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聘下堂妻 上》 第01章 【正文开始】 香风软月,旖旎无边。大宋京城繁华,又逢上花灯会,即便已经酉时,街上也还是人声鼎沸。 街边店铺的飞檐上挂满了彩灯,照得街道中五光十色。然而屋顶之上只有朦胧的月光,像蒙了一层黑纱。 「萧郎…」姽婳推搡着面前的男人,声音软绵绵的。可是男人似乎更受用这欲拒还迎的调调,轻笑一声,伸手便解开了她身上的薄纱轻烟裙,惊得她一阵喘息。 「下面有还有人…」姽婳推了推男人的身子,看了一眼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娇嗔道:「你怎么这样坏!回春红楼好不好?」 男人张嘴含住她的耳垂,轻舔着耳廓道:「总是在床上多没意思,你看,这里下面都是人,反而更有情趣些。」 身上的柔软被轻轻一捏,姽婳低呼一声便软了下去,抓着男人的手只有喘息的份儿。男人动作更是大胆,抱着美人顶在飞檐顶上,肆意纠缠。 街上买花灯的人来来往往,嘻嘻闹闹,没有人注意到一边房顶上的无边风光。 姽婳即使是妓子也觉得这行为太过大胆,可是看着面前男人的眉目,手里抓着他穿的上好官绸,耳边是他低低的嘶吼,眼神也就迷离了。 这个男人,是当朝的户部侍郎萧琅,年少有为,满身风华,不知道勾走京城多少少女的心。可惜一月以前他成亲了,娶了黔城凌太守家的嫡女。 姽婳迎着萧琅的动作扭动腰肢,媚眼如丝地勾着身上男人的魂魄。萧琅低吼一声,甚是愉悦地吻上她的嘴唇。 成亲了又如何?朦胧地望着夜空,姽婳嘴角带笑。新婚一月就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是她的对手么?只要她抢过萧琅的心来,萧家主母的位置,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黑夜掩盖了淫靡,笙歌所在之处,尽是繁华的大宋京城。 繁华的尽头是安静的宅院,时候不早,萧府门口的灯笼已经熄灭了。 「姑爷说要忙事,小姐您还是先歇息吧。」丫鬟剪画走过来,轻声在少妇的耳边道。 惊鸿抬头看了看时辰,揉揉眼睛道:「都这么晚了…留一盏灯给夫君吧。」 「是。」剪画应了,留下桌上烛台便掩了门退下去。 床帐上还挂着新婚的同心结,锦被上绣着鸳鸯交颈,分外缠绵。惊鸿看着屋子里的丫鬟都出去了,才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揉了揉自己坐得酸疼的肩膀。 女子一生,便是相夫教子顾家养后,这是娘亲在她出嫁时候嘱咐她的。她会的东西很多,表面上看起来当真是很贤惠。在萧家这一月,也算赢得了萧府上下一致好评。 可是…… 伸腿踢掉脚上的鞋,惊鸿往床里一滚,打着呵欠想,这样规规矩矩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生性活泼,最不喜规矩束缚。要不是太喜欢萧琅,芳心明许了这么多年才修成正果,她也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如今成亲已经一月,萧琅的心当真给了她,那么规矩就规矩吧,她至此别无他求,只愿余生安稳,岁月静好。 拆了发髻,想着要给萧琅开门,惊鸿和衣便埋进了被子里。 「睡了?那便小声些。」 迷糊之中,外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惊鸿困得睁不开眼,却也知道是他回来了。清洌的气息带着些微的酒气从身后围上来,惊鸿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琅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道:「衣裳也不脱,睡着不难受吗?」 惊鸿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实在是太困了。外头天色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今天回来得尤其晚。 萧琅叹息一声,温柔地伸手替她解了衣裳,而后拉上被子,轻轻环着她。身上的香气被他洗了干净,与人缠绵的爽快却还留在肌肤上,环着怀里的人,只觉得疲惫又安心。 家花未必没有野花香,只是外头的花更够味道一些。惊鸿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礼义廉耻守得紧,床上自然没有乐趣。萧琅有那么些喜欢惊鸿,但是也还是有男人都有的劣根性。 士不风流枉乌纱,年纪轻轻便担任户部侍郎的人,身边哪能少得了红颜知己?萧琅环着惊鸿,很快便入睡了。倒是惊鸿梦里突然闯入黑暗,做了一晚上噩梦。 大宋京城,三月里正是最好的天气。惊鸿起了个大早,旁边的萧琅还在沉睡。天色微亮,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后,丫鬟剪画拿过衣裳来替她穿上。 「难得今日不用上朝,莫要去吵醒夫君。」侧头低声说了一句,惊鸿整理好衣襟,轻盈地往厨房而去。 剪画颔首跟在她身后,拿了旁边的五层的食盒,轻轻掩上房间的门。 昨晚没有睡好,惊鸿眼下都泛了黑,一边跟路上遇见的家奴点头微笑,一边心里直骂周公。她分明是躺在夫君的怀里睡的,竟然还让她梦见自己掉进了狼窝!害得她整个晚上都在梦里逃命,比不睡还累。 但是累归累,她必须早起伺候萧家那位老太太,容不得半点闪失。 萧家老夫人是个挑剔的人,早上必然要吃她亲自做的早膳。所幸她善于厨艺,故而萧老夫人对她尚算满意。 「你来得倒是早。」西院里,萧老夫人扶着下人的手走出来,扫一眼厅中正在摆弄碗筷的她,嘴角算是弯了弯。 惊鸿放下手里的东西,微笑着朝老夫人屈膝:「老夫人早,今日夫君不用早朝,妾身便早起多做了些东西。这个时辰他也该起了,等会儿便可以一起过来用膳。」 老夫人点点头,坐在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不过是早膳,但是也有六小碟菜,有她喜欢的四碟小菜,还有两碟萧琅喜欢的。粥熬得细,想必是准备了许久。 再挑剔的人,也没法儿从这媳妇身上挑出毛病来。萧老夫人缓和了神色,示意她坐下,又叫人去唤萧琅。 惊鸿端正地坐在旁边,老夫人拿着筷子要动,却又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她道:「你与琅儿成亲,也有一月了吧?」 点点头,惊鸿脸颊微微泛红:「回老夫人,刚好一月整。」 「这样啊。」萧老夫人扫她一眼,咳嗽两声,看着桌上的菜色道:「那也是时候找个大夫来诊诊脉了。其余的事情做得再好,给我老人家生个孙儿才是最好的。」 惊鸿一愣,点了点头笑着道:「老夫人放心,妾身待会儿便去寻大夫。」 第02章 才新婚一月就想抱孙子,当她是肚子里揣着胎嫁过来的不成?惊鸿边笑边暗暗磨牙,这老夫人岂止难伺候,简直是中年丧偶性子扭曲。她真是要用十八分的耐心,才能应付得了她。 其实按理说要有身孕,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萧琅那如狼似虎的,几乎是夜夜春宵。这一个月,也许说不定已经有了呢。 「娘,惊鸿。」门口响起萧琅的声音,惊鸿抬头就对上他那一双好看的眼,微嗔之后又看见他的玉冠,似乎是他自己挽的,有些散乱。 「琅儿,你身边的奴才们这般不尽心么?」萧老夫人也看见了那玉冠,皱着眉道:「连发都绾不好?」 萧琅笑着走到惊鸿和老夫人中间坐下,扯了头上玉冠,青丝便散了下来。 「今儿惊鸿偷懒,没有替我绾发,我只有自己随意弄了弄,不关下人的事。」嘴里开着玩笑,手里却把玉冠往惊鸿怀里塞。萧琅转头看着自己的娇妻,微笑道:「说好只将发给她挽,哪里敢交给其他人。」 惊鸿心里一暖,脸上也有些红,跟着站起来走到萧琅身后,以指为梳,将他的头发规规矩矩地全部挽进玉冠里。 他还真记下了,新婚之夜与她约好,此生为君绾发,半分不负相思。曾经风流满天下的萧琅啊,肯将心这样给她,她怎么不欢喜? 萧老夫人看着,没说什么,只拿了筷子开始用膳。 惊鸿坐回夫君身边,也开始安静地进食。萧琅偷偷看了她好几眼,嘴里的粥很香,他这夫人娶得很好。 很小的时候萧家与凌家是邻居,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只是惊鸿容颜不如其名,没有那么倾国倾城,反倒是像一汪平静的湖,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萧琅的心是野着的,十八岁就开始流连烟花之地。惊鸿对他的心意他知道,只是不曾放在心上。直到后来玩得累了,念起她的好来,才终于娶了她。 如今看来,惊鸿琴棋书画皆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当真是贤妻。他没有娶错人。 能同惊鸿就这么过一生,萧琅是愿意的。只是若只同他这么过一生,怕还是少了些味道。 「少爷,秦公子在府外头等着您,说是今日无事,同您约好了踏春。」下人进来通报,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口说话。 萧琅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道:「你让他且等片刻,我立刻出去。」 「是。」下人退下去了,惊鸿侧头看着萧琅问:「你今日午膳还回来用么?」 萧琅想了想,摇头道:「跟秦路他们一起,定然是一整天不得归家。午膳晚膳都不用做我的。」 惊鸿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头,看着老夫人也放下筷子,便让丫鬟们将桌子收了。 「你这才安分一个月,又要出去?」萧老夫人有些不满意,看着自家儿子道:「好不容易有闲暇,你就不知道多陪陪惊鸿么?」 这是老夫人头一次替她说话,惊鸿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扶着老夫人站起来,低声道:「夫君平日里劳累,今日想出去放松,也没有什么不应该。老夫人,下午不如妾身替您约刘家方家的夫人过来,陪您说会儿话。」 她同各家夫人关系都交好,里里外外都博了贤名。虽然心里也不高兴萧琅和那些酒肉朋友出去,可是明知道拦不住,那还不如大度些。 萧琅笑着道:「娘您不要生气,晚上我会早些回来陪惊鸿的。」 说完,又怕损友等久了有话,连忙出了门去。 「你啊,懂事是好事,就是太懂事了。」看着自家儿子的影子消失在门外,老夫人瞪着惊鸿道:「这么忍让,怎么管得住自己的夫君?到时候让外头的狐媚子勾了去,我看你怎么哭!」 惊鸿笑着替老夫人顺气,柔声道:「夫君待我很好,老夫人不用担心。」 这么多年盼着的姻缘,她怕束缚了萧琅让他不舒服,更怕他会厌恶自己。所以选择听他从他,只希望萧琅不会轻易负她。至于狐媚子么?来一只杀一只,一刀割喉慢慢放血,她是看起来柔弱又不是软弱,真有人敢动她的东西,绝不能让人全身而退。 不过,同她许了生死相随的萧琅,又怎么会负她呢?惊鸿低低一笑,暗骂自己多心,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 快到午时的时候请的大夫来了,是京城里声名远播的德生堂的大夫,据说医术了得。惊鸿伸出手腕让他把脉,老夫人坐在一边看着。 「怎么样?」看大夫收回了手,萧老夫人迫不及待地问。 那大夫和善一笑,道:「新婚刚一月,子嗣一事还急不得。老夫人莫要太急切。」 这话听来,就是没有了。惊鸿垂了眼眸,心里的失望铺天盖地。老夫人的脸色更是瞬间就沉了下去,起身说要亲自送大夫出去。 是她们太心急了么?惊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很想为萧琅生个孩子,这样的话萧琅应该也会高兴。 「大夫,你跟老身说实话,这媳妇儿好怀么?」萧老夫人望了一眼身后,见惊鸿没有追出来,便低声问。 大夫背着药箱,叹了口气道:「少夫人体寒,加上似乎太过操劳,想要这么快怀上的确是不太可能。但也不是怀不上了,这事情当真得看缘分。」 萧老夫人脸色更是难看,走路都要走不动了。挥手让管家将大夫送出去,自己扭身回了西院。 惊鸿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想开了,时间还多,她可以慢慢等上天的眷顾,不急这一时。 说好要替老夫人约人过来唠嗑,惊鸿带着剪画又去了西院,想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累了,今天下午就歇了吧。」西院的管事丫鬟挡在惊鸿面前,转达了这么一句话。 惊鸿有些意外,随即想起诊脉的事,抿抿唇,不发一言地回东院去了。 萧琅晚上依旧回来得晚,不过今天惊鸿还没睡,坐在桌子边发呆。 「等很久了么?」从身后轻轻将人抱住,萧琅凑在惊鸿耳边,轻声问。 惊鸿被吓了一跳,手里正在绣的鸳鸯帕子都掉了。回头一看是他,有些嗔怪地道:「你也不出个声……」 话没说完,就闻见他身上浓厚的脂粉和酒味。惊鸿一愣,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迅速地垂了眸子:「你去哪里了?」 这样的味道她很久没闻到了,她也原以为,再也不会闻到了。 第03章 萧琅松开她,退后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莫要生气,今日我不知道秦路说踏春会是去春红楼。你也知道他是秦尚书家的公子,不好拂了颜面。不过我只陪他们喝了酒,其余的什么也没做。惊鸿,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动听,说起话来也常常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惊鸿站起来,拉他到屏风后面,替他拿帕子擦了擦身上,又为他更了衣,才缓和了神色:「我信你。」 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才新婚,怎么能不信呢。再说,就算不信,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萧琅笑了,打横将人抱起,扯了帘子就往床上滚。 「别…」惊鸿拦住他求欢的动作,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陌生胭脂味儿,让她觉得心里还是堵:「今天就算了吧,你太累了,又喝了酒。明日起来我给你熬汤喝。」 萧琅微微皱眉:「你拒绝我?」 「不是…」惊鸿摇摇头:「你是我夫君,要什么我都会给,只是我怕你难受,还是好生歇息一晚上吧。」 萧琅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侧到床榻里面睡了。惊鸿起身去将灯熄了,才又回到床上,拥着被子闭上眼。 一夜无话。 第二天要上早朝,惊鸿几乎是没睡着就睁开了眼。熬了汤让萧琅喝两口再去上朝。 「午膳我去秦家用,不用等我。」萧琅看着面前垂着眸子替他更衣的惊鸿,心里还是不太痛快,穿上朝服就走了出去。 惊鸿呆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做错事的又不是她,怎么他反而生气了? 送完萧琅上朝,便又带着早膳去了西院伺候老夫人起身。萧老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用完膳就又回房休息了,一句话也没跟她说。惊鸿拿着碗筷有些茫然,呆呆站了好一会儿。 一夜之间,她所渴望的平静生活就碎了。萧琅跟她赌气,老夫人不知为何心里也不满意她。辛辛苦苦经营一个月,到这里还是出了问题。 可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萧琅下了朝,在轿子里就将官服脱了,有些笨拙地换上常服。 他还生着气,不想那么干脆就回去见惊鸿,于是自己寻了偏巷去春红楼,给了轿夫银子让他们不要回去。而后便踏进了半掩着门的胭脂地。 春红楼白天不开门,他也不是来喝花酒的。只是昨晚惊鸿拒了他的求欢,他心里一直有火。想起姽婳那身姿,便更是按捺不住想过来。 惊鸿从小到大就没拒绝过他,也总是乖乖听他话做事,为他整理好一切的东西。他习惯了她温柔,突然这么被拒绝,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侍郎大人。」姽婳被老鸨叫起来,脸上的妆有些随意,但还是掩盖不住好颜色。一身白色有些薄的纱衣松松地挽着,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腕来,站在门口看着萧琅,眼神有些迷茫:「这不是白天么?您怎么来了?」 「有佳人在室,想念得紧,自然就来了。」萧琅踏进屋子,揽过姽婳的细腰来,只觉得有温度透过那薄薄的衣裳传到了他的掌心,心里突然就热了。 姽婳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顺着萧琅的动作就坐在了他的腿上,手环着他的脖颈,媚眼如丝地道:「听闻外面传言,侍郎大人每天都是准时回家去用膳的。奴家正在想,要做出什么样的菜来,才能将大人从家里勾出来呢。」 说着话,纤细的食指划过男人的喉结,慢慢往下,很自然地滑进了衣襟。 萧琅轻笑一声,抓住姽婳的手,打横抱起人就往床榻而去。 「做什么菜。你没听闻过么?以前的萧公子,比较喜欢吃胭脂。」 姽婳咯咯直笑,被压进床榻里,灵巧的脚尖一勾便将帷帐给放了下来。 「吃了我的胭脂,以后可不能再只吃你夫人的菜了。」 软香如玉,芙蓉帐里的男人哪里还有用脑子思考的,轻声应了,便卷进那春潮里去。柔情蜜意让他的怒气终于消了些,朦胧之中看着姽婳的脸,恍惚觉得像是惊鸿,忍不住便吻了上去。 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惊鸿回头看了看家丁手里提着的,想想似乎还是不够。午膳萧琅不回来吃,可是也得尽量给老夫人做她喜欢的。 「剪画,咱们再去那边买些山药。」惊鸿指了指远处新摆的一个摊子。 剪画抬头看了看,皱眉道:「小姐,那条街就不去了吧,咱们换一条街。那边是烟花柳巷,脏得很。」 烟花柳巷?惊鸿愣了愣,随即突然想起,那是萧琅以前最喜欢的地方。 不过他答应她不会负她,她去计较过往也没什么意思。 「那便去邻街吧。」 「是。」 午膳惊鸿尽心做了,老夫人吃着似乎终于有些开怀,恩赐似的对惊鸿道:「下午你去德高堂,据说那里来了个新的大夫,医术不错,你去开些你用的药回来。」 她用的药?惊鸿想了想,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思,点头应了。 德高堂是新开不久的药堂,老夫人是急了,随便什么地方都让她试试。其实成亲不久,要孩子也没有这么着急的。但是老夫人想要,惊鸿还是尽量从着。 「小姐,真是晦气。这药堂开在这个地方,指不定是做什么用的呢。」剪画看着前面的招牌,皱皱鼻子道:「离那春红楼也太近了。」 惊鸿抬眼看了看,笑道:「绕不开了,上午来还避开了这里,你看看,下午不是还是得来么?你不要太在意就是了,也隔着好几个铺子呢。」 「您倒是豁达。」剪画提着篮子在身后道:「那窟窿里出来的都是勾引男人的幺蛾子,街上看见都要吐上两口口水的,您别把她们当人看。」 惊鸿跟大夫说完要求,那大夫便开始写药方,她这才回过头来道:「就是不容易活着的,谁比谁低贱呢?你莫要这样多嘴,当没看见就是。」 剪画还想再争辩,想想自家小姐这性子,也就作罢,老老实实站在后头。 「听闻护国将军要班师回朝了。」旁边有个药伙计打着枰称道:「最近堂里新出的白玉膏真是好卖得很,那边站着的姑娘,您要不要来一瓶?」 第04章 剪画左右看了看,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对。」伙计放着称石,笑眯眯地道:「夫人已经成亲,便只能你买了。瞧着姑娘姿色不错,用了白玉膏啊,便更是容光焕发,说不定就被沈将军瞧上了,一朝飞枝头。」 护国将军要回来了?惊鸿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大宋又打了胜仗。」 「谁要飞枝头了!」剪画被那伙计说得脸色通红,叉着腰道:「我就伺候我家小姐一辈子了,谁稀罕什么大将军!」 护国将军沈墨是常年在关外守着的,此人战功卓越,是从无名小卒一路跃升为大将军,圣上对其亲睐有加。只是也因为征战的关系,二十又四了也未曾娶亲。京城各家的女儿都是想嫁进沈家的,每几年一次的将军回朝,便是她们的机会。 惊鸿从来未曾见过此人,但是听闻有他在,大宋边境无人敢犯,心里一直是敬佩的。她原来在家,父亲只是黔城太守,无权参加宴会。而现在她是萧夫人了,定然是能去宴会上瞧瞧这人到底是怎般英姿。 想着有些激动,身后的剪画已经接过了大夫开的药方。她正要起身,却听见一个万分妖媚的声音。 「跟我出来,你就这样不乐意么?」穿着牡丹长裙的女子踏进药堂来,朝身后的人哼道:「那你早些回去陪你家夫人也不错。」 身后的人无奈地跟着踏进门,低声道:「我这不是陪你来了么?还闹什么性子?」 就诊的地方是用屏风隔出来的,只有柜台的方向看得见里面。惊鸿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磁性声音,一瞬间有些恍惚。 萧琅? 「奴家想给侍郎大人熬汤补身子,你还嫌弃么?不是你亲自陪我出来买东西,怎么能做出比你夫人做的还好喝的汤来?」娇俏的声音有些甜腻,剪画没听出少爷的声音,光听着这个就有些窝火。大庭广众,说话怎么这么不要脸? 「只要是你做的,都比她做的好喝,行了么?」萧琅有些不耐烦,周围的视线让他太过不安。陪着妓子逛街,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惊鸿僵着身子又听了一遍那声音,脸色终于是白了。 这样好听的声音,昨天还跟她说了要相信他,她怎么会听错呢?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全心全意相信的这个人,还是背着他跟其他女人厮混了。 「哪家不要脸的小蹄子,还跑出门来了!」剪画终于没忍住,冲出了屏风去。她向来最讨厌这些烟花女子,竟然还光天化日勾搭着别人的夫君招摇过市! 惊鸿想拉住她都没来得及,剪画已经站到了大堂里,叉腰要去骂那奸夫淫妇。 「少…少爷?」剪画退后一步,有些惊愕莫名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会是您!」 萧琅也愣了。剪画是惊鸿的陪嫁丫鬟,在这里做什么? 药堂里一时安静,还是姽婳最先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剪画一会儿,皱着眉头道:「侍郎府上的丫鬟,怎么这般没个规矩。大街上的骂人,不怕辱了侍郎家的名声么?」 剪画看着萧琅气焰本已经下去了,一听这话火又是直往头上冲:「你这青楼里的妓女都敢上街,我骂两句怎么还会辱了名声?拿菜叶丢你人家还会说我侍郎府行得正呢!」 「你!」姽婳臊得脸色青红,樱唇都咬得泛白。扭头一看萧琅僵立着,上去便拉住他的胳膊摇晃:「你就看着你家丫鬟这般辱我么?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打个半死逐出府去才是!」 萧琅抿唇不说话,姽婳有些急,也顾不得颜面,张口就道:「跟我欢好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一下床就不作数了么?眼瞧着别人都往我脸上踩了,你也不吱声?」 眼神终于是黯淡了下去,心里也疼得难受。惊鸿站起来,慢慢走出屏风,将还想上前理论的剪画给拉到了身边。 「回去吧。」有些苍白的嘴唇缓缓开启,惊鸿一眼也没看堂中的人,只拉着剪画往外走:「在外面闹成这样不像话。」 萧琅心里一惊,看着惊鸿的背影,下意识地就甩开了姽婳的手往前追:「惊鸿你等等。」 惊鸿没停住步子,反而走得更快了些,剪画回头朝姽婳呸了一口,才追着自家主子跑出去。 「哎唷,这可是场好戏。」打秤杆的药伙计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站在原地没回过神的姽婳,奚落地道:「野鸡遇上正主儿啦!那可是萧夫人和她的丫鬟。别说那是个丫鬟,就是只狗,在正院里,也是比外头的高贵些。」 这话一出,周围的病人才看着堂中的女子指指点点起来。 能这般猖狂上街的妓子,有这么个下场,旁边的婶婶姑娘都是拍手称快的。宋人齿俗妓,捧雅妓,可是说到底,女人是没有一个喜欢被妓子迷了丈夫去。 「惊鸿!」萧琅一路追出来,平日里瞧着惊鸿走路优雅,没想过跑起来也是这么快的。他顾着街上有人,不好太过狼狈,一转眼就被惊鸿甩出了半条街。 眼前的路好像很长,惊鸿茫然地跑着,跑过街头卖热包子的店铺,跑过街尾立着的牌坊。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硬生生地从心里泛上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惊鸿,下一句怎么念?」唇红齿白的少年捏着书卷,坐在她身边戏谑地问。 她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看着书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哈哈哈,你说出来我不就知道了?惊鸿喜欢我?」 「…没有。」 「哦?」少年不悦地挑眉:「不喜欢我,你还喜欢谁?」 「…喜欢。」她犹豫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头都要埋进膝盖里。 「喜欢什么?」少年又笑了,嘴里却是不耐烦的语气:「你倒是说清楚啊。」 我喜欢你,惊鸿喜欢萧琅。心悦君,君早知。 眼前有些模糊,惊鸿抬头,前面已经是萧府的大门了。 「少夫人。」门口的家丁瞧见她,有些意外,却还是恭敬地行了礼。 眨眨眼,终于看得清楚了些。惊鸿停住步子,抬手整理了一番衣冠,朝家丁点点头,迈过门,又飞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跑。 萧琅见前面的人是回家,吊着的心才放回去一些。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惊鸿,又让她听了些不干净的话,怎么都是他不对。今天是实在昏了头,被姽婳软言细语磨去买东西。要不然,可以一直瞒着惊鸿的。 第05章 男人都有花心的时候,他更是一贯风流。但是要他放弃惊鸿,那不可能。 「少爷。」 家丁们一脸茫然,先是看着少夫人跑进去,接着又看见自家少爷风一样地追进去,这是发生什么了? 「惊鸿!」终于跑到东院,院门开着,房间的门却是上了栓,萧琅喘了口气,拍着门道:「你先开门,听我把话说完。」 惊鸿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面看着自己,微微一侧头,还可以看见床帐上尚未撤下去的红色喜结。想起刚刚那女人娇俏的声音和那话语,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花锦曾经在婚前劝过她,说萧琅不是一个会轻易收心的人。本就是风流浪荡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彼时她穿着嫁衣,望着镜子里带笑的自己,自信满满地道: 「萧琅是与我两情相悦,才换来这一场姻缘。我信他,更信我自己。」 多么自负而盲目的话啊。她是有多傻,才想去劝服一匹狼不吃肉。 「惊鸿你听我说,那人只是别人给我准备的礼物,一个妓子罢了。」萧琅靠在门边,无奈地道:「我是一时迷了心窍,但若要我选,定然还是你为重。我知道你生气,开门再说好吗?」 剪画站在屋子里面。看起来比惊鸿还生气。听着外头的话,生怕惊鸿心软,琢磨着等自家主子一想站起来去开门,自己就拦住她。 平日里惊鸿习惯了伪装,所以即使是剪画也觉得她看起来温和没脾气。惊鸿冷笑两声,对外头的话似乎充耳未闻,只一一看了梳妆台上的东西,伸手将自己的发髻打散。 大宋为人妇梳已嫁之头,为寡妇或弃妇则在未嫁之头上戴一朵茉莉。惊鸿梳了简单的倭堕髻,簪上一支茉莉发簪,对着镜子看了看。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剪画吓了一跳,看着惊鸿道:「这……」 虽然她也气姑爷,但是总不能就这么离开萧家吧?老爷那里… 惊鸿无所谓地笑了笑,绕过呆愣的丫头,去打开了房门。 「惊…」萧琅听见开门声,心里一喜。一转头却看见惊鸿的发饰,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这是做什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惊鸿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这自己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眼睛立马红了:「你允过我的事终于还是没有做到。如此,我便去拜别了老夫人,回娘家去吧。」 萧琅又急又气,没想到惊鸿会这么决绝。她素来温和,这也不是天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怎么就要回娘家了? 「你别闹。」用力抓住惊鸿的手,萧琅皱眉道:「明知道我舍不得你,非要这么做么?我允你以后再不去见那女人了,你消气行不行?」 惊鸿脸色平静,轻轻地呵笑了一声,慢慢将自己的手从萧琅手里抽出来。 「你也曾允我,此生绝不负我。我信过了,现在心里很难受。萧琅,你要怎么才能让我再信?」 萧琅脸上一阵僵硬,手里空了,心里也猛地没个着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会挽留她,进步挺大。惊鸿一边擦泪一边在心里冷笑。 「这是怎么了?」门口传来萧老夫人的声音,萧琅回头,眼神微微一亮:「母亲。」 「老夫人。」惊鸿恭恭敬敬地朝走来的人行礼,低眉道:「惊鸿正好要去同您拜别,您来了,惊鸿便就在这里行三跪九叩大礼,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惊鸿的照顾。 萧老夫人皱着眉,听着惊鸿这话,脸色难看得很:「好端端的,又没人给你塞休书,你闹什么?」 「母亲,是儿子不对。」萧琅连忙道:「儿子一时糊涂,带着春红楼的姽婳上街,遇见了惊鸿,让她难受了,她才要走。母亲帮儿子劝劝吧。」 春红楼?老夫人一听这名字,脸色更加难看:「你带个妓女上街?还遇见惊鸿?琅儿,这样的糊涂事,你怎么也做得出来?」 萧琅低着头,难得这样低声下气地道:「儿子知错了,只愿母亲劝劝惊鸿。」 萧老夫人连骂了两声混账,才转头看着惊鸿,脸色稍微和缓些,让身边的丫鬟去将人扶起来。 「琅儿这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们才刚大婚不久,你要是就这么回娘家了,让外人怎么说?女人家还是名声最重要,琅儿保证了下次不再犯就是了。」 惊鸿被扶起来,没抬头,也没做声。 「你是个好儿媳妇,认识的人都夸你是个贤惠懂事的。琅儿在朝中正是要挣名声的时候,你不能在这关头拖他后腿。」萧老夫人破天荒地当真劝起惊鸿来,难得的好态度,叫惊鸿有些惊讶。 「老夫人,我…」 「你心里也喜欢琅儿,这点我一早知道。」萧老夫人打断惊鸿的话,摆摆手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好闹的。琅儿保证了下次不再犯,你便先回房去吧。」 惊鸿咬咬唇,沉默着不说话了。萧琅见她有所松动,便连忙过去重新拉起惊鸿的手:「我同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那姽婳,我一定再也不见她了,你信我。」 又是这蛊惑人心的声音,惊鸿听着,叹了口气,点点头便松开萧琅的手,转身进屋子里去:「那妾身就先歇息了,有些乏了。」 手停在半空里,心里有点恼火。萧琅看着惊鸿的背影,琢磨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惊鸿越来越会拒绝他了? 不过恼火归恼火,知道惊鸿委屈,萧琅还是放低了姿态,开始每天一下朝就回家,顺便还会给惊鸿带几支簪子,或者买招福楼的点心给她。 惊鸿看起来平静的很,萧琅也琢磨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她依旧细细地替他绾好了发髻,萧琅便明白,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惊鸿这样规规矩矩的女子,又怎么会离开他呢?只是闹闹就罢了吧。想到这里,萧琅便慢慢将悬起的心放下,一点一点地讨好自家媳妇。 「小姐,我打听过了。」剪画站在惊鸿身边,撇嘴道:「那个叫姽婳的,是春红楼新来的姑娘,的确是秦尚书家的公子送给少爷的。想来那妖精手段不小,所以少爷才一时鬼迷心窍。」 惊鸿皱着眉将厨房送来的苦药一口口喝下去,擦嘴抬头,看着剪画道:「辛苦你了,以后就不管这事儿了吧,老夫人那头也去吱个声,别让她老人家以为我还在摆架子。夫君错这一次,我就当没发生过。」 「小姐,您就是太好说话了。」剪画嘟着嘴道:「虽然少爷这两天对您加倍的好,可是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再有下次,难受的还不是您?」 第06章 还是花锦小姐看人最毒,早知道这个姑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要是早听了她的话,也就不至于这么受罪了。 惊鸿没有应声,看着屋子角落里的花瓶出了会儿神,而后才起身,整理了衣裙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今天天气不错,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下午扶着去池塘看看锦鲤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是。」剪画无奈地应了,扶着惊鸿往外走。 京城街上车水马龙,白天不开门的春红楼今日像是有什么事,午时刚过,一群姑娘们便换了素雅的长裙,擦掉脸上的胭脂香染,规规矩矩地站在春红楼的门口和二楼楼上。 不止这一处,其他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也都纷纷上了街,挎着篮子在几个首饰摊子前晃来晃去,偏生不买,也不离开。 异乡客背着行囊,好奇地问老乡:「京城的姑娘怎么这么多?」 老乡算算日子,摆了摆手:「嗨,不是京城姑娘多,是恰好今天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出门来了。你刚来不熟悉情况,等我带你去茶楼上看热闹。」 没一会儿,平日里关着主门、只开两扇侧门的京城,突然三扇大门全开,街上的姑娘们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地往官道的两边靠。 「我说,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小心等会儿错过了,哭都来不及!」春红楼的老鸨推搡着几个姑娘去门口,顺便敲开了姽婳的门,伸个头去问:「姑娘,你下去么?」 姽婳愁眉不展,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萧琅已经四天没有来看她了,难不成他的夫人就那么重要,那么容她不得? 这样想着,老鸨的话她便没听进去。老鸨摇摇头,把门合上便匆匆下了楼。 国都的天气温暖,比之边塞自然是更让人舒适。沈墨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官道,心里觉得轻松了不少。 大宋抗金之军三战连胜,他是带着整个国家的荣誉回来的。这一战之后,边塞当有两年和平。虽然牺牲无数,但到底还是值得。 身下的战马黑风喷了个响鼻,扬着马头踏进京城的大门。 「恭喜沈将军凯旋!」刚看清城里景象,盈耳便是百姓的欢呼。沈墨侧头看了看,一向不爱笑的人也微微弯了唇。 「沈将军护国护民,是最好的将军!」人群里阵阵赞颂,小孩子也跟着拍手欢呼:「最好的将军!」 身后的副将石琮看得哈哈大笑,对他道:「将军您瞧,这阵仗一次比一次大了。您话不多说一句,自有万千赞颂往您身上加啊!」 沈墨朝站在前头的小孩子笑了笑,而后侧头对身后道:「看你精神不错,等会儿你便先回府跟老太君汇报如何?」 石琮一愣,抓抓头,憋了半天才小声道:「将军您别害羞,我就是这么夸夸您。若是不动听,就当属下未曾说过。」 他一见老太君就冒虚汗,可是不敢轻易去见的。 沈墨扭过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百姓从城门口到望不到尽头的前方一直是夹道欢呼,他心里是很开心,更开心的是,等会儿又可以看见龙椅上那个人的笑容了。 大宋皇帝待他如子,恩重如山。沈墨不好战,却发誓用他这一身本事,死守大宋边疆,不让金人侵犯丝毫。效忠于帝,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 「来了来了!」街道边的姑娘们看着由远而近的欢呼声,张张脸上都泛起晕染。想追过去看看,又顾着矜持,只能站在原地安静地等。 屋子里的姽婳终于回过神,听着外头那么热闹,忍不住推开了窗子去看。 她的房间恰好是靠外头的,开着窗子可以看见一段官道。只那么一小段,恰好能看见一人一马。 也就是这一人一马,在她抬眼的时候经过,硬生生地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沈将军!」 外面一阵女子的惊呼,骑在马上的人像是被惊了一跳,微微侧过头来。俊朗的眉目像是藏尽了天下山水,令人一见忘俗。薄唇轻抿,严谨而正直的模样引得人想掀开他这神情瞧瞧,那人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神情? 姽婳从来没见过这样英俊的男人,要说好看,萧琅是很好看。但是身上没有这人的英气,也没有这人的正直。与之相比,不过是鱼目与珍珠。 春红楼的姑娘比普通姑娘大胆些,伸手就往沈墨怀里丢手帕香囊之物。沈墨眉头紧皱,一把将东西拂开,有些狠戾的目光扫过街边的女子,刚刚还尖叫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姽婳一惊,那一人一马已经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么?」轻声嘀咕了一句,姽婳脸上泛起了笑意,飞快地回梳妆台前去整理了仪容,而后就往楼下跑。 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的男人,一定要想个办法弄到手才行。 几个姑娘正被沈墨的目光吓得惊魂未定,一晃神就看见眼前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越过她们,朝那已经离开的队伍追了过去。 「啊。」跑得太快,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姽婳惊叫一声,恰恰倒在沈墨的马蹄旁边。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后面的石琮都惊得勒马,看着前头这女子,急声问:「你没事吧?」 姽婳摔得疼了,但是一点也不狼狈,抬起头来脸上梨花带雨,却还是勉强笑道:「奴家没事,多谢将军关心。」 沈墨本还想让人去将这人领去医馆,一听这话,当即嗤笑了一声,看着地上那人道:「姑娘你看清楚,关心你的是本将军的副将,可不是本将军。想引人上钩,也得看清楚了人再说话。」 说完,也不多停留,调了马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姽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周围的百姓哈哈大笑,指指点点地道:「瞧瞧,就这个样子还想勾引沈将军呢,人都没看清楚。」 「看这打扮也不是正经人家的,果然不要脸!」 姽婳又急又臊,当真是要哭出来了。石琮见沈墨不搭理,也便只有跟着继续往前走。一队人从她身边经过,只留下一片嘲笑之声。 她从小到大虽然都是贫民,可是也没有这样丢脸过!这姓沈的,不仅不怜香惜玉,更太不给人留颜面了!姽婳咬牙站起来,捂着脸跑回了春红楼,哭得好不伤心。 「将军,您瞧瞧,这京城不少家的姑娘对您芳心明许呢。您也是时候该娶个夫人了。」石琮看着周边的人,跟在沈墨身后叹息道。 第07章 沈墨轻轻一哼,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跟着我只有在边塞吃苦,何必去害了人家姑娘。」 「哎,您总不能一生不娶。」石琮摇头道:「这次回来不是可以久留么?您要是再没动静,老太君该急坏了。」 「再说吧。」沈墨看着不远处的皇宫,不再回答身后啰嗦副将的话。 娶亲,他二十四尚未娶亲,是挺奇怪的。可是没遇见对的人,将就娶了谁,又有什么意思? 用过晚膳,惊鸿同萧琅一起在东院饮茶,萧琅捡了些朝中趣事,一一说给惊鸿听,惊鸿笑得温和,心里算着天数,似乎也该有人忍不住了。 「少爷,您的东西。」没一会儿,外头的家奴便进来了,将一个盒子放在萧琅手边。 萧琅一愣,扫一眼那不起眼的木盒,问道:「谁送来的?」 