈:我不是你们的周引墨 周引墨当然没看过原故事线中他哥一年后的作品。 因此他现在完全听不懂伊宙在说什么。 “什么厌恶否认的自我?我哥不喜欢自己吗?” 周引墨只能从字面含义上理解着伊宙的话。 伊宙点头:“这么说也没错。你哥认为自己的一部分是肮脏的,而肮脏必须要被掩藏起来,最好藏到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地方。但是赵泽千看出了你哥掩藏的部分,还将这部分从你哥的内心深处剖了出来,让那些部分被迫接受赞颂。” 周引墨挠头:“我大概能听懂一些,大概就是,我哥自我厌弃,然后赵泽千让我哥要学会接受自己?” 这怎么听上去甚至有点温情呢? 空中的字迹依旧在漂浮着。伊宙再次伸出手,圈上了“心理利己主义”和“被动依附”这两个词。 她继续说:“因为赵泽千不是真心帮助周引墨,他只是想把周引墨的灵魂挖个透彻,作为他精妙的选题。因此,你哥当然不可能真正接纳自己。他只会陷入自我拉扯,一边厌弃一边赞颂,最终发现与自己和解的方式只剩终结生命。” 看到自己扮演的“闻曦”得到全世界的赞颂,看到被赵泽千剖出的自己在荧幕之前供人观赏,这个世界的周引墨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后悔、羞愧、不安、羡慕、嫉妒、愤怒,最后被各种情绪冲撞得不堪。 闻曦能穿着漂亮的裙子笑着拥抱朝阳,而他只能紧紧抱住自己,在喧闹声终于沉寂之后狼狈地与世界告别,再也不相见。 “天道说,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最后的心愿,是在平行世界会有另一个周引墨能随心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任何样子。” 伊宙转过头,注视着自己身边的周引墨,莓果红色的头发下,周引墨的眼睛比星辰还闪耀。这是一个足够自信的周引墨,灿烂肆意如骄阳。 “你穿越到这里,是天道与神明的手笔。但是,你哥才是那个为你续了命的人。” 这个世界的周引墨不喜欢自己,于是他希望会有另一个周引墨足够自信自爱,活出与他截然不同的模样。 周引墨愣住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穿越是偶然,后来他以为是老天开眼,再后来他以为是伊宙的游戏。 原来是这样…… 在周引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就已经滑落成线。 他胡乱地揉了揉眼睛,嗓音干涩地问伊宙:“我哥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伊宙难得沉默了几秒。 然后,周引墨听到伊宙说: “他喜欢自己的灵魂,但他没办法在万众瞩目之中画着喜欢的妆容,穿上漂亮的裙子。” 周引墨眨了几下眼睛,有些犹豫地问:“是,有关性别认知的……” 障碍?问题?周引墨实在不想用这样的词汇。 而伊宙声音沉静:“他只是喜欢穿裙子。如果知道你喊他哥哥,他会很高兴。” 过于简单的理由令周引墨诧异。 他不解地追问:“就,只是喜欢穿裙子而已?这不算什么把柄吧?” 他的预想可比这糟糕得多。 伊宙明白周引墨的意思。她的声音中有些无奈: “你看,就连平行世界的你都觉得这并不算什么。只是喜欢穿裙子而已,这是你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却不是他的。” 因为终究只有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才有权评判,“喜欢穿裙子”究竟是他无伤大雅的爱好,还是已经成了他难以负担的原罪。 周引墨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混账的话,他暗骂了一声,恨不得回到刚才抽自己一巴掌。 伊宙揉了揉周引墨垂下来的莓果色脑袋: “他本可以最终有勇气骄傲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美丽,或者在只有自己的地方,在镜子前面满怀喜悦地欣赏着自己飞扬的裙角。可是赵泽千将他未成形的自我剖了出来,按着他的头告诉他,这是美丽的,这是值得骄傲的,这是应该被全世界看到的。” 他还没有来得及全心全意拥抱自己,就被迫暴露在了聚光灯下,被真诚的赞赏与虚伪的褒奖一同刺得体无完肤。 伊宙的指尖穿过周引墨鲜艳的发丝,最终落在了他的肩头:“所以我要问你,你想做出怎样的选择?是在这一年中扮演他,还是做你自己?” 周引墨低着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眉眼。 他心中五味杂陈。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 周引墨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 “姐姐,我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不是多有名气,但是,我也是有粉丝的。那些粉丝真的很可爱,陪我作、陪我闹。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剃了个板寸,乐队的死党都笑骂我丑得看不下去,可是我的粉丝说,只要我还是我,什么样子他们都喜欢。” 周引墨的声线颤抖:“我就是,我就是在想……我哥的粉丝那么喜欢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穿裙子的样子吧?” 周引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把所思所想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伊宙没有催促,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依旧带着安抚的力量。 周引墨响亮地吸了吸鼻子:“我,我知道如果要去教训赵泽千那个混蛋,一定是扮演我哥的形象最方便、最有说服力。可是……” 他抬起头,看向伊宙,湿润的深棕色眼眸中一片茫然无措: “我不知道我哥想要什么样的结局。他是想让赵泽千身败名裂,还是想与他再无瓜葛?我连他的真实想法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扮演他啊?” 周引墨垂着眼角,向来狡黠的狐狸眼中如今只剩下悲伤: “而且,我哥的粉丝会看不出来吗?如果我用了我哥的身份,就算最后扳倒了赵泽千,我哥的粉丝知道自己喜欢的周引墨从一年之前,就已经,已经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周引墨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会伤心的吧?” 面具之下,伊宙的眼神平静深邃,一如既往。 那双眼能包容周引墨的一切决定。 周引墨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了下来: “我哥想让我随心而活。那我的心愿,就是我哥原本的模样不要被抹杀、被遗忘。周引墨可以有两个,我是我,他是他。” 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有一个带着密码锁的箱子。箱子的密码是他的出道日期,箱中装着的都是粉丝的信。那些被妥善保存的,都是一颗颗炽热的真心。 他一定很喜欢演员这个职业,也深爱着他的粉丝们。 周引墨不想让这些美好被覆盖。 伊宙明白了周引墨的选择。 周引墨问:“按照原来的故事线,我哥现在应该还没死吧。既然我不用他的身体了,那他……能活过来吗?” 伊宙摇头:“他的灵魂疲惫残破,把你送到一年之前的时间节点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希望你能做出与他不同的决定。” “不续约”的决定,大概是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想做、却最终没做到的事吧。 周引墨的视线因为伊宙的这句话重新模糊。 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现在还不到掉眼泪的时候。 “姐姐,所以要怎么办,平行世界这种设定太扯了吧?还是你临时修改世界法则什么的?不然要怎么让别人理解周引墨和周引墨不是同一个周引墨啊?” “换个思路。” 伊宙轻笑着说:“你不想欺骗你哥的粉丝,又确实需要你哥的身份助力,那么,用上一些模糊说辞技巧吧。” “善意的谎言?” “不,模糊说辞的意思是,你的话没有一句是谎言。至于别人如何理解,诸君请便。” —————————— 热搜词条又变了。 “破晓 祝我出道快乐”、“破晓 周引墨”、“我不是你们的周引墨”…… 赵泽千看向手机屏幕的眼神晦暗难辨。 一个新注册的账号,一张发布于五分钟前的自拍。 莓果红色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摇滚系的打扮,肆意而灿烂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是破晓。祝我出道快乐,请多关照!” 热评第一条:“墨墨!一个月了你终于出现了!这是准备单干了吗?” 回复:“我不是你们的周引墨,我是破晓,请多多支持!” 照片中的人,明明是周引墨的样貌,却有着与那孩子截然不同的眼神和气质。 赵泽千眯起了眼睛。 周引墨……你究竟在做什么? 第86章 娱乐圈:砸钱砸资源比走心简单太多了 文娱版块被“破晓”和“逸境”这两个名词刷了屏。 周引墨,或者应该被称为“破晓”,在用新账号宣布出道的第二天上午八点,发布了第二个重磅消息—— 破晓将在逸境集团的支持下组建一支乐队。 逸境,这个名字足够引起一场惊涛骇浪。 逸境集团二十年前如异军突起一般,以势不可挡的势头席卷了房地产、工业、高新产业等领域,在金融领域中以难以置信的能力迅速立足。此后,文娱产业、影视投资、高奢饰品线……逸境集团又将势头延伸到了与自身基业毫不相关的领域。 无一失手。 最恐怖的是,它居然是一家独资企业。 它的控股人究竟是何来头?幕后人是如何操盘如此大型的沙盘?无人知晓。 在此之前,逸境从未公开宣布为某个艺人提供资源。能得到逸境的一份代言广告,对于艺人就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破晓是唯一一个。 逸境集团的官方账号在第一时间发文宣布,并未与破晓签约,但是将为他提供一切资源支持。 逸境的“一切资源支持”,金贵到难以估量。 这是一颗不止震惊娱乐圈的重磅炸弹。 比起眼红和嫉妒,众人更多的是震撼和不敢置信。 媒体罕见得没有第一时间蹭热度,因为没有人敢去招惹逸境,没人想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得罪逸境幕后那位神秘控股人,伊宙。 逸境集团总部的顶楼,伊宙与周引墨正在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周引墨终于彻底理解了“逸境”两个字在这个世界所代表的份量。 他瞠目结舌地将逸境集团的官网翻到了底,才目光呆滞地问对面的伊宙:“姐姐,你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伊宙回答得淡然:“我已经很克制了。” 周引墨闭上了嘴。 没错,全世界都是她的,区区一个逸境集团相比之下确实没那么震撼了。 周引墨抓了一把自己染成了火红色的头发:“所以,逸境集团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扳倒诞梦和赵泽千?他何德何能啊?” 伊宙轻笑了一声:“为了好玩而已。不是说了么,我是来这个世界找乐子的。” 周引墨很清楚,自己就是伊宙的“乐子”。 神仙找乐子的方式可真奇特。 伊宙看出了周引墨的手足无措,好心安慰:“别太有压力,毕竟砸钱砸资源对我来说比走心要简单多了。” 软饭香香,周引墨由衷感叹着。 现在是上午九点,距离赵泽千短信中说的“十点见”还有一小时。 伊宙向前探身:“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周引墨同样坐近了一些:“姐姐说的没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泽千不是擅长道德绑架吗?我要给他绑回去。我不光会摇滚,还兼职过脱口秀演员呢。” 伊宙勾起嘴角:“巧了,逸境上午十点准备进行一场记者发布会。” 周引墨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他一个探身,在伊宙的面具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现在去准备!” 不去看伊宙会做出什么反应,周引墨转身迈着欢快又慌乱的步伐走远了。 伊宙哑然失笑。 —————————— 与此同时,诞梦娱乐乱成了一锅粥。 周引墨化名破晓再出道这件事,对诞梦造成的影响并没有多大。一个独立艺人罢了,没有任何背景,诞梦根本把他当个笑话看。 但是赵泽千执意要让诞梦把周引墨带回来,以任何方式都可以,无论周引墨的名誉是否受损都没问题,只要让周引墨回到诞梦。 于是前一天晚上,宣传部门熬夜写通稿,准备将破晓的出道定性成一场闹剧,最好再反衬一下诞梦娱乐的大度与宽容。 可一直合作的媒体和公众号全都一反常态,坚决不肯发布与破晓有关的通稿。 这很不对劲。 宣传组用自己的媒体账号发了几条通稿试水,无一例外,没激起水花。 这样反常的架势让诞梦慌了神。 周引墨到底抱上了哪条大腿? 直到第二天,谜底揭晓。 逸境集团。 诞梦总裁一瞬间觉得世界要末日。 “联系不上周引墨。”赵泽千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中,声音沙哑。 赵一昱简直要被自己的表弟气死了。 “我说什么来着?你少钻牛角尖,少研究你那些狗屁艺术。周引墨要走就让他走,你非说他有什么价值、什么难得可贵的特质,非要把人抓回来。” 赵一昱语气里的怒火毫不掩饰:“现在好了,逸境集团!逸境!你知不知道逸境背后那位随便说一句话,整个诞梦都能化成灰?” 赵泽千揉了揉太阳穴:“先别急,周引墨毕竟没和逸境签约,我们和逸境也没有大矛盾。” 赵一昱咬牙切齿地指着赵泽千:“没有大矛盾?你昨天那采访,就算周引墨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他背后的逸境能听不出来?你干的那些破烂事,要是被翻到台前来,我……” “什么破烂事?我对周引墨做过什么吗?如果不是我,他能走到今天吗?” 赵泽千声音冷硬地打断了赵一昱的话。他紧紧盯着赵一昱,一字一顿地说: “我是他的恩人。” 在那样偏执的眼神中,赵一昱居然没能再说出下一句话。 赵一昱莫名害怕他这位表弟。他总感觉赵泽千的眼睛深不见底,对艺术的热爱中透露着古怪,那种古怪像是把所有人都看作无生命的颜料,只有他能赋予其生命。 赵一昱曾以为这是艺术家的特质。 直到他亲眼见证了赵泽千是如何“作画”的。 一位曾经出了事故的模特,因为脸上的大片伤疤而再难出镜。 赵泽千给了这位模特一次机会,要为他拍摄一组照片。 “你是完美的,不许否认自己。” “你的伤疤让你变得更美丽了,这是你之前达不到的境界。” “眼泪?你在哭吗?不,这组照片不需要眼泪。” “把眼泪收回去!” “伤疤,露出来,它是美丽的,它应该被全世界看到。” “没错,现在把妆卸掉,我要拍一组特写。” “不愿意?我是在帮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不想让更多人看到你的美丽吗?” 这组照片收获了大量的关注和赞誉,“残缺美”、“欣赏不完美”一瞬间成了那段时间“艺术”的代名词。 赵泽千因为善于发掘“不完美的完美”而风头更甚,模特也因此收获了热度,有对他此前作品的考古、有唏嘘、有鼓励、有对于他如今模样的夸赞,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那位模特后来退圈了,再没有任何消息。 赵泽千不止于此。 因某个角色而患上ptsd的演员、受伤的模特、失声的歌手、坠落舞台的舞者,赵泽千用无与伦比的天赋将他们打造成断臂维纳斯。 这些维纳斯有的进了诞梦的陈列柜,有的碎成一片废墟,被清扫出大众视野。 周引墨是个例外。 赵一昱不明白赵泽千为什么对周引墨抱有如此的执着。 他曾经不想管,为了赵泽千给诞梦带来的热度和利益。 可现在,周引墨的背后是逸境。 赵一昱烦躁地把所有能想到的人脉都联系了一遍。 没人能联系到逸境背后那位神秘的“伊宙”。 赵泽千沉默地盯着破晓昨天发的自拍。 “我不是你们的周引墨”。 不可能是双胞胎,也应该不是双重人格。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周引墨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总裁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赵一昱第一时间接起。 “喂?……好,我知道了,马上派人去,务必搞清楚逸境的态度!” 电话挂断,赵一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赵泽千抬起了头,举起了手机:“是因为这个吗?” 屏幕上是破晓一分钟前发的自拍。 背景是一个化妆间,琳琅满目的妆品、各式各样的西装和礼服裙,镜子上印着的logo宣告着自己属于逸境集团。 火红色的头发,依旧肆意的笑容 配文:“上午十点,破晓向全世界问好!” 赵泽千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真的是“周引墨”吗? 第87章 娱乐圈:破晓为好戏拉开帷幕 妆品、裙子、大笑着的周引墨。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同一场合的物件。 只有赵泽千知道,周引墨体内住着一位美丽的缪斯,而他自己却不懂这是何等的珍贵。 周引墨只会逃避、抗拒、否定,将其掩藏得欲盖弥彰。 渴慕与抗拒交织,这使周引墨越发美丽。 赵泽千很期待能用一部绝妙的完美作品将这种美展示在世界面前。 可周引墨离开了诞梦。 赵泽千并不着急,上一部作品的病娇角色大概激发了周引墨体内被封锁的疯狂因子。这是好事,这能让他更加绚烂。 赵泽千知道周引墨不会走远,因为周引墨从未偏离自己规划好的路线。 可周引墨疯过头了。 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破晓在化妆间的自拍,赵泽千已经盯着看了半小时了。 周引墨怎么可能会面色如常地坐在化妆台面前? 他身后是裙子啊,是那么多漂亮的、珍贵的、他心心念念的、又爱又怕的裙子啊? 周引墨为什么笑得出来? 这还是周引墨吗? 赵泽千从未如此慌乱过。 —————————— 逸境的这场记者发布会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没有任何事先预热,没有邀请函也没有入场资格验证。 只要赶来,只要敢来,就欢迎。 这不符合逸境向来神秘的做派。 但是没有人有意见,能进到逸境集团的大门,这已经是很多媒体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9:55,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五分钟。 逸境大厦一楼的记者招待厅中早已人满为患。 二楼,几个穿着考究的逸境集团高层管理者正面带微笑交流着。 没有媒体敢去听他们在说什么,想必一定是有关集团治理、有关破晓商业价值一类的大事吧? 媒体当然想象不到。 这帮人在明目张胆地摸鱼。 “这波啊,这波我是自愿在创世界打工的!”来自一位看起来五十岁的和蔼中年大叔。 “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年发了16薪?”来自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满脸笑容的女士。 “回创世界之后我准备去度个假了,这个世界三年赚的积分够我摆烂十年了。”来自一位看起来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 “只有会计受伤的世界诞生了。从这个任务出去之后,我说什么也要休假……”来自一位看上去无比斯文的西装男。 “会计别走,带着编程策划公关宣发组一起走!” “都走!拿了工资咱们一起开摆!” 二楼一片笑声。 整个诞梦集团的高层,都是来自创世界至尊组的任务者。 至尊组的任务除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偶尔也会有这种可以摸鱼的任务。 为期不限、报酬丰厚、没有生命危险的副本,这个世界可是多少至尊组任务者梦寐以求的聚宝盆位面。 今天这场记者发布会让任务者们难得的加了班。 据说是为了主神的新乐子。 任务者们并不关心,有奖金就是最令人开心的事情。 他们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上午十点。 直播开启,媒体们纷纷打开了录音笔,举起了相机。 没有主持人,没有逸境的官方发言人。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迈开长腿,三两步窜到了台上。 是破晓。 他穿着一件镶嵌着铆钉的红色皮衣,整个人喜庆得不像话。他站定在台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欢迎各位媒体到访,大家上午好。逸境的朋友们,你们好!” 他扬起笑脸,向楼上打着招呼。 二楼的任务者们挂上得体的笑容,挥手示意。几个年轻的任务者甚至吹了几声口哨。 这场景荒诞得离谱。 媒体们面面相觑,只能附和着鼓掌。 掌声平息,破晓开始了他的表演: “大家可能会很疑惑,为什么逸境突然要开记者发布会,又为什么是我出现在了这里?其实很简单,逸境的朋友们筹备发布会已经很辛苦了。我一想,再让他们为了我的事情写演讲稿实在太辛苦了,干脆我自己来吧。别不信,我真的很适合说脱口秀。” “啊,有人不知道我跟逸境集团达成了合作吗?都知道了吧?那太好了,不然我白买热搜位了,很贵的!” “简而言之,逸境的boss伊宙女士慧眼识珠,觉得我实在是个可塑之才,于是准备奶我一口。很显然,效果显着,我昨天刚出道,今天就占领热搜榜了。” “在这里感谢伊宙姐姐愿意包养我……好的,不要喧哗各位,不,要,喧,哗。知道你们羡慕嫉妒得不得了,没办法,我运气比较好。” “还没到提问环节,请媒体朋友们控制一下情绪。这里是逸境,懂我意思吧?” “好吧,包养这个词用得不太恰当,准确来说是我在追她……不!要!吵!” 有家过于胆大的娱乐媒体举着摄像机冲上来想要提问,破晓干脆利落地将一本宣传册扔到了他的脑袋上。 保镖们刻意等破晓动手之后,才将那家媒体赶了出去 破晓笑得不带温度:“各位朋友,如果不想收到逸境法务的传单,就稍微安静一些。现在可是正经的发布会时间,不懂规矩的,请滚。” 破晓身后是一张led屏,屏幕上是直播画面与弹幕的实时同步。 弹幕早已经密密麻麻连成片,调侃的、辱骂的、磕糖的、周引墨的老粉破防的、新粉惊呼的、路人看傻的、极其热闹。 破晓转过身去,看着led屏上飞速飘过的弹幕。 “让我来看看亲爱的粉丝们都在说什么……嗯?怎么这么多人喊我墨墨啊?我不是你们的周引墨,别弄混了。他是他,我是我。我是你们从未见过的破晓。” 弹幕越发混乱。 “曾经喜欢墨墨,现在喜欢破晓,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我们陪你看到破晓阳光!” “墨墨在玩角色扮演吗?” “这不就是周引墨吗?弹幕演点好的” “周引墨和他粉丝都有毛病吧?” “亲口承认被包养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滚出娱乐圈滚出娱乐圈滚出娱乐圈滚出娱乐圈” “破晓新粉在此!守护晓晓!” “幻灭了,再见周引墨,你不再是我喜欢的墨墨了。” 破晓深呼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向媒体,重新咧开笑容: “今天的发布会,出于对诞梦娱乐、赵泽千先生、周引墨先生的尊重,我借由逸境集团在此发言。” 破晓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媒体,这才开口: “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周引墨是我哥哥,他已经退出娱乐圈了。我们不是亲兄弟,是比亲兄弟更加密切的存在。我寄托着他的心愿,承载着他的梦想。但是我不希望我的所作所为给他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因为我并不是他。” “一个月前我贪玩,用我哥的账号发了自己的自拍,在这里对我哥的粉丝们说一声抱歉。不要幻灭,不要因为我而不喜欢周引墨。他永远都配得上你们的喜欢。” 有关“周引墨与破晓”,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哥的身世,媒体朋友们应该十分熟悉,因为诞梦娱乐曾经为了渲染他的凄惨而大肆挥毫泼墨过。他是孤儿,在高中期间因为好心人赵泽千先生的帮助才能顺利完成学业……” 正在电脑前看着直播的赵泽千听到这里,握紧了拳头。 破晓的声音从电脑扬声器中传来,那声音,赵泽千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我哥曾经想将这笔款项连本带利还给赵泽千先生,但赵先生太善良了,他没收下这笔钱,倒是把我哥收进了诞梦娱乐。” “赵先生与我哥签了一份分成相当合理、没有丝毫压榨剥削、没有任何不公正对待的合同,并且对我哥态度特别良好、一点也没有用他的伤痛做文章、完全没有不把他当人看,从来不会只把周引墨当成一件商品。” “现在,合同期满,我哥心怀感激地、没有丝毫心理阴影地离开了。而我,来报答赵先生的恩情。” 破晓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像是要为一场好戏拉开帷幕。 “赵泽千先生曾资助周引墨十万元。现在,破晓与逸境集团将拿出一亿元作为启动资金,建立专项资助基金会,帮助那些受伤的灵魂少走歪路,少上当受骗,早日找到愈合的良药。让我们在这里,感谢赵泽千先生的慷慨无私。” 破晓不用回头,都能想到身后的弹幕有多精彩。 赵泽千先生,我可是在所有人面前夸奖着你的善良啊。 我的话如何被理解,那是粉丝们和媒体们的自由。 破晓和周引墨可什么都没有做哦。 第88章 娱乐圈:请将我禁锢,我求之不得 持续了两小时的逸境记者发布会霸占了热搜。 发布会最后,破晓转身面向身后的led屏幕。 上面的弹幕早就混乱成片。 破晓没有再回复任何一条,只是语调轻快地说:“今晚八点直播,有什么想问的,我们晚上继续聊。” 他转过身来,在闪光灯中轻佻地行了个金属礼,留下一句“love and peace!”就跳下了台,闪身至幕后消失不见。 任务完成! 发挥完美,表情和话术都是满分,周引墨由衷地对自己的出色演出表示骄傲。 赵泽千鼻子都气歪了吧?诞梦娱乐一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他哥,这个世界的“周引墨”,绝对也会高兴的。 那些曾经被赵泽千控制的人,会愿意站出来、站在自己这边,揭开他的伪装吗? 伊宙一定看见了吧?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会高兴的吧。 伊宙说,喜欢自己鲜活的样子。 巧了,他十分擅长为伊宙带来一些新鲜的小乐子。 “便宜儿子,好感度多少了?” 周引墨一边奔向逸境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一边在脑海里戳了戳g5676。 为了攻略任务,系统再次跟在了周引墨身边。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欢快的语气说:“主神大人是不是说过,好感度到了60%,你就可以亲手揭下她的面具了?” 电梯上升,周引墨的呼吸随着上升的层数而一并加了速。 “你的意思是……?” “恭喜宿主,你可以为此做准备啦!当前好感度70%,请再接再厉!” “漂亮!” 周引墨差点在电梯中旋转跳跃。 可惜这里不是逸境俱乐部,这儿的电梯不一定禁得住折腾。 电梯停在了顶层,电梯门打开。 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伊宙站在正午的阳光之中,披散的黑发镀着光。 空气的味道是温暖的琥珀与檀香,玫瑰的气息飘渺于其中,轻盈又自由。 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伊宙转过身来,白色的繁复长裙带动着微风,她手中的白水晶杯折射出变幻的光,映在隐隐变得虚幻透明的黑色面具上。 她距离周引墨只有十米,周引墨却觉得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化为白光离开这个世界。 而伊宙也静静地看着站在电梯前的周引墨。 黑与白交织的空间中,周引墨是耀眼的那抹红。 于是伊宙笑了,她向周引墨举起了酒杯: “首战告捷,干得漂亮。” 周引墨走向伊宙,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 他双眼闪烁着星光,捧着满怀的骄傲和兴奋,将自己与那些溢出的情愫一股脑地塞进了伊宙的怀中。 “姐姐!我刚才是不是超级帅!” 周引墨像个树懒一样抱着伊宙激动地蹦跶着,他跳跃的火红色头发牢牢地占据着伊宙的视线。 伊宙笑着回抱他:“超帅的。” 蹦了好一阵子,周引墨才脱离了亢奋状态。他从伊宙的身上蹦了下来,背着手,骄傲地仰着头:“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揭开你的面具?” 伊宙反问:“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周引墨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没想好。” 揭开神明的面具,这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被草率对待的事。 周引墨其实思考过很多整活的方式。但是那些花招在伊宙看来估计没什么意思。 这比对付赵泽千的方式还难想。 周引墨眉毛皱成了一团。 “面具快要消失了,”伊宙善意地提醒:“今天凌晨之前。如果你实在想不到合适的时间,我自己摘下来……” “不要!”周引墨疯狂摇头:“那就没意思了,我要好好想想。” 这可是大事,当然要认真对待。 伊宙只是点了点头。她换了个话题:“晚上的直播,你要聊什么?” 提到直播,周引墨重新来了精神:“想跟我哥的粉丝聊一聊,也跟我的粉丝交流一下感情。我在这个世界也有粉丝啦!我就说嘛,像我这么优秀的摇滚新星,在哪儿都是一样闪耀的存在!” 他做了个拨弦的姿势,朝着伊宙飞了个媚眼。 半透明的面具后,伊宙的眼里带着笑意:“组建乐队的人选和专辑选取,逸境都准备好了。你随时能在这个世界开启一段新旅程。” “姐姐万岁!” 周引墨欢呼着,再次蹦到了伊宙身上。 他在伊宙的颈窝蹭了蹭:“姐姐,我怎么觉得,是你在攻略我啊?” 伊宙轻笑着反问:“那我的攻略成功了吗?” “大成功,我已经沦陷了,真的。” 周引墨丝毫不掩藏自己对伊宙的喜欢,或者说,倾慕。 伊宙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扣在了周引墨的后脑上,微微用上了几分力气:“你还不够沦陷,我要的不止这些。” “姐姐想要什么?” 周引墨任由伊宙禁锢自己的全部行动。 伊宙在周引墨泛红的耳朵上咬了一下,然后悠悠开口:“面具揭开之后再告诉你。” 她放开了周引墨,微微后退一步,看着周引墨期待又兴奋的眼神,笑着说:“你看起来知道我想要的、想做的是什么。而且,你很期待。” 周引墨并不否认。 他渴求被掌控、被饱含着爱与宠溺的疼痛包围。 伊宙是他唯一愿意臣服的存在。 他很高兴,伊宙愿意将自己禁锢在掌心中。 周引墨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揭下伊宙的面具了。 他嘴角上扬:“求之不得。” 这实在是难得的惊喜。 伊宙与周引墨对视的视线中对了些交织的火花,寂静又热烈。 玫瑰的芬芳越发张扬地拥抱着阳光之下飞舞的微尘。 “诞梦邀请我下午去参观一圈。” “我下午为晚上的直播做准备。” “晚上我会在逸境,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希望姐姐今晚准备的鸡尾酒里没有芹菜。” 伊宙与周引墨对视一笑。 下一秒,伊宙化身流光消失在阳光之下,周引墨按了电梯的下行键。 他们彼此都有足够的时间,为接下来的盛宴换上华装。 —————————— 赵一昱和赵泽千各怀心事。 他们的对面坐着的,就是逸境集团幕后那位神秘的“伊宙”了。 诞梦娱乐的待客厅从未如此静谧过。 赵一昱不敢先开口,赵泽千不想说话。 伊宙没有什么开口的打算。 她冰冷犀利的眼神透过神秘的黑色面具,利刃一样刺在赵泽千的身上。 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经持续了五分钟。 赵一昱不知道伊宙的态度究竟如何,他只能挂上笑容打破了僵局:“伊总裁愿意莅临我们诞梦,实在是……” “客套话不必多说。” 伊宙声音冷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赵一昱惺惺作态的谦卑。 白衣女人有着无可言喻的强大气场,让久经商界、自诩为足够世故圆滑的赵一昱都不得不毕恭毕敬着。 赵泽千的掌心沁出了汗。 不可能,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人呢? 他看不透、看不穿,他甚至找不到一处弱点。 赵泽千引以为傲的窥探人心,在伊宙面前仿佛全部失效。 怎么可能存在毫无弱点的人呢? 一定是了解得还不够深、观察得还不够细致。 赵泽千强迫自己沉住气。 即使伊宙给他带来的慌乱早已从心头蔓延到了天灵盖,让他头皮发麻。 赵一昱被伊宙打断了声音,一瞬间失去了方寸,连着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气场消失殆尽。 伊宙凑近了一些:“那么两位,究竟是为什么想要见我呢?” 第89章 娱乐圈:他有嚣张的自由,我有让他嚣张的底气和资本 赵一昱陪着笑:“上午逸境集团的发布会,我们都看了。是这样的,那位叫作破晓的艺人,看起来很受您青睐?” 伊宙泰然自若地点头:“没错,他是我看中的人。如果看了发布会,应该听到他所说的了吧?他在追我,而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就连这种轻佻的话从伊宙口中说出,都让赵一昱恨不得逐字逐句地分析一通。 赵一昱面露难色:“是的是的,那位破晓一看就十分优秀出挑。其实我是想知道,破晓和周引墨究竟是什么关系?” 伊宙的眼神被面具掩藏,但赵一昱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周遭的气压陡然降低。 他搓了搓沁出汗的掌心,谨慎地说:“破晓先生在发布会上有关诞梦娱乐的言论,让我觉得,他可能与我们存在一些误会?我知道他没有您的授意,一定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我想着能不能……” 伊宙了然点头:“我帮你翻译一下。你觉得破晓只是我一时兴起的玩物。你觉得破晓和周引墨就是一个人。你觉得逸境在故意针对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伊宙完全没给赵一昱留任何情面。 她不需要顾忌赵一昱的颜面,更不需要秉承“点到为止”、“说话留三分”的所谓为人处世的准则。 她也确实有这样肆意妄为的资格与底气。 伊宙就这么将赵一昱的本意摊开在明面上。 赵一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什么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就算否定,伊宙信吗? 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啊! 上午他还在一边看直播一边拍着桌子怒骂伊宙和周引墨呢。 但是现在伊宙就在面前! 他敢说一句不尊敬的话吗? 赵一昱脸色灰白,他身边的赵泽千也变了脸色。 伊宙神色如常地继续说:“我讨厌弯弯绕的话术。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再这么耽误我的时间,我可以让诞梦直接消失。” 赵一昱很清楚,伊宙绝对不是在说大话。 他擦掉了额角的汗,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伊宙抬手制止了。 “我晚上有约,没时间陪你们耽误。所以,换我来问吧。” 伊宙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泽千。 “周引墨脱离了你的控制,你很不爽吧?”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轻而易举挑中了赵泽千最脆弱的神经。 赵泽千和赵一昱不同,他对自己的认知不是商人,而是艺术家。 他不在乎诞梦,不在乎商业利益,甚至不在乎说的话会不会冒犯到伊宙。因为伊宙没有什么能摆布自己的筹码,赵泽千有这个自信。 他冷冷地注视着伊宙:“你只是看中了周引墨那张脸吧?玩腻了就准备丢掉了。伊宙,你不配独占周引墨,他的美好应该被全世界看到。” 没错,就该是这样。 伊宙的眼中燃起了兴奋的火焰。 不要虚与委蛇,不要花言巧语,就这样把你丑陋的灵魂呈现在我的眼前吧。 这样才能让我的处刑更痛快啊。 伊宙嘴角上扬,语气堪称愉悦:“你有什么资格为周引墨做选择?” 这句问话不像质问,反倒像是真情实意地想求得一个答案。 赵一昱率先慌了神。 无论如何,不能让赵泽千激怒伊宙。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一昱试图打哈哈:“泽千下午还有要忙的事吧?” 伊宙冷锐的视线扫视过去,冻结了赵一昱全部动作。 她开口,声音淬着寒意:“如果想在今天就让诞梦娱乐市值蒸发个彻底,你大可以继续在这儿废话。” 赵一昱立即噤了声。 他开始后悔当初把自己这个古怪的艺术家表弟拉拢进了诞梦。 赵泽千是个疯子,伊宙看起来比他还疯! 看着赵一昱闭上了嘴,伊宙满意地点头,重新把视线放到了赵泽千身上。 她还在等那个答案。 赵泽千不甘示弱地回视:“伊宙,你除了有钱和权势还有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周引墨的珍贵难得?是我最先发现了他的潜能!是我,把他捧到了如今的高度!没有我,周引墨只会被埋没,我才是能为他谋划出色人生的人!” 伊宙的声音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讥讽:“你觉得你比周引墨更了解他自己?” 听到这句话,赵泽千的脸上露出了堪称骄傲的神情: “只有我知道,他的身体中住着一位美丽的小姑娘。那是他最珍贵的本我,可他一直在否认、在抗拒着,这种自我拉扯让引墨越发动人……伊宙,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能拥有他?” 伊宙摇头:“周引墨只是喜欢裙子而已,他的自我性别认同是男性。” 神明创世之时,确实出现了一些纰漏,将灵魂放进了错误的躯壳之中。 但是这个世界的周引墨并不是,他只是拥有一些独特的爱好而已。 是赵泽千刻意扭曲着周引墨的自我认知,最终让他深陷于自我拉扯的泥淖,再难脱身。 伊宙过于直白的话语让赵泽千睚眦欲裂,他一圈锤到了桌子上:“你懂什么!他只是不敢承认,只有我能帮他认清自己!” 赵泽千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高中的周引墨,那时的他驻足在一家女装店的门口。 纯真的憧憬与羞赧的自我厌恶,多么美丽。 那是赵泽千见过最漂亮的存在。 “伊宙,周引墨因为不完美而完美,他现在这样才是自甘堕落!他就该是我为他设计的样子,那才是最美的他!” 真恶心啊,这幅自以为是的嘴脸。 伊宙收回了嘴角浅薄的笑意。 “赵泽千,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打算跟你讲道理。” 时光凝滞了一瞬,赵泽千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摧枯拉朽,将他的灵魂都要压成碎片。 四周静默无声,呼吸和心跳都停滞。 赵泽千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伊宙的面具陡然消失。 他看清了面具之下的那张脸。 威严的、美丽的、强大的、威慑的。 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完美。 伊宙额头上是一个黑色的古怪纹路,泛着白光,神秘而诡异。 只有一秒,甚至更短,面具再次出现,时间重新流动。 赵泽千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什么?伊宙究竟是什么? 她漆黑的双眼深邃不可测,赵泽千甚至在那双眼的注视下第一次出现了自惭形秽的心理。 她是神明,还是魔鬼。 千百个念头混乱地从赵泽千的脑子里呼啸而过。 伊宙的指尖敲打在桌面上,唤回了赵泽千几欲消失的理智。 就这么溃不成军了,真是没意思。 “赵一昱,你不是想知道破晓和周引墨的关系吗?” 伊宙明明在问赵一昱,眼睛却看着赵泽千,缓缓地说: “破晓是另一个世界的周引墨。这个世界的周引墨已经被赵泽千逼迫致死了。” 赵一昱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您真是会开玩笑。” 不,她没说谎。 赵泽千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他不愿承认,灵魂却已经诚实地跪倒。 伊宙给赵泽千留下了最后的话: “至于现在的周引墨,他有嚣张的自由,我有让他嚣张的底气和资本。你的缪斯已经化身飞马了,而我的周引墨刚刚破晓,这就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美。” “赵泽千,别着急,对你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第90章 娱乐圈:你们相信光吗? 晚上七点半。 逸境的技术部门刚为破晓直播的平台做了加固,当然,不是无偿。 赵泽千面色死寂,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越发可怖。 赵一昱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 诞梦要完了,赵一昱很清楚,没有挽回的余地。 姚窕收到了伊宙的邮件: “你收集的资料已收到,十分感谢。姚总对娱乐行业也有着十分敏锐的洞察力,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接盘诞梦,带着它走向新的未来?逸境很乐意为你提供支持。” 姚窕深深吐了一口气。 伊宙是自己的贵人。 这步棋,她走对了。 周引墨把《笼中囚徒》速刷了一遍。 他哥演病娇演的真不错。 果然只要病娇爱的不是自己,就很可爱。 周引墨和伊宙的想法相同。没有必要与赵泽千这样的人多费口舌。 既然这个世界的法律抓不住他的罪行,就让他也体验一下被舆论压垮的滋味吧。 他哥遭受过的,赵泽千都应该加倍体会一遍。 伊宙回到了逸境俱乐部,为自己选了一瓶赤霞珠。 黑色的面具若隐若现,预示着创造与毁灭的力量即将完成最后融合。 也意味着,创世之初狠厉顽劣的“伊宙”将于今夜重现。 主战场在网络上,在各个公众平台,在诞梦娱乐、周引墨、破晓的评论区。 有圈外的技术大佬全方位地将一个月前的“周引墨”与如今的“破晓”做了对比。 骨骼走向与肌肉分布极其相似,但是不完全相同。 破晓鼻梁上的那颗痣,绝不可能一个月内速成的身材,还有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 技术大佬斩钉截铁地表示,虽然他不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能确信,这不是同一个人。 “我个人倾向于双胞胎的可能性,但是听你们说,他们不是亲兄弟?这我就不清楚了。” 技术大佬的结论迅速引发新一轮讨论。 甚至有人开始认为整件事都是一场阴谋。“破晓”是逸境集团为了打压诞梦娱乐而打造的一枚棋子,通过整容甚至人体实验让破晓变成周引墨的样子。 过于阴谋论的说法没激起任何水花。 因为太扯了,“逸境想弄死诞梦还用费这劲?” 诞梦试图摆布舆论的挣扎就这样轻飘飘地落空了。 也有人换了关注点,试图从“伊宙”身上挖掘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当然,无一所获。 无法能解释这位神秘而强大的逸境掌权人从何而来。 “周引墨”的粉丝、“破晓”的粉丝、还有更多根本搞不清状况的粉丝早已展开了大混战。 “不管破晓还是墨墨,都是我喜欢的人,支持他的选择![打call.gif]” “什么叫不是亲兄弟但是比亲兄弟更密切的存在啊?” “周引墨疯了你们也疯了?摆明了是一个人啊!” “不可能是一个人!墨墨才不是这样的!” “我说朋友们能不能关注一下诞梦啊?破晓说的是真的吗?[歪楼.jpg]” “只有我觉得诞梦家的艺人多少都有点不正常吗……” “楼上芽芽粉丝?别走,我是优崽,我也这么觉得![优崽不悠哉.jpg]” “芽芽签约诞梦之后,整个人越来越暴躁。她是不是也是被赵泽千摆布了啊?当初被渣男骗感情之后,赵泽千给她量身定做的电影热度那么高,现在想想,把她的伤疤揭开给所有人看真的是对她好吗[流泪芽芽头.jpg]” “纯路人,米优刚经历失声事件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沉默吧?” “楼上!优崽在此作证,绝对没有!” “但是赵泽千确实帮优优转型成优秀创作人了啊。。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优优真正想要的” “诞梦家的艺人究竟都怎么了?” “别硬黑,赵泽千的才华有目共睹,他确实是位艺术家。” “才 华 和 人 品 不 挂 钩 我已经说倦了” “诞梦到现在也没澄清啊?一天了,准备散伙了?” “芽芽发微博说她要看破晓的直播!” “我去,什么时候?” “米优也发了张图片,是个太阳。这是明晃晃站队破晓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墨痕哭死,墨墨到底在哪,他都遭受什么了啊!!!!!” “我们只想要墨墨平安快乐。。。” “墨墨会出现吗?如果破晓不是周引墨,那周引墨哪儿去了啊!” “诞梦好几个艺人出来站队了!这是要变天啊。”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梅镜也出现了。” “梅镜?毁容之后靠着赵泽千又火了一阵子的那个模特?” “阿镜退圈之后,这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下吧……” “他说,‘终于有阳光了。’” —————————— 八点的直播准时开始。 破晓带着明媚的笑容出现在了千万个屏幕中。 “晚上好我亲爱的朋友们!” 