家奴摇摇头:「那人不报来历,只说是给少爷的。」 惊鸿心里一跳,垂着眸子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不动声色。 萧琅下意识地侧头看了惊鸿一眼,随即朝家奴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看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惊鸿体贴地站起来,低声道:「我去换件衣裳,时候不早了,也该就寝了。」 萧琅笑着点头,看着惊鸿走到屏风后面去,便飞快地将盒子打开。 「盼君解相思,恭候黄昏时。」 娟秀的字体带着点儿勾,像姽婳总是妖娆翘起的眼梢。萧琅愣了愣,飞快将那纸条扯出来塞进袖子里,而后拿着空空的木盒仔细端详。 「是什么东西?」惊鸿换了一身水色长裙,微笑着看着他问。 「一个空盒子,稀奇古怪的。」萧琅拿着盒子给她看,无奈地道:「可能又是秦路那没个正形的,拿我寻开心。」 「这样啊。」惊鸿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笑道:「那便就寝吧,夫君。」 萧琅看了看天色,一把揽过惊鸿的腰,贴在她的耳边道:「这么早就要就寝,夫人可是在邀请为夫?」 脸上一红,惊鸿连忙推开他,低声道:「没个正形的是你才对,都说些什么…」 萧琅哈哈大笑,将人拉过来吻在她的唇上,随后抱着惊鸿便滚上了床。 惊鸿眼底亮晶晶的,虽然不是多喜欢床帏之事,不过那盒子没有让他想出去,她很开心。 缠绵之中,身上人炙热的肌肤熨烫着她,惊鸿心里一颤,忍不住抓着萧琅的背,低声呢喃:「你莫要再负我。」 萧琅一愣,低头看着惊鸿朦胧的双眼,心里涌上一丝酸疼。 「嗯,不再负你。」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回旋,惊鸿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地想,就再信这一次吧。 人非圣贤,都有犯错的时候,她也不必死拧着不放。 鸳鸯翻腾,屋子里春意浓浓,这一纠缠便到了戌时,惊鸿裹着被子疲惫地闭上眼,卷在床里睡了。 「惊鸿?」身后的人轻轻喊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又围了过来:「要睡了么?」 惊鸿听见了,但是没回答,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熟了。 「懒丫头。」低低笑了一声,身后的人翻身下了床,开始慢慢地穿衣裳。 心里一紧,惊鸿睁开眼,便看见萧琅背对着她,正在将腰间的玉佩系上去。 天已经黑了,这么晚,系玉佩便是要出门。惊鸿捏着被子,心止不住地往下沉,看见萧琅有动作,又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萧琅回头,看了一会儿惊鸿的睡颜,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往外面去了。 「姑爷?」 「朝中有急事,我要连夜进宫。你们不要吵醒夫人。」 「是。」 外头很快没了声音,惊鸿睁开眼,慢慢地坐起来。 身上的痕迹还未消,床却一点点凉了。抬眼还可以看见桌上放着的木盒子,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像她的心一样。 一件件穿上衣裳,惊鸿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打开了窗子,有些笨拙地翻了出去。 夜深人静,萧琅一路出了府,没有用轿子和马车,而是直接往街上走。好几天没去看姽婳,她能把东西送到萧府来,那便一定是急了。今天还好没让惊鸿看见,他虽然有纳妾的打算,却也不想这么早让惊鸿知道。 原先也不是多喜欢凌惊鸿,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他觉得最适合的人。相处这一月,倒是有点日久生情的意思,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点。他想要家宅长宁,想要齐人之福,便要一点点慢慢来。 春红楼生意正好,今晚不知是什么事情,一靠近这条街便可以看见许多眼熟的达官贵人。萧琅奇怪地看了看,随即便朝春红楼上面去了。 惊鸿轻轻地跟着一路走来,身上穿的是简单的水色长裙,发髻挽着,也不戴什么首饰,看不出来是显赫官家的夫人。看着萧琅去的方向,其实她早就不用跟了,他要去哪里,她心知肚明。可惜脚好像不听话,非要跟着来。 想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吗?惊鸿对自己摇了摇头,别傻了,承认他跟那女人还没断,其实不难。 只是…只是她多么喜欢萧琅,好不容易等到他也喜欢上了她,怎么能在中间再有其他人? 第08章 「萧侍郎,您可好久没来啦!」春红楼门口的老鸨看见萧琅,甩着手帕便上来招呼:「快里面请,姽婳姑娘正好等着您呐!」 萧琅点了点头,往里面去了。惊鸿站在春红楼门口不远的地方,绝望地发现自己进不去。 烟花之地,向来只有男人能进去。 抬眼看了看四周,惊鸿咬牙,眼睛有些红。 「捉奸?」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像是普通路过,停在她的身边,好笑地开口吐出两个字。 惊鸿一愣,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来人:「有那么明显?」 面前一张脸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惊鸿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人好皮相,身上的腰带还是一条铁做的。衣裳没有多华丽,倒是看着舒服。头上一支精致的发簪,不是玉也不是金,倒是竹子做的。 奇怪的人。 这是惊鸿对沈墨的第一印象,彼时还不知这人便是她敬佩不已的护国大将军,只觉得莫名其妙来和她说这样的话,真是怪人。 沈墨是很奇怪,闲得无聊的时候什么热闹都会凑,有时候安静得吓人,有时候又笑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今晚听闻春红楼有宝贝要竞价,他不愿待在家里听老太君念叨婚事,便一个人出来了。 一到这里先看见的倒不是周围来来往往的姑娘和官员,而是个妇人跟着一个男人一路走过来。男人进了春红楼,这少妇可怜巴巴地站在外面,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想进去么?」玩心一起,沈墨笑着问惊鸿。 惊鸿擦了擦眼睛,一双眼满是戒备地看着沈墨:「你想做什么?」 听闻这一带很多少女被拐卖,虽然她不是少女,但是也是个女人。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她没办法相信他。 「我想看热闹而已。」沈墨指了指春红楼道:「你想进去,我可以带你进去,不会要你任何东西的,放心吧。」 惊鸿抿唇,看了这人半晌,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多谢侠士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人看起来不是多有钱有权的模样,能带她进去么? 沈墨抬步先走,惊鸿随后跟上。春红楼门口的人来来往往,老鸨的笑声格外刺耳。 「竞价快要开始了,各位少爷夫人都往里面请啊。」 前头有人带着夫人一起来,惊鸿看着他们手挽手的模样,皱眉想了半天,伸手拽住了沈墨的袖子。 沈墨回头,挑眉看了她一眼,而后与她一起进了门。 惊鸿没抬头,生怕老鸨拦下他们。可是走了好一阵子也没遇见阻碍,她才放下了心。 「沈…」前面遇见一个肥头大腰,穿着官锦的人。看见沈墨,眼珠子像是都要掉出来了:「您…」 惊鸿眨眨眼,他看着的好像是自己旁边这个人。 他姓沈? 「不过是看着热闹进来的。」沈墨打断面前这人的话,轻笑道:「这里人多,就是吵了点,在下先走一步了。」 那胖子有些困惑地看着沈墨,又看看他旁边的惊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地点头,随后让开了路。 惊鸿跟着沈墨往楼上走,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这春红楼各处,倒是没注意旁边这人的表情。她眼里带着一点点希望,又有些恐惧压在眼底,心里期盼着萧琅会不会其实是跟秦路约好谈事,亦或者有什么其他原因… 可是,那纸条是她写的,模仿着让人从春红楼里顺出来的姽婳的字帖写的。她其实知道萧琅为什么出来,却是固执地想亲眼看一看。 答应过不会负她的人啊,能不能不要让她再次失望? 沈墨瞧着惊鸿的眼神,心里暗笑。这事可是新鲜,他闲着没事陪人来捉奸,看这妇人的神情,等会儿说不定还要防着人寻死。回去就可以添油加醋在老太君耳边说一说,然后缓一缓她终日要替自己寻媳妇的心思。女人多麻烦! 春红楼的二楼是包厢,因着今日的竞价,走廊上也摆上了桌椅。惊鸿四处看了看,都没看见萧琅,心里一沉,便抓住旁边路过的小厮问:「姽婳姑娘在哪个房间?」 小厮指了指后面道:「就是那里,只是姽婳姑娘今晚有客人,竞价也不会出来的。」 「多谢。」惊鸿点头,放开沈墨的袖子,径直往那房间走去。 沈墨挑眉跟着,那房间半掩着门,他觉得下一刻这妇人便会推门而入,然后大吵大闹。 但是,惊鸿在房间门口停下了,犹豫地转头看了沈墨一眼,小声道:「侠士帮我到这里即可,为避免麻烦,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嗯?沈墨不解地看着她,瞧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像是来闹事的。难不成知道自己丈夫在鬼混,还能有心平气和进去看看就出来的人? 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算是答应她。沈墨就靠在外面栏杆上,看着那女人踮着脚,轻轻推开那扇房门。 姽婳算春红楼的头牌,房间自然很是不同。外堂大得很,可以供她跳舞招客。隔着屏风里面才是卧室,屋子里燃着香,格外的暖软。衣裳飘带随意丢了满地,外堂都有一件香艳的肚兜。 惊鸿喘了喘气,踮脚走了进去。外头很吵,来来往往的客人和笑骂的青楼姑娘们像是要把整个房顶给掀翻,所以这半开着门的房间里也一点不安静。 只是在那嘈杂之中,里头还添上了一阵喘息。 「啊……萧郎你慢些,慢些。啊!」 「小妖精,写那样的东西来,还让我怎么慢?嗯?」 「都…都说了人家没有写!啊…谁知道是你哪位相好写的,偏生要套在我身上!」 第09章 「看你不说实话!」 「嗯…好哥哥…啊!奴家错了,奴家错了!」 身子一点点冷下去,惊鸿站在屏风外面听着,浑身的力气都像是一瞬间散尽。 萧琅的声音,那么熟悉而让她喜爱的声音,第二次在屏风之后,听得她心如刀绞。 「萧郎…奴家好喜欢你…啊…你…你心里有没有奴家的位置?」姽婳媚眼如丝,双腿勾着萧琅的腰,喘息着问。 萧琅笑得风流,指尖在她胸前打了个旋儿,随即咬上她的粉颈:「要是没有,我哪里舍得抛下家里正妻,来了你这盘丝洞?」 「咯咯咯…」一阵娇俏的笑声,带着些胜利的意味。惊鸿脸色苍白,身子微晃,退后一步便撞到了外堂摆着的桌子。 「什么人?」萧琅神色一凛,撑起身子看着外头。 惊鸿一惊,连忙想躲。可是这大堂里除了矮桌什么也没有,她要怎么躲?万一萧琅出来撞见是她……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手心里都是汗,身子也僵硬了。 她还不想,就这样与他对峙。 萧琅觉得不对,起身就披了外袍出去看。 「怎么了?」姽婳不满地拉着他,看了看外头:「是哪个丫鬟小厮吧?跑错了地方,出去就是。」 萧琅皱眉,心里觉得不安,扯回自己的手便绕了屏风出去。 外堂里安安静静的,什么人也没有。两边放着的矮桌都摆得整整齐齐,刚刚的声音好像只是他的幻觉。看了看房门,掩得好好的,还有海潮一般的喧哗从外面传来,应该是已经开始竞拍什么东西了。 「萧郎?」姽婳下了床,披着一件透明的纱衣便扑在了他怀里:「疑神疑鬼的做什么?什么人也没有啊。」 萧琅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便又揽过姽婳的细腰,就按在矮桌上便亲吻起来。 呻吟声很快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惊鸿看得更为直接清晰。拿开身后之人捂着她嘴的手,惊鸿从房梁上看下去,看着自己心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纠缠至此。 「萧郎…萧郎…奴家想做你的女人,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女人。」姽婳紧紧贴在萧琅身上,娇声呢喃。 萧琅轻笑,思索了一番道:「也不是不可以,惊鸿本大度,只是新婚不久便纳妾,我怕她会为难你。所以再等一月,一月之后我便迎你进门,如何?」 沈墨转头看着别处,听着这话倒是回头看了看旁边的女人。原来她名为惊鸿,翩若惊鸿,还是个不错的名字。让他更为惊讶的是,这会儿惊鸿的表情格外平静,一点也没有正常女人该有的歇斯底里,或是伤心欲绝。 他有些好奇,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下面的声音起起伏伏折腾了许久,惊鸿开始还觉得自己像是踩在火上一样的煎熬,可是到后来,心里慢慢就麻木了。 花锦曾经说过的,萧琅生性风流,江山易改,狗也改不了吃屎。 现在她信了,萧琅不是她可以拴得住的人。柔情蜜语可以给她,也照样可以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给别人。 有些累,看着下面萧琅终于打横将那女人抱起走进卧室,惊鸿扯了扯旁边沈墨的衣袖,喃喃道:「送佛送到西,侠士刚刚将我带上来,现在也便悄无声息带我离开吧。」 这人深不可测,一瞬间将她带上房梁,竟然半分声音也没有,像一只猫似的轻盈,而且腰间还绑着一条铁腰带,那分量看起来不轻。若不是现在没心情,惊鸿一定要夸奖他两句的。 「好。」沈墨应了,低声道一句失礼,便抱着惊鸿落了地,慢慢退出了门外。 春红楼还在竞价,拍的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不过惊鸿和沈墨都没兴趣,两人走出春红楼,夜晚的安静替代了喧闹,温和的风吹散了惊鸿鼻息间的软香,让她舒服了不少。 「让你看笑话了。」惊鸿朝沈墨屈膝,淡淡地道:「多谢今晚相助。」 沈墨似笑非笑,看着她问:「这么晚了,夫人自己回去也不妥当,需要在下相送么?」 漆黑的街道在月光下有些阴森,惊鸿看着沈墨凉凉地道:「侠士真的是很闲,不过既然如此便有劳了。」 沈墨低笑:「夫人看在下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 惊鸿点头,率先往路上走:「侠士一直是在看热闹,换谁被看热闹都不太会很友善。虽然侠士帮了忙,但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是么?」沈墨笑着跟上惊鸿,瞥她一眼道:「在下只是觉得夫人很有趣,看起来柔柔弱弱,也很顾着夫家面子,在家一定是贤惠至极。可是在下刚刚发现,夫人眼里有刀剑之光。」 「刀剑之光?」惊鸿笑了,看着前面漆黑的路,摇头道:「哪里有那么厉害,我不过是一介女流,看着自己夫君被人抢走都无能为力的弱女子罢了。」 弱女子么?沈墨再看了看她,身段看起来是娇弱,走路踏莲花,身子挺直,一看就是极有礼教的高门之人。这样的人他见得不少,若不是今晚让他看了笑话,他对这人也没有其他看法。 但是,能这么平静地跟着他进去青楼又出来,目睹夫君的背叛,期间却没有半点失态冲动,这样的女子,当真弱乎? 沈墨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慢慢走着瞧,惊鸿垂着眼眸想事情,到了箫府门口,才停下来道: 「侠士觉得,女人之间的争斗,尔虞我诈,当真值得吗?」 突然被问这么一句,沈墨顿了顿,看着惊鸿明明暗暗的眼神,淡淡地道:「无论男女,有想得之物,便会有争抢。若此物你想要得紧,那便尽力去抢。若一朝觉得抢得实在太累,那便放手吧。值不值得,全看你还想不想要。」 惊鸿看了沈墨半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多谢。」 说完就要往府里走。 「喂。」沈墨郁闷了,摸了摸鼻尖,看着那走得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人,轻笑道:「好歹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夫人连在下名字也不问么?」 第10章 惊鸿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今晚是我失礼了,已为人妇,不该同陌生人这样独处。以后宅院深深,想必也难再见到了。名字问与不问,没什么关系。侠士的恩德,我会记在心里的。」 难再见到吗?沈墨看了看那府邸牌匾上大大的「箫府」二字,挑眉拱手:「那在下便告辞了。」 「好走。」惊鸿转身,沈墨亦是转身,一个走进深冷宅院,一个走向沉沉夜色。 这一晚上,萧琅没有再回来。 惊鸿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到了二更的时候也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萧琅回来换了身朝服才去上朝,惊鸿不动声色地照样准备早膳,伺候好了萧家母子,便托人送了信去当朝梁太傅的府上。 梁太傅的夫人与她投缘,上山烧香的时候结识,心里一直便很喜欢她。梁夫人没有女儿,也便将她当半个女儿看,她需要人帮忙,第一个想到的便只能是梁夫人了。 「你可想清楚了?」梁夫人听惊鸿说了经过,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我本以为你许了好人家,又贤惠又能持家,定然能安乐一生的,没想到这成亲才一月,萧琅就犯下这样的过错。」 惊鸿勉强笑了笑,看着梁府院子里开的春花,淡淡地道:「有人说值不值得,要看我想不想要。现在我心里有萧琅,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只有他一人,等他再久、做萧家媳妇再累,我也没有怨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但是昨天我想通了。」惊鸿看着梁夫人慈祥的面容,眼睛不由自主地便红了:「我追他逐他,一颗心全给了他,可是他却没有将心都给我。想来是习惯了接受我的付出,半分不曾想过回报。」 「我有些累,就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他无法予我白头到老的信心,那我宁愿余生青灯古佛,也不要在萧家继续待着。」 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想捂住惊鸿的嘴,低斥道:「傻丫头,你伤心难过我知道,可是嫁了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哪里能这样任性?先不说你自己,就是你的父亲凌大人也是依仗着萧琅的手段提调到京城来的。跟萧家闹得太僵,你跟娘家怎么交代?」 惊鸿眼神一暗,苦笑一声。是啊,她怎么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本是黔城太守,是因为自己嫁给了萧琅,他才从黔城给调到了京城。说起来,娘家如今的地位是萧琅给的,她者一身锦翠也是萧琅给的,还有她念念不忘的温柔,统统是萧琅给的。 萧琅给了她该给的,所以只这一点心,她不该计较了是么? 「再看看这一次会如何吧。」惊鸿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在梁夫人手里:「若是萧琅心里我更重要,那我也不会再提其他。可若是…」 顿了顿,惊鸿笑得温柔:「再说吧。」 梁夫人担忧不已地看着她,惊鸿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听了些墙角的梁府丫鬟们纷纷议论起来,萧琅萧侍郎之名,在闺阁之中尚算人人皆知,可旁人眼中他是风流潇洒,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薄情寡义。几个丫鬟口口相传,没一会儿整个梁府的小丫鬟们都开始谴责萧琅和那妓女,一个个愤怒得跟被抢丈夫的是她们一样。 惊鸿同剪画从梁府出来,乘上轿子的时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随即挠着一旁的软垫,默默地想,若这次再输,那就是满盘皆输。昨晚的事她现在才反应过来,画面一直在脑海里回放,故而从踏进梁府时候起心就是一阵阵绞痛,脸上还要带上微笑和梁夫人说话,免得她担心,真是难受。 捏着心口的衣裳,惊鸿闭上眼,心里终于开始承认,萧琅的确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喜欢她。 下了朝回府,萧琅一踏进门依旧闻见了满桌子的饭菜香,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坐下来朝惊鸿笑道:「娘子辛苦。」 惊鸿抬了抬嘴角,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吃饭,也不像以往那样替萧琅更衣——他还穿着朝服。 萧琅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看惊鸿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也便没多说,自己走到屏风后面,让丫鬟进来帮他换了衣裳。 可是等他出去的时候,惊鸿像是已经吃完了,擦了擦嘴便温柔地道:「夫君慢用。」 「惊鸿。」萧琅皱眉,觉得不对了:「你怎么了?」 惊鸿转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嗯?妾身没事,只是等会儿想上街去逛逛,顺便买些东西去看望幼时学堂里的夫子。」 萧琅几步走过去,将惊鸿揽在怀里,微微不悦地道:「出去有什么好逛的?你现在是我夫人,还回去看夫子干什么?」 他不喜欢惊鸿抛头露面,更莫说去他们小时候的学堂。那夫子打小就喜欢惊鸿,夸她聪明,虽然现在是个半老头子,但是他也不想让她去看。 惊鸿松开萧琅的手,笑得有些娇俏:「总待在府里也没意思,你又不在。听闻下午街上会有热闹,我去凑凑也无妨。」 萧琅怀里一空,心情也跟着差起来。他觉得今天惊鸿很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萧琅很聪明,脑子也转得快,旋即便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我下午是空闲的,本来想陪你,奈何你偏要出去,那么我只有和秦路一道去玩了。」 秦路是礼部秦尚书之子,也是个纨绔子弟,最爱风月。惊鸿最不喜欢他和秦路一起出去,但是每次都忍着没说。他看在眼里,却也没有顾忌。 惊鸿是在乎他的,会吃醋,会为他忍着,他看着很愉悦。 然而今天,他这样说了之后,惊鸿表情变也没变,只点头道:「夫君最近忙碌得很,也是该放松一番了。晚膳若是不回来吃,记得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 萧琅的脸黑了,心里莫名地一阵不爽,拉着惊鸿的手道:「到底是谁招惹你了?你平日不是这样的。」 惊鸿一愣,深深地看了萧琅一眼。 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恐怕萧琅从来没有发现过。 梁夫人常说,惊鸿是她见过各家媳妇里最贤惠懂事的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能结各家之好,内能安一宅之事。这样的媳妇是各家都争着抢着求的。惊鸿行事,大方得体,迈莲步,腰挺直,仪态十足,任谁看了都要觉得她是规矩大方的大家闺秀。 可是她到底是怎样的?惊鸿看着面前这自己最亲密的人,心里叹息一声。 萧琅不会知道,因为她总是对他温柔包容,伺候得无微不至,生怕他有一点不开心。她不会在他面前大哭大笑,不会告诉他她最喜欢吃的不是福满楼的点心而是西街的糖人,不会告诉他自己讨厌早起做饭,也讨厌府里一大堆的规矩。 贤惠的外表之下,她只是一个一心爱着他的可怜小女人罢了。 「夫君莫要多想了。」惊鸿摇摇头,勾着唇笑道:「先用膳吧,妾身去换一套衣裳。」 萧琅退后一步,惊鸿便从他身边经过,往屏风后面而去。萧琅站了一会儿,还是坐回了桌边,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v第11章[12.21] 熟悉的味道,道道都是他喜欢的菜,今天却吃得如同嚼蜡。萧琅眼睛瞥着屏风,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惊鸿不会为别的事情发火,那么定然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他是不是应该改变计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前迎了姽婳?也免得惊鸿以后发现了,更加怨他。 心里定了定,惊鸿也出来了。她换了一身素绣的小黄花碎裙,挽了灵巧的飞天髻,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爽了不少。萧琅怔愣了一瞬,脸色更加不好看,却也没再吭声。 惊鸿带着剪画上街,走了两步却拐进了旁边的茶楼。 她让梁夫人帮忙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 姽婳花名在外,据说也不是什么清倌,但是自从几月之前与萧琅相识,其他的恩客便都断了关系。春红楼的老鸨似乎也容着她只要萧琅这一个客人,毕竟萧家地位不低,萧琅为人也大方。 她也不做什么太过恶毒的事,只是希望梁夫人找一个人去试试,试试那姽婳是不是当真对萧琅一心一意。 「惊鸿,快过来。」 茶楼的二楼包厢,小二刚引着她进去,梁夫人便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人都到了,快来快来。」 惊鸿看了看只有一个人的包厢,疑惑地走了进去。正想说这人没到啊,就见梁夫人打发走了一堆丫鬟下人,关上门将她拉到了木头隔断的地方。 雕花的隔断,不知梁夫人的手怎么挑了挑,悄无声息地就露出一个洞来。 惊鸿看傻了,梁夫人却笑得挺欢,一把拉过她,让她顺着洞往外面看。 外面是二楼的大堂,摆着几张上好的檀木桌。一个男人正拿着茶杯喝茶,动作优雅,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身紫色锦袍,配一条银白色的腰带。白玉冠束了黑发,侧脸看过去线条分明,很是…… 哎?很是熟悉?这人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沈墨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凉凉地就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梁夫人眼疾手快地关上那小洞,顿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眼眸亮亮地看着她道:「这个人,比之萧琅如何?」 惊鸿还在努力回想是在哪里见过他,闻言也没多考虑:「相貌堂堂,胜夫君三分。只是夫君身上风华,他也略有不及。」 梁夫人不赞同地瞥她一眼,摇头道:「'吾妻之美我也,私我也。'你呀,是太喜欢萧琅了才会觉得他身上总有旁人不及的东西。可是我告诉你,外面那人各方面都比萧琅好,你要找人帮忙,还是找他最好。虽然他平日不太跟人亲近,但是我的面子他还是会给三分。」 惊鸿惊讶地看着梁夫人:「您让他去?」 梁夫人很严肃地点头:「要试就要来个狠的,我敢打包票,只要姽婳有狐狸尾巴,见着他便一定会露出来。」 惊鸿是想看姽婳的心意,可是梁夫人却觉得要看就让萧琅也看看,她就不信了,若那姽婳真是个朝三暮四的,萧琅还能舍了珍珠要鱼目? 而且,跟青楼女子谈忠贞,是不是也太可笑了些?萧琅怕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想。得把事实放在他眼前了,才能叫他晓得,这么多年当真只有惊鸿是一心一意待他的。 惊鸿想了好一阵子才点头,她只要结果,反正是梁夫人出面,其他的她不在意。 至于那人在哪里见过…她还是没能想起来。 不怪惊鸿,昨晚她根本没仔细看沈墨,今天又只看见个侧脸,一时没认出也是应该。 见她允了,梁夫人便笑眯眯地出了包厢,说去找那人商议。惊鸿心里有些忐忑,赶紧贴在隔断上听外头说什么。 那人看起来颇有身份,梁夫人又说他比萧琅还好,那么地位一定不低,能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么? 可是惊鸿低估了梁夫人的巧嘴,梁夫人一坐下来,便笑眯眯地道:「沈将军,家里老太君可还安好?」 沈将军?惊鸿脑子里轰了一声,哪个沈将军? 「梁夫人。」沈墨见是她,有礼地站起来鞠了鞠躬,而后坐下道:「奶奶在家一切安好,就是这两天念叨着要我娶妻,又嚷嚷着自己身子骨要不好了,就盼个曾孙。」 这话说得颇为无奈,梁夫人捂着嘴笑了半天才道:「将军总是拒人千里,老太君怎么能不着急?正好我这里有件事要请将军帮忙,不知将军愿意不愿意。」 惊鸿屏息听着,心里将朝中姓沈的将军都想了一遍,猜想着应该不是护国将军沈墨,他那么伟大的人,怎么会闲着在茶馆里喝茶。 彼时女子心目中的英雄形象,都应该是踩着云飞在天上的,在凡尘里的一定不会是他。惊鸿安了安心,要真是沈墨,她可不敢在他身上打主意。 「夫人是看着我长大的,有晚辈帮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沈墨微笑。 梁夫人心里松了松,赶忙道:「是这样的,春红楼有个女子,是我娘家的远方亲戚,我才认出她,想将她救出那肮脏的地方。但是将军也知道,妇人不方便出入青楼,不知将军可否帮忙替我赎出人来?」 沈墨挑眉,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是转念一想梁太傅为官清廉,德高望重,是不太恰当与那些地方有牵扯,梁夫人想找外人帮忙也是应当。 「这点小事,晚辈晚上便去赎人。」 梁夫人笑得眼睛都弯了,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道:「可是你先莫和那姑娘说我,等赎出来了悄悄送到梁府,我亲自来说比较妥当。」 沈墨点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姑娘唤什么?」 「姽婳。」 手顿了顿,沈墨眼里有讶异的光芒闪过:「姽婳?」 「就是她。」梁夫人站起来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改日我必定亲自上门道谢,并安慰安慰老太君,让她不用那么着急你的婚事。」 沈墨想了想,笑道:「好。」 成了?惊鸿退后一步,看着门口进来的梁夫人,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别担心,晚上就出分晓了。」梁夫人笑得得意,拍拍惊鸿的肩膀让她安心。 v第12章[12.21] 惊鸿点头,两人坐着商议了一番晚上的事,为了不引怀疑,惊鸿先出了包厢离开,带着剪画往茶楼下面走。 二楼大堂的桌子已经空了,一杯茶冷,沈墨不知道去了哪里。 惊鸿算着时辰,回去给老夫人提前做好晚膳,然后便让剪画在屋里等着,自己先出门跟梁夫人接应。 在茶楼就同梁夫人商量好了,晚上她扮作小厮,跟着那沈将军去即可。惊鸿一度担心那沈将军会不会传闲话出去,但是梁夫人说,这人最靠得住,发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半句。 在一条死胡同里找到梁夫人给她备着的衣裳,惊鸿套上了,将发髻打散挽成一团,拿布裹在头顶,对着地面的积水照一照,还是挺有个小厮模样的。 沈墨在春红楼对面的柳树下等着,天已黄昏,柳条被晚风吹在他四周飞扬,一身银白色绣暗纹的对襟袍子,腰间换了玉带,看起来少了几分刚硬,多了些翩翩风度。 远远就看见个贼头贼脑的小厮走过来,沈墨眼里带笑,一看清那人模样,心里就冒出两个字。 果然。 惊鸿看见那人,连忙小步跑过去,仰起脸笑道:「沈将军好,我是梁府上的……」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惊鸿眨眨眼,突然就想起了这人为什么那么面熟。 这不是那晚上带她进春红楼的侠士么? 沈墨勾唇,很是戏谑地帮她补充:「小厮?」 惊鸿有些尴尬了,那晚上这人一路看了那么多的事,也知道她的身份,这会儿她以这样的身份登场,怕是又要给他看笑话了。 梁夫人给沈墨说的是让他等上一个梁府的小厮一起去,后面也方面接应。沈墨猜过梁夫人是不是在骗他,但是想着没有理由。如今看见惊鸿,他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这是被人拐上贼船了? 惊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该丢的脸都丢尽了,这个人认识她她反而放心一些,索性大方地行礼道:「今晚也要有劳侠士了。」 沈墨挑眉,看惊鸿这样子,心里倒是觉得几分有趣,点头道:「走吧,记得唤我公子,莫要再说侠士。」 惊鸿连忙跟在沈墨身后,恍惚间还和昨天一样,低着头走进春红楼。 老鸨已经接到了消息,看见沈墨就将他往楼上引,一边赔笑一边道:「沈将军您瞧,姽婳那丫头现在是被一个客人包着的,赎身不赎身我也做不了主,您还是去问问她吧。」 沈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慢悠悠地跟着走。倒是惊鸿想起些不好的画面,脸色有些苍白,脚步也僵硬了。 「听闻这大堂房梁上的灯,都是琉璃做的。」沈墨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语气平淡,前头的老鸨一听,得意地笑道:「可不是么,您抬头往堂中间上头瞅,那一盏盏琉璃灯可是我们春红楼的招牌,旁家可没有的。」 琉璃珍贵,惊鸿听着也不由地抬头去瞧。堂中间挂着一盏大的,三盏小的琉璃花灯,涂成了金色,看起来分外华贵。这春红楼也当真是个销金窟,才能有这官家都难得的东西。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二楼,姽婳的房间开着,外堂就坐着人,正伸着脖子往外看。 沈墨踏进那屋子,看了姽婳一眼,便坐下了。 惊鸿步子迟疑,却还是乖乖站到沈墨背后,免得惹人怀疑。 姽婳听说了有人想赎她,可是猜了一千个一万个,也没想到是沈墨。从他进这屋子的那一刻起,她整颗心就不争气地一直跳。 虽然街上被羞辱过一番,她小家子气,也是记仇的。可是再次看见沈墨,怨毒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人就往这里一坐,她就觉得腿软。 「沈……沈将军。」见他半天不开口,姽婳吞了吞口水,心想他难不成是又后悔要给她赎身了? 「嗯。」沈墨走了会儿神,回过头来冲姽婳很温和地笑了笑:「他们说你被人包了,我想替你赎身,得问你的意思。」 姽婳脸上一红,揉着手绢看了沈墨好几眼,才呐呐地道:「沈将军为什么想替奴家赎身?奴家与将军,不过是一面之缘。」 声如莺啼,听得人骨头都要酥半边,惊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默默反省自己说话是不是太平淡,太不柔媚了? 「那日街上见过,回去我便想了好几天,总觉得是我说话不妥当了。」沈墨摸着鼻尖笑了笑,眉梢一挑,无边美色便像春潮一般,卷着面前的人使劲往下拽:「今日终于是忍不住,想替你赎身,带你回去。」 姽婳张大了嘴,须臾又用手帕捂着,愣愣地看着沈墨,半天没回过神。 她曾想过,若是搭上沈墨这条大船,她的余生自然是不用再担心,也不用再一直等着萧琅娶她。毕竟沈墨还没有正室,而萧琅有。但是那日街上几句话,她已经快断了这念想了。沈墨没有萧琅温柔,更不会对女子有半分怜惜。美则美矣,却只能远望,不可近赏。 但是如今,沈墨竟然就坐在她面前,说要带她回去。天上掉下这么大一块馅饼,她要是还不张嘴接住,是不是就对不起上天的美意了? 「既然将军都这样说了,那奴家也实不相瞒。」姽婳想了想,脸上带着些为难的表情道:「奴家从三个月前开始就是跟着户部侍郎萧大人的,他喜奴家懂风情,故而一直照顾。若是将军真想为奴家赎身,可还得和他说一说。」 懂风情?惊鸿白着脸想,她好像是不怎么懂风情,所以萧琅才经常往这里跑么?三个月,三个月前他正是刚刚向她家提亲的时候,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站在凌家堂中,深情地看着她道: 「惊鸿若嫁我,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鼻子有些酸,惊鸿低头不动,继续听着他们说话。 姽婳这样说,是明摆着想沈墨去同萧琅要人,她不做决定,也两边都不得罪。 「啧。」沈墨不耐烦地皱了眉,一扫方才的笑意,凉凉地看着姽婳道:「我只是想替你赎身,旁人让我来问你,你又要我去问萧琅,你的卖身契究竟是在谁手里?」 姽婳慌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道:「您别生气,奴家只是…只是不敢得罪萧大人罢了。」 沈墨挑眉,看着她问:「你便告诉我,你愿意跟我走么?」 姽婳含羞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自然是愿意的。」 v第13章[12.21] 「哦?」沈墨轻笑:「不是听闻你与萧大人感情甚笃么?莫不是怕我拿身份压人?放心,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姽婳定了定神,摇头道:「奴家是当真仰慕将军,不然那日街上也不会那般想引将军注意。跟萧大人久了是有情分在,可是也远不及奴家对将军的情意。」 惊鸿忍不住抬头看了姽婳一眼,这样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面前的人一身青烟罗纱,肌肤白皙,面如美玉。的确是很好看没错。可是这般不顾廉耻,朝三暮四,萧琅还想娶她? 惊鸿心里替自家夫君不值,还没来得及感叹,却听得隔壁一阵杯盘落地之声,像是有人掀翻了桌子。 沈墨低笑了两声,起身拉着她站开了一些。惊鸿正奇怪发生什么了,就见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萧琅走了进来,脸色难看得紧。 「与我的情分,抵不上你对他的情意?当真好个姽婳,你这一张巧嘴,要骗下多少人去?」 沉沉的怒喝吓得姽婳面无人色,下意识地就站起来要往沈墨身后躲。可是沈墨拉着小厮已经站在了萧琅旁边,她不敢过去了。 「萧郎……你怎么会在这里?」勉强抬了抬嘴角,姽婳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可怕的圈套。 再看了沈墨一眼,他还是笑着的,只是没有半分要搭救她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我在这里,才能听见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萧琅侧头扫了沈墨一眼,沈墨不动神色地侧身挡住了身后的人。 「沈将军原来也喜欢这样的女人?」 沈墨摇头,淡淡地道:「我只是路过。」 身后的惊鸿再紧张也忍不住想笑,路过是什么意思,刚搅了一池浑水,这话也把关系脱得太干净了! 不过,萧琅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才梁义天说有好戏,我还不信,现在可相信了。」门口又站出一个人来,衣衫不整,一副痞子模样。惊鸿看了一眼就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那是秦路,经常带着萧琅鬼混的纨绔子弟,他是认得她的。 「还奇怪为什么不让进去,原来是有更贵的客人在。」秦路看了沈墨一眼,吊儿郎当地拱手道:「一直以为沈将军不与我等一样低俗,没想到您也来这种地方。」 这下可热闹了,姽婳看着面前这一群人,嘴唇抖了抖,心里快速地想着该怎么脱困。忍不住再看一眼沈墨,后者站得笔直,萧琅秦路等人与之相较,总觉得身上就少了几分气势,尽管萧琅现在生气得紧。 「萧大人和秦公子都请便,在下不过是进来跟姽婳姑娘说两句话,该说的说完了,今日看起来也不是方便赎身的时候,还是等萧大人和姽婳姑娘商议好了,我再来。」沈墨收了两分笑意,淡淡地看了秦路两眼。 秦路喉咙一紧,下意识地转开眼不说话了。萧琅绷着脸看着姽婳,动也不动。沈墨拉了拉惊鸿的手,护着她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跟我来。」 惊鸿就听得这三个字,沈墨已经带着她进了旁边的一间房间。 房间里杯盘碎了一地,显然是刚刚萧琅在的地方。这会儿没人,沈墨顺手便将房门锁上,拉着惊鸿到墙边靠着。 「方才话说得那么深情,现在怎么不说了?嗯?」萧琅的声音传了过来,还尚算清晰,这墙看起来可真够薄的。 「萧郎,你听我解释。」 许是沈墨已经离开了的原因,姽婳说话利索多了,娇滴滴地带着些委屈:「方才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也知道那人地位,我们春红楼得罪不起的。」 那头声音顿了顿,接着门开合了一下,像是谁出去了。 「得罪不起?」萧琅看着姽婳,冷笑道:「我方才可半点没听出不情愿的意味来,你什么时候还见过他一面?只一面之缘就让人来赎身了,姽婳姑娘,手段真高明。」 听这话,惊鸿靠着墙壁,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的男人正在为另一个女人吃醋,还这样生气,想来她在他心里,是有一定位置的吧。 姽婳比她娇媚,比她懂风情,男人是不是都该更喜欢那样的女子? 心口又酸疼起来,惊鸿慢慢蹲在地上,一边听那边说话,一边摆弄着墙角边的小石子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沈墨环着手看着面前这人,心里忍不住想笑,手段这样高明的女人,怎么瞧着像是受尽了欺负的模样?萧琅那样的人,哪里值得这么个傻子掏心掏肺的喜欢了? 「……若不是你迟迟不肯迎我进门,我会这样患得患失么?」姽婳不知什么时候也哭喊了起来,声音压过了萧琅的,带着哽咽。 萧琅没做声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那边响起话:「我本想今日回去就同惊鸿提,说要迎你入门的,你却这般让我失望。」 「惊鸿她不如你倾国倾城,但是她一心待我,旁人再好,也不会多看一眼,所以她永远是正室,你却连门也不得进,明白么?」 最后甩下这么句话,萧琅也推门出去了。 惊鸿听得一愣,像是咽下去了许许多多的黄连,最后给人塞了一颗蜜饯。心情一时很复杂。 沈墨低头看了那满脸傻气的人一眼,淡淡地哼了一声。 给点甜头就会跟着走的笨蛋。 隔壁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声,许多人涌了进去,叽叽喳喳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姽婳却只是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惊鸿听够了,起身扯了扯沈墨的衣袖:「走吧。」 沈墨心情却没刚才的好,像是热闹没看尽兴,眼梢里带着讥诮,一言不发地就出去了。 天已经黑了,街上点起了许许多多的灯,惊鸿边走边想着事情,穿着小厮衣裳显得瘦瘦小小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v第14章[12.21] 沈墨跟着她走,打了个呵欠道:「事已至此,便不用真将人赎出来了吧?梁夫人那边,便还是你去回禀好些。」 惊鸿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回头朝沈墨行礼:「多谢了。」 沈墨摆摆手,心想自己这当真是闲着没事做罢了。 惊鸿还是在巷子里换了衣裳,然后从侧门回了萧府。萧琅不知去哪里了,比她回去得还晚。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今天发生的事情,惊鸿只能苦笑,努力让自己快些睡着。 萧琅是带着满身酒气回府的,天色已经很晚,他站在惊鸿门口想了一会儿,还是先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寝衣,才上床去将人搂在怀里。 惊鸿没睡着,但是也不能睁眼。她不知道该同萧琅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看那张自己深爱的脸。 他与姽婳,算是断了吗?若断了,以后会不会有另一个姽婳再迷惑住他的眼?若是没断,她这痴痴的情意,是不是该慢慢收回来了? 她在算计他,也在算计姽婳,可是心里的难受一分一毫也没有减少。刀绞一样的感觉太疼了,疼得她忍不住想落泪。这段姻缘,表面上看起来尚算良配,可是锦缎一样鲜亮的包裹之中,又到底腐烂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天起来,萧琅请了假不去上朝,难得地早起与惊鸿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太爽,脸色自然也不是很好看,吃着吃着早膳便开口问惊鸿:「最近身子怎么样?」 惊鸿心里微紧,垂了眸子道:「按着大夫开的方子吃着药。」 老夫人不太满意,却也没说什么。萧琅倒是有些不悦地放了筷子:「娘,惊鸿进门才月余,您也实在太着急了些。」 「不着急怎么行?」老夫人一摔筷子,火气比萧琅还大:「谁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天?你们难不成要我死也抱不着孙子?」 惊鸿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让剪画再去拿一双筷子。 「老夫人息怒。」惊鸿乖巧地道:「妾身一定尽力,不会让老夫人等太久的。」 萧老夫人喘了两口气,拿过新筷子来,哼了一声,才继续用膳。 惊鸿笑得得体,其实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恼火。怀孕一事向来讲究缘分,难不成天天喝药就能怀上么?萧老夫人没把她当个媳妇儿,一心只盯着她的肚子呐。 但是老人家的心思,她也算能体谅,心里有话,碍着萧琅她也不会说出来。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萧琅有些抱歉地看了惊鸿一眼,后者却没看他,低头吃着饭。 她最近对他冷淡得紧,以往总是眼眸亮晶晶盼着他回家,红着脸坐在他旁边用膳。可是现在,她似乎连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多余了? 萧琅心里微紧,眉心跟着皱了起来。他得和惊鸿好生谈谈了,若是她还介意姽婳的事情,他现在可以明白地说,他不会迎姽婳,也可以和她断绝了关系不再往来。 这么想着,吃过早饭萧琅便将惊鸿拉回了院子。 「娘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萧琅拉着惊鸿,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双手环着她,低声道:「不管你什么时候怀上,我都等得起。」 惊鸿抿唇,点了点头。 萧琅想了想,不行,还是得开门见山地说。 「最近这两天,我去过春红楼。」顿了顿,萧琅看着惊鸿的侧脸,补上一句:「去见了姽婳。」 惊鸿心里一沉,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又点了点头。 萧琅一直打量着她的表情,就等她生气或者伤心,然后才好低声下气地哄哄,甜言蜜语将人哄好了,末了加上一句:「红颜无数,也终是只有你一人最重。」 如此风流又深情,向来是他受女人喜欢的原因。惊鸿对他而言,一向是最好搞定的一个,萧琅对自己尚算有信心。 然而,惊鸿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就这么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倒让萧琅整个人傻在了那里。像是信心十足地往湖里一跳,然后发现湖里早已没有了水,啪叽一下就摔了个粉身碎骨。 萧琅有些沉了脸,捏着惊鸿的腰问:「你是不在意,还是早就知道了?」 惊鸿淡淡地道:「夫君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吧。」 又被哽了一下,萧琅顿了好一会,才叹口气道:「为夫是看娘子最近一直不开心,便想问问娘子究竟是怎么了。若是因为姽婳的事情,为夫便跟娘子保证,以后不会再与她有什么瓜葛了。」 惊鸿似笑非笑,低声道:「妾身一直很相信夫君,上次的保证,妾身还记着,夫君不用再保证一次。」 这话有些打脸的意味,萧琅有些恼,但是看着惊鸿这冷淡淡要拒他千里的模样,到底还是软了语气,搂着她道:「你一向最温和懂事,也只有你配得起这萧家主母之位。惊鸿,不要同我闹别扭,好么?」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惊鸿叹了口气,垂了眸子看着自己的指尖,心到底是有些软了。 可是,有的事天定,有的事人为。正当惊鸿打算开口说软话,让两人以后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一个家奴又匆匆跑了进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外头有个女人,大吵大闹说要见您,引得不少人在府门口围着呢!」 惊鸿一愣,起身从萧琅怀里站了起来。萧琅皱眉,看着那家奴问:「什么女人这样放肆?」 「好像是叫姽婳。」那家奴小心翼翼地看了惊鸿一眼,随后盯着地面道:「她扬言要见您和老夫人,不见就不肯走。」 惊鸿心里一跳,忍不住皱眉。萧琅看了惊鸿一眼,拉着她的手道:「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她要纠缠也没用,我不会容她在这里放肆。」 她能说不去么?惊鸿心里苦笑一声,跟着就被萧琅拉了出去。剪画嘀咕了一声,将她院子里的丫鬟都带去壮声势,老夫人那边也有人去通报了。一个小小的妓子,便让萧府上下跟迎什么似的紧张,说起来也是姽婳的本事。 萧府门口围满了人,姽婳一人站在中间,抿着唇倔强地看着萧家大门,身上穿的倒是普通的布衣了,看起来尚算正经。可是周围的不少人知道她的身份,都在指指点点,这么个女人站在人群中,看起来也有点可怜。 大门打开,姽婳一抬头就看见萧琅走了出来,正想笑,却看见他怀里揽着一个人。 v第15章[12.21] 「在这里闹事,似乎有些不妥。」萧琅怀里的女人看着她,温和地笑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进来说。」 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玉发簪。这人她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萧琅的正室,凌惊鸿。 姽婳多看了她两眼,觉得这女人长得也不是多好看,但是一颗心像是放进了醋坛子里,酸涩得不成样子。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原来这位就是萧夫人。」 惊鸿微笑着看着她,道:「姑娘是要找我,还是要找我的夫君?」 正室对上野鸡的戏码,百姓围观得很是热情,萧府门口瞬间涌来了不少人,几乎把路给堵了。挎着菜篮子的大婶和尚未出嫁的小闺女们都发挥了女人的天性,嗅着奸情的味道便眼睛亮晶晶地来看热闹了。 马车走不动路了,剑奴无奈地回头朝车厢里道:「将军,咱们好像得换条路走。」 沈墨睡得正好,听见外面的喧哗声,揉了揉眼睛半坐起来:「怎么了?」 「萧府门口人太多,马车过不去了。」 萧府?沈墨没忍住,掀开车帘就往外看。 「夫人心知肚明,我能来找的,自然只有你的夫君。」姽婳冷笑了一声,有些怨毒地看着惊鸿道:「夫人高坐金玉堂,怕是不明白我们这些女人的苦。但是同样是女人,夫人也应该听小女子将话掰开了说说,也免得您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听这话,萧琅就慌了,连忙将惊鸿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姽婳道:「好歹是官邸,容得下你这样放肆?」 萧老夫人也被人扶了出来,皱着眉看着门口的场景,气得直喘:「这像个什么样子?」 惊鸿抿唇,过去扶了老夫人一把,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姽婳,又看着萧琅:「你惹的什么妖蛾子?萧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萧琅沉默,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来人,将这疯子拉开,送往官府。」挥手叫来家奴,萧琅看着姽婳,皱眉道。 惊鸿微微一震,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萧琅一眼。 姽婳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萧琅,有些想笑,却又流下泪来:「萧郎,萧郎,你竟然可以对我狠到这样的地步?明眼便知今日之事是人的圈套,你也不信我。」 家奴上前押住了姽婳的双手,老夫人嫌弃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快些将人拖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倒想问问萧家老夫人!」姽婳脸色一变,陡然狠戾起来,挣脱开两个家奴的手,护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这肚子里萧家的种,你们萧家认还是不认?」 百姓哗然,惊鸿的脸色瞬间苍白,眉心紧皱。萧琅和萧老夫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姽婳。 「你说什么?」萧老夫人身子有点抖,心里转了一圈,眼睛陡然亮起来:「你怀了琅儿的孩子?」 姽婳冷哼一声,护着肚子看着她道:「你们萧家对我无情无义,老天到底还是怜惜我,让我后半生有个依靠。这孩子你们不认,我也要生下来抚养成人!」 萧琅张了张嘴,回头看了惊鸿一眼。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大多人都看向她,想看看这位萧夫人是什么表情。 外头的野鸡比正室先怀了孩子,萧家老夫人又是个看重子嗣的,这情况难不成是要逆转? 「如果是萧家的种,哪有不认的道理!」萧老夫人拔高了声音,眼里还带着些期待:「快,先将人带进府里,让大夫看了再说。」 「娘!」萧琅一惊,上前一步想拦。 「你闭嘴。」萧老夫人沉了脸色,道:「这件事我来做主,你带惊鸿先回屋。」 周围吵成一片,有人为惊鸿不值,有人讥笑那孩子指不定是谁的。沈墨撑着手靠在车窗上,透过层层的人群,只看着那个低着头安静站着的人。 她侧脸看起来一片雪白,长长的睫毛垂着,带着些颤抖。身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得笔直。 本以为能寻回夫君的心,没想到被人反将了一军。凌惊鸿现在心里会在想什么? 萧琅走过去,轻轻扶着惊鸿的胳膊,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惊鸿点点头,很温顺地跟着进了门。 热闹的萧府门口,人群渐渐散去,剑奴嘟囔道:「这会儿可以走了。」 「剑奴。」沈墨开了口。 「将军?」 「回去吧,不去皇宫了。」沈墨放下帘子,低笑着道:「让人去跟宫里说一声吧,就说我突然生病,去不了了。」 惊鸿被萧琅半抱着回了东院,心里的震惊还没平复,抬眼看见萧琅蹲在自己面前,睫毛一颤,眼泪便落了下去。 「惊鸿。」萧琅心里一紧,有些手足无措:「你别哭。」 手边没帕子,萧琅干脆扯了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帮她揩了泪:「我…不曾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姽婳她…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惊鸿听得想笑,心里也有火冒上来。孩子都有了,他现在竟然和自己说不知道?她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是现在人家挺着肚子上门来了,要她怎么让,怎么忍? 打开萧琅的手,惊鸿站起来,退后一步道:「人在老夫人院子里,你也不用太顾忌我。话总是要说清楚的,我们也过去吧。」 萧琅的手顿在半空,略微有些僵硬地收回去。但是停了停,心里又觉得恼火。惊鸿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曾经听话懂事的小丫头,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古怪了? 他是一家之主,也是堂堂的男子,总宠着惯着,似乎反而会让她越来越敢逆他。 这样一想,萧琅的脸便沉了下去,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惊鸿捏紧了手,剪画担忧地进来看着她:「小姐,老夫人那边请了大夫过去了。」 v第16章[12.28] 屋子里一阵沉默,剪画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鼻子也有些酸:「小姐您别这样,若是当真委屈了,便哭一场也好,别不说话。」 缓了缓神,惊鸿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她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前一刻还说再不负她的人,会让她面对这样的事。与君结了相思,结了相思,又亲手燃了相思。灰烬全呛在眼里,想不哭都不行。 不过她现在没空哭了,扶着剪画的手,惊鸿咬咬牙,抬步往西院走。 姽婳脸上的泪干了,此刻正伸着手腕,神气十足地给大夫诊脉。萧老夫人坐在一边,伸着头看着。惊鸿进去的时候,萧琅坐在一边喝茶,连抬头看她都不曾。 「大夫?怎样?」萧老夫人也没注意惊鸿,看大夫收了手帕,便急急忙忙地问。 那大夫拿出纸笔写方子,边写边道:「月余的喜事,恭喜老夫人了。」 喜事! 萧老夫人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丢开丫鬟的搀扶便扑到了姽婳身边,小心地不碰着她,扭头看着大夫道:「此话当真?」 大夫点头道:「老夫诊脉多年,不会有诊错的时候。」 「哎——」萧老夫人高兴过度,身子晃了晃,惊鸿站得近,连忙过去扶着她。 「老天有眼,终于让我萧家有后了!」老夫人使劲儿抓着惊鸿的胳膊,疼得惊鸿皱眉,却没敢出声。 姽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扫了惊鸿一眼,又看看萧琅,捏着嗓子道:「老夫人您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进不进得了你们萧家大门还是个问题呢。看萧侍郎这模样,莫不是不想承认?」 老夫人一愣,连忙转身看着萧琅。萧琅轻笑一声,抬眼看着惊鸿,不说话。 姽婳眼尾一扫,睨着惊鸿道:「萧夫人贤名远播,只是肚量似乎不怎么样。若是您容不下我,我自然也不会带着孩子来找罪受。」 全屋子的目光都瞬间移到了惊鸿身上,惊鸿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白:「出嫁从夫,夫君愿意纳你,我自然没有意见。」 萧琅抿唇,淡淡地道:「我现在就纳了她,你也没意见?」 惊鸿垂了眼眸,好一会儿才点头:「没意见。」 萧琅冷笑出声,心里莫名地有些恼。萧老夫人轻咳一声,道:「既然惊鸿没有意见,那这件事也就好办。让人把北院打扫了出来,今晚就可以搬进来。」 说着,老夫人看向姽婳。她很少给人好脸色,但是现在姽婳肚子里是她的金孙,怎么都觉得这个人顺眼。 「等等。」 老夫人正想指丫鬟给她,却听得姽婳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老夫人疑惑地看着她。 姽婳扫了惊鸿两眼,又看了看萧琅,抬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道:「老夫人可能还不知道,我是青楼女子,在春红楼,被萧大人包场了三个月。」 萧老夫人脸色骤变,但是转头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让琅儿去给你赎身。」 姽婳点了点头,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还有,今日那一闹,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你们萧家,以后可不太好站得住脚。我委屈了没关系,可不想带着孩子一起被人瞧不起。」 「谁敢瞧不起萧家的孩子?」老夫人严肃地道:「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姽婳意味不明地看了惊鸿一眼,不作声。 惊鸿被看得莫名,心里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了,甚至还有些想笑:「姽婳姑娘是想要我给你敬茶,才肯进这萧家的门么?」 萧老夫人皱了皱眉,这才正眼看了惊鸿。虽然她诸多挑剔,但是惊鸿当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儿。这件事说起来也有些委屈她,可是谁让她肚子不争气? 「我哪里敢。」姽婳哼了哼,现在也不敢跟惊鸿硬碰硬,只能左右看了看,最后妥协似的道:「也不求你们拿轿子抬,喜堂总要有一个吧?」 「这个好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秋霜道:「府里人多,一会儿就买了东西给布置上。」 姽婳终于消停了,老夫人乐呵呵地打发了大夫,又吩咐人上街采买,丫鬟们全都去西院打扫布置,床单被套都给用上好的锦缎。 萧琅一直没说话,就看着惊鸿站在一边跟管家商量。萧府的账一直是惊鸿在管,开支用度都是要经她手的。向来勤俭持家的人,突然有这么一大笔开支,秀气的眉早就皱了起来。 他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儿是跟他赌着气。他是的确不曾想过会这么快将姽婳带进门,上次惊鸿闹着要走,他还一直不安。但是仔细想想,惊鸿是保守的女子,既然嫁了他,那就应该是会慢慢接受他的风流,继而继续替他安家管事的。 太将她放心上,反而会让自己不好过。 萧府动静闹得不小,事情突然就多了。惊鸿一下午只将自己关在帐房理账,萧琅声称户部有事,也离开了府里。只有萧老夫人乐呵呵地忙碌着,顺便还打发家奴去了几家人那里报喜。 报喜的目的自然是炫耀,顺便好提前发个帖子,请人来吃饭。 而邀请的对象无非两种,一是萧老夫人很交好的,二则相反,是萧老夫人很不喜欢的。 沈家恰好属于后者,花锦拿着帖子,阴着脸走进沈老太君院子里的时候,心里就将那萧老夫人从头骂到了脚。 「老太君您瞧,这惹着烟尘女子上门的,还高兴地四处发帖子,萧家老夫人果然有些奇特。」 到底是晚辈,花锦说话还是含蓄了些。 屋里软塌上躺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闻言刷地睁开了眼,拿过花锦手里的帖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 「想孙子想疯了,还真当这是长脸的事。」 花锦忿忿难平,心里为惊鸿不值。这才嫁过去几天,萧琅居然就要纳妾了! v第17章[12.28] 早说了那不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惊鸿偏生不信。现在会不会又独自躲在房间里哭鼻子? 这么一想花锦就坐不住了,拉着老太君的手道:「老太君,我看不下去了,惊鸿是我的手帕之交,我想去看看她。」 老太君正暗自恼怒呢,虽说不是多长脸的事,可是人家马上有小娃娃抱了,自家孙子虽已经长大成人,可竟然还不肯娶妻! 这么恼着,老太君也没太听花锦说什么,挥挥手就让她去。 闺阁之中的情谊一般很是深厚,加上花锦又是个热心肠,所以没一会儿,沈家的马车便停在了萧府门口。 萧家象征性地挂了粉色的灯笼出来,示意府上有纳妾之喜。花锦看着刺眼,气呼呼地提着裙摆走进门,门房想拦,看这架势也只能退到一边。 惊鸿正看着账本发呆,帐房的门就突然被推开了。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看人是谁,脸就被捧起来了。 「咦,竟然没哭。」花锦眨巴着眼睛看她半天,收回自己的纤纤玉指,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嘴,恢复了高门少奶奶的模样:「看来是我来早了。」 惊鸿哭笑不得,花锦的丫鬟已经关上了门,机灵地守在了外头。 「你怎么来了?」放下账本,惊鸿想笑,但是喉咙里想堵了石头似的,一笑就比哭还难看。 「我不来,你找谁哭去?」花锦哼哼了一声,嫌弃地看着惊鸿红了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在萧琅面前她没能尽情哭,在萧老夫人面前她不敢哭,在姽婳面前她不能哭。可是对着花锦,惊鸿像是终于找到亲人一样,抓着她的衣裳便擦眼泪擦鼻涕地大哭起来。 「花锦…」 哭得真真是让人心疼,花锦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道:「我不来,不知道你又要扛到什么时候。总强迫自己不累吗?早说了萧琅狗改不了吃屎,你给他吃肉他骨子里也还是深爱着屎,拧什么呢?」 口水呛进喉咙里,惊鸿边哭边笑,咳嗽个不停:「你…你这是什么说法!」 「本来便是。」花锦翻了个白眼,上上下下将惊鸿打量了一遍,撇嘴道:「瞧你,死心塌地要嫁进来,现在看起来苍白得跟鬼似的。早听我的话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惊鸿撇嘴,一把抓着花锦上好的锦衣使劲儿蹭,蹭够本了才长出一口气,算是哭舒服了。 「我遇人不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擦擦眼睛,惊鸿坐回椅子里,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浑身都没了力气:「心里有那个人,好不容易能嫁,你的话我哪里肯听?」 花锦直摇头,嫌弃地擦着衣裳道:「如今你要怎么办?眼看着人家怀着身子要踩你头上了,你还要装贤惠装大方委屈着自己么?」 屋子里一阵沉默,惊鸿扁扁嘴,颇为无奈地道:「不然呢?我嫁了萧琅,余生便是要同他过的。要么争,要么不争,后半生该怎么过,全看他心里有没有我了。」 还是这么傻!花锦怄得难受,可是以从前的经验来看,要扭转惊鸿这样的观念当真急不得。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受罪,又不是好姐妹该做的事情。 这该怎么办? 花锦扭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外,外头是一树新开的桃花,春暖时节,百花齐放,哪里风景都很不错。 「看你也郁闷得紧,不如明日跟我一起去桃花会吧。」想了想,花锦开口道:「正好家里那位又忙着出去走货了,我这两天也无趣得紧。」 花锦嫁的是沈家大少爷,护国将军沈墨的大哥,京城有名的商贾沈书。沈家孩子都挺奇怪,父辈给这两兄弟一个书一个墨,是盼着他们这代能成文官,不再远离家室。可是哪晓得,大哥爱上了经商,弟弟依旧是投笔从戎,半分对不起各自的名字。 「也好。」惊鸿暗了眼神道:「这两日他们定然是要好好哄着那姽婳的,我在也碍事,不如就躲了去。」 两人就这么约下了,花锦看惊鸿心情好了不少的样子,也就不再多停留,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萧家和沈家一贯有过节,她待久了也对惊鸿不好。 如惊鸿所说,老夫人看重孩子,对姽婳简直是要什么给什么。姽婳也没客气,将北院布置得比东院还华丽。惊鸿没多说,将银子拨下去,任她挥霍。 晚上萧琅自然就去北院了,惊鸿在屋子里坐了一夜,一夜未眠。 萧琅虽然心里对姽婳有隔应,但是姽婳巧嘴能说会道,加上身子软,一晚上就让萧琅不再计较春红楼的事,第二天惊鸿做好早膳,那两人也便浓情蜜意地挽着手进了西院,坐下用膳。 「没见过哪家是正室给小妾做饭吃的。」剪画气不过,站在一旁看着姽婳那狐媚样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姽婳耳朵尖,当即就摔了筷子,脸色难看地站起来道:「我倒忘记了贵门的规矩,姐姐做的饭,妹妹是不是该跪下来才能吃?」 老夫人皱眉,扫了剪画一眼道:「再乱说话,便拖出去赏棍子。」 剪画吓了一跳,心里又觉得委屈,更是恨急了姽婳。惊鸿本来端着碗,闻言也便将碗放了,站起来道:「妾身管教不严,老夫人莫生气。」 老夫人「嗯」了一声,瞧着姽婳脸色好了,才又继续用膳。 萧琅一直看着,就觉得有趣。刚想开口打趣惊鸿,也顺便给她台阶下,却见惊鸿已经离开了位置,朝老夫人行礼道:「妾身已经用好了,老夫人慢用。还有账没看完,妾身得先去账房了。」 桌上的人都是一愣,姽婳换上委屈的表情,看着她道:「妹妹惹姐姐不开心了?」 惊鸿看着她笑了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剪画走出西院。 本来是想呛声的,没曾想凌惊鸿当真点了头。桌上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萧琅神色阴沉,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连个饭都吃不好了。」 姽婳不敢再吱声。 没去账房,惊鸿直接出了府,给剪画买了福满楼的点心当早饭,然后便慢慢往城北走,她与花锦就约在那里。 姽婳什么心思,她很清楚。只是那女子看起来浮躁,心计倒不是太深,她懒得同她计较。 白菜就是白菜,放在上好的青瓷盘里,也变不成熊掌。萧琅眼光再差,也不会对这样的女子付尽真心。 城北的牌坊下头有块空地,惊鸿就这么站着等,不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驶过来,车帘一打,花锦那张看着就让人心情不错的脸露了出来。 v第18章[12.28] 「惊鸿,上来吧。」 惊鸿点头,扶着剪画的手就上了车,顺便打发剪画先回去。若是萧家人问起,也好说一声她的去处。 但是一扭头看见车内的风光,惊鸿吓得差点掉出去。 「沈将军怎么也在?」惊鸿哆哆嗦嗦地指着车窗边靠着快睡着的沈墨,瞪着花锦问。 花锦干笑了两声,伸手先将惊鸿拉进来,而后才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便是二叔他要去山上办事,正好与我们同路。最近京城不太平,四处有流匪作祟,所以老太君让他与我们同行,也安全些。」 沈墨睁开了眼,看着惊鸿。惊鸿努力平静了心情,在花锦身边坐下,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招呼。 但是沈墨也就是看了她一眼,而后就闭上眼睛继续睡了,冷淡得紧,一点也不是想和她好好打招呼的样子。惊鸿撇撇嘴,也不去自讨没趣。 这个人性子太古怪了,她捉摸不透,也就最好不去惹。 嗯?等等。 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鸿张大了嘴,拉着花锦的袖子指着沈墨道:「他是你二叔?」 花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是啊,你们不是认识么?二叔说他跟你见过几次。怎么?」 花锦的二叔,不是护国大将军么?惊鸿心里一跳,又看了一眼那一直被自己当成怪人的人,嘴角抽了抽,呐呐地道:「我好像有些误会了……」 一直以为这人应该是三五品的裨将,不过是恰好姓沈。哪里知道,这人当真便是沈墨? 惊鸿倏地坐直了身子,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脑子里将自己跟他说过的话都想了一遍,她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沈墨啊,这可是沈墨!护国大将军沈墨,大宋的英雄,百姓拥护的必胜将军,竟然不知不觉陪着她胡闹了好几次? 惊鸿心情很复杂,旁边的沈墨却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侧靠在一边睡得安详。 花锦看惊鸿这吃惊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她定然是误会了沈墨的身份。不过沈墨一向少话,沈家人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花锦只能拉拉惊鸿的衣裳,示意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惊鸿点了点头,立马正襟危坐。没发现的时候就算了,现在知道这人是沈墨,就好比英雄从云彩上落到自己身边,她连眼神都变得虔诚了些。 马车一路颠簸,不过倒也没遇见什么麻烦。到了山脚下,沈墨也就醒了,跟着她们一起下车往山上走。 「二叔,这是萧家少夫人惊鸿,方才没能好好见礼。」花锦一下来就连忙先介绍,怕惊鸿尴尬。 沈墨顺着花锦指的方向看过去,惊鸿腰板一挺,立马规规矩矩行了屈膝礼:「小女子参见沈将军!」 这一字一句喊的,跟被检阅的士兵一样。沈墨心里闷笑,脸上却没什么神色:「前两次看见,夫人也没行这么重的礼。」 惊鸿脸红了,给急的。前两次遇见时候的情况都很特殊,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他的身份。如今知道了,补个礼也不算晚啊。 「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惊鸿低着头没抬起来。 礼数周到,姿势也是熟练,沈墨瞧着眼前这人,眼里的笑意散了去:「不用这般拘谨。今日在下不过是受命陪大嫂与夫人上山,不用什么将军的架子。」 花锦一把将惊鸿拉起来,笑眯眯地道:「没嫁进沈家之前,我倒是和惊鸿一样,觉得二叔是二郎神下凡一样的神仙人物,要仰着头看的。后来才发现啊,二叔虽然话不多,爱打仗,但是也不是什么不可亲近的,惊鸿你不必紧张。」 山上的空气清新,加上沈墨这尊大神往这里镇着,惊鸿紧张了一小会儿之后,突然觉得心里松了。 一路往山上桃花林走,鸟语回林,绣鞋踏石,怡然安逸的气氛慢慢就将人眉心给抚平了。惊鸿深吸一口气,拉着花锦的手,整个人都开始慢慢放松。姽婳的脸和萧琅的脸一瞬间被抛远,只剩下花锦在她眼前笑得一点也不淑女。 「出来是不是心情会好很多?」 惊鸿点头,在院子里不是对着账本就是对着萧琅姽婳和萧老夫人,出来才晓得,原来外面风景这么美。 两人到了桃花林,便去旁边最热闹的寺庙里求签。沈墨好像有什么事,自己继续往山上走了。 「姻缘天注定,一签即可解。姑娘夫人们拿好自己的签文,去那边找大师解签哎。」围着花布裙的老婆婆慢悠悠地吆喝着,她面前的签文袋里剩的签文都不多了。 花锦见状,连忙抓着惊鸿过去,手脚麻利地拿着签筒摇签,摇好了就把签筒塞在惊鸿怀里,推了推她道:「这里的桃花签文最是准确,你快求,等会儿来解签。我还要顺便去替老夫人和二叔还有夫君求平安符。」 一溜儿说完,花锦就跟只兔子似的蹿到人群里去了,半分没有高门少奶奶的模样。 惊鸿看得闷笑,拿着签筒闭上眼,在蒲团上跪下,很是认真地开始摇签。 其实求什么姻缘呢?她已为人妇,姻缘早定。只是这签文还可解姻缘之中困惑,听花锦说得神奇,她便也试一试。 「第二十五签。」 惊鸿按着上面写的找到了签文,展开看了看,一知半解,便去解签的那里排队。 正是桃花开的好时节,四处人都太多。花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干脆拿了五个护符。 「免得你再跑,我就帮你也求了一个。」花锦摊开手,笑眯眯地将四个放进自己荷包里,递了一个给惊鸿:「你收着吧,能保平安。」 惊鸿伸手接过来,那护符做得精巧,上面还有红色的绳结。 「看你跑那么快,歇着吧,解了签我们去看桃花。」惊鸿朝花锦笑笑,拿了她的签文一起等着。 花锦说了好,站在旁边等着。终于到她们的时候,摊位上的老先生接过惊鸿手里的签文,眼睛一亮,大声念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夫人这签是姻缘中的上上签,意为夫人与贵君彼此相爱,不离不弃,要白头到老啊。」 周围的小姐夫人们一阵惊叹,这样的好签已经很久不出现了。 v第19章[12.28] 惊鸿愣了愣,接着很欣慰地看向花锦:「你啊,圆满了。」 花锦咯咯直笑,拿回自己的签文,宝贝似的塞回荷包里,还嘴硬地道:「我家夫君可难伺候了,要不是我能干,怎么能白头到老。」 语气之中满是得意,惊鸿听得羡慕,也知道花锦嫁进沈家半年,沈家大少爷一直对她极好,两人夫妻和睦,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要是她与萧琅也有这样的花好月圆,那该多好? 伸手将自己的签文递过去,惊鸿看着那老先生,等着他解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解签先生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看了惊鸿好几眼,才迟疑地道:「夫人若是问姻缘,这便是上签,也是下签。」 「怎么会?」惊鸿疑惑地看着他:「哪有签既上又下的?」 解签先生顿了好一会儿,周围的人都好奇起来。花锦急得跺脚:「好的坏的你倒是说清楚,吊人胃口还是怎么着。」 「……夫人的姻缘,会有花好月圆的那一天。」想了半天,解签先生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就把签文塞回了惊鸿手里。 会有花好月圆的那一天?惊鸿想,这是说她以后还能柳暗花明,赢回萧琅的心么? 听起来不坏,怎么又成了下签? 「该不会是个半吊子,不会解签吧?」花锦拉着惊鸿从人群里出来,嘟囔了两句:「惊鸿你别往心里去,签就是讨个彩头。听好的,别去想坏的。」 「嗯。」惊鸿笑了笑,将签文随手塞进袖子:「去看桃花吧。」 「好啊,那边开得多!」花锦一笑,拉着惊鸿就走。 落英缤纷,两人赏了许久的桃花。周围都是各家小姐夫人,少不得碰见熟人,还要寒暄两句。可是不知怎么的,山下好像突然有些喧哗,话说到一半的夫人小姐们相互看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跑啊!有流匪作祟!」有人大喊了一声,声音传上来,山上突然都安静了。可是仅仅安静了一瞬,尖叫声便此起彼伏。 惊鸿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猛地撞上了旁边的桃树,疼得脸都白了。没等她反应过来,花锦已经一把拉过了她,要往一边跑。 「快走,流匪太过凶残,杀人不眨眼的!我们快去找二叔!」花锦脸色也不太好看,跑得跌跌撞撞的。 无怪大家这般慌乱,最近京城城郊流匪四窜,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官府已经派出大量的官兵追捕,但是效果甚微。谁碰着就只能是谁倒霉。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流匪到这全是女人的桃花林来? 花锦拉着惊鸿跑了一阵儿就没力气了,还是惊鸿架着她的胳膊继续跑。沈墨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们其实是在乱窜。不一会儿周围就没了人,喧哗声也像隔了老远。 「咱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吧。」花锦气喘吁吁地道。 惊鸿点头,刚找到个草丛,脚下才踏出去一步,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个冰凉凉的东西。 「这里还有两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惊鸿心里一跳,背后起了一层毛汗。 「人好像够了,杀了吧。」不远处传来个声音,花锦和惊鸿喉咙都是一紧。 「跑!」花锦咬牙,顾不得惊鸿脖子上还有刀,将她往反方向一扯,伸手就将她推了出去。 但是身后的大汉反应比她们快,惊鸿刚稳住脚,那人便抓住了花锦。 「快跑!」花锦白着脸,倒是意外地镇定,反手抱住大汉的胳膊,怒吼道:「总要跑走一个,快跑,别回头!」 一瞬间心里像是无数的热浪涌上来,惊鸿喉咙哽咽,想回身去救,花锦却是气的哭了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 大汉一巴掌打在花锦的背上,想将她甩下去。惊鸿顿了顿,一咬牙,还是朝那大汉冲了过去。 「呯——」结结实实撞上大汉的身子,惊鸿眼冒金星,却是抓住了大汉没回神的空隙,拉着花锦就继续跑。 