弹幕瞬间挤满屏幕,从破晓的眼前飞速流过。 担心的、紧张的、兴奋的、那些浓厚的情感夹杂在一条条评论中。 破晓举起手机,在四周绕了一圈: “你们不是一直好奇周引墨在《笼中囚徒》里那个病娇妆是怎么完成的吗?这里就是妆容诞生的地方啦!感谢我伊宙姐姐帮忙借来了这个化妆间!” 弹幕混乱得完全看不清。 破晓将手机重新架回了原位。 然后,他拿起了一瓶卸妆油。 “我一下午都在思考怎么能把直播做的有趣一点。你们说这样怎么样?我试着仿一下周引墨在《笼中囚徒》的妆造?事先说明,我不太会化妆,化的不好不许骂我!我很玻璃心的,哭花妆面我可不会补!” “周引墨在哪”、“你和周引墨到底什么关系”等问题组成了一大半的弹幕。 没有污言秽语,因为那些不友好的弹幕刚发出,就收到了来自逸境法务的警告。 破晓看了一眼弹幕,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卸妆。 他先是取下了血红色的美瞳: “今天是答疑局,你们敢问我就敢打,主打一个坦率。当然,信不信由你们。第一个问题,有关……诶呦等下我戳到眼睛了我靠!” 破晓龇牙咧嘴地把日抛美瞳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开始在化妆棉上倒卸妆水: “有关周引墨和我的关系。这个问题问的好,确实值得展开讲讲。上午为了应付媒体没太说清楚。嗯……” 破晓突然靠近手机屏幕,带着残妆的狐狸眼里闪过狡黠: “你们,相信光吗?” 第91章 娱乐圈:焚尽黑暗的破晓之红 弹幕暂停了一秒。 不知道是因为破晓的烂梗太无聊,还是观众们被骤然放大的美貌晃了眼。 破晓笑着坐回原位,继续卸妆。 “讲个故事吧,有关两个叫周引墨的小男孩。” 伊宙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不说谎,也不全说,就是最好的话术。 他见到了他哥的灵魂。他问,真的要让真相公之于众吗?即使你的秘密要被放在世人面前也无所谓吗? 灵魂不说话,只是散发温暖的光芒,紧紧拥抱着他。 因为他也在期待一场日出。 “两个小男孩很有缘。他们长得太像了,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他们都是孤儿,他们都无依无靠着长大。” “他们都叫周引墨。” “上天赐予的缘分让他们变成了全世界最密不可分的两个人。” 卸妆油带走了眼角的红色眼线。 “第一个周引墨很温柔、很善良、爱美又漂亮。他喜欢芬芳艳丽的鲜花、喜欢亮晶晶的首饰、喜欢橱窗里华丽或清新的裙子,但是他不敢喜欢穿上裙子的自己,即使那真的很美。” “因为没人陪他长大,没人告诉他这没有任何错。” 左眼的眼妆被尽数卸下,接下来是右眼。 “周引墨生活得很清贫,直到他突然收到了一份来自好心人的资助。十万,对于那时的周引墨是一笔难以估量的巨款。这十万支撑着周引墨读完了大学。毕业后,好心人出现了。他说自己是一位艺术家,他能发掘出周引墨身上全部的天赋,让他成为明星,成为最美丽的存在。” “艺术家将周引墨打造成了温柔沉静的白月光,让他一步步走到你们面前。” “他很漂亮,对吧?但是他一点也不快乐。” “因为艺术家说,这不够。只是白月光不足以阐释你的美丽。你应该更坦率啊,你应该画上漂亮的妆,穿上你最喜欢的裙子啊!你不需要喜欢自己,自我厌弃让你更加美丽。” “艺术家说,周引墨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因为怎么会有男人喜欢裙子呢?多恶心啊。” “艺术家循循善诱。于是,自我厌恶还是自我否定,周引墨只能被迫二选一。” “周引墨存在的意义是向全世界展示他的美,艺术家的一切言行都为此服务。脆弱的玫瑰挣扎着从淤泥中绽放,这才是大导演要看到的。至于玫瑰还未成熟,还需要成长,这些大导演都不在乎。” “商品就连情感都不属于自己。” “不完美的完美、摇摇欲坠的绚丽,这才是艺术家要看到的。” 眼妆被卸下,破晓换了张卸妆棉,三两下擦掉了唇彩。 “艺术家甚至准备给周引墨下药,把他送去接受包养,这样他才会更加破碎、更加不堪、更加美丽。” 破晓已经从伊宙口中得知,为什么系统当初要他到逸境俱乐部去找富婆。 因为那是原故事线中,没有伊宙的“周引墨”曾经遭受过的。 赵泽千为了将周引墨重新拼凑成自己眼中的完美,首先把他打碎了。 “艺术家眼里,周引墨从来不是‘人’。” 妆容被完全卸下,露出了破晓的那双狐狸眼最本真的样子。 狭长妩媚、桀骜又灵动。 他确实不是墨墨。 那双眼中的光芒,不一样。 “接下来,是第二个周引墨的故事,也就是,我的故事。” 破晓将粉底和遮瑕全都抛到一边,目标明确地为自己选了一支暗红色的眉笔,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我嘛,从孤儿院出来之后摸爬滚打把自己拉扯大了。从中二时期开始玩摇滚,一直玩到现在,并且准备继续玩下去。只管饭不管工资的商演、酒吧驻唱、音乐节,能唱的地方我都要跑上一遍。” “我哥……也就是你们的墨墨,我喊他哥。我哥喜欢裙子,我喜欢杀马特,我的头发早就经历十八般造化,留过长发也剃过光头。我背后纹了一朵玫瑰,有机会给你们看看。我打耳洞、打眉钉,变着花样的折腾。” “衣品烂出天际,但是老子乐意。” “二十四年的短暂人生没什么起色,但是遇到了很多好朋友。” “直到我把自己作死了。” 眉笔被放下,眉峰凌厉、眉尾像是要穿破额前碎发。 与《笼中囚徒》中的造型相似,但是凛冽得多。 接下来是大地色的眼影。 “所以说要热爱生活,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出意外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那种。” “我哥把我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了,他自己折了进去。” 晕染眼影的手,那双能稳稳地拨弦搬音响的手,此刻在颤抖。 破晓的声线也在抖。 “他说他这辈子光顾着跟自己较劲,太累了。” “他说希望我能毫无顾虑地随心而活,别像他一样。” “他说,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会有崭新的人生、会有比他美好得多的未来。” “他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都送给了我。” “从此这个世界只剩一个周引墨了。” 破晓仰起头,把差点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弹幕上的墨痕早已哭成了片。 调整好了情绪,破晓拿起了红色的眼线笔。 “我幸运,遇到了我哥,遇到了伊宙。姐姐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要给我哥报仇。” “但是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没有任何证据能把赵泽千扔去吃牢饭。他贼的很,没给自己留下任何触犯法律的把柄。” “他是个畜生。” “但是姐姐安慰我,在法律之外的地方,还有人性。” 红色的眼线张扬潇洒。 最后是一支血色的口红。 破晓完成了这次“仿妆”。 与墨墨截然不同的造型,带着我行我素的嚣张气焰。 是一朵肆意绽放的玫瑰。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这场直播,除了我哥的粉丝、我的粉丝,应该还有诞梦其他艺人的粉丝吧?谢谢家人们,这句不是玩笑。你们就是家人。” “我能做的,就是把全部真相带到你们面前。” “上热搜了是吗?” “啊,路人朋友你们好!帮我骂赵泽千的都是我亲兄弟姐妹!” “诞梦道歉了?道歉有个屁用。” “赵泽千装死呢?没事,等他真死了,我上他坟头唱一宿。” “有什么不敢问的,该问问,你敢问我就敢答。” “芽芽……?说实话不熟,但是我的意见是,尊重你们爱的人,秘密不必被赞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我哥选择不要再有任何人受伤。” “包养?啊,有问题吗?你们想吃软饭还吃不上呢,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没办法,太优秀,一下子被姐姐看中了,你说多气人呢啧啧啧。” “我哥现在……算是植物人状态吧,生命体征还能维持不到一年。不用来看望,我哥要是想醒早就醒了……我怎么知道的?我身边有神仙,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墨痕们不要哭得太伤心,但是也别忘了你们的墨墨,这是两个周引墨的请求。” “不科学怎么了?宇宙诞生本身就是最美的神话了。” “啊对说到姐姐,有人会表白吗?给我支点招。” “她当然在看直播啊!所以你们不要太皮,这个世界只有我能在她面前皮!” “真老土啊你们,这都什么损招。” “对,后续有组乐队巡演的想法,摇滚不死!记得支持啊大家。” “姚氏集团准备收购诞梦?……啊,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恭喜,你们爱的人们要自由了。” “别哭别哭诶呦你们一哭我也想哭,我刚画的眼线啊我靠!” “算了,表白指不上你们,我自己来。” “你们想怎么惩罚赵泽千?集思广益一下,万一实现了呢。……看不起人了是吧,我跟你说,你不能看不起我,更不能看不起伊宙!” “姐姐是你能叫的吗!那是我的,我的!” “几点了我看看……啊,我准备撤了,晚上还要跟姐姐约会呢!” “我去度过我的美好夜晚了,大家,后天再见。” “为什么是后天?不懂的小孩儿退出去!” “对啊我是被压的你有意见吗?” “我还有女友粉?别,千万别,那我直接塌房了。” 直播间出现了一通连线申请。 来自“伊宙”。 弹幕直接炸了锅。 破晓咧开了明媚的笑容,毫不犹豫地点了同意。 屏幕分为两半,出现了一位穿着白西装、带着黑色面具的女人,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背后是一整面墙那么高的酒柜。 伊宙来宣示主权了。 “不是要表白吗?所以我的小太阳,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啊,那我可要好好想想……”破晓故意做出一副迟疑的神态:“可是我的粉丝还想跟我聊聊诶。” 弹幕狂乱地刷着“啊啊啊啊啊”和“不用管我们”,夹杂着墨痕和其他艺人粉丝对伊宙的感谢。 巨大的流量瞬间涌入直播间。 要不是逸境的技术足够强,平台早就崩了。 伊宙瞥了一眼弹幕,轻笑着问周引墨:“要我去接你吗?” 这次,破晓没有再迟疑。 他想见到伊宙,不只是透过屏幕。 “姐姐来接我的时候,能带一支玫瑰吗?” 直播结束。 白光凝聚在周引墨的身后。 透过镜子,周引墨看到了伊宙走向自己。 她手中的玫瑰绽放得正艳丽,花茎上还带着刺。 伊宙轻柔地扭过了周引墨的头,将带着尖刺的花茎放到了周引墨的唇瓣。 周引墨的狐狸眼中一片狡黠的笑意。 他直视着伊宙,将玫瑰叼在口中。 尖刺划破周引墨的唇,鲜血比口红更浓艳。 伊宙的手用上了些力气,揪住了周引墨的头发,让他扬起了头。 而她低头,吻去周引墨唇上的血珠。 第92章 娱乐圈:姐姐,我很好吃的 当前好感度,80%。 不过周引墨早就没心情在乎这些了。 他的后脑被伊宙紧紧扣住,带着尖刺的玫瑰早就从他的唇边掉落,而玫瑰香依旧萦绕在他与伊宙的唇边。 属于伊宙的气息将他的知觉全都掠夺,目之所及是她的面具,唇边是她留下的刺痛感,耳边是她的轻笑声。 周引墨只能仰起头承接伊宙所赐予的吻和疼痛。 呼吸早已乱了节奏,喘息从唇角溢散在化妆间内。 伊宙在周引墨濒临窒息之前,将呼吸的权利还给了他。 黑色的面具贴在周引墨的额前,伊宙低声说:“抱紧我,闭上眼睛。” 周引墨毫不迟疑地环住了伊宙的腰,闭上眼。 “姐姐……要带我私奔吗?” 他的声线打着颤,带着兴奋的笑意。 白光将他们一并包裹。 “好了,睁眼。” 伊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一秒。 轻微的眩晕感之后,映入周引墨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逸境俱乐部三层,伊宙的专属领域、绝对禁区。 馥郁的玫瑰与广藿香,芬芳隐匿在清苦之下,混杂着红酒的气息,那是伊宙为夜宴准备好的酒,此刻正静待在落地窗的黑曜石桌上。 伊宙松开了怀中的周引墨,她今晚依旧穿着那条繁复的白裙,墨色长发散下,黑色面具越发透明。 面具之下的双眼中是静寂的火。 周引墨因兴奋而颤抖着。 身边那一整面墙上陈列着的,都是伊宙的珍藏吧。 玫瑰绽放在散鞭的顶端,尖刺组成了足够软韧的长荆,辨别不出材质的锁链在灯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 周引墨已经开始它们会如何被伊宙握在手中,变成让他燃烧的滔天火焰了。 伊宙勾起了唇角:“你看起来很期待。” 周引墨的呼吸在加深、心跳早已超过阈值。上扬的泛红眼角丝毫不掩饰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白水晶杯中是特意为周引墨准备的黑皮诺,摇滚的小太阳偏偏长了个猫舌头,喝不下太烈的酒。 伊宙将酒杯递到周引墨唇边:“想好了吗?要怎么摘下我的面具?” 周引墨白色的衬衫领口大开,胸前的那颗痣若隐若现。衬衫下摆的几条飘带垂在铆钉腰带附近,无辜地飘摇。 偏偏他画着浓烈的眼妆,唇上的血痂呼应着眼角的嫣红。 周引墨接过酒杯。他不会品红酒,尝不出其中深奥的纤细优雅。 但是他知道伊宙喜欢。 “当然想好了。” 周引墨眼眸微眯,眉眼中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挑拨。他的舌尖比常人要尖上一些,此刻扫过唇上的伤口,为那些细小的伤痕覆上了一层水光。 他笑得痞气又骄纵,动作放慢,将酒杯举在身前。 然后倾洒。 红酒从杯口缓慢流出,顺着周引墨大开的领口流入更深的地方。白衬衫被染上了玫瑰的色彩,酒香瞬间替代玫瑰成为了房间中的主基调。 周引墨直直地看向伊宙的眼底,表情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邀请。 空了的白水晶杯被周引墨随手扔到了一边。残余的酒液有的顺着杯口凝成酒泪,有的伏在周引墨的锁骨窝中,像是找到了更适合的归宿。 周引墨后退几步,坐在了大床上。 他仰起头,伸出手揪着伊宙的裙角,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顽劣的话:“姐姐,我很好吃的,你要不要亲自体验一下?” 伊宙顺着他的力度低头,舌尖卷走了他颈窝中的甜酒,惹得人一阵瑟缩。 她低笑着,咬破了周引墨颈窝处的皮肤。血珠渗出,与甜酒一起汇聚成了新的小湖泊。 伤口附近细小的绒毛都在战栗,疼痛使他兴奋、使他幸福。 伊宙双手撑在周引墨的身体两侧,她凑近周引墨的耳廓,声音喑哑:“听说过魅魔吗?你现在与那种生物发情的样子没两样。” 周引墨低声笑着,摇滚歌手将自己的一副好嗓子发挥到了极致。 他坐直了一些,贴近了伊宙的面具。 “那你可是小瞧我了,老公。” 气声轻佻又缱绻,周引墨用双唇衔住了伊宙的面具,稍一扭头,面具便被轻而易举地摘下。 黑色的面具溃散成细碎的光点,随之汇入伊宙的眼中。 周引墨终于见到了伊宙的模样。 他差点忘记了呼吸。 高傲而张扬的气质,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的双眼冷淡而深邃,胜过任何星辰,翻涌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与侵占欲,一瞬间将周引墨的灵魂都吞吃。 周引墨的瞳孔收缩,眨眼的动作都定格在了当场。 伊宙的嗓音哑得不像话:“你确定,做好准备了吗?” 此时已近凌晨。 毁灭的力量尽数融合进伊宙的神识中。 摧毁与占有,这是神识中最喧嚣的念头。 周引墨眨了几下眼睛,终于从惊艳中回了神。 于是期待与兴奋越发沸腾在胸腔。 他的狐狸眼中闪着光,嘴角扬起,唇上的血痂再次迸裂。 他将自己仰面摔进了大床里,双手交握着举过头顶,攥住了床头的栏杆。 “我相信姐姐的床,姐姐也应该相信我的质量。” 周引墨的舌尖扫过嘴角,狭长的双眼已经泛上了水光。 两条长腿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暂时压制住躁动。 他早就要被自己心口的烈火烧成灰了。 伊宙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直白的邀请。 她的左腿强势地分开了周引墨的双膝,将周引墨牢牢锁死。 墨色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周引墨的视线,而他并不在意。 他只想注视着伊宙的双眼,那双深邃的眼中此刻只有自己。 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姐姐,如果不忍心下手的话,我可是我不会满足的哦?” 周引墨嘴上丝毫不服软。他伸出手,攥住了伊宙的一缕长发,坏心眼地拽了一下。 快来惩罚他吧。 伊宙的表情变得很危险,掩藏在黑暗中的是霸道的压迫感。 她俯身按在周引墨的胸前,长发铺陈在被酒染了色的白衬衫领口:“希望等下你这张花言巧语的嘴,能喊得好听一些。” 镣铐轻巧精致,反射着冷锐的光。 冰凉的温度禁锢住了周引墨乱动的双手。 手腕处的冰凉反而带起了更烈的火。 伊宙坐直,单膝跪在周引墨的腿间,钳制住他的全部动作。 她俯视着呼吸越发粗重的周引墨。 手中的散鞭蓄势待发之前…… “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安全词。” 周引墨喘息着笑了:“不需要,我相信姐姐。” 马丁靴被他踹蹬掉,脚踝回钩在伊宙的腰间: “真遗憾,我前世为什么不是被姐姐干死的。” 伊宙咬紧了后牙。 骚话真的多。 “这个世界不存在妖精才对,你已经让我产生怀疑了。” “没错,所以我是姐姐的专属。” 这句话结束后,周引墨身上只剩一件可怜兮兮的、被弄乱的白衬衫了。 他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期待着伊宙手中的散鞭绽放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 他如愿以偿。 第93章 娱乐圈:沉溺于玫瑰色的天堂 细密的疼痛烧灼着裸露的肌肤。 流苏漫不经心地游走着,从胸口上随呼吸起伏的痣,到过分敏感的脚踝。 周引墨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伊宙是干涸沙漠中唯一的泉。 不对,她应该是岩浆吧,自己都要被烫熟了。 过于滑稽的联想让周引墨笑出了声。 下一次的疼痛因此而更加灼热。 “在走神?” 伊宙不满地皱眉。 担心今夜收不住力道,她刻意贴心地放轻了动作。 如今看来,周引墨确实不需要这种担心。 看到伊宙沉下去的表情,周引墨更兴奋了。 他的嘴炮技能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姐姐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下?” 伊宙被气笑了。 她手中高高扬起的散鞭代为回答。 火辣细密的疼痛还没来得及转换成酥痒,就被新的红肿覆盖。 快而迅捷,烧灼成片。 直到红痕从小腹蔓延到了大腿,久久不能消散。 周引墨暂时失去了嘴硬的回合。 他被伊宙翻了个面。 惊呼没有得到足够掩饰,只能用枕头暂时掩藏。 柔软的流苏不知何时换成了长荆条。 纤细、柔韧、尖利迅疾的疼痛、难以抑制的痛呼。 伊宙多用了几分力气,于是周引墨感知翻倍,连带着理智也开始退化。 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周引墨的后背。 蝴蝶骨之下,玫瑰纹身透过白衬衫绽放。 长荆条为玫瑰赋予了更艳丽的颜色。 随即,是一枚吻落在玫瑰的花瓣上。 伊宙的衣角与手中的鞭是周引墨唯一能感知到的柔软。 不够,还不够。 只是疼痛,不足以让他满足。 姐姐为什么不碰我? 疼痛带来的晕眩让周引墨的理智折半,他扭过头,试图去追寻伊宙的手。 无奈他的双手依旧被禁锢在头顶。 伊宙低笑着向前倾身,掌心扼住了他极力上扬的脖颈曲线:“说出来,想要什么?” “姐姐,摸摸我……” 平时骚话连篇,真到了临门的时候,周引墨反而显得过于纯情了。 伊宙的气息贴近,呼吸打在周引墨的耳廓上。 她扭过了周引墨的头,吻上了他半张的双唇。 从未被涉足之处干涩柔软,如今逐渐变得潮湿一片。 被填满的感觉最初并不是很美妙,好在伊宙的耐心足够。 周引墨足够坦诚,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感受。 先是破碎的喘息,之后是细碎的呜咽,直到完全适应了伊宙的节奏。 他沉溺于玫瑰色的天堂之中。 手上的禁锢被解开,周引墨翻了个身,将自己缠在伊宙的身上。 “裙子……裙子脏了,我不负责……” 他边笑边喘着,双手在伊宙的背上故意抓挠着。 这是只野猫。 伊宙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下一秒,周引墨的头顶上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尾骨出现了一条尾巴。 周引墨惊了一下,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笑:“神仙就是方便……你……你喜欢这样的?” 尾巴有触觉,被压住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周引墨决定换个姿势。 伊宙任由他胡闹着:“你理论知识倒是丰富。” 周引墨把自己塞进伊宙的怀中,坐在了她的腿上,笑得肆意: “姐姐准备让我……把所有理论知识都变成实践吗?我……我攒了好多花样呢……” 伊宙再次咬上了他胸口的痣。 猫耳上被伊宙挂上了一对精巧的水印铃铛。 铃铛声混杂着水声、呼吸声、还有些其他的声音。 最初是周引墨满嘴的骚话,不止过了多久,变成变了调的求饶。 伊宙自然没打算放过他。 她眸色幽深,注视着那双深棕色的眼逐渐被眼泪洗刷得晶亮。 那张嘴只能吐出无意识的单音节了。 连铃铛都哑了嗓子。 铃铛的主人只能睁着失焦的双眼,无助地摇头,试图从超过阈值的感知中逃脱。 在下一次攀上顶峰之前,周引墨突然想起了初见之时伊宙说的话。 “欢迎来到天堂。” 伊宙果然从不说谎。 他颤抖着降落在伊宙怀中。 上好的红酒被伊宙渡给了小猫润喉咙。 甜美的、芬芳的、醉人的。 夜色变成了破晓的曙光。 伊宙的小太阳撑不住了,带着满脸的泪水蜷缩在伊宙怀里睡去。 这次不是因为醉了酒。 —————————— 原来过去两天了。 居然已经过去两天了。 人啊,就是不能太嘴硬。 周引墨双目呆滞,顶着一头炸毛的红发笔直地趴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教训着两天前的自己。 跟粉丝说“后天见”还是太保守了。 今天已经是“后天”了。 周引墨不觉得自己有本事下床。 猫耳猫尾已经消失,身上的其他感知却还没退去。 伊宙给周引墨按摩着消肿了一半的腿,好笑地在其中一处戳了戳:“我记得是谁说,要把所有理论都变成实践的?” 周引墨装作没听见,把脸埋进了枕头中。 不听不听姐姐念经。 伊宙的指尖描摹着他背后的玫瑰:“还有谁说,不需要安全词,嗯?” 要不是她算着周引墨的极限停手,他现在还应该昏睡着呢。 给他清洗的时候都没醒过来,年轻人的睡眠质量真好。 周引墨把脸埋得更深了一些。 “姐姐,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嘶哑的声音还带着一些余韵。 伊宙伏在他的背上:“说来听听?” 周引墨的声音闷闷的从枕头中传来:“漂亮女人最可怕了。” 伊宙笑出了声。 “想吃什么?” 她把周引墨毛茸茸的脑袋从枕头堆里跑了出来,给他的嘴里塞了块巧克力。 放在之前,周引墨绝对会说“想吃姐姐”。 现在他只想吃饭。 干饭是他仅剩的世俗欲望。 餐桌旁的椅子上被伊宙铺好了舒适的软垫,周引墨坐在上面吃了几口,恢复了几分力气,立即开始了新的作妖计划。 “屁股疼,嗓子也疼,姐姐要负责。” 周引墨故意龇牙咧嘴地乱动,摆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伊宙单手拄着腮:“嗯哼,要怎么负责?” 周引墨嘿嘿一笑,起身走到伊宙面前,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大腿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脖子:“你喂我吃,我恢复得会比较快。” 他应该感谢今天的伊宙确实心情极好。 于是周引墨得到了一顿美味的早饭。 而伊宙得到了一头乱七八糟的麻花辫。 第94章 娱乐圈:我们来炒作赵泽千吧 破晓和粉丝们“后天见”的约定没有完全实现。 他实在没法动弹。 在评论区跟粉丝互动了一会儿,周引墨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后,周引墨缠着伊宙给他贴了一身膏药。 他想让伊宙给他再留点有代表性的痕迹,于是伊宙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颗玫瑰样式的铃铛。 染上红酒的白衬衫被清洗干净,周引墨把扣子扯下来了两三颗,挂着一脖子的红痕、裹着满身膏药的味道,伴着铃铛的响声在逸境俱乐部里招摇过市。 真的嚣张,周引墨自己都觉得。 但他显然达成了想要的目的。 半天时间,整个俱乐部都知道伊宙养了只嚣张的野猫了。 伊宙的房间中在三楼神秘电梯的后面,实际上是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异次元空间,只有她可以开启。 周引墨从房间离开之后,发现自己居然进到了纯白色的电梯房。 电梯门开启,是俱乐部三楼。 三楼每个房间都有专属的主人,这些人都是经过伊宙的考核,才拿到了逸境的入住券。 比如姚窕。 负三层,heaven,纯白的大厅。 最热闹的一层。 姚窕手中拿着一杯龙舌兰日出,心情复杂地看着周引墨灌了一大口勃艮第。 红酒对瓶吹,有个性,不愧是伊宙的宠物。 周引墨若无其事地将酒瓶放在了吧台上,随意抹去了嘴角的酒渍,这才笑着说:“姚总下午好!” 姚窕并不清楚周引墨为什么要见自己。 姚氏集团最近忙着收购诞梦娱乐的事,难度不在于资金和人员调动——这一部分姚窕得到了伊宙的帮助,伊宙不仅带来一笔投资,还给姚窕提供了一张名单,清楚地记录了诞梦原员工的去留建议。 这份名单为姚窕省下了一大把力气。 难点在于舆论,如何利用这波热度彻底扳倒赵一昱和赵泽千、为姚氏集团打造好形象,才是姚窕近来最操心的事。 破晓的那场直播之后,赵泽千的行径被暴露在了公众视野之下。 身败名裂,这是他显然的结局。 曾被赵泽千荼毒过的艺人纷纷站了出来,他们有的将自己的结痂再次揭开,刮骨疗伤一般地用自己的故事控诉着赵泽千的冷血,有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公众平台上发了一轮太阳。 赵泽千在公众平台发着疯,满口“崇高的艺术”、“人性的美”,连着疯了三天,被网友们口诛笔伐了三天。 他最引以为傲的“艺术”被尽数抹杀。 这比杀了他更能令他崩溃。 但是还不够,只让他遭受一点精神上的打击对于周引墨来说远远不够。 他哥的性命比赵泽千所谓的“艺术”值钱得多。 所以周引墨找到了姚窕,这位曾对自己感兴趣的富婆姐姐。 周引墨的人生观就是,喜欢自己的绝对不会是坏人,更何况姚总是伊宙也认证的好人。 他反正是不尴尬。 但是姚窕尴尬,她三十多年的人生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周引墨孔雀开屏似的领口大开、带着一身红痕满俱乐部乱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被伊宙睡了。 然后孔雀晃到了自己面前。 姚窕不想因为这种原因而引起注意。 “呃……下午好,周先生,找我有事?” 她确实冒出过要收周引墨当宠物的念头,所以这是要来找自己算账? 姚窕的脑子里飞速过了好几种可能性和应对措施。 现在是姚氏集团的节骨眼,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到伊宙和她的宠物。 更何况伊宙看起来对周引墨很上心。 周引墨看起来足够坦然:“姚总叫我破晓就行,想跟姚总聊些有关事业的事情,艺名会正式一些。” 姚窕看着周引墨的脖子欲言又止。 他们坐在吧椅上,身边还有其他人经过。周引墨浑身都带着餍足的气息,脖子上还挂了个铃铛。 姚窕并不觉得现在这个场合有多“正式”。 “破晓先生有什么想谈的合作吗?这里人多口杂,不合适吧?” 周引墨坐在吧椅上,脚尖随意点着地:“没关系,伊宙的地盘不会有问题的。真要有人听到不该听的了,把人做掉就行。” 这话被他说出来更像是开玩笑。 但他背后是伊宙,所有人都知道。 逸境俱乐部的人都很守规矩,何况周引墨声音不小,几个胆子大好奇心强想要偷听几句的人立刻离开了这附近。 顶着伊宙的名号作威作福这件事让周引墨格外开心。 姚窕没办法,点了点头:“好。你找我什么事?有关诞梦和赵泽千吗?” 周引墨笑了:“姚总痛快。是这样,你们不是收购诞梦了吗?逸境给诞梦之前的艺人都安排了心理辅导,这件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谢谢伊总,姚氏集团这边会全力配合的。我们收购诞梦不只为了利益。” 姚窕微笑回答。 周引墨继续说:“关于赵泽千,姚总有什么想法吗?” 这才是重点。 姚窕的表情不由得严肃了下来:“没有人性的人,不配被称为什么艺术家。姚氏集团已经对他下了封杀。逸境这边如果有什么打算,伊总可以随时联系我,姚氏集团全力配合。” 她不确定周引墨现在在逸境的定位是什么。 周引墨不能全权代表伊宙,有些决策姚窕只会和伊宙说。 明白姚窕的顾虑,周引墨笑了。 他又灌了一口红酒,然后说:“不是逸境的打算,是我个人。我接下来准备筹划新专辑、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和诞梦娱乐的艺人达成合作?他们现在都是姚氏的员工了,我得征求一下姚总的意见啊。” 他重活一次,有责任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言语不能表达之处,借用音乐的力量再好不过了。 姚窕皱眉:“是想用艺人们曾经的经历写歌吗?但是……他们之前就被赵泽千当成了炒作的工具,很多人已经选择退圈了你的想法很难被他们接受吧。” 周引墨扬起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在此之前,我想让他们和我一起,好好‘炒作’一下赵泽千。” 前一天晚上与伊宙的讨论中,周引墨绞尽脑汁地想着复仇的手段。 如何最大程度从精神上折磨赵泽千。 如何为他哥报仇。 周引墨没什么好想法,他求助地看向了伊宙。 伊宙挂着冰冷的笑容:“这个世界的周引墨是如何受折磨的,让赵泽千也经受一次。” 她最擅长的就是以牙还牙。 周引墨没太懂:“这要怎么经受一次?” “你哥拍的那部电影,看完了吧?” “看完了,确实配得上影帝!但是我哥其实……算是本色出演吧?” “没错,他被赵泽千牵引着入戏,直至自我分割,因此最后不能接受‘闻曦’这个角色获得的赞誉,选择了自尽。” 对于赵泽千来说,他所创造的艺术才是真实。 伊宙声音冷淡:“赵泽千不是擅长用人性弱点做文章吗?他爱拍电影,我们就给他拍一部。主角是你,反派是他,至于配角,你来决定。” “要把赵泽千抓来拍电影?场地现在哪里,现在联系影视基地吗?” “不用,我再造一个世界就行,直接把他扔过去。电影拍完再说,他如果还是那副德行,就扔去末日位面喂丧尸。” 伊宙说的轻描淡写。 周引墨目瞪口呆。 神的世界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 周引墨离开房间之前,伊宙说:“本来是来休假的,为了赵泽千这种货色加班,我要加班费。你回来之后穿真空露背西装配丝袜高跟鞋给我看。” 周引墨瞪圆了眼睛:“为什么找我要加班费?!” “当然是因为我不讲理。” 伊宙毫不客气地在周引墨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总而言之,周引墨就这么找到了姚窕。 姚窕显然没理解“炒作赵泽千”是什么意思。 周引墨笑着解释:“没关系,这件事不着急。我想先和诞梦娱乐的艺人们搞好关系,麻烦姚总回去之后帮我问问,他们想跟我一起做一档综艺吗?酬劳好说,就当公费休假!” 第95章 这波啊,这波是受害者大联盟 诞梦娱乐被收购后,姚窕并未给它改名。 一方面为了热度,另一方面,“诞梦”是个好名字。 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抹黑了,姚窕不想让“诞梦”自此成为黑心冷血的代名词。 诞梦娱乐的会议室中,姚窕将夏玥雅、米优、他们的经纪人、相应部门的负责人都聚在了一起。 夏玥雅被新老板叫来开会,本来还有点担心,可听到了姚窕的话,她才明白了这个会议的主题。 她皱着眉问: “为什么要我和米优参加破晓牵头的综艺?这是姚氏还是逸境的意思?” 金发少女坐在扶手椅中,抱着一只白色金吉拉,满脸烦躁。 破晓什么意思,要炒作啊?卖个惨诉个苦,借他哥的热度一步登天? 米优坐在夏玥雅的对面,脸上的淡漠神色丝毫不加伪装。 他们两个、还有诞梦签约的那位“周引墨”,都是赵泽千“得意的作品”。 破晓到底是要干什么? 夏玥雅对于破晓揭发赵泽千的行径这件事很感激,但是继续炒作,她不乐意。 她受够了。 继续留在诞梦是看在姚窕的面子上。夏家的企业和姚氏有过合作,姚窕人品没问题,夏玥雅不想再冒风险去其他经纪公司了。 至于米优,她不熟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离开诞梦。 姚窕开口:“是破晓的个人提议,但是背后有逸境支持。不是炒作综艺,破晓想组个乐队。” 夏玥雅点头:“我听说了,他想组乐队,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破晓的意思是,”姚窕顿了一下,才说:“他想邀请你们一起组个乐队。” “啊?” 夏玥雅瞠目结舌。 米优沉默着。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话: “宿主,建议您参加。这个综艺能获得很多灵感点,对您的新作很有帮助。” “……好。” —————————— 梅镜盯着短信久久没说话。 破晓疯了吗? 梅镜退出娱乐圈都四年了,现在他开了家网店卖化妆品,一个人过得挺好。 怎么想都没有理由被破晓选成合作对象吧? 是要炒作吗?那破晓真是选错人了,他不擅长这些。 可是短信最后,“让恶人得到报应”这句话…… 梅镜犹豫了。 他当然恨,这四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恨。 但是恨有什么用?赵泽千说的没错,是他给自己带来了模特生涯仅有的一次绚烂。 他做不到感恩,也没办法原谅,于是他选择离开。 如今,伤疤虽然没有治愈,好在能被遮瑕掩盖。现在看破晓的意思,要他将伤疤再次揭开? 梅镜迟疑着。 “系统,你在吗?” “r4321为您服务。” “这个任务是破晓的系统给他发布的?” “否,破晓的系统是个憨憨,目前除了计数功能毫无作用。” “那就是他自己想要办这个综艺……可是为什么?” 梅镜的系统是在三年前出现的。r4321是一款学习系统,靠着系统,梅镜掌握了精湛的化妆技艺,他开了网店,并且为需要的顾客提供妆容定制服务。 梅镜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赵泽千有瓜葛,直到一个月前,周引墨发的那张惊世骇俗的自拍。 当所有人都以为周引墨疯了的时候,梅镜想到了“系统”的可能性。 梅镜不关心也不在乎别人的生活。破晓有没有系统、有什么系统,都跟他没关系。 但他在乎“报应”这个词。 凭什么恶没有恶报,凭什么赵泽千能继续逍遥。 凭什么是他们被困在痛苦之中! 梅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要去。” “宿主加油!” —————————— 夏玥雅拿着合同,坐在自家花园的躺椅中。 白色的金吉拉坐在一旁,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阳光下的夏玥雅。 芽芽是十足的贵气小姐,骄矜又高傲,生来就应该受到宠爱。 如果不是先遇到一个渣男,再遇到赵泽千这样的恶魔,芽芽本来应该是幸福无忧的人间富贵花。 小猫的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 “我的芽芽你怎么这么好看啊呜呜呜呜呜呜……” “宿主,你的攻略任务已经完成了,真的不回创世界吗?” “不回!” 当人有什么好的,她就要当猫! 纪月的攻略系统没有一点办法。 不管自家宿主成了一只金吉拉这件事,还是她明明拿到了夏玥雅100%的好感度却不肯交付任务的事,系统都没有办法。 “系统,你先回去吧,我申请在本位面自然死亡,结算什么的拜托你帮忙了!” “行吧……” 系统乐得清闲。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后,金吉拉拍了拍满脸纠结的夏玥雅,轻轻喵了一声。 “月月,你说我去不去啊?” 夏玥雅将金吉拉抱了起来,抚摸着她柔软的皮毛。 “喵——” 芽芽开心就好! “组乐队?太荒诞了吧……” “喵——” “可是,听上去挺有意思。” “喵——” “而且我接下来档期空得很,要不,我去凑个热闹?” “喵——” 夏玥雅跟蓝眼睛的金吉拉对视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 “闲着也是闲着,去!” “喵!” —————————— 破晓的官方粉丝一群中。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afikuafjkegciugcj” 我推寄了:楼上,猫按键盘上了啊?” 破晓的向日葵:管理姐姐,有人恶意刷屏@静待破晓”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我说我说我都说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内部消息!破晓新综艺! 破晓的向日葵:哦。 红豆馅饺子:已阅,破晓现在靠着逸境呢,不愁资源 我特么抢不着票:就这啊,什么综艺?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生活类音乐真人秀,破晓牵头,逸境投资,诞梦加盟!!!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诞梦加盟啊兄弟们!!!! 红豆馅饺子:比起诞梦我更关心“生活类音乐真人秀”是个什么东西 巧克牙:同问 昏黄黄昏:同问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要在综艺里组个乐队,重点是嘉宾啊嘉宾!!!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xyy和my!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诞梦那两个!懂我意思吧! 昏黄黄昏:卧槽。。。确定? 巧克牙:哪儿来的消息? 红豆馅饺子:但是上次打工兄偷跑的消息确实是真的 巧克牙:内部人员? 昏黄黄昏:这要是真的,我第一个冲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真的家人们,人在逸境,正开会呢,诞梦那边确定合作了! [管理]静待破晓:发布未经证实的谣言,踢了@莫得感情的打工人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手下留情!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图片.jpg]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我就在开会呢!!! 巧克牙:??????? 巧克牙:!!!!!!!!!!! 红豆馅饺子:我靠逸境的工作证,老哥你真是内部人员啊! [管理]墨色晨曦:物料偷跑,踢了@莫得感情的打工人 昏黄黄昏:管理姐姐真的很严格 我推寄了:米娜桑,你们最好去看一眼热搜 破晓的向日葵:官宣了啊!!! 我推寄了:诸君,我们一同见证了奇迹的诞生[举杯.jpg] 巧克牙:甚至还有梅镜。。。。。。 破晓的向日葵:这波啊,这波是受害者大联盟 群消息瞬间99+ —————————— 管理“静待破晓”正在焦头烂额地研究,为什么这个“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踢不掉。 她联系了其他管理,都表示这个人踢不掉。 这是官方粉丝群啊! 正在着急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私信。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视频.m4a]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自己人! 管理看着视频中的破晓,陷入了深思。 破晓甚至还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是打工人本人!管理辛苦了!” 这年头,正主已经开始自己下场带节奏了吗? 静待破晓:破晓你好 静待破晓:明白了,我配合你潜水 静待破晓:但是请不要私联粉丝 静待破晓:晓晓,下次拍照的时候擦点遮瑕吧 静待破晓:你那个脖子……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我故意的!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姐姐给我带的铃铛,好看吗! 静待破晓:…… 静待破晓:6 第96章 娱乐圈:姐姐别看窗外了,看我吧 当前好感:90% “不去。” “去吧姐姐——” “懒得动。” “你稍微活动活动嘛——” “我在你身上活动得不够多?那过来……” “我没有在说这个活动啊!” 周引墨气急败坏地揪着自己的一头红发。 伊宙依旧保持着坐在落地窗前沙发中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 反正她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干活。 她已经在这个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月了。 这就是休假的奥义。 周引墨忙着跟逸境的企划部门研究综艺相关的事情,还和夏玥雅、米优、梅镜私下见了面。 他每天走出三楼房间之前,伊宙就坐在沙发上。 他回来之后,伊宙还在那里坐着。 除了身边堆满各式各样的空酒瓶和零食包装袋,没有任何区别。 她甚至用空酒瓶给包装袋们盖了一个玻璃塔。 周引墨目瞪口呆。 最初几天,周引墨还会作点妖,比如把伊宙的头发编成简易脏辫,再在那上面插满玫瑰花。 或者把她的左袖子和右袖子系个死结。 或者给伊宙调一杯啤酒混可乐混酱油制成的奇异饮料。 伊宙都没什么反应。 有的时候周引墨实在太晃眼了,伊宙就一把将人拽进怀里,狠狠咬上几口,或者直接丢上床吃掉。 然后恢复坐在落地窗前发呆的状态。 伊宙松软的沙发旁边是周引墨专属的懒人沙发。周引墨把自己摔进懒人沙发中,然后揪着伊宙的袖子摇晃:“姐——姐——” 伊宙瞥了他一眼,把他的脑袋揉成了火红色的鸡窝。 周引墨抓住了伊宙的手,把自己的脑袋垫了上去:“窗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她是在透过落地窗看什么吗?比如什么只有神仙才能看到的场景? 可是伊宙看起来更像是……发呆? “窗外没什么好看的啊。” 伊宙轻描淡写地回答。 没错她就是在发呆。 她要把休假的思想贯彻到底。 对于她来说,最好的休假方式就是发呆。 周引墨跨坐在伊宙的腿上,挡在伊宙和落地窗中间,甚至捏住了她的两颊:“所以说,你跟我去参加综艺吧!不想露脸就不露,在旁边看着我也好啊?看我总比看窗外有意思吧!” 伊宙这个状态太吓人了。 周引墨偷偷找逸境其他员工问过,他想知道伊宙平时都是什么状态。 一无所获,伊宙就算在逸境内部也神秘得吓人。 负责综艺的导演知道伊宙的身份,她告诉周引墨,逸境很多人都来自高维,可以简单理解为“神界”。 而伊宙,就算在神界也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个。 周引墨多少有些挫败不安。 他与伊宙之间的差距太大了,那是跨越时空和寰宇的鸿沟。 他真的有资格知道神明的所知所想吗? g5676在好感度达到80%的那晚被周引墨从脑海里扔了出去,毕竟周引墨不希望自己被系统围观。 它现在又被周引墨从企划部的办公室叫了回来。 火红色头发的q版小人站在桌子上,面露难色:“宿主,你这就难为我了,我哪里知道主神的喜好啊?” “攻略度停在90%一整个月了。”周引墨盯着系统:“还有不到八个月,达不成标准你就没工资了。我都不知道她的喜好,我从哪入手,你作为系统能不能负点责?” 系统急得要哭了:“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知道啊!是,攻略系统应该内载攻略对象喜好表。但那可是主神大人!你让我去哪找资料?” 周引墨深呼了一口气。 “已知她喜欢喝酒、喜欢零食、还有90%的喜欢我……你什么表情,质疑我?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爸爸您继续。” “其他的……其他的我不知道啊!完全看不出来,她根本不出屋子,我拿回去的东西她也没什么兴趣!我必须想办法把她从屋子里拉出来……诶,便宜儿子,我能不能拉她去参加综艺?你们有规定过神仙不能出现在凡人面前吗?” 系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你想拉主神大人去参加综艺?太扯了吧!” 周引墨在系统的脑袋上戳了一下:“那你别管,你告诉我允不允许就行!” 系统的一部分代码又被周引墨点乱套了。 它吃痛地揉了揉自己,委屈地回答:“允不允许当然是主神说的算啊!我就是个打工统……” 周引墨愣了一下。 确实,世界的规定自然都是创世神制定的。 那就好办了,把伊宙拉出房间就是胜利。 所以现在周引墨坐在伊宙身上张牙舞爪着。 伊宙任由周引墨捏着自己的脸,她向前探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胸前。 周引墨嘶了一声,松了手,生无可恋地说:“好吧你想折腾我也行……真空西装看没意思了的话,姐姐要看全身渔网吗?” “要,多系几个蝴蝶结。” 伊宙依旧咬着周引墨胸前的皮肤,直接将回答传进了周引墨的脑海里。 周引墨强忍着那里奇异的酥痒感,艰难回答:“看完陪我去综艺呗?” “不想动。” 她的舌尖隔着衬衫狠狠剐蹭过了周引墨胸前敏感的皮肤。 周引墨被伊宙玩得越发敏感,只是这样的触碰他就软了腰。 现在明明是正式时间啊! 周引墨再次被伊宙拦腰抱起,目标明确地扔到了床上。 渔网衣已经自觉地出现在床头了。 伊宙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朝着那堆布料扬起了下巴。 态度很明确,“换给我看”。 ……周引墨又不能反抗。 他一边换下自己被咬皱的衬衫,一边碎碎念着: “就当陪我去玩?我知道你不可能陪我一辈子啦……那就,你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陪我多玩一段时间行吗?” 他将声音中的失落巧妙地掩藏在了戏谑的自嘲中。 他是个凡人,他不能贪求太多。 