这一撞头昏眼花,惊鸿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跑了。花锦受了伤,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后的脚步声很快就追了上来。 逃不掉了。 这是惊鸿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两个弱女子,怎么也比不上一个大汉的脚程。 「惊鸿,不要管我了,快跑。」花锦脸色惨白,隐隐有些泛青,想来是刚才那一掌拍得太狠,伤了肺腑。她本就没有惊鸿身子好,现在更是跑不动。 想起刚刚花锦不要命也让她走的模样,惊鸿眼眶红了,咬牙道:「要死也死在一块儿,我哪有丢下你的道理!」 说着就要拉起花锦。 背后一阵风袭来,带着十足的杀意。惊鸿心里一凉,狠狠心转身抱住了花锦,拿自己身子去挡。 「咣——」金属碰撞的声音炸开,像是一声惊雷在惊鸿耳边炸响,听得人虎口疼。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一把小巧的匕首便挡住了壮汉的大刀。游刃有余之间还伸手轻轻推了推惊鸿。 惊鸿回头,沈墨已经轻巧地用匕首在那大汉脖子上一抹,血痕极轻,大汉却怒目圆睁,没一会儿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边。」沈墨收回匕首,沉声指了指惊鸿跑来的方向。 暗处蹿出无数穿着轻甲的士兵,蹑手蹑脚地往沈墨指的地方跑去,速度很快,却没发出丝毫的声音。惊鸿愣愣地看着,一大群人涌过去,片刻之后周围还是只剩下他们三人。 以及地上的一具尸体。 v第20章[12.28] 花锦脱了力,坐在地上干呕起来。旁边就是尸体,但是她挪不动步子了,一双眼里全是泪水,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惊鸿觉得自己还好,从小就比花锦结实,这会儿还能扶起她退后几步。只是她也不敢去看那尸体,平生第一次看见死人,心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没事吧?」沈墨转头看着惊鸿,眼里划过一丝好笑的神情。 「我没事,花锦得让大夫看看。」惊鸿道:「她刚刚给那人狠狠打了一下。」 沈墨看了惊鸿一会儿,点点头,示意她将花锦放上他的背,然后背起她便去了方才她们在的桃花林,流匪已经不见了,剩下许多哭哭啼啼的姑娘。不过一旁竟然有许多大夫,惊鸿看得疑惑,这怎么像早就准备好了的一样。 「等会儿我会让人送大嫂回去。」沈墨将花锦给了大夫,转头对惊鸿道:「你也在这里呆着,流匪往山上跑了,我得继续带人追。」 惊鸿很乖巧地点头。 沈墨眼里又出现了奇怪的笑意,一个没忍住,当真笑了出来。 周围不少姑娘都看了过来,泪珠儿还挂在脸上,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笑得很欢的那个男子。眉眼舒展,绝代风华,这一笑若是论价值,怕也是倾国倾城。 只有惊鸿被笑得莫名其妙的,因为她看得出来,沈墨是觉得她很好笑。可是,她这会儿刚死里逃生,正担心花锦呢,哪有那么好笑! 笑了一会儿才笑够,沈墨指了指惊鸿的脸,眼里犹还有笑:「你这样真的没关系么?也找个大夫看看吧。」 她的脸?她的脸怎么了?惊鸿伸手摸了摸,从脸上一直摸到了嘴唇。 嗯?鼻子下面好像有东西。 惊鸿一抹,伸手一看,红红的,全是血。 这应该是她撞过去的时候,撞出来的吧?惊鸿脸有些红,不知怎么头也跟着有些晕。她那一撞也是不要命的,只是情况紧急,还没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鼻子下面挂着两条血,一定看起来很……沈墨刚刚就是在笑这个? 惊鸿有些生气,鼓了嘴拿出帕子慢慢擦了,而后就坐在花锦身边不说话。 沈墨轻咳了一声,时间紧迫,他还是转身上山了。今天来这里就是要追捕流匪,为皇上分忧的。早知流匪会对女人下手,便只能不得已拿这女人最多的桃花会作饵了。还好没有什么人死,不过大嫂受了伤,他还得想法子给大哥赔罪。 这么一闹腾,惊鸿同花锦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送了花锦回府,惊鸿坐着沈府的马车回去。路上不知是马车太颠簸了还是如何,她头晕得直想吐,浑身也跟着疼起来。 「前头好像是萧侍郎。」走着走着,驾车的车夫喊了一声,随后就勒了马。 萧琅? 惊鸿一惊,连忙撑着身子起来,掀开车帘往外看。 不远处的路上,骑着马的人,可不就是萧琅么?不知怎么,惊鸿看着他有些想哭,那会儿差点就死掉了,现在还能看见他,真是太好了。 「就送我到这里吧,有劳。」惊鸿笑着跟车夫道谢,而后跳下马车就往萧琅那边跑去。 「夫君。」 萧琅心里压着火,看着前头熟悉的身影,心里一口气才算吐了出去,接着涌上来的就是更多的怒火,忍不住就冲她吼:「你去哪里了?」 惊鸿被吓了一跳,准备跑过去的步子都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马上的人,愣愣地道:「我去桃花会了,不是让剪画回去说了么?」 萧琅沉着脸,吸了好几口气才咬牙伸出手:「上来。」 惊鸿眼眶有些红,抿着唇看着萧琅,不伸手。她今天也被吓着了,还要去安慰花锦。这会儿好不容易看见了能让自己安心的人,他却一点安慰都不给。 心里突然就很委屈。 萧琅瞪了她半晌,看着惊鸿眼睛慢慢红了,终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和了神色,翻身下马来拉住惊鸿的手,而后将她送上马,自己也跟着骑上去。 「听闻桃花会出事了,你又半天不回来,我才这般生气。」闷闷地解释了一句,萧琅伸手环抱着惊鸿,慢慢抱紧:「你没事不知道打发个人早些回来说一声?就喜欢这样叫我担心?」 惊鸿咬着牙,好歹没让自己再哭出来,平静了一会儿才道:「花锦受伤了,我将她送回去了才回家,没想到你会这样急。」 「我怎么不急?」萧琅怒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我……」 说到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萧琅阴着脸,心里反复跟自己念叨,情深不寿,爱极必伤。他怎么着也不能将自己一颗心全给出去,毕竟他又不止惊鸿一个女人。 惊鸿听到这里,却已经很感动,靠在萧琅怀里,总算很是安心。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好了起来,萧琅带着惊鸿回去,跟老夫人报了平安之后,便自然地跟着惊鸿回了东院。 惊鸿身上也有伤,虽然在沈府看过了,但是萧琅不放心,还是请大夫再来看了一遍,而后又吩咐厨房熬汤煎药。 惊鸿看着萧琅的身影,心里宽了不少。即使是纳妾又如何?他心里还是自己最重要啊。 东院舒坦了,北院那头的气氛自然就不太好。姽婳刚进来不久,竟然不能将夫君留在自己院子里过夜。她怀着身孕又自持金贵,脾气一上来,少不得摔上几件东西。 「主子莫着急。」丫鬟冬雪连忙劝住姽婳,将她扶到一边坐着:「少奶奶刚刚历险回来,少爷过去安慰一二是理所应该的,您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姽婳满脸不悦,坐在软榻上还是生闷气。她进来的时候就讨厌凌惊鸿,现在自己怀着身子,她竟然还敢跟她抢萧郎。历险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没死么?矫情! 「我肚子疼。」坐了一会儿,姽婳捂着肚子道:「冬雪,你去把少爷叫来吧,我肚子疼。」 房间里还有几个丫鬟,闻声都想跑出去,可是冬雪皱了眉,抬手就将她们拦住了。 v第21章[01.09] 「你们先出去,主子这里我来伺候。」冬雪平静地道。 姽婳愣了愣,看着几个丫鬟都出去了,略微不悦地看着冬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冬雪是萧老夫人指给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聪明伶俐又懂事。老夫人喜爱姽婳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想提拔她一把的。可惜这女人实在太蠢,这样低劣的手段,也只能在勾栏里混混。要跟少奶奶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主子,您这样肚子疼是可以将少爷叫过来,可是能叫过来几次?」冬雪半蹲在软榻前,认真地看着姽婳道:「您要争,也是要争少爷的心,光拉来人是没用的。」 「你!」姽婳刚想发火,可是转念一想,这丫头说的好像也没错。 「你起来说话。」 「谢主子。」冬雪笑了笑,坐在姽婳旁边,轻轻替她捶着腿道:「少爷与少奶奶是自小结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主子您是怀着身子进来,看起来少爷也是看重您的。但是恕奴婢直言,您在少爷心里的分量,定然是远远比不上少奶奶的。」 姽婳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只是勾栏出身,哪里比得上贵门之女?这宅子里有我一处容身之所,便也不会再做他求了。」 冬雪笑着摇了摇头:「主子是心比天高的人,自己的孩子若只是庶出,您难道会满足么?主子若是不嫌弃,就听奴婢说一说。您有的是机会,可以将少爷的心从少奶奶那里抢过来!」 姽婳眼睛亮了亮,终于坐直了身子:「你说来听听。」 冬雪会心一笑,仔细看了看房门和窗外,才回来坐在姽婳旁边,小声地将一些事说给她听。 惊鸿心里有些惦记,陪着萧琅用了夜宵,也还时不时看一眼外头。可是就寝的时间都到了,北院也没有人过来。 奇了怪了,姽婳那样骄纵性子的人,萧琅迎她回来的第二天就在自己院子里过夜,她也不着急么? 「睡吧。」萧琅过来环住了惊鸿,伸着下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为夫亲自替你更衣。」 惊鸿脸上染了红晕,乖乖地点了头。萧琅打发了下人出去,关上门便当真替惊鸿更衣。 外裳解开,一个缠着红绳的护符掉了下来,正好落在萧琅手边。萧琅看了一眼,顺手捡起来放在一边放花瓶的架子上:「今天去桃花会上求的么?」 「嗯。」惊鸿点头道:「还求了签,解签的人说我的姻缘终会有花好月圆的一天。」 「终会?」萧琅挑眉,笑着吻了吻惊鸿的耳垂:「现在不就是花好月圆的么?」 惊鸿眼神黯淡了点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坐享齐人之福,花好月圆是他的,又不是她的。 不过现在气氛正好,她也聪明地不去打断,任由萧琅抱着她,将床帐慢慢放下去。 缠绵之间,惊鸿迎合着身上的人,心里却很是平静。她可能有些奇怪,对床笫之欢不是特别喜欢。每每与萧琅欢好,都要尽量不让萧琅发现,她其实不喜欢这种事。这么一想其实姽婳在也好,她就可以轻松那么一点。 虽然心里还是跟刀绞似的难受。 日子不知怎么开始忙碌起来,惊鸿不止要理着账册,还要给姽婳分配药材和食材,在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大夫说姽婳身子不太好,要想平安生产,就得好好调养,且不能让她情绪太过激动。 惊鸿听着那话的时候,心里直笑。这不就相当于给了姽婳这萧家主人的权力,她想怎么高兴怎么来么? 但是随着几天平静的日子过去,惊鸿很惊讶的发现,那个曾经在门口大吵大闹,飞扬跋扈的青楼女子,不知怎么就变得温顺听话了,甚至收敛了傲慢和刻薄,时时陪在老夫人身边,哄得老夫人难得地每天都乐呵呵的。 惊鸿觉得奇怪,但是想想,姽婳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她这样倒也让人省心。 但是,令惊鸿有些意外的是,没过几天,姽婳竟然跟老夫人说,她想学管账。 「总觉得每天吃吃睡睡,怪无趣的。」姽婳坐在老夫人身边,一手捂着肚子,喃喃地道:「院子就这么大,能做的事情也很少。看姐姐那么能干,所以想跟着学学,也好打发时间。」 老夫人似乎没什么意见,转头看着惊鸿问:「你觉得呢?」 惊鸿坐在一边,闻言迟疑了一会儿,道:「也好。」 也好个大头鬼啊!管账本来就麻烦,女子要学更是要从最浅显的开始教。她最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还要怎么来伺候这位祖宗?而且,姽婳若是当真只是来打发时间的,她凌字倒着写! 才进府几天,心里就有这么多幺蛾子了? 心里活动虽然激烈,但是惊鸿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等会儿我便将一些账本给姽婳看看,慢慢教吧。」 「如此便好。」姽婳笑了,看着惊鸿,笑意却不到眼底:「总看姐姐一个人受累,也怪过意不去的。」 萧老夫人看了姽婳一眼,又看看惊鸿。好在惊鸿脾气好,没翻脸,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日子能糊弄着过就糊弄着过吧,她只在意她的小金孙什么时候出来。 本来惊鸿想让剪画把账本送去北院,但是姽婳说:「正好该散散步,便去姐姐院子里看看吧。」 惊鸿点了头,大方地让姽婳进了东院。反正她的院子简单,也不会引起谁的嫉妒。 姽婳坐在惊鸿的房间里,惊鸿则去开柜子找账本。新的账本给姽婳看了也没用,只能将往年的拿出来让她学。 打量了屋子一圈,姽婳心里直笑。这正室的屋子比她那还不如,凌惊鸿也当真是个柔软好欺负的。 眼角被什么颜色鲜亮的东西勾了一下,姽婳扭头去看。 黄色的护符,缠着红色的绳结,被人随手放在一边的架子上。那护符她熟悉得很,每年桃花会的时候,楼里的姑娘们都会换了常服去求。 那是姻缘符,若有心仪之人,便去求上两个,将其中一个放在心仪之人的身上,另一个自己拿着,那么总能使你的心上人对你倾心。 这是民间的传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但是一看见这个,姽婳心里不太乐意了。 另一个,一定是在萧琅身上吧? v第22章[01.09] 晚上的时候,萧琅去了北院,姽婳心里压着那护符,故意亲手替萧琅更衣,然后里里外外将萧琅的衣裳找了个遍。 「这是怎么了?」萧琅好笑地看着姽婳的动作:「找什么呢?」 姽婳眼神古怪地看着萧琅,道:「她送你的护符,你没有随身带着?」 「什么护符?」萧琅莫名其妙地道:「你在说谁?」 想狡辩么?姽婳眯着眼睛看了萧琅半晌,可是萧琅是当真茫然,半分不像作假。 「凌惊鸿没有给你护符?」姽婳惊讶了,看着萧琅问。 萧琅挑眉:「没有,她要给我什么护符么?」 眼珠子转了转,姽婳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如果没有的话,那另外一个姻缘符……我的天啊。」 萧琅皱了皱眉:「一次性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姽婳眨眨眼,连忙将今天在东院看见护符以及那传说一并给萧琅讲了。 「姻缘符?」萧琅脸色倏地沉了下去:「那张符我看见过,她说是平安符。」 「才不是呢!」姽婳哼了一声,戏谑地看着萧琅道:「平安符和姻缘符很像,可是姻缘符上画的是鸳鸯,平安符则是简单的花纹。难不成你们都不觉得那上头图案有很大的区别么?」 萧琅沉默,想了一会儿才道:「如果那是姻缘符,你的意思是,惊鸿背叛了我么?」 姽婳捂着嘴,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敢那么说,人家是正室,我只是妾室罢了。不过你要是有怀疑,不如去拿那护符来看看,真相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萧琅阴着脸,顾不得歇息了,转身就往惊鸿的院子里走。 「这可是意外之喜。」姽婳靠着门看着萧琅的背影,笑着对冬雪道:「你瞧,我还没开始抢,她就自己先犯错了。」 冬雪低头想了想,道:「少奶奶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应该是误会了。若是姻缘符,少奶奶又给了其他人,那么这张符她就不会随手放在外面叫人瞧见的。」 姽婳咯咯笑了两声,道:「误会不误会的不重要,咱们不让他们解开误会就行了。我跟过萧琅那么久,知道他这人生性多疑,凌惊鸿怎么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把姻缘符给了别人?萧琅走在路上,越想越气。惊鸿是他的女人,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爱着他的人,怎么会与其他人有什么瓜葛?兴许是误会? 可是他纳了妾,惊鸿心里本来也不痛快,若是一时冲动…… 心里一紧,萧琅加快了步子,几乎是一路闯进东院里去的。 惊鸿正解了发髻要就寝,哪知道门就让人撞开了。萧琅脸色难看得紧,一进来就走到那架子上,将那日她忘记收起来的平安符拿起来看。 交颈的鸳鸯,花纹自然复杂得多,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的确是姻缘符。 手捏成拳,萧琅气极反笑,转身看着惊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惊鸿茫然地看着萧琅:「大半夜的突然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萧琅深吸了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走近惊鸿两步,将姻缘符摆在她面前道:「你告诉我,那日桃花会,你当真是同花锦两个人去的?」 惊鸿一惊,立马摇头:「还有沈墨沈将军,不过他是为了……」 「沈墨?」萧琅抿紧了唇,伸手掐着惊鸿的手腕:「你同男人一起去桃花会?」 「不是那样的。」惊鸿摇头:「你也知道花锦嫁的是沈墨的大哥沈书,那天外头又恰好不安全,所以沈老太君让沈墨陪着花锦去,顺带就一路了。」 怎么会突然问起那天的事情?惊鸿心里奇怪得很,看萧琅这表现,更是有些不安。那护符好端端的,怎么就刺激着他了? 萧琅笑了一声,脸上却没半点笑意。手上力气大得让惊鸿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顺带一路,那么还是不是顺带一起求了符?」 惊鸿皱眉,符是花锦帮忙去求的,一共五张。 「是的。」 萧琅眼里有些血色,松开惊鸿退后了一步,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凌惊鸿,你真是好样的。」 惊鸿捂着手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你还敢问你怎么了?」萧琅冷笑一声,一把将姻缘符甩在惊鸿身上:「不守妇道!」 缠着红绳的符摔在惊鸿身上,又慢慢掉了下去。惊鸿愣愣地伸手接住,不明白萧琅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不守妇道?」 萧琅气极了,想将面前的人狠狠揉碎。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应该不是的,惊鸿那么爱他,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告诉我,这护符的另一张,在谁那里?」努力压着火,萧琅还是这么问了惊鸿一句:「你不知道这是姻缘符么?」 姻缘符?惊鸿很茫然,桃花会她还是第一次去,要不是花锦要去,她平日里是不愿意走那么多路的。花锦分明求的是平安符,这会儿萧琅又跟她说什么姻缘符?难不成抽了姻缘签,平安符就变成姻缘符了? 正想开口问问,院子门口不知道是谁又喊了一声:「老夫人来了。」 夜色寂静,这么一声格外响亮。惊鸿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姽婳扶着老夫人进来了。老夫人还披着披风,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听说了什么才来的。 v第23章[01.09] 「把门关上,其他人都退下去。」萧老夫人怒喝了一声。 剪画担忧地看着惊鸿,不想走,好端端的这么大动静,一看就是对自家小姐不利的。 「还愣着干什么?要我亲自来请?」萧老夫人瞪着剪画,吓得她一哆嗦:「老夫人……」 「都滚出去,我有话要问惊鸿!」 剪画噤声了,惊鸿抿了抿唇,挥手示意她快出去。东院的下人统统站到了院子外头,谁也不敢再靠近。 惊鸿乌发散在身后,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手里还躺着那张姻缘符。 萧琅看见老夫人来了,眉心皱了皱,瞪了姽婳一眼。 「娘,这么晚了您还过来做什么?」 「我不过来,以你的性子,头上放绿光了怕都是会忍着!」萧老夫人气得跺脚,劈手抢过惊鸿手里的护符,看了看,拿在惊鸿面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这张小小护符惹的祸么?惊鸿哭笑不得,轻声道:「这是花锦求的符,人太多,她就帮我求了一份,我当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姻缘符。」 萧老夫人皱眉,姽婳连忙道:「去桃花会的人,哪有不知道这是什么符的?虽然妹妹也相信姐姐行的端,坐得直。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您说两句就能让人信的。」 老夫人脸色又沉了下去,萧琅站在一边,一双眸子只看着惊鸿,心里像起了个疙瘩,怎么都不太舒服。 她刚刚说过了,是跟沈墨一起出去的,那符也是和沈墨一起求的,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惊鸿的娘家是仰仗着他才能搬到京城里来,凌父在官场上也处处要依靠他。惊鸿对此怕是心里有不少感激的,所以才这么温顺听话,事事都做得体贴。 而沈墨,比起他这小小户部侍郎来说,沈墨是当朝护国将军,真正的一品大员。若是有机会能傍上这样的大树,惊鸿会不会动心? 念及此,萧琅闭了闭眼,声音冷了不少:「娘,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吧,您不用多过问。」 萧老夫人怒目道:「你要怎么处理?」 惊鸿微微一震,转头看向萧琅。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大半夜的还没问个清楚,就要定她的罪? 「惊鸿刚为人妇,可能还有些规矩不是很懂。」萧琅淡淡地道:「正好凌家也搬来京城了,便不妨让她回家去,找凌母问问,该怎么好好守妇道吧。」 萧老夫人本来很生气,乍一听见这样的话也有些惊讶。 这话说得体面,将惊鸿送回凌家?那不等于是休了她么? 大宋之制,女子出嫁,若被男方遣送回家,则视为被休弃,称为弃妇。 惊鸿脸色白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琅道:「你说什么?」 萧琅轻轻别开头:「等你想明白了,我再接你回来。」 荒唐!惊鸿气极了,上前一步抓住萧琅的衣襟,低吼道:「就因为一张莫名其妙的符,你要休了我?」 动作太大,将老夫人和姽婳都吓了一跳。惊鸿平时一直是温温柔柔,突然这样,就像疯了似的。 萧琅皱眉,甩开惊鸿的手道:「你都承认了是与其他人一起求的,还说什么莫名其妙?」 「我说了我不知道那是姻缘符!」 「可是你也跟其他男人一起出去了!」萧琅怒吼,声音一下子极大,将惊鸿吓得一抖。 姽婳看戏看得幸灾乐祸,闻言更是又惊又好奇:「跟谁出去的?」 萧琅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姽婳闭嘴了,心里更止不住地高兴。 萧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挥手道:「不必再吵了,这件事琅儿处理得对,还是先让惊鸿回家吧。」 惊鸿心里犯恶心,看着萧琅冷淡的脸色,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天地都要旋转过来了。 她什么也没做,这些罪名是怎么扣下来的?不过是与花锦一起出去,顺路有沈墨同行,不过是一张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符……为什么萧琅会怀疑她? 惊鸿觉得伤心,看着面前自己深爱过许多许多年的男人,还是想问一句:「萧琅,你是把我的感情看得一文不值,还是把你自己看得一文不值?」 萧琅眼神里带了些黑气,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姽婳哎哟一声捂了肚子,老夫人连忙紧张地问:「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就痛了一下。」 萧老夫人连忙喊人扶着姽婳出去,临走之前姽婳还回头看了一眼。 惊鸿站在屋子中间,一头秀发低垂,脸色苍白,眼神看不清楚,却让人觉得很可怜。 轻笑了一声,姽婳摇摇头。不懂得怎么争抢,再聪明有什么用?懂得怎么争抢,夫君不相信你,又有什么用? 「小姐!」剪画在外头听见些动静,等人都走了,才终于扑进来扶着惊鸿:「发生什么事了?」 惊鸿勉强笑了笑,抓着剪画的手只说了四个字。 「遇人不淑。」 v第24章[01.09] 莫名其妙的一晚上,惊鸿睡也睡不着。不过萧琅说了要送她回去,她似乎死赖着不回,也没什么意思了。 夫妻情分虽短,这么多年的情谊却长。萧琅就这么就要休了她,惊鸿除了觉得委屈,更多的是好笑。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好一些,努力让他觉得她更好。可是到头来,竟然就这么毁了。 萧琅不相信她,换句话说,萧琅心里的她,没有那么重要。 也许他不是真心想休了她,只是一时气极。可是她觉得很灰心,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却依旧得不到她想要的感情的灰心。 她也需要好好冷静地回去住一段时间。 于是第二天天亮,惊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坐上萧琅为她准备的马车,一点反抗也没有地放下了车帘。 萧琅就站在门口,一张脸难看得紧。想了一晚上,气已经消了不少,一张符而已,其实也真的不至于这么严重,他是气昏了头。 本想着早上起来,惊鸿若是再给他解释两句,将这件事说清楚了,他便可以不用送她回去。哪里想到,惊鸿一句话也不愿意和他多说,直接就上了马车。 前面的家奴还牵着他的马,遣送女子回娘家,是要丈夫亲自去的。家奴看了看萧琅的脸色,没敢催他。 等了一会儿,他还不动身,倒是惊鸿掀开了车帘,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琅问:「还要等谁么?」 萧琅心里一沉,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惊鸿带的东西不多,但是人乘一辆马车,后面也有一辆马车跟着。走在街上没一会儿,路人便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从萧家到凌家只用半个时辰,但是流言传得比什么都快,惊鸿还没踏进凌家的门,几条街都已经传开了。 萧家媳妇被休了! 知情一点的百姓都惊讶不已,因为萧家媳妇是出了名的贤惠得体,会伺候婆婆,也会体贴丈夫。前几天才受了委屈替自家夫君纳了妾,怎么没过几天自己反而被休了? 沈府出来采买的丫鬟也听见了消息,连忙飞奔回去禀告花锦和沈老太君。 「你说什么?」花锦一盏茶摔在了地上,当即气得就要冲出去。 「萧琅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惊鸿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做的这是什么混账事?!」 沈老太君缩在软榻上,慢悠悠地道:「萧家也就萧家媳妇是个好人,这会儿连唯一一个好点的都被丢出去了,啧啧。」 「老太君!」花锦急得要哭了:「您让我出去吧!」 惊鸿怎么会被休?怎么可能被休?她是什么都不会做错的人啊。 那么喜欢萧琅,那么会持家,那么相信自己的姻缘会柳暗花明,老天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不行。」沈老太君打断花锦,果断摇头:「上次你出去受了伤,书儿都要怪死我这个老人家没看好你了,这次说什么你也不能出去!」 「可是!」花锦急哭了:「惊鸿一定很想见我,她一定很委屈。」 「委屈也是别人家的事情了。」沈老太君叹息一声:「你老实呆着。」 沈墨坐在一边喝茶,听了半天也没什么反应。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老太君,惊鸿就这样回凌家,会给那几个姨娘欺负的。」花锦一边哭一边拉着沈老太君的手摇晃,企图让老人家心软:「她原来在凌家就不太容易,现在被休回去,定然是要受尽委屈。孙媳妇儿就这么一个好姐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你去了又能帮上什么?」沈老太君还是摇头:「再好的姐妹,你现在也是外人。我好奇的倒是,那萧家媳妇是做了什么了,居然让萧家小子发这么大的火。」 休妻可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人家不仅会说凌惊鸿不堪为妻,更也有人会骂萧琅薄情寡义,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新婚也才没多久,竟然就这么抛弃了自己的妻子。 「恐怕是七出之条,不然萧家也不会这么大动静。」沈老太君琢磨了一会儿,道。 「不可能。」花锦抽抽搭搭的,很坚定地摇头:「惊鸿不可能犯七出之条,她有多听话老太君您都不知道。从小在凌家她就学尽了礼仪和琴棋书画,煮饭管家没有她不会的,更难得的是对那萧琅痴心一片。谁犯七出之条都有可能,就是惊鸿不会。」 沈老太君眼睛亮了亮,抓着花锦的手,颇感兴趣地问:「她还有什么姐妹么?」 花锦猜也不用猜就知道老太君的心思,无奈地摇头道:「老太君您别惦记了,凌家的女儿倒是有几个,可是除了惊鸿之外也没看见什么好东西。像惊鸿这样的女子,当真是难求的,萧家那群傻子还不晓得珍惜。」 沈墨放下茶盏,终于开口道:「让人去打听情况吧,也省得大嫂这么着急。」 老太君点头,还是不允花锦出去,却找了下人出门,去凌家看情况。 萧琅只将惊鸿送到门口便勒了马,调转马头看着她慢慢下车。 「东西有些多,劳烦都搬进我的院子里去吧。」惊鸿低声跟后面几个家奴吩咐,家奴们还是半分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箱子抬进凌府。 凌家人听着消息都出来了,凌母双眼含泪,上来就扶住惊鸿,哑声道:「造孽啊,我教你那么多的东西,就是想着你能在夫家安乐一生,怎么现在就被遣回来了?」 惊鸿低头不语,马上的萧琅轻咳一声,淡淡地道:「夫人不必太过伤心,惊鸿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她明白了一些事,我会再接她回去。」 凌母叹息不已,凌父则没出来,门口就只剩几个姨娘,看起来神色各异,却只有凌母一个在伤心。 惊鸿捏了捏凌母的手,想说什么,现在地方却不太对,只能拉着她往凌府里面走。 「惊鸿。」萧琅咬咬牙,还是喊了出来。 惊鸿停下了步子,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萧琅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人是他休的,都一路送回来了,现在才说他后悔了,还来得及么? v第25章[01.09] 惊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便朝他行了个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凌府。 东西慢慢被搬回去,萧琅捏着缰绳,闷了好一会儿。马车空了,他心里也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但是,先错的又不是他,惊鸿一句解释也不肯再给,他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他堂堂男儿开口去求她解释? 这么一想,心里的空落感就没了。萧琅觉得,过几天将惊鸿身上的锐气磨掉,重新变回那个温温顺顺的她,他就再把她接回来就是了。 「跪下。」 凌父坐在主厅里,一张脸难看得紧,拳头上隐隐可以看见青筋。 惊鸿二话没说,进了主堂就跪在了凌父面前。 旁边的家奴捧着家法,凌父猛地站起来,拿起藤条就往惊鸿背上打。 「啪——」 春衫到底较薄,这打下去实实在在的在肉上,听着让人都觉得疼。惊鸿白了脸,背却挺得直直的,半分没动。 「我凌家这么多代人,你还是头一个丢了这么大脸的女儿!」凌父气得说话都喘:「成亲一月就被休回来,你让我们凌家以后怎么做人?啊?」 惊鸿咬牙抿唇,藤条一下下打在背上,凌母哭着想拦,却被一边的家奴拉住了。 「老爷,老爷,不是小姐的错啊!」剪画哭得眼睛都肿了,跪在地上哽咽地道:「小姐什么也没做过,是姑爷和那新进门的姨娘冤枉了好人,他们会后悔的,小姐还能回去萧家的。」 「滚开。」凌父正在气头上,一脚便将剪画踢出去老远。惊鸿吓了一跳,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剪画退下!令凌家蒙羞,我本该受罚。」 剪画疼得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凌父手里的藤条接二连三地就往惊鸿身上落。 「你倒是说说,萧家是为了什么休了你的!」 背上疼得像裂开了一样,惊鸿苦笑一声,当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子虚乌有的事情,让她怎么解释?萧家人认为她犯了七出之条,可是她连边都没挨上,说出来只会更让父亲恼怒罢了。 边上几个姨娘看得幸灾乐祸,赵姨娘倒是颇为不高兴地道:「嫡女被休回来,这可让我们娟秀怎么办?人家会怎么说我们凌家?」 凌家还有两个女儿,赵姨娘的凌娟秀还有李姨娘的凌素雅。凌家没有男丁,凌父最近也正想再纳一房姨娘。 赵姨娘这话相当于火上浇油,凌父气得丢了藤条,坐回椅子上生闷气。 惊鸿喘了口气,心想这藤条定然是换了新的,不然怎么这么疼。凌父当真是手下没留情,十几下打下来,也亏她还挺住了。 凌母哭成了泪人儿,但是眼下这情况,她也说不了什么,只能让人先将惊鸿和剪画送回院子,找个丫鬟给她们上药。 「小姐……」剪画缓过来了,看着惊鸿急得又要哭。老爷打得那么狠,小姐背上一定惨不忍睹。 惊鸿脱了衣裳,趴在床上让人抹药。脸朝着床里面,让人看不见表情。 凌家家规很严,因为女人多,勾心斗角自然是少不了的。惊鸿那一双火眼金睛就是在这些女人堆里练出来的。她从小便听话懂事,别的妹妹玩乐,她也跟着先生上课。虽然一颗心经常跟着飞出去,但是为了让父亲喜欢,她还是老老实实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一直都在伪装着过活,在家伪装成懂事的女儿,不任性不吵闹。出嫁伪装成最贤惠懂事的媳妇,不争不抢。 可是其实,她最喜欢跟花锦一起跑跑跳跳,最喜欢到处玩耍,不喜欢萧琅身边有别的女人,也不喜欢萧家那总是板着脸的老夫人。 为了让别人喜欢自己,她在努力地装作很喜欢一些她不喜欢的东西。这样的日子,累不累? 现在她也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轻笑了一声,惊鸿觉得有些累,背上疼得快麻木了,倒也没了感觉。慢慢地,竟然就睡着了。 「总算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沈家大宅,花锦听一个丫鬟说了半天,脸色难看地转身进了老太君的屋子,红着眼睛道:「我害死惊鸿了。」 老太君半睁着眼在打瞌睡,沈墨倒是转过头,轻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二叔,我给你的护符你还带着么?」花锦问。 沈墨点头,顺手从身上摸出那枚护符。桃花会那天大嫂给他,说是一起求的平安符。 花锦接过来看了看,又把自己的和还没给夫君的护符掏出来看了看,甚至转身去将老太君腰间的护符摘下来瞧了瞧。 「奇了怪了。」花锦将四枚护符放在桌上,愤恨地抓着手绢道:「怎么就恰好拿着两个不一样的?」 沈墨扫了一眼,四个护符都缠着红绳,只是仔细一看,有一个花纹不太一样。 「当时人多,我就顺手抓了五个护符,怎么也没想到里头会混着姻缘符。」花锦又想哭了:「原来当真是我害了惊鸿。」 「花丫头不哭,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沈老太君来精神了,坐直了身子看着花锦问。 花锦断断续续地将人在萧府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墨在旁边听着,听到姻缘符的传说之时,眉心稍微皱了皱。 老太君张大了嘴,瞪着花锦道:「这么说,你们害惨了萧家媳妇儿了,人家回凌家还挨了打,你们该怎么赔?」 花锦咬着牙,抬头道:「老太君,教教孙媳妇该怎么做吧!害得惊鸿这样,孙媳妇都想以死谢罪了!」 「你可不能死。」沈老太君吓了一跳,拉着花锦的手道:「我的曾孙子就指望你和书儿了,墨儿是靠不住的!」 花锦垂泪,半分没有玩笑的心情。沈墨在旁边一直沉默,眼神里暗暗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v第26章[01.16] 「现在惊鸿没有半点退路了,回不去萧家,在凌家要受委屈,连街也不能上。」花锦眼睛肿成了桃子,看着老太君道:「您要是不想想办法,孙媳妇真的要气得怀不上曾孙了!」 一阵闹腾,老太君哄了花锦好一会儿才让她平静了些。沈墨不声不响地站起来往外走,踏出门的时候还听见花锦的哭声:「惊鸿不该命这么坏的。」 似乎的确是不该,那女人看起来有股子聪明劲儿,只是总是拘束着,将那点儿灵气压在了礼教下头,反而没意思了。 绕过假山走出老太君的院子,沈墨慵懒地眯眼看了看天,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有些犯困。 「将军。」剑奴一脸为难地走过来,小声地道:「宫里又来人来请了,那位主子说,您要是再不去,她就亲自出宫来找了。」 「知道了。」沈墨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剑奴站在旁边半天,急得抓耳挠腮的。宫里那位主子可不好惹,三番四次拒绝,他还真担心会惹怒那主子。 「走吧。」好半天沈墨才回过神:「进宫去。」 剑奴要感动得哭出来了,连忙出去备车。除了皇帝召见,自家将军是半分不愿意往皇宫里去的。难得今天终于开了窍,他也不用费力应付那些人了。 趁着睡意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宫门外。 「醒了?」有人话里带笑,捞着车帘看着他。 「嗯。」沈墨起身,发髻有些散了,几缕碎发垂到额前,人看起来有些阴鸷。 「等了你这么久,这会儿到门口了她还怕你跑了,要我来接你过去。」车外的人说着,身子让了让。 沈墨跳下车,看了这人一眼,道:「沧月,你还是这么纵容她。」 沧月笑了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转身引着他就往宫里去。 「前些日子你剿灭流匪,帮陛下解了忧,陛下也想着要在宫里设宴款待你,你又偏生不受。」沧月一边带路一边道:「沈墨啊,这大宋天下,敢这么驳皇室颜面的,怕是只有你了。」 沈墨嘴角勾了勾,眼里带着点儿深意:「承蒙错爱罢了,做的都是小事,拿那么大的恩典,我怕沈家受不起。」 沧月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与沈墨并排而行。 「皇上要为熹和公主定亲了,所以这几天她忙着找你。」 「我知道。」 眉心微微一皱,沧月看着沈墨,认真地道:「这么多年她的心意那么明显,你若点头,便是一段金玉良缘。沈墨,你在倔强什么?」 沈墨轻笑一声:「我心在战场,不在官场。熹和很好,但是她不适合做我的妻子。」 沧月沉默了一会儿,前面也就是百花宫了。 「不适合这个理由不成立,连我都说服不了,更别想去蒙她。」沧月停住了脚步,沉了声音道:「她是认死理的人,喜欢上了你,怕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这么多年也还未娶妻,为什么不能给她个机会?」 沈墨沉默地看了沧月一会儿,这人是御前侍卫,皇帝的心腹和得力助手,也是多年来一直陪着熹和公主的人。 若说熹和倾心于他多年,何不说面前这傻小子,也倾心于熹和多年呢? 沈墨摇了摇头,继续往百花宫走。感情一事太过麻烦也太能折腾,他还是不想沾惹上半点。 「沈将军!」 刚踏进百花宫的门,一把飞刀便直直朝他面门而来。沈墨眼神一凝,侧身抬手,将那刀接了下来,抬头看过去。 一身红装的少女傲气地抬着下巴看着他,脸上带着喜悦,却又颇为矜持:「等了你好久!」 「臣参见熹和公主。」沈墨微哂,朝熹和行礼。 沧月走过来,将他手里的刀接了过去。熹和笑眯眯地道:「你不必总是对我行礼,沈将军,你回来这么久了,怎么就舍不得进宫来看看我?」 沈墨嘴角带了笑,心思一转,开口道:「最近有些忙,所以一直未能进宫来见,还请公主恕罪。」 宫女看了坐,熹和也坐在了桌边,有些不悦地道:「除了流匪,还有什么事让你忙了?父皇也真是的,杀鸡用牛刀。」 沈墨摇头:「陛下的旨意总有他的道理,流匪一事引发的缘分倒也不小,也许不久之后,沈某便可以请公主喝喜酒了。」 熹和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旁边的沧月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沈墨。 喜事?谁都可能马上有喜事,就是沈墨不会。他连个看上眼的姑娘都没有,每天就知道打仗,哪来的缘分一说? 「将军不用以这样的话来拒绝我。」熹和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绢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然这么多年,是块石头也动心了。本宫有皇室公主该有的气度,所以你不用那么做。」 沈墨笑了笑,端过宫女倒的茶,安静地喝着,不再开口。 宫殿里一时没有人说话,但是等了一会儿,熹和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你与谁有了缘分?」 这样的话让她来问很残忍,熹和觉得难过,却又没办法。她是想过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沈墨娶她的,因为她不想嫁给陌生人,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沈墨。 但是他居然说,他同其他人有了缘分。熹和眼睛有些红,咬唇尽量让自己不失态。 还有没有一点点可能? 「那个人……」沈墨眼神突然温柔,脑子里却把认识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一张微笑的脸上。 「那个人身份有些特殊,臣想娶她,可是似乎不行。」声音里夹着些低落,沈墨垂了眼,颇为深情又颇为无奈地道:「相见恨晚,但是能让臣一见倾心的,也只有她了。」 v第27章[01.16] 熹和抿紧了唇。 「她有些装腔作势,危机关头却很勇敢。喜欢装大度,骨子里却是个小女人。」沈墨慢慢地说着,脸上的神情充满宠溺和无边的情意,仿佛说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似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 能让沈墨喜欢上的人,该是有多幸福? 熹和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羡慕,却不嫉妒。熹和从小就是被父皇捧着长大的,有自己的傲气和自尊,听着沈墨这话,很伤心,却也只能问一句:「哪家的姑娘?」 「若是未出阁之人,也便罢了。」沈墨叹息一声,摇头道:「遇见的时候,她已经嫁做了人妇,我想做什么都是晚了。」 熹和眼睛里又亮起些光,看着沈墨道:「既然晚了,那还执着干什么?沈将军,你是我大宋的栋梁,有锦绣前程和父皇的器重,不至于为一个妇人神魂颠倒一辈子。」 沈墨看了沧月一眼,后者站在一边,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只在慢慢擦拭他手里的刀。 「公主怕是不知道,就在今日,臣做错了事,害得她被休回了娘家。」 沧月眼皮一跳,还是抬头看了过来。沈墨一脸沉重地道:「让她蒙受不白之冤,是臣的过错,所以臣已经打算和奶奶商议,迎她过门,免她受流言蜚语之苦。」 熹和再镇定也忍不住吓了一跳:「你要娶一个被休了的女子?」 这也太荒唐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墨淡淡地道:「她很好,足以陪我度过余生。臣一生醉心沙场,也只需要那么个人陪着我,就够了。」 「我……」熹和张张嘴,很想说她也可以。 但是沧月站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熹和抿唇,知道沈墨是心意已决。 谁都可以陪他过,但是他沈墨认定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从百花宫出去,沈墨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嘴角带着笑,慢慢往宫外走。 「你这个骗子。」沧月跟在他身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样对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沈墨头也不回地道:「沧月,你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沧月扯了扯嘴角,站在原地目送沈墨离开。 做他想做的事情?用这个御前侍卫的身份么?苦笑一声,他还是转身去了御花园,去折两枝熹和喜欢的桃花。 她今晚上一定又要哭鼻子了。 出了皇宫,沈墨一路在马车上都在思考自己刚刚说的话。 他是不可能娶熹和的,皇上也不可能允他娶。不过自己年纪到了,难免皇上哪天想不开,会给他赐婚。 与其被人摆布,他不如先发制人。 他战功卓越,名声也在外,天下人都说,沈家将军,历朝历代都是皇位下的第一功臣。 可是这巨大的荣耀之下藏着的压力,谁人能知道?他表现得再忠心,再痴迷战场不涉官场,皇位之上的人也还是会忌惮他。 是时候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沈墨是这样想的。 惊鸿躺在房间里养了两天的伤才能下床,整个人苍白瘦弱了不少,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 凌家的气氛一直不太好,她连饭都不能上桌子吃,只等着下人每天送来。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剪画气鼓鼓地看着门口道:「连门都不让人出了!」 惊鸿坐在房间里绣花,闻言只摇了摇头,想开口劝剪画随遇而安。 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有人娇笑了一声: 「出去干什么?不怕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么?」 惊鸿皱眉,抬头就看见凌娟秀笑嘻嘻的脸,她站在门口,嘴角扬着,眼里却没半点笑意。 这是惊鸿的二妹,赵姨娘所出的凌家二小姐凌娟秀。 「在屋子里呆着倒更好,省得人家骂你的同时,也指着我们凌家骂。」凌娟秀的脸慢慢垮下来,看着有些阴沉。 惊鸿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道:「二妹妹不用学茶艺么?倒是有闲情过来说话。」 凌娟秀冷哼一声,抓着门框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娘已经在给我找好的婆家了,你却丢了这么大的脸。这还让我以后怎么在婆家里做人?」 惊鸿沉默,自嘲地笑了笑,她还连累了不少人啊,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丈夫休、父亲打、妹妹怪。就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往娘亲最疼她,但是现在娘亲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几天没有来看她了。 心里突然就很沮丧,惊鸿看着旁边绣了一半的鸳鸯,觉得自己当真有那么点儿可怜。 而这样可怜的境地,是萧琅亲手送她进来的。他对她,半分没有怜惜。 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爱上这个人? v第28章[01.16] 大概是年少轻狂之时,眼前只有这个人,所以爱得顺理成章,也爱得盲目。如今回想起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只觉得无比灰心。 不是她的东西,终究不是她的。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太好,凌娟秀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 旁边剪画说什么惊鸿也没听见,她就在屋子里这么坐着,天慢慢暗下去,她也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沈家陷入了一种慌乱。 花锦不断安慰着塌上的老太君,老太君还是跟个孩子似的滚来滚去,嘴里嚷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气得中风了,你们不要管我!」 小老太太身材较小,一缩就跟一只皱巴巴的小橘子,看着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老太君,二叔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道理,他从来都不会做错的,您是知道的。」花锦柔声哄着,心里的震惊也还没平息下来。 「有道理?」老太君眼睛一瞪,咬牙道:「娶个弃妇做正妻也是有道理的?孙媳妇,我知道你和那凌惊鸿交好,你也就帮着他胡来!但是我不允!墨儿是堂堂护国大将军,娶公主都绰绰有余,娶个弃妇算怎么回事?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沈家?」 说完,往旁边沈墨那里看了一眼。但是一看更气,这混账坐在桌边安静地喝茶,头也没往这边转一下。 沈老太君知道,沈墨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他这样的态度就是摆明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他要迎娶凌惊鸿,毫无预兆地就要迎娶一个不怎么熟悉还是刚刚被休弃的女人。 老太君真的想要晕过去了,但是奈何身子骨太好,想晕也晕不了。只能咬牙切齿瞪着那不孝孙。 「我不会允这件事的!」 花锦心情也有点复杂,一边觉得惊鸿要是进来沈家,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们两个也可以相互照顾。但是另一边,沈家是一个地位家族都远复杂于萧家凌家的家族,她怕惊鸿这样的身份,进来会吃苦。 将军娶弃妇,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等老太君闹够了,沈墨才慢慢站起来,走到软塌前面去。 沈老太君气鼓鼓地坐着,将头扭到一边。 「奶奶。」轻唤了一声,沈墨单膝跪下去,抬眼看着老太君,很是认真地道:「孙儿已经将合适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只有凌家惊鸿,才最适合。」 老太君怒:「弃妇最适合你?你这不是作践自己么?我沈家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丢脸的事!」 沈墨点头,淡淡地道:「就是因为从来没丢过脸,才需要在孙儿这里丢一次。」 花锦一愣,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是不太清晰。 二叔拒绝了当朝公主,偏偏选了惊鸿,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老太君突然沉默了下来,收起了表情,很严肃地打量了沈墨半晌。 沈墨毫不回避地抬着头。 花锦突然觉得看不懂他们,下意识地退了出去。老太君难得出现那样的眼神,定然是有话要同二叔说的,她还是回避一二较好。 站在院子里,花锦撑着下巴想,其实惊鸿那样的性子,在沈墨身边也许更自由些,但是她知道,惊鸿太喜欢萧琅了,即使如今被伤害至此,惊鸿一定还是会念着他。 对于惊鸿,沈墨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花锦苦恼地站了好久,沈墨终于从老太君的屋子里出来了。 「大嫂是不是有话想问?」沈墨走到她身边,垂了眸子,显然刚刚屋里的对话不是太愉快。 花锦回了神,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叔。 沈家一门好相貌,沈墨同沈书长得不同,但都是能让人倾心的眉眼气度。加上身份和无家室,沈墨一直是京城各家少女都想嫁的对象。 这样的人,会喜欢上惊鸿么? 「二叔,我就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花锦道:「这决定毕竟惊世骇俗了。」 沈墨点头,很自然地开口答:「为了好好过日子。」 花锦一愣。 「我如今的处境,需要娶一个人。而如大嫂所说,凌惊鸿如今的处境,嫁给我会是很好的出路。」沈墨淡淡地道:「我不知道凌惊鸿意下如何,大嫂若是有空,可以替我去问问。」 花锦皱眉:「你不是喜欢她才要娶她?」 沈墨抿唇,看着花锦道:「过日子可以无关风月,两个人在一起也是过日子。我予她所求,她予我所求,不是刚好么?」 花锦不太高兴,既然不喜欢,在一起能有什么幸福? 但是若是任惊鸿这么下去,萧家凌家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反正都没有好日子,为什么不把她拉到沈家来? 想了一阵,花锦心里松了松,点头道:「我去凌家问问。」 转身走了两步,花锦又停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墨道:「惊鸿是很好的人,二叔既然有这样的决定,我希望你以后不会负她。已经伤过一次心了,我不希望她再伤第二次。」 沈墨眼神深深,慢慢地点了头。 v第29章[01.16] 晚膳外头只送来两碗稀粥和一碟咸菜,气得剪画直哭。惊鸿倒是没说什么,安静地喝了粥。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剪画边哭边喝,抽抽嗒嗒地道:「您好歹是嫡亲的大小姐,怎么能吃得和我们下人一样?」 惊鸿也觉得他们做得过分,但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父亲最近忙着升官,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这一回来,只有受人白眼的份,委屈也没用。 萧琅说,等她想明白了,他会接她回去。 可是有什么好想的呢?她根本连自己哪里错了都不知道。 粥喝完了,肚子还有些饿,惊鸿扁扁嘴,打开门往外看了看。 春光正好,她这院落却萧条得紧。下人来送了饭便走了,周围一片安静。 「剪画,你饿吗?」惊鸿回头看着正在咬碗边儿的小丫头,笑眯眯地问。 剪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没关系的。」 惊鸿又看了看外面,而后道:「若是真饿了,我们便去找吃的。」 剪画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小姐,这怎么行,厨房的人不会给咱们的。那些个势利眼的东西,昨日我就去问过了,没一个人敢私自给东西给我们。」 说到这里,剪画又有些沮丧:「真的和坐牢一样。」 惊鸿转身过去将剪画拉着,压低声音道:」家里不行便出去,你忘记咱们院子后面的狗洞了么?我身上带着银票,出去便可以去醉红楼吃叫花鸡和鱼汤。」 剪画很想说这样太不合规矩了,但是听见惊鸿说的最后几个字,小丫头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而后就很没出息地看着自家小姐问:「没问题么?」 「跟我来!」惊鸿眨眨眼,打开房门就溜了出去。剪画连忙跟上,顺手带上了门。 院子后面就有个狗洞,钻出去再翻墙就可以出凌府。这条路惊鸿小时候走过一次,是实在憋不住了跑出去和花锦疯玩的秘密通道。 不过她也就任性了那么一次,之后就没有机会了。想不到现在重新走,却是因为肚子饿。 一路走得很顺利,因为凌府不比萧家,没有太多的家奴。两个人笨手笨脚翻出墙,拉着手在街上跑了好一会儿,才大出了一口气。 「小姐,包子!」剪画闻着了旁边的包子香味儿,口水都要下来了。 惊鸿不慌不忙地先去旁边小摊子上买了个纱笠挡住脸,而后才掏钱给两人一人买了两个肉包。 「醉红楼就在前面。」惊鸿在纱笠的遮挡下大口大口咬着包子,呜呜地说着。 剪画吃着包子已经很满足了,看了看那人来人往的醉红楼,还是停下了步子。 「小姐,换个地方吧,那里人太多了。」 惊鸿想了想,好像也是,正打算看看周围还有什么饭馆,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夫人说,我这胎象平稳,最近又爱吃酸的,定然是个儿子。」 脱了以往的轻纱裙,穿上绫罗绸缎,姽婳看起来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刺眼。温柔护着肚子的样子,还挺像个正经妇人。 惊鸿一听见这声音身子便僵硬了,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没有,拉着剪画就往旁边闪。 卖风筝的架子摆在一旁,惊鸿连忙和剪画走到了那后面。五颜六色的风筝随风飘着,起落之间,惊鸿刚好可以看见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的脸。 萧琅护着姽婳,淡淡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姽婳不大高兴了,停下步子来嘟着嘴看着他道:「你不乐意么?还惦记着凌惊鸿?」 惊鸿微微一震,却又听得萧琅道:「没有,我惦记她做什么。」 姽婳哼了一声,眼神颇为幽怨地道:「没见过休了妻还要去迎回来的道理。你要是真想休,又何必说还会接她回来?你要是不想休,这戏做给谁看?」 萧琅有些恼,奈何这是大街上,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也不能失了风度。于是只能压着性子道:「娘不是都允了你,若你生的是男孩,便以嫡子身份相待么?你还计较那些做什么?我想休与不想休,凌惊鸿不都是已经回去了么?」 嫡子身份相待?惊鸿瞳孔微微紧缩,手慢慢捏紧了。 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萧琅迎她回去之后,难不成要她屈居姽婳之下? 开什么玩笑! 这样都能忍下来,她就不叫凌惊鸿了,改名凌乌龟更好。一步让步步让,萧琅当真以为她的爱廉价得很,肆意挥霍了之后自己还会源源不断地补给他? 做梦! 惊鸿的脾气上来了,看着那对狗男女愤怒地想,宁可自己独孤一生了,出家或者远离京城,怎么样都好,她绝对不会回去萧家。 以往那么忍着盼着,不过是因为她对萧琅的爱可以压过其他。而现在,看着面前那个无比熟悉却抱着其他女人的男人,惊鸿发现自己心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大概是已经麻木了。 「走吧。」低声对身后的剪画说了一句,惊鸿最后看了萧琅一眼,打算在他们转身的时候从这个风筝架子跑到旁边的巷子里去。 「好不容易跟你出来逛街,我不跟你吵了。「姽婳哼哼了一声,继而声音又娇媚起来:」萧郎你看那边的风筝,燕子那个,多好看啊,给我买一个吧。」 惊鸿心里一跳,扭头一看。 自己面前的这只燕子风筝画得的确是好,颜色均匀,轻而薄。 v第30章[01.16] 只是拿开的话,在后面看见个戴着纱笠的人,会不会很奇怪? 惊鸿还没回神,面前的风筝已经被拿开了。 「卖风筝的人怎么不见了,就一个架子放在这里。」姽婳嘟囔一句,伸手摘下燕子风筝。 当然,不出意外的,她看见了架子后面的人。 「啊!」一声尖叫,姽婳显然是吓着了,往后退了好几步。萧琅跟着过来扶着她,也看向架子后面。 完了。 惊鸿一咬牙,看了一眼没有纱笠遮挡的剪画。前面两人应该没有看见她,若是看见,便该知道她们是谁了。大街上遇见自己的前夫和他的姨娘,这件事可不好玩。 「你站着别动。」轻声朝剪画吩咐了一句,惊鸿一咬牙,兔子似的蹿出去,越过姽婳和萧琅就往前跑。 「什么人!」萧琅怒喝一声,条件反射地就放下姽婳去追。 人的本性里就有追逐,没什么缘由的,看见一个人戴着纱笠跑走,怎么都想去追。 不过只看了那人两眼,萧琅的脸色就沉下去了。惊鸿的身影他熟悉得很,前面那个人,给他的感觉也十分熟悉。她怎么会在街上? 惊鸿拼命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但是她现在不想看见萧琅,一点也不想。 一路上撞着不少的人,也幸好街上人多,萧琅才没能马上追上她。惊鸿知道他一定会认出自己的身影,但是能跑就跑,抵死不认也行。 「你以为你跑得过我?」身后的声音近了,吓得惊鸿一身冷汗。 「唔。」猛地被人伸手拦腰抱住,惊鸿睁大了眼睛,接着就被那人顺势绕了个圈,抱进怀里,更快地往前面跑去。 是谁? 惊鸿又惊又怕,头上戴着纱笠,根本看不见这人模样。倒是闻见一股子很好闻的味道,不像是香囊,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是像一潭寒水里面有铁有墨香,周围还开着染着墨的桃花的感觉。 「每次看见你,怎么都是这样狼狈。」有人低笑,像是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惊鸿立马取下纱笠,面前赫然出现的就是沈墨的脸。 「大嫂要白走一趟了,去了凌府也找不到你。倒也还是你我有缘分,随便转转也能遇见。」沈墨的神色和往常不同,感觉亲切了许多。惊鸿眨眨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傻了?」沈墨看看身后,淡淡地道:「他追不过来了。」 周围是安静的小巷,惊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干脆蹲到了地上,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沈将军,您怎么会……」 沈墨挑眉:「举手之劳,看你跑得辛苦,就帮了你一把。」 惊鸿沉默,这才回想起刚刚的事,真是荒唐。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到,她从欣喜不已到了现在的不敢见人,从萧家主母变成了下堂之妻。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萧琅的情意太浅,她的爱意太浓。 自作孽不可活。 「你要回去么?顺路一起。」沈墨俯视了惊鸿半天,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惊鸿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将军去凌家有什么事?」 沈墨目光幽深,看着面前这可怜巴巴抬头看着他的人,眼里带了笑意:「提亲。」 提亲?惊鸿吓了一跳,眼睛睁得比刚刚还大,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重重地撞上了沈墨的下巴。 「抱……抱歉。」惊鸿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是心里的震惊更大,直接压过了疼痛。 「将军要娶凌家的女儿?」 沈墨看着她,淡淡地道:「有何不妥?」 不妥啊!不妥大发了!惊鸿连连摇头:「我们家几个女儿,任是谁我都觉得配不上将军,当妾室都有些不够格。」 开玩笑,这个人是沈墨,权倾朝野,威名远播。虽然最近的接触让她觉得沈墨这个人有些奇怪,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无论家世相貌还是人品,怎么都不该看得上凌家的女儿。 「何必妄自菲薄。」沈墨轻笑:「我看上一个人,自然有我的道理。只是还不知道这次提亲能不能成功,万一被拒绝了,我可真要伤心了。」 这话听着,简直是要将人都融化了。惊鸿呆愣愣地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有人拒绝将军你。无论是我哪一个妹妹,只要将军去提亲,父亲一定会高兴地马上许给你。我担心的倒是,她们怕伺候不好将军。」 沈墨眼里笑意更深:「不会拒绝就最好了,不过既然担心你的妹妹们伺候不好,那便你亲自来吧,凌家嫡女。」 脑子里轰地一声,惊鸿傻了,张大了嘴很不淑女地就这么仰头看着沈墨。 她这是被调戏了吗?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喊调戏良家妇女? 可惜了她连良家妇女都不是,只是一个蒙着骂名的弃妇。沈墨是在开玩笑吧,以他的身份地位,想娶她是有多想不开? 慢慢合拢了嘴,惊鸿站起来拍拍衣裙,退后一步道:「将军莫要说笑了,虽然很感谢将军今日相助,但是惊鸿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这就先行告辞了。」 沈墨点点头,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就站着看着惊鸿出了巷子,一路狂奔。 那模样,当真是比老老实实行礼的妇人有趣多了。 v第31章[01.25] 跑回凌府,再翻墙进去,惊鸿很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 她的院子里有人。 「还不快进来?」一声低喝,吓得惊鸿腿一软。 父亲什么时候来的? 知道她偷跑出去了,父亲会不会再打她一顿?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再来怕是受不住了。不过听着声音里像是没有多少怒气,甚至还透着些慈祥,是她耳朵不好使了么? 犹豫地踏进房间,惊鸿一抬眼就发现父亲母亲还有一院子的姨娘都来了,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是非常精彩。 发生什么事了? 「惊鸿。」花锦笑眯眯地站起来,眼角扫了众人一眼,亲亲热热地过来挽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出去了?你家里的人竟然没一个知道你去哪里了,害我担心。」 「花锦?」惊鸿眨眨眼:「你怎么来了?」 花锦微微一笑,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眉毛。 惊鸿立刻会意了,随着她走到一边软榻上坐下。 摸眉毛一直是她们之间的暗号,意为配合演戏,常用于小时候偷跑出去玩,回来被长辈审问去向的时候。 不过现在,花锦要她配合什么? 「沈家的意思方才我已经转达了,但是大家似乎都有些为难。」花锦温和地笑道:「这事还是问问你的意见吧,惊鸿。你被休弃,是那萧家人不长眼睛。现在有慧眼识珠的沈老太君,希望你做沈家的媳妇儿,你可愿意?」 啥? 惊鸿呆呆地看着花锦,花锦眨眨眼,又摸了摸眉毛。 「愿……」约好的摸眉毛就一定要配合,可是这糊里糊涂的,愿意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去啊!惊鸿皱着眉头站起来,疑惑地看着道:「到底怎么回事?」 凌母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捏着手帕开口道:「沈大少奶奶的意思是,沈老太君看上你贤惠能干,要让你去做沈家的媳妇,沈将军的……正室。」 惊鸿退后一步,这话刚刚沈墨已经说过了,怎么这会儿花锦也来说?大家都疯了么?这一想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沈家门槛那么高,她没出嫁尚不够格嫁进去,更别说现在是个弃妇。 「别开玩笑。」惊鸿沉默了半天,认真地看着花锦:「这件事有些荒唐,我和沈将军不过见过几面,且也不是很熟悉。我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够格,沈老太君又怎么会看上我?」 花锦无奈地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呢?老太君是没看上,但是二叔看上了。二叔看上的人啊,老太君想拦也没法儿拦,他总有理由去说服她老人家。 「惊鸿,我不会害你。」花锦道:「你想想看,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 惊鸿低头,将小时候的事都仔细想了一遍,最后身子放松了些:「没有。」 花锦不会害她,她只会尽全力地帮她,就像遇见流匪的时候,她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会叫她走一样。她是全心全意希望她过得好,那么她也该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好姐妹。 但是这件事真的是怎么听怎么荒唐,虽然她现在处境很困难,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但是突然要她嫁给沈墨…… 惊鸿发现,自己有些做不到。 这姻缘太莫名其妙了。 「沈将军是大度的人,也不会太计较你过去的事情。」花锦想了想,道:「我觉得他这么顶着压力要娶你,定然是真心喜欢你的。惊鸿你不知道,当今熹和公主对他倾慕已久,他却为了你,拒绝了公主。」 喜欢?惊鸿黯淡了眼神,勾着唇笑了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真正的喜欢长什么样子,来一个她根本不熟悉的人,就能说喜欢了么?她与沈墨只见过几面,大概有个印象,知道那人是什么性子。但是说喜欢,实在是言深了。 「我有点无法接受。」惊鸿看着花锦道:「这件事,你还是回去请老太君和沈将军三思吧。」 凌父坐在一边,闻言皱了皱眉,放下茶杯道:「沈大少奶奶亲自来说,你便再仔细听着,哪有现在就赶人的道理。」 惊鸿一愣,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凌父看起来不想多说话,只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但是他的态度就摆明在了这里。 他不阻碍,换句话说,父亲更希望她嫁进沈家。原因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失去萧家的靠山,父亲在朝中的六品之职便岌岌可危。回来打她那一顿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气恼。 女儿是赔钱货,但是嫁进好人家,便是挣钱的好东西。惊鸿心里有点凉,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 凌母站在几个姨娘前面,稍微显得有些老了。她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远远地看着她,却无法站出来说话。 凌父一直在生惊鸿的气,所以家里的姨娘妹妹都敢爬到她的头上去撒野。她这几日也被禁了足,很担心惊鸿以后的处境。 沈家突然的示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是太大了,也要看牙口好不好,吃不吃得下去。 惊鸿沉默了一阵子,看着花锦道:「你让我想想吧。」 花锦叹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小声地道:「其实我私心是希望你嫁的,毕竟又可以和我相互照应。但是惊鸿,我知道你心里不会放得下萧琅,也不明白二叔到底是什么心思。这一次的事若是成了,必然轰动朝野京城,到时候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地。」 惊鸿点头,这些她都知道。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她现在更想知道沈墨是怎么想的。 大家都没什么话好说,惊鸿便送花锦出去。出去的时候花锦还是跟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嫁过去的好处坏处,惊鸿都记下了。分别的时候,惊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想见沈将军一面。」 花锦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走了。 v第32章[01.25] 惊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撞见萧琅,又出了沈家提亲的事,让她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就差在床上打滚了。 二更天的时候,惊鸿一翻身坐了起来,打算去看月亮。反正睡不着,最近的月色不错。 剪画已经睡了,她今天神色有些古怪,不过惊鸿已经没有心情去追问了。 月光皎洁,她的院子里有小石桌,洒满月华的时候,分外皎洁。 但是当她打开房门往外看的时候,那桌子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惊鸿吓了一跳,几乎就叫了出来。但是那人一转头,月光之下轮廓很是熟悉。 「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出来了。」沈墨轻笑一声,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顺出来的酒杯,心情好像很不错。 惊鸿哭笑不得,她想见这人没错,但是也不该是此情此景啊。堂堂大将军,翻墙怎么这么顺溜? 不过她丢脸的时候都让这人看尽了,现在顾忌那些俗礼也没什么用,她是真的有话要问他。所以惊鸿还是走了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沈墨道:「沈将军,有话我就直接问了。」 沈墨点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 「娶我,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为什么想这样做?」惊鸿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 沈墨道:「娶你对我未必没有好处,而且对你的好处也很多。凌小姐为何这样看不起自己?沈某说过,沈某看上一个人,必定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 沈墨微笑,风度极好地道:「你会琴棋书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会管理家事,也会奉承委婉。这样的女子,不值得娶么?」 惊鸿脸有些红,好歹还是稳住了心神,道:「和我一样的女子多得是,而且我还是弃妇,将军何不去寻一个更好的?」 「就你刚好合适。」沈墨收敛了几分笑意,看着惊鸿道:「算是一种交易吧,凌小姐,你予我所需,我予你所需,两厢齐全了,不是很好?」 惊鸿一愣,交易?这样一说好像反而说得通了,但是沈墨能给她很多没错,她能给沈墨什么呢? 「沈家世代手握兵权,是大宋的重臣之家,世代为皇上效劳。」沈墨知她疑惑,捡了两句话来说:「功高震主,皇上目前的处境无法削弱我,那么只能我自己来了。名声太好未必是好事,娶弃妇为妻,也未必是坏事。」 惊鸿想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 简而言之,她现在正被人嫌弃,那么沈墨娶她,两人就好比一个是天山上的雪,一个是地沟里的水,两方融合,就变成溪流了。不高不低,平平淡淡。 也就是说,沈墨是来拿她挡灾的。 惊鸿心里觉得有点凄凉,摇头道:「不瞒将军,萧琅虽然休了我,但是我心里依旧有他。本想着不回萧家,从此远离京城,只是现在的情况,我走不掉罢了。」 「还喜欢他?」沈墨挑眉。 惊鸿乖乖地点头。 「愚蠢。」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沈墨将头转到一边,道:「不过我不求你的心,都说了是交易,你嫁给我便可以有后半生衣食无忧。我常年征战在外,你可以当没有我这个人。」 惊鸿沉默。 「感情一事,不必看得太重。」沈墨饮完了杯中酒,将空杯放在石桌中间,看着惊鸿道:「自己怎么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儿女私情,不过沧海一粟。」 「你想好了再去找花锦吧。」 说完这话,沈墨走回了墙边,很潇洒地重新翻了回去。动作之熟练优美,看得惊鸿忍不住想,这人到底翻过多少院墙?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满地的月光。惊鸿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睡觉。 这一次倒是睡得安稳了。 但是接下来几天,凌家有些乱。惊鸿一直沉默不说话,几个姨娘阴阳怪气,凌娟秀更是见了她就要嘲讽。惊鸿都当她们不存在,该吃吃,该喝喝。 「你到底怎么想的?」凌母拉着惊鸿,皱眉道:「总不能让人一直等着,这毕竟对你来说是很好的事情。」 惊鸿想了想,看着自己的娘亲问:「娘亲,您爱父亲么?」 凌母愣了,继而别开了眼,低笑道:「若是不爱,当初怎么会嫁。」 「那您为什么过得这么辛苦?」惊鸿眼神有些茫然。 凌母苦笑,看着自己的双手道:「男人啊,哪有一心一意的?他当初也说爱我,后面还不是一个姨娘一个姨娘的往家里娶?我爱他,所以只能忍着。女人的日子,总是忍着忍着就过去了的。」 惊鸿皱眉,想了半天才问:「若是您不爱父亲,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凌母有些错愕,直愣愣地看了惊鸿半晌。惊鸿满脸的茫然,像是走进了什么迷雾里,需要一个人引她出来。 不爱?不爱的话,她就不会嫉妒,不会忍让,的确会少很多的麻烦。但是不相爱的人在一起,会有幸福么? 「你在想什么,可以直接告诉娘亲。」凌母顿了顿,干脆直接问:「惊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与那沈将军是什么关系?」 惊鸿摇头,颇为无奈地道:「当真是不熟。」 凌母有些惊讶,但是想想也是,大概就真的如花锦所说,是沈老太君的意思吧。不然沈墨那样高的眼光,怎么会瞧上惊鸿了。 「娘亲,我心里还是放不下萧琅。」惊鸿眼睛有些红,可怜巴巴地蹭着凌母的衣襟,小声地道:「我知道您和父亲都希望我嫁,但是……」 v第33章[01.25] 「那样的人,还记着做什么?」凌母有些气愤,抓着惊鸿的肩膀道:「他先负了你,又弃了你,简直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还念着他,就是你自作孽!」 惊鸿咬着唇低头,虽然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可是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要怎么才能改得了? 「娘亲也不想劝你太多,毕竟这件事……」凌母叹了口气,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是花锦问惊鸿的意见,其实凌父就可以直接做主了。 惊鸿大有可能,是要嫁过去了。只是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开心一些,不要那么苦。 晚上惊鸿又发了一晚上的呆,二更天的时候出去打开门,一点也不奇怪地走到石桌边,看着正在撑着下巴等她的沈墨,淡淡地道: 「我嫁。」 沈墨看着她那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惊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生活,两人之间就是个交易,她犹豫这么久反而有些矫情了。 想通了一些事之后惊鸿发现,抛却相思不谈,人间自有风月。她惦念着萧琅,人家却已经有了孩子,要换正室。如此的感情,倒也真挺没意思的。 「那么,我会尽快让人安排婚事的。」沈墨心情大好,一张脸都柔和了下来:「你有讨厌的人吗?」 惊鸿不解,问这个干什么? 「说没有就太假了。」惊鸿皱了皱鼻子,道:「我讨厌姽婳,还有萧琅。」 沈墨笑得更欢,靠近惊鸿一些,捏过她的下巴,细细地看了会儿她的脸。而后松开,风度极好地道:「这般欺负我家娘子,害得你都瘦了,我也讨厌他们。」 一声娘子自然得紧,惊鸿心里一跳,脸莫名就红了:「还没过门呢!」 「嗯,快了。」