但周引墨从来都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 既然得不到所有,他想让自己能足够霸道,能在伊宙愿意拥有自己的这段时间内,占据她的全部目光。 “姐姐,他们都说我是你的宠物诶,那你对宠物稍微多看一眼好不好?我很好养活的,你多看我一眼就行。” 衬衫和长裤被脱下,周引墨把那堆渔网扒拉到自己面前,装作低头努力研究着穿法的样子,掩饰着泛红的眼圈。 他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你不是让我攻略你嘛,你就当,就当给我多一点机会?……这衣服到底怎么穿的我的天全是窟窿……反正你,你陪我去嘛!” 周引墨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 他在知道伊宙是神明,在知道自己注定会爱上她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不可以太贪心,独占欲不是他可以有的。 他不能跟着伊宙一起走远,于是他只能在原地用尽力气发光,让伊宙多看自己一眼。 周引墨终于穿好了。 深红色的渔网纱将他若有似无地包裹着。 他等待着伊宙将自己亲手拆封。 他得到了伊宙的怀抱。 “那么,明天睡醒之后,告诉我你的综艺什么时候开始吧。” 伊宙觉得自己的想法出了微妙的差错。 周引墨不是野猫,他是一只分明凶狠却过于缺乏安全感的花豹。 小豹子想要多一些的注意,想要被浸在爱中。 好吧,谁让他是自己的宠物呢。 第97章 娱乐圈:斩魔乐队到底是谁起的土鳖名字 破晓的官方粉丝一群。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兄弟们,新鲜爆料 破晓的向日葵:1 红豆馅饺子:我速来 巧克牙:前三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看见逸境宣发部的官方消息了吗? 巧克牙:哪个?“斩魔乐队养成中”下周上线? 红豆馅饺子:噗 红豆馅饺子:抱歉,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昏黄黄昏:真土啊这个名字 在全世界种满香菜:附议,一看就是破晓起的名 我推寄了:伊宙sama到底怎么同意这个土鳖名字的? 红豆馅饺子:爱使人蒙蔽了双眼 巧克牙:反正人家伊总不差资源不差钱,让破晓折腾去呗 我推寄了:那么伊宙sama到底怎么看上破晓的 昏黄黄昏:长得好看 在全世界种满香菜:图他杀马特、图他洗剪吹 破晓的向日葵:果然我们是黑粉群吧 昏黄黄昏:众所周知,爱到深处自然黑 我推寄了:嘛,反正我是生命粉,破晓好好活着就行 [管理]静待破晓:。。。。。。 巧克牙:静姐好! 红豆馅饺子:静姐也来吃瓜了? 红豆馅饺子:诶,打工哥呢?有什么新鲜爆料吗? 红豆馅饺子:[探头.gif]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终于想起我了是吧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内部消息,绝密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伊宙姐姐也要参加综艺!!! 巧克牙:。。。? 红豆馅饺子:什么意思? 昏黄黄昏:伊宙肯定要投资啊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我的意思是,综艺,伊宙姐姐要作为嘉宾参加 巧克牙:。。。。。。。。。? 巧克牙:打工兄 巧克牙:虽说逸境第一天录的综艺第二天就能剪辑好的效率确实很吓人 巧克牙:但是 红豆馅饺子:你的消息更是令人惊慌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这有什么惊慌的 昏黄黄昏:那可是逸境的boss,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昏黄黄昏:我也算半个业内人士,认识点人脉 昏黄黄昏:虽然不知道伊宙怎么选中破晓的,嗯……我其实不看好他们的未来 红豆馅饺子:哦这是可以说的吗 巧克牙:实不相瞒,我也 破晓的向日葵:这么说不好吧…… 昏黄黄昏:这是事实啊,伊宙就是现在对破晓感兴趣。在之前“周引墨”这个词跟逸境有半毛钱关系吗? 昏黄黄昏:最好的选择就是现在趁着伊宙愿意捧他,赶紧站稳,谁知道伊宙能喜欢他到什么时候 [管理]静待破晓:别说了。。。@昏黄黄昏 昏黄黄昏:行,我说的是有点过分了 【昏黄黄昏撤回了一条消息】 【昏黄黄昏撤回了一条消息】 【昏黄黄昏撤回了一条消息】 巧克牙:唉,咱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破晓的向日葵:还是会有点难过啊,晓晓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伊宙姐姐 红豆馅饺子:别伤心,姐姐抱抱,离这堆凶巴巴的坏男人远一点 巧克牙:破晓的粉丝男女比例是我见过最平均的 在全世界种满香菜:毕竟谁不想被漂亮富婆姐姐包养呢,反正我想 我推寄了:真是坦率呢米娜桑 管理“静待破晓”没再说话。 阮静点开了与“莫得感情的打工人”的对话框。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应该的,既然已经知道这就是破晓的马甲的,她当然不应该再去多联系。 可是群里刚才的话,他一定看到了吧。 破晓会伤心吗? 说到底,阮静不是破晓的妈粉或者女友粉,也不是曾经的墨痕。 她只是很喜欢破晓张扬的个性和肆意的态度。 再说了,破晓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现在留下的粉丝自然能接受他和伊宙的关系。 综艺正在录制,今天才是第一天。 如果破晓因为群里的话而失落,会影响明天的节目效果吧。 静待破晓:晓晓,伊宙姐姐已经到你们的录制地点了吗? 静待破晓:你们捂得真严实,一点花絮导言和路透都没有,直接就要上正片了 静待破晓:期待,加油!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谢谢!姐姐和我一起来的,明天正片放出来你们就能看见了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本来想在群里透点消息,但是大家好像都在忙着闲聊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不愧是喜欢我的朋友们,有个性! 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哭笑不得.jpg] 阮静又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包,就没再说什么。 破晓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不多想了,期待明天的正片吧。 今天的录制明天就出正片,逸境的员工都是什么神仙。 —————————— 周引墨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情,转身扑倒了伊宙身上。 “姐姐——虽然你今天什么都没做但是辛苦啦!” 伊宙坐在沙发里,稳稳地接住了小花豹的飞扑。 在一边坐着的夏玥雅噗嗤笑出了声。 这与她想象的确实很不一样。 在知道伊宙也要来这个综艺的时候,夏玥雅甚至接到了来自家里老头子的电话。夏老头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不要跟伊宙起冲突,不要太耍小性子,这可不是夏家能惹得起的人。 夏玥雅不以为然。夏老头就会吓唬人,每天紧张兮兮生怕自己再受一次情伤跳一次海。 她早就走出来了。 至于伊宙,很厉害的姐姐,而且很能胡闹。 这是夏玥雅对她的初印象。 夏玥雅以为伊宙是玩玩而已,她家大业大的,手里还有一个逸境俱乐部,大家都懂那俱乐部是什么性质的。 破晓是合伊宙口味的玩宠,这是夏玥雅为他们下的定义。 但是不对,伊宙看向破晓的眼神不一样。 真神奇啊,这个圈子也存在真爱的吗? 夏玥雅不去想了,她只想凑个热闹,放放假,撸撸猫。 金吉拉在她怀里小声喵了一声。 今天是录制的第一天,摄像机关闭、工作人员离开后,周引墨赖在伊宙怀里玩着她的项链,伊宙顺手给周引墨扎了个苹果头。 米优一整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伊宙和周引墨,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录制结束,他马上窜到了伊宙准备的豪华练习厅中,开始了谱曲工作。 那个叫梅镜的模特,夏玥雅不熟悉,但她看得出梅镜起初浑身都是疏离戒备。这才一天时间,他与大家交流的时候已经带上笑意了。 这里是伊宙的小岛。四层别墅靠海,初秋的海风清爽、夜色静谧。 这样挺好的,夏玥雅抱着金吉拉想。 真的很好。 听说明天就能放出正片了,不愧是逸境的员工。 太好了,所有人都应该看看破晓多会撒娇多能腻乎。 绝对不能只让她被酸倒了牙。 第98章 娱乐圈:嘉宾齐聚,斩魔行动开始 任务者们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加工狂潮。 粗剪、字幕、打轴、后期,大家配合着自己的系统将母剪辑成了明天就上线的综艺正片。 又是一大笔积分入账,任务者们心满意足地登出系统,开始网上冲浪。 看到了一个帖子:李涛,逸境这个剪辑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今天录完明天放?这是神仙吧? 任务者们:谢邀,平平无奇打工小神仙罢了。 —————————— 上午八点,《斩魔乐队养成中》在姚氏娱乐旗下的视频平台独家播出。 阮静——破晓粉丝群的管理“静姐”——特意为了节目订了闹钟,她要看看破晓到底能整出什么花活。 姚窕盯着后台数据,前所未有的巨大流量让她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次综艺的观众组成十分复杂,为了破晓的、为了墨墨的、为了芽芽的、为了米优的、更多的是来看热闹。 赵一昱涉嫌经济犯罪已经刑拘,赵泽千已经一个月没出现了。他再也没在网上发声过,甚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网友大多希望他已经曝尸荒野了。 不知道哪里曝出了消息,说看见逸境带走了赵泽千,此后赵泽千再也没出现。 热度和流量来得快走得也快,一个月过去,大家对赵泽千没什么兴趣了,他们更关心这些“受害者”。 随着综艺主题曲响起,大批弹幕涌了进来。 主题曲是破晓自己写的,节奏欢快的轻摇滚,配上破晓略带低哑的嗓音,轻易调动起了弹幕的情绪。 随着副歌的强劲节奏,综艺录制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一座海岛、环海群峰各具姿态、蓝天白沙簇拥着一座四层沿海别墅。 画面右下角出现了字幕: 【海岛及岛上建筑都是伊总私人资产,感谢大佬带飞!】 镜头拉近,在别墅的二楼上有一抹鲜艳的色彩。 是破晓,顶着火红色的头发,穿了一身牛仔服,笑着向无人机挥手。 他身边的躺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休闲西装外套,正眺望着大海发呆。 破晓挥手示意,无人机飞近了一些。 伊总的视线转到了无人机上。她勾起唇角,向着镜头挥了挥手。 【伊总首次亮相!】 后期特意给伊宙加了特写镜头。 弹幕山呼海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这就是伊宙姐姐吗” “我可以,我太可以了” “破晓出来决斗!!!” “姐姐我不想努力了” 十分疯狂。 姚窕决定把弹幕的透明度调到最低。 这个综艺完全由破晓牵头负责,因此,台本和日程完全由破晓制定。 镜头切换,破晓在大门口等待着嘉宾的到来。 夏玥雅是第一个到的,她穿着休闲俏皮的海滩装束,怀里抱着她名叫“月月”的爱宠金吉拉,冲着镜头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 “来吧,一起看看破晓要整什么活。” 浅绿色的弹幕开始欢呼: “芽芽!芽芽!芽芽!” “芽芽出来营业了!” “真好,芽芽看起来没受太大影响” “肯定有影响吧,,,但是没表现出来” “我的芽芽呜呜呜呜呜呜” 破晓跟夏玥雅欢快地击了个掌,之后,工作人员将芽芽的四箱行李一起搬上了三楼。 接着到达别墅的是米优。 他穿着简约的白t恤和短裤,表情平静淡然。看到镜头,他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弹幕中,优崽出场: “优宝!我的乖宝!” “优优终于出来营业了qaq” “米优是不是挺久没参加综艺了?” “赵泽千这个人渣是真该死啊” “优优自从转型到幕后,就再也没出现在镜头前了。。。” “谢谢破晓带优优一起玩!” “谢谢伊总!” 看到破晓的时候,米优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他伸出了右手,破晓顺势相握,还笑着跟他碰了肩。 最后到达的是梅镜。 梅镜退圈四年了,体态却依旧带着模特的气韵,挺拔漂亮。 他看起来对镜头十分不适应,甚至厌恶。看到破晓之后,他礼节性地扯出笑脸,然后匆匆进了屋,将行李交给工作人员之后,走到了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梅镜全程都试图遮掩着自己的左脸。 “阿镜。。。” “纯路人,这谁?好有气质” “病弱颓废大美人,谁懂,吸溜” “梅镜,曾经是个优秀的模特,后来毁容了” “没看出来毁容啊?” “不知道阿镜这几年都在做什么” “他看起来好害怕镜头” “真该死啊赵泽千” 阮静默默地给骂赵泽千的弹幕点了赞。 嘉宾到齐,四人坐在一楼大厅中。 夏玥雅抱着小猫坐在沙发的一头,米优坐在另一头。梅镜坐在转角沙发的最角落处,破晓则是坐在他们三个对面沙发的最中间。 “欢迎做客!” 破晓扬起笑容:“环境还不错吧?” 夏玥雅笑着调侃:“伊宙姐的眼光当然好。接下来什么安排,也不给我们台本和日程安排,就这么干坐着?” 破晓摇了摇手指:“没什么安排,就是想跟朋友们一起休休假,顺便组个乐队玩。” 听到“乐队”两字,米优掀起了眼皮。 “你真的打算让我们组乐队啊?”夏玥雅露出了一个略有夸张的表情:“还以为你就是开玩笑呢。” “当然是认真的!一楼和二楼都有专业的练习室和录音棚,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所以乐队真的要叫……斩魔乐队?” “是啊,不好听吗?” 破晓骄傲地仰头:“咱们这个队伍可被称为受害者联盟了,那我们当然要去斩掉大魔头。” 这句话说完,三位嘉宾都有所反应了。 夏玥雅的笑容僵住了,米优冷下了表情,一直没说话的梅镜陡然抬起了头。 弹幕都僵硬住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emmmmm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 “受害者联盟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确实,最受害的四位都在这儿了” “说起来赵泽千那个吊人到底死哪去了” “不是说被逸境抓去做人体实验了吗?” “优优表情好吓人” 破晓的声音再次出场。 “气氛不要这么僵嘛!一开始邀请大家的时候我就说了,想跟大家一起搞点有趣的事情。组乐队这事,我也不是在开玩笑,我还想为我们的乐队出张专辑呢。芽芽从小就学钢琴,你键盘绝对没问题。优宝……优哥!优哥行了吧!” 顶着米优警告的眼神,破晓立即换了称呼: “优哥可是创作人,乐器自然都不在话下。” 破晓将视线转到了梅镜身上。 “阿镜哥……这称呼也好怪,我就叫你阿镜啦!阿镜愿意试试贝斯吗?” 夏玥雅举手:“我不要键盘,我要架子鼓!” 破晓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芽芽你还会打架子鼓啊?” “不会可以学啊!你和优优教我,我学习速度很快的。”夏玥雅吐舌:“来都来了,玩点有意思的!” 破晓立即同意了:“主打一个自由,什么都行!” 米优沙哑着嗓音开口:“所以,你说的斩魔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梅镜立即直直地看向破晓,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饰。 让赵泽千得到报应,这就是梅镜来到这里的目的。 破晓声音带着蛊惑:“向大家介绍一下逸境近期的投资项目。一部文艺电影,为赵泽千先生量身定做的,现在拍摄正在进行中,不久后就能与大家见面。” 镜头给破晓来了个特写。 他深棕色的眼睛无比认真地传达着“搞事情”的态度: “破晓在此诚挚邀请大家参与电影主题曲及插曲的创作。我们一起,为赵泽千添上一把火吧。” 第99章 娱乐圈:这真的能播吗 接下来,破晓简单为大家介绍着这部电影的剧情。 一位艺术家,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含恨而终之后穿越到了异世界。 他重生在了一个孤儿的身上。这里是丧尸横行的末世,人类光是活下去就用尽了力气,没人会在意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幸运的是,小孩获得了一个系统。 系统告诉他,这个世界充满不幸与不完美,因此这个世界完美无比。艺术家之所以重生,是因为他的才华被神明看中了。神明想要艺术家在这个世界能制造更美丽的艺术。 在系统的帮助下,小孩跌跌撞撞长到了十六岁,被一个末世基地的城主发现,带回了基地。 城主夸奖着艺术家的天分,他希望小艺术家能帮助人类重获生活的希望。因为末日也是值得被爱的不完美。 小艺术家的艺术创作获得了末世人类的追崇,他们高声赞颂着艺术,称之为末世的希望,甚至甘愿成为艺术家手中的笔墨,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生命。 艺术家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了。 “真相是什么样的?” 米优用嘶哑的嗓音问。 破晓轻蔑地笑了一声:“城主实际上只是想利用艺术家获得更多力量。城主需要追捧、需要号召力,艺术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道具。得知真相的艺术家崩溃了,他坚持认为是自己的艺术创作才赢得了世人的喜爱。” 城主最后不耐烦了,直接将艺术家扔到了丧尸堆里,让他看到真相。 真相就是,世人无所谓他是谁。只要挂上艺术家的名号,一张废纸都能为城主带来新的信徒。 丧尸的围攻让艺术家失去了右臂,他不能再创作了。城主将他捡了回去,将他粉饰成为城中居民引开丧尸堆的大英雄。 艺术家被世人敬仰、被无限尊崇,他残缺的右臂变成了他最痛苦的勋章。 “您的断臂是完美的”、“残缺使您越发高大”、“您本身已经是艺术品了”。 在满城赞誉中,艺术家跳下了城楼。 而他的异世界冒险一条龙,才刚刚开始。 破晓的故事讲完,大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后期剪辑贴心地配上了几个赵泽千在“片场”的镜头。 血色天幕、丧尸成群、断壁残垣、血流成河。 真实到令人惊叹的“造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拍摄基地。 这是伊宙为赵泽千量身定制的位面。 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任何人来说,这都只是一部电影。 而对于赵泽千,这是他真实经历的人生。 他的噩梦旅途刚刚启程。 周引墨腰疼了整整一周,作为伊宙的“加班费”,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位面等着赵泽千。 故事讲完,破晓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扬起了笑脸:“怎么样?这可是姐姐亲手操刀的剧本!” 弹幕逐渐有人察觉: “这剧情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确实耳熟,这不就是赵泽千的那一套话术吗?” “真正的杀人诛心啊” “受害者联盟真的辛苦了” “赵泽千会答应拍这种电影?” 后期适时地放上了几张“剧照”。 赵泽千被丧尸撕咬着右臂,满脸惊恐绝望。 被打码的画面没那么血腥,但恐惧感通过赵泽千的眼神精准传到了每个人心中。 演技真好……甚至不像演的。 姚窕一阵头皮发麻。 要不是这个世界没有丧尸,她会觉得伊宙真的把赵泽千扔去喂丧尸了。 弹幕讨论得热火朝天,破晓拍了一下手,唤回了大厅中三人的注意: “更多独家绝密资源等下给你们看,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入伙吗家人们?姐姐可是打算拿这部电影给赵泽千冲个影帝奖的。” 随着破晓的声音,楼梯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伊宙清冷的声线传来:“逸境为专辑制作提供一切资源支持。” “姐姐!” 破晓欢呼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像个树袋熊一样蹦到了伊宙的身上。 伊宙堪称熟练地稳稳接住了火红色的小炮弹。 夏玥雅嘴角抽动:“伊总好臂力。” “确实!”破晓的脸还埋在伊宙的颈窝里。听到夏玥雅的话,他立即开始了炫耀:“不是我吹牛,姐姐的臂力那简直是……” 话音未落,他的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伊宙放下了周引墨,坐在了沙发上。 破晓像磁铁一样马上吸到了伊宙身边,双手搂住她的腰,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架势。 伊宙并没介意。 但是弹幕显然不淡定了。 “臂力展开说说我不缺这点流量!” “伊总这一巴掌打的好熟练” “我是自愿成为y的一环的!” “我的天,这么会玩” “晓晓你轻点别压坏伊总的腰哈哈哈哈” “我怎么感觉破晓才是应该担心腰肌劳损的那个” “我真的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啊啊”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完全理解芽芽昨晚发的‘闪瞎我双眼’是什么意思了” “我好酸,两边都好酸” 大厅中的三个人,连带着节目组员工都被当面秀了一脸。 伊宙看上去是最淡定的一个。 她交叉着双腿,用撸猫的同款姿势撸着破晓的头发,继续说:“这部电影不只是逸境的投资项目,也承载着另一位周引墨的愿望。所以,我代表逸境在这里邀请三位加入。” 他们当然愿意。 电影剧本,他们听懂了。 他们就是因此而来的。 破晓自然是主唱加吉他手,夏玥雅也如愿以偿选了架子鼓。米优选了贝斯,破晓调侃着他的低音摇滚嗓确实和贝斯相当搭,米优没搭理他。 米优目光炯炯地盯着破晓和他抱着的伊宙,还拿出纸笔写着什么。 破晓被盯得有些发毛。他小声贴近伊宙问:“姐姐,米优没问题吧?” “没事,他是在取材。米优带着创作主题的系统,他应该是找到灵感了。” “那他是看上你还是看上我了?” “准确说是看上咱们两个了。” “啊……传说中的cp粉,懂了,真有眼光。” 米优看着破晓黏黏糊糊的样子,笔速越发快得吓人。 梅镜选了键盘,这是超乎所有人意料的。 破晓惊喜地问:“可以啊阿镜!” 梅镜勉强笑了一下:“我学过钢琴,但是六七年没碰,很生疏了,大家不嫌弃就好。” 那次事故中,他从三米高的台上摔了下来。比起保住的生命、毁容和骨折都不算什么了。 他从那之后再也没弹过琴。 夏玥雅扭过头,安慰地向梅镜笑着:“别担心!这儿还有个零基础的我呢!破晓说的对,咱们就是来玩的!” 听起来胡闹得不像话的“斩魔乐队”,由此启程。 —————————— 《斩魔乐队养成中》相关词条席卷了热搜。 不到一周时间,这款日更综艺就已经成了现象级。 嘉宾其乐融融的相处模式、悠闲自在的综艺节奏,即使没有任何游戏环节,光是看他们四个排练、顺带着嗑cp,就足以让弹幕满屏。 夏玥雅一直都是千金大小姐人设,在这档综艺上,她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她言语犀利,以过来人的身份吐槽渣男和pua的金句层出不穷,每天在练歌房里咬牙练习架子鼓的架势更是吸引了一众妈粉。 梅镜逐渐没那么尴尬了。他坐在钢琴前,表情怅然,因“颓废感”、“脆弱感”上了好几次热搜,还收获了数不胜数的泥塑粉。 米优毫不掩饰地嗑着伊宙和破晓的cp,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盯着两个人观察,然后钻进练歌房里开始编曲。明明是最沉稳的一个,却因为嗑cp的表情包出了圈。 至于伊宙,她每天在小岛各个地方和别墅各层随机刷新,最多的时候就是坐在二楼露台上发呆。 破晓忙着跟米优讨论编曲,再去指导夏玥雅练习,最后跟梅镜插科打诨几句。 忙完一切事情,他就会抓住一切机会黏在伊宙身边。 录制的第六天晚上,伊宙去小岛的另一边发呆,深夜才回来。 破晓坐在二楼露台上可怜巴巴等伊宙回来的剪辑切片冲上了热搜。 第七天,直到中午,大家也没见到破晓。 午饭时间,伊宙悠悠下楼,拿着一个餐盘装上了几样清淡的菜,又上楼了。 夏玥雅怼了怼身边的米优:“什么情况,破晓生病了?我看他昨晚快到半夜了还在二楼露台吹风,是不是着凉了?” 米优咽下了口中的饭,回答:“他才不是着凉了,他是发骚了。” 一边的梅镜差点被呛到。 他干咳了几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 米优继续沉默吃饭,徒留夏玥雅发愣:“优优,你平卷舌不分吗?那是发烧,不是……啊……” 夏玥雅突然懂了什么。 红晕泛上脸颊,夏玥雅磕磕巴巴地问:“这真的能播吗?” 第二天,#破晓 不是着凉是发骚#、#这真的能播吗#等一众离谱词条占领了热搜。 第100章 娱乐圈:曾有一刻,他是伊宙眼中的全部 《斩魔乐队养成中》成了本年度最神奇且离谱的综艺。 没有任何赞助商,没有任何剧本,没有任何日常游戏。 与其说是综艺,不如说是这五个人在小岛上的vlog独家日常。 不过也能理解,来参加这节目的三位嘉宾都不是奔着热度来的,就连逸境本身都没想指望这综艺有什么热度。 逸境不缺。 节目播到一个月的时候,出了一期海边篝火特辑。 海边的微风与浪花为破晓的吉他声伴奏,温暖的篝火映着每个人的脸。 伊宙也在,她手里拎着一罐啤酒,身后还堆着几箱。她认真地注视着篝火下弹着吉他唱着歌的破晓,神情温柔得不像话。 夏玥雅抱着金吉拉,她稍微有些醉了,酡红着脸靠在伊宙身边傻笑着。 破晓唱的是一首流行曲,米优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旋律轻声哼着。 梅镜的刘海原本遮掩着他的左半张脸,他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发觉头发实在太遮挡视线,就把刘海撩到了脑后。 一首歌结束,夏玥雅率先捧场鼓掌,旁边的工作人员们也爆发了阵阵掌声。 破晓轻佻地向众人行了个礼,然后扬起笑脸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伊宙,眼睛亮晶晶的。 伊宙向他举起了手中的啤酒。 破晓咧开了笑容。他转头看向米优:“优宝!来一首!” 米优下意识地抗拒。三年前的一次重要演出中,他因为过于紧张而失声。在那之后,他再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 他的嗓子太久没用,嗓音都嘶哑了。 他还能唱歌吗? 米优踌躇的时候,夏玥雅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伊宙扶了她一下,收获了夏玥雅醉醺醺的笑脸。 夏玥雅指着破晓手中的吉他:“来个旋律,就你前几天哼的那个,行不?” 破晓吹了一声口哨,拨片轻快地划过琴弦:“当然,那首本来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夏玥雅又在米优肩上大力地拍了一下: “你,你预热着,我先来炒个场子。今天,趁着这么好的夜景、这么多患难至交,我,我杀个前男友给大家助助兴!” 她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摄像机,凑到镜头前,目光灼灼: “以下这段话送给我那位渣男前男友,就当给他的葬礼助兴了。你给老娘听好了——” 夏玥雅深吸了一口气: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我配不上你?我脆弱孤独娇纵蛮横只有你能纵容你能宠?滚吧!我一根头发丝够配你八百个来回!你算哪根葱!还好意思在媒体面前卖人设说自己多体贴多深情大晚上还要陪我煲电话粥?当个垃圾桶你都不够格,我不差你那几块话费!” 夏玥雅说着说着,眼泪涌了出来。 她恶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你大爷的,烦死泪失禁体质了,为你掉的眼泪都不值得让我买罐新眼霜……” 最后,她怼在镜头前面大声说: “这首歌送给所有遇到过渣男的女孩子,不管那些烂人说什么,都不要管。你最爱你自己,你值得全世界的爱。如果有人说你不配,你就甩他耳光让他滚!” 强劲的吉他旋律适时响起,夏玥雅声音还带着哭腔,唱到副歌时,她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没有在伤心,她只是在心疼曾经的自己。 伊宙把夏玥雅抱在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破晓替她唱完了这首歌的后一半。 旋律的最后,夏玥雅从伊宙的怀里钻了出来,盯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扬起了明媚的笑容: “我还是好好活着呢,我还是很喜欢自己,万岁!” 说完,她倒在了伊宙的怀中:“姐姐贴贴!你把破晓甩了考虑考虑我吧!” 一众起哄声中,破晓笑骂着:“忘恩负义啊,白给你写歌了!” 米优也笑了。他提高了声线:“芽芽,拆人cp天打雷劈。” “知道你是cp粉头子了!”夏玥雅歪在伊宙怀里回嘴:“该你了!天才歌手,来一个!来一个!” 伊宙给夏玥雅重新扎了个马尾,米优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破晓:“我很久没唱歌了,我不一定唱得好。” 他喜欢唱歌,他想唱,但是他害怕再次看到失望的目光。 梅镜在他身边安慰了一句:“没事,我给你兜底,我五音不全。” 破晓马上带动着周围所有的工作人员开始起哄。 清新的吉他旋律响起,米优诧异而惊喜地迎上了破晓带着笑意和鼓励的眼神。 是米优自作词曲的出道曲。 这么多年没唱过了,原来旋律响起的一瞬间,他还是能记得每一个音符。 成为舞台上闪光的歌手,把自己的歌唱给更多听,这才是米优最初最纯粹的梦想。 篝火与星光一起成为最合格的听众,工作人员们自发地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化成这场小型音乐会最好的应援。 米优原本干涩的嗓音逐渐放开,清冽如冰泉,流淌在夜色中。工作人员里有米优的粉丝,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这首歌结束,破晓的和弦一转,换成了米优热度最高的一首歌。 米优笑了,随意拎起一灌酒当麦克风,将篝火夜谈唱成了自己时隔多年的一场演唱会。 第三首,是米优曾在台上失声的那首歌。 这次米优没有再害怕。 他在星空之下收获了满场掌声。 夏玥雅大力鼓掌,双手被她自己拍得通红。她双手在嘴边合成了喇叭,大声嚷着:“大歌手,谈谈感想!” 米优眼眶红红的,他坚定地看向摄像机: “我曾经很讨厌自己,讨厌当时那个懦弱胆小掉链子的自己。不过现在想想,为什么要责备当初的自己呢?如果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了,就算结果不尽如意,他也不该被现在的我苛责。” 破晓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夏玥雅效仿着鼓起腮帮,却发出了气球瘪气一样的声音。 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米优哭笑不得,给夏玥雅扔了瓶果汁过去。 “我会回到舞台上的。”米优这样说。 破晓尖叫着拨了一段华丽的滑音。 轮到梅镜了。 梅镜半长的头发被他全部拢了过去,他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没什么想说的,感谢大家,感谢相遇,你们都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夏玥雅举着手中的果汁,高呼了一声“斩魔乐队万岁”又倒回了伊宙怀里。 梅镜向破晓点了一首老歌。 他没说谎,他确实五音不全。 深情的走调歌声让全场笑得前仰后合,破晓笑得弹错了好几个音,米优试着把梅镜的调子带回来,结果反而被他带跑,最终只能作罢,当起了人体节拍器。 夏玥雅笑岔了气,靠在伊宙肩上笑得满脸眼泪。她怀中的金吉拉喵了一声,跳到了伊宙手边。 梅镜唱累了之后,破晓怂恿着米优尝试一下极端嗓。米优借着酒精,真的唱了一首金属摇滚,将气氛送到了最顶点。 “优宝,我诚挚邀请你跟我一起搞乐队!”破晓在米优肩上锤了一下。 米优笑着回敬了他一拳。 篝火燃尽之前,破晓抱着吉他清了清嗓子:“今晚最后一首,我的原创曲。” 隔着篝火,他认真地看向伊宙,轻声说:“送给你。” 起哄声和尖叫连成片,海滩上无比喧嚣,而周引墨并不担心这句话被海风吹散。 他知道伊宙能听到。 这是摇滚歌手两辈子写的唯一一首情歌。 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向来蛊惑,此刻更是一片温柔缱绻,偏偏他又长了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带着笑带着爱意,虔诚地看向他的神明。 夏玥雅在破晓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光速从伊宙怀里撤退,躲到了米优和梅镜身边。 她在破晓令人沉醉的歌声中小声笑着,捅了捅身边的米优:“就怕摇滚青年唱情歌啊。怎么样cp头子,发表一下感言?” 米优低声回了一句:“锁死,钥匙我生吞。” 夏玥雅大笑着,在笑倒之前在梅镜的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梅镜哭笑不得地扶起了东倒西歪的小姑娘。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尖叫声再次连成了片。 破晓眼睛亮晶晶的,他只想得到伊宙的评价。 所有人期待的注视中,伊宙起身,绕过燃烧的篝火,走到破晓面前坐下。 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周引墨。 一时间,海滩上只剩海浪与篝火燃烧的声音。 周引墨仰着头,轻声问:“姐姐,喜欢吗?” 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我吗? 伊宙注视着周引墨写满期待和忐忑的双眼,蓦然笑了。 她向前倾身,右手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扣住了周引墨的后颈,以一枚炽热的吻作为回礼。 此刻篝火燃得热烈,众人的起哄声将海浪声淹没。 小岛上开始放起烟花,璀璨斑斓的流焰在夜幕中流光溢彩,经久不息。 烟花盛放在伊宙漆黑的眼眸中。烟花盛宴的间隙中,周引墨在伊宙眼中看到了自己。 只看得到自己。 这就足够了。 周引墨闭上了眼。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心中最深处也盛开着焰火。 此时此刻,自己独占着伊宙的爱。 曾有一刻,人声鼎沸中,他是伊宙眼中的全部,这就足够了。 第101章 娱乐圈:摇滚乐与玫瑰花瓣雨,唱响最后的旋律 两个月过去,《斩魔乐队养成中》接近尾声。 最后一期节目,收视率再次爆棚。 这期节目全程直播,破晓和三位嘉宾在海滩bbq到了深夜。四个人已经成了好朋友,全场直播他们都在相互调侃着打嘴炮。 米优在这一个月内收获了大量灵感,尤其是嗑cp让他灵感爆棚写了三首新歌。时隔多年,他终于要为自己出专辑了。 夏玥雅宣布架子鼓挑战成功,接下来她要去试试环球旅行,尝试各种一直感兴趣的极限运动。 梅镜最近热度爆棚,尤其篝火夜谈时他那段惊世骇俗的歌声一夜之间吸粉无数。但是梅镜没有什么重拾旧业的想法,也不准备借着热度继续炒作自己。 他找到了新思路。 “你们是不是都没看出来我脸上的伤疤?” 直播上,梅镜这样询问,弹幕纷纷表示确实如此。 夏玥雅也点头回答:“我一开始就仔细观察过阿镜,但是真的,根本看不出来你脸受过伤。” 梅镜笑了:“接下来,我准备开一个账号教有需要的人如何遮瑕了。”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自己的伤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梅镜终于能再次勇敢地面对聚光灯和镜头,他希望自己能给更多人带去一点鼓励。 破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好,大家都有目标了。所以说,赵泽千那个王八蛋懂个屁的艺术。” “说到赵泽千,他的那部电影拍完了吗?”夏玥雅好奇地问。 破晓冷笑一声:“第一部拍完了,第二部正在筹备中,大家敬请关注。” 与赵泽千“主演”的电影即将上线的消息一同公布的,是“斩魔乐队”的巡演决定。 篝火夜谈中的歌、电影的主题曲、米优给伊宙和破晓写的歌都会出现在巡演中。 他们的故事不会因为综艺的结束而终止。 —————————— 伊宙遁入神识之中,看着自己面前橙黄色的小光球。 “感觉怎么样?”伊宙问。 “感觉……从没有如此释然过。”小光球回答。 “古战场位面也很适合赵泽千,我看到他被当成祭品送上圣坛时的表情了,十分精彩。”伊宙笑着说:“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想看到的吗?” 小光球闪烁了几下:“没有了,已经足够了,谢谢您。” “另一个世界因你而重生的周引墨现在喊你‘哥’呢。那个世界有很多人都在爱着你。赵泽千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夏玥雅他们也有崭新的人生了。你弟组了个乐队,最近在准备巡演,你想去看看吗?” “我……还能回去吗?” “可以的,但是只有一天时间,就是你前世死亡的那一天。你弟的巡演在那天是最后一场。” “……我想去看。我还欠墨痕们一个告别。” “好。” 伊宙睁开眼,对上了周引墨充满期待的眼神: 周引墨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哥会来吗?” 伊宙点头:“会,在你巡演的最后一天,我会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周引墨振臂欢呼着:“好耶!我要去把这个消息跟他的墨痕同步一波。那之后呢,他的灵魂会去新的世界吗?” “他准备来给我打工了。这段时间给赵泽千当系统,你哥挺喜欢这个工作,想继续做下去。” 两个周引墨都得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伊宙问周引墨:“电影首映结束了吗?反响怎么样?” “相当热烈!” 听到这个问题,周引墨来了精神,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电影首映场的盛况: “电影特效、剧本、还有我们的主题曲,都大受好评呢!甚至赵泽千的演技都上了热搜……演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憋笑都要憋疯了。” 周引墨笑倒在了床上:“怎么说,真的把他送去评影帝奖?” 伊宙轻笑着回答:“那对于跟他一起获奖的艺人实在是侮辱。逸境只好勉为其难给他单独设置个奖项了。最具艺术奖,你觉得怎么样?” “相当合适!” —————————— “斩魔乐队”的巡演如火如荼地展开。说是乐队巡演,实际上硬生生被四个人开成了脱口秀演出。 破晓把自己前世写过的歌搬到了这个世界继续歌唱;米优灵感爆棚每场都有新歌发布,甚至挑战了更多金属摇滚;夏玥雅的架子鼓越发炉火纯青,还展现出了惊人的rap天赋;梅镜的献唱是每场巡演的保留节目,他极高的学习天赋显然没给vocal。 最后一场巡演声势浩大,伊宙给乐队准备了足以容纳万人的场地。 这场巡演有一位特殊嘉宾将会到场。 零点,破晓看着一颗橙色的光球在自己面前凝聚成了人形。 那人有着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容貌、肤色苍白、眼神沉静。 两个世界的周引墨第一次正式见面。 破晓眼眶通红,小心翼翼地拥抱着他过于孱弱的“哥哥”,吸着鼻子说:“你这副身体,我锻炼了一个月才练出来了点肉,你记得感谢我!” “嗯,谢谢。” 他还顶着那头鲜艳的灿金色头发,笑着回抱了异世界的“自己”。 他曾向神明许愿,会有一个“周引墨”鲜活肆意地活着。 愿望达成了。 巡演之前,这个世界原本的周引墨染回了黑色的头发。他登录了自己的账号,用一篇长文正式向墨痕们告别。 深夜,斩魔乐队的后台,他为自己选了一支玫瑰色的口红。 他将那支口红递给破晓:“你帮我涂,好不好?” 破晓旋出口红的膏体,细致地为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容上妆。 鲜艳的玫瑰色落下最后一笔,化妆间中两个周引墨相对而立。 一个穿着铆钉皮衣,一个穿着红色长裙。 “原来周引墨还能这么帅,谢谢你让我看到。” “哥,真的,你漂亮绝了。” 最后的演出拉开帷幕。 在华丽劲爆的摇滚节奏与满场的玫瑰花瓣雨中,他们一起笑着跑向了舞台。 第102章 娱乐圈:这才是创世的神明 斩魔乐队巡演的最后一场,在满场玫瑰花瓣雨中,两个周引墨一起向观众鞠躬告别。 他们自此走向不同的方向。 逸境俱乐部三楼,伊宙的房间中,橙黄色的灵魂与世界告别,作为萌新系统踏上拯救更多灵魂的旅途。 零点,周引墨在这个世界迎来了独属于自己的周年纪念。 他目送另一个自己离开之后,别过脸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平复着情绪。 每个人都要向前走,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现在,需要做出选择的轮到他了。 “任务结算,当前好感度:99%,攻略成功,恭喜宿主周引墨获得奖励,生命延续。系统g5676任务完成,编号回归,祝宿主开启下一阶段的美好生活。” 任务结束了,周引墨如愿以偿在新的世界获得了新生。 一切结束了吗? 他活下来了。 那伊宙呢? 周引墨心口堵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他拉住了伊宙的衣袖:“姐姐,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q版系统趴在周引墨的肩头。 它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主神大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是这样的吗? 系统忐忑地探头看着伊宙漆黑深邃的双眼。 最初,主神戴着一张黑色面具,因此系统没能注意到主神额头上的神纹。 出厂培训的时候,系统见过主神的样子。它很确信主神的神纹不会在这种小世界显现。 系统觉得自己有必要联系一下创世界。 周引墨还在等待着伊宙的回答。 伊宙声音清冷:“假期结束,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了,我要去找新的乐趣。” 她的表情太平淡,让周引墨越发慌了神。他攥住伊宙衣袖的手越发用上了力气,骨节青白。 周引墨近乎祈求地问:“我知道你肯定要走,但是,不能在这个世界再停留一段时间吗?我,我不够取乐你吗?姐姐,我很会玩的,真的!” 向来妩媚的狐狸眼中此刻只剩下无措和悲伤:“就,你想玩什么你告诉我,我怎么样都可以的,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不应该那么爱胡闹,我可以很乖的,我……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不能再多待一段时间吗?一年,半年或者,或者一天也好啊!” 至少让他能做好准备,与她告别啊!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恳求最终消散在伊宙的眼神中。 怎么会这样…… 伊宙看向周引墨的眼神太平淡了,没有垂怜、没有厌恶。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与看向任何一件无生命的物件,都没有两样。 伊宙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袖。她伸出手,抚摸着周引墨几欲落泪的眼尾:“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但是好感度已经到99%了,游戏结束了。” 周引墨没有听懂伊宙的话。 他只能顺着伊宙说:“是啊,你对我的好感度已经有99%了,我的攻略成功了,你,你很喜欢我,所以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 系统沉默地从周引墨的肩头跳了下去,飞到了一边。 它对不起宿主,所谓“99%好感度”的真相,它一直都在帮主神瞒着。 伊宙用拇指拭去了周引墨眼角的泪水,轻声回答: “我从来没说过,系统记录的是我对你的好感度。” 什么……? 周引墨僵在了原地。 周遭一切声音都停滞,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而此前的记忆却不容拒绝地刹那间涌进周引墨的脑海。 “攻略主神伊宙,使好感度至少达到99%。” “模糊说辞的意思是,你的话没有一句是谎言。至于别人如何理解,诸君请便。” “不说谎,也不全说,就是最好的话术。” 直到此时周引墨才理解了一切。 原来如此。 这才是伊宙最巧妙的“模糊说辞”。 原来如此。 原来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陷进去的人。 周引墨怔怔地问:“所以,所以99%,其实是我对你的好感度” 所以原来不是你如此深沉地爱着我。 伊宙回以一个极浅的笑容。 周引墨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在了伊宙的指尖。 伊宙安慰着他:“你的粉丝说我把你束缚成了金丝雀,那么现在可以告诉他们,你自由了。” 这种自由,他才不要! 周引墨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眼眶通红,死死揪住了伊宙的衣领:“这就是神明吗?神明就可以轻易玩弄人的感情吗?!” 凭什么是他要陷在漩涡之中,凭什么是他要被抛下! 伊宙神色不变:“我没有玩弄你,神明对所有灵魂一视同仁。” 周引墨盯着伊宙的眼睛点头:“没错,一视同仁,都是你的玩物罢了……我居然还以为你真的爱我。” “我当然爱你。”伊宙平静地回答: “不过我爱你这件事,并不能作为我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你只是一个周引墨,我还有我的宇宙。” 