轻笑一声,沈墨脸上恢复了些正经,看着惊鸿道:「既然要嫁给我,那么你以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总归只是交易,不用以我为天,看着我站在你身边就可以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惊鸿听着,只点了点头。这样的话花俏得很,她现在已经不想相信了。但是沈墨的面子她不会驳,该做的她都会做。 但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惊鸿再回想起沈墨在月光下说的这段话的时候,心里总会像有滚烫的水涌过,疼得难受,也能彻底温暖她。 婚事就这么订下了,惊鸿本以为过两天沈家才会来下聘礼,然后京城就热闹了。再过几天他们成亲,路上说不定会有抢轿子的。 她是二嫁,礼仪自然不可能太大,虽然是正室,但是从正门抬进去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走大街上绕。 但是她低估了沈家,花锦第二天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来下聘礼了,特意从沈家出发,绕了京城一周,到凌家放下三十个箱子。 「按沈家规矩,下聘之礼全在这里。清单请大人过目。」花锦笑得温软,还带着点儿兴奋。 礼单上面的东西,凌父扫也没扫就收下了。这些箱子不用数也知道远远超出了正常聘礼的范围,凌府外头已经热闹成了菜市场。 「我的天啊,沈将军竟然要娶凌家惊鸿!」 「听错了吧,凌惊鸿不是刚刚被休回去么?沈将军怎么可能娶她!」 「你还没听说么?沈家都要昭告天下了!说凌惊鸿贤惠大方,当得起沈家二少奶奶!」 「沈将军不是要娶公主么……」 「嗨,人家为了凌惊鸿连公主都不要,我倒是想看看那凌惊鸿长得是有多国色天香。」 「堂堂护国将军,娶个弃妇……萧家那边没动静么?」 众人议论纷纷,萧家自然也收到消息了,只是这消息是自己找去的,沈墨大早上的就骑了白马,亲自去萧府上递了喜帖。 萧琅当时的脸色精彩得很,几乎是立刻就冲上去和沈墨打了一架。但是相比于沈墨这种常年征战身体倍儿棒的人,萧琅明显处于劣势。沈墨很好风度地制住了他,丢下帖子就走了。 姽婳脸色铁青,萧老夫人更是大骂惊鸿不要脸,刚刚被休回去,这么快就要改嫁! 萧家的脸面丢了个大的,本来休了惊鸿,丢脸的是凌家,沈家这么一参和进来,瞬间就把惊鸿的不堪为妻,变成了萧家的有眼无珠。 「大快人心!」花锦坐在惊鸿的房间里,笑眯眯地道:「你是不知道萧家人气成什么样子了,还把帖子撕了丢出了门外,哈哈。」 惊鸿坐在梳妆台前,听着这话心里有点复杂,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花锦笑够了就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替她梳头。 「二叔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事情,明天你就可以过门了。」 「这么快?」惊鸿吓了一跳,一般下聘之后,不都是还等上一段时间才有婚礼么? 「二叔说,他怕夜长梦多。」花锦无奈地道:「他说的总是有道理的,以后你同他在一起,不用花太多精力去想事情,直接听他的就对了。」 惊鸿抖了抖,有一种自己会被带偏了的直觉。夫君太聪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婚礼的时间她没什么好计较的,反正一切从简,她就当收了这么多聘礼,过去给沈墨做苦力好了。 大宋皇宫。 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人,又看看自己旁边坐着的,双眼通红的女儿,无奈地道:「沈爱卿当真已经决定了么?」 沈墨半跪着,声音坚决:「聘礼已下,还请皇上成全。」 熹和哭得鼻子红红的,却倔强地挺着身子没在沈墨面前掉眼泪。沧月看着,眼神幽暗,却没说话。 「唉,也罢。」皇帝站起来,挥手道:「去吧,朕也会送贺礼的。」 v第34章[01.25] 「多谢皇上。」沈墨叩首,然后很是镇定地退了出去。 新的日子要开始了。沈墨走在宫道上,嘴角微微扬起。 不知道明天他的娘子,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护国大将军沈墨娶妻,娶的是弃妇凌惊鸿。这样的消息一晚上就传遍了全京城,第二天天还没亮,沈墨换上喜服刚走出府门上马,就看见了一大群人。 换句话说,是一大群姑娘。 「沈将军,您为什么要娶一个弃妇?」姑娘们哭得凄凄惨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而不是他今天要娶妻。 「就是啊,天下姑娘那么多,您怎么非要选那样的人?」穿着绫罗的姑娘边哭边道:「论身份地位,凌惊鸿怎么也够不上……」 「恕我冒昧。」沈墨拉着马缰绳,皱眉看了那群人一眼:「沈某与你们熟识么?」 一群人都是一愣,哭声都小了些,最后没有人再发出声音了。 沈墨翻身上马,后头的侍卫有条不紊地列了队,喜娘丫鬟们统统都准备好了,浩浩荡荡往凌家而去。 迎娶本该是黄昏时分为佳,但是沈墨偏偏很早出了门,一路绕着京城的街道走,就和花锦下聘礼时一样。 街上不少店铺都自发地挂出了红绸,整个京城就像一个大喜堂一样。沈墨慢悠悠地逛到了中午,带着众人在城北的饭馆吃了午饭,下午就继续去转。据百姓目击,长长的迎亲队伍围着萧府绕了八圈有余,时辰不早了才慢悠悠往凌府而去。 花锦说,难得看见二叔这么幼稚。 不过大喜的日子,就该高兴,花锦打扮好了惊鸿,挨个跟凌家的人行了礼拜了别,盖上盖头便扶着她出门。 「从此以后,你的夫君就是沈墨,而不再是萧琅了。」花锦在她耳边轻声道:「惊鸿,未来的日子,和二叔好好过吧。」 沈墨站在马旁,看着一身喜服的人被扶出来,安静地等待着。 「驾!」 凭空响起策马之声,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呼,纷纷让开。那马却不停,直直地冲着喜队而去。 眼瞧着要撞到端着喜盘的丫鬟,马上的人立刻勒马。前蹄高扬,骏马长嘶一声,吓得丫鬟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丢了手里的东西。 萧琅脸色很难看,转眼没过去看沈墨,而是翻身下马,大步跨到盖着盖头的惊鸿面前。 「休书未拿,你便想要改嫁?」凉凉的声音透着万分的恼怒,萧琅一把抓住惊鸿的手腕,伸手就要去掀她的盖头。 手被人一拧,萧琅一惊,迅速脱了钳制退后一步。 沈墨脸上带着微笑,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觉得好玩:「侍郎大人这是要来抢亲?」 萧琅看着沈墨,拳头捏得很紧:「她原本就是我的妻子。」 「被夫家遣送回娘家即为弃妇,侍郎大人连这个也不知道?」花锦扶着惊鸿,冷笑出声,看着萧琅道:「娶个妓女当宝贝,将新婚的正室遣送回娘家。萧琅,萧大人,您现在是以什么资格来闹事的?」 萧琅抿唇,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讽刺嘲笑看热闹的都有。惊鸿站在一旁听着,觉得心里紧了紧,却不想有任何动作。 沈墨低头跟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人飞快地往街上跑去了。 「就算是我遣送她回娘家又如何?弃妇没有休书,夫家来迎便可再次为妻。」萧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墨道:「堂堂护国大将军,也有夺人妻子的嗜好?」 沈墨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走到惊鸿身边,温柔地问:「没有休书怎么办?」 惊鸿捏着手里的喜帕,眼前是红红的盖头,看不见四周。本来有些慌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墨往这里一站,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没有休书,就写吧。」 一句话震惊四座,惊鸿声音清亮,字字如珠盘敲打:「萧琅负我在先,弃我在后,这休书便由我来写。」 百姓哗然,从来只有夫家休妻,没有听过妻子休了丈夫的,这凌惊鸿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不过那萧琅薄情寡义,朝秦暮楚,做的事情的确过分了些,所以不少围观的妇人拍手称快。 萧琅气极反笑,道:「你要休了我?」 惊鸿沉默片刻,对花锦伸出了手。 从惊鸿说要写休书的时候开始花锦已经吩咐人去拿笔墨了,眼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惊鸿一伸手她就递了毛笔,然后让人将宣纸拿着展在惊鸿眼下。 惊鸿抬手稍微捞起一点盖头,而后便当真开始写了。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娟秀的字体染于纸上,惊鸿写着写着,还是没忍住落了泪。好在盖头遮掩,谁也看不见。 不爱会更好过一些,萧琅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了,那么便算了吧,各自放过,日子也还能继续过下去。 周围突然就很安静,萧琅愣愣地看着惊鸿,直到花锦将休书放进信封递过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 「这样的休书,算数吗?」声音突然就低哑了下去,萧琅嘲讽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再抬头看着惊鸿道:「你转眼就要改嫁,是不是早就与他暗度了陈仓?」 v第35章[01.25] 心里有怒火升上来,惊鸿冷声道:「我与沈将军相识不久,这场姻缘也的确有些仓促。但是我做你萧家媳妇的时候,上没有对不起老夫人,下没有对不起萧府众人,对你我也是尽心尽力了。现在这个地步是怎么走到的不用我说,但是萧大人现在反咬我一口,不觉得有失风度?」 萧琅皱眉,沈墨脸色也冷了些,侧身挡住了惊鸿,看着萧琅道:「今日怎么说也是沈某大喜之日,萧大人休书也拿了,是不是可以让开了?」 「我不让。」捏紧了手里的休书,萧琅抿唇,凉凉地看着面前一对刺眼的新人:「沈将军虽然于社稷有功,但是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下官虽然官职不比将军,上书参奏还是可以的。」 「明天上朝的时候再参奏吧。」沈墨淡淡地道:「现在胡搅蛮缠,会耽误吉时。萧大人,抱歉了。」 话落音,旁边的剑奴便带了人上来,将萧琅押住。 「光天化日,沈将军不怕王法了吗?」萧琅怒极,使劲甩了胳膊,却没能挣脱开。惊鸿拉了拉花锦,花锦连忙扶着她先上花轿。 沈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萧琅眼睁睁地看着喜队整理好了,要开始起轿,急得有些心慌。 「凌惊鸿!」 怒喝声从轿子外面传进来,惊鸿掀开盖头透气,觉得今日真是一场闹剧。 她不会再回头看了。 心里虽然不好受,也知道会有不少人骂自己。但是未来的日子跟那些人都没有关系了,她要好好地过。 「起轿——」喜娘甩着帕子喊了一声,鞭炮声响,其余的声音便都听不见了。惊鸿松了口气,靠在轿子里想,等会儿的拜堂还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萧琅是被押住了,但是毕竟是朝中官员,剑奴也没押他太久,等喜队离开了凌家门口,剑奴便放开了他,带着人去追沈墨了。 整个京城都很热闹,接了新娘子的轿子终于没有再绕京城转,而是飞快地往沈府而去。 萧琅咬牙,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继续跟着喜队走。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凌惊鸿这么快就要嫁给别人。她分明是爱着他的,分明是他的妻子。当初一时冲动送了她回去而已,怎么就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他其实可以不要姽婳,娘想要孙子他也可以和惊鸿慢慢来,他就是想看看惊鸿有多在乎他,贤惠体贴之下会不会吃醋,会不会抱着他想要争得他的宠爱。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萧琅骑着马看着前面的热闹,突然觉得有点绝望。 打开休书看着上面的字,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当初他和她正年少,一起吃饭之时便有人打趣让他们以后成亲,他当时是不肯的,还把她惹哭了。小小的两个人玩着幼稚的过家家,惊鸿也总是会要当他的妻子。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惊鸿,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慢慢灰了心? 萧琅觉得有些窒息,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红,一路延伸到了沈家门口。 沈墨给了凌惊鸿最盛大的仪式,在将军的婚庆规制之下极尽了热闹。新娘子下轿的时候,沈墨是很温柔地将她抱下来的。 萧琅看着,还是走了过去。但是没走几步,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还嫌不够丢人么?」姽婳气急败坏地看着萧琅道:「你急匆匆地出门,就是来抢亲?」 惊鸿正被沈墨抱着,听着这声音愣了愣。她怎么来了? 沈墨停了下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娘子你看,我们今日的婚礼怕是要让京城百姓一个月不会无聊了。」 「将军这声音听起来颇为兴奋。」惊鸿嘴角抽了抽,无奈地道:「不是该担忧么?」 「有什么好担忧的?」沈墨笑得双眸发光:「万事都有我在。」 惊鸿沉默,那边的人已经围了一圈看姽婳和萧琅的争执。 「回去吧。」 「你先走,还怀着身子呢。」萧琅没看姽婳,垂了眸子。 「你不可能将她抢回来!」姽婳气得咬牙:「她那么不守妇道,爬墙在先改嫁在后,你就是个被骗了的傻子,还巴巴地跑来抢亲么?」 花锦脸色沉了,沈家门口的人一声不响,立刻将姽婳和萧琅围了起来。喜娘和丫鬟们也都围了过来,个个面色不善。 「干……干什么?」姽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萧琅身后站。 「在沈府门口闹事,胆子倒是不小。」花锦阴着脸道:「自己不要脸,别污蔑得别人和你一样不要脸,春红楼的姽婳姑娘。」 「你!」姽婳气着了,但是转头一看花锦的服饰,就知道是惹不起的主儿,当下就咽了口气,拉着萧琅的衣袖不说话了。 「凭空的脏水泼下来,污蔑的还是我即将拜堂的妻子。」沈墨正了颜色,看着姽婳和萧琅两人,道:「两位不该给个交代?」 萧琅面无表情地回望他:「姽婳说的未必不是事实,将军这样的身份,娶萧某不要的弃妇,这背后难道没有什么由头么?」 惊鸿捏着沈墨的衣襟,挣扎着想下来说话。沈墨低声道:「你安静些。」而后抬头看着萧琅道:「惊鸿没被你遣送之前我们相交甚浅,只是沈某对她一见倾心,知其有夫故而只恨相见太晚,半分越矩之事未做,萧大人这话可有证据?」 「有同一对姻缘符,还叫半分越矩之事未做?」萧琅冷笑:「将军深受皇恩,下官不敢得罪,可是实话还是要说,你同凌惊鸿二人私通暧昧,现在又强夺我妻,这样的事,下官觉得应当交由皇上裁决!你们今日不能拜堂。」 沈墨往旁边看了一眼,而后气定神闲地抱着惊鸿站着,道:「今日这堂我拜定了。萧大人有本事,就踏进这沈家大门吧。」 看着沈墨那张脸,萧琅觉得很讨厌。他笑得太胸有成竹,让人想狠狠地挫败他,叫他看看厉害。 v第36章[02.01] 沈府就在面前,这道门他如何会进不去?今日这喜堂,他定是要给砸了,绝对不会让凌惊鸿当真嫁给这沈墨。 「吉时已到。」喜娘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安静,沈墨眼里带笑,淡淡地看了萧琅一眼,随即抱着惊鸿转身,跨进了沈府的门槛。 「剑奴,你迎客。」 剑奴闻声,应了一声是,随后便站在门口,开始迎接拿着帖子的客人。 沈家大婚,朝里来的人不少,看够了热闹,这会儿都赶着去送礼进门。萧琅皱眉,直接便往沈府里面走。 「萧大人,帖子。」剑奴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萧琅道:「没有帖子是不能进去的。」 就这一个人,便断言他不能踏进沈家大门?萧琅又气又笑,挥手一拳头便往剑奴脸上打。莫说是这一个人守门,一百个他也要打进去! 剑奴轻轻一闪,避开了萧琅的拳头,而后反手一拧,狠狠地将萧琅压住。 「多有得罪,萧大人。」语气很是恭敬,手上的力气却没松,剑奴松开萧琅,退后一步道:「见谅。」 萧琅要气死了,后面站着的姽婳也觉得脸上过不去,上前拉着萧琅的袖子道:「胡闹了这么久了,老夫人还在家里生着气呢,咱们先回去吧。」 「你先回去。」萧琅阴了脸,沉声道:「我要进宫面圣,问问这天下到底可不可以这一人横行!」 姽婳张了张嘴,但是萧琅在气头上,根本拦不住,直直地就往皇宫去了。 惊鸿被沈墨一路抱进喜堂,跨过了火盆踩过了香草,直到喜娘递了喜结过来,沈墨才将惊鸿放下。 周围挤满了人,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惊鸿觉得有些头晕,一边惦记着外面的萧琅会做什么,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沈墨走到主位前。 沈老太君坐在椅子里,一张脸上没有笑意,反而气哼哼的,像一只鼓胀胀的橘子。手里的拐杖高高的龙头朝着惊鸿,花锦很担心那拐杖会不会突然砸下去。 沈墨和沈书的父母都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高堂之上只有老太君能坐,但是旁边还多留了个位置,不知道是给谁的。 「紧张?」 惊鸿正在出神,突然听见沈墨小声问了她一句。 「没……」低低应了一声,惊鸿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去听喜娘念生辰八字,然后是一系列繁文缛节。到底不是第一次,她还算熟悉。 「老太君,您听听,惊鸿和二叔的八字是天合啊!」花锦眼睛亮亮的,在老太君耳边嘀咕:「旺夫之象,这样的媳妇儿哪里找。二叔好不容易抢回来,您别虎着脸了。」 老太君哼了哼,脸色缓和了一丁点儿,还是皱巴巴的。 她不高兴,虽然今天狠狠扇了萧家巴掌,她还是不高兴。惊鸿是个嫁过人的,她的宝贝孙子好吃亏。而且以墨儿的性子,断然不会想再娶的,太便宜人家了! 她年轻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好的事情! 惊鸿听见了花锦的话,有那么点惊讶。老太君看起来不喜欢她啊,那花锦说的是老太君看上她,要她做孙媳妇,是怎么回事? 全是沈墨的主意么? 背上起了层冷汗,惊鸿有些不明白沈墨的心思。想起花锦说的他很聪明,总有一种老鼠落进猫窝里的感觉。 喜娘刚念完一些乱七八糟的,外头突然就一片安静了。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远远传来,喜堂里的众人都连忙跪下。惊鸿吓了好大一跳,腿一软,差点就直接倒下去。 沈墨一把抱住她,惊鸿明显听见了两声闷笑。虽然很恼怒,但是她现在的确是没力气站了。 皇上啊,大宋天子,手握生死的人,竟然来这里了! 她以为以她的身份,这一辈子都不能见着天颜的!想不到今天就要看见了,而且还这么近! 惊鸿很激动,比马上要嫁给沈墨了还激动。 沈墨站着没跪,大宋规矩,新人拜堂可不行参见礼,沈墨就微笑着看着进来的皇帝,以及他身后阴着脸笑着的萧琅。 「沈爱卿大婚,朕不能不来。」皇帝大笑着进来,看着沈墨道:「爱卿别怪朕乱了局面就好。」 萧琅抿着唇站在皇帝身后,他是想进宫去面圣的,然而半路上就遇见了圣驾,顺道就禀明了情况,好让皇上做主。 但是皇上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同行,顺便将他带了进来。他看不明白皇上的态度,难不成这样的事也要包庇沈墨? 「皇上请上座,臣不胜荣幸。」沈墨笑道:「刚好该拜堂了。」 「皇上!」萧琅没忍住,开口道:「此婚事不能继续,臣已禀明,凌惊鸿乃臣之妻,不可二嫁!」 皇帝没开口,只是走到老太君身边将人扶起来,然后一齐坐在了主位上。 「沈爱卿,你要娶之人,是萧爱卿的妻子么?」等了一会儿,皇帝才开口问。 沈墨拱手道:「回皇上,非也。凌惊鸿已经被萧家遣送,并且方才已经给了休书,惊鸿现在是自由之身。萧大人胡搅蛮缠,扰了臣的大婚,臣正有本要奏。」 「你胡说!」萧琅上前一步,铁青着脸道:「方才的休书是惊鸿所写,不作数的!」 「嗯。」皇帝轻咳一声,大堂里的人都安静了。 v第37章[02.01] 「萧爱卿将这凌氏遣送了么?」 萧琅沉默,还是只能点头:「那也是凌惊鸿犯七出之条在先。」 惊鸿捏紧了手,很想开口问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过。七出之条,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碰的东西! 然而沈墨挡在了她的面前,他那种好闻的香味又围绕了她。 「沈某很好奇,惊鸿在被遣送之前,是犯了什么过错?」沈墨一脸严肃地看着萧琅道:「听闻萧大人迎娶惊鸿也不过两个月,虽然刚刚纳了妾还有了孩子,但是也不至于狼心狗肺到就这么抛弃旧妻。惊鸿犯的错一定很是严重才对。」 几句话堵死了萧琅,后者的表情瞬间僵硬。这分明是变着法儿骂他! 姽婳站在萧琅身后,没忍住开了口:「凌惊鸿不守妇道,与其他男人一起求了姻缘符,犯了七出之条,这还不够让人休了的么?但是夫君念着旧情,只是遣送了还没给休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花锦眨眨眼,笑道:「和其他男人一起求了姻缘符?姽婳姑娘说的是谁?」 姽婳有点怕花锦,别开眼神道:「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堂里堂外的人都开始纷纷议论,花锦脸上要笑不笑,戏谑地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急着吹了耳边风。也就只有萧家老夫人,成亲一月就催着人要孩子,没孩子就迎个怀着孕的妓女回去当宝,我都替惊鸿委屈。」 「还有这个从小和惊鸿一起长大的人,惊鸿一心一意对你这么多年,随意一个误会就遣送了她。这样的人还值得惊鸿嫁?」转头看着萧琅,花锦笑道:「那姻缘符是我求的,本以为是平安符才给了惊鸿。另一个是在我这里,而不是二叔那里。你要是没有遣送惊鸿回去,他们也许依旧不会有任何交集。」 萧琅一震,转头去看惊鸿。 「是你亲手将人推开的,现在又来装什么深情?」花锦嗤笑一声,转身就跪在皇帝面前,朗声道:「皇上,民妇以为,天下人皆是您的子民,男子是,女子也是。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的子民被欺负成这样,还要任他们血口喷人!」 这话听着太有道理了,皇帝忍不住跟着点头,而后看向萧琅道:「萧爱卿,这事明摆着是误会,你冤枉了凌氏,还抛弃了她。」 「皇上!」萧琅心里一沉,连忙道:「臣不知道事情是这样,若是如此,臣便迎惊鸿回去,替她洗清冤屈!」 是他误会了么?萧琅眼前有些发白,想起那天晚上惊鸿苍白着脸解释的模样,心口一阵阵地疼。 「我沈家已经下聘迎人,你这会儿想迎,怕是晚了。」花锦冷哼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要人家就要回去,你不要人家就得走?萧琅,每个人可都是爹生娘养的!」 萧琅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向惊鸿。惊鸿安静地站在沈墨身后,不动也不说话。 「请皇上做主。」沈墨淡淡地开口道:「臣只愿娶凌惊鸿一人,以后再无其他人进我沈家。请皇上成全。」 「皇上,不可!」萧琅道:「臣愿意改过迎回惊鸿!」 皇帝为难地左看右看,最后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你们两人各执一词,还是让凌惊鸿自己来做决定。」 惊鸿心里一跳,众人的目光也都纷纷看向了她。 「凌氏,你是愿意继续拜堂,还是跟萧琅回去?」皇帝问。 惊鸿定了定神,慢慢伸手掀开了盖头。 姣好的面容染着胭脂,看起来比平时美艳几分。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惊鸿深吸一口气,有些为难地看着沈墨。 「惊鸿!」花锦一看惊鸿的眼神就慌了:「你可不能再傻了!」 「朕让凌氏自己选,旁人便都不要开口。」皇帝微微沉了脸色,吓得花锦连忙闭了嘴。可是还是眼含担忧地看过去。 惊鸿多喜欢萧琅她知道,与二叔还不曾熟识她也知道。万一惊鸿一时心软再选了萧琅,那二叔该怎么办? 喜堂里一时安静,沈墨依旧面带微笑站在一旁,但是迎着惊鸿的眼神,他的手也微微收拢了。 萧琅心里涌上一阵喜悦,惊鸿定然不可能马上对他死心的!今日的婚事定然也只是她一气之下,他只要好好认个错,就可以…… 「将军。」惊鸿开口了,眉目间满是忧愁。 沈墨心里一紧,笑意也慢慢淡了。 她要…跟他说什么呢? 众人屏息以待,惊鸿慢慢开口道: 「吉时都已经耽误了,等会儿拜完堂,怕是还得放一串儿鞭炮。」 堂里哗然,花锦大大地松了口气,抓着老太君的扶手,觉得腿都软了。老太君哼哼两声,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也悄悄拍了拍心口。 沈墨愣了好一会儿,看着惊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 本来是凑热闹的心情,随着惊鸿这一句话,莫名地就产生了一些愉悦。 「民妇的心意便是如此。」惊鸿转身,垂眸对皇帝道:「往事已矣,谁错谁对早已不重要了,多谢皇上成全。」 萧琅僵在了原地,好久都没能回过神。 「凌氏,朕也有好奇。」皇帝笑了,眼神里的东西却让人看不明白:「你毕竟是二嫁,如此的选择,不怕别人说你贪图富贵?」 惊鸿顿了顿,苦笑。今日以后她免不了背上骂名,可是走到这一步她倒是已经想通了。 v第38章[02.01] 「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她道:「旁人说什么,与我何干?」 话落音,惊鸿放下了盖头,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不再开口了。 沈墨看了一眼萧琅,后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他脸上一种近乎是悔恨莫及的神情。 他们应该也是相爱过的吧。只是如花美眷,到底也敌不过情事变迁。 盖头下的那张脸,这会儿定然是哭着的。 这样想着,沈墨便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臣想还是先拜堂吧。」 皇帝点了头,喜堂里才重新规矩起来。皇帝的随身侍卫站在了萧琅面前,表明了皇帝的态度。而后喜娘便开始重新唱: 「拜堂礼起——」 萧琅愣愣地看着,绣着鸳鸯的喜服穿在惊鸿身上,还是那么得体大方。上一次他看她穿的时候,满心都是喜悦。 「萧琅,你莫要负我。」 新婚之夜,她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我会为你做饭、洗衣、伺候老夫人,这样久了,即便你现在不是太爱我,以后也定然会更喜欢我。」 「萧琅,你别让我难过就好了。」 「一拜天地——」 惊鸿应着唱词转身,与沈墨一起,朝着大堂门口拜了下去。 「你说只会有我一个,虽然不是太敢相信,但是我很开心。」 萧琅张了张嘴,心里突然疼痛得翻江倒海。脚下意识地往前跨,却被御前侍卫挡住了。 「二拜高堂——」 沈墨拿着喜结,与惊鸿一起转身,慢慢地朝老太君和皇帝拜了下去。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那是曾经深爱过他的人,给他的最后绝情之言。 他曾经不以为意的东西,现在终于统统失去了。 「夫妻对拜——」 惊鸿心里安定了下来,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沈墨站在她的对面,脸上一定又带着那种笑容。那种让人看着觉得轻松的笑容。 深吸一口气,惊鸿低头拜了下去。 人群里有一声低低的、沙哑的呼唤。不过一声,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恭喜声压过去了。 「礼成——送入洞房!」 惊鸿闭了闭眼,任由喜娘扶着往新房去了。 从此萧郎是路人,这句话再贴切不过。 那些爱的恨的,喜欢的讨厌的,终究没有办法圆满。她不愿意深爱了,以后便简单地过日子吧。 沈墨被众人簇拥着去了酒席,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惊鸿一眼。 她的背脊还是挺得笔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让人看着,想去掀她的盖头。 不过来的人多,皇帝礼成便走,其余人可不会放过他。 「二叔估计是要半夜才回得来了。」花锦陪惊鸿坐在新房里,笑眯眯地道:「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喜娘和丫鬟们都被打发到了外面,惊鸿捞起盖头,红着眼睛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有什么好哭的!」花锦拍拍她的肩膀,拿了点心过来:「你应该开心从狼窝逃了出来。」 「然后又入了虎穴么?」惊鸿吸吸鼻子,沙哑着嗓子道:「你不用安慰我,这里的日子定然比萧府还不好过。」 花锦干笑两声,替她将重重的花冠拿下来:「也不用那么想,老太君其实很好哄的,你用点儿心就行。二叔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很体贴,不会委屈你。」 桌上点着红烛,惊鸿发了会儿呆,开口问:「我这样的人,要委屈也只能是委屈了他。」 已嫁之身啊… 花锦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外头正闹得欢,酒席之上杯盘交错,洞房里却安静得有些尴尬。 的确,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妻子不是完璧之身,沈墨又是堂堂将军,怎么想都觉得… 不配。 v第39章[02.01] 惊鸿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是凑合着过日子的,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她担心这些好像有点多余。 调整心情在洞房里安静等着,月上柳梢的时候,沈墨才终于进了新房。 花锦打了呵欠,勉强挺着让他们慢慢走完礼仪,喝了交杯酒再给衣角打了结,喜娘笑眯眯地道: 「难得的好姻缘,可要好好珍惜。祝将军和夫人百年好合。」 沈墨似乎有些醉了,轻声「嗯」了一句便不再有下文。花锦连忙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新婚二人。 惊鸿有些紧张,没由来的。但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沈墨掀盖头。 「那个…」喊夫君她喊不出口,喊将军又别扭,惊鸿轻咳一声,直接省去了称呼:「醉了吗?」 沈墨好像笑了一声,接着就掀开了她的盖头:「我倒是没醉。」 不过不装醉,哪里能逃得过那么多人。 惊鸿眨眨眼,房间里只有红烛,看起来沈墨好像更好看了些。 不过她今日实在太累,现在只发愁该怎么就寝,其余什么心情都没了。 沈墨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眼睛肿了。」 「嗯?」惊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尴尬地笑了笑:「明天可不好见老太君了。」 沈墨点头,起身出去吩咐了下人一句什么,而后又将洞房里的衣柜打开,拿出崭新的褥子放在外面软塌上。 「本来还有许多事要同你商量。」沈墨道:「但是看起来你太累了,还是早点歇息。今夜我睡外面,明日让人换一张大床。」 惊鸿有些惊讶,但是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便点了头。 红烛要燃一夜,下人在三炷香之后送了煮熟的鸡蛋来,沈墨递给了惊鸿,之后便当真睡了。 惊鸿边揉眼睛边想,明天会怎么样呢? 沈家的婚事让京城热闹了不少,第二天沈墨还是按时去了早朝,好死不死的,刚进朝堂的门就看见了萧琅。 萧琅脸上带着讥诮,眼神跟针一样扎着他道:「委屈将军了。」 沈墨风度极好地道:「也委屈萧大人了,借过。」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萧琅冷哼一声,半分不让地道:「好歹我的妻子是完封之身跟的我。」 这话说得尖酸,周围的官员都停下步子不敢进门了。 萧琅不过是户部侍郎,竟然这样公然让沈墨下不来台,多少人都等着看好戏呢! 沈墨认真想了想,严肃地道:「也是,萧大人不委屈。」 萧琅嘲讽一笑,可是还没等他笑完,沈墨又补上一句: 「委屈的应该是惊鸿,你跟她的时候,定然已非完封之身。」 萧琅一愣,旁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话还有这么说的?但是看沈墨满脸正经,一副「就该是这样」的神情,不少人都开始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啊。 沈墨抬脚跨进朝堂,不再理会身后,心里倒是在开始想,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惊鸿照样起了个大早,托那两个鸡蛋的福,她总算能以正常的脸去见老太君了。 给老太君的请安茶惊鸿不敢怠慢,早早地就收拾好了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但是丫鬟说,老太君还没起床,让她等着。 惊鸿不用想也知道,老太君这是在为难她。花锦说这老太太一般习惯早起,还会在院子里遛两圈。 萧老夫人不好伺候,老太君也没好到哪里去。惊鸿想了想,转身就去了厨房。 老太君坐在屋子里气鼓鼓的,早膳摆在面前,就说吃不下。 花锦一大早也来了沈老太君的院子里,想着要为惊鸿解围。无奈老太君门都不让人进,就坐在小桌子边气呼呼地生气。 「老太君,饭还是要先吃的啊。」花锦好声好气地劝着,乖巧地给她捶背:「人还在外面等着您呢,您要是一直耗着,二叔回来怕也会不高兴的。」 沈老太君嘟着嘴,闷闷不乐地道:「我也不高兴,他就陪我一起不高兴好了。」 虽然盼着他娶亲,可是不曾想过是这么一门亲事。现在全京城都在笑话沈家呢,叫她怎么喝得下那孙媳妇茶? 「哎呀,老太君。」花锦笑道:「您为什么要不高兴呢?您以前不是经常说,惊鸿贤惠又能干么?虽然是二嫁,可是这样好的孙媳妇,只会给二叔争脸,不会给他丢人的。这日子长了啊,人们自然知道,沈家是捡了宝。」 「你这张嘴总是说得好听!」老太太几乎要跳起来了,小脚不停地在地上跺着,生气地道:「我就知道你和那凌惊鸿交好,变着法儿帮她说话呢!」 「哪里啊,孙媳妇还是最心疼老太君的。」花锦笑眯眯地道:「您先看看惊鸿这人到底是如何,再下定论好不好?」 老太君哼哼了两声,平静了些。但是扫一眼桌上的粥和小菜,依旧没什么胃口。 v第40章[02.01] 花锦见状,知道老人家是松口了,连忙让丫鬟出去叫惊鸿进来。 惊鸿正好端着东西从厨房出来,知道老太君肯见她了,便加快了步子往屋子里面走。 「惊鸿给老太君请安。」手里还端着东西,惊鸿跪得小心翼翼,礼仪却是周全。 老太君想冷哼一声别过头,给她个下马威的。然而不知哪里传出了很香甜诱人的香味,引得她不由自主往惊鸿手上瞧。 「这是什么?」老太君一个不小心就问了出来,随即又觉得自己失态,咳嗽了两声便又抬着下巴望着天。 惊鸿笑着抬头,轻声道:「这是芋头羹,加了一点儿蜂蜜调和,还有枸杞山药,是养身的东西。早上若是没有胃口,吃这个也好开开胃。」 香味实在诱人,老太君很想开口说自己没胃口,然而一旁的花锦却笑盈盈地走过去,故意将那盅芋头羹端到了她面前。 「惊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花锦道:「老太君您快尝尝,她做的东西啊,我难得吃到呢。」 「你难得吃到,就你吃好了。」老太君哼哼两声,眼角却瞟了那盅里一眼。山珍海味她吃得多了,这样的东西却是当真没有吃过。而且,真的好香啊! 「孙媳妇怎么敢跟老太君抢啊。」花锦笑道:「您快尝尝吧,惊鸿好不容易为您做的呢。」 惊鸿老老实实站着,心里直感叹果然有闺蜜就是好,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老太君矜持了半晌,终于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喂进嘴里。 「如何?」花锦眨巴着眼看着她。 沈老太君又舀了一勺,口齿不清地道:「凑合吧。」 然后花锦和惊鸿就默默地看着老太君将一盅儿还凑合的东西给吃了个精光。 末了,老太君抹抹嘴,拿眼角扫了扫惊鸿道:「我不是多喜欢这个孙媳妇,刚吃了东西也就算是你敬我了,茶就不必了。」 惊鸿一愣,心想这老人家也太不好搞定了,明明很喜欢吃,又偏偏说还凑合。明明看起来不是很讨厌她,却偏偏说不喜欢。 这脾气会不会家族遗传? 「老太君,喝孙媳妇茶是规矩啊,哪能不喝了?」花锦哭笑不得地道。 「喝不下了,吃太多。」老太君哼哼道:「要喝你喝!」 「我……」花锦气结,无奈地看了惊鸿一眼。这要怎么办? 惊鸿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道:「老太君不想喝便等以后想喝了,惊鸿再敬。初入沈家,惊鸿什么规矩都不懂,很多地方还要大嫂和老太君提点。」 「这个好办,等会儿我带你去账房。」花锦眼睛亮亮地道:「你最会管事了,定然能让我轻松些。」 「咳。」老太君不满地打断花锦的话,嘀咕道:「怎么能让她管。」 花锦微微一顿,随即可怜巴巴地道:「老太君,您忍心让孙媳妇一个人受累吗?」 沈老太君别开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回来看着惊鸿,脸上突然带上了奇怪的笑意。 「你先别忙着其他的,再过两天,可能有你忙的。」 惊鸿一脸茫然,花锦好像也想到什么,脸刷地就白了。 「会有什么大事么?」惊鸿看看老太君,再看看花锦,问。 花锦张了张嘴,一把拉住惊鸿的胳膊,朝老太君道:「老太君,孙媳妇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和惊鸿说,这就先告退了。」 老太君突然心情很好,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道:「去吧,好生说说。」 惊鸿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被花锦拉着,勉强给老太君行了个礼便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子。 沈府比萧家大了三倍,惊鸿都是一直问路过来的。现在花锦带着她左绕右绕,来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花园里,旁边竟然还有一个鱼池,低头看看,红红白白的都是锦鲤。 惊鸿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方,好奇地四处打量。花锦却显得忧心忡忡,拽着她就坐到了亭子里面去。 「惊鸿,我有事要说。」花锦皱着眉,表情分外严肃。 一看这神情就是大事,惊鸿也连忙回了神,示意她说。 「沈家的情况,我还没有同你说清楚。」花锦深吸了一口气,很是忧愁地道:「太急于将你救出火坑,忘记了我自己也在火坑里。」 惊鸿吓了一跳,站起来问:「你夫君也要纳小妾?」 「他敢!」花锦柳眉倒竖:「姑奶奶打断他的腿!」 这么气壮山河的一声吼,惊鸿安心地坐下来:「那你说什么火坑?」 花锦安静下来,理了理头绪,叹息着道:「沈家现在你就见了沈墨和老太君,其他人都在外面,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了。」 惊鸿眨眨眼,点头。沈家当然还有其他人啊,偌大的院子,不可能只住他们几个。 「需要告诉你的是,咱们上面有一位叔伯,暂时是管着沈家家业的人。他的几位姨娘和那正室,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我去年要不是有老太君护着,就给他们玩死了!」 v第41章[02.06] 惊鸿吓了一跳:「你这么彪悍也会给人欺负?」 花锦瞪了她一眼,气哼哼地道:「他们难缠死了,什么手段都要用。沈家账房在我手里,他们便掏空了心思想在我这里拿钱。那位叔伯表面上看起来亲切得紧,背地里不知道多少手段,巴不得我死了,账房重新回到他正妻手里。」 惊鸿皱眉,家宅之争向来有之,但是言及性命,会不会严重了一点? 「惊鸿,他们定然是知道了沈墨大婚是消息,但是拖着不回来,你便定然要小心。」花锦一本正经地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账房我要与你对半管。沈家的规矩是长媳管账,我与你分管,他们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后果便是,你要同我一起应付他们。」 惊鸿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道:「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要拉上我?」 「福祸相依,是危险也是保护。」花锦叹了口气:「等他们回来你就明白了,当今要紧的,便是你要快点哄好老太君。二叔虽然会护你,但是面对长辈难免护不住。得了老太君的心,你才能更加安稳。」 这是沈家有经验的孙媳妇给的忠告,惊鸿都记下了。 可是老太君看起来很不好哄啊,她该怎么做? 这样的难题一直缠她到了中午,午膳自然还是她做,只是沈家规矩,他们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吃的。沈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惊鸿满脸愁容地望着面前的红烧肉。 「怎么?不好吃么?」沈墨走到桌边坐下,疑惑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分明是色香俱全,厨房的手艺进步不少。 「你回来了。」惊鸿连忙起身,还是有些尴尬地看着沈墨:「菜…是我做的,等着你回来呢。」 她做的?沈墨挑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红烧肉肥而不腻,其余菜色也是味道极佳,沈墨忍不住再看了惊鸿一眼,心想这买卖自己当真不亏,至少以后天天有口福了。 「菜这么好吃,那么夫人在担心什么?」沈墨问。 被他一声夫人喊得有些羞怯,惊鸿埋着头,呐呐地道:「妾身在想怎么才能让老太君喜欢。」 被花镜的话吓得不轻,惊鸿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小命问题,饭都吃不下了。现在看着沈墨,也没有多少安心的感觉。 沈墨听着惊鸿的话,眼里好像在笑。 「毕竟是老人家,不喜欢你太过正常,你急也没用。」 惊鸿扁扁嘴,他说得太直白了,倒让她莫名其妙也放开了些。 不把沈墨当夫君,就当他是掌柜她是伙计,好像就没那么尴尬了吧? 「虽然是交易,但是妾身还想好好过日子。」惊鸿想通了之后,语气也轻松了点,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道:「老太君其实不是个严厉的长辈,甚至挺有趣的,妾身只是在思考到底该用什么方式同她相处。」 沈墨优雅地用完膳,看了惊鸿一眼,道:「用你自己本来的样子就好了,她会喜欢的。」 说完就进屋子更衣,下午还有事要出去。 用她自己本来的样子?惊鸿嘴角抽了抽,难不成她要跑到老太君面前去,笑嘻嘻地道:「老太君我们爬狗洞出去逛街吧!」 开什么玩笑! 惊鸿觉得沈墨的话不靠谱,她还是得找花锦商量商量。 萧家气氛有些沉重。 萧琅自下朝回来之后便一句话都没说,坐在萧老夫人的屋子里用膳,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姽婳看着他,眼神有些古怪。 「慢用。」萧琅面无表情地起身,什么也没说就出了院子,习惯性地往东院走。 可是走到一半,突然才想起,那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停下步子,萧琅觉得有些生气,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昨天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将姽婳也弄得睡不着,最后还是回了东院才勉强入睡。可是一睡着,做的全是噩梦。醒来习惯性地想抱抱身边的人,却发现捞了个空。 那种感觉就像是以为前面是平路,放心地踏步走了出去,却一脚踩空掉下了悬崖,又惊又痛。 惊鸿嫁给别人了。 萧琅沉着脸看了半天前面的路,才终于抬步,依旧去的是东院。 人是他先抛弃的,现在怎么说也救不回来,他其实应该不是伤心,只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所以恼怒而已。没错,一定是这样。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少了个女人不能活的。 「萧郎!」姽婳从后面追上来,脸色不太好看:「你又往那里去干什么?」 「休息片刻,下午还要去户部。」萧琅淡淡地道。 姽婳不依,扭身就挡在了他面前,不满地道:「我那里不能休息么?非要到这没人的院子里来?」 怀着身子的人脾气不太好,这点大夫给他说过,要他多包容。 可是听着姽婳尖细的声音,萧琅突然觉得很烦。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姽婳半分不能体贴。 若是惊鸿,若是她的话,定然会温柔地给他熬汤,让他好好休息,半句话不会多说。 这么一想起来,心口才开始如蚂蚁噬咬一样的疼。他没有觉得自己深爱过惊鸿,应该是没有的,因为一直都是惊鸿在爱他,他理所应当地受着,没有想过回报。 v第42章[02.06] 现在惊鸿不在了,他觉得空虚,也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念。惊鸿就像一杯水,太淡了,让他觉察不出味道,所以一时头晕选了姽婳那盏酒。 可是现在站在这里,听着姽婳不依不饶的口舌,萧琅突然觉得很难受,当真是很难受。 刚刚吃饭会想起惊鸿,怀念她的手艺。走在路上会想起惊鸿,下意识地觉得她还在东院里。出了府门口也还是会想起惊鸿,想着她会不会又带着剪画在哪里走着,说不定能遇上。 这么多年来,他是不是早把一杯酒错当了水,醉了这么多年而不自知? 没再听姽婳说什么,萧琅直接走出了府门口。 姽婳在后面又气又急,却半分也没有办法。凌惊鸿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勾引到了沈将军!眼下她就算再气再恨,又能拿她怎么办? 本以为凌惊鸿一走,萧家主母非她莫属。可现在萧琅的心完全不在她身上,眼下她连提都不敢提正室的事情。万一时间一久被哪个幺蛾子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姽婳一想更着急,连忙招来冬雪,扶着她就回北院去了。 惊鸿和花锦在家里嘀嘀咕咕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先从老太君的胃下手。 如早上所见,老太君其实是一个很贪吃的人。珍奇宝贝可以不放在眼里,有美味她还是不会轻易拒绝的。 不过还好惊鸿擅长厨艺,只是为了别出心裁,她还是和花锦一起上街,亲自去买东西。 两人就带了各自的贴身丫头,精挑细选了一些食材,顺便再进布庄去。花锦说惊鸿刚过来,还是该按沈家的规矩做两件衣裳。 「不是我说你,总刻薄自己干什么?」花锦一边挑布料一边道:「身为少奶奶,就该有个样子,别总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惊鸿扁扁嘴,她哪里好欺负了?只是衣服太多了也麻烦,她从来就没在意过。 花锦打量了惊鸿两眼,很是嫌弃。她已经习惯了素颜,胭脂都少抹,身上的衣裳也是新婚做的一套,虽然新,但是款式不怎么新颖,穿起来走到人群里就看不见人了。 「正好有个机会,好好拾掇拾掇你自己吧。」花锦将惊鸿推进了布庄里面,让掌柜的去量尺寸,然后她就捧了杯茶,坐在外面等。 「主子先不急,少爷只是一时难过,您再等等,他的目光总能回来的。」 没一会儿,外面好像来了什么人,丫鬟扶着个妇人,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也就是这两日心情不佳罢了,主子您这样好的容貌,谁能抢得过您去?」 「嗯,挑两身衣裳回去,晚上他要是还不留在北院,我就再想法子。」娇软的声音传过来,花锦一听耳朵就竖起来了,放下茶盏就回头瞧。 呵,可不是那个姽婳么?也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主儿,眼角眉梢怎么都带着狐狸的媚气,萧琅的眼睛当真是瞎了。 「萧家夫人。」 姽婳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伙计殷勤地迎出来道:「您看点什么?」 花锦施施然站起来,捏着帕子凉凉地道:「萧家夫人?不是萧家姨娘么?难道萧侍郎什么时候扶了正?」 姽婳一听这话就皱眉,转头一看又是花锦,当下一股气就憋在了心里。 喊她夫人自然是场面话,姨娘叫出来可不好听,可是这花锦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半分颜面也不给留,当真是刻薄! 「沈大夫人。」 到底地位不同,姽婳脸色再难看也低声唤了一句。 花锦咯咯笑着,绕着她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肚子上。 「手总护着,不累么?这肚子也就一个多月,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临盆了。」 语气是开玩笑的,花锦脸上的笑容也是温和无害,一听只能算是打趣。然而姽婳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咬着牙根本没法儿回。 她这辈子可能是和花锦这人犯冲,做什么就要处处和她过不去? 「花锦,你在跟谁说话?」惊鸿量了尺寸出来,一看外头的场景,有一阵错愕。 「原来是沈家二少奶奶在此。」姽婳一看惊鸿,心里一跳,却没有见花锦那么害怕,甚至还有点儿嘲讽:「不过一日,便是天壤之别,少奶奶真是好手段。」 惊鸿看她一眼,笑不露齿:「萧家姨娘,好久不见。」 「你……」这一唱一和的都是在踩她的身份,姽婳要气死了,旁边的冬雪偏生拉着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对面两个都是身份贵重的,没一个惹得起。 姽婳委屈极了,自怀孕之后,还没有人给她这样的气受,心里难免想不开。 「借过,我要去看布料。」花锦礼貌地从姽婳身边穿过,拿起一匹布庄新进的翡翠色坠花锦。 「惊鸿,这个怎么样?」 惊鸿看了看,点头:「还不错。」 「这……」掌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看这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很聪明地将话咽了回去。 「这匹布是我先看上的。」姽婳急了:「我等他们拿回来已经等了半个月了。」 「哦?」花锦挑眉,看着掌柜道:「她给钱了吗?」 v第43章[02.06] 掌柜摇头,半句话不敢多说。 「折枝,给钱。」花锦爽快地将银票给了丫鬟,折枝接过,很有自家主子气势地一巴掌拍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眼力极好,迅速就将银票收下了,末了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将那锦缎给包起来。 「还讲不讲先来后到了?」姽婳急得直跺脚:「掌柜的!你不是说了是留给我的么?」 「别耍泼啊,这里又不是春红楼。」花锦笑眯眯地道:「凡事就讲个先来后到,我先买下的,你还有什么好说?」 「你!」姽婳气结,伸手指着花锦和惊鸿道:「你们欺负人!」 惊鸿一脸茫然地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姽婳:「我站在这里动也没动,欺负你什么了?」 冬雪连忙上来扶着姽婳,轻声对惊鸿道:「沈二夫人见谅,我们主子怀着身孕,情绪难免激动,还请多多包涵。」 「怀的又不是我们的,干什么要我们包涵?」花锦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看了姽婳一眼道:「这样没个规矩毛毛躁躁的人,也就配给萧琅做姨娘了。惊鸿,我们走。」 剪画抱着锦缎跟着她们,心里只觉得痛快!回头看看姽婳那张气得发紫的脸,她就觉得小姐嫁过来倒是好的,看不把那小蹄子给气死! 花锦嘴巴向来毒,偏偏说得人不好还嘴。姽婳当街就哭了出来,坐在那布庄里死活不肯走,让冬雪回去叫人来接她。 今天被这么狠狠地扫了面子,以后京城哪家店子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奈何不了花锦和凌惊鸿,还奈何不了这掌柜的嘛? 布庄掌柜给吓着了,花锦和惊鸿一走,这位也好歹是萧家捧在手里的姨娘。要是当真拿他问罪,他也开罪不起啊! 好声好气哄了姽婳半天,这祖宗还是一直哭,直哭得抽抽。萧家的人很快去禀告了老夫人,老夫人皱了皱眉,让他们去找萧琅。 萧琅正在户部做事,家奴急急忙忙地进来,不少人都瞧着。 「少爷,姨娘那边出事了。」家奴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会儿正在城里的锦绣布庄里哭着,您要不亲自去接接?」 萧琅本来心情便不是很好,听着这话更皱了眉:「出什么事了?」 家奴把大概事情的经过说了说,听见惊鸿的名字,萧琅愣了愣,起身跟户部尚书说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锦绣布庄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姽婳也不是害臊的人,就任他们看。冬雪连大夫都请来了,生怕出个什么好歹。 萧琅是一路跑过去的,微微有些气喘,额前的碎发都落了下来,看起来终于不是那么一本正经。 拨开层层人群,萧琅一进去就扫了一遍布庄里面。 没有人。 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萧琅眼神黯淡了下去,低头就看见抓着他衣袖的姽婳,哭得梨花带雨地道:「你来了。」 萧琅应也没应,只觉得一颗心被提起来又放下,现在空落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次任她们欺负我,现在我过了门,你还是要任她们欺负我吗?」姽婳哭得好不伤心,抽抽搭搭地道:「早知道我就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 「要走便走。」萧琅心里一股无名火,被她哭得实在是烦,一抬手就甩掉了姽婳的手:「大街上闹成这样,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你怎么这般没个体统!」 姽婳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有些尴尬。掌柜的在一边,直擦头上的汗,可是一听这话,怎么觉得,这姨娘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受宠啊? 「你……」姽婳一回过神来,眼泪就没个停的啪嗒啪嗒往下掉。眼神狠起来,抱着肚子就要往墙上撞。 「主子!」冬雪吓坏了,连忙拉住她。萧琅眼里厌恶更多,转身便离开了布庄。 太胡闹了! 周围的百姓都在指指点点,还是有两句话落进了他的耳里。 「这姨娘这般没正形,一点脸面都不要,哪里比得上凌家惊鸿了?」 「嗨,谁知道呢,兴许侍郎大人就喜欢这个样子的。」 萧琅捏紧了拳头,自嘲地笑。 旁人都知道他是捡了鱼目丢了珍珠,只有他自己没明白过来么? 姽婳被人围着看,萧琅走也不带她,更加下不来台,干脆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任冬雪又喊又叫让人抬她回去。 毕竟还有身孕,虽然姽婳不懂事也不贤惠,但是萧老夫人还是只有赶紧让人炖补汤。她的孙子啊,她可损失不起。 萧家一阵鸡飞狗跳,萧琅干脆就没回去,在户部呆了一晚上。 他不回来,姽婳就更闹个没完,直喊着要上吊。萧家上下都没睡好安稳觉,挨到第二天,所有人都怀念起原来的少夫人了。 原来的萧家,哪有这么鸡犬不宁的? 沈家都把这事儿当笑话听,花锦回去说给老太君知道的时候,老太君想绷着脸也没绷住,拍着软榻就笑:「娶了个扫把星回去,可不得天天闹腾么!」 惊鸿捧上了南瓜粥和精致的小菜,一边陪老太君说话,一边喂她进食。老太君很想拒绝,但是简单的南瓜粥也是香气四溢,比她平时吃的好得不少。哼哼了两声,她也还是垂着眸子接受了。 其实平心而论,姽婳是扫把星,惊鸿便绝对是福星。她有所有好媳妇该有的本事,只是…… v第44章[02.06] 老太君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她非要嫌弃,而是二嫁的人来当了正室,怎么都让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她的宝贝孙子要是当真只娶这么一个,真真是亏了。 灵机一动,老太君又开始打别的主意了。 既然已经吃亏了,那能不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沈墨晚上回来的时候,惊鸿就是笑眯眯的了。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有好事?」 「嗯!」惊鸿拿了碗筷给他,替他添了饭:「我很高兴。」 沈墨接过碗,示意她说。 惊鸿捡着几件好事说了,比如老太君突然对她态度好了,再比如她今天帮着花锦做了不少的帐。 沈墨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差没笑出八颗牙了,一点形象也没有。 然而他更喜欢这样的笑容,这样的人看起来更鲜活。 原来那么几件小事,就可以让她高兴成这样,还当真是好哄。 两人说说笑笑地吃完饭,气氛非常好。沈墨饭后有练剑的习惯,惊鸿听得眼睛一亮,很狗腿地抱着沈墨手里的剑道:「大侠,让我开开眼界吧!」 沈墨哭笑不得,带她一起绕到了沈家的花园。那里的一大片空地就是专门给他留的。 「只许看,不许说话。」沈墨拔剑出鞘,看着惊鸿说了一句。 惊鸿乖乖点头,跑到一边的假山石头上蹲着,拿手捂住了嘴。 沈墨暗笑一声,随后便屏气凝神,抬手挽一个剑花,落剑便是一套实打实的剑法。 惊鸿也看过街上卖艺的耍剑,可是跟沈墨这样的完全不一样。剑风起的时候,那人整个眼神都变了,一招一式一点也不花哨,每一步都是冲着虚空中的人的死穴去的。若是前面有人,不管怎么躲避,也是必死无疑。 惊鸿看着看着就觉得很崇拜这个男人,他的剑法很凌厉很真实,还隐隐地透着杀戮。只一个人,便是千军万马的架势。 怪不得他是将军。 接连练了三套,沈墨才收了架势,朝惊鸿看了一眼。 惊鸿已经看呆了,一动不动的,成了名符其实的望夫石。 「回神。」沈墨戏谑地看她一眼,轻声道:「我好看么?」 惊鸿差点从石头上掉下去,险险地抓住一块凸起,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你不问这一句要更好些。」 沈墨认真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严肃地道:「但是我觉得我定然很好看,你看久了,说不定就爱上我了。」 惊鸿一愣,眼神暗了些,没说话。 「怎么?很难?」沈墨站在石头面前,恰好和蹲着的她一样高:「我不好么?」 这话问得简单,惊鸿不知怎么就笑了:「你很好。」 沈墨眯了眯眼,没多说什么,转身道:「你先回去,我可能要留到很晚。明日大叔伯要回来,你要先做好准备。」 惊鸿看着沈墨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心里琢磨着他会不会是生气了。不过听那语气,又好像不太像。 至今为止她对沈墨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即使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喊她娘子,他眼里也不见得有什么真情实意。但若说是逢场作戏,没有旁人的时候,戏做给谁看? 沈墨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路冥思苦想回去,惊鸿才想起沈墨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沈家大叔伯要回来了。 沈墨和沈书是同父同母所出,然而父母早逝,上一代的长辈就只剩下这位大叔伯,以及他的众多女人。 大叔伯名为沈从,身无官职,却也是一方富商,沈家的生意大半在他的手里,旁人都要尊称一声沈爷。前面花锦也说过,这位叔伯很难缠。可是她作为一个新进来的侄媳妇儿,该准备什么? 当晚沈墨当真让人换了大床,中间放了一个矮矮的屏风,惊鸿睡在左边,他睡在右边。屏风上面绣的是成双的鸳鸯,惊鸿打了个呵欠,很安心地睡了。 沈墨却是睁着眼想了半天的事情才睡,如今边关安定,皇上也允他可以在京城多留些时日。但是他不擅长官场来往,难免就容易躲不过明枪暗箭,以后的日子还有得捱。好在惊鸿还算让他省心的,不骄不躁不争不抢,脑子也还算灵光,他不用太操心。 就这么睡了一晚,早上惊鸿起来便将屏风收在一边,然后伺候沈墨起身。 眉眼都安睡着,很自然地放松。惊鸿想低头去唤他,却发现他还睡得很熟。墨发挡住了些脸,惊鸿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拨开,然后左右瞧瞧,打算下午去画一张睡颜图。 「该起来了。」时候不早,惊鸿不忍心也只能打断他的美梦。 沈墨鼻息里「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面前惊鸿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将他吓了一跳。 「该上朝了。」惊鸿退后一步,将他的衣裳拿了过来。沈墨翻身坐起,刚想解了寝衣,手指顿了顿,却是接过了惊鸿手里的衣裳:「我自己来吧。」 惊鸿一愣,收回手有些尴尬地站着。她忘记了,她同沈墨又不是当真的夫妻,更衣这种事情,到底是太过亲密。 沈墨用过早膳就出去了,惊鸿则是和花锦一起在账房里呆着,花锦急忙忙地要将许多账本都给她,生怕来不及。 v第45章[02.06] 「两位少夫人,沈爷回来了。」忙活了一会儿,外面的丫鬟便进来禀告。花锦又将惊鸿往厨房赶,自己提着裙子去老太君院子里。 沈从长时间在外,但是每年春都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这次回来,又给老太君带了一大堆的礼物,还有当地的点心之类。 老太君看起来却不是太高兴,只是淡淡地笑着,坐在椅子上道:「舟车劳顿,等会儿做好午膳,你们吃了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 「好。」沈从笑得温和,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有些好奇地问:「墨儿不是新娶了媳妇儿么?人呢?」 「惊鸿正在厨房里。」花锦淡笑着道:「她做好午膳便来。」 「倒是个贤惠的。」沈从笑得慈祥,旁边的夫人古氏倒是嘀咕了一句:「都是少奶奶了,还亲自下厨做什么?」 花锦没接话,只给老太君捶着肩膀。几个姨娘倒是会热场子的,坐在旁边就开始跟老太君讲最近发生的趣事。 刚到午时,惊鸿就带着端着盘子的丫鬟们进来了。香气四溢,众人也都饿了,免不得都眼睛一亮。 「见过叔伯和各位婶子。」惊鸿让剪画她们放下菜,转身就给沈从和古氏她们行了礼。 「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沈从看了看惊鸿,笑道:「知书达理,上的厨房,下得厅堂,墨儿选对人了。」 惊鸿一直是绷着身子的,一听这么温柔的话,心里才终于松了松。抬头看看,这位大叔伯长得慈悲善目的,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很容易就让人有好感。 一大家子坐下来吃饭,好在惊鸿有准备,菜做得很多。老太君一边吃一边问沈从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几个姨娘似乎关系不错,一直有说有笑。惊鸿便只能和花锦一起说话,顺便小声交流感想。 「对了,墨儿媳妇,你进沈家之前,看过大夫没有?」一个姨娘突然抬头,笑眯眯地问了惊鸿一句。 看大夫?惊鸿放下筷子,很茫然地看了看花锦:「我没有生病,看大夫做什么?」 「啊呀,这……」那穿着翠色衣裙跟只翠鸟一样的姨娘捂住了嘴,有些惊愕地看了看老太君。 老太君像是也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很难看,有些凌厉地扫了惊鸿一眼。 「等会儿有空,让大夫来看看就是了。」 惊鸿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她们担心的是什么事情,脸跟着就白了。 说屈辱是有一点儿,可是现在这境地是她自己走到的。她是二嫁,若是珠胎暗结有了萧琅的孩子,那么她在沈家绝对呆不下去。 惊鸿低下了头,咬着唇沉默。 花锦伸过手来捏了捏她,像是要让她安心。可是那翠鸟姨娘话一出口,惊鸿就再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沈从咳嗽了一声,一干姨娘立刻闭嘴了。他倒是好声好气地开口道:「墨儿媳妇别在意,你三婶子嘴快,不知分寸。」 惊鸿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桌子上一时安静,老太君吃了两口也就没吃了,让花锦扶她回去午睡。 老太君一走,其他人也都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桌子。最后就剩惊鸿一个人,看着一大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 沈墨中午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有回来。惊鸿慢慢让人收拾了碗筷,然后就跟着下人去了侧堂,老太君没一会儿就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脉。 花锦在一边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就是故意为难你,给你个下马威。你要是当真沮丧了,便是中了他们的计。」 大夫很快诊断好了,再给开了特殊的方子。惊鸿让剪画去煎药,苦笑着看着姽婳道:「两句话就让我这般难堪,当真不是好惹的主儿。就凭他们捏着我二嫁的把柄,我也就不敢跟他们呛声。」 花锦气得跺脚:「二嫁怎么了?死了丈夫改嫁的人不是多得是,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你赶紧和二叔给我生个小孩儿出来,到时候自然就没人敢说你了!」 子嗣为大,在哪家都不会变。惊鸿苦笑,她和萧琅还有生孩子的可能,和沈墨怎么生?完全没有可能。 吃了大夫开的药,惊鸿在屋子里睡了一下午,本来是打算晚膳之前醒来去找花锦的,但是还没到时辰,她就被痛醒了。 「剪画。」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外面却压根没有动静。剪画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要怎么是好,还有账本没看完,花锦说了下午要陪她去一趟外面的铺子,不然有些事无法交接。这会儿肚子却是绞痛,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一点点黑下去,惊鸿喘了口气,终究是无力地倒回了床上,晕了过去。 花锦左等右等也不见惊鸿来铺子,连忙打发人回去叫她。但是丫鬟刚走,古氏就踏进了米铺。 这沈记米铺也是沈家的产业,京城里都有好几个店铺。今日是该交账的日子,各个店子的掌柜都拿着账本来了。花锦是想让惊鸿来,以后这些事就交给她了。 想不到先来的是古氏。 「听闻书儿媳妇最近很忙,老太君便让我来替你分担些。」古氏笑眯眯地看着花锦道:「米铺的帐以后我来收,书儿媳妇快去看看其他地方吧,今天的事情可还是多。」 账本在花锦手里,她退后了一步,勉强笑道:「我是想让惊鸿来帮忙的,你们也很忙,惊鸿正好闲着……」 「那她来了么?」古氏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怎么好意思让几位掌柜的都白白耗在这里?铺子里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花锦抿唇,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古氏一把就拿过了她手里的账本,拿到一旁去看了。 花锦又急又气,偏生古氏是长辈,她还不得嘴。老太君说要她分担,定然不是分担账本啊!惊鸿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来? 跑回去叫人的丫鬟在路上就遇见了剪画,连忙拉着她问:「你家主子呢?」 剪画眼睛红红的,指了指院子道:「应该在里面。」 v第46章[02.10] 应该?小丫鬟觉得不对劲,连忙拉着剪画一起进去看。 「小姐!」看着床上那人有些青紫的脸色,剪画吓坏了,一声尖叫便出去叫人。可是最先来的竟然是沈从的二姨娘,一脸紧张地帮着寻大夫掐人中,折腾了许久。 老太君也被惊动了,拄着拐杖过来看。大夫施针让惊鸿吐了好一阵子,才把她缓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二婶子皱眉挥手,让丫鬟把呕吐物倒出去。 「奴婢一进来小姐就成这样了。」剪画哭得更厉害:「我……我……」 「自家主子出事了都不知道,丫鬟留着干什么?」老太君沉着脸怒喝了一声,剪画吓得一抖,更加不敢说话了。惊鸿迷迷糊糊,神智不太清醒,想张口帮帮剪画都不行。 沈墨回来刚进门就听闻出事了,急忙就往院子里走。惊鸿脸色煞白,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沈墨微微皱眉,坐在床边看着花锦问:「怎么回事?」 听到中毒了的结论,老太君已经将沈家所有的人都叫来了,沈从也在旁边,一脸的担忧。 花锦有些难过,低沉着声音道:「今日我让惊鸿去米铺和我一起管账,左等右等人也不来,回来才发现她中毒了,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 沈墨立刻转头看了沈从一眼,沈从正在仔细嘱咐丫鬟照顾,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连吃过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么?」他冷声问剪画。 剪画跪在一边,哭着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小姐是喝了药就睡了的,一直在屋里睡着,所以奴婢……」 「什么药?」沈墨挑眉。 剪画想张嘴,老太君却拿拐杖轻轻顿了顿地。 「是……风寒药。」 屋子里气氛有点古怪,花锦被气着了,碍着老太君又不能说实话,毕竟老太君是很心疼沈墨的,要是祖孙俩关系因为惊鸿不好了,惊鸿在沈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沈墨看了众人一眼,眼神微微一沉,又看着剪画道:「药碗呢?」 剪画看看桌上,脸色白了白:「奴婢……不知道。」 「这样的丫鬟还留着干什么?」古氏冷哼一声,看着剪画道:「一问三不知,定然方才就是在插科打诨,自家主子出事了都不知道。」 老太君也点头:「怕是得换个人好生伺候,等会儿也得来问问,你这丫鬟刚才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剪画把头埋了下去,身子直抖。沈墨叹息了一声,道:「让她好生休息吧,刚嫁过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等她醒了,大嫂再过来陪陪就是了。至于管账,大嫂就请婶子先管着,等惊鸿身子好了再交接就是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妥,老太君当即就点了头,古氏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想张嘴说什么,花锦却先开了口:「我已经将账本给婶子暂时管着了,一切等惊鸿好了再说。」 本来已经到手的账本又成了暂管的,古氏心里很不痛快,奈何是沈墨开的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索性就不说话了。 沈从看起来不是很关心账本,倒是忙活着给惊鸿倒腾了一些千年人参,还有一大堆补身子的东西,一个劲往沈墨那里送。 剪画被老太君带走了,另派了个唤绣娘的丫鬟过来。惊鸿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很温柔地擦着她的脸,然后是人低低的叹息。 「果然是到哪里都不消停。」 这话是说她么?惊鸿有些难受,她什么都没做呢就躺在这里了,也不是她想要这样的。 不过这人的动作真温柔啊,像在爱护什么珍宝一样,让她心里难受了又开始回暖。 恢复了神智的时候,惊鸿看见的就是沈墨。灯光半燃,他撤了屏风躺在她旁边,见她有动作,便倒了杯茶过来。 扶起她喝了几口,沈墨轻声问:「好点了么?」 惊鸿点头,虽然头还是很晕,胸口也发闷,但是眼睛好歹看得清东西了。 「早让你做好准备,怎么还是这样大意。」沈墨淡淡地说了一声,顺手替她将碎发拨到耳后。 做好准备?惊鸿愣了愣,苦笑道:「你让我做的准备,原来是防备么?我以为……」 「我以为大嫂告诉过你了。」沈墨无奈地摇头:「他们到哪里都不会消停,想置你于死地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今日之事,几本账本也能要你的命,你就该晓得厉害。」 惊鸿愣了愣,接着心里一凉:「你是说,给我下毒的人是……」 是古氏或者大叔伯么? 「别想了,抓不住他们的。」沈墨摇了摇头:「他们一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没什么证据可寻。就算知道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惊鸿皱眉,看了沈墨半天才道:「也太可怕了。」 不过是几本账本的事情,至于冲她下毒么?而且手段这么干净利落,半分痕迹也没有,恐怕她不是第一个遭殃的。 「不是致命的毒,他们对你还算仁慈,因为你没太大的威胁。」沈墨道:「你可以去问问大嫂,她过的日子比你可怕得多。好几次不是我大哥和老太君护着,她就要被人弄死了。」 一阵心悸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惊鸿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华丽的将军府,瞬间就让她感觉危机四伏了。明明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伯,怎么会是幕后黑手呢?古氏和那几个婶子接下来还会对她下手么?亦或是她们的目标依旧是花锦? 怨不得花锦那天听见她们要回来的消息,惊慌成那个样子。 v第47章[02.10] 惊慌有些心疼,咬咬牙道:「我要帮花锦,我得快些好起来,以后饮食起居都会小心的。」 看她那目光坚定的模样,沈墨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早些休息吧,你身子还虚着。另外,真想帮,也得先把自己的小命保护好,我还没精力去续弦。」 「乌鸦嘴。」惊鸿嘀咕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沈墨的脸,然后很安心地去睡了。 沈墨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也跟着躺进被子。 惊鸿没有注意到,这晚上两人之间没有隔阂。当然,她也没精力去注意这个了。 剪画被老太君发落了,说是要从粗使丫鬟重新做起,因为她死活不肯吐露,惊鸿中毒那天她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惊鸿很心疼,到底是陪嫁丫鬟,剪画跟她的关系又还不错。可是老太君在生气,她又说不上话,只能让剪画先委屈几天。 新来的绣娘是个安静的丫鬟,手却很巧,会梳好看的发髻。惊鸿觉得她还是不错,但是也不敢过于信赖。 沈墨这两天意外地一直在家里,她的身子没好,他就在书桌那边忙着处理一些事情。等都弄好了,就坐在桌子边,倒上一杯茶安静地喝。 惊鸿本来以为他是来陪自己的,但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又不太像,因为他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多看她。 不过就这么在房间里坐着,惊鸿却觉得很安心,午觉都睡得格外香甜。因为有这尊大神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定然飞不到她身上来。 就这么休息了两天,院子里一直只有她和沈墨,看得多了也看得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更亲近了一点。 「午膳想吃什么?」惊鸿问沈墨。 沈墨一边看着手里的书一边道:「红烧肉。」 惊鸿应了去做,沈墨抬头看了一眼她出门的背影,便又低头继续看书。惊鸿做好了回来,时间还早,便在他身边站着帮他研墨。 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也不过如此,沈墨突然觉得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好像这样安宁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到他们都老了。 然而安宁不可能那么长,两天之后惊鸿就去找古氏要账本了,花锦自然是陪她去的,正挑了古氏在老太君那里的时候去的。 「老太君安好。」惊鸿老老实实行了礼。 「看样子是大好了。」老太君哼哼两声,挥手让她坐下,道:「以后可小心点吧,别再吃错东西了。」 惊鸿笑得大方:「好的,身子都躺懒了,好不容易好全,以后定然会爱惜着。正好今日婶子得空,惊鸿便过来拿账本,下午的闲暇好仔细看看。」 古氏脸上带着笑,看起来不是很不情愿。不过开口说的却是:「那账本我正好看到一半呢,昨晚看了一整宿,还没看完。你要不等我把这次的账理了再给你,也不枉我看了那么久。」 花锦咯咯笑了两声,道:「婶子还有其他账要看,那几本还是给惊鸿吧,她看账也快。」 惊鸿温和地道:「婶子看一半了也行,定然前一半没有问题,惊鸿粗看即可。后面的惊鸿会仔细看着的。」 古氏抿了抿唇,不说话了。一看就知道是不想交出账本。 「去让人拿吧。」老太君开口了,看着古氏道:「惊鸿刚刚受了惊吓,账本倒是个能让人心定下来的东西。从儿那边的事情还有很多,这边的你就先不要操心了。」 老太君一开口,古氏就不好说不了,只能点头让人去拿。脸上还是有笑,但是看向惊鸿的时候,就有点儿凉。 「听闻惊鸿是个很能干的。」古氏道:「那账目有些复杂,也希望你看仔细了,莫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惊鸿坐着,神情很淡定,心里却有些发紧。一想到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要害自己,她就有点不安。 「婶子放心,惊鸿不会让老太君失望的。」 话还是要这么说,只是惊鸿虽然会管账,却有一处死穴。 萧家原来的账好管,那是因为萧家不涉商,账目很少。但是沈家不一样,沈家的账本花锦那里只有一半,却都占了半个书房。惊鸿会算账,但是她记性不是太好,少的账尚可,账目一多,绝对会乱。 花锦本来只想将一家铺子的账本分给她,但是古氏一次拿走了五本,这会儿全部给惊鸿,惊鸿便不可能再偷偷还给花锦。老太君帮她说了话,她就得做出来给古氏看。 这让惊鸿很头疼,虽然是笑着接过账本的。今晚别睡了,也许会好一些。 花锦松了好大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惊鸿的肩膀。惊鸿还给她一个安心的笑脸,示意她放心。她帮她那么多,这点小麻烦就不用她再担心了。 于是惊鸿就回去看账了,晚膳交给了厨房,随便凑合着给沈墨做一桌子菜就行。 熹和公主坐在御花园里发呆,沈墨已经转身要往宫外走了。沧月站在一边,轻声对熹和道:「还不能死心吗?」 堂堂公主,怎么就死心眼地非要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那个男人现在还已经有家室了,再纠缠下去,皇室的颜面何在? 