周引墨哽咽着。 他明明什么都没奢求。 他只是不想这场美梦就如此仓促地醒来。 时间到了,所以神明连再多一些的偏爱都不肯给他了吗? “所以我就被你毫无顾虑地抛弃了是吗?” 周引墨孤注一掷地问。 伊宙温柔而强硬地握住了周引墨揪着自己衣领的手: “你重获新生,在这个世界,你是神明最偏爱的人。我离开后,你还得到逸境集团的资源支持,从此生活无忧,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周引墨,如果这叫被抛弃,那么你还想要什么呢?” 最后一个问题堵塞了周引墨的一切希望。 他想要的是伊宙永远的爱和陪伴,但他得不到了。 甚至是否能再见面,都成了漂浮的泡沫。 对,他不能奢求更多,他没有更多的理由和资格了。 他只是不甘心。 周引墨徒劳地任由伊宙握着自己的手,让它离开了伊宙的衣领。 她的衣领没有因为周引墨粗暴的对待而留下任何痕迹。 周引墨惨笑了一声。 “我明白了……” 他低着头,火红色的头发遮挡着眼里的情绪。 伊宙的表情有些疑惑。 她好像应该去拥抱周引墨,或者,她应该至少留下几天时间让周引墨与自己告别。 但是她为什么应该这样做?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她又为什么没有做? 周引墨觉得寒冷。 他以为是自己心冷了,或者因为眼泪太烫,才显得指尖冰冷。 温度还在降低。 不对……怎么回事? “闪开!” 一直在角落中默不作声的r5676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周引墨从伊宙身边撞开。 周引墨被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边。他还没来得说话,就觉得突然浑身都被挤压得透不过气。 那是灵魂深处的震慑。 令人惊惧的强大力量霎时间爆发在房间中。 伊宙的房间突然变成了完全透明的空间,四周都是混沌的宇宙星河,他们站在宇宙的正中心。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周引墨看到伊宙伸出手,在自己的身上点了一下。 之后,他的身边多了一层纯白色的半透明屏障,让他与这瑰丽奇异的空间分隔。 比前世的猝死更恐怖的感受褪去,灵魂像是差点要被撕扯成碎片。 “什么情况,伊宙怎么了?!” 周引墨回神之后,立即地把系统拽到了自己身边。 系统顾不上回答周引墨。 “r5676收到!” 它结束了与创世界的联系。 周引墨看着屏障外,伊宙逐渐变了模样。 她白色的裙子不知何时变成了鲜血一般的红,繁复的裙摆有被烈火烧灼的痕迹,与黑色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交织。 无数流光环绕在她的掌心,流光向着星河的边际无尽蔓延,搅散万千星云。 伊宙闭上了双眼,一个奇异的纹理出现在她的额间,白色的纹理却泛着黑色的气息。 她分明是这场肆虐风暴的正中心,却平静得像是陷入沉睡一般。 昏暗混沌的万千芥子世界中心,伊宙是最尊贵的存在。 这才是创世的神明。 第103章 娱乐圈:实习任务者周引墨,接受任务 在绵延了亿万光年的群星环绕之中,周引墨只觉得被抽干了力气,不自觉地跪倒在了神迹面前。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敬崇。 周引墨的一切担忧都失去了意义,因为没有资格。 伊宙明明距离他只有几十米远,他却清晰地明白了了横亘在他面前的鸿沟。 无可跨越、无可触及。 r5676没时间安慰周引墨显而易见的伤感和绝望了。 它的语气从未如此严肃过:“创世神力超出阈值,创世界正在试图介入,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在主神赐予的保护屏障中,很安全。” 周引墨干涩地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你知道自己很安全就可以了,其余的你没必要知道。” “伊宙现在失控了?” “创世界那边的回复是主神力量出现成倍增长,但没有失控,只是其余神明无法介入这个空间。他们正在找方法进入。” 周引墨深呼了一口气,盘腿坐在近乎透明的屏障中。 他苦笑着问系统:“我现在用爱的呼唤把她喊醒,想想就不可能吧?” 系统没有心情回答这个冷笑话。 伊宙闭着眼,修长的指尖牵引着流光,将新生的、失序的世界重新归位。 神明用力量书写着永恒的神迹。 周引墨和r5676在神明的庇佑下见证着新纪元的开启。 “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周引墨释然了。 他已是神明最幸运的信徒,也将是神迹最虔诚的吟游者。 混沌的空间中出现了一处缺口,两道流光目标明确地奔向伊宙。 深蓝色的流光溃散,周引墨看到一个冷峻的男人极力向伊宙的方向靠近。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阻隔,他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了力气。 在快要接近伊宙的时候,男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九条巨大的尾巴,将他身边所有细碎的星辰流光都挥离。 “夜神来了!”r5676瞬间弹了起来。 周引墨紧紧盯着那个深蓝色的身影:“他也是神明吗?” “调度神,也就是秩序之神,是仅次于主神大人的三位神明之一。” r5676的语气变得无比崇敬:“这可是我顶头上司!” “他爱伊宙。” “宿主,创世界没有谁不爱主神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周引墨没再说话。 他当然明白。 —————————— 在夜冰锋即将触碰到伊宙的时候,伊宙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的左眼依旧漆黑如墨,右眼却变成了一片空茫的纯白。 伊宙红色的长袍上出现了更多的伤痕。 这是她的战袍,一身血红是昔日的手下败将为她染上的勋章。 此时重现于世。 “主神。”夜冰锋低声开口。 伊宙平淡的目光移到了夜冰锋的身上。 这种毫无感情的淡漠表情,夜冰锋是见过的。 那时灭世神还未自伊宙的神识中诞生,那时夜冰锋不过是某个位面的大妖。 那时的伊宙还没有从几十万年的游历中明白何为“情感”。 夜冰锋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伊宙的力量在吞噬灭世神后迎来了新的爆发,但是创造与毁灭两种力量的再度融合,不止带来了新纪元。 夜冰锋不敢触碰伊宙。 暖黄色的流光终于抵达,星弦急匆匆地冲到了伊宙面前。 星弦、夜冰锋、黎初。 任务神、调度神、监管神。 守护、秩序、消亡。 现在属于“消亡”的力量显然不能出现在伊宙面前。黎初回到创世界维持住了位面秩序,星弦和夜冰锋用尽全力进入了主神力量爆发而成的结界。 属于“守护”的力量没办法守护创世的神明,能管控“秩序”的调度神也没有办法管控主神。 创世的力量迸发并未给创世界和一众位面带来损害,但是主神的状态反常,这让星弦和夜冰锋束手无措。 他们至少要让伊宙结界里离开。 星弦试探性地说:“伊宙姐?” 伊宙的视线转到了她的脸上。 星弦暗自舒了一口气。 问题不大,如果记得“伊宙”这个诞生在创世界之后的名字,至少说明主神的神识和记忆没出问题。 星弦又急又气。 她就说不应该一口气把灭世神的力量都吞了,果然吃撑了吧! “主神,先回创世界吧,你的结界开始不稳定了。” 夜冰锋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状况。他沉声说完,收起了受到神力压迫而被迫炸出来的九尾。 伊宙平静地点头。 她需要回到创世界,消化多出来的力量。 但是在此之前,她应该还有什么要去做的事。 伊宙的视线转向了不远处。 纯白色的保护屏障已经变得透明。 伊宙淡漠沉静的视线不加阻碍地投到了周引墨身上。 “送他安全离开。” —————————— “我不想。” 周引墨固执地盯着面前少女模样的神明。 这是神,他知道,他清楚,但是他不想听从神明的指令。 星弦急得炸毛。 要不是因为这人是伊宙姐看上的灵魂,甚至还是个位面之子,她早就收工了。 把人记忆一抹消,位面时间拨回一年前重开一下,那个叫“赵泽千”的直接摧毁,万事大吉了。 偏偏这个周引墨倔得很。 周引墨不肯退让。他选择了新的说辞:“抹去我的记忆,让世界回到一年之前,那伊宙这一年来做的就白费了。赵泽千好不容易得到报应,芽芽米优和梅镜他们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 星弦打断了他:“就算重开,任务者的介入也能让他们得到新生活,这不是理由。” 周引墨依旧没有松口:“那这个世界原来的周引墨呢?要是重新开始,他就没办法和墨痕们告别了……” “创世界不在乎。” 夜冰锋冷下了表情:“你们的情感,你的情感,无关紧要。” 他说的是事实,周引墨明白,但是无法接受。 r5676在旁边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位面守则明确规定,低维位面禁止获知创世界信息。”星弦无奈地回答:“小系统,你很清楚这一点吧?” 夜冰锋关于“情感”的说法确实有些残酷无情,但这是事实。 任何获知创世界的低维灵魂都要被及时处理。周引墨这种直接见证新位面诞生的,没有被当场摧毁封存已经是恩赐了。 这样的灵魂会成为隐患,对所在位面甚至更多位面带来威胁。 更何况周引墨是位面之子。 即使周引墨是个“好人”,也不行。 神明不去赌人性、不寄希望于任何“可能”。 夜冰锋的表情越发冷得吓人,他没时间在这里跟周引墨废话:“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引墨低下了头。 “好,我明白了。” 系统以为他放弃了。 而周引墨继续说: “低维位面不能获知你们的事情,那我如果超越低维了,就可以了,对吧?” 夜冰锋变了脸色:“你在说什么?” 周引墨看向夜冰锋:“听说我哥去当系统了,你是管系统的神明吧?能再收个新员工吗?” 夜冰锋皱眉拒绝:“你的平行灵魂是主神准予的特殊情况,你不是,你的生命还没结束。” 他又加了一句:“别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周引墨轻笑着回答:“行,那我换个思路。逸境集团那些高管都是你们的人吧?我还没签约公司呢,我要签约逸境。” 周引墨丝毫不畏惧地与面容冷峻的神明对视:“这你管不着吧?” 星弦默默说:“可是我管得着啊,那可都是我的员工……行吧,早就听说你能钻空子了。” 这个灵魂对主神的执念很深,强行抹去记忆有副作用。 周引墨和夜冰锋都听出了星弦语气的松动。 夜冰锋转过头质问星弦:“你要让他进创世界?” 星弦无奈地回答:“我知道不合规矩,但是……毕竟伊宙姐没有明确要求啊。她只说让我们把周引墨送回来,万一她不想让周引墨失忆呢?不如保持现在这样,等伊宙姐缓过来再说。” 夜冰锋没再说什么。 伊宙是他没办法质疑和揣度的存在。 星弦说的确实有道理。 夜冰锋没留下一句话,干脆地化为深蓝色流光消失在了这个位面。 星弦看着周引墨明显亮起来的眼睛,好笑地说:“伊宙姐真的绝了,她居然一开始就猜到了……你去逸境集团找副总裁吧。去的时候带上一支红玫瑰,他们就明白了。” 暖黄色的流光也离开了。 r5676回到了周引墨的脑海中,开始新的任务播报: “实习任务者周引墨,考核任务为:担任位面之子,为位面带来更多快乐和希望。无时限要求、无量化指标。本次任务为主神特批,考核任务完成后,创世界任务神殿入职测试将正式开启。请确定是否接受任务。” “我接受。” 第104章 西幻:主神情感缺失?找个病娇以毒攻毒 “真的没问题。” 伊宙伸出手,试图把在自己眼前晃个不停的身影拨到一边。 “不——行——你就算今天把我的头发都薅秃也不行!” 星弦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气鼓鼓地挡在伊宙面前:“去睡觉,赶紧去睡觉,睡个十万八万年再说。” 夜冰锋罕见地没有对星弦“冒犯主神”的举动表示不赞同。 他静默地站在星弦身后不远处,棱角分明的冷锐面容上写满了坚决。 自从在上一个位面结束了力量的最终融合,伊宙就变了样子。 赤红色、被业火烧灼过的长裙穿在她的身上,她左眼依旧漆黑,右眼却成了纯白一片。原本墨色的发丝变成了白色,直直垂至脚踝。 最该被注意的是伊宙额头上的神纹,它变成了黑白交织的模样、泛着隐隐的红光。 这显然不是能出去乱跑的状态。 创造和毁灭的力量同时被她吸纳,却没有完全融合,导致伊宙的外貌变成了现在这副诡异的模样。 星弦甚至担心再这么下去,伊宙的头发会直接变成七彩调色盘,两眼冒出幻彩的光。 “不睡了,只是暂时力量未融合,没有问题的。” 伊宙平静地反驳着星弦。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神力现在处于什么状况。 像是深沉的海下蕴藏着风暴,汹涌肆虐,但还不至于爆发海啸。 只是力量融合的后遗症而已,伊宙应付得来。 夜冰锋开口:“主神,周引墨开始作为实习任务者进行任务了。” 伊宙点了点头。 星弦狐疑地看了夜冰锋一眼。 这种时候跟伊宙姐说这个干嘛? 夜冰锋不还因为周引墨受到伊宙姐的特殊对待了,吃了好大一坛子的醋吗? 夜冰锋继续说:“您为什么要事先给他准备好进入创世界的方法?” 星弦简直要被夜冰锋不合实际的飞醋气死了。她三两步冲到夜冰锋面前:“夜冰块你干什么?该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一旁的黎初将星弦拉到了自己身边:“等下,你看主神。” 星弦望去。 伊宙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是一种很怪异的表情,像是……被夜冰锋问懵了。 星弦仰起头问黎初:“什么情况?” 她怎么觉得只有自己在状况外呢? 夜冰锋向伊宙走近了几步:“主神,你还记得把我带回创世界的时候吗?” 伊宙点头:“记得,创世界建立之初,灭世神失控之前。” 她又加了一句:“我的记忆没出问题。” 夜冰锋继续问:“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创世界?” 伊宙不加犹豫地回答:“你对于秩序的理解和掌控十分难得,我需要你加入创世界的建设和位面秩序的守护。” 星弦被这串对话弄糊涂了。 “那么,主神,”夜冰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不得不问的问题: “把我带回创世界之后,您为什么把我睡了?” 星弦差点被夜冰锋呛死。 “夜冰块是不是疯了?”她难以置信地问身边了黎初。 黎初摇头:“疯了的不是他。” 黎初向着伊宙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看主神有反应吗?” 没有。 伊宙的表情再次变成了刚才的茫然。 夜冰锋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过头,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转过来对伊宙说: “您感知不到情感了。” 选择夜冰锋是因为他的天分,将他带回创世界是因为他的才能。 那么亲吻、触摸、呢喃,这些无法用理性与价值衡量的举动,因何而产生? 伊宙不能解释了。 黎初歪过头,轻声对星弦说:“看见没有,力量一下子膨胀得太厉害,神识放不下,把情感全都挤出去了。” 这是伊宙的神识下意识的选择,比起力量,“情感”的价值更弱,因此可以暂时刨除。 夜冰锋压制住心口的酸涩:“主神,您……” “情感恢复之前,我不会离开创世界。” 伊宙的理性立即接管了出现短暂空白的神识:“没有情感的准确判断,我的力量有概率对位面造成损害。” 她需要找到办法离开这种状态。 黎初接了话:“我倒是觉得啊,主神,你还真不能在创世界一直待着。” 黎初是四位神明中最晚来到创世界的。她来自一个庞大的星系位面、又以监管者的身份在无数位面中经历了千百种人生。 她对于情感的认知是最细腻的一个。 “以毒攻毒一下?”黎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受一点外力刺激,万一就好了呢。” 星弦瞪圆了眼睛:“风险太大了吧?万一伊宙姐看谁不顺眼直接把一片位面都毁灭了……” “她又不是真的疯了。”黎初无奈地解释:“是情感消失,又不是失去基础判断了。” 伊宙认真思考了一下黎初的建议:“有实践价值。” 黎初得意地仰起头:“是吧,无论感性还是理性都值得尝试。” “我不行吗?”夜冰锋转头看向身后的黎初。 黎初摊手:“当然是新鲜的外界刺激更适合啊。你都从狐狸变成狗了,有什么参考价值?” 夜冰锋必须承认,黎初说的对。 星弦为难地说:“那,之前几个位面之子也不行吗?主要是我这边没什么适合的位面了。要有神力存在、位面要足够结实、位面之子还要是伊宙姐喜欢的、能给她以毒攻毒成功的……这也太难为我了吧?” 黎初给星弦认真盘点了一遍:“你看,能给伊宙姐以毒攻毒,至少要足够疯的吧?前面那四个最疯的就是赫连小疯子,他都已经死透了。再往前,夜冰锋刨出去,就剩零寂了。你想让灭世神再出来晃荡一圈?” 星弦闭上了嘴。 黎初合计了一圈,也犯了难:“还真不好找……狐狸,你有思路吗?” 夜冰锋摇了摇头。 伊宙开口了:“夜冰锋,调一下伊始纪元的位面记录。” 伊宙于混沌之中诞世。收服最初一批混沌位面之后,她在此基础上创造了第一批位面,称之为伊始纪元。 伊始纪元的位面都已经诞生了百万年以上,随着星辰更迭而逐渐衰败陨落。此后,更多位面被伊宙创造出。 再之后,才是灭世神零寂的诞世、创世界的建立、以及更多的纪元更迭。 夜冰锋立即执行了伊宙的命令。 伊宙在神识中翻阅着伊始纪元的记录。 她从中选出了一个位面。 “我去过这个位面两次。”伊宙注视着在自己面前漂浮着的浅金色旋涡。 “一次在创世之前,一次在灭世神陨落之后。” 黎初小声地对星弦说:“我第一次看见伊始位面诶,伊始位面没有天道的吗?这怎么是个星系旋涡?” 星弦小声地回答:“伊始纪元那时候连创世界都没建立,哪来的天道?位面意识全都是自生自灭着的。说实话,我也第一次见到,我们任务神殿从来没管过伊始纪元。” “所以只有狐狸见过?” “确实,他之前就是伊始纪元的嘛。” “活得久真是了不起。” 她们两个咬耳朵的时候,夜冰锋已经将这个位面的位面之子查了个底朝天。 “克莱·普尔萨,种族为星辰精灵与龙族的混血,永恒神教的神父,对信仰极度尊崇,爱神明超过世间任何存在。” 虚幻的身影出现在主神殿中。 男人有着苍白的皮肤,浅金色的卷曲长发被打理得妥帖,琥珀色的双眼宁静淡然。他穿着一身白色神父袍,衣袍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辉。 “精灵血脉真的好看。”星弦称赞着。大概是这个位面之子有着与自己类似的出身,星弦对他产生了天然的好感。 黎初感叹:“不愧是伊始纪元的位面,这设定也太乱套了。不过……” 她问伊宙:“主神,我知道这种对你胃口,但是,呃,他够用吗?” 这神父看上去悲天悯人清冷温柔,实在不像是能“以毒攻毒”的类型。 “虔诚的传道人,傲慢的渎神者,高洁的外表,晦暗的内心。” 伊宙勾起了唇角:“他已经起效果了,不是吗?我开始期待了。” 她毫不迟疑地进入了浅金色的漩涡。 “诶——”星弦刚想跟上去,伊宙和旋涡就消失在了主神殿中。 星弦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我还说要不要一起去帮帮伊宙姐呢,我多少跟星辰和精灵都有点关系……” 夜冰锋变回了冰块脸:“你没有时间,你要去加班,新生的位面还没完全收归。” 星弦觉得这个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 诺瓦王国,亚纳缇斯大教堂。 今日是全大陆各国使臣与圣教徒来此朝圣的永恒节。 作为全大陆最卓越富饶的国家,诺瓦王国引领大陆各国发展已经超过十万年。 不仅是因其无可置疑的实力,更是因为亚纳缇斯大教堂的存在。 数百万年之前,永恒之神降临于世,为混乱的世界带来希望与光明。 永恒之神于混沌中救下了一位混血精灵。 魔物与精灵的结晶在那时被世界视为污秽不洁,没有任何生灵愿意接纳她,更不用说在混乱的世界更迭之时,冒险救下陷入危险领域的她。 神明于此时出现,为混血精灵带来了生的希望,为整个世界带来新的白昼。 “伟大慈悲的神明啊,请容许卑劣的我成为您永世的信徒。” “从此之后,万事万物皆为我的造物与臣民。你并不卑劣,你同样是这个世界中珍贵的唯一。” “神明啊!众生敬仰您,万物感激您。您代表希望、代表光明。我愿为您修建最华贵的庙宇、供奉最珍贵的宝物,只求得知您的来处与归途。” “我的来处已逝,归途未知。我是一切的开始与结束,我即是永恒。” 自此,“永恒之神”成为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信仰。 被神明赐福的混血精灵——斯伦蒂·帕尼成为永恒神教的第一位圣女,在她重获新生的废墟之上为神明建起教堂。此后百万年更迭,亚纳缇斯大教堂已经成了希望与光明的代名词。 直至此时。 纯白色的恢弘教堂威严庄重,彩窗将阳光染上柔和的缤纷色彩,投射在教堂一尘不染的神像上。 白水晶雕琢的永恒神像有着沉静的容颜和圣洁的气质,那是这个世界对神明的最美好想象。 斯伦蒂圣女难以在混乱之中寻得最好的材料,只能找到最美丽的石头为神明雕刻了简朴的圣像。石圣一直由历代圣女或神父妥善保管,随着圣位一并传承。 如今,石圣像由神父克莱·普尔萨守护。 年轻的神父有着俊美的容颜和善良的心肠。他此时正站在白水晶神像之前,手中抱着一本厚重而精致的古书。 永恒节是整个大陆的重要节日,百年一度的节日将持续一整月,今天是最重要的第一天。 克莱换上了自己最庄重精美的神父袍,接引着各国各种族的信徒与来访贵宾。 自日升至日落,龙族、魔物、精灵、圣骑士,地精,数不胜数的种族前来教堂,在神像面前、在普尔萨神父的温柔布道声中祈祷着。 神父将永恒之神赐予的幸福与希望传达至所有生灵。 “再见,愿神明指引您归去的路。” 最后一位访客离开了纯白色的教堂。 修女们回到了修道院中,教堂中只剩克莱一人。 一整天的工作没有让他琥珀色的眼睛沾染丝毫疲态。他迈着轻快到甚至称得上雀跃的步伐关上了教堂的大门,从中离开。 永恒节的第一天接近尾声,街上满是欢声笑语。 这些克莱都不关心。 回家,关好外门,进入独属于神明与自己的祷告室。 纯白色的祷告室中供奉的,正是亚纳缇斯大教堂世代流传的石圣像。 克莱的眼神狂热而痴迷,他跪在石圣像面前,低声喃喃: “神明,请您宽恕我的贪婪与自私,原谅我的卑劣与低贱。” 他目光灼灼,虔诚地跪在圣像前。 “今日是永恒节,所有人都沐浴在您赐予的阳光之下,祈祷着未来与希望。您慈悲又宽容,您爱着所有人,将您的爱无私地传达给任何人。” “神明,可是我不想无私。” 面容年轻的神父实际上已经在亚纳缇斯大教堂担任神父一职五千年。 这显然不是混血精灵能拥有的寿命。 “神明,我曾见证过真正的神迹,我见到了您踏着流光而来,为星辰带来新生。我知道您真正的存在。您何时才会再次降临在我面前?” 混血生灵很难长寿,克莱想尽办法为自己延续着生命。 他想再见神明一次。 他想要神明只为他而来。 为此,他可以献上一切。 夜色铺陈开,月光透过天窗笼罩着石圣像与神父。 克莱觉得今夜的月色似乎有些晃眼。 不,那纯白的光芒不是来自月亮。 石圣像寸寸开裂,在克莱惊慌的眼神中最终化为碎片。 是谁?! 它散发出的白光依旧没有散去。 白光变幻,掺杂着几缕墨色与鲜红。 强大、威严、混乱。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克莱立即警惕地召唤出了自己的长弓,弯弦搭箭,不加迟疑地向白光射出。 不管是谁,毁坏了石圣像,克莱便不会让祂活着离开。 箭已离弦。 光芒在祷告室中溃散又充足,最后变成了一个人影。 白发、红衣、淡漠的黑白双眸。 伊宙用左手轻巧地握住了那支承载着克莱全部力量的箭。 “好久不见,我的信徒。你对神明的礼节实在很有新意。” 克莱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双手脱力,弓箭坠到了地上。 这是……这是永恒之神的容貌、是永恒之神的气息。 但是为什么…… 克莱撑住了墙壁,极力控制自己不倒下。 她究竟是他的神明,还是侵占了神明的魔鬼? 第105章 西幻:现在的你还算不上我的信徒 克莱·普尔萨,七千岁,亚纳缇斯大教堂的教父、诺瓦王国的荣光。 他或许不是全大陆最强大的存在,但一定没有任何生灵愿意与他交手。 一方面,亚纳缇斯大教堂象征着“永恒神教”的同时,也是全大陆最为中立平衡的存在,与克莱教父作对,实际上就是将自己放在了整个教堂的对立面。 另一方面,亚纳缇斯大教堂的历代圣女神父接受传承后,都将继承一部分来自永恒之神的力量。强大而纯粹的神力能斩除任何黑暗,加上克莱神父自身的力量,他鲜有对手。 克莱忐忑地注视着面前的红衣女神。 他能感受到自灵魂深处升腾而出的崇敬,但是这崇敬不止出于爱与尊重,还多了些畏惧不安。 克莱很确信,自己绝不会惧怕他敬爱的神明。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借由月光注视着圣像废墟之中,“神明”平淡冷静的双眼。 克莱曾有幸见过神明的容颜,那是六千年前的“百夜流星”之时。 那时他见到神明化身纯白流光降临于星野之上,她墨色的长发飞扬在流光之中,牵引着漫天银河化作神明的画卷。 那时的克莱还只是一个过于年轻的混血精灵。他震撼于真正的神迹,跪伏在星野之中。 他注视着神明的背影,直到百日之后,黑夜将世界归还给黎明。 神明发现了他的存在,微笑着在他的额间落下了一枚小小的烙印。 “喜欢这个世界吗?” 小小的混血精灵仰着头看向神明,一时间难以做出任何回答。 他怯怯地问:“您是永恒之神吗?” “这个世界是这样称呼我的啊……也好,虚名罢了。” 神明半蹲着揉了揉他的浅金色头发:“我叫伊宙,你呢?” “……我没有名字。”混血精灵闷声回答:“我没有家。” 他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多么良善的精灵,从银烁之湖中偷偷跑出来之后,他就没打算再用自己曾经的名字。 “那么,我送你一个名字吧,克莱·普尔萨如何?” 神明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孤独沉默而强大,很适合你的名字。” 克莱因此获得了神赐的姓名。 他自诩为永恒之神最虔诚的信徒,无论神明降临于世界何处,他都一定会觉察。 伊宙将箭矢在小神父的面前晃了晃:“回神了。” 她好笑地看着克莱受了惊的眼神:“在担心你的石圣像?” 地上的石屑残片在白光中重组,须臾之间,完好的石圣像静静地立于伊宙身旁。 伊宙用指尖感慨地描摹着与自己面容相似的石圣像:“斯伦蒂是个很优秀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如今化作了哪颗星辰。” 克莱陷入了混乱。 伊宙转过头,看向克莱,笑容温和却不带有多少情感:“许久未见,你也长大了。” 她伸出手抚摸克莱金色的头发:“你现在成了斯伦蒂的继承者吗?很优秀,我能感受到这片大陆对你的尊重和敬意。” 克莱没有避开。 相隔六千年,神明的温度他从未忘记。 他琥珀色的眼睛中盛上了水光:“您回来了。” “你在害怕?” 伊宙疑惑地按在克莱颤抖的肩膀上:“你的表情变幻太复杂,我看不懂。” 克莱心中涌上苦涩,他小声解释:“我只是,太激动,又太不敢确信。神明,您为什么变了容貌?我在您身上感受到了很多陌生的气息。”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多久之前?” 伊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样问克莱。 克莱没加思考地回答:“六千年前,百夜流星时。” 伊宙的眼中有些神往:“啊,这个世界的六千年前,那确实已经过了很久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克莱解释着世界之外的深奥:“那是我刚把灭世神击溃的时候,为了最大限度减少他对我的世界的影响,我将星辰建立了新的秩序。” 伊宙淡淡地笑了笑:“所以这实际上是你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我。” 克莱没有理解:“真正的您?那六千年前……” “一部分,只有善和光明的一部分。” 月色下,伊宙的异色双眼有着难言的压迫感和威慑。 伊宙向克莱更靠近了一些,她银白色的头发被夜色镀上冷光。 克莱的呼吸都要停滞,他只能慌乱地眨着眼。 伊宙继续说:“我需要得到你的帮助。”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让克莱惊慌。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正视伊宙的双眼。 “我是您的信徒,我的生命属于您,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克莱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言行。 他肮脏的内心不能被神明看穿,他只要扮演一个虔诚纯净的信徒就好。 伊宙轻笑了一声:“不,现在的你还算不上我的信徒。” 她抬起了克莱低垂的头,看着克莱听到这句话后,陡然失去光彩的双眼。 克莱喃喃地问:“是我……我做的不够好吗?” 他该知道的,神明怎么可能看不穿他的低贱内心呢? 慌乱和绝望绞着克莱的理智,得不到神明认可的他一瞬间冒出了更为崩溃的想法。 那是掩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秘密。 如果毁灭整个世界,神明是不是就能独属于他了? 如果神明不认可自己,那就把所有神的信徒都抹杀,只剩下自己是神明的唯一,她是不是就会留下自己? 想法越发混乱无须,克莱盛着满眼的泪,试图避开神明过于平和的双眼。 “看着我,不许避开我的视线。” 伊宙冷声要求。 克莱不加迟疑地照做了。顺从永恒之神是早已烙在他灵魂深处的准则。 伊宙这才继续问:“在你眼中,永恒之神代表着什么?” “光明、希望、爱与善。” 克莱回答的声音虔诚而痴迷:“您是这个世界最纯净的存在,您是打破混沌黑暗、净化污浊灵魂的尊贵神明。” 他的回答与伊宙所料想的答案没什么两样。 伊宙喟叹地抚摸着克莱的脸颊:“因此你选择成为我的信徒,成为善良仁慈的神父,是吗?” 克莱看向伊宙的眼神越发炽热:“我一直都在追寻您的方向,请您相信我,我会做得更好!” 他会将自己所有卑贱的想法都埋进灵魂深处,永不见天日。 伊宙摇摇头:“你做得很好了,至少对于这世界任何生灵来说,你都是称职的神父。” 她安抚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蛊惑: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纯良的神明,你会如何?” “如果你的信仰被我亲手打破,你会如何?” “永恒自然不止包括光明,黑暗与毁灭同样是我的利刃。” 伊宙声音轻柔:“如果这才是真正的永恒之神,你还能成为合格的信徒吗?” 第106章 西幻:想要独占神明的傲慢信徒 伊宙的话音落下之后,克莱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突然变得黑暗,所有知觉都在一瞬间消失,他陷入了浓稠的墨色旋涡之中。 片刻后,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些细碎的光点。 绝对的寂静之中,克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在克莱胡思乱想之前,伊宙的声音传来: “不要紧张,你很安全,放轻松一些,我正在找东西。” 她的声音难以辨明源头。 克莱却第一次发现自己做不到听从神明的指引。 她在找什么? 她刚才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哪里? 疑问萦绕在克莱的心口,黑暗中的光点也同时变得失序混乱。 伊宙的声音再次出现:“看来你很难放松,思绪这么混乱,我怎么才能找到你的真实想法。” 神明说她在找什么?!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克莱最紧绷的神经,击溃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挤压着无边际的空间,细碎的光点聚在一处,变成了坍缩星,又终于到达临界点将自己引爆。 克莱被迫卷入其中。 再次睁开眼,克莱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像是回到了真实世界,又像是跌入另一片虚幻。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全身都在颤抖着。 克莱发现自己身处于亚纳缇斯大教堂之中,但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 纯白色的祭坛之上,供奉的既不是石圣像、也不是白玉雕塑。 是永恒之神。 是黑发白衣的伊宙,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祭坛之上。 她是被禁锢在此处的。 镶嵌着着细碎星光与耀眼宝石的锁链将伊宙重重封锁。 怎么会这样…… 克莱踉跄着冲到了祭台面前,他双腿失去力气,堪堪然跪倒,就连伸出手这个动作都难以完成。 伊宙注视着克莱绝望的表情,闭上了墨色的双眼。 白色的长裙逐渐染上了象征杀戮与血腥的红,墨色的长发褪色为银白。 伊宙再次睁开眼时,又变回了黑白的异色双眸。 她看向克莱的眼神似笑非笑:“你内心最深处的祈求,就是见到这样的我?” 伊宙将克莱内心的想像具象化到了现实。 即使早已预料到这位神父并不纯良、也分明看出了他眼中远超出信仰的情感,将他的想像具象化之后,伊宙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实在是太合适了,对于现在暂时淡漠了情感的伊宙,一份扭曲而炽热的爱再合适不过。 听到神明的问题,克莱原本就白皙的皮肤陡然失去血色。 他试图说些什么,哪怕一句道歉的话。 但是克莱做不到。 他很清楚那是神明,自己所有隐秘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何况只是一句伪装出来的,毫无歉意的道歉。 “请您饶恕我。” 面对伊宙满身的锁链,克莱只能低声说。 他甚至不敢抬起头直视自己肮脏的想法。 伊宙带着好奇地举起手臂,欣赏着这些过于精巧的枷锁。 “果然是星辰精灵与龙族的血脉,这链子挺漂亮的。” 伊宙真诚地点评道。 她没做任何动作,锁链就全部顺服地从她身上解开,在祭坛之上编织成了一把有些简陋的神座。 “请您饶恕我。” “请您饶恕我……” 克莱只能重复着这句无力的话,一遍又一遍。 他试图将更多肮脏的想法掩埋于无止境的忏悔中。 伊宙坐在锁链编织而成的神座之上,她静静注视着克莱卸了力气的肩膀,良久,她才开口: “你不需要我的饶恕,毕竟在你的祈求中,被你囚禁于神坛之上的是你心中光明的‘永恒之神’,不是我。” 伊宙托着腮:“但是我确实需要你成为我的信徒,也确实需要你帮我做些事。” 克莱抬起头,“需要你成为我的信徒”这句话重新给克莱续上了几丝希望。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复杂了,饶是最睿智最冷静的克莱神父也没办法招架。 伊宙问他:“你想要独占神明?真是个傲慢的信徒。但是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在疑惑。 伊宙很清楚,这是克莱情感的一部分。他对自己的“爱”太晦涩复杂,只言片语难以解释。 因此伊宙想要知道。 她在用克莱做实验,她想看到这种“爱”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克莱显然误解了伊宙的意思。 神明在诘问自己,这个认知几乎让克莱坠入地狱。 为什么要独占神明? 因为他低贱卑劣,因为神明不在之后,这个世界无趣而可悲。 得不到爱与归属,只有神明与信仰支撑着他前行的脚步。他一路模仿着神明的善良仁慈,终于让“克莱·普尔萨”这个名字能配得上神明的期许。 为什么要独占神明? 因为他不配得到神明的爱,这个世界任何存在都配不上永恒之神的高洁。 所以不如让最爱神明的他来将这份纯净永远封存。 于是,克莱反而不再害怕什么了。 他仰起头,直视着伊宙的双眼: “因为我爱您。” 伊宙点了点头。 “因为爱我,所以想要独占我……这是个很有趣的说法,可惜我暂时不知道如何理解这种爱。” 她轻笑了一下:“从刚才见到我的样子,你就在犹疑着,我知道你在疑惑。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你曾见过的我并不是完整的我,现在的我将毁灭的力量重新收为己有,过于膨胀的力量让我暂时忘记了对情感的感知。” 说这话的时候,伊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遗憾。 “我需要情感为力量锚定方向,因此现在我想让你帮我找回这份感知。” 伊宙注视着克莱宝石一般美丽的双眼:“你对我的爱炽热又痛苦,我很感兴趣,我想让你将这种爱不加掩饰地展现给我看。所以前提是,你需要认清我的真实面目,然后再次不加犹豫地爱着我、臣服于我、成为我合格的信徒。” 克莱不再掩饰——既然他的所思所想在神明面前一览无余。 他跪在伊宙的面前,轻声说:“如果这是您的要求,我愿意服从。” “很好。” 伊宙走下了神座,站在神坛之上俯视着克莱低垂的头颅。 克莱只能看到伊宙赤红色的衣角和银白色的长发。 妖冶诡异、在月色中比起神明更像是恶魔。 伊宙的声音从克莱的头顶传来: “回去好好休息吧,永恒节还没结束,神父可不能提前离开盛会。” 第107章 西幻:神明不会满足所有心愿 第二天,克莱·普尔萨依旧是亚纳缇斯大教堂最善良仁慈的神父。 永恒节的第二天,教堂中的访客比起前一日并没减少。 比如龙族,从龙之渊来到诺瓦王国可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结束了在神像面前的祷告,艾卡奥站起身,趁着克莱身边没有其他客人,艾卡奥立刻凑到了他身边: “嘿兄弟,好久不见!” 克莱无奈地看着艾卡奥过于灿烂热络的笑容,小声回答:“我们百年之前才见过一次。” 艾卡奥嘿嘿一笑:“客套一下嘛!在神像面前,不能太没礼貌,要不我早就拉你去……” 克莱立即捂上了艾卡奥的嘴。 他不确定艾卡奥要说什么,总之不是好话。 不是想拉着自己去挑衅亡灵族,就是要拽着自己一起到虫族部落探险。 龙之一族在这片大陆上是顶级强大的存在,他们的行动可没什么避讳。克莱不想让艾卡奥的话惹怒伊宙。 这条无法无天的银龙从来不懂审时度势,就算身处于教堂之中也没法堵上他的嘴。 艾卡奥扑腾着挣脱了克莱的手,不满地问:“干什么啊,仗着永恒节欺负龙?” “神明听得到。”克莱低声对艾卡奥说。 艾卡奥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把自己戴满宝石戒指的双手按在了克莱的肩膀上:“兄弟,我说真的,你是不是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眼前的神父在艾卡奥眼中,依旧是那个弱小沉默的混血弟弟。 艾卡奥印象中的弟弟是个太过于脆弱的小生命。他没能继承来自父亲的强大龙族力量,也没能获得来自精灵母亲的长生。 他在哪里都显得有些尴尬。 弟弟在龙之渊只停留了几百年就被精灵一族接走了——艾卡奥实在是四爪赞成,龙族根本不适合弟弟的生存。 再次听到关于弟弟的消息,已经是百夜流星之后。 艾卡奥惊讶于他那个弱小胆怯的弟弟居然有胆量从银烁之湖偷偷跑走,甚至跑去了亚纳缇斯大教堂。 再次见面,弟弟已经长大了,并且获得了新的名字。 克莱坚称自己见到了神明,获得了神赐的新生。 艾卡奥坚信克莱疯了。 而且疯得越发彻底。 艾卡奥难以置信地摇晃着克莱的肩膀:“兄弟,我带你回银烁之湖看看吧,龙族没听说过谁有臆想症,精灵那边说不定有办法!不要放弃希望啊!” 克莱皱着眉挣脱了艾卡奥的手:“我没有臆想症,你别胡来。” 艾卡奥这个肌肉混蛋,力气大得吓人,而且没有脑子。 克莱转身离开,重新回到神像的旁边。 他的脚步慌乱又僵硬,让艾卡奥有些摸不着头脑。 克莱这是怎么了? 他看上去……有点拘谨? 艾卡奥抱着胳膊试图思考。 克莱从六千年前来到亚纳缇斯大教堂,就鲜少离开这里。教堂早就超过龙之渊和银烁之湖,成为克莱的家了。 在自己家里感到拘谨?为什么? 艾卡奥试图换位思考一下,自己什么时候会觉得拘谨。 哦,他从来不会觉得拘谨。 那没事了。 “艾卡奥!哦老兄,多久没见了!” “嘿朋友!” 是龙骑士莫斯在跟自己打招呼! 艾卡奥重新恢复了灿烂的笑容。 龙和龙骑士当然也能成为朋友啦! 艾卡奥最后用余光看了看依旧温柔冷静得不像话的克莱。 可怜的弟弟,谁又能读懂他的内心呢? —————————— 克莱不认为自己需要谁来读懂自己,他也不屑于读懂任何人。 作为神父,他的工作是将信徒的告解传递至神明,再借由自己对神明的理解抚慰信徒的心灵。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克莱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心里却全是忐忑。 神明就在这里。 伊宙就在这里。 昨日从教堂恍惚着离开的时候,伊宙并没有跟自己一起离开。 今早打开教堂的大门,走进主殿后,克莱确定自己看到了白水晶神像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克莱差点跪倒在当场。 伊宙的声音传达至他的耳中: “我要观察一下可爱的信徒们都在想什么。” 永恒之神就这样暂住在了神像之中。 克莱第一次在神明的注视之下进行自己的工作。 往日里代行神谕的自信和淡然,此刻全都变成了不安。 克莱·普尔萨是整片大陆中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从各种意义上。 神明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这个认知让克莱浑身战栗。 “神父,您怎么了?” 面前的精灵担忧地看着克莱神父,他向来苍白的面孔此刻有些表情怪异。 绿头发的木系精灵不安地问:“是我的愿望太荒诞,神明不愿应答吗?” 她祈祷自己能拥有更多朋友,这应该不算多过分的祈求吧? 克莱回过神,立即换上了平日里温和的笑意:“当然不,神明愿意应答任何人的心愿,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小精灵欣喜地离开,克莱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暗自斥责着自己的走神。 他居然在伊宙面前走神。 没用的废物。 克莱暗自恼怒之时,伊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你刚才为什么说神明愿意应答任何人的心愿?” 克莱怔住了。 他顾不上面前还有其他访客,回头看向身后高大的神像。 十余米高的白水晶神像披着透过彩窗的阳光,美丽得不真实。 但是克莱知道伊宙就在这里。 那声音再次传来:“我并不是愿意应答任何心愿的,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这样说?” 时间再次停滞。 神像面前,白光凝聚成红衣神明的模样。 伊宙披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站在神坛之上,看向克莱的眼神淡漠纯粹,除了疑问再无其他。 她是在认真的发问。 伊宙很确信,自己没有在这个伊始位面留下过“神谕”一类的东西。 她只是征服了这个位面原本的意识,顺便将混乱的种族地位重新排了序。 现在看来,克莱眼中、甚至整个大陆眼中的“永恒之神”都或多或少失真了。 满足任何人的任何心愿?她又不是主管许愿的神明。 对永恒之神的这种错觉对世界没什么好处。 眼看着克莱一直不作应答,伊宙沉下了表情:“你对我的问题总是回答得太不及时。” 伊宙不喜欢。 克莱哑声开口:“情感的缺失或许使您忘记了一些事情,比如您曾经是多善良仁慈的神明……” 伊宙打断了克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没有缺失记忆,我很确信自己从来不能用仁慈来形容。是你把我美化过了头。” 为什么会有如此别扭的灵魂?连和她顺畅交流都做不到吗? 就算曾经对自己有什么太过于盲目的信仰,现在也该洗刷掉重来了吧? 伊宙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说教上。 “好吧,看来是我的预估出了错误,你并不适合成为我此时的助力。” 伊宙故意这样说。 她看着克莱灰败的表情,不再犹豫,让时间继续流动后,伊宙走向了教堂的大门。 教堂主殿中,大家惊奇地看着一个陌生女人突然出现在神父身边。 每个人都能感知到她身上强大的威慑力。 艾卡奥瞪圆了眼睛,捅了捅身边的莫斯: “朋友,你游历大陆的时候见过她吗?这么美丽,一定是精灵一族吧?但是她身上有让我敬畏的强大,精灵一族没人能有这种力量,她是谁?” 龙骑士莫斯小声回答:“老兄,我从未见过她,也没见过与她类似的存在。” 莫斯是全大陆数一数二热衷于游历的龙骑士,她自诩为大陆上的活地图,任何未知领域都是她的宝地,任何新奇生灵都是她的朋友。 可她从未见过这个向教堂外走去的女人。 这不可能,除非这女人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不管怎么说,莫斯都兴奋起来了。 “多么强大美丽的生灵!我要去和她交朋友,艾卡奥,一起吗?” 莫斯目光灼灼,全然忽略了身边的艾卡奥惊骇的眼神。 “艾卡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再犹豫她就离开教堂了!艾卡……” 莫斯的话被她自己吞了回去。 她看到在红衣银发的女人离开后,克莱神父突然陷入癫狂一般,疯一样地追了上去。 直至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教堂众人惊疑的视线中。 许久之后,莫斯才回了神。 饶是见多识广的她,此刻也只能难以置信地摇头: “永恒之神啊,克莱神父从来没这样失态过吧?” 第109章 西幻:灵魂寂灭之地,囚禁神明的谵妄 不行,不能让伊宙离开。 克莱脑子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什么永恒节、什么神父之职,一切都不重要。 神明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克莱就不可能让她轻易消失。 即使要让自己丢弃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面具也无所谓。 伊宙走的并不快,克莱在距离教堂门口不远处追上了她。 亚纳缇斯大教堂位于诺瓦王国的寒霜山峰脚下,林立的雪松还沾染着清晨的薄霜。 伊宙背对着教堂,红衣成为克莱视线中最显眼的色彩。 听到克莱的脚步声,伊宙停下了脚步。 克莱只顾着追上伊宙,其余一切都抛之脑后。直到伊宙停下脚步,克莱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何等冒犯的举动。 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为什么追出来?” 伊宙背对着克莱,她声音平静、分辨不出喜怒。 克莱没办法回答。 归结于本能实在是一种逃避。倒不如说在神明面前,克莱已经没办法进行任何伪装了。 他沉默着,于是伊宙再次开口。 还不够,克莱的胆子太小了。 还需要添上一把火。