熹和脸色不太好看,她实在觉得放不下沈墨,所以今天找他进宫,想问若是她愿意与凌惊鸿平起平坐,沈墨可愿意? 这是一个公主最大的让步了,可是沈墨还是不肯。 他说:「惊鸿很好,足够陪臣度过余生。承蒙公主错爱,臣无以为报。」 凌惊鸿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将沈墨捆得这样牢实?熹和想哭,可是挺直了背脊就是不愿意当真哭出来。 沧月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沉了脸色:「您要是执意要嫁沈墨,大可请皇上下旨,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熹和恼了,侧头看着沧月道:「你知道什么?我不愿意逼他,只是想问问他怎么才愿意娶我!沧月,我是不是当真可怕到不堪为妻?」 v第48章[02.10] 「您很好。」沧月转开了脸,看着沈墨离开的方向道:「只是不是适合他的那个人。公主,属下一早便说过,有些东西无法强求。」 自小娇生惯养长大,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熹和在这样的背景下依旧懂得克制自己,不任性,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公主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沈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墨和沧月都是陪着她长大的人啊,看起来都像哥哥一样,为什么沧月总是会无条件答应她的所有要求,沈墨就连低头一次也不肯呢? 熹和越想越开始钻牛角尖,手里的帕子拧得死紧。 小时候她就问过沈墨,愿不愿意娶她为妻?那虽然是儿时戏言,但是当时的沈墨是没有拒绝的。为什么长大以后,等到她当真可以婚嫁的时候,他却要这样对她?是她爱他不够多,还是哪里不对? 她不会迁怒惊鸿,熹和是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该从沈墨身上下手。 沈墨回到院子里,饭桌上竟然没有惊鸿的影子。 「少夫人呢?」他看向一旁的绣娘问。 「少夫人在书房。」绣娘恭声回答:「今天拿了不少账本回来。」 身子都好完了?沈墨挑眉,没想着用膳,转身就往书房走。好不容易脸上有一点血色,那可都是他养的,得去看看怎么样了。 惊鸿埋在一堆账本里直揉头,古氏说她看了一半,但是账本给她的只有账本,没有任何批注,她只有从头开始全部看一遍。才看了两本,纸笔用了一大堆,现在写下来的东西都有些乱了,真头疼。 一张纸被人拿了起来,上面的字迹凌乱,一改往日的娟秀,一看就知写字之人极其不耐。 「看烦了?」沈墨轻笑一声。 惊鸿吓了一跳,抬头看是他,拍拍心口道:「你怎么没个声音的。」 这么一打岔,刚刚自己看到哪里的就又给忘了。惊鸿咬唇,有些哀怨地看了沈墨一眼。 沈墨轻咳,走到惊鸿身后去,看了看她正在写的东西。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里的毛笔,轻声道:「你这记账法子繁琐了,所以要写这么多。米铺上月有欠账,你便只记实际收支,当月收的再划在当月,这样便一目了然。」 边说沈墨一边给她写,两人靠得很近,鼻息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惊鸿莫名地脸红了,心里咚咚直跳。 没出息的,已经是二嫁的人了,怎么会……惊鸿暗骂自己一声不要脸,沈墨在跟她说了什么便完全没有听进去。 「惊鸿?」沈墨低头看着她。 「啊……」惊鸿连忙回神:「怎么了?」 沈墨愣了愣,接着哭笑不得地吐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我来替你做吧。」 「你会看账?」惊鸿吓了一跳:「你不是将军么!」 不是说,将军是武夫,应该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么! 「上马杀胡虏,下马草军书。」沈墨笑着将惊鸿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里,然后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轻笑道:「恭喜娘子得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将军相公。」 这话说得油嘴滑舌,也是因为今日沈墨心情不错。看着这小笨蛋被一堆账本围得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很想这么逗逗她。 惊鸿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想站起来,沈墨的左手却在他腰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她困住了。 「仔细看着,若是不聪明,就得好好学。」沈墨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严肃。惊鸿被吓着了,立马乖乖听话看着账本。 手把手像个夫子一样教着她记账,沈墨其实不是很专心。惊鸿身上有很干净的香味,不知道是从哪里,幽幽地散发出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突然想起今天熹和问他:「沈将军,凌家惊鸿何处最让你看重?」 看重吗?沈墨不以为然。凌惊鸿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贤惠大方这些,不少人都有。但是他看她最顺眼,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也觉得这个人最不会惹他烦。 她的爪子总是收得好好的,不会经常露出来。偶尔躲在一个角落里发发彪,好了之后也总是笑脸迎人。最忘不了的大概还是那次在春红楼面前,她孤零零地站着,有些迷茫又无助的模样。他在远处看着,只觉得想帮她一把。 凌惊鸿不柔弱,一点也不,但是比起其他的弱女子,看起来更想让人怜惜。 大概是他的英雄情结在作祟,咳。 要说喜欢或者爱慕,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应该吧。 「这样!「惊鸿总算学会了,眼眸亮晶晶的,比平时看起来有活力多了。抢过他手里的笔就按着他刚刚说的法子给他算了一遍。 「是这样没错吗?」惊鸿像个交功课的弟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夫子。 沈墨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她写的,点头道:「不错。」 「太好了!」惊鸿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沈墨的脑袋当真是聪明,这样的法子算账,一目了然,她压根不用担心自己记不住。 兴奋的情绪中,惊鸿习惯性地就往沈墨脸上亲了一口。 沈墨僵硬了身子,有些错愕。惊鸿下一刻也反应过来了不对,但是为了不尴尬,她还是当什么也没发现,站起来抱着账本就去另一处椅子里坐着继续算。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沈将军想伸手摸摸自己被亲吻的地方,奈何那边的小狐狸正拿眼角扫着他,那么傻的动作他不能做出来。 「用过膳再继续看吧,晚上我陪你。」沈墨轻咳一声站起来,走到惊鸿面前道:「你身子还没好透。」 「好。」惊鸿笑着点头,脸上的红晕却没散开。沈墨走在前面,她便跟在后面出去。 v第49章[02.10] 离开萧家没有多长的时间,自己是有多低贱,才会立马对着另一个男人脸红心跳?惊鸿心里很恼,想起萧琅,免不了还有些难受。 沈墨这个人太好,做她夫君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她不能动心,一点也不能。 她答应嫁给沈墨的确是想逃避萧琅,但是她心里……不能同时装两个人,那样下贱的事情,她自己都会看不下去。 定了定神,惊鸿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人的背影。 沈墨很高,也不壮,但是往前面一站,就会让人觉得天塌下来也还有他在。 他们会一直维持良好的交易吧。惊鸿是这样想的。 晚上的时候绣娘给他们卧房里多留了灯,沈墨也不换衣裳,就坐在桌子边陪着她。惊鸿看账本,他便自己看书。屋子里没有声音,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到子时惊鸿就开始犯困了,面前的字都看不太清楚,笔尖上的墨差点晕了整个账本。 「困了就去睡吧。」沈墨合上书,低声道:「别太累。」 「可是……」惊鸿迷迷糊糊地拿着面前的账本:「还有好多没有整理……」 「去睡吧。」沈墨轻笑一声,打横将人抱起,直接塞进了被子里。 惊鸿是当真到了极限,一挨着枕头,便只有喃喃的反抗声,没一会儿就彻底睡着了。 沈墨看了惊鸿一会儿,她拿脸轻轻蹭着枕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睡得像个孩子。只是半梦半醒之间,还会喃喃一句:「明日早些……叫我起来。」 分明是很喜欢睡觉的人,每天早起晚睡,不累么?沈墨摇摇头,转身坐到桌子边去,拿起半干的毛笔,重新蘸上了墨。 一夜好眠,惊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沈墨已经不见了。她吓了一跳,连忙招了绣娘来问:「将军人呢?」 绣娘低低一笑,道:「将军早起上朝,吩咐了奴婢们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竟然半点没有吵醒她?惊鸿嘀咕了一声,随即想起账册,背后就是一层冷汗。她睡过头了,账本今天还看得完么? 起身梳洗了就连忙坐到桌边去,哪知桌上的账本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她用来记录的纸张被叠好了压在镇纸之下。 惊鸿愣了愣,拿起这些东西看了看,竟然都已经整理好了。那么多账本,她昨日不过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难不成她睡着的时候,沈墨全看了么? 字迹苍劲如钩,写得格外清楚。有错和有作假的地方都被写了出来,一目了然。惊鸿有点脸红,这次又麻烦人家了。都不知道,该怎么道谢才好。 算算日子,春日正浓之时,似乎有个很特别的日子快到了,那便是大宋民间流行的鸳鸯会。鸳鸯会倒不是什么庙会,而是相互爱慕的男女约定俗成,都要在这天送对方一件东西,玉佩香扇,皆是传达情意之物。 她同沈墨之间自然不可能有情意可言,不过既然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也要走个过场,她顺便就可以做点什么给沈墨当回礼。 这样想着,惊鸿便抱着账本往老太君那里去,打算去了之后便上街去买东西。 「沈将军。」 刚下朝,沈墨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拦住了。 沈墨挑眉,回身去看。那太监笑眯眯地弯着腰道:「公主有请。」 熹和?沈墨微微一顿,继而皱眉。他以为上次已经和她说清楚了,为何还会请他去? 他已经成家,熹和向来有自己的骄傲,不至于还会纠缠。也许是有什么事要他帮忙吧。 这样想着,沈墨便跟着去了百花宫。 沧月不在,太监只引他到了宫门口就走了。沈墨对这里熟门熟路,于是便自己踏了进去。 百花宫里开百花,向来是香气宜人。只是今日之香,带着些醉暖,格外迷人。沈墨走到内殿,熹和穿了一身宫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臣给公主请安。」沈墨依旧行了礼,熹和轻咳一声示意他在旁边坐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沈将军……我……」熹和为难地咬着嘴唇,像是有天大的苦恼。沈墨挑了挑眉,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言。」 熹和眼睛红了,揉着手绢呐呐地道:「沧月不理我了。」 沧月?沈墨有些惊讶,沧月向来是陪在熹和身边的,指东都不往西,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不理熹和? 「他说我对你的感情太过偏执,又说我太过作践自己。」熹和说着说着,眼里的泪就掉下来了:「昨晚跟我吵了一架,现在都还没来看我。沈将军,我在宫里只有你和他能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墨皱眉,这两人之间的事情是他最不想插手的,但是偏偏这两人都同他亲近,熹和这样跟他诉说,他也只能安慰两句。 桌上有茶,沈墨习惯性地端起来喝了,犹豫了一下才道:「沧月对您向来很是尊敬,就算生气,也不会气太久。您要是还珍惜他,那便去找他说个明白。这么多年,沧月的心意明眼人都知道,他不会舍得不理您。」 熹和愣了愣,含着泪的眼睛有些呆滞:「他的心意?」 沈墨轻咳一声,转开头道:「朝夕相对那么多年,他若是无心倒也和我一样是块石头了。」 沧月比他隐忍,守护熹和这么多年,一句怨言也没有。以他家的背景,其实做驸马也尚可。但是沧月总说自己配不上熹和,也不知道是在较个什么劲。 不知道为什么,沈墨突然想起了凌惊鸿。茶香缭绕之间,好像看见了她温和的一张脸,哭的笑的,安静看着他的,一点特点也没有的小妇人。此时此刻,却突然就让他想念了。 「不管怎么说,我把沧月当好哥哥。」熹和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双眼睛带着光看着面前的沈墨:「我心里还是只有将军一人。」 v第50章[02.10] 沈墨一顿,接着皱了眉站起来:「公主。」 「我知道,你上次说过了,也只把我当妹妹。」熹和勉强笑了笑,站起来抓住沈墨的衣袖,仰头看着他道:「可是我放不下,这么多年了,将军就不能最后留给熹和一些好的回忆么?」 好的回忆?沈墨摇头:「非我之妻便非我之责,臣虽为臣,却也可以拒绝公主。要杀要刮,也都悉听尊便。」 「你怎么……总是这样绝情呢?」熹和的眼泪掉下来了,心里疼得难受,捏得沈墨的衣袖皱了起来:「为什么总是不能对我温柔一点?我这么喜欢你。」 沈墨觉得今日的熹和情绪不太对劲,刚想推开她,却突然感觉身体里一阵热浪冲撞了上来。 「将军……」熹和难得地温软了下来,慢慢地贴上沈墨的身体,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皇室的尊严荣耀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能多怜惜我,将我放在心上,哪怕日后你也同他一样说我作践自己,我也甘之如饴。」 莫名的躁动和渴望明显有些不对劲,沈墨一把推开熹和,脸色难看得紧:「公主,您做了什么?」 熹和眼里有些惊慌,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墨,不敢开口说话。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第一次做,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沈墨是个责任感极重的人,如果……如果他们有了什么,那么沈墨一定不会抛弃她。 鼓足勇气上前拉住他的手,熹和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可怕一点。 「将军……」 「臣告退。」沈墨恼怒,怒色都毫不掩饰地从脸上显露了出来,这是少有的。然而一旦他这样生气了,便是当真将人恨上了。 熹和又惊又怕,外头的宫人已经按照她的吩咐锁上了门。那药是茶里一味,熏香中一味,混在一起便是不可解的春药。半天之内若是没有合欢,即便是沈墨也会必死无疑。 「将军,你踏出这扇门,我的脸面便是当真不要了。」熹和咬唇看着沈墨道:「你为什么不……」 「臣刚刚娶妻。」沈墨压着火气,看着熹和道:「夫妻之间当有忠贞,她对我忠贞,我便会对她忠贞。公主千金之躯,臣死也不会冒犯。今日之事,臣会当没有发生过,臣告退。」 体内气息十分不稳,沈墨一脚踹开了门,直冲冲地便往外走。熹和吓呆了,脸上的泪还挂着,就这么看着沈墨走了。 「要拦住将军么?」太监小心翼翼地问。 熹和扭身就进了宫殿里面,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直接嚎啕大哭了出来。 沧月说得对,有些人是不能勉强的。他生她的气也是应该,当真是在自己作践自己。 哭累了,她习惯性地往旁边转身,想说话,却发现旁边没人。 沧月不在了。熹和呆呆地看着旁边的空位,突然觉得比刚刚沈墨转身离开的时候,还要难过了一点。 她好像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情啊。 沈墨一路出宫,脸色难看得紧。还好今日是骑了马的,一路可以快速回去沈府。 惊鸿正从老太君院子里出来,和花锦嘀咕着一些事。路过花园正想停下来看看池子里的锦鲤,眼前却突然一闪,有人直接跳进了荷花池。 「啊!二叔!」花锦吓得退后一步,等看清那人穿的衣裳,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声。 惊鸿错愕,凑近去看。荷花池中间很深,这会儿人已经往下游了。看了一会儿,惊鸿觉得他姿势竟然还挺好看,一看就是会水的。只是现在的天气虽然暖和,水也是凉的啊,沈墨好端端跳下去干什么? 「快来人去救啊!」花锦跺脚,朝周围看傻了的人道:「都愣着做什么!」 「是!」下人们纷纷回过神,正要往下跳,却见池子中间的人浮了起来,水花四溅,墨发微散,旁边一长荷叶遮得正好。 「不用下来。」沈墨的声音有些哑,说着这话,手在水里划着,青色的官袍在水里散成一朵墨莲,看得惊鸿拍手:「当真是幅好画。」 沈墨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又往水下埋。 「到底是怎么了?」惊鸿觉得不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往水里跳?」 花锦也摇头,好一会儿才又见沈墨浮上来,眼里明显有了些血红色,往岸边游过来,朝惊鸿伸出了手:「拉我上去。」 惊鸿立刻拉住他,本以为手会冰凉,触手才知道,竟然跟火炭似的热。 「生病了吗?」惊鸿吓了一跳,连忙使劲儿将沈墨拉起来。水花洒了她一身,沈墨沉着脸,表情有些让人看不清楚。 「回去。」他说了一句,便放开惊鸿的手,往他们的院子走去。 花锦觉得不对,二叔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加上脸色不太对劲,莫非出事了?心里一跳,花锦连忙让人禀告老太君一声,然后拖着惊鸿就跟上去。 浑身的力气都在消失,身上滴着水,更是走不动。沈墨心里很恼,没想过熹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总算明白沧月那么好的脾气为什么也会生气了,这念头简直是疯了。若当真出了什么事,熹和不但不会如愿以偿,皇帝可能还会…… 下人都被他赶了出去,惊鸿和花锦跟进来的时候,沈墨就坐在桌边喝茶。向来会忍耐的人,如今表情也有些绷不住。惊鸿有些担忧地坐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惊鸿皱眉:「你还好吗?」 沈墨「嗯」了一声,看了花锦一眼,淡淡地道:「遇见些下三滥的手段,劳烦大嫂去找个大夫。」 花锦连忙出去叫人,惊鸿打量了沈墨好一会儿,迟疑地问:「下三滥的手段?」 沈墨抿唇,手背上青筋都是爆起。事关公主名誉,他也不能说太多,只能说是中了别人暗算,误食合欢之药。 老太君很快过来了,古氏也跟着一起。花锦找了德高堂的大夫来给沈墨诊脉,这药下得奇特,大夫也很是为难。 「要解开怕是要等上一个时辰。」大夫擦着汗道:「其实将军有妻,怕是同房更为好解。」 v第51章[02.14] 看来还是没有性命之危的。沈墨松了口气,道:「等等也无妨,请大夫直接开方子吧。」 古氏眼神变得奇怪起来,看了沈墨和惊鸿几眼,道:「大夫也说同房最好解,还等上这一个时辰干什么?总归你二人是夫妻,这也是惊鸿该做的事情。」 惊鸿愣了愣,脸有些红,心里却突然想是被什么东西吊到半空,脑子都突然空了。 要她来么?可是她和沈墨本就是名义夫妻,再说自己这身子,也实在…… 眼神黯淡了些,惊鸿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太君拿拐杖跺了跺地,看着众人道:「这里就交给惊鸿了,其他人都跟我出去。」 「奶奶。」沈墨摇头,看着老太君道:「惊鸿今日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太君瞪眼:「你都这样了……」 惊鸿张了张嘴,周围的人都看着她,连花锦都有些奇怪。丈夫中了合欢,妻子当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除非……除非他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花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转念想想发现的确可能是这样。惊鸿那样倔强的性子,短时间内轻易改嫁已经是为难她了,再委身第二人便不可能有现在的轻松自在。而二叔向来是君子,顾及惊鸿的感受什么也不做便是正常的。 两人的洞房自然是没有落红的,中间究竟发生的是什么事,便更是没人知道。 花锦想到了,古氏心思重,自然也猜到一些。一双眼在惊鸿和沈墨之间来回扫,就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说。 房里气氛有些凝重,惊鸿忐忑地看了沈墨一眼,想说她其实可以帮忙,但是这话要她说出来,怎么都会觉得做不到。 「惊鸿刚好是信期。」沈墨低笑着开口道:「奶奶莫要强求,一个时辰我还是等得起的。」 信期。 惊鸿脸色通红,看着沈墨说不出话来。老太君神色一松,又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怎么偏巧赶上这种时候了?」 花锦看了惊鸿一眼,帮着圆场:「既然如此,便不要耽误时间了,让人去按大夫写的方子开药吧。」 古氏上下看了惊鸿两眼,撇撇嘴没再说话,心里却还是留了个心眼。老太君嘱咐了两句就带着众人都离开了,只是花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惊鸿,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惊鸿苦笑,她的信期该是什么时候花锦自然知道,点鼻子也是暗号,让她有事老实交代的意思。 她和沈墨,到底只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假夫妻啊,这种事情给花锦知道,不知会怎么说她。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沈墨两个,沈墨气息有些粗重,却克制得很好,即便惊鸿就在他旁边,他也垂着眸子当没有看见。 「谢谢你。」惊鸿小声说了一句。 沈墨摇摇头,他其实不是特别君子,如果惊鸿心里没有其他人,他将就着这次机会与她欢好,之后感情定然能迈近一大步。 然而他知道,凌惊鸿没有完全忘记萧琅,到底是曾经的夫君,还是喜欢过那么多年的人,怎么能轻易忘得掉。心里有其他人的女人,他不会趁人之危。 惊鸿安静了一会儿,觉得陪着沈墨干坐着肯定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于是绞尽脑汁想找话和他说。 「最近花园里的花都开好了,我瞧着沈家的花园里东西很多,大概也是费了心思的。」 沈墨转头看了惊鸿一眼,瞧着她脸上有些小心翼翼的笑容,轻叹了一声。 「我娘喜欢花,爹还在的时候,便请人将好养的花全弄在了花园里。」 他的爹娘?惊鸿愣了愣,想起那花园里的盛况,不禁有些感叹:「你爹一定很爱你娘。」 「是啊。」沈墨轻笑:「我爹是铁血男儿,曾经一人闯了敌营取了敌人首领的脑袋。可是回到家里,还是会脱下铠甲,老老实实地哄我娘开心。」 说起爹娘,沈墨的话好像就有些多。惊鸿也挺感兴趣,便支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 沈墨的父亲应该是上一代的护国将军,也是战功彪炳,功勋卓越之人。只是后来听闻,那位英雄不知为何一夜暴病而亡,其妻也随之殉情了。 「我娘是跟着我爹上过战场的,有一次我爹浑身是伤地回去,吓坏了我娘,之后她便执意学武,说要跟着我爹上战场。」沈墨笑了笑,眼神却突然黯淡下去:「只是不久之后,他们凯旋而归,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我娘还没学好武,死的时候还说,到底没能保护住我爹。」 惊鸿浑身一震,喉咙不知为何就涩了起来。沈墨爹娘的死,好像另有隐情? 「你的父亲……」犹豫了一下,惊鸿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看着沈墨问:「当真是病死的么?」 沈墨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这个问题,等你真正成为了沈家人,我再告诉你。」 真正的沈家人?惊鸿愣了,看着沈墨,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却很快转了话题,开始说一些琐碎的事情。若不是他额上有汗水,惊鸿当真会觉得他一点事都没有。 喝了药,沈墨整个人好像都很累,惊鸿扶他上床躺着,叹息着拧了帕子帮他擦脸。 「阳光正好,夫人也躺躺吧。」沈墨半睁着眼,戏谑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惊鸿却当真点点头,和衣躺了上去。 暖洋洋的太阳从窗外洒进来,惊鸿打了个呵欠,在沈墨旁边很自然地就睡着了。 最开始还觉得陌生,一段时候相处下来,惊鸿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将沈墨当成很亲近的人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发觉罢了。 睡梦里,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惊鸿很困,听见了也没有再睁眼。 花锦在花园里等着她,惊鸿一觉醒来就急忙带着剪画过去了。沈墨需要休息,其他已经没有大碍,这件事他说不要再提,府里的人也就都当没有发生过。 v第52章[02.14] 花锦脸上带着笑,支开了剪画和折枝之后,却一把抓住了惊鸿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道:「从实招来!」 惊鸿一脸惊恐,安抚了花锦好一会儿才让她坐下来好好说话。 「你与我二叔,当真圆房了没?」花锦叹了几口气,瞪眼看着惊鸿。 惊鸿尴尬地摇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与将军,应该只算名义上的夫妻,我们之间还没有……」 「你说什么?」花锦睁大了眼,几乎要跳起来了。随后四处看了看,才勉强压下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惊鸿道:「这怎么可以?老太君知道的话,会气死的!」 惊鸿苦笑,将她与沈墨之间的事都告诉了花锦,花锦听得脸色难看,半天才道:「二叔太胡闹了!」 沈家家宅深,不是可以玩这种把戏的地方。沈墨和沈书本来就是继承家业的唯二之人,若是给人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说沈墨欺骗圣上欺骗公主,那罪名可就大发了。到时候她这个做媒的也被连累,牵连上沈书,这两兄弟怕是都要被问罪。 「不行不行!」花锦连连摇头,死盯着惊鸿道:「你快去勾引我二叔吧!」 惊鸿一口茶水呛进喉咙,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没缓过气就又被花锦抓住,摇晃着肩膀道:「就算是假凤虚凰,也得马上生米做成熟饭。家里那么多人精,被抓住会不得翻身的!」 惊鸿当然也知道,他们的大婚圣上是亲自来了的,沈墨也借着她的名义拒绝了当朝公主。若是被发现假凤虚凰,被有心之人故意夸大,沈家一家怕是都要遭殃。 可是要她勾引沈墨?开什么玩笑,约定在先,她还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 惊鸿觉得花锦是太激动了,谁又能证明她同沈墨当真什么也没有呢?这毕竟是夫妻之间的私事。 于是垂着头听花锦骂了半个时辰之后,惊鸿还是没什么担忧地回去绣她的香囊。花园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暗处有人轻笑一声,甩着帕子走远了。 鸳鸯会要到了,虽然香囊很俗气,但是她选了蓝莲花的图案,一针针细细地绣,看起来充满心意,又不显得暧昧。沈墨自合欢事件之后就上书了皇帝请假,在家休息半个月,总归他也没什么事要做。白天就坐在房间里看书,惊鸿就在他身边绣东西。晚上他便去练剑,夜里两人同塌而眠,相对也无话。 除了账有些多之外,惊鸿觉得在沈家的日子还是过得很惬意的。老太君嘴巴上还是不肯好声好气跟她说话,但是惊鸿发现了,这小老太太还是开始喜欢自己了。 就比如这一天在老太君院子里用膳的时候,古氏笑眯眯地开口问:「惊鸿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她看了旁边的沈墨一眼,有些为难。老太君却开口道:「这才多久?急什么?真当我和那萧家丫头一样刻薄么?」 老太君也是盼着曾孙的,却愿意开口袒护她,惊鸿觉得有点感动,感动之余晚上就费心费力给老人家做了一盅燕窝,吃得老太君巴砸着嘴哼哼着给了她个玉镯子。 花锦小声道,这还是老太君第一次赏人东西。惊鸿有些受宠若惊,越发地乖巧懂事。倒是古氏站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没多说什么。 一天吃完饭,惊鸿想出门去散步,沈墨放下书,看了看外面的春色,笑道:「我也去吧。」 两人走在护城河边上的杨柳道上,远远看过去男子高大女子娇小,很是相配的一对。柳条几扬,落在眼角眉梢,当真是神仙眷侣般的悠闲自在。 惊鸿心情不错,笑着问沈墨:「将军觉得,惊鸿为妻如何?」 沈墨挑挑眉,点头道:「贤妻之选,可镇后宅。」 时间过去得不久,惊鸿却觉得以前的那些事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了。现在她远离了萧家,不再会为萧琅心疼难受,也不再看着姽婳跟心里有根针一样的难受。她没有了爱人,却有了更轻松的生活。 果然是剥离了感情,日子过得才更舒心。 沈墨走着,微微侧头。黄昏的霞光照得正好,惊鸿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柔和。不知为何,有她在的地方,他总是觉得很安宁很安心。 虽然是没什么羁绊的两个人,但是时间久了,也好像发酵的酒,慢慢地就香甜可口了。 这真是一个很美好的黄昏,沈墨转头看着前方,眼神一顿,就瞧见了煞风景的东西。 人生何处不相逢,每次遇见的都偏生要是最令人不想看见的。沈墨停下了步子,伸手环住惊鸿的腰,微微使力便让她也停下来。 「怎么了?」惊鸿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手,疑惑不解。 「路走得不对。」沈墨淡淡地道:「要不要换条路走?」 路怎么会不对?惊鸿诧异,旋即抬头就明白沈墨说的是什么了。 三三两两的人走着的护城河边,远远的,有青衣公子与绯衣女子相携而来。两人看起来心情也很是不错,有说有笑。男子将女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那是好久不见的萧琅和姽婳,不同于她初嫁沈家时的愤怒难过,萧琅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有精神。仿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惊鸿看着,苦笑了一声。看吧,没有谁少了谁不能过活,念念不忘的余情,不过是徒增自己的困扰罢了。 姽婳正与萧琅说着闲话,整个人因为怀孕而看起来柔和了不少。萧琅即将升官,心情也很是不错,难得有耐心陪她出来散步。 可是抬眼看了前面,一个熟悉的影子就这么闯进了眼里,萧琅心里一跳,像是突然压了块石头下来,脸色倏地就沉了。 惊鸿不想走过去,可是都看见了,再转身往回走也不是个事,身子都有些僵硬。姽婳眼神也变了,跟看见什么大仇人一样,眼神怨毒。 四个人里只有沈墨最为从容,揽着惊鸿的腰,手臂用力带着她往前走。 「萧侍郎。」 「沈将军。」 萧琅不情不愿地微微颔首,看着越来越近的惊鸿和沈墨,有一种无比暴躁的感觉。 最恼的时候从来不是想用力挥拳的时候,而是一拳挥出去,之后发现打了个空。他拿沈墨没有办法,拿凌惊鸿更没有办法,恼也好怨也好,他什么也做不了。 v第53章[02.14] 过了有些日子了,萧琅觉得自己是想通了的,惊鸿已经嫁给了别人,他除了放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但是现在再次看见,心里为什么还是会这样恼恨? 恨不得抓过她来一把撕了! 惊鸿努力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靠着沈墨站着,看着自己的鞋尖。 「将军和夫人也出来散步啊。」姽婳深深地看了沈墨一眼,又看向惊鸿:「真是好兴致。」 「嗯。」沈墨应了一声,看着萧琅道:「听闻户部尚书大人要告老还乡了。」 萧琅轻笑一声,眼神却凉凉的:「是啊,最近正为这件事忙着。想不到将军不上朝倒也知天下事。」 沈墨道:「侍郎大人年轻有为,想必是对尚书之位志在必得,沈某先恭喜大人一声。」 「哪里,比萧某有能力的人很多,花落谁家,不到最后也当真不可知。」萧琅客套着,眼里的神色却当真充满自信。 虽然他年轻,但是论功绩,他是户部最多的,老尚书隐退,尚书之位必然就是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里,萧琅不禁挺了挺胸膛,手抱着姽婳,也显得更亲昵了些,带着些嘲讽地看了惊鸿一眼道:「不过就算最后当真是萧某有幸,也不比将军年少有为,将军夫人的选择还是明智的,人往高处走嘛。」 惊鸿脸色一白,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萧琅好意思这样说么?他怎么说得出口?若不是他负心在先,若不是他弃她在先,她至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么?现在怎么说起来,倒像是她趋炎附势,见高踩低了? 迫于一贯温柔的作风,惊鸿没有开口就骂,毕竟沈墨还在旁边,她不能丢人。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将萧琅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越骂越委屈,最后还是自己的眼眶红了。 沈墨的手微微紧了紧,像是要给她些支撑,惊鸿安心了些,心想不管别人怎么说吧,她至少现在过得很好。 「人往高处走,是对的么?」沈墨开口了,脸上有些疑惑,低头看了惊鸿一眼。 惊鸿心里一沉,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惊讶地抬头。 他……也觉得她趋炎附势么?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惊鸿觉得喉咙很紧,比被萧琅这样说还难受。沈墨是知道她的人,她以为他不会这样看她。 姽婳幸灾乐祸地看着,笑着开口道:「当然是对的,谁不想见高了爬呀,越往上风景越好不是?夫人的选择,当真是人之常情。」 沈墨皱眉,凉凉地看了姽婳一眼,轻嗤了一声:「人之常情?那沈某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偏生有山顶不呆要去选山谷?人都是往高处走的,那喜欢往低处走的,是什么东西?」 萧琅喝姽婳都是一愣,一时没明白沈墨说的是什么意思。倒是惊鸿听懂了,错愕地看着他。 「借过。」沈墨说完就笑了,揽着惊鸿绕过那两人,便继续往前走。 「沈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萧琅脸色铁青,一时忘了尊卑,沉声低喝了一句。 沈墨停住脚步,脸上的笑意散尽,回头看了萧琅一眼。眼神里的冰凉和疏离看得萧琅一怔,后面想说什么话都统统忘记了。 「萧大人似乎经常忘记自己的身份。」沈墨轻声道:「沈某对萧大人讲理,那是沈某的风度。萧大人若是再以下犯上,便莫要说沈某不讲情面了。」 平静的语气听得萧琅背后起了冷汗,身子都好像动不了了,只能看着那两个人相拥着离开。 等人都走得看不见了,萧琅才喘了口气,暗自咬牙。 沈墨能做什么?到底是武将,能干着他这文臣的事情?他怎么就轻易被这句话给吓住了! 虽然官阶不比他高,但是不代表,他治不了他!萧琅暗自恼恨,扭头就拉着姽婳回了府。 惊鸿一路上都没说话,回了院子就说累了想休息,然后躺在软榻上发呆。 沈墨大概是知道她怎么了,站在屋子里想了想,转身就出去吩咐下人拿东西进来。 「心情不好便不要忍着。」沈墨将东西放在桌上,颇为轻松地道:「明日总归不上朝,身为夫君,为夫为夫人分忧一二如何?」 惊鸿翻了个身,好奇地看他拿了什么来,却见桌上摆着两坛子红泥封的酒,隐隐的有酒香飘出来。 「将军要同妾身喝酒么?」惊鸿眨眨眼,苦笑道:「妾身不太会。」 沈墨轻轻对她勾了勾手,惊鸿起身,乖乖地走过去坐下,看沈墨拍开封泥倒了酒在茶杯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不会逼你喝。」沈墨轻笑,将杯子放在惊鸿面前,而后道:「你心里有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总归我也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惊鸿怔了怔,随即笑了。的确不是外人啊,他们现在是最亲密的夫妻,虽然有假,但是惊鸿觉得,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沈墨都是不会嫌弃她的。 面对这个人,惊鸿全身心的戒备都卸了下来,只是被沈墨看得不好意思,顺手端起酒喝了一口。 呛辣的感觉让她瞬间红了脸,忍不住吐舌,拿手直扇:「好辣。」 沈墨点头,跟着也喝了点:「辣后便是余香,酒一贯是个好东西,就跟日子一样,先苦后甜反而是好的。」 他这么一说,惊鸿侧头感受了一番,果然嘴里有酒的醇香,令人回味。又喝一口,只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可是,先苦后甜真的是好的吗?惊鸿情绪上来,鼻子通红地看着沈墨道:「我以为嫁给他,已经是苦后的甜了,哪里知道之后还有苦,还有苦,还有好多的苦。」 沈墨挑眉,不动声色地往惊鸿的杯子里添了酒。惊鸿心里想着事,嘴里慢慢说着,也就没注意端的是什么,麻木地喝着。 「小时候他经常和许多的人玩儿,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总是玩累了才会到我身边来。但是我很开心,就像我身边是他可以休息的安心的地方一样。」惊鸿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越来越红。 v第54章[02.14] 「我以为他以后会与其他人在一起,但是离开京城之后那么多年,他突然骑了马来提亲,说要娶我。我当时多高兴啊,一宿没睡,掐着自己问是不是真的。」 「嫁给他,他没有以前风流,只抱着我说他累了,还是同我在一起最为舒心。我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 眼神黯淡下去,惊鸿吸吸鼻子,一口又将杯子里的酒喝完,堵着嘴嘀咕道:「男人的话果然信不得。」 沈墨安静地听她说,心里稍微有些不悦,不过换成谁,自己的夫人在自己面前为其他人伤心难过,怕是都会不悦的。沈墨自顾自地解释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给惊鸿倒酒。 「萧琅是个混蛋!要我信他,要我原谅他,最后却还是抛弃了我。」惊鸿突然把空杯往桌上用力一拍,吓了沈墨一跳。 「这样的男人就该丢去河里喂鱼!」 一声咆哮,沈墨轻笑了许久,看着惊鸿的眼神,勾着唇优雅地笑了。 她醉了。 「惊鸿,我这样的男人,该丢去河里喂鱼吗?」伸手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沈墨含笑看着她的双眼问。 惊鸿眼里一片