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我担心的地方,我准备离开了,祝你和教堂安好——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神明可以满足。” 伊宙淡淡地说。 之后,她没有再刻意放慢脚步。 这是她给克莱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已经到了此时,克莱还是没有给出令她满意的答案、或是做出什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举动,那么伊宙不会再在克莱身上多费工夫。 十米,五十米,百米。 神明渐行渐远。 巨大的慌乱袭来。 克莱很清楚,这是他一生仅此一次的机会,如果他真的想让神明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渺茫的希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克莱知道自己还有一种办法。 即使代价是将自己六千年来的虚伪面具彻底撕碎。 算了,那本就是为神明准备的伪装。 如果伊宙不想要,那就抛下吧。 暗金色的光芒从克莱的手中迸发,化成一道锁链毫无迟疑地向伊宙袭来。 伊宙能感受到逐渐逼近的力量中包含着怎样的情绪。 狠厉、决绝、痛苦、释然。 唯独没有后悔。 伊宙没有转身,也没有抵抗。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勾起了唇角。 锁链最终将自己缠绕在了伊宙的红裙之上。 伊宙闭上了双眼。 她听到克莱低声呢喃: “对不起,神明,我令您失望了。” 不,你没有。 相反,你令我很惊喜。 伊宙任由克莱的空间魔法将自己传送至未知领域。 没错,这才是她想要的。 —————————— 伊宙睁开眼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跪在自己面前的克莱。 他纯白的神父袍染上了一些脏污,浅金色的长发也凌乱了许多。 这副模样,倒是让伊宙想起了六千年前胆怯的小精灵。 伊宙试着拉扯了一下自己双臂上的锁链:“很结实,你是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倾注其中了吧?” 克莱只是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居然真的将神明囚禁在这里了。 龙之渊的禁区、百万年前的朔漠荒野、早已被封锁的无人之境。 这里曾是伊宙百万年前击溃混沌的战场。 残留的强大古神力量与永恒之神的力量一同纠缠于此,使禁区成了没有任何生灵能涉足的地方。 这里也被称为“灵魂寂灭之地”。 即使是死灵,贸然闯入也会灰飞烟灭。 克莱在百夜流星之后,偶然间发现自己居然能进入这片禁区。 他将此视为神明的偏爱。 这是永恒之神为世界留下的神迹,这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爱的证明。 克莱因此成为禁区百万年来唯一的访客。 他用白水晶在古战场上为伊宙塑了神座,他幻想着神明会再次降临于此,登上他亲手铸造的圣坛。 克莱没想过自己荒诞的幻想居然能实现。 他跪在白沙荒野之上,痛苦而痴迷地注视着神座之上的红衣神明。 “仁慈的神父,你就这样将信徒们都抛在了教堂之中吗?” 伊宙似笑非笑地开口,克莱依旧缄默。 只要把伊宙留在这里就好,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这成了克莱心中唯一的念头。 伊宙没能等到克莱的回答,她沉下了表情,一道白光直直地掠向了克莱。 白光在克莱反应过来之前,变成了项圈禁锢在了克莱的脖颈上。 项圈骤然缩紧,刺痛从皮肤上直达灵魂。 克莱忍着剧痛,保持着沉默。 神明在怪罪自己。 他是渎神的罪人。 这疼痛是神明对罪人施下的惩戒。 因此他甘之如饴。 伊宙简直要被克莱随时随地开始的自闭气疯了。 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有那么难懂吗? 伊宙加重了几分力气,更加剧烈的刺痛传达至克莱的灵魂深处。 她看着神座下疼到双唇苍白的克莱,实在是觉得心累:“回答我的问题,很困难吗?” 伊宙收回了力量,声音愠怒:“我厌恶拖延和沉默,克莱·普尔萨。如果你不是想彻底激怒我,就别像个哑巴一样。” 她没等克莱作出反应,就开始了发问:“第一个问题,教堂中的访客,你不管了吗?” 克莱深吸了一口气: “亚纳缇斯因永恒之神而辉煌,即使神父缺席也没关系。” 伊宙点头:“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任何神明的信徒,你只是在扮演一个仁慈的神父罢了。” 克莱默认了这种说法。 伊宙继续问:“我身上是什么?” 她举起身上的暗金色锁链向克莱示意。 有趣的小把戏,伊宙在其中感受到了来自百万年前混沌的力量。 如果这个世界将永恒之神视为救赎,这种“混沌”如今绝对早已成了禁术。 克莱抬起头,坦然直视伊宙的异色双眸:“是龙族的禁术,我又将其用精灵的魔法将它改良了。” “目的是什么?” “……我没想过它会真的派上用场。” “我在问你,目的是什么?” 伊宙不耐烦的语气终于卸下了克莱为自己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笑了,苍白的双唇扯出了自嘲的弧度: “为了将您留在这个世界。” 克莱轻声说:“神明,是你先救了我。” 是你先把我的灵魂永远囚禁在“永恒”的信仰中的。 第110章 西幻:谵妄幻想的反向试验 伊宙正在认真观察着克莱的每一个微表情。 太精彩了,慌乱逐渐演变成决绝,仅剩的后悔被自我说服掩盖,虔诚的信仰变成了偏执的占有欲。 伊宙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她很久没见过如此有趣的情感集合体了。 伊宙感受着暗金色锁链在自己指尖的流转,缱绻痴迷又小心翼翼。可怜的小神父,连触摸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最初的话题吧,你确实有趣,很适合帮助我找回情感。” 伊像是完全无视了她身上缠绕的层层锁链。 她是真的很好奇克莱在想些什么。 “这种禁术很难掌握吧?” 伊宙扯着锁链向克莱示意:“你从哪里学到的?” 克莱诚实地回答:“从您离开这个世界开始,我就在找寻最强的魔法。我很幸运,只用了五百年就掌握了这种力量。” “你在教堂当神父实在是屈才。”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是成为您虔诚的信徒。” 伊宙晃了晃自己身上缠绕的锁链,似笑非笑地看着克莱。 她没说话,克莱却懂了她的意思。 “这就是信徒对神明的虔诚吗?” 克莱眼中毫无悔意:“我只是想请您留在这里。” “这可不像是恳求的语气。如果我不肯留在这里,你又会做什么?” 克莱的伪装所剩无几了,这意味着伊宙能窥探到他更多放肆的想法。 伊宙很期待克莱的答案。 克莱轻声回答:“您没办法离开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这种禁术蕴含着全大陆的极限力量,神明也无法挣脱。我在所有种族的生灵身上都做了实验,无一失败。” 克莱痴迷地仰望着神明:“为了让您留下,我用了六千年,我不可能失败。如果您执意离开,我会将您的尸身封存在这里,没有谁能将您再次带走。”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在虚空中描摹着神明的容颜:“求您不要离开我。” 伊宙轻轻点头。 “你合格了。” 虽然不知道克莱对自己的执念究竟来自何处,但伊宙确实在享受这种近乎疯狂的痴迷。 可惜,克莱现在痴迷的还只是他内心臆想出来的,善良仁爱的永恒之神。 在克莱惊愕的目光中,伊宙毫不费力地将身上缠绕的暗金色锁链摘下,扔到了一边。 几秒钟的时间,克莱六千年的“极限力量”就如云烟一般消散了。 克莱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宙从神座上起身,向自己走来。 怎么可能呢…… 就这么……结束了? 伊宙越是靠近,克莱越是绝望。 禁术已经将他的力量全部耗尽,他原本以为如此孤注一掷的禁术至少……至少能将神明留在这个世界几百年。 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伊宙无奈地摇头,停在了面色灰败的克莱面前。 “你对神明的低估让我有些难过,克莱。如果这种程度的魔法就能囚禁我,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成为‘永恒’的?” 克莱已经失去了回答的力气。 好了,现在都结束了。 神明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给自己再一次的救赎。 他没能让神明留在自己身边,他失败了。 他果然是个可笑的家伙。 伊宙无奈地在克莱的脸上不客气地狠狠捏了一把。 又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 她不打算再等待克莱过于丰富的心理活动了。 克莱双眼空洞地跪在伊宙的面前,不顾一切地揪着她赤红色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将神明留在自己身边。 他感觉到伊宙在自己的头顶拍了一下。 克莱下意识抬起头。 眼前白光闪过,转瞬之间,克莱发现自己回到了教堂的主殿。 夜色降临,没有神父的教堂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客人们都离开了,修女替突然消失的神父完成了他的日常工作,关上了教堂的大门。 伊宙甚至把克莱打造的白水晶神座一起运到了这里。 她坐在神座上,身后是这个世界为永恒之神铸造的神像,面前是妄想禁锢神明的信徒。 伊宙开口:“作为对你刚才无礼举动的惩罚,现在你没有保持沉默和逃避回答的权利了。” 克莱不受控制地回答:“好的,伊宙。” 话音刚落,克莱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敢直呼神明的名讳! 但是伊宙显然很满意克莱的回答。 “坦率多了,小神父,这个称呼至少比‘神明’有趣得多。” 她问克莱:“昨天在探寻你的内心的时候,你太戒备了,好多真实想法都没展现给我。所以除了将我用锁链禁锢,你还有什么可爱的想法?” 克莱绝望地听见自己说:“我想让你的身边只剩我一个,我想让你将所有的爱都放在我身上,我想让爱你的、不爱你的、除我之外的,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就足够了,你不需要其他信徒。” 伊宙笑了。 克莱胸膛起伏着,闭上了双眼。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继续遮掩的必要了。 更多狂妄的话语从向来温柔的神父口中流出: “我想看到你为我流下的泪,我想在你身上留下独属于我的印记,我想让你的所有真实都只能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是最爱你的人,所以你也应该最爱我才对。如果你爱的不只是我,那我就杀了你,让你永远定格在我身边。” 克莱惨笑一声,看向伊宙:“你要审判我的渎神之罪吗?” 伊宙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很有趣,而且有用,所以我不会审判你,至少现在不会。” 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信徒呢? 自傲且自卑,可爱、可怜又可笑。 她将刚才克莱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锁链原封不动地复刻在了克莱身上。 伊宙满意地看着锁链穿梭在克莱的周身,欣赏着克莱变幻的神色。 她继续说:“我有很多疑问,比如你对我的执念从何而来,你又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过现在我更迫切的需求是找回我的情感。你是不错的参照资料。我本来想参考你的行为和言语,但是你太不坦率了,所以我换了种想法。” 伊宙认真地注视着克莱泛红的双眼: “比起理解你的思想和行为,亲身实践更容易起作用。所以我准备把你对我的一切幻想,都在你身上试验一遍。” 伊宙冷静地整理着克莱的思绪和幻想: “你离经叛道的想法还真不少……一个个试验吧,就从这个开始。” 伊宙扬手,褪下了克莱的神父袍。 暗金色的绳索交缠在神父苍白的身躯上,浅金色的长发成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遮蔽物。 纯白的教堂中央,神父赤裸着跪在神明面前,惊愕又惶恐,脸上红白交加。 伊宙疑惑地问: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 伊宙第一次觉得“爱”如此令她难以理解。 第111章 西幻:失踪的神父、难懂的神明 永恒节的第三天,亚纳缇斯大教堂的主殿将所有访客全都拒之门外。 教堂建立百万年之久,这是主殿第一次毫无征兆地闭门谢客。 加上前一天克莱·普尔萨神父的反常举动,主殿门口的讨论声更甚。 修女们平日就住在主殿外的修道院中。今日的状况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克莱神父一直没有出现,去神父家中寻找的修女早已回来了,神父并不在家。 眼看着主殿外越来越多的访客开始聚集,修女们实在没了办法。 最后,修道院长伊莎贝尔出来主持乱糟糟的局面。 “让一下!让我过去!” 艾卡奥仗着自己高于常人的体型,拨开熙攘的人群挤到了院长面前:“这是怎么了?” 伊莎贝尔认出了艾卡奥。克莱神父早已脱离了与血亲的关系,艾卡奥是克莱神父为数不多仍有联系的血亲兄弟。 她低声解释:“克莱神父昨天突然离开了教堂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现在主殿的大门打不开了。” 艾卡奥难以置信地问:“克莱到现在都没回来吗?” 整片大陆没有人不知道克莱神父对神明的敬崇与虔诚。艾卡奥很清楚,克莱对永恒之神的执念强得堪称恐怖。 艾卡奥到现在都记得,两千多年前的一次永恒节上,有一个傲慢无礼的狼人在教堂中说了蔑视神明的话。之后,再没有谁见过那个狼人。 克莱神父将此归结为神明的惩戒,艾卡奥却不相信。在他看来,永恒之神根本没兴趣插手这片大陆上的琐碎小事。 龙骑士莫斯帮艾卡奥找到了那个狼人最后出现的行踪。 在龙之渊的禁区附近。 艾卡奥和莫斯都没办法继续靠近了。 但是艾卡奥认出了龙族秘术的气息。 他知道,那种秘术只有克莱做得到,那是他一直替克莱保守的秘密。 艾卡奥对克莱的做法没什么看法,这片大陆上类似的事每天都在发生。艾卡奥漫长的龙生一定会遇到更多比这还离奇的事。 他只是有些诧异,克莱这样信仰光明与善意的神父,居然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 大概只要是与永恒之神有关的事,克莱就算献祭自己也无法置之不理吧。 艾卡奥深知克莱对永恒之神的信仰,克莱怎么可能在永恒节缺席呢? 阳光笼罩着纯白的教堂,主殿外的声音越发熙攘。 艾卡奥问伊莎贝尔:“院长,克莱不在,主殿大门就不能开启吗?这么多来自大陆各个角落的访客,总不好让大家一直聚在门外。你们没有备用钥匙之类的东西吗?” 伊莎贝尔面露为难:“我们打不开大门,它被下了封锁。这种封锁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畴了。” 艾卡奥来了兴趣。 伊莎贝尔院长在来到亚纳缇斯大教堂之前,曾是一位精灵骑士。她带领精灵一族的骑士军团在讨伐黑暗精灵的战役中取得过无数次胜利。一万多年之前,战役落下帷幕,伊莎贝尔厌倦了杀伐,决定来到教堂休养。 艾卡奥对伊莎贝尔院长的了解并不多——毕竟一万年前的艾卡奥还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龙蛋。 伊莎贝尔院长见多识广,她一直是莫斯游历旅程中的标榜。 居然有伊莎贝尔束手无措的封锁? 艾卡奥活动了一下脖子,又转了转手腕:“我来试试。” 他试探性地走近了威严的纯白大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门上精美的浮雕。 ……他怎么没感受到法术呢? 艾卡奥疑惑地加重了力气。 在他用上力气的一瞬间,有陌生的强大力量自艾卡奥与大门的接触处迸发,温柔但强硬地将艾卡奥的手弹开了。 嗯? 艾卡奥眨了眨眼睛,不信邪地又尝试了一次。 依旧如此。 看到艾卡奥的动作,他身后围观的访客们都开始蠢蠢欲动。 骑士、牧师、狼人、地精、亡灵、甚至吸血鬼,五花八门的生灵聚在教堂的大门前研究着。 在一位火地精开始搓火球的时候,伊莎贝尔终于出手制止了大家越发无理的举动: “很抱歉,请大家暂时离开这里吧。” 为了防止更出格的行径,伊莎贝尔用圣光将主殿外隔出了一道屏障。 没人想在教堂门口忤逆永恒之神护佑之下的修女,更何况这是一位强大的精灵骑士。 访客们悻悻离开,议论声逐渐远去。 艾卡奥依旧留在原地,他仰头看着高几十尺的主殿大门,越想越不甘心。 他双手合十,哀求着伊莎贝尔:“您再让我试一次可以吗?我再推一下,就推一下!万一克莱被困在教堂里面了呢?他是我的兄弟,我实在太担心他了!” 这是艾卡奥能想到最合理的可能性。 克莱绝不会无缘无故缺席永恒节,教堂大门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被上了封锁。 艾卡奥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顾不上仔细想了,他要先把大门撞开再说。 趁着伊莎贝尔的迟疑,艾卡奥一刻也没有犹豫,当场变回了本体。 相比于其他同族,艾卡奥还太过于年轻。但即使如此,身长几十米的银龙带来的震撼也是不言而喻的。有几位从没见过龙族的修女吓得躲到了伊莎贝尔身后。 伊莎贝尔被艾卡奥的胆大妄为气得眼角抽搐。 在伊莎贝尔拎着艾卡奥的尾巴把他扔飞之前,艾卡奥规规矩矩地俯下身。 他伸出硕大的龙爪,在推门之前小声而迅速地忏悔着: “永恒之神啊,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如果教堂受损,我会用最好的宝石为您重新修葺的!” 说完,他毫不迟疑地将龙爪拍了下去。 这一下用上了艾卡奥全部的力气。 在艾卡奥的龙爪接触到大门之前的最后一秒,他突然想通了刚才让他觉得不对劲的事情。 没错,克莱一定被关在教堂里面了,否则他就算拼了命也会在永恒节期间赶回来。至少,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 那么,谁把克莱关在教堂主殿里的? 克莱很强,如果他是被强迫关住的,就算用了隔音术,伊莎贝尔也一定会察觉到教堂中打斗的气息。 如果伊莎贝尔没察觉,那就说明克莱没有反抗,他是自愿被关在教堂的。 谁能做到? 把永恒之神的教堂作为囚笼,让最虔诚的神父甘心被拘押于其中,谁能做到? 只有永恒之神能做到。 是神明把克莱关在主殿里了。 那这大门上的封锁,就是神明设下的。 那自己岂不是…… 要完…… 艾卡奥立即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想通这件事的同时,艾卡奥的龙爪已经狠狠拍到了主殿的大门上。 一声沉闷的巨响。 大门丝毫未见损坏。 伊莎贝尔撑起的光明护盾保护所有修女毫发无伤。 只有艾卡奥被弹飞了几万米远。 在天上哀嚎着乱扑腾的银龙成了这一天最有趣的景观。 伊莎贝尔叹了口气。 该让这条毛手毛脚的小龙吃点苦头。 她转过头,看向主殿大门的眼神有些疑惑和哀愁。 克莱是个深爱着神明的好孩子,神明一定不会惩罚他的吧。 那么,神明,您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112章 西幻:我就快找回什么是爱了 “大家都离开了。” 主殿门外的喧嚣彻底散去之后,伊宙平静地看着纯白地面上,被暗金色锁链束缚着的克莱: “现在你被我囚禁在教堂之中,你的眼中只能看到我。第一个试验结束了,你的下一个心愿是什么,我看看……” 克莱漠然地蜷缩在地面上,一言不发。 起初,他还试图用长发遮掩着自己赤裸的身躯,但伊宙看上去像是对他的赤裸毫不关心。 她任由克莱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了一整夜。 暗金色的锁链冰凉刺骨,克莱的心中却比这更加寒冷。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最敬崇爱慕的“神明”。 为什么? 神明是在用这种方式惩处他吗? 实际上伊宙只是暂时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他。 她找到了克莱的下一条心愿: “除了想看到我赤裸着被锁链囚禁之外……你还想看到我把锁链穿在衣袍之下,然后戴着它们为信徒们传教?” 伊宙试图思考这到底有什么逻辑。 克莱不想让神明眼中存在自己之外的其他信徒,又想看到神明背着镣铐传教,这不矛盾吗? 伊宙轻啧了一声:“也许正是因为忘记情感了,我才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吧。” 既然不能理解,那就付诸实践。 伊宙走下神座,拾起了克莱身边的神父袍,仔细地将纯白的长袍套在了克莱满身锁链之外。 “啊,差点忘记了,你不想让我看到其他信徒。” 伊宙将手温柔地覆在克莱琥珀色的双眼上。 白色光芒笼罩着克莱的视线。 双眼上的温热触感移开之后,克莱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被夺走的视线的恐惧让克莱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在半空中胡乱摸索。 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听到伊宙说: “这样,你就看不到任何访客了。这就是你想对我做的事,我的理解对吗,克莱?” 克莱实在听不出伊宙的声音是真诚还是嘲讽。 “克莱,你对我的所有幻想和爱意,我都在逐一实验着。为了找回我的情感,为了成为我合格的信徒,你一定要认真配合我。” 伊宙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觉得这十分见效。” 她用指腹抚摸着克莱的脸颊。他失神空茫的双眼如同蒙灰的琥珀,脆弱又漂亮。 克莱看起来要哭了,伊宙暂时还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不敢置信的挣扎交缠着痛苦炽热的爱意。 伊宙觉得这样的克莱十分漂亮。 她整理着克莱有些凌乱的浅金色头发,又捏了捏克莱尖尖的精灵耳朵。 最后,她轻吻着克莱干燥苍白的双唇。 “你看,我就快明白什么是爱了。” 伊宙轻声说着,纯白神父袍之下的锁链再次缠紧了一些。 “放心,没有人会看见的。” 克莱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 他得到了神明的抚摸和亲吻。 以一种与他的幻想截然相反的方式。 他究竟应该沉溺、还是应该挣脱? 不,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 伊莎贝尔没想到主殿大门的封锁只存在了半日就消失了。 她听到主殿大门传来声响之后,立即赶了过去。 大门已经开启了,伊莎贝尔走入其中。 映入眼前的景象让伊莎贝尔难以理解。 她看到了永恒之神。 身着赤红长裙的“永恒之神”。 伊莎贝尔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 作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与永恒之神有过交流沟通的生灵,斯伦蒂圣女按照神明的容貌雕刻了石圣像。 此后的世人根据斯伦蒂圣女对神明“圣洁纯净”的描述,将永恒之神描绘成了如今的白水晶神像雕刻出的模样。 鲜少有人知道,永恒之神所代表的并不只是“纯白的光明”。 纯血精灵、亲身经历过百夜流星、永恒之神的虔诚信徒、亚纳缇斯大教堂的一员。 伊莎贝尔是为数不多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存在。 “混沌难以沾染神明赤红色的衣角,血色是手下败将为神明献上的臣服之礼。” 都要没有人记得了,这才是斯伦蒂圣女对永恒之神的描述。 这才是永恒之神。 伊莎贝尔走上前,跪倒在神明面前:“无上的神明,感谢您降临于世。” 她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永恒之神的再次降临,是意味着有新的动荡要出现在这片大陆了吗? 思绪太混乱,伊莎贝尔甚至没注意主殿的大门再次关闭。 “别紧张,我没打算带来新的混乱,我只是想在克莱·普尔萨这里找回一些东西。” 伊宙安抚着表情有些慌乱的精灵。 “同时,我也想委托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 主殿外,还未离开的访客自然注意到了伊莎贝尔的身影。 “主殿的门开了!” 不知是谁先出了声音,其余访客一拥而上,全都围在了主殿大门外。 可他们进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再次关闭。 失望的情绪逐渐蔓延。 有几个眼尖的访客看到了主殿中的那抹红色。 但是没人认出那就是神明。 突然,不满的叫嚷和咒骂声开始出现在主殿外: “克莱那个低贱的混血精灵是在耍我们玩吗?嚣张个屁啊!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老子好不容易赶到这儿想看看那个什么神像,就让我吃闭门羹?老子把教堂都砸了信不信!” “伊莎贝尔呢?出来!凭什么只有她进得去,她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永恒之神不是无私慷慨、一视同仁吗?我是来许愿的……你扯我衣服干什么,你是从索耶王国那个破地方赶过来的信徒?你问我是不是信徒啊,永恒之神要是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就信!……你敢骂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些污浊的话语像是不受控一般自他们的心头逸散出口。 赶来的修女与大陆各处的信徒们被这些不礼貌的话激怒,却依旧强压着怒火试图阻拦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论。 没想到这些狂徒得到别人的注意之后,骂得越发来劲,颇有些以此为荣的意味,表情甚至带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兴奋: “骂她怎么了,渎神怎么了?有本事让神明来弄死我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神,信她干什么?” “就是!咱们来参观这神像已经够尊敬她了吧?” “神罚?我才不信什么神罚,之前死的那个狼人兄弟就是个意外。别听克莱忽悠你们,他就是个疯子。” 这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家伙有人类、有地精、有狼人、甚至还有一个化身人形之后依旧骄傲地顶着双角的龙族。 他们在神明面前再也无法伪装出原本彬彬有力的样子,此刻丑态尽出。 而下一秒,他们全都抱着头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嘶喊挣扎着。 莫斯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在亚纳缇斯大教堂里对永恒之神口出狂言,他们是在找死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场景就再次变了。 人群惊慌地散开。 ……神啊。 他们真的是来“找死”的。 莫斯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她看到那些抱头痛呼的家伙的脑袋上,都出现了细小的白光。那白光从光点扩散成细密的网,再之后,痛呼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嘴角喷涌而出的鲜红。 红色在纯白的教堂中扎眼又可怖。 伊莎贝尔终于从主殿里面打开了大门。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几个面目狰狞的尸体,像是早有预料,并没作出什么评价。 伊莎贝尔向其余愣在原地的访客们点头示意:“各位友善的客人们,请进。克莱神父将为大家传教。” 她侧身离开,让大家都能看到主殿中的场景。 一道纯白色的屏障将主殿分隔成两部分。主殿的门口,没有人看得清屏障后面是什么。 屏障后面,伊宙对在眼睛上蒙着一条黑纱的克莱说: “放心,没人能看见你,现在我们的身边只有彼此。” 克莱手中紧紧握着神谕之书,浑身都在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锁链太冰凉,还是伊宙的声音太令他恐惧。 伊宙贴近了克莱尖尖的精灵耳,轻声说: “那些太吵闹的家伙都被我杀了。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你的传道啦。这也是你想对我做的事,我效仿得还算合格,是吗?” 第113章 西幻:永恒因强大而永垂不朽 神明亲自筛选出了有资格聆听克莱布道的访客,合格的访客规规矩矩地进入了教堂主殿。 大家心照不宣。 神明听得到、神明看得见。 白水晶神像在午后的阳光之下依旧璀璨圣洁,神像前面的场景却有些古怪。 克莱神父一向会站在神像前面的固定位置布道,而此刻,那里完全被纯白色的屏障挡住了。 屏障后面隐隐有一个身影,看上去就是消失了将近一天的克莱神父。 莫斯伸出手触碰纯白色的屏障,然后她发现这屏障与上午在大门上的封锁有着类似的力量。 这种力量温柔但坚决地阻止了来客们继续深入探寻的念头。 莫斯遗憾地退了回去,找好位置落座。 她开始观察主殿中的访客和信徒们。 刚才在大门外,神明对不敬者降下了死亡的罪罚,这让有的信徒越发狂热,也让有的信徒难以接受。 毕竟永恒之神一直都是光明与善良的代名词。 和平在这片大陆存在了太久,已经有人忘记强大的力量才是光明的支撑了。 ——就连亚纳缇斯大教堂都是如此。 莫斯颇为遗憾地摇头。 在她看来,整个教堂里除了曾经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伊莎贝尔院长,再没有谁算得上真正领悟了永恒神教的奥义。 真该让自称“永恒的信徒”的这些家伙跟自己一起去猎杀恶龙。见证过真正的邪恶之后,才会明白何谓光明、明白永恒之神究竟因何而伟大。 客人们逐渐落座,莫斯再次将视线投向屏障后的身影。 那个身影沉默地伫立着,对一切都置若罔闻。 修女们用竖琴弹奏出轻柔的乐章。 莫斯闭上了眼。 克莱神父的声音向来轻柔又好听,带着能让人迅速放松下来的奇异魔力,想必这次也是如此。 莫斯不再去思考这两天发生在教堂与克莱神父身上的奇怪事情。 虽然对克莱神父布道时讲述的所谓神谕毫无兴趣,莫斯还是很愿意借此机会放松放松。 “克莱·普尔萨于永恒神像之前、于世界之启明处,传达神之旨意。” 克莱神父的声音传来。 没错,一如既往的开场。 “何为永恒?来处已逝,归途未知。一切的开始与结束皆由神明掌控,即是永恒。” “光明与黑暗同在,创造与守护并存,即是永恒。” “非善非恶、非黑非白,即是永恒。” “永恒之神,可以杀戮为奖赏、可以护佑为惩戒。” “永恒神教的信徒,得到的神赐不是永世的和平,而是一往无前的力量。” 莫斯的情绪随着克莱神父的声音而逐渐高昂。 没错,就是这样!这才应该是永恒之神的样子! 莫斯惊喜地看向屏障后面的身影。 难道克莱神父的突然消失是因为他领悟了真理? 昨天那个白发红衣的神秘女人,是神明的信使吗? 莫斯双眼亮晶晶地聆听着克莱神父的布道。 但是不是所有访客都能接受这样的“布道”。 窃窃的议论声逐渐混杂在克莱温柔的声音中,显得有些不和谐。 但是克莱没有停下,他像是完全没有被这些议论声干扰。 莫斯沉浸在克莱神父讲述的神谕之中,忽略了克莱微微颤抖的声线。 “永恒之神于百万年前为世界带来新生,此后不再多加干涉世界变幻、星辰流转。神明愿信徒们都能手握力量,无论前方是黑暗亦或光明。” “神明从不承诺,神明不会允诺全部祈祷,但神明赐予任何生灵选择路途的权利。” “空谈光明正义的怯懦之辈,不配成为永恒的信徒。” 这句话一出,主殿中的议论声终于到达了巅峰。 有几位信徒甚至已经开始咒骂克莱神父“亵渎神谕”、“不配成为神父”了。 克莱的话与神谕之书上所记述的根本是天差地别。 永恒之神怎么可能是那个样子?! “克莱!在神明面前,你在胡说些什么?” “永恒之神善良仁爱,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原本坐在莫斯身边的访客,另一位龙骑士,此时叫嚷得最为大声。 他气红了脸,从长椅上愤然站起,指着屏障后面的克莱怒喝:“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战乱和斗争。如果永恒之神代表的不是绝对的光明和善意,她凭什么成为全大陆的信仰?” 他收获了一众的认同声。 没错,若非如此,斯伦蒂圣女在百万年前为什么要为永恒之神塑像?永恒神教凭什么能成为全大陆永垂不朽的信仰? 莫斯站起来,怼了回去:“这位朋友,你难道以为永恒之神百万年前是靠说教征服了世界吗?” 她早就觉得永恒神教的神谕失真了。 就算在神像面前,她也有胆量这样说。 这位陌生的龙骑士不服气地与莫斯展开了辩论,没人注意到克莱神父的声音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莫斯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红色。 红色!是不是那位神秘的女人! 她顾不上继续跟面前的蛮牛骑士打嘴炮,侧头去看那抹鲜艳的赤红。 可她没有看到那个神秘女人。 那抹红色是从神像上出现的,赤红色不知从何处出现,自神像底端蔓延向上,染红了神明的裙摆。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种异常。 “神啊……” 莫斯倒吸一口凉气,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色如鲜血在神像上蔓延开。 就连刚才与莫斯剑拔弩张的龙骑士也停止了叫嚷。 神像越发鲜活,就像是永恒之神本尊降临在教堂之中。 最后,鲜红色蔓延至神像的额间,化成一枚神秘的印迹。 “我即是永恒。” 神像没有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主殿内数千信徒与访客的耳中。 神明的声音平静而空灵:“永恒只属于绝对的强大,因此永垂不朽。” 这才是伊宙的信条。 强大是一切的话语权。 她并不在意今天的布道会对这个世界的“永恒神教”带来什么影响。 毕竟伊宙从不依托信奉而活。 无论是否有人信仰,她都是至尊。 红色并未褪去,神明的声音却消散了。 连带着纯白屏障后克莱神父的身影一并离开。 伊宙抱着克莱回到了他的“禁区”,龙之渊内的灵魂寂灭之地。 “你做得很好。” 伊宙将克莱放在地上,褪下了他的神父袍,露出了暗金色的锁链和他布满红色勒痕的身躯。 克莱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狠狠地挥开了伊宙的手。 他的视线还没有恢复,黑纱遮掩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伊宙预料到了克莱的反应,她躲过了克莱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心愿之一,是我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下。所以现在,你没有权利拒绝我的掌控。” 伊宙一只手强硬地扣住了克莱纤细脆弱的手腕,压在他的身侧,另一只手却极尽温柔地将克莱的脸颊掰到与自己平视的方向。 即使被蒙上了双眼,伊宙也能感受到克莱此时的怒意和崩溃。 被向来敬爱的神明掌控了言语,让自己的口中说出颠覆自己此前信仰的“神谕”,这对于克莱实在是一种堪称摧毁灵魂的打压。 所以伊宙的目的达到了。 她的拇指按在克莱颤抖的、苍白的双唇上。混血精灵濒临绝望和崩溃的模样无比漂亮。 “我可以给你幻灭再重组的时间,尽快明白吧,永恒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所面对的又是什么。” “克莱,你说是我先救了你的。那么现在,是你应该报答我的时候了。” “在你重新臣服于我之前,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你不能从我身边逃开。你说过,这是爱。” 伊宙在克莱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真切的笑。 她找回一部分感情了。至少,她已经体会到将克莱以信仰之名囚禁于此的乐趣了。 第114章 西幻:爱得痛苦,恨得绝望 永恒之神再度降下神迹、克莱神父的布道内容、血红色的水晶永恒神像、亚纳缇斯大教堂内发生的神罚……这些消息一夕之间传遍大陆各处。 艾卡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以银龙的本体躺在龙之渊内休养着。 那已经是永恒节第十天的事情了。 被大门上的未知封锁弹飞之后,艾卡奥的龙爪疼得抽搐。 他完全是被自己的力量反噬的。 眼看着自己的龙爪被自己亲手打骨折了,艾卡奥一声哀嚎,跌跌撞撞地回了龙之渊,投奔父亲的怀抱。 西奥多简直要被自己的蠢儿子气得掉龙鳞。 他喷着烈火数落着自己面前可怜兮兮蜷成一团的银龙:“在亚纳缇斯显威风,我是不是把你惯得太不像样了?” 银龙一族在龙族中算得上长寿,七千多岁的艾卡奥放在其他地方绝对称得上“前辈”。 西奥多不能理解,自己有那么多儿女,为什么偏偏是血统最优秀的艾卡奥蠢成了这个样子。 艾卡奥委屈地辩驳着:“我知道不应该在永恒之神面前嚣张,但是我担心克莱啊!他怎么就被神明关起来了,他那么乖,怎么可能犯错啊?” 听到“克莱”这个名字,西奥多的脸上变了神色。 西奥多甚至已经忘记“克莱”的本名是什么了。 他回过神,重新板起了脸教训艾卡奥:“克莱在亚纳缇斯当然是安全的,就算想你说的那样被神明禁锢了,永恒之神又不会害自己的信徒。再说了,克莱那孩子还用得上你操心?” 西奥多狠狠白了艾卡奥一眼。 艾卡奥颓废地瘫在地上:“那我也很担心啊……那怎么说都是我弟弟。” 西奥多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身飞走。 克莱那孩子…… 太过于挑剔地求一份归属,于是把一切曾经拥有的都丢弃了。 明明后退一步就能得到爱,偏要执着地钻进死胡同。 神明会回应他吗? 那就不是西奥多能预料的事了。 父亲离开之后,艾卡奥又孤独地蜷缩在堆满宝石的山洞中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艾卡奥看见莫斯骑着一条纯黑的小飞龙降落在山洞外。 “嘿莫斯!你来看我的吗?教堂那边怎么样?神明放克莱回来了吗?快告诉我!” 艾卡奥露出兴奋的笑容,还没等莫斯走进山洞就噼里啪啦地打开了话匣子。 莫斯的表情却不是多好。 在将教堂中发生的所有事都复述给艾卡奥之后,莫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克莱从那之后再没出现在教堂,应该是被神明带走了。至于神明……总之现在不止诺瓦王国,其余王国也乱了套。” 莫斯自顾自地坐在了艾卡奥的身边,给他的前爪涂上药膏,然后继续说:“其实我觉得永恒之神说的一点没错,强大的力量才是支撑光明永存的筹码。可惜人族太脆弱,纯净的信仰突然变了样子,会让他们很难接受吧。” 艾卡奥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还要极力装作不怕疼的样子。他悻悻地问:“莫斯,你不也是人族吗?” 莫斯没抬头:“是啊,但是我是在与黑暗的作战中存活到今天的,这是龙骑士的使命。永恒之神从未在此过程中给我提供真切的力量支撑,我也没有向神明祈求什么。” “那你为什么信仰她?” “因为她强大,能成为我的精神支柱,这就够了。其余的我自己能做到。” 莫斯笑了:“所以我能感觉到,神明很喜欢我。” “神明很喜欢你……?我不明白,莫斯,你见到神明了吗?” “当然,我们都见到她了。” —————————— 艾卡奥和莫斯都不知道,神明将克莱也带到了龙之渊。 曾经喷涌的炽热熔岩如今已经沉寂,被百万年前的灰烬掩埋于地底。 那些灰烬是永恒之神与这个世界原本的“混沌”交手的证明,纯白的余烬在昏沉的天色之中显得圣洁又诡异。 克莱刚在伊宙的手中经过了一轮挣扎,而他当然没有办法反抗伊宙的想法。 他只能被暗金色锁链缠绕得更紧,直着腰跪在白沙荒野之上。 伊宙站在克莱面前,手中握着的是他的长弓——刚被克莱召唤出来,就被伊宙毫不费力地拿了过去的长弓。 浅金色的弓身流畅精致,弦上萦绕着属于光明与星辰的强大力量。伊宙端详了一会儿,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克莱的脸上。 他哭了,不知什么时候。 苍白的身躯被过于粗暴无情的锁链硌出了重重叠叠的暗红色纹路,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青紫的淤血。伊宙在克莱所学到的缚神禁术的基础上,更增添了一些力气,让锁链变得更加无从逃脱。 是勒疼克莱了吗? 伊宙注视着克莱蒙上水雾的双眼,用长弓挑起了他的下巴。 克莱被迫仰起头,却依旧别过视线,倔强地不去对上红衣神明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神情。 伊宙不喜欢这种态度。 她没有进行别的什么动作,只是说:“克莱,我遇到过比你恶劣得多的家伙,他们有的也像你如今这样,没有学会如何满眼都是我,学会听从我的全部指令。但他们最后都做得很好。” 伊宙用上了几分力气,长弓的尖端在克莱精致脆弱的下巴上压出了红痕。 “克莱,我暂时不打算用驯服他们的手段来驯服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乖一点,看着我,听我说话,服从我的一切指令,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应该做的事。” 伊宙平静的声音点燃了克莱未尽的愤恨。 他猛地扭头,琥珀色的双眼中亮晶晶的,带着倔强不肯凝成水珠流下的雾气,还有更多复杂难懂的情绪。 此时此刻,什么敬重什么尊崇都消失殆尽了。信仰被信仰本亲自摧毁在面前,克莱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克莱哑着嗓子,仰着头紧紧盯着伊宙。 “我原本是你最虔诚的信徒。” “你未来依旧会是的。” “不会的,我信仰的是光明与正义,你不配成为这两者的代名词。” 克莱笑得凄凉,像挑衅又像是自嘲:“原来这才是你说的,永恒不只是光明。” 伊宙神色莫辨:“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是你领悟得太晚太慢。” “那其他信徒呢?你就这么打破所有信徒的信仰,你配得上神明二字吗!” 克莱提高了声线,伊宙的平静纵容了他越发越界的语气。 伊宙冷笑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长弓,下一秒,她的手掌已经覆在了克莱纤细的脖颈上,指尖扣在克莱的下颌,力气大得让他一瞬之间耳边嗡鸣、大脑空白缺氧。 伊宙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加重,看着克莱逐渐憋得发青的脸色,她异色的双眼中隐隐透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克莱无暇注意,他只能仰着头无力地大口呼吸,濒临破碎的喘息声代替主人向神明求饶。眼中的水雾终于凝结下落,滴落在伊宙的手背上,碎成水花。 伊宙凑近了一些,轻声说:“克莱,不必在我面前故作高尚,在此之前你的心中只有神明与信仰,从来都没有过其他教徒。这是你的心声,你无法否认。” 克莱不安地挣扎着,试图将双臂从锁链中解脱。 但是他毫无反抗的力气。 伊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象征性地收了几分力气,用指尖摩挲着他跳动的颈动脉上覆着的苍白肌肤。 “说到底,对于永恒之神的幻想都是这个世界强加给我的。既然是莫须有的幻想,如今幻灭了,我当然没有继续编制美梦的责任。” 伊宙收了手,站直了身子,任由克莱虚脱地倒在了地上,颤抖着大口呼吸着。 直到克莱终于从窒息感中抽身,能有力气对伊宙诘问:“你就忍心那样对待自己的信徒?” “比起纯白的善念,我希望他们信仰的是强大与力量。否则,他们信仰的不是真正的我,我自然不需要顾忌。” 伊宙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在克莱面前蹲下了身,按在他颤抖的肩膀上: “克莱,但是你不一样,我需要你,需要你的爱和情感,这样我才能找回我的情感。或许找回它之后,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纯粹的爱意和恨意都不足够,因此伊宙亲手打造了如今的克莱。 对自己爱得痛苦,恨得绝望,这才是她所需要的。 克莱的亵渎幻想终究还是不够大胆,除了囚禁伊宙,让神明只能看到克莱之外,再没有什么出格的念头。 伊宙注视着克莱披落下来挡住脸颊的浅金色长发,在心中计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现在的情感恢复了多少?这实在难以估量。 伊宙决定实践一下。 她的记忆都还在,她知道自己能如何在克莱的幻想之上再增添一些色彩。 伊宙将克莱的长发拢到他的背后,然后将克莱不由质疑地抱在自己的怀中。 克莱原本只缠绕着锁链作为唯一遮蔽的身躯上,陡然感受到了柔软温暖的触感。 这种感觉来自伊宙,这一事实让克莱下意识地试图挣脱,却在灵魂深处贪恋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伊宙听着自己怀中慌乱的心跳声,安抚地抚摸着克莱裸露在锁链之外的后背,轻声问: “作为我即将拥有的忠实信徒,我给予你选择的权利。锁链或者麻绳、长鞭或者荆条,你更喜欢哪种?” 第115章 西幻:我想让你死在我手中 禁区之中静谧无声,克莱慌乱的心跳和呼吸声成为唯一的旋律。 伊宙没有等到克莱的回答,所以她决定自由发挥。 克莱身上的链条被伊宙仔细地卸下,露出了他已经被金属锁链蹭得红肿的肌肤。 伊宙柔软的指腹勾勒着克莱肌肤上红肿的纹理,灼热的刺痛感逐渐被冰凉的温度取代。 “在给你治疗。” 伊宙依旧保持着半抱着克莱的姿势,控制着他乖乖地倚在自己的颈窝中。 她的指尖能感受到怀中精灵的颤抖。 肩胛骨上的红肿逐渐被纯白的力量抚平,克莱看不到,但是他能感受到那力量的纯粹和强大。 那是他熟知的力量。 “你就把珍贵的星辰之力用在这种地方吗?” 克莱闷声问。 百夜流星之后,凝结在繁星中的力量散落于世间,被星辰精灵视为神明赐予的宝物。 只需要一点星辰之力,就能让一个星辰精灵获得力量的大幅提升。 六千年前,克莱就是凭借着这种力量跑出了银烁之湖。 如今,伊宙将如此珍贵的力量毫不吝惜地拿来给自己疗伤。 克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激神明的慷慨,还是应该觉得可笑。 他甚至后悔问出刚才的问题了。 伊宙当然不会在乎这些。 “在我眼中,珍贵与否不是这样评判的。” 伊宙这样回答道。她动作未停,在将克莱后背的伤口抚平之后,她与克莱拉开了一些距离,继续仔细地治愈着他胸前的伤痕。 克莱觉得自己应该反抗的,应该将满腔的怒火和诘问都倾倒在伊宙面前。 可她的动作太轻柔、怀抱太温暖,克莱无从逃脱。 他选择了沉默。 浑身的伤痕都被抚平,到最后,克莱已经能坦然接受赤裸的自己任由伊宙摆布这一现实了。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曾幻想过与神明的温存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 伊宙放下了克莱过于纤细的脚踝,抬眸注视着他紧抿的双唇:“你想逃走吗?” 克莱蜷缩着坐在白沙荒原中。他苦笑了一声,回视着伊宙。 “我能逃到哪儿呢?我又有什么可逃的?” 这些话,克莱知道自己不说伊宙也会懂。 从六千年前,在繁星划过天幕之时得到了神明垂怜的那一页,他就无处可逃了。 伊宙觉得自己懂了一些,有关于爱恨以及比这更复杂的情感。 眼前的克莱看起来脆弱又倔强,让她忍不住在刚被自己修复好的身躯上再留下一些什么痕迹。 伊宙轻柔地揉捏着精灵的尖耳:“找回情感后,我一定会很喜欢你、很爱你的,因为注视着你会让我同时感觉到喜悦与不满足。” “神明的话还真是难懂。” “那你要快点学着读懂,我的话才是真正的神谕,比你这六千年读的任何神谕之书都真实。” “比起你的话,我更喜欢那些神谕之书。” “为什么,因为那些书上所说的更符合你心中的光明?” “没错。” “克莱,你真的很矛盾。” 伊宙轻叹着,指尖划过克莱的耳廓,惹得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那双异色双眸依旧沉静无波:“你为什么执着于追求纯粹的光明呢?你可绝对不是多么高尚无私的神父,但你确实是个优秀的演员。” 能扮演一位仁慈的神父长达数千年,从不出戏,又从没有让自己真正成为扮演的那副模样,克莱简直像是把自己架在了名为“完美信徒”的绳索之上,而他的演员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他心中幻想出的,象征着纯粹的圣洁光明的永恒之神。 伊宙很好奇克莱对“光明”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我没有在你的灵魂深处看到太多邪恶,你都经历过什么?” 伊宙这样问克莱。 在没来到这个位面之前,伊宙曾经构想过许多种可能,关于克莱曾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往,是不是那些过往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创伤,使得他一心向往着纯粹的光明。 伊宙记得六千年前的那晚,小小的星辰精灵眼中惶恐又惊喜,看着自己的眼神炽热专注得不像话。 究竟是什么铸就了这样矛盾的灵魂? 克莱对伊宙的问题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应:“没什么,我的一生乏善可陈,在六千年前遇到你,还有此时此刻,是仅有的两次意外了。” 伊宙注视着克莱微微垂下的眼帘,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映出的小小阴影,又问:“那给我讲讲故事呢?我很好奇,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更多经历。” “为什么,因为这样你能更快找到击溃我心理防线的方式,我会变得更有价值吗?” “因为你想知道关于我的所有事。” 伊宙平静地回答:“我是在模仿学习你的心理。如果你觉得这会让你更有价值,我不否认。” 克莱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用六千年的时间为此刻的自己毕恭毕敬地挖了一个大坑。 他从没想过永恒之神会是这样的。 “如果我不想说给你听呢?” “没关系,终有一天你会说给我听的,因为你爱我,你不可能不爱我。” 克莱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因为伊宙没说错。 对永恒之神,对伊宙的“爱”,是他执着了六千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即使抗拒也无从逃避。 但是伊宙对自己呢?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找回神明的情感,而模仿着他内心罪恶的隐秘心思吧? 这样的“爱”太没有意思,克莱一点也不想喜欢。 地上的白沙不知何时被伊宙变换成了柔软舒适的毯子,伊宙坐在毯子上,揉搓着克莱被绑得发僵的双腿,表情平静得像是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做。 就好像她依旧是克莱记忆深处善良的神明,就好像让克莱遍体鳞伤的伊宙从未存在过。 克莱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信仰被打破,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梦已经破碎了,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过是找回情感,这种事即使不是自己,伊宙也能找到其他信徒完成吧? 既然伊宙不是什么纯粹善良的神明,克莱也无需是仁慈的神父、守序的信徒。 克莱挣扎着向前探身,让终于恢复自由的双手能按住伊宙的肩膀,扯住伊宙银白色的长发。他猛地凑近,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和不顾一切的决绝,让自己干涩的双唇贴在伊宙的唇角。 明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和勇气,这个吻却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伊宙没有反抗,她的眼中翻涌着惊喜。 她想知道接下来克莱还想做些什么。 伊宙的放纵让克莱的动作越发大胆,他的牙齿磕磕绊绊地在伊宙的唇边留下了痕迹,找不到章法的吻更像是慌乱噬咬,让克莱自己都越发焦急恼火。 “我教你吧。” 伊宙低声说着,同时抓住了克莱按在自己肩头的双手,将那双手背到了克莱的身后。两人的姿势陡然变了样子,克莱的双手被伊宙扣住,不得不背在身后勉强支撑着平衡。 克莱能清晰地感受到伊宙的十指是如何不容拒绝地穿过自己的指缝,最终与自己紧握。 伊宙的双臂将克莱圈在原地,没有丝毫能逃脱的余地。 亲吻的主导权被伊宙收回,克莱的气息一瞬间被夺走,紧闭的双眼似乎看得到游离的光点,迷离不真切,和这个吻一样。 克莱只能后仰着,承接这个原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吻。 这是他自己求来的惩戒,或者说,是伊宙降下的奖赏。 直到呼吸都要停滞于空旷寂寥的荒原之上。 伊宙偏过头,亲吻落在他尖尖的耳朵上。 “……你看过我所有的想法了。” 克莱平复着气息,声线还打着颤,对伊宙说。 伊宙没有否认他的话。 克莱继续说:“那你应该知道,我想让你死在我手中。” “我知道。” 伊宙回答的声音丝毫没有意外。 他早就知道克莱对自己的爱有多么疯狂而偏执。 克莱任由伊宙的吻从自己的耳廓滑向耳垂,再落于颈侧。这种感觉像是在被她细致地吞吃入腹,不过克莱觉得这样的死法也不错。 如果伊宙为了找回情感,真的要将他对神明的幻想全部付诸实践,那么想亲手杀了神明的克莱,最终一定会死在神明的手中。 “你杀了我吧。”克莱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么着急死在我手里?” “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没必要拖延。没能帮神明找回情感,我很遗憾,您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信徒。” 伊宙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自大。我想做的决定,难道还需要你为我提供意见吗?” 她松开了克莱的双手。 但克莱并未因此恢复自由。 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两道血红色的细线。细线迅速地将克莱的双手禁锢住,又顺着他的双臂蔓延至全身,柔软纤细的细线编制成了繁复的花纹。 红线点缀着克莱,让苍白美丽的精灵显得像是被奉给神坛的精致祭品。 伊宙显然很满意自己的造物。 红线继续盘曲着,直至攀附在克莱的脖颈上缠绕成环,最后化成一股绳落回伊宙的手边。 伊宙站起身,左手牵引着纯红色的细绳,右手萦绕着纯白色的光芒。 光芒凝结成了克莱再熟悉不过的物件。 一支箭矢,属于克莱的箭矢。 那是几天前,克莱亲手射向神明的箭矢。 箭矢美丽又足够结实,伊宙很满意自己的选择,她知道克莱也会喜欢的。 “跪好。” 伊宙牵着细绳的力气加重了几分,让克莱只能维持着岔开双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姿势。 克莱仰着头,眼神说不出是平静亦或是死寂。 他知道渎神的自己终将迎来神的惩罚。 尖锐的箭头切开克莱苍白的肌肤,在他胸前留下一串沁出如红宝石的血珠。 伊宙刚为自己缝补好了画布,接下来,她要开始自己真正的创作了。 克莱只觉得这种惩罚实在是来得太过于折磨,伊宙对力度的掌控细致得夸张,让细密的感知徘徊在疼痛和酥麻之间,这比纯粹的痛苦更令克莱难以忍受。 伊宙手中的动作流畅,一笔接一笔地用箭矢在克莱的胸前雕刻着,每一次留下的伤痕都细微而精致,落在克莱的心脏之上那片肌肤。 克莱起伏的胸膛没有为伊宙的创作带来丝毫阻碍。 “你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伊宙问克莱,在她的最后一笔落下之前。 克莱当然知道。 是“伊宙”。 她用精灵的文字在自己身前刻下了她的名字。 最后一个笔画完成,伊宙微微直起身,重新看向克莱的双眼。 她的力度控制得很好,这次克莱没有哭。 还不是时候,她已经计算好了克莱应该出现的所有行为举动。哭泣是等下才应该出现的精彩剧目。 “这六千年,你对我的幻想可不只是将我禁锢在身边而已。你想在我身上打下独一无二的烙印,还记得吗?” 伊宙将左手的细绳在掌心缠绕了几圈,再次收紧了克莱呼吸的频率。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你大概忘记了,或者放弃了。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伊宙的鞋尖挑起了克莱的下巴: “比如这样。” 第116章 西幻第一位信徒诞生于神明的怀中 伊宙穿着一双纯黑的尖头长靴,靴子带着锋利的跟,那是克莱从未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款式。 下一秒,长靴的跟已经踩在了克莱的肩膀上。 伊宙用鞋尖轻蹭着克莱的颈侧和下颌:“我觉得我的情感已经复苏很多了,我现在准备验证一下。” 克莱极力忍耐着从肩膀上传来的刺痛,和心底升腾而出的复杂情愫,却难以掩饰他越发急促的呼吸。 伊宙轻笑着,加重了力气:“你很喜欢我这样做。” 鞋跟在克莱的锁骨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痕,之后,更多的红痕出现在了克莱的胸前。 克莱像是较劲似的,依旧在神明面前跪得笔直。 直到那些红痕一路向下,延伸到克莱的小腹,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克莱的胸膛起伏着,睫毛颤抖如蝴蝶。 不可以……不能再继续了。 伊宙适时停下了动作。她踩在克莱裸露在外的大腿上,好心地问:“嗯?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说。” 克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理智即将被伊宙碾成灰烬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他不得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身体产生的变化。 伊宙说的没错,他居然很喜欢被这样对待。 克莱咬着牙别过头去,刻意避开了伊宙的问题。 伊宙夺走了他沉默的权利。 鞋尖再次挑起克莱的下巴,让他只能注视着伊宙。 “你看起来已经做好准备了。” 伊宙说完,从鞋跟之下宽恕了克莱,然后再次攥紧了手中的细绳。 克莱只能仰着头维持着薄弱的呼吸,防止自己被窒息感夺走最后的神智。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脖颈上的绳索明明蕴含着最纯洁光明的星辰之力,此刻却残酷如凌迟他的利刃。 被挤压着呼吸的感觉算不上美妙,伊宙在自己身上带来的感知更是被窒息感无限放大成了越发急促的喘息。 直到伊宙终于仁慈地让克莱的项圈松了一些。 克莱大口喘息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驱散自己的眩晕感。 而在伊宙看来,克莱苍白的脸庞终于恢复了血色,嫣红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地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铺陈开。 称得上昳丽。 很漂亮,比刚才那副逞强的样子漂亮得多。 伊宙这样想着,吻住了克莱无意识地半张开着的双唇。 克莱的呼吸再次被掠夺殆尽,只剩下无意识回应的动作与胸腔内沉重的心跳声彰显着他仍然活在属于神明的世界之中。 “不是很想死在我手里吗?” 伊宙放过了克莱红肿的双唇,在他尖尖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 “我现在就能满足你对神明的祈求。” —————————— 身上繁复的细线织成密网,将克莱完全束缚在铺天盖地的疯狂之中。 他明明没有打算发出任何声音,不管伊宙将他的身体摆布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他终于撑不住了。 “没关系的,我说过,在神明面前无需掩饰。” 伊宙声音平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称不上“温柔”。 克莱早就跪不住了,被迫背在身后的双手挣扎着想要捉住伊宙胡作非为的手,但却只得到了更为嚣张的对待。 他不知道伊宙在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破碎的哭泣终于溢出唇角,再化成唇边的鲜血淋漓。 克莱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倔强地不肯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坏心眼的神明在以惩罚的名义玩弄着自己,而他毫无抵抗的余地。 克莱混乱的脑子已经分不清一团乱麻的思绪了。伊宙不是他心中光明的永恒之神,所以他不应该在这样的神明面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跪缩在伊宙的怀中,泪水消失在伊宙的发丝里,唇边的鲜血洇湿伊宙的红衣。 变了调的哭声逐渐变成了更含混的音调,抗拒的动作不知何时变成了迎合。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这样的吗…… 克莱想不明白,被颠覆的体感与颅内交缠的情愫一并戳破了他的虚张声势。 他觉得自己早已变成了神坛上的祭品,供神明享用。 但他们身处白沙荒原。 在这个世界的禁区之中,信徒被神明摧毁又重组出了崭新的信仰。 伊宙没有放过克莱的想法,她任由克莱被细线装饰着,在自己肆意妄为的动作中瘫软成了一汪星辰。 “你喜欢这样。” 伊宙的呢喃落在克莱的耳畔、 这次克莱依旧没能反驳。 六千年的信仰即使被打破,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尽数消散。 那是克莱活下去的支撑。 没关系的,信仰的神明并不良善,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圣洁的精灵。 承认这件事并不难。 因为从一开始,克莱追寻的就只是一份偏爱和特殊。 他曾在那场流星之下收获第一次“唯一”。 因此克莱·普尔萨必须成为伊宙的信徒。 克莱从未想过自己脑海里对神明亵渎的想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但是如果,这能让克莱从此成为伊宙的世界中不可替代的存在,克莱并不抗拒。 他不追崇光明,也不抗拒黑暗。 他只想要永恒的唯一。 捆绑着克莱双手的细线不知何时被伊宙解开了。 克莱在被卷入下一场狂潮之前意识到了这件事。 于是他的双手再次环住了伊宙的脖颈。 克莱需要伊宙,从过去,到此时此刻,再到永恒的未来。 伊宙的唇再次划过克莱的耳廓,这次她收获到的反应比刚才可爱得多。 浅金色的长发披散在克莱的后背,又被伊宙撩开放到了一边。 纯黑色的指甲在那片肌肤上游刃有余地留下了不规则的、深浅不一的血痕,滚落的血珠像红宝石一般点缀着克莱。 伊宙满意地听到克莱的痛呼声再次变了样。 之后,痛呼声被另一种声音替代。 克莱脑海中出现了另一种荒谬的想法。 他化成了竖琴,被伊宙弹奏出了破碎的乐章。 他还活着吗?或者,已经死了? 过于复杂膨胀的感知搅散了克莱的目光,他将脸埋在伊宙银白色的长发之中,要你过来了自己的新生。 渎神的神父死在寂静的荒漠,而第一位信徒在昏暗天幕之下诞生于神明怀中。 “克莱,你会是我最出色的信徒。” 重新明白了何为喜悦与满足的伊宙,轻声说着,吻在克莱的额前。 第117章 西幻:什么都留不下 “明白了,所以你想要的不是偏爱,而是独有的爱。” 伊宙搅弄着湖水,继续说:“所以你不喜欢龙之渊,也不喜欢银烁之湖,唯独爱上了百夜流星结束之后的神明,因为那时流星之下只有你和我。” 伊宙的情感复苏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很满意这件事,也终于有闲心愿意和克莱这个放肆的家伙谈谈心。 克莱浸泡在充盈着星辰之力的湖水中,给自己清洗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禁区原本不存在这片湖泊。 伊宙觉得克莱应该洗个澡,就毫不费力地在这里创造了一片比银烁之湖更广阔的湖泊。 她把克莱横抱着泡进湖水的时候,克莱僵硬得说不出话。 是震撼于神明的力量,也是身体下意识地畏惧着伊宙的触碰。 刚才所经历的荒诞还历历在目,克莱身上的每一片肌肤都难以承受伊宙细微的触摸了。 那只会让他瞬间失去力气,再次坠入伊宙的怀中。 伊宙仰面躺在湖水上,银发和红衣在沉静的湖水中摇曳成花。 她闭上了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克莱不由得靠近了一些,他的指尖穿过微凉的湖水和伊宙的发丝,最终还是没能落到伊宙身上。 “我允许你的触碰” 伊宙没睁眼,平静地说:“但是要用你的故事换。” 克莱的动作停滞在了原处。 伊宙没介意,她继续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唯一呢?” 她确实没有想明白,她觉得即使找回了全部情感,这也不是她能想通的事情。 作为创世神,伊宙拥有的太多,每一件都不是无可替代的,但每一件都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唯一。 伊宙从没在意过这种事,因此她很好奇克莱的想法。 克莱完全弄不明白伊宙了。 或者说,他现在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乱了套,克莱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伊宙,即使伊宙是无上的神明。 “我……” 克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我吧。” 伊宙点破了克莱的所思所想:“这很简单,你曾经爱的是幻想中的我,但现在真实的我就在你面前。既然你想要的不是绝对的光明,而是绝对的永恒和唯一,那……” 伊宙睁开了眼,微侧着脸看向克莱:“继续爱我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 她握住了克莱水下的手:“你看,现在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能与我亲近的存在,你的愿望已经满足了。” 克莱沉默着回握: “情感找回之后,你就离开了,是吗?” 伊宙揉捏着克莱的指尖:“不用想了,你不能对我未做出的决定造成什么影响。” “那么漫长的岁月,没有谁陪伴着你从始至终,你不寂寞吗?” “当然不,陪伴对我而言是没有价值的存在。何况,我从不缺少乐子。” “无情的神明。” “傲慢的信徒。” 一阵沉默之后,伊宙笑出了声。 她依旧躺在湖面上,轻声说:“克莱,你太贪心了。我的永恒和我的唯一,你都想要,这怎么可能呢?” 克莱内心一颤,更用力地握紧了伊宙的手。 他问:“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唯一,我是不是就能得到你的永恒了?” 伊宙再次闭上了眼:“太多了。” “什么?” “我身边曾有你这种想法的人,或者神,或者别的什么存在,太多了。” “……” 伊宙声音缥缈:“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克莱的嗓子被这句话堵得酸涩,更为狂虐的情绪逐渐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听见自己问:“这种话,你听到过很多次了吗?” “很多,多到数不过来,有的比你更恶劣、有的比你更痴狂、有的比你更偏执,甚至妄图毁灭所有世界只想见我一面。”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活在我的某个世界,等着我某天会再次回到那里,或者早就放弃等到我,或者死了,或者被我杀了。” 伊宙声音隐隐带着引诱:“克莱,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克莱想不到遥远的未来,他觉得自己甚至连眼前的此刻都留不下。 明明伊宙就在自己面前,克莱却清楚地明白,她并不能给自己承诺。 不能让她离开,只要她不离开,自己就还会是她的唯一。 克莱的手不受控地从伊宙的发丝游移到了她的脖颈。 他真的不能杀死伊宙吗?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吗? 伊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银白色的长发浮沉在波光粼粼的水中。 属于神明的威严和气场被收敛之后,克莱眼中的伊宙美丽又脆弱。 就好像,自己能摆布她的性命一样。 她会死在自己手中吗? 克莱收紧了力气,一寸寸捏紧了伊宙的脖颈。 反正她不会为自己停留,那杀了她也无所谓吧。 她不是不在乎任何信徒,只在乎我吗? 克莱的眼中燃着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火苗,暴虐、偏执、痛苦无比。 手指继续收紧,克莱一遍自我说服,一边惴惴不安。 伊宙会疼吗?神明也会感到疼痛吗? 她是睡着了,还是真的被自己杀死了,还是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在她的眼中,究竟是何等的弱小啊。 克莱的手掌已经不受控地变成了龙爪,狰狞的骨节穿透了红衣神明的肌肤,但是没有涌出的鲜血,只有溃散的流光。 绚烂而迷幻。 龙爪继续收紧,克莱放任着自己胆大包天的行径。 万一呢,万一他真的足够幸运,能独占神明的生命与轮回呢? 伊宙的表情毫无痛苦,克莱的精神却越发兴奋。 肆虐的独占欲化作了克莱龙爪上的力量。他蛊惑着自己再次催动秘术。这次,他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助燃。 暗金色交织在湖水中,无形的锁链似乎撕裂了禁区内的时空,尽数纠缠在了伊宙的身躯上。 伊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克莱看着龙爪上溃散的流光,看着伊宙浮沉在湖面上平静淡漠的表情,从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他明白了,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希望得到的结局,是你成为专属于我的神明,可以吗?” 他用了六千年时间重塑自己的寿命,妄想着能将精灵原本漫长的寿命再次延伸,直到能与神明同寿。 而此刻,他将无数日夜的苦痛熬出来的寿命点燃成了缚神的禁术,孤注一掷着想要将伊宙留在此时此刻,哪怕她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永恒之神会死吗? 不会吗? 这片大陆涌现过无数奇迹,被称为“神明”的不止眼前的伊宙。 缚神的禁术,加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留下一位神明,这还不够吗? 克莱心中抱有一丝隐秘的希望。 就这样让伊宙死在自己怀中吧。 这样,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了。 “我不需要你原谅我,如果你听得到的话。” 克莱在伊宙耳边笑着说,然后,捏碎了她的喉咙。 流光自伤口崩溃而出、逸散在湖面上、逐渐变得浅淡。 克莱的手掌覆在伊宙的心口处,他注视着伊宙苍白的睡颜,笑得甜蜜而满足。 寿命已经被燃尽了,他即将死在这里,克莱很清楚。 但是他终于将伊宙留下了。 伊宙就在他面前,破碎的、美丽的、只属于他的。 这很好,这就是克莱想要的。 他抱着伊宙冰冷的身躯,喜悦的泪水滑落,沉入微凉的湖水中。 克莱倒数着时间,准备与伊宙一同迎接自己的死亡。 下一秒,克莱听到了伊宙的声音从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什么? 克莱一震,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 然后,在克莱惊愕绝望的注视中—— 伊宙的身躯化作纯白流光消散在了他的怀中。 即使燃尽了生命,克莱依旧什么都没能留下。 —————————— “存在神力的位面总是会诞生出傲慢的生灵。因为有魔法,有法术,有随便什么看似通天的力量,就以为自己能把世界操控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伊宙有些感慨:“以克莱的力量加上那种秘术,对上那个位面任意一位‘神’都有胜算,可惜那些神都不是我。” 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主神,怎么可能被禁锢摆布。 看不透真正的“强大”,所以傲慢而不自知。 真是可惜,本来以为活了几千年的精灵能更聪明一些。 黎初表示赞同。她翘着腿坐在主神殿的台阶上,回头仰望着神座上的白衣神明:“主神,您一点也不心疼他吗?” “心疼啊,那么有趣的灵魂。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伊宙回以平静的目光:“如果不是因为他帮我找回了情感,他不可能死得那么安详。” 黎初煞有其事地打了个寒颤。 说的也是。 伊宙可不是能被“病娇的爱”感动到的神明。 更何况,克莱的“病”远大于“娇”了。 星弦躺在白水晶台阶上,夸张地叹气:“能为伊宙姐献上生命,也算是他的荣幸。诶,他这算不算成为伊宙姐的唯一了?” 伊宙不置可否地笑了。 她将墨色的长发拢在身后,纯白色的长裙依旧不染尘埃。 看着台阶上躺着的星弦,伊宙突然问: “你是不是很想看我的头发变个颜色来着?” 于是,夜冰锋再次踏入主神殿的时候,他看到伊宙的墨色长发变成了绚烂的七彩,漆黑的眼珠也变得色彩斑斓。 星弦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她的头发,黎初坐在台阶上笑得前仰后合。 伊宙淡定地坐在神座上,用彩色的流光把自己白色的长裙装饰成了调色盘。 夜冰锋的九条尾巴再次被炸了出来。 —————————— 全书正文终 第1章 伊宙——何谓主神 有关“伊宙”、有关“主神”、有关“创世界”。 —————————— 在一切开始之前,“伊宙”并没有名字。 祂是什么呢?混沌之中诞生的新神明、世界重构之前最磅礴的强大力量、超越此前一切存在的至尊、不可名状的主宰者。 怎么说都没问题,祂并不在意。 摧毁、重构、征服、掌控,这是祂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祂征服浩瀚时空的原动力。 被称为“混沌纪元”的时代里,混沌位面比之后任何位面都黑暗得多。 那是古神的栖息地与蛮荒的战场,神明们驾驭着力量争夺位面,妄图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业火在罡风助力之下燃遍每一处星河,或开化或懵懂的生灵还未等明白何谓新生,就被古神们肆意当作了养料、甚至渣滓。 没有神会在意,因为只有神才能决定故事的结局。 祂起初也并不在意。 祂只是不可能臣服于任何存在。 “古神们都想成为宇宙的主宰,而我,要变成新纪元的伊始。自此宇宙臣服于我,我即是无上的永恒。” 祂为自己取了名字,将自己的外表幻化成了最满意的模样。 她是伊宙。 新纪元的伊始,宇宙的永恒。 她做到了。 —————————— 起初,伊宙并不是最强的存在。相比于在混沌中屠戮杀伐不知多久的古神们,她缺少一些经验。 但是伊宙够狠厉、够聪明。 自诞生的位面为起点,伊宙开始征服她所能找到的所有混沌位面。 不知道这个过程用了多久,将几千几万甚至更多的古神摧毁或吞噬,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伊宙乐在其中。 她不需要时间的概念,那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直到最后一位古神被伊宙吞噬。 她成了世界上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神明。 混沌位面所剩不多,伊宙又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了一批新位面。 新位面依旧留存着神力,但不再是混沌黑暗的模样。 伊宙将它们称为“伊始位面”。 伊始纪元自此开始,伊宙为世界带来新生。 那之后,伊宙又用不知多长时间走遍伊始位面。世界是她的造物,灵魂却能带给她无限的新奇感。 她刻意没有操纵所有的灵魂都为己所知,那样太无趣。 伊宙在某个伊始位面中遇到了一只九尾狐,桀骜高冷的小兽带给她很多有趣的体验。 那只九尾狐的名字是伊宙赐予的。 夜冰锋。 夜色中,冰刃的寒锋。 灵魂是如此有趣的存在,让伊宙能再次获得一些探索的动力。 可惜狐狸只有一只。伊宙走遍伊始位面,再没遇到过几个有趣的家伙。 没有什么可征服的存在了,这让伊宙无聊到了极点。 成为了永恒的主宰,然后呢? 那时的伊宙想不明白这件事。 她的身上穿着火红的长袍,赤脚站在业火之中。被业火烧灼的裙摆上还燃烧着古神残余的力量,不甘但不得不屈服。 伊宙在浮空之中凝视着自己的裙摆。 她早就不记得那些力量都来自哪些曾经的对手了。 无聊,太无聊了,不如睡去。 伊宙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拖延。 伊宙的身躯瞬间溃散成虚无,沉寂于宇宙之中。 位面意识们感知到了伊宙力量的沉寂,哀恸悲泣着,用它们的力量为伊宙织就了一件赤红色的长袍。 它们等待着主人的复苏。 世界知道,至高的神不会就此消失。 —————————— 伊宙再次苏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团黑色的旋涡。 深不可测、难以估量、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 但是伊宙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畏惧情绪——甚至连警惕都没必要。 这气息太熟悉,分明来自她自己。 伊宙重新为自己捏出了躯壳,站在黑色旋涡面前。 她问:“我睡了多久?” 黑色旋涡开始急速压缩旋转,最后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他与伊宙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但他与伊宙不同。 纯黑色的眼中是暴戾和讥笑,那是纯粹的“恶”。 墨色的长发与纯黑的衣袍纷飞在星辰之中,与白发白衣白眸的伊宙像是隔着一面镜子对望。 镜子的两边,是纯粹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 “我不知道,我也刚睡醒呢。” 伊宙听到他咧开笑容,这样回答。 她低头注视着自己纯白的衣角:“为什么是白色?” “不知道啊,大概这个世界认为白色代表着光明吧。我这种恶神,当然就应该是纯黑的。” “你叫什么比较好?” “嗯……零寂,如何?诞生于虚无,最终将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零寂纯黑的眼眸带着戏谑:“我也很喜欢伊宙这个名字的,可惜没抢过你。” “毕竟你只是我的产物,你也臣服于我。” “没错,但未来就说不定了。” 零寂邪笑着。 伊宙踏着星辰的碎屑走到零寂面前,对他温柔地说:“不会有变化的,你不可能胜过我。” 白衣的主神与黑眸的邪神在星辰之中相拥。 伊宙很清楚,她与零寂之间必然要经历一场至死方休的战争,那将是自己经历的最艰难、最有趣的一仗。 她太期待了。 —————————— 宇宙的所有星辰与位面意识凝集成一个化身,降落在伊宙面前。 她是星弦,星辰之间最华丽的乐章。 她代表星辰,迎接主神的归来。 伊宙在宇宙中心搭建起了一个全新的位面,那是整个宇宙至高无上的尊贵存在。 名为“创世界”。 新纪元由此开始,新位面自此诞生。 位面意识获得了新名字,“天道”。 位面在某一阶段最合适的灵魂,成为位面之子。 伊宙将夜冰锋从伊始位面中带来了创世界。 星弦代表守护的力量,夜冰锋擅长秩序的制衡,于是伊宙让这两位自此成为“神明”。 —————————— 千万个新生位面中,有一个灵魂引起了伊宙的注意。 那是一整个庞大星系的位面之子,用一己之力颠覆了全星系对“力量”的认知,甚至看破了位面意识的本质。 伊宙找到了这个灵魂,将她带回了创世界。 黎初就这样变成加入创世界、成为“神明”的最后一个灵魂。 伊宙欣赏她能将自己的果决狠厉掩藏在精妙的伪装之下,黎初羡慕伊宙至高无上的力量,不必忌讳任何存在。 伊宙将属于“消亡”的力量托付给了黎初。 这便是零寂走向失控的导火索。 —————————— 零寂原本以为自己诞生于伊宙,理应成为伊宙最信任、最在意、最爱的存在。 因此他忍过了夜冰锋、又忍过了此后伊宙数不胜数的玩物。 可是“消亡”的力量本该属于他。 伊宙就那样轻飘飘地赐予了一个甚至不是“神明”的灵魂。 伊宙的创世界,没有零寂的位置。 从一开始就没有。 伊宙当然不可能与零寂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就算他自伊宙的灵魂之中诞生,也不行。 零寂诞生自伊宙的毁灭欲望,伊宙最清楚他不可能安静地待着。 他们彼此相爱又互相憎恶,尤其在零寂吸收了来自各位面的力量,越发强大,甚至开始着手摧毁小型位面的时候。 伊宙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放纵他了。 零寂自称为“灭世神”,开始了血腥的屠戮与吞噬。 他要毁掉伊宙最爱的世界,直至这世界再次只有他和伊宙。 伊宙迎战了。 为了她的世界,为了那些有趣的灵魂。 —————————— 这场战争持续了几万年,直至伊宙将自己“永恒光明”的一面化成长剑,吞噬了零寂最后的挣扎。 恒明剑诞世,灭世神陨落。 伊宙陷入沉睡。 世界上不再有“零寂”,不再有“灭世神”,不再有能对创世界造成威胁的存在。 有的只是黑发白衣的神明。 主神伊宙。 她在一万年之后,再次睁开了墨色的双眼。 创造与毁灭的力量皆臣服于她。 她是无上的永恒。 —————————— 睡醒了,该去找点乐子了。 听说好多位面乱了套,是零寂那个“家伙”留给自己的杰作? 伊宙踏上了全新的旅程。 征服世界之后,去征服强大桀骜的灵魂吧。 这也很有趣,不是吗? 第2章 夜冰锋(1):夜色之中,冰刃上的寒锋 有关九尾狐,有关夜冰锋,有关“调度之神”。 —————————— 夜冰锋是混沌纪元被主神击溃后,新纪元最好的见证者。 他是混沌未完成的产物,又在主神的手中获得新生。 在被伊宙找到之前,他,或者说,“它”,只是一团没有实体的神力。 距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古神”,它还需要太漫长的时间。 但是古神的时代被终结了。 在它还没能理解什么是“强大”的时候。 —————————— 它原本所在的位面存在着一位比它强得多的古神,那位古神将全位面的神力都压制,为己所用。 原本,它得不到一丝一毫反抗的机会。 直到她的到来。 朦胧中,它看到神明幻化成白发红衣的样子,只一个动作就能让那个压制它几万年的古神发出凄厉的哀嚎。 那是一场不需要看到最后,就能预测到结果的战争。 古神被覆灭后,红衣的神明离开了,这个千疮百孔的位面难以为继。 在那时,还没有“主神”,一个位面的崩塌会带来一场浩瀚的星河流转,位面上原本的存在只能自求多福。 不过无所谓,那个位面原本就只剩下它了。 它艰难地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徜徉在星河之中,直到它见证了一场壮丽的神迹。 红衣的神明用伊始位面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新纪元。 它被过于强大的神力涤荡着,不知过了多久,降临在了主神的世界中第一个“修真”位面。 它成了这个位面唯一的一个九尾狐大妖。 —————————— 它不可能囿于这一方天地。 更为壮阔强大的存在,那片星海,那位红衣的神明,它见证过。 神力在修真位面幻化成修为与灵力,让它原本沉寂的记忆再次复苏。 九尾狐在这个位面用了百年的时间化为人形,冷峻严肃的外表之下是超越了位面任何存在的灵魂。 他强大到令六界害怕,甚至让“狐妖”整个种族都成了这个位面最为尊贵的存在。 修真界先是把他当作祸患,又将他视为狐仙,最后,他变成了凡人口中冷漠无情的神。 狐妖、妖族、甚至除了人族之外的任何存在,那些原本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的家伙,发觉他丝毫没有帮助任何种族的想法,因此单方面与他结了仇。 诸如此类荒诞的事情重复了千年万年,星辰流转,世界变幻,他依旧存在于任何生灵都达不到的高度,漠视着所有过于渺小的存在。 不够,还不够,没有谁能理解他想要做的事情。 不是得道升仙,不是飞升成神——世人眼中的“神明”在他看来都是玩闹一般的存在。 飞升到“神界”又如何?永远都看不破这一片天幕之外更强大的永恒。 就这样,他用着“古神时代”残留的神力,一步步走到了这个位面难以想象的高度。 直到他终于在云山之巅再度见到了那抹红。 “找到你了。” 他听到了这个声音自灵魂深处传来,明明是陌生的音色,却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就像是万年之前他就已经为这个声音的来源献上了灵魂。 夜色之下,云层缭绕之中,红衣的神明带着能将整个位面撕裂的压迫感向他走来。 这份压迫感逐渐收敛,最终消散,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知道自己等到了。 “真难得,原来这个世界除我之外还有一个见证过混沌的家伙。” 九尾狐在她面前警惕地敛起了蓬松的尾巴。 等到了之后呢? 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自己要被抹杀,他应该做什么? 跑不掉的,绝对强大的面前,自己毫无回手之力。 他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红衣神明温热的手掌落在了九尾狐毛茸茸的头顶上。 “我是伊宙,你有名字吗?” 九尾狐仰着头,试探性地咬住了伊宙的指尖。 伊宙笑了:“你认得我,但是不肯说话?” 九尾狐不言,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伊宙。 “你为什么想见我?你的执念喊得很大声,我听到了,所以我来了。” 伊宙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抚摸着狐狸拱起的后背:“放松一些,如果我真的要抹杀你,你早在万年之前就灰飞烟灭了。” “我不知道。” 九尾狐开口了,声音冷硬,眼神凛冽,像是淬了业火仍不肯消融的寒冰。 “你是说,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见我?” 伊宙轻笑着,盘腿坐在云层上,把九尾狐蓬松柔软的尾巴抱在了自己怀中。 白色渐变为深蓝,最终凝结成尾巴尖上的深沉墨色。伊宙梳理着九尾狐手感过于优秀的皮毛,缓缓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不知道。” “因为这个位面因为你乱了套。不过现在看来,你并不知道,也不会关心。” 伊宙摆弄着九尾狐的尾巴,声音平静:“我原本想抹杀你的,毕竟我挺喜欢这个位面,但它却因为你变成了如今这样。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你想见证超越这个位面之外的世界,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需要帮我做些事情。” “什么?” “修复这个位面,让它重新有秩序地运行下去。你的存在让这个位面的秩序乱了套,在我带你离开之前,回到云巅之下,把我的位面修补好吧。就算不是你亲自动手,委托任何生灵帮忙,都没问题。” 伊宙从狐狸尾巴上揪下了一撮深蓝色的毛,放在狐狸面前晃了晃:“这个就当作凭证了。” 九尾狐伸出前爪,试图揪住伊宙的长发,却被伊宙反手制止了行动。 伊宙轻笑着说:“你暂时还没资格主动触碰我。” 他有些不满:“那你的凭证是什么?” 伊宙明白了九尾狐的意思。 在狐狸看来,伊宙揪了他的尾巴毛,自然要用等价物来换,因此他盯上了伊宙的头发。 伊宙失笑摇头:“你真的很有意思。” 她沉吟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凭证并不是多么可靠的东西,就算我给了你所谓凭证,你也很难信任我。不必否认,你的眼神很好猜。” 九尾狐轻哼了一声。 伊宙继续说:“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我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像是夜色之中,冰刃上的冷厉寒锋。” “夜冰锋,就这个名字吧。” “这是我第一次为灵魂命名。只要你还用着这个名字,你就是我的所有物,我就会对你负责。这个承诺,是不是比凭证好得多?” “我为什么要是你的所有物?” 九尾狐不安地在伊宙怀中甩着尾巴。 伊宙回答:“因为我想拥有你,而你看起来并不抗拒。” 夜冰锋就这样成了伊宙专属的九尾狐。 第3章 夜冰锋(2):只要主神还需要我 直到时隔万年,再次走下云巅,夜冰锋才明白了伊宙所说的秩序混乱,究竟是什么意思。 “九尾狐神”近万年没能现世,狐妖一族的处境几经变换。由傲慢与权势引起的战乱更迭早已扩展到了六界,混乱已经在这个位面持续了不知多久。 夜冰锋不是始作俑者,但他很清楚,自己应该负责。 就当是为了和伊宙的约定吧。 伊宙离开之前,还是给夜冰锋留下了一些东西。不是头发,是几缕神识。 那些流光化为缤纷的小光球。 它们就是初代“系统”,出现的时间甚至早于创世界的建造。 夜冰锋带着那些系统用几千年时间将这个位面的秩序重新调度,直至祥和宁静取代混乱成为新的秩序。 夜冰锋将“九尾狐神”的形象塑造成了已经脱离世界的存在,他不确定这是否会有用,他只是把该做的都做完了。 之后,九尾狐再次登上云巅,遥望着星河之外的遥远,等待着一位红衣的神明。 他的承诺已经兑现了。 伊宙看到了吗? 伊宙许诺的“世界之外”,他还要等待多久? 九尾狐蜷缩在月色之下,于云层之中隐匿了身形。 伊宙会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没什么可以做的,睡一觉吧,等着伊宙唤醒他。 夜冰锋这样睡去。 他没想到,又是万年之后,唤醒他的不是伊宙,而是一阵来自世界最深处的哀恸。 而后,缄默无声。 —————————— 夜冰锋看见星海汇聚成流光,化为天边最艳丽的一抹红色。 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一场罕见的红霞。 但是夜冰锋很清楚,那是世界为伊宙的沉睡拉上的帷幕。 明明还没来接自己…… 夜冰锋第一次感觉到了“委屈”这种情绪。 九尾狐有些茫然地将自己蜷缩在云层之中,用九条毛茸茸的尾巴遮掩住自己的视线。 被整个位面看作上古神明的狐妖,此时也只是一只束手无措的小狐狸。 他能做什么呢?除了等待,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大大小小的各色光球环绕在狐狸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他再次合上了眼。 那些小系统感知到了主神的沉睡,但是它们不理解眼前的狐狸为什么也开始睡大觉了。 光球们伴随着九尾狐再次沉睡在了云端。 —————————— 夜冰锋等到了。 在伊宙再次降临于这个位面的一瞬间,九尾狐就睁开了双眼。 他按捺住内心的兴奋和惶恐,摆出了最沉稳冷静的架势。 但在看到伊宙和他身边那个黑色的神明时,夜冰锋还是怔住了。 白衣白发白眸的伊宙,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沉静从容,眼里却不带有丝毫温度。 夜冰锋很清楚,这样的伊宙不会给自己温暖的怀抱了。 他沉默着幻化为人形,一步步走到了伊宙面前。 “主神。” 他知道这是此刻最合适的称呼。 伊宙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抚摸他没有收回的狐耳。 “我来接你了。” 她这样说着,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伊宙身后的黑衣神明浑身都散发着阴戾的气息。他长得和伊宙太像了,夜冰锋只看一眼就看了出来—— 那是自伊宙神识之中诞生的恶意,是伊宙最亲近也最憎恶的存在。 夜冰锋看清了黑衣神明眼中赤裸裸的恶意和乖戾,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仇视了,因为那个神明不能容许伊宙身边有任何除他之外的存在。 但是夜冰锋不在乎。 他是被伊宙赐予了姓名的九尾狐。只要伊宙说要带他离开,他就愿意跟随。 超越未知的永恒,那是伊宙许诺给他的未来。 —————————— 夜冰锋离开了这个位面,跟随着伊宙来到了一处新的领域之中。 “这是创世界,是能让一切未知变成已知的地方。” 伊宙注视着夜冰锋:“你做的很好,我允诺给你更辽阔的视野。成为创世界的神明吧,掌管万千世界秩序的调度之神,你会做得很好的,我相信。” 她不需要询问夜冰锋的意见,因为夜冰锋一定会答应的。 夜冰锋第一次在伊宙面前笑了,然后,他单膝跪在伊宙的脚下,任由伊宙俯身,在他的颈间戴上了独属于伊宙的颈环。 “你会是我最合格的宠物,对吗?” “只要主神还需要我。” “主人是不会抛弃自己的狗狗的。” “可是我是狐狸……好,我明白了。” 夜冰锋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伊宙的掌心中。 他直视着伊宙空洞的纯白眼眸,小声说: “汪。” 他在伊宙的眼中看到了难得的笑意。 夜冰锋知道,他早在混沌纪元就已经许下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 他从此能肆意徜徉,不必担心迷航。 无论如何,伊宙都会找到他的。 远处黑色的身影依旧阴毒地注视着这个方向,但是夜冰锋不在乎。 伊宙不会让零寂一直肆意妄为,她不容许这个世界有脱离她的控制的存在。 嫉妒吗?憎恶吗? 没关系的零寂,你可以对我有任何恶毒的想法,但是你什么都做不到。 伊宙爱我,所以你不能杀了我。 我爱伊宙,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夜冰锋的心中有着隐秘的喜悦。 他已经是伊宙的狗了。 从此,没有任何存在能撼动自己在伊宙身边的地位。 只要他足够聪明,绝不妄求唯一,也绝不转身离开。 神赐的永恒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见证伊宙一步步磨平任何敌意,直至无人与她并肩。 夜冰锋不奢求与她并肩而立,他做不到,伊宙也不会允许。 但不管时空如何变幻,星河如何流转,不管伊宙的身边又出现了怎样有趣的玩物。 夜冰锋都是独属于伊宙的九尾狐。 —————————— 伊宙与零寂的战争是夜冰锋早就预料到的。 几万年时光,伊宙吞噬了零寂,回到了创世界。 星弦和黎初站在主神殿中,迎接着创世神的登临。 漆黑与纯白交织,血色蔓延,夜冰锋再次见到了伊宙的红衣。 她的眼中恢复了神采,然后,璀璨的眼眸因为疲惫而昏沉。 “夜冰锋,给我抱一会儿,我想睡一觉。” 伊宙躺在星辰之中,身躯虚幻得像是要再次消散。 夜冰锋无声无息地变回了九尾狐的模样,还把自己的尾巴特意梳理得顺滑。 尽管下一秒就要被伊宙揉乱,他也想让伊宙在沉睡之前见到自己最好的模样。 伊宙把狐狸捞到了怀中,熟悉的温度再次包裹了夜冰锋。 “辛苦了,你也休息一下吧。” “主神,我可以睡多久?” “监管神殿没有你,能独立运行多久?” “五百年没有问题,一千年勉强可以。” 伊宙的声音越发缓慢:“那就一千年吧……” 她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夜冰锋注视着咫尺之间,伊宙虚幻明灭的容颜,也闭上了眼睛。 一千年,他要感谢曾经的自己为如今带来的这难得的温存。 在伊宙的怀中,九尾狐清浅地呼吸着,纵容自己陷入了主神的温暖怀抱之中。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 一千年后。 星弦忿忿地抱着一大把天道光球冲到了监管神殿。 “来吧夜狐狸,睡醒了跟我们一起加班!” 黎初倚在一根柱子上,朝夜冰锋吹了个口哨:“恭喜夜神休假结束,是时候收拾收拾你这位好情敌留下来的烂摊子了。” 夜冰锋沉下了眉宇,提着伊宙托付给他的恒明剑化身流光奔赴万千芥子世界。 零寂还妄图复苏吗? 那就由他斩断零寂最后的念想吧。 这是自己作为伊宙“最听话的狗狗”,应该做的。 第4章 夜冰锋(3):这就足够了 夜冰锋早该想到的,零寂诞生自伊宙的神识,本就是她“毁灭”的一部分。更何况数万年时光中,零寂又从万千芥子世界汲取着无穷无尽的恶念。 即使被伊宙吞噬了本体和大部分的力量,零寂残余的神识也能让创世界忙上数千年。 恒明剑已经刺破了不知多少灭世神的残影。 无穷无尽的碎片在伊宙的世界里叫嚣着,夜冰锋记不清自己已经穿梭了多少位面。 星弦带领任务者们与系统合作忙碌着,黎初手中销毁重开的崩坏位面数不胜数。 夜冰锋手中的恒明剑一如往常,纯白的剑刃没有被染上丝毫杂色。 夜冰锋当然会累,与零寂碎片的交手对他而言绝不是多么容易的事。 零寂太强大了。伊宙沉睡的当下,那些碎片更是为祸四方。 那些黑色的剪影一点点被夜冰锋斩碎,又无数次再度滋生。 “伊宙在哪?”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伊宙?” “你有什么资格拿着恒明剑?” 黑色的神识碎片诘问着夜冰锋,千遍万遍,但夜冰锋从不回答。 他要做的只是让伊宙能好好睡一觉,他不需要与这些碎片解释什么。 最惨烈的一次战斗,发生在一个早已成了废墟的伊始位面。 夜冰锋的九尾被逼了出来,然后立即被纯黑色的雾气缠绕着。撕裂般的疼痛从身后传来,但是夜冰锋无暇顾及。 他用最冷静的动作让手中的恒明剑刺穿了零寂的神识碎片。 零寂又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伊宙?” 恒明剑越发用上了力气,搅散了这个碎片神识的最后一口气。 零寂狞笑着,用最后的力量扯下了夜冰锋的三根尾巴。 血花迸射在荒野之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夜冰锋几乎昏厥。 断尾的疼痛,换作任何一个狐妖都要折半条命进去。 夜冰锋疼得浑身颤抖,却依旧不肯卸下力气。直到眼前黑色的雾气终于消弭在恒明剑的剑刃之上,他才终于倒下。 紧握在手中的恒明剑散发出一道柔和的纯白光芒,化作流光覆在夜冰锋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太过于熟悉的气息。 “伊宙……” 夜冰锋呢喃着,任凭那股力量注入自己的伤口。 新的尾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但是夜冰锋没有时间等待。 八千年了,伊宙快要苏醒了。 就算不能把零寂的全部余孽力量都抹杀,他也想做到最好。 尾巴,不长出来也没有关系的。 伊宙会因此心疼他吗?一定会的吧。 夜冰锋踉跄起身,拖着被染上了血红色的六条尾巴,继续向更远的地方前进。 ────────── 一万年之后,伊宙睡醒了。 夜冰锋一刻也没有耽误,回到了创世界。 他看到伊宙的眼中再次有了光彩,虽然没有完全恢复,总好过空洞的模样。 伊宙注意到了夜冰锋掩藏在欣喜和冷静之下的疲惫,她看得到自己心爱的九尾狐少了三条尾巴。 “辛苦了。” 她抚摸着怀中狐狸的毛发,从后颈到尾骨处。 温暖的白光笼罩中,夜冰锋重新变回了“九尾狐”。 比这更令他欣喜的,是伊宙的目光。 沉静却温暖、带着笑意。 夜冰锋突然想起在云巅之上初见的时候,伊宙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想拥有你。” 九尾狐仰起头,用吻尖拱了拱伊宙的掌心。 伊宙只是轻笑着,纵容他的动作。 初见的时候,伊宙说过“你暂时还没资格主动触碰我。” 那现在呢? 九尾狐将前爪搭在了伊宙的指尖上。 伊宙回握着他的前爪,在那上面落下了一枚轻吻。 夜冰锋注视着伊宙墨色的双眼,这一万年的奔波和伤痛都在此时消弭殆尽。 这就足够了。 九尾狐轻巧地跃到了伊宙的肩膀上,围住了伊宙的脖子。 “主神,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说我睡着的这一万年,零寂给我的世界添了不少乱?” “零寂的碎片影响了很多位面,他要再见你一面。” “没有这个必要。零寂本尊都死了,他的碎片更没有见我的资格了。” “我会继续处理那些碎片。” 伊宙没有回应这句话。 她抚摸着垂落在自己胸前的蓬松狐尾,侧头蹭了蹭狐狸的耳朵:“我睡醒正好闲得无聊。那些难搞定的位面,我去解决,就当度假了。” 她用手指梳理着狐狸的毛发:“我还需要你和星弦黎初坐镇创世界呢。” 夜冰锋应了声,然后沉默地挂在伊宙脖子上,不再说话。 “你不打算从我脖子上下来?” “……” “真不下来?” “……” “睡着了吗?” 伊宙试探地戳了戳狐狸的脑袋。 狐狸的脑袋从她肩膀上垂落了下来,耷拉着打着摆。 伊宙哭笑不得地挂着长长的狐狸条,登上了主神的神座。 夜冰锋太累了,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吧。 伊宙不在的时候,夜冰锋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懈怠。 现在,他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星弦抱着一箩筐的天道光球风风火火地走进了主神殿,刚想抱着伊宙撒娇大哭一阵子,就被伊宙制止了声音。 伊宙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狐狸条,眼神温柔。 星弦了然地点了点头。她笑弯了眼,蹑手蹑脚地把天道光球都放在了主神殿,就离开了。 “黎初黎初你快去主神殿看看!” 刚走出主神殿,星弦就忙不迭地在神识中招呼着黎初:“夜狐狸又变回狐狸了!” “狐狸狗干什么呢?” “挂在伊宙姐的脖子上睡大觉呢!” “啧啧啧,小星星我跟你说,不出意外的话,咱们俩短时间内都看不见夜狐狸了。” “啊?伊宙姐刚睡醒,他就要出门跑外勤啊?” “你等着看吧。” 黎初的声音妩媚而戏谑,她留下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就从星弦的神识中离开了。 徒留星弦摸不着头脑。 ────────── “伊宙姐,好久没看见夜狐……夜冰锋了,他又有新任务了吗?” 星弦好奇地问着神座上黑发白衣的神明。 伊宙轻笑着回答:“他说自己腰疼,找我请假了。” 腰疼啊…… 星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夜狐狸是不是在伊宙姐脖子上睡太久了,把自己的腰闪到了? 在星弦摸不着头脑的同时,黎初向着伊宙递了一个“不愧是你”的眼神。 伊宙无声地笑了。 辛苦她的小狐狸了。 第5章 向哨-江衍时(1)全新的世界迎接主神归来 前任女皇江然于逐光779年宣布任期满退位,并未指定下一任继承人。 但她的最后一条诏令为帝国带来了新的未来。 “无论向导哨兵、无论贵族平民、无论何种性别,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与毅力,愿意为帝国奉献出自己的性命与灵魂,就可以成为新的帝国统率。” 江然站在帝都白塔的顶端,在万众瞩目之下摘下了自己的王冠,放在王座之上。 逐光780年,一年的竞选之后,一位女性向导成功站到了白塔顶端。 s级向导白文羽,成为了帝国新一任的女皇。 她一身劲装,脸上带着独属于战士的锐利肆意,和领导者应该拥有的沉毅果敢。 白文羽已经能担得起这个王位了。 江然感慨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向导,将权杖交到了白文羽手中: “我在位的这些年,民众对女性领导者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这是我为数不多能留给你的女皇遗产。接下来,如何作为第一位向导统领带领帝国走下去,就看你的了。” 白文羽接过了权杖,坚定地点头。 她已经证明了向导能站到何种高度。接下来,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向导不是被保护在哨兵后方的娇弱兵种。 五年时间,在白文羽的带领下,反叛势力的清剿进行得如火如荼,异变生物的清洗也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 这得益于白文羽的铁血政策,与她专门针对异变生物而研制出的抑制剂。 它们将为世界带来新生。 没有人再质疑白文羽这位过于年轻的女皇了,民众已经将白文羽看成了末世的希望。 白文羽从不会为了那些赞誉而飘飘然。 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 十年前,主神伊宙突然降临于这个世界,为向导带来新希望,又给白文羽留下了无价的至宝。 那些宝物让白文羽学会了战斗,让更多向导看到了未来的另一种可能。 白文羽的攻略系统正式做了迭代更新。 她要攻略的对象从江衍时变成了全天下的人。 白文羽明白,这是主神给自己的考验,也是主神赐予的奖赏。 五年前,登上王位之后,白文羽又花了勤勤恳恳的一年时间,终于攒够了积分,将它们全部用来兑换了“抑制剂”道具。 系统没有劝阻白文羽省下积分留给自己。系统知道,白文羽早已担起了作为女皇的责任。 如果主神还会来这里,白文羽会让主神看到这个崭新的世界。 “女皇,北区申请对话。” 白文羽的思绪被近侍拉回了帝都白塔的顶端。 她接过了近侍手中的终端,接通了对话申请。 近侍离开了,将这里留给女皇一人。 终端接通后,全息投影中,俞弥一如既往笑得贼眉鼠眼。 “文羽!你最近有时间没?” “南部的异变生物清理快要结束了,之后我会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文羽无奈地看着一点也看不出成熟样子的俞弥——北区如今的新统领,问道:“北区有什么事情吗?”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足以让北区覆灭的大事情。 不然俞弥的通讯申请早就直接打到白文羽的私人终端了。 俞弥神秘兮兮地说:“你猜谁回北区了?” “江衍时?” “我靠你怎么知道的!” 俞弥瞪大了眼睛,泄了气:“还想着卖个关子呢……” 白文羽无奈地回答:“能让你大张旗鼓地找我,还用上了‘回北区’这种说法的,除了江衍时还有谁?” 俞弥重新咧开了笑脸。视角变幻,白文羽透过终端投影看到了北区的热闹场面。 前任北区统领俞展上校也在现场,他正一脸感慨地握着谁的手。 投影角度一再变幻,终于停到了应该在的地方。 隔着终端投影都能感受到的强大锐利,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的战士有着依旧俊美的容颜。 是许久未见的江衍时。 江衍时冰蓝色的眼眸中锐利不减,这些年的旅途让他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他注意到了这个方向,看向了终端这一边,微微扯起了嘴角,点头示意。 —————————— 北区基地。 注意到了俞弥手中的终端正在与女皇对话,原本围在江上校身边的战士呼啦啦地散开,为俞弥让开了路。 俞展瞪了一眼俞弥,显然对自家儿子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很是不满。 但是他确实管不着也没法管。所有人都知道白文羽、江衍时、俞弥这三个在北区结识的旧友关系好。 白文羽这孩子,当了女皇也没什么架子,惯得俞弥无法无天,连旁边的战士们都悄悄在终端看得到的角落里偷偷跟女皇敬礼打招呼。 这些战士里有很多新兵,有的没见过女皇,有的甚至连传说中的江少校都没见过。 他们屏息凝神,想知道女皇与江少校会展开怎样亲切友好的对话。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女皇的声音从俞弥的终端里传来:“江哥,笑不出来就别硬笑了,瘆得慌。” 俞弥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江衍时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 他看上去有些无措:“据说这样看起来会更有礼貌。” 俞弥疯狂摇头:“可别了,你这一笑我都感觉脖子发凉。” 四周爆发的笑声中,俞展在俞弥身后终于也露出了笑脸。 这三个孩子,都辛苦了。 —————————— 俞弥和江衍时一起去了白塔顶端,和白文羽放松地聊着天。 这通无厘头的通讯最后,白文羽说:“江哥在北区多待几天怎么样?我忙完手边的工作就回去跟你们聚一聚。” 俞弥冲着江衍时连连点头。自从针对南部的清理作战启动,他和白文羽都三年没看见江衍时了。 江衍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他也很想念这两位老朋友。 白文羽笑了:“那好,我想想给你们带些什么礼物回去……啊!” 终端另一边突然传来白文羽的一声低呼。 俞弥贴近了投影,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白文羽的表情看起来太诡异了,惊喜、忐忑、慌张、诧异、最后定格成了俞弥从没见过的灿烂笑容。 “白姐你精神力紊乱了吗?近侍呢?大臣呢?护个驾啊我靠!” 俞弥吓得上蹿下跳,江衍时听到声音也皱眉凑近:“白塔出事了吗?” 白文羽在终端另一边做了个深呼吸,看上去正在努力平复着情绪。 她重新看向终端这边,摇了摇头,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你们准备迎接惊喜吧!” 终端被挂断,俞弥一脸迷茫地转头问江衍时:“什么情况?” 江衍时没说话。 他的目光怔怔地穿过早已挂断的终端,落在了北区之外的远方。 他有一种微妙的第六感。 白文羽说的这个“惊喜”,会是一次他期盼已久的重逢。 —————————— 帝都白塔顶端。 白文羽飞速挂断了终端。 她顾不上任何“帝国女皇”应该遵循的威严,三步并作两步从王座上冲了下来,冲到了殿中央。 在来者面前,她又不由得踟蹰。 帝国现任女王此刻像个长辈面前的小女孩一样。 白文羽单膝跪在来者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她: “主神大人,您来啦!我做得够好吗?” 一个小光球从白文羽的身体中飞了出来,规规矩矩地停在了半空中。 白文羽看到白衣的神明温柔地笑了。 “我对你的期待没有落空,你成长为这个帝国真正的女皇了。为我的世界带来的崭新的未来,多谢。” 伊宙将白文羽扶了起来。 白文羽感受着主神手上传来的冰凉的温度,她站直了身子,有点忐忑地等待着主神接下来的话。 伊宙好笑捏了捏白文羽的小臂:“别太紧张。” 白文羽实在做不到不紧张。 十年之前,“以水母为精神体的强大向导横空出世,又骤然消失,疑似远古神只”的传闻穿得沸沸扬扬。 面对这样动摇民心的言论,时任女皇江然却从来不予以禁止。 之后,白文羽继位,公开宣布那位强大向导真实存在。她为向导和帝国带来新希望,是白文羽一生的导师。 北区有些资历的战士们将传说中的“伊宙向导”敬若神明、十年前的帝都守卫们全都听说过一只巨大水母曾自帝都围墙上飞跃而过的传闻。 但是十年了,“伊宙向导”再未出现。 直到此时。 在白文羽热切地注视中,伊宙好笑地摆了摆手:“别盯着我看了,去忙你的事情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嗯嗯!” 白文羽与系统注视着主神化身纯白流光离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白文羽终于回过神。 她僵硬地转过身,双手捧着系统小光球,表情严肃地像是要把系统当场生吞: “统儿,你听到了吗?” 系统看着白文羽前所未有的古怪表情,也不由得在心里吊了一口气:“听到什么?” 白文羽深吸了一口气,尖叫着,捧着光球在大殿里蹦了起来: “主神夸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类似的场景,在伊宙的神识中再次发生。 一颗冰蓝色的小光球看到了白衣神明的到来,吓了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呆愣在了原地。 伊宙戳了戳光球:“怎么样,两千零一十岁的天道小朋友有好好长大吗?” 天道呆滞。 天道狂喜。 天道痛哭。 “主神大人您终于回来看我和崽崽了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伊宙无奈地轻叹。 好吧,依旧没长大呢。 第6章 向哨-江衍时(2)重逢 伊宙决定不再忍受天道光球过于夸张的哭嚎了。 “再多哭一秒,我现在就走。” 天道吓得立即止住了哭声。 还打了个哭嗝。 伊宙这才舒展了眉头。 她翻看着这个位面十年来的发展状况:“白文羽做得不错,当初把她留在这个位面是正确的决定。我后续要把她调动到创世界其他岗位,你的位面就当给她练练手。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你尽量配合。” “哦……” 天道委委屈屈地应了声。 “这个位面的异变生物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彻底解决,必然存在新一轮异变。百年甚至千年的动荡都是有可能的,你作为天道要恪尽职守。” “我知道的……” 天道吸了吸鼻子。 “各白塔针对向导的教育提升了不少,这很好,你的位面能给我更多向哨位面带来参考价值,尤其在灭世神的力量拔除之后。” “谢谢主神大人器重……” 天道瓮声瓮气地回答。 伊宙这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冰蓝色的小光球:“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天道终于憋不住了,再次哭得抽噎:“主神大人,你怎么都不关心江衍时的啊!” 它还以为主神来到这个世界就会立即去把江衍时亲亲抱抱举高高。 可主神先是去了帝都,又开始翻阅资料,没有一点去看江衍时的意思。 甚至都没问一句“他最近怎么样”! 虽然它已经不再是当初大脑一片空白的天道了,它明白主神的职责。 但是它还是很委屈。 伊宙静静地注视着天道,许久,她才说:“我不需要从你们口中获知有关他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我会自己去看。” 要不是这个天道除了太能哭之外,本职工作做得还算过关,伊宙真的想把它直接免职。 她重新投入资料之中,直到把自己需要的信息全都录入神识,才算完成了工作。 伊宙拍了拍冰蓝天道当作告别:“走了,去看我的小狼了。” 时隔十年,巨大的水母再次出现在这个位面。 伊宙没有直接去北区基地。江衍时身上有她留下的印迹,她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到江衍时。 冰湖。 她送给江衍时的冰湖。 —————————— 逐光785年,北区冰湖依旧是一个过于神秘的存在。 自从十年之前,伊宙向导自湖底出现,一系列波荡诡谲的事情由此上演。 伊宙向导再次消失于世间之后,冰湖重新冰封,落雪将湖面掩藏与苍穹之下,如梦似幻的透明水母们沉睡于浮空和湖底,仿佛期待着主人的再次复苏。 强大的精神力屏障使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冰湖成了禁区,除了江衍时之外,无一人能踏足其中。 据传闻,屏障是伊宙向导留下的,为的就是让这片冰湖独属于江衍时。 起初,还有胆大包天的反叛势力以为冰湖之中埋藏着宝藏,意图闯入,凿开冰湖。 那些入侵之人全都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这十年,伊宙向导离开后的这十年,江衍时从江少校晋升为江上校,令人眼红的地位背后是无人可匹敌的杀伐果决。 白文羽上任女皇,首先宣布将所有不愿归顺帝国的反叛势力收归帝国统治,如有违抗格杀勿论。于是,从北区开始,江衍时开始了征伐之路。 冰湖是他每次任务结束后,一定会去的地方。 沉睡的冰湖见证着江衍时的伤疤和勋章。 夜空之下,江衍时坐在冰湖中央,冰狼伏在他身旁。 今夜会有一场罕见的流星雨,江衍时特意回了冰湖。 繁星缓慢地划过夜空,浮空中的水母与星辰遥相辉映。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放纵自己思念故人。 冰狼与江衍时都在放空地望向那些美丽的繁星。 江衍时曾经问过白文羽,伊宙到底是何人物。 白文羽回答得很含糊:“她是真正的神明,除此之外我不能多说,否则就有悖于这个世界了。” “什么叫有悖于这个世界?” “江哥,这些事,她能告诉你,但是我不能。” 白文羽无奈地苦笑:“你就别为难我这个小人物了。” “你和伊宙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我哪有那么厉害。” 那是在白文羽登基之前的事情了。江衍时与白文羽在帝都白塔不远的地方“闲聊”着。 江衍时试图从白文羽的微表情中分析出更多情报:“你不能说,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伊宙不让你告诉我更多的事?” 白文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起身离开了。 当时的白文羽还没学会从天道法则中钻空子的话术,江衍时也想不到“世界之外”究竟意味着什么。 江衍时慢慢放下了那些问题,他知道伊宙会回来看他,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此夜,他再次坐在冰封的湖面之上。 直至一颗纯白色的流星划破夜空,越来越近。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 第六感、心灵感应、心有灵犀、任何玄之又玄的说法都不能概括那种感受。 自己就是能确信,那颗星辰便是为自己而来的神明。 湖面寸寸消融、冰雪融化的细微声音掩盖不了震耳欲聋的心跳。 然后是细小的声音从浮空于湖底传来,那是沉睡了许久的水母在舒展自己的身体,重新游弋在星空之下。 它们环绕在江衍时与冰狼身边,动作轻捷雀跃,翕动着盘旋着。江衍时的呼吸与心跳随之一并战栗。 星辰落于冰湖彼岸。 水母们感受到了主人的归来,齐齐涌向了彼岸。 透过流光星河,冰蓝色眼眸的强大哨兵站起身,看到了彼岸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墨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裙、还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是他此生的归途。 江衍时僵硬而紧张地走向那个身影,湖中的水母早已为他搭好了路。 一步、两步、三步,步履一点点加快,直至变成用尽全力的奔跑。 雪粒与寒风掠过流光,带走了他眼角湿润的水痕,吹乱了他的头发,都无所谓。 他看清了,他看到她笑着向自己张开了双臂。 速度快到了极点,想见的人已经在咫尺之间。 江衍时停下了脚步。 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思念搅成了乱麻,牵扯住了他的脚步。 他颤抖着,再也动弹不得。 于是,换伊宙上前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 “我回来了。” “……我好想你。” 江衍时的双臂紧紧搂住了伊宙的腰,像是要把自己嵌入伊宙的怀中。 流星雨之下,江衍时的泪水肆意落在了伊宙的颈窝中。 第7章 向哨-江衍时(3)让你的来生也属于我 天刚亮,北区基地开始了日常的操练。 整齐的口号声迎接旭日升起,俞弥站在白塔顶端,欣赏着北区战士们的英姿勃发。 “真不愧是我手下的兵,训练有素……嗯?什么情况?” 基地门口那边有骚乱,他们在看什么? 俞弥释放了精神体,苍鹰如离箭之弦一般赶往基地门口,俞弥也赶紧往下走。 别出什么乱子,江衍时好不容易回来,别让他再上战场了。 ……哦,乱子就是江衍时搞出来的啊。 俞弥一脸麻木地停在了白塔下,苍鹰已经替他看清了基地门口发生的事情。 巨大的水母从门口悠然进入,水母上坐着两个人。 英明神武的江上校躺在伊宙的大腿上睡着了。 士兵们目光灼灼,江衍时却睡得无比安详,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注意到了苍鹰的存在,伊宙抬起头,与它打了个招呼。 苍鹰在空中踉跄了一下,迅速离开了。 俞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回来了,都回来了,又到了自己吃精品狗粮的时间了。 行吧,江衍时累了十年了,好不容易能睡得这么死,也挺难得。 只有在伊宙身边,他才能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入眠。 不过…… 水母驮着两个人到达了江衍时的房间门口,伊宙把江衍时打横抱着走了进去。 俞弥远远地看着,一向不开窍的脑子居然电光火石之间冒出了一种不得了的推测—— 江衍时是不是这几天被伊宙折腾累了,才睡得这么安稳啊……?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俞弥就把自己吓了一激灵。 他麻木地转过身,正巧终端收到了白文羽的通讯邀请。 “玉米,我预计还有一周左右能到北区。江哥能等我这么长时间吗?我怕还没等我到北区,他就又走了。” “你放心,他短期内绝对走不了。” “难说。前几天伊宙前辈来帝都了,我觉得江衍时会去找她。本来想和伊宙前辈一起来的,但她有事先离开了。” “你猜她为什么先离开了?” “……” “你猜伊宙离开之后去哪儿找谁了?” “……” “你猜江衍时又出门了多少天才回来?” “……” “你猜他是怎么累得要伊宙抱着走的?” …… “你猜他几天才能下得来床?” “行了我懂了别说了再见。” 通讯被挂断,成功让白文羽也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俞弥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 伊宙抱着怀中的江衍时,垂眸注视着他带着笑意的疲倦睡颜。 这几日,为了回答十年前自己问他的那句“你最喜欢哪里的风景”,伊宙与江衍时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景,江衍时这十年过得辛苦但多彩,这让伊宙很高兴。 江衍时还是那么精瘦的身材,前胸后背上疤痕交错,有新有旧、有深有浅。 伊宙还能认得清自己在他胸前留下的那道伤痕,与在他脖颈上烙下的痕迹。 帝都的安全屋还没被拆除,曾经束缚江衍时的铁笼仍在其中。 但是已经不需要那些了。 江衍时是属于伊宙的哨兵,只要他还爱着伊宙,他识海中的水母能保证他永不再陷入狂化。 伊宙拄着腮回忆着前几日的江衍时。十年过去,小狼没有忘记她最喜欢什么样的眼泪和哭声,最喜欢什么样的言语和表情。 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是不是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万遍。 伊宙正出神的时候,江衍时睁开了眼。 他嗓子还哑着,用雾蒙蒙的眼神望着伊宙:“在想什么?” “在想你,准确来说……” 伊宙玩弄着江衍时的手指:“在想这个世界怎么就不能没有你。” 江衍时没能回答。 这段时间,他刻意逼迫自己忘记那些早就尘封在心底的问题。 伊宙究竟是谁?她是不是过段时间又会离开?离开后,再见又是何时? 他这一生,还能再见她几面? 江衍时回握着伊宙的手:“我能不和你分开吗?” “我的时间很漫长,你做不到。” 伊宙在江衍时手背上轻点着:“至少暂时做不到。因为这个世界还不能没有江衍时。” 江衍时眨着眼睛望向伊宙:“你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他很清楚,他只是在让自己不要妄想太多不切实际的可能。 江衍时没想到,伊宙笑着问他:“是啊,所以你愿不愿意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和我一起离开?” 他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宙:“一起离开?” “是如果你愿意把下辈子也送给我。” 伊宙声音带着笑意:“这个世界还需要你,你的责任感也不会允许自己抛下帝国跟我离开。我不能在这个世界陪你一辈子,但是我可以许诺,让你的来生属于我。” 水母的游弋中,伊宙的声音如神谕传入江衍时的耳中: “只要你愿意为下一世的自己决定命运,我可以留下你此生的记忆,把下一世的你带到我身边。那时,我说不定可以告诉你更多事情,比如,我究竟是谁。” 江衍时收紧了力气,攥住了伊宙的手。 他冰蓝色的眼中满是坚定:“只要你愿意,我永生永世都可以献给你。” 伊宙没回答,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枚吻,然后才说: “灵魂的轮回是有限度的。更何况在我身边停留一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下一世结束,你就没有新的来生了。” 江衍时笑了,他撑起身子,面对着伊宙坐下,神情郑重: “我今生能成为你的哨兵,来世还能继续跟随在你身边,这已经是我能想象到最美好的梦境了。” 伊宙与江衍时对视良久。 最后,伊宙笑了:“好,等你这辈子画下句点。我来接你。” “我等你。” 纯白的流光逐渐溃散,伊宙在江衍时的唇上落下轻吻,身影消散。 这次,江衍时没有再落泪。 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最美好的未来。 —————————— 不知几百年之后,白文羽已经调任为监管神使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迎来一位熟悉的同事。 那位新同事,有着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 第8章 修真-赫连烽(1)三百年后,最终的清算 这个濒临崩坏的修真位面已经被黎初和奚承义彻底玩坏了。 伊宙站在云层中,俯瞰着时隔三百年后,于疮痍中绽放的新希望。 虽然新希望生长得有点过于野蛮了。 “你是在古代修真位面全面推进科技化了吗?” 伊宙无奈地指着须弥山上的建筑群问黎初。 黎初无辜摊手:“主神大人,你不觉得在衣食住行这些问题都解决之后,没有比兴办大学开卷教育更适合复兴世界的吗?” 她摆弄着手指细数好处:“在众门派凋敝、无数功法濒临失传的时代,建立一所修真大学,前辈因材施教、弟子融会贯通,修真界一整个大发展啊!” 黎初兴致勃勃地拉着伊宙:“我让奚承义这个代理天道当校长去啦!是不是相当合适?” “你没凑热闹当个什么教授去?” “没那时间,我每天忙着在各个世界出差呢。不过嘛,学校门口的雕像里有我一个。” 黎初骄傲仰头:“我可是这个世界仅存的常驻神明了!” 伊宙无奈地笑着怼了一下她的脑门。 黎初这个爱找乐子的性格,几万年都改不了。 “人界还安宁吗?” “挺好的,至少我在的这三百年都没有战乱。就算有苗头也被我掐了,这世界破得千疮百孔,根本折腾不起,我可不想好不容易修补出来的位面最后要被我亲手销毁,太舍不得了。” “之前派去的任务者都怎么样?” “都很好,人界那几个寿命结束回去交差了,其余的几位有的还在工作,有的任务结束回去了,还有几个任务结束也不回,在这边休假呢。” “神界修缮如何了?” “荣洪山坐镇,问题不大。但是神界复健是个大工程。只待这个世界多一些能成功飞升的后辈了。” “那……” “我还是一口气都告诉你吧。” 黎初开始噼里啪啦地汇报:“魔界妖族都有了新的领头,而且跟修真界达成了合作协议,相安无事乖得很。鬼蜮冤魂往生差不多了,都很安宁。我办事你放心,除了魔宫里关着的那位烫手山芋,没别的事了。” 说完,黎初煞有其事地深吸了一口气:“累死我了,记得涨工资。” “辛苦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伊宙神秘地冲黎初眨了眨眼:“八卦一下,你和奚承义怎么样了?” 黎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个闷骚,让他说一句喜欢我简直能要了命。熬吧,等他忙完了我就把他帮去监管神殿,慢,慢,熬。” 整个云层都打了个哆嗦。 伊宙无奈:“你故意让奚承义也听见了?” “嘿嘿嘿……” “别把人欺负得太厉害。” “我哪有!” 黎初不服气地辩驳:“每次都是我给他揉腰捏腿喂药喂饭!” “那你轻点啊!” 有声音从不远处的云层中传来,听起来委屈又羞赧。 是奚承义这位“代理天道”实在忍不住,从云层里钻出了头。 这句话喊出来之后,脸红成了番茄的奚承义先是给伊宙行了跪叩礼,然后才站起身,用告状一般的语气对伊宙说:“主神大人,黎初她……过分!” “你少在伊宙姐面前告我的状!我怎么就过分啦?哪次你没享受啊?哪次你没爽啊?哪次不是你自己求我别停的啊?哪次我唔唔唔唔!……” 奚承义再也顾不上在神明面前的礼数,直接捂住了黎初的嘴。 番茄熟透了。 伊宙看得好笑,没再管这二位的打打闹闹。 魔宫里还有一位“烫手山芋”等着自己呢。 —————————— 魔界领域确实如黎初所说,宁静得不像话。自从与修真界达成合作协议,不再残害无辜生灵,魔族中人就不再有造反的念头了。 或者说,根本没人敢造反。 谁也不想落得和黑曜魔宫里的“那位”一样凄惨的下场。 没人敢靠近那里,因为那是神明为赫连烽降下的惩戒。 三百年前,赫连烽为创世神明伊宙封印于此,经受死亡轮回之苦。 没有人同情怜惜,从魔宫中传来的痛苦哀嚎只会令幸存者感到慰藉。 本就是罪无可恕的魔头,当然再也等不到所谓“救赎”了。 伊宙站在黑曜石魔宫之外,平静地注视着没有被蒙上一丝灰尘的宫殿。 这个世界的三百年之前,也就是伊宙上次离开此位面的时候,这里成了资历尚浅的任务者们的历练场。 魔宫里的赫连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黎初口中的“副本boss”。 但是比起boss,伊宙更觉得赫连烽是个再好不过的木桩子,能让各门派的弟子拿他练手。 反正他已经被自己赐予了永生不死。 以命偿命还不够,死亡轮回也不足矣,赫连烽总得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价值。 黎初曾经以为,比起虐身,虐心才是更狠的。 让赫连烽怀揣着对伊宙的爱和恨无望地活下去,这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吗。 伊宙的回答是:“为什么虐身和虐心不能一起进行呢?” 更何况,虐心这种不痛不痒的惩戒,虐到极致也没有虐身来得痛快。 伊宙视若无睹地踏过了黑曜魔宫周围的重重禁锢,走进了内殿。 内殿门口站着一队魔族守卫,他们试图拦住伊宙,但在同一瞬间,有一种威严而强大的念头不受控地出现在了他们的心中—— 她是伊宙,是创世的神明。 魔族守卫们纷纷俯首。 伊宙走上了台阶,推开了内殿的门。 白水晶筑成的神座还在大殿上,火焰在四周的白水晶烛台中燃烧。 王座之下的软垫上匍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的丝质袍子,凌乱的长发逶迤直至台阶之下。 伊宙留下的长鞭被规矩地放在了神座上。 子时刚过,算时间正是前一天的死亡结束。 伊宙走近,踏着他的长发拾级而上。 最后,伊宙用他低垂的头颅做最后一阶台阶,重新坐在了王座上。 长鞭被伊宙重新缠绕在手边。她看着散乱长发之下,赫连烽越发苍白的容颜。 前一天的死亡是被饿死吗?怪不得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真没礼貌……” 伊宙低声说着,一手强硬地揪住了赫连烽的长发,迫使他抬起头。在他神志尚未回笼的时候,另一手已经变成了巴掌,狠厉地落在了赫连烽的脸上。 尖锐的疼痛终于让赫连烽睁开了眼睛。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神座上那个三百年未见的身影。 伊宙……是伊宙!她真的回来看自己了! 狂喜涌上赫连烽的心口,还没变成任何举动,伊宙的下一巴掌已经再次落下了。 “见到主人,都忘记规矩了吗?” 伊宙沉着脸,将赫连烽从脚边毫不迟疑地踹下了台阶。 她冰冷地注视着衣袍和长发纠缠得一塌糊涂的赫连烽,冷声说: “跪下。” 第9章 修真-赫连烽(2)是时候向我证明你的价值了 赫连烽顾不上脸上的肿痛。听到伊宙指令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 他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台阶下,双手背在身后,仰望着神座上的伊宙。 这样伊宙才会满意,这样伊宙才会对自己笑……他记得的,他都记得的! 赫连烽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伊宙。 三百年了,伊宙信守承诺回来看我了。她心里果然有我! 赫连烽以为自己会恨会愤怒,可是见到伊宙之后,这是赫连烽心中仅剩的念头。 夜冰锋三百年对自己说过的话早就刻在了赫连烽内心深处。 要对伊宙有价值,才能不变成被丢弃的玩物。 赫连烽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三百年,一万多次死亡和复生,层出不穷的痛苦根本不是能“适应”、“习惯”的,赫连烽只能逼迫自己对疼痛麻木。 哪怕他的身体早已被伊宙改造的的无比敏感,一丝一毫的疼痛都会让他疼出冷汗。 但是伊宙说过,这是因为她爱自己。 赫连烽痴迷地望向伊宙,等待着主人接下来的命令。 伊宙的视线没有慷慨地赐予他,而是落在了手中精致的长鞭上:“三百年没用过了,这鞭子不知道还合不合手。要是不合手,就该被我扔掉换新的了。” 伊宙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赫连烽:“告诉我,你喜欢这鞭子吗?” 赫连烽忙不迭地点头:“喜欢的,主人的一切我都喜欢。” 伊宙了然地点头:“嗯,那这三百年,你用这鞭子取悦过自己吗?” 赫连烽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纯黑袍子之下,从脖颈蜿蜒至小腹的暗红色魔纹越发扎眼了起来。 他期期艾艾地回答:“用过……” 这两个字刚出口,伊宙周身的气质已经变了。 她表情依旧平静,声音却冷得吓人: “我允许过吗?” 长鞭破空,一道长而身的伤痕霎时间落在了赫连烽的胸前。 渗出鲜血的伤痕比魔纹还要昳丽。 赫连烽差点被这力气掀飞。 熟悉的刺痛再次来临,赫连烽欣喜又惶恐。 不行,不能倒下去,伊宙让自己跪着呢。 赫连烽拼尽全力让自己维持着跪姿。他小心地吸着一口气,对伊宙说:“我错了,主人,我太想你了。” 三百年,黑曜魔宫里除了隔三差五来用赫连烽练手的修真者,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没有人能懂赫连烽的所思所想。 没有人愿意听赫连烽的故事。 他太孤单了,伊宙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念想。 大概一百多年的时候,被看不到尽头的死亡轮回折磨得几欲疯狂,赫连烽对伊宙的思念也随之到了顶点。 赫连烽还记得伊宙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他开始逐一效仿。 伊宙留下的神座、白水晶烛台和长鞭成了赫连烽最熟悉的三样物件。 “你倒是会玩。” 在赫连烽忍痛吸气的时候,伊宙把他这三百年的表现都看了一遍。 她从神座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 赫连烽的呼吸随着伊宙的动作而变得越发急促。 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伊宙停下了脚步。 她屈尊蹲下了身子,用指腹摩挲着赫连烽干燥的唇角,又用上了几分力气,强硬地将他的唇瓣揉得红肿。 玩够了,伊宙嗤笑了一声,将指尖按在了赫连烽殷红的眼角:“瞧你这眼睛红得,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赫连烽的睫毛颤抖着,他用甜蜜的语气回答:“不会的,主人对我最好了,全世界都知道。” 伊宙轻笑一声,指尖从眼角顺着脸颊,落在了赫连烽颈侧的动脉上。 她伸出双手,用最温柔的动作箍住了赫连烽的脖子,然后骤然发力,一瞬间夺走了赫连烽呼吸的权利。 赫连烽下意识地仰起头,双眼因窒息而微微失神,手却依旧背在身后。 伊宙面部表情地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赫连烽马上就要陷入昏迷。 她终于松开了手,带着清冷的笑意,抚摸着自己在赫连烽脖颈上留下的深红色指痕:“没错,全世界都知道我对你最好了。” 伊宙捧着赫连烽的脸颊:“主人对你最好了,所以主人要送你去死了。开不开心?” 伊宙的双眼幽深如寒潭,赫连烽沉溺于她眼中的旋涡,只能怔怔回答:“开心,我好开心……” 他知道的,他的死亡对伊宙是有用的。 只要自己有用,伊宙就会更爱自己的。 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他简直要高兴地哭出来了。 伊宙满意地拍了拍赫连烽的头顶。 赫连烽的长发被无形的力量齐腰斩断,散落在大殿中的长发自行编织成了类似藤条的绳子。 伊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赫连烽:“跪着去把绳子拿过来。” 赫连烽立刻维持着跪姿,转身挪向那些黑色的“绳子”,将它们仔细拾起,又转身双手呈到了伊宙面前。 伊宙接过长绳,绳索在她手中化成最精妙的禁锢,封住了赫连烽的声音与动作。 绳索缠绕成繁复的样式,最后变成颈上的牵引绳,回到伊宙手中。 伊宙扯了一下手中的绳子,笑得温柔:“站起来,跟我走。” 她该送赫连烽的灵魂去完成最后的“价值”了。 —————————— 须弥大学门口,来自各族各派的学生们聚在校门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创世神来了?” “呜呜呜伊宙神明呜呜呜我从三百年前就想见她一面了!” “是今天吗?没弄错吧?” “活该!魔头就该落得这种下场!” “快看快看,是不是来了?” “来了!”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奚承义和黎初已经在云端等待多时了。 “呃……” 黎初看着伊宙身后牵着的赫连烽欲言又止。 她犹豫着说:“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直接杀了,然后把灵魂拿来。” “那多没意思。” 伊宙笑着收紧了绳子,赫连烽踉跄着靠近了一些。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停留在伊宙身上。 他根本不在乎伊宙面前的两个人都是谁。 奚承义向伊宙拱手:“神明,都准备好了。” 重开通天路,神界复苏。 这是足以震慑六界的大事。 无数双眼睛都紧张地注视着云端之上。 当然,伊宙不会紧张。 她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黑曜石制成的小刀。 伊宙伸出手,带着可以被称为“深情”的表情对赫连烽说: “是时候向我证明你的价值了。将这把刀捅进心脏,记得捅准一点,动作快一点,不许迟疑,知道吗?这样我才会觉得,你还有点用处。” 赫连烽眼神急促闪烁。 那是纯粹兴奋与喜悦的光芒。 伊宙默不作声地笑着。 对,就是这样。 在最深沉的绝望来临之前,最后一次感受希望吧。 第10章 修真-赫连烽(3)永远沉沦下去吧 赫连烽接过了黑曜匕首。 他喜悦地用刀尖冲着自己,语气天真地令黎初与奚承义难以置信:“主人,心脏在这个位置对不对?” 伊宙笑着点头:“真聪明,看来你这三百年体验过很多次心脏被刺穿的死亡了。” 奚承义神情复杂地看着赫连烽。 赫连烽曾经是自他得意的弟子,也是他给世界培育出的最大罪孽。 感受到了奚承义的情绪,黎初握住了他颤抖冰凉的手,低声说:“没关系,都要结束了。” 奚承义终究不忍再看,闭上了眼。 刀刃已经刺破了胸前的肌肤,赫连烽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焦急地对伊宙说:“不对,主人,你说过你要亲手杀了我。” 赫连烽试图将已经没入身体一部分的匕首抽了出来。 但他的动作难以继续,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 没有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伊宙扬起手,只是动了动手指,就让匕首又没入了几分。 她看着赫连烽,语气平静:“那我和你一起。” 赫连烽欣喜地点头,重新将匕首缓慢地刺入胸膛。 他能感受到伊宙的力量与自己一起。他想让这个过程慢一些、再慢一些。 哪怕深入灵魂的疼痛已经让他的神智濒临破碎。 伊宙看着赫连烽越发苍白的面容,突然问:“你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吗?” 匕首已经没入了一大半。 赫连烽没有回答的力气了。 如果不是身上的绳索还被伊宙牵着,赫连烽根本站不住。 太疼了,灵魂破碎的疼痛比这三百年经受的死亡加在一起还要难熬。 五感逐渐流失,血肉被无形的力量蒸腾,身躯变得虚幻透明。 匕首依旧没停下。 黎初很清楚,如果不是伊宙在,这种深入灵魂的疼痛足以让赫连烽再度堕魔,变成为祸这个位面,甚至更多位面的“恶”。 所以她一直心有顾虑,担心赫连烽不会甘心牺牲自己。 但是赫连烽没有,因为伊宙在这里注视着他。 真可怕。 赫连烽没有力气回答伊宙的问题。 匕首的来历……?什么来历? 赫连烽看不到,在他和伊宙身边已经出现了裂天憾地的阵法。 伴随着赫连烽身形的逐渐虚幻,通天路逐渐显现。 六界的声音都被隔绝在阵法外,赫连烽的肉体已经要消散殆尽。 匕首终于完全没入其中。 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效果,四周是绝对的静寂,静得只有伊宙的声音: “这把匕首是灭世神那家伙留下的,被它刺破灵魂,就会成为灭世神的仆从,灵魂封禁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灭世神吗?成全你,现在你永远都是他的信徒了。” 伊宙好心地在赫连烽的身影彻底消散之前停滞了时间。 她走到赫连烽面前,最后一次抚摸他虚幻透明的容颜。 赫连烽的表情最后定格在无比的惊骇和绝望。 为什么…… 伊宙轻声说: “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爱你了啊。你的灵魂太肮脏,并且从现在开始,对我再也没有价值了。” “你已经自愿以身为钥,将灵魂献祭给了通天路。从此之后,只要这个世界不覆灭,你就能见证其他人踏着你,登上你从未见过的神界。” “这个世界的灭世神早就被我灭了,好孤单啊,以后没人陪你了。” “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带着对我的爱和恨,永远沉沦下去吧。” 时间再次流动。 赫连烽没能再对伊宙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灵魂与黑曜匕首一并消散在了阵法中。 通天路,重现于世。 —————————— “主神,有新人飞升成功了,接下来就是神界重建啦。” “好,通天路能顺利运行就没问题。” “黑曜魔宫还要留着吗?” “随便。” “那我让新的魔尊留着当旅游景点吧,或者给任务者们当副本。” “行,随你安排。” “可惜了那条鞭子,我记得你挺喜欢的。虽然脏了,至少还能玩一玩。” “我从来不缺玩物。” 伊宙和黎初心照不宣地用微笑结束了对话。 奚承义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没能抽身。 伊宙捅了捅黎初:“新的天道再有几百年就能出世了,之后你打算把奚承义怎么办?” “带回创世界给我暖床,主神大人同意不?” 黎初挽着伊宙的胳膊:“给我解闷嘛!” 伊宙眼里含着笑:“奚承义同意我就同意。不过他这个别扭的性格,你确定他会愿意?” “他不愿意,我就给他绑回去。” 黎初故作凶狠地呲着牙,走向了奚承义: “别哭了,赫连小疯子早就该死了,你替他哭什么哭?现在你的罪孽也消啦,走啊,跟我出门玩?……不走?真不走?再问一次,是你跟着我走,还是我抱着你走?想让学生都看见他们的美人校长被我抱在怀里哭啊?……诶,真乖。” 黎初搂着眼眶通红的奚承义走到伊宙面前,潇洒地挥了挥手:“拜拜主神,我们玩去啦!” 奚承义憋回了眼泪,再次向伊宙行了大礼,与黎初一起离开了。 星弦从伊宙的神识里探出了头:“合理怀疑,再过几年黎初把奚承义带回创世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了。” 伊宙笑而不语。 夜冰锋的声音严肃沉稳:“主神,这个位面的位面之子也该迭代了。” “找到候选了吗?” “有,但是候选的情况特殊,您看她合适吗?。” 顺着夜冰锋的描述,伊宙看向云巅之下,须弥大学中的某处。 良久,她笑着说: “很合适,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就选她吧。” 第11章 古代-宁郁珩(1)养啊养啊养竹笋 把宁郁珩的灵魂带回了创世界之后,伊宙开始了养竹笋的日常。 主神殿的后面就是伊宙休息的地方。设计之初,伊宙为自己留了一块地方当花园,把在各个位面见到的奇花异草都采集到其中。 但是在这片花园里种“灵魂”,伊宙还是第一次尝试。 宁郁珩的灵魂疲惫不堪、受损严重,伊宙陪了他一世,才让他的灵魂稳定在了如今的样子。 “你就在这里茁壮成长吧。” 伊宙将宁郁珩的灵魂凝结成了一颗竹实,种在了花园中。 在创世界充沛神力的滋润中,小竹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土壤中冒出了一个尖尖。 不知道多久才能长成翠竹。 一开始,伊宙想过直接用神力把宁郁珩的灵魂“催熟”。但是转念一想,这一千年他已经够累了,如今就顺其自然吧。 伊宙和他从此都有足够漫长的时间了。 然后呢? 伊宙坐在竹笋幼苗旁边,努力思考着。 宁郁珩几十次的轮回记忆都被自己封存起来了,否则带着如此深沉的痛苦和负担,他的灵魂被根本无法到达创世界。 这次,“宁郁珩”的故事彻底画上了句点。 但是小竹笋不想离开伊宙,伊宙也答应过要让小竹笋留在自己身边。 创世界还有什么适合他的职位吗? 任务者?系统?神使?都不合适。 伊宙坐在郁郁葱葱的奇花异草中,陷入了思考。 ……算了,先把小竹笋养大再说吧。 伊宙的手指温柔地拂过了竹笋尖。 她低喃道:“反正我还没想好,你不用着急长大,知道吗?” 竹笋尖努力地点了点头。 花园门口,星弦目瞪口呆地看着伊宙,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初戳了戳星弦:“这么惊讶干什么,主神不是早就说了她要养竹笋吗?” 星弦呆滞地转过头对黎初说:“真的要埋到土里养啊……这能行吗?” 黎初推着星弦离开了主神的花园:“诶呀人家两个的情趣,你管主神她愿意怎么养呢……” 主神殿外,星弦和黎初遇到了夜冰锋。 夜冰锋手中抱着一颗青色的小光球,问道:“你们刚从主神殿出来?主神有时间吗?” “应该有吧。” 星弦恍惚地回答。 黎初忍俊不禁地解释:“主神在体验归农生活呢。” “她已经把宁郁珩的灵魂种下去了?” “嗯哼,你要去帮她松松土?” “不帮,她自己的竹笋自己养。” 夜冰锋没再多说什么,抱着小光球向主神殿走去。 他走到主神殿的时候,伊宙正好离开了花园。 她看着夜冰锋手中浅青色的天道光球,了然点头:“从老年天道旅行团回来啦?” 天道乖巧地飞到了伊宙面前,略有拘谨地回答:“主神大人,感谢您,我现在已经没问题了,随时可以复工!那个……” 天道感受到了一丝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此刻就在不远的地方。 它犹豫地问:“宁郁珩现在怎么样?” “我把他的灵魂带回身边了,之后就让他留在创世界。回去之后,辛苦你选一位新的位面之子了。” 伊宙声音温柔:“你的小世界还在等你回去呢。” 天道按捺不住喜悦,在空中蹦了几下,听完主神的嘱咐,就忙不迭地回了自己的位面。 夜冰锋依旧站在主神殿中没有离开,他沉声问:“主神,你还好吗?” “嗯?”伊宙坐在神座上,不解地看向夜冰锋。 她不会为宁郁珩的死而悲伤太久,夜冰锋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在问…… 伊宙恍然:“你是说灭世神?” 主神最高指令颁布之后,许多位面的重开清算让伊宙耗掉了不少力量。再加上一口气吞噬了零寂残余的力量,夜冰锋是在担心伊宙吃不消。 她无所谓地回答:“没事,消化一阵子就好了。零寂的事情解决了,也没什么需要我介入的位面了,这段时间正好用来休假。诶,你会养竹子吗?” 夜冰锋认真思索了一下:“没养过,但是比起怎么养,您想好养大了要怎么办吗?” “好问题,我是想把他留在创世界,不过没有适合他的职位了……啊,我有想法了。” 伊宙眼睛亮了起来:“正好奚承义最近很闲,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捎句话,让他来我的花园里盖个竹屋吧。花园里正好缺个园丁,让小竹笋长大之后帮我养养花。” 夜冰锋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果然,在创世界,谁都不能不上班。 —————————— 小竹笋自从冒出了尖,生长速度就变得缓慢了起来。 毕竟不是真正的竹实,破损的灵魂被修复需要时间。 伊宙近来十分清闲,她逐渐体会到了“养成系”的乐趣,日常就在小竹笋旁边坐着发呆放空。 竹屋盖好了,伊宙又在小竹笋身旁栽种了一片竹林。 又过了一段时间,伊宙在创世界见到了回来报告工作的柳菱儿。 小姑娘现在已经成长为任务神殿至尊组的优秀任务者了,参与的几十次任务完成得都相当出色。 见到了伊宙,柳菱儿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雀跃着跑到了她的面前:“伊宙姐姐!啊……” 她慌乱地捂住了嘴:“我错了,在创世界应该喊您主神大人的。” 伊宙好笑地摇摇头:“没事,想叫什么随便你。任务结束回来交接了吗?” “嗯嗯!顺便休个假。” 柳菱儿笑嘻嘻地回答:“我攒了好多积分呢,假期可以稍微放纵一下啦!” 看着柳菱儿一如既往明媚的笑容,伊宙的表情也越发柔和:“你自己去度假吗?” “还有几个在创世界认识的朋友。统统也去!它换了新的拟态壳子,神奇得不得了……” 柳菱儿喋喋不休地说着,伊宙也没有打断。过了好一阵子,柳菱儿才意识到自己拉着主神说了多久的话。 她不好意思地挠头:“伊宙姐姐,我是不是有点太兴奋了……” 伊宙捏了捏她的脸颊:“没有,挺好的。” 至尊组的日常工作很复杂,有的需要辅助位面之子完成大事业,有的要一己之力拯救一个位面,是整个任务神殿最辛苦的部门。 除了战斗和厮杀,在位面中更是难免遇到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经历了几十个任务,柳菱儿还能保持如今纯粹无邪的灵魂,伊宙真的很高兴。 伊宙问柳菱儿:“任务交接之后,你要不要来我的花园玩?” 菱儿和小竹笋一定也想念着彼此吧。 第12章 古代-宁郁珩(2)被主神偏爱的灵魂会留下永恒的印迹 柳菱儿晕晕乎乎地到了主神殿。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连“创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了。 创世界面积相当大,任务者与神使们的宿舍分散在各处,任务神殿、调度神殿、监管神殿呈三角状将主神殿簇拥在创世界的最中心。 任务者与神使们想要进入主神殿,要经过重重审批,复杂又艰难。至少柳菱儿在创世界打工的这几百年,从没听说过除了三位神殿神明之外,还有谁能进到主神殿。 现在自己被邀请了诶…… 她跟在伊宙身后,脚步虚浮,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忘记。 直到她进入了主神的花园。 柳菱儿傻在了原地。 这是花园? 这明明是奇葩植物大赏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中,各类稀奇古怪的植物朝着伊宙与柳菱儿挥舞着枝叶。 柳菱儿跟在伊宙身后,小心地躲开了脚下蓝色花朵中冒出的烟雾,绕开了几百米高的树木垂下的琥珀状藤蔓,跟一丛漆黑的枯树枝寒暄了几句,结果差点撞上了一棵透明的不知名果树。 柳菱儿认出了其中的一些植物,那些植物在原本的位面里无一不是至宝,甚至有的能让全位面为之展开血雨腥风的战斗。 相比之下,此时置身的这片竹林显得过于平常了。 柳菱儿好奇地问伊宙:“这些竹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明白的,大道至简,这些看似普通的竹子一看就被伊宙精心养护着,说不定是整个花园里最珍贵的植物了! 伊宙回答的声音带着笑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竹子,但是小竹笋喜欢。” 再次听到“小竹笋”这个名字,柳菱儿怔忪了一瞬。 她还没反应过来,伊宙已经蹲下了身子。 柳菱儿不明就以地跟着她一起蹲下。 她看到伊宙用温柔的动作抚摸着一颗小竹笋,向其中注入了一些纯白色的力量,然后回过头,对柳菱儿笑着说: “来,跟你竹笋哥打个招呼。” 柳菱儿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的“竹笋哥”真的变成竹笋了。 —————————— 经过了几十个任务,显然柳菱儿的接受能力比之前高了太多。 “竹笋哥?我是菱儿,你还记得我吗?”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竹笋,感受到小竹笋在自己手中晃了几下,柳菱儿欣喜地提高了声音:“你真的记得我啊!” “小竹笋的意思是,你好,请稍微松松手,我透不过气了。” 伊宙笑着替小竹笋翻译了一下它的肢体语言。 柳菱儿恍然大悟,改用手指小心地在竹笋上抚摸着,她喜悦地回头问伊宙:“他还活着?” “我们对于死亡的定义不同。” 伊宙轻声解释:“宁郁珩当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灵魂在消亡之前,都是‘活着’的。” 伊宙站起身,示意柳菱儿跟上。 新建好的竹屋中,一位稻草人灵活地为伊宙与柳菱儿泡了一壶竹叶茶。 柳菱儿小口小口喝着茶,伊宙坐在窗边,出神地看着竹林。 许久,她才说:“宁郁珩的灵魂还要几百年才能成熟,到那时,他就能再次化为人形了。实际上和所谓妖怪是一个道理。竹妖,是不是也很可爱?” 柳菱儿放下茶杯,好奇地问:“那他会有之前的记忆吗?” 伊宙摇头:“我不打算让他想起来过往的事情了,那些都结束了,就不必再提起。更何况,灵魂的往生本就要洗去记忆,” 柳菱儿嘴角微微耷拉了下来,她有些遗憾地说:“那他是不是就不记得你了?” 伊宙依旧微笑着:“他不会记得与我经历过的事情,但是他还会记得我、爱我,也会知道我爱他。被主神偏爱着的灵魂会留下永恒的印迹,小竹笋永远都会是我的小竹笋。” 柳菱儿喜上眉梢:“好耶!竹笋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伊宙继续说:“同样,他不会记得你,但是他的灵魂依旧会带着对你天然的亲切感。毕竟是他的妹妹。” 在柳菱儿惊喜的眼神中,伊宙笑着说:“你有空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他玩。” —————————— 创世界宁静得不像话。 伊宙闲得找不到事情做。 太无聊了,找不到乐子了,就连夜冰锋都不让伊宙折腾了。 小竹笋依旧缓慢生长着。 星弦最先发现了问题。 她找到了夜冰锋和黎初,担忧地问:“你们两个,多久没看见伊宙姐了?” 黎初无所谓地回答:“她每天都窝在花园里看竹子。反正最近没什么事,她喜欢看就看去呗。” 夜冰锋思考了一会儿,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主神是不是安静过头了?” 这么一说,黎初也意识到了问题:“确实,主神可从来都不是闲得住的性格。” 星弦连连点头:“是吧是吧!我还是感觉位面的大范围重开让她累到了。” 夜冰锋声音沉了下来:“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像……” 像灭世神零寂刚出世的那段时间,平静无情的纯白神明。 没当时那么吓人,但是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黎初急得催促:“你说话别只说一半啊!有点像什么?” 夜冰锋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黎初气得火冒三丈,被星弦压制住了。 星弦表情也有些不好:“黎初,你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吧?” “知道,你是创世界建立之前所有位面意识的化身。” 黎初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星弦犹豫地说:“我感觉我的力量有些动荡。可能……要有一批新的位面诞生了。” 黎初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新纪元?” 星弦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13章 古代-宁郁珩(3)谢谢你还记得我 夜冰锋和星弦为伊宙找到了新的“乐子”。 伊宙抱着“休假”的心态进入了新的位面。 没想到,新纪元就在伊宙回到创世界之前,诞生了。 星弦和夜冰锋冲到伊宙身边去维持新纪元的秩序,黎初留在创世界坐镇。 新纪元的诞生伴随着主神力量的成倍增长,创世界里的神力一下子丰沛得过了头。 黎初以一己之力维系着三大神殿的秩序,直到星弦和夜冰锋带着伊宙回到了主神殿。 将陷入昏睡状态的伊宙送回来,星弦和夜冰锋赶紧接手了黎初手头的工作。 旧位面受冲击状态的统筹、位面的监管登记、任务者和系统的调派、不合格位面的摧毁,三位神明忙得团团转。 整个创世界都开启了紧急状态,奚承义也被黎初拽来帮忙。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监管神殿的任务最先完成,登记监管之后,只要派神使销毁不合格位面就可以了。 黎初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依旧忙得不抬头的星弦和夜冰锋,想了想,一股脑地把余下的简单工作堆给了奚承义: “你帮我盯一阵子,我还是不放心主神,我去看她一眼。” “啊?这不符合规矩……” “别废话赶紧的!有不懂的问他俩。星星夜狐狸,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赶紧去看一眼伊宙姐需不需要帮忙!” “有事随时联系。” 黎初点头,转身向主神殿后面跑去。 伊宙日常休息的地方在花园附近。黎初路过花园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力量。 没有敌意,但是并非花园原本存在的力量。 她警惕地凝聚力量,化作手中双刃,向着力量的来源走近。 植物纷纷为黎初让开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竹林。 黎初在竹林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墨色的长发,浅青色的衣袍。 还有澄澈迷茫的眼神。 黎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暗骂一句又有麻烦事了—— 神力膨胀,小竹笋熟了。 —————————— “我叫宁郁珩。” “对。” “我为了伊宙而活。” “呃,没错。” “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 “特别好,还有吗?” “……没了。” “……” 柳菱儿向她身后的三位神明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他果然只记得这些事了。” 转过身,宁郁珩依旧以清澈无比的眼神看着柳菱儿:“你很亲切,但是我不记得。” “我是你的妹妹,我叫柳菱儿,你喊我菱儿就行。” “好的菱儿。菱儿知道伊宙在哪儿吗?” 竹屋中,宁郁珩规规矩矩地坐在柳菱儿对面,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他头上带着一个发冠,鎏金的玉质发冠坠着流苏,将墨色长发束起。 黎初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边的夜冰锋:“男女授受不亲,送到你那儿养几天呗?” 夜冰锋翻了个白眼,小声回答:“伊宙自己的竹笋让她自己养。” “她去伊始位面了不在家。” “那就奚承义养。” “滚呐那不还是我养!” “所以还是要伊宙养。” 夜冰锋的声音听不出开玩笑的意味:“伊始位面能给伊宙以毒攻毒,等她回来,就让这棵竹子给她做疗愈去。他对伊宙有着纯粹的爱,很适合伊宙现在的状态。” “有道理……不是,你放尊重观点,什么叫这棵竹子,人家有名有姓的。” “你和星弦在我背后叫我狐狸狗。” “……行,您开心就好。” 黎初咬牙切齿地结束了对话。她换上和煦的笑容,对柳菱儿说:“辛苦啦,伊宙现在还在出差,竹笋兄弟交给我们就好。” 星弦点头,笑眯眯地对柳菱儿说:“我回去给你发奖金。” 星弦,任务神殿的神明,柳菱儿的直属boss。 柳菱儿感动得热泪盈眶。 今天也自愿在创世界打着工呢! —————————— 宁郁珩留在了花园里的竹屋中,三位神明、柳菱儿、奚承义隔三差五地过来看他一眼。 伊宙不在的时间,宁郁珩与花园其他生灵相处得很融洽。 他的灵魂带着主神力量的气息,自然得到了其余植物的亲近。 时间长了,宁郁珩开始主动为花园做着照料工作。 他这个“园丁”越发称职。 出乎黎初的意料,奚承义和宁郁珩居然相处得很好。 柳菱儿也会来照看宁郁珩,她的那一箩筐童话故事再次派上用场。 状态稳定之后,柳菱儿和奚承义带着宁郁珩在创世界其他地方逛了逛。 再到后来,三大神殿也成了宁郁珩日常遛弯的地点。 他对未知充满好奇,甚至在知道柳菱儿的工作之后,也想加入其中。 星弦有些犹豫:“但是你这个状态不适合当任务者啊……诶,黎黎那边让他实习几天去?” “行啊,我找几个小位面,让奚承义带他做清扫去。他挺喜欢上战场的,让他打呗。” “好主意!伊宙姐最喜欢这种自由洒脱的灵魂啦!” —————————— 恒明剑再次被宁郁珩握在手中,这次,他拥有了更多有关“未来”的可能。 帮监管神殿工作、与柳菱儿一起旅游、和奚承义聊天、回到花园照料植物,宁郁珩的生活平静但从不普通。 一日,宁郁珩与柳菱儿在竹屋中吃着下午茶。 宁郁珩突然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哥?” 柳菱儿有些紧张地问。 然后,她看到宁郁珩的脸上逐渐扬起了笑容。 “伊宙回来了!” 他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地跑出了花园。 柳菱儿赶紧跟在了宁郁珩的后面。 她冲出花园,冲到了主神殿中。 她看到宁郁珩将自己毫不迟疑地扑进了伊宙的怀中。 她看到伊宙稳稳地把宁郁珩接住了。 她听见伊宙笑着说: “你看,我没有扔下你。” 她听见宁郁珩说: “主人,我不记得好多事了,谢谢你还记得我。” 第14章 娱乐圈-周引墨(1)回头,我就在这儿呢 从伊始位面回来之后,再次恢复正常状态的伊宙继续着日常工作。 没过多长时间,星弦走进了主神殿,揶揄着说:“伊宙姐,有个实习任务者通过考核啦!” 伊宙眯起了眼睛:“我猜这个任务者叫周引墨。” “要不说伊宙姐聪明呢!”星弦笑着吐舌。 伊宙无奈地回答:“我前段时间只是力量暂时失控了,又不是傻了。说正事,没给他放水吧?” “保证没有!用的是量化考核,统计他在整个位面收获的好感度,现在已经在原定时间内超额达标啦!” “好。考核的结果,我去发表。” “就知道你要亲自去!” 星弦变戏法似的将暖橙色的天道光球送到了伊宙面前。 “这个位面受到新纪元影响挺大的,里面又有那么多任务者和系统,现在时间流速超级慢,从你离开到现在才过去了不到四年的时间。需要调整吗?” “暂时不需要,我看它运行还算稳定。只要没出bug就别动它了。” “好嘞!” 结束对话,伊宙进入了位面。 回去看看小豹子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了。 —————————— 周引墨正坐在手机前面,预告着自己的新歌发布。 “嘿朋友们,看我新染的头发!” 周引墨兴致勃勃地抓弄着自己深紫挑染银白的狼尾长发,紫色的美瞳上花纹繁复,让周引墨的狐狸眼看上去有几分“邪魅”的感觉。 但是一开口,仅剩的“邪魅”马上就消失殆尽了。 “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你们说下一步染个什么比较好。” “粉色pass,掉色掉的那么快,懒得打理。” “紫色掉的也快,所以我才说问问你们还有什么建议。” “我出道那时候不就是红头发嘛,你们想回忆一下往昔?” “染个阴阳头?也不是不行。” “不对,歪楼了,我今天是来预告新歌的!” 周引墨清了清嗓子,抱起了手中的吉他: “电子专辑下周上线,我可以先给你们清唱小小小小的一段。” “开始!” 轻快的旋律回响在房间中。 这三年,周引墨的所有线上直播都是在这个房间进行的。 很多人猜测过这个房间究竟是什么地方。 周引墨的家不在这里,难道是逸境集团的某个休息室? 没人知道,这里是逸境俱乐部三楼,伊宙的房间。 周引墨特意选了一面看起来最适合当背景的墙。 总不能把酒柜或者一整面墙的伊宙珍藏小玩具当背景,那也太不像话了。 直播间里热闹非凡,弹幕刷得飞快。 破晓早已在这个世界成了一线歌手。 一段清唱结束,周引墨骄傲地凑近了镜头:“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我是不是一如既往才华横溢?” “没错,这首也是我写给姐姐的。” “我每年都会有一张专辑的主打歌是写给她的,才发现啊?” “其他歌等着专辑发布再给你们听。” “啊,有一首斩魔乐队的合作曲。想念斩魔乐队这个名字了没?” 周引墨熟练地回答着弹幕的提问,他刻意忽略了一些自己不喜欢的问题。 比如,伊宙为什么不一起出现。 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伊宙是不是不要你了。 三年时间,伊宙完全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就连逸境集团的发布会也找不到伊宙的身影。 甚至有人阴谋论,说周引墨谋杀了伊宙,想要吞下逸境集团。 周引墨懒得与那些蠢货争辩。 每年的纪念日,周引墨都会发纪念帖。今年的帖子还没发出去,网上的讨论就已经炸了锅。 周引墨不在乎那些对自己的恶言,也不在乎有人污蔑他对伊宙怀有不好的念头。 但他受不了别人说“伊宙不要你了”。 伊宙在哪,这个世界没人比周引墨清楚。 他是亲眼见证了新纪元诞生的人。 他记得伊宙是如何踏着星辰燃烧的烈火从自己的视线中走远,直至消失。 一切就像一场梦。 系统儿子还待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考核结果什么时候能下来。 周引墨看着滚动的弹幕,不自觉地开始出神。 他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弹幕炸了锅,周引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能赶紧应付着弹幕层出不穷的提问狂潮: “姐姐出差去了。” “谁说她死了!你才死了呢!” “人家谈的那是大业务,大的你想象不到,出差三年不是很正常嘛!” “她没带我去……那是为了历练我懂吗?她说为了迎接未来的风暴,我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求索之路,” “她当然会回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是会回来!” 周引墨的解释在弹幕无休止的问题中逐渐微弱,到最后都快变成无力的辩驳了。 就连粉丝都在担心,破晓是不是真的被伊宙甩了,在这里说胡话。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周引墨的声音低了下去,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她会回来的。” 周引墨从来没怀疑过这件事。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或者,他在这辈子能不能等到。 自己的一生,对伊宙来说只是弹指一瞬吧。 浩瀚的星海重塑仿佛还在面前,星海中的身影却离自己无比遥远。 直到眼前的水雾凝成了噙在眼眶中,倔强不肯落下的眼泪。 弹幕有粉丝注意到了他的低落,一边哄着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破晓,一边跟弹幕中挑事的留言battle。 周引墨吸了吸鼻子,快速眨着眼睛憋会了眼泪,重新挤出笑容:“好了大家都不要激动,我知道姐姐会回来的。她离开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个小考试,我正在等考核结果呢。你们想知道是什么考试吗?” 他成功转移了话题,弹幕果然好奇伊宙给周引墨留下了什么考题。 周引墨狡黠地回答:“想知道啊……考核就是,我要让更多人喜欢上我,让更多人从我的歌里收获快乐!你们说,我做到了吗?” 他贴近镜头wink了一下,整张屏幕都是他放大的笑脸,弹幕尖叫不断。 周引墨就在这时听到了那句话,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你做到了。” 周引墨霎时间呆滞住了。 他大脑失去了思考,思维一瞬间宕机,那句话像是幻听一般出现,让周引墨失去了所有分寸。 伊宙的声音,是伊宙吗? 是他幻听了吗? 周引墨呆滞地盯着有几秒的停滞,然后突然疯狂刷屏的弹幕,耳边嗡鸣。 他的脸稍微远离了镜头,怔怔地说: “我是不是幻听了一下……” 周引墨从屏幕里看到了自己身后白色的身影。 弹幕刷得更快了,他却无法从滚动的字符中看懂一丝一毫。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再次在耳边响起: “回头,我就在这儿呢。” 第15章 娱乐圈-周引墨(2)再次绽放的红玫瑰 弹幕还在滚动,耳边的嗡鸣声依旧没有停止。 巨大的喜悦冲击下,周引墨一瞬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小心地离镜头更远了一些。 屏幕中,身后的人笑吟吟地注视着屏幕里的自己。 她的白西装口袋中有一只红玫瑰,开得肆意漂亮。 那是伊宙要送给自己的,周引墨丝毫不怀疑。 这不是幻觉,对吧?伊宙真的回来了? “回头,我就在这儿呢。” 伊宙就在这里。 周引墨从椅子上弹射而起,踉跄着转身,不再迟疑地扑到了伊宙身上。 熟悉的温度伴随着玫瑰香将周引墨包围,伊宙拍了拍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周引墨,笑着调侃:“这么想我啊?” “你说呢!” 周引墨响亮地吸了一声鼻子,又故意把自己的眼泪胡乱地蹭到了伊宙的颈窝中。 一头刚染好的宝贝头发就这么炸了毛。 伊宙好笑地拖着周引墨的大腿,让他不掉下去,又在他耳边小声说:“直播还开着呢。” “正好给他们看看!” 周引墨从伊宙身上跳了下来,搂着她走近镜头,咧嘴笑得嚣张:“看见没有!谁说姐姐不要我了的!” 弹幕滚动得太快,直播平台一阵卡顿。 周引墨直接关闭了直播。 他还保持着搂住伊宙的姿势。直播结束、再也看不到弹幕的尖叫和起哄声之后,周引墨沉默了下去。 伊宙在他的腰上戳了几下:“高兴傻了?” 周引墨胡乱地摇头,抱着伊宙不管不顾地走向房间另一边。 伊宙顺着他的力气,任由周引墨憋着眼泪一言不发。 直到她和周引墨一起摔进了大床上。 周引墨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伊宙胸前,肩膀微微耸动着。伊宙安慰地拍着他的后背,可是随着伊宙的动作,周引墨的哭声彻底憋不住了。 他紧紧环着伊宙的腰,哭得震天动地: “呜呜呜呜呜你怎么才回来看我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欺负人呜呜呜呜呜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伊宙哭笑不得地抚摸着周引墨哭得起伏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语气温柔:“不会不要你的,别怕。” 放肆地哭了好几分钟,周引墨微微抬起头,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大声说: “我能不怕嘛!你记不记得你临走之前有多吓人?一脸睡完不负责的表情,还说什么我自由了,我只是一个周引墨。你知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回想起自己力量失控、情感丢失之后的言行,伊宙面对着周引墨如今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实在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 她只能探起身,轻柔地吻过周引墨的眉梢眼角,反复向他确认自己的存在。 “都结束了,我回来了。” 伊宙轻声说着,揉了揉周引墨的头发。 想到几年前的神迹,周引墨回过神,紧张地按住了伊宙的肩膀:“你现在怎么样,你恢复好了吗?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算了,你说了我肯定也听不懂。你,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吧?” 伊宙笑着点头:“当时刚解决了一个敌人,吸收了他的力量,导致能力有些失控,连带着情感缺失了。现在力量消化掉,情感也找回来了,就没事了。” 周引墨瞪大了眼睛:“好神奇!” 果然神明的事情是很难理解的,即使已经在逸境集团与形形色色的任务者们打了许多交道,周引墨还会因此而觉得震撼。 他重新躺在了伊宙怀中,神往地说着:“我是被最厉害的神睡过的人,我好强。” 伊宙哑然失笑,捏了一把他的腰。 周引墨故意吃痛地叫了一声,在伊宙的怀里蹭来蹭去,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下,大有不再起来的架势。 伊宙任由他抱着,说:“你的考核通过了。从此刻开始,你已经是创世界认证的任务者了。” 这句话令周引墨噌地坐了起来,伊宙也顺势坐直了身子。 周引墨双眼冒光:“我能去神界了吗?我是不是以后可以随时见到你了?” “你之后可以去创世界交接任务了,这些事情让你的系统教给你。至于随时见到我这件事,当然不能,我很忙的……” 伊宙说到这里,故意拖了个长音,看到周引墨的嘴角迅速耷拉了下来,才继续说:“但是说不定你会经常偶遇我呢。” 周引墨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他反应过来伊宙是在故意逗弄自己,轻哼了一声,双手不老实地在伊宙腰间胡乱挠着。 伊宙丝毫不为所动。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伊宙迟疑地问:“你是在……试图挠我的痒?” 周引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大意了,他居然忘了,伊宙怎么可能有痒痒肉这种东西。 ……但是他有啊! 伊宙以快到无法捕捉的动作与周引墨调转了位置,将他按在了床上。 周引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伊宙将双手按在了头顶动弹不得。 他笑出了眼泪,试图躲避伊宙过于灵巧的手指。 显然没能成功。 等到伊宙放开周引墨的时候,周引墨笑没了力气,瘫软在床上平复着呼吸。伊宙嘴角带笑,眼里有着比笑容更微妙的情绪。 周引墨擦掉了眼角笑出的泪花,看向俯身注视着自己的伊宙。 他安静了下来,然后,换上了顽劣狡黠的笑容。 周引墨的双臂勾在伊宙的脖子上,脚踝摩挲着伊宙的腰际。 他拉着伊宙凑近自己,轻声说: “我就知道,姐姐也想我了。” 伊宙的回答是一个久违的深吻,将周引墨再度卷入浮沉的漩涡。 —————————— 又是这样。 周引墨呆滞地趴在床上,生无可恋地嚼着被伊宙塞进嘴里的巧克力。 伊宙一边给他上着药,一边调侃着:“刚才不是很有力气挑衅的吗?” 红肿的伤口接触到冰凉的药膏,让周引墨一阵瑟缩。他欲哭无泪,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嗓子早就哑了。 伊宙故意叹气,腾出一只手摩挲着周引墨的嘴角:“全身上下就这张嘴嘴硬。” 周引墨叼着那根手指,故作凶狠地咬了一口。 “再咬一口,我就当做你在邀请我了。”伊宙慢悠悠地说。 周引墨光速松了口。 第16章 娱乐圈-周引墨(3)她向来很有耐心 “成为任务者之后,要奔波在各式各样的世界中,体会不一样的人生,你做好准备了吗?” 伊宙抱着周引墨坐在落地窗前,平静地问他。 周引墨坚定地点头:“我在逸境集团跟你手下的任务者打了三年多的交道,我知道任务者的职责是什么样的。姐姐,我想去至尊组可以吗?用音乐拯救世界,超酷的!” “当然可以,只要做得到,怎样都可以。” 伊宙抚过周引墨背后的玫瑰纹身,说:“但是量力而行,灵魂的承载是有限度的。赵泽千的灵魂承受不住折磨,已经衰败枯竭了。听说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变成植物人了?报应,也算是给那些受害者报仇了。所以,选择任务的时候不要太苛责自己。” 周引墨笑着回答:“我明白,不要越级打怪嘛。” “我前段时间去和姚窕见面了,姚氏集团发展得很不错,你如果后续有意向成立自己的工作室,除了逸境,她也能成为你的助力。” “逸境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已经开始逐渐撤离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基本结束,他们要去别的地方继续工作了。” “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不好的影响吗?” “影响肯定会有,但是如果离开逸境就不能正常运转,这种不合格的世界就该被销毁了。” 伊宙看向周引墨的侧颜,语气平静:“别担心,这个世界离开逸境也能运转。” 周引墨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明白伊宙的言外之意。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就算没有伊宙,周引墨也不能停下脚步。 伊宙不需要只能依附于她的灵魂。 周引墨长舒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夏玥雅接了很多新剧,米优出了新专辑,梅镜现在是知名美妆博主了。听我家系统儿子说,我哥当系统当得特别优秀。真好,所有人都有好结局了。” 伊宙歪着头,枕在周引墨的脑袋上,没再说话。 良久,周引墨哑着嗓子,打破了沉默:“你这次,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世界的流速很缓慢,按照创世界的时间换算,我给自己预留的假期只能在这个世界待几天了。” 周引墨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伊宙,眼里满是难过。 伊宙在他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这次再离开,你再见到我就要等下一个世界了。” “……只要能再见就好。” 周引墨收拾好心情,重新扬起笑脸:“下一个世界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的?” 伊宙摇头:“如果一切都按照我的想法进行,就太无聊了。我想看到你为自己选择的世界和身份,我期待你带给我的惊喜。” 她喜欢的是鲜活有趣的灵魂,而非被自己设计好的故事模板。 周引墨足够灵动,因此伊宙愿意留下他的灵魂。 这几年不在周引墨身边,他的胆子变小了。这不是伊宙想要的结果,她还是更喜欢之前龇牙咧嘴的小豹子。 周引墨深呼了一口气,从伊宙的怀中跳了出去。他站在阳台中,一手指天,比了个摇滚的姿势出来:“那我要去丧尸世界!拿着我的吉他用音浪打僵尸,想想就很酷!” 阳光下,周引墨半长的狼尾被镀上光芒。 伊宙笑着调侃:“以后我就是你的老板了。” “老板好!”周引墨顺势敬了个俏皮的礼。 “老板手下可不止你这一个员工,记得努力赚老板的好感度。” “我明白。”周引墨笑嘻嘻地面朝着伊宙坐在她的大腿上:“老板,你的后宫记得给我留个漂亮的小宫殿。” 伊宙眯起了眼睛:“我没有后宫这种东西,全世界都是我的。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一颗小星球玩。只要你守得住就行。” 周引墨夸张地张大了嘴:“落跑星球王子和他的霸道神明,酷毙了。” 他们对视着,笑成了一团。 —————————— 这一次,周引墨有机会与伊宙认真告别。 他有足够的信心不被伊宙抛弃或遗忘。他会带着与伊宙重逢的心情,过完这一生。 主神殿中,伊宙正看着星弦递来的任务清单,那是周引墨挑挑拣拣之后留下的:“他倒是会选。” 星弦揶揄着:“战损、兽人、深残……啧啧啧,都这么刺激啊。” 伊宙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那些任务,眼中含笑:“因为他知道我喜欢。” 星弦故意哆嗦了几下:“你们开心就好。按照他的位面流速,还要好久才能来创世界报到吧?真的不需要调一下流速吗?” 伊宙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她和周引墨都有足够的时间,为彼此带来更多惊喜了。 她向来很有耐心。 第章 零寂——从此世间再无灭世神 零寂曾经以为自己诞生于混沌之中。 他获得意识的第一个瞬间,举目望去是夺目的血红色。 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属于伊宙的色彩。 本能驱使着他向前走,向着业火之中唯一的光亮走去。 然后他冲破了混沌,见到了那张从此烙印在灵魂中的景象。 光影为镜,白与黑对立两端。 零寂的意识首先是模糊的,直到镜子另一端的“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两张相似的容颜彼此对望着。 零寂于是明白,伊宙是自己的造物主,也是自己倾尽所有也想打败的神明。 他的想法很简单。它诞生于伊宙所谓的“杂念”,那么他自然要拼尽全力的证明,自己才是有用的那一方。 世界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他不是被这个世界造就的,自然就对世界没有什么留恋。 只有伊宙是他的执念。 伊宙曾说过,零寂的诞生带走了她曾经的一部分。昔日一身血衣杀穿了万千位面的神明,此时通体纯白,圣洁悲悯,但缺少了些什么。 “你带走了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伊宙捧着零寂的脸,声音平静地宣布:“我要把它们拿回来。” 零寂笑着问:“你不认为我们两个才是一个整体吗?你要学着与我共存,而不是想着毁灭我。” 伊宙也笑着回答:“从你诞生的一瞬间,我们两个就注定不死不休。这一点我们彼此都很清楚,显然我比你坦诚得多。” 伊宙总是能堵住零寂所有的故弄玄虚。 零寂自诩为最了解伊宙的存在。他知道伊宙的心中燃着一团怎样的火焰,他知道伊宙不会停下征服和挑战的脚步。 因为他就是从团火焰中诞生的。 伊宙实在是太强大,使得零寂作为她不完美的造物,也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相比于伊宙,零寂还差得远。他不能从伊宙的掌心中挣脱,哪怕分毫。 “你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 零寂总是在自己最快乐也是最疲惫的时候,问出这样的话。 他怂恿这伊宙用最恶毒的方式对待自己,伊宙施予的刑罚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游戏。 他狂妄地笑着,任由自己的灵魂被伊宙抛上云巅,再坠入尘埃。 我与伊宙彼此相爱,零寂一直这么认为。 这个世界上哪还有人能替代他在伊宙的位置呢? 零寂甜蜜地笑着,他甚至无比期待伊宙亲手杀了自己,这样他就能真正的再次与伊宙融为一体。 他本来是甘愿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大概是从零寂发现伊宙的心中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 伊宙的心中只有她自己,永远只有她自己。 哪怕是诞生自伊宙内心的零寂,在伊宙心中也不过尘泥。 “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伊宙用纯白的双目注视着零寂,语气不带有任何温度。 零寂简直要被那样波澜不惊的语气逼疯。 “真不愧是最强的神明,你根本不需要有人陪伴。” “没错。” “那我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你不需要陪伴,我诞生的意义何在?!” “比起陪伴,我更需要一个对手。你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我打败,然后从我的世界中消散。” 零寂瞪着漆黑的双眼,惨笑着:“所以你迟迟不肯对我动手,是因为我不够强大,你根本不屑于出手?” 他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已经是创世界诞生,三座神殿各获其主之后的事了。 伊宙坐在主神的神座上,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我要毁灭你的世界。” 零寂留下这样的话,投身于万千芥子世界中。 他从来不管善与恶、对与错。 彼时的零寂吸收了各个世界的恶意与杂念,所拥有的力量称得上“灭世神”。 零寂开始这样称呼自己,他希望自己的全部都与伊宙对立。 他得偿所愿了。 最后的战争,伊宙与零寂缠斗了几万年。 谁都不可能退却。 因为伊宙知道自己会赢。 因为零寂本来就准备好迎接死亡。 灵魂被恒明剑刺穿的同时,零寂得到了来自伊宙的第一个吻。 曾经无数次的相拥、纠缠、交融,零寂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伊宙的温暖。 “哈,这算是什么?” “算是感谢你为我带来的乐趣。永别了,灭世神。” 剑锋划过,黑色的流光顺着剑鞘逐渐流入伊宙的神识之中。 纯白的长发与眼眸被染上墨色,伊宙重新找回了缺失的一部分情感。 她伫立在星海的环绕之中,许久才分辨出了心中的快乐掺杂着一分不舍。 这样难得的对手,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因为一位合格的主神,不会再冒出任何毁灭世界的念头。 伊宙看到了许多黑色的碎片散落于万千宇宙。 零寂这个家伙……一定给自己留下了很多棘手的难题。 那都是后话了。 从此世间再无灭世神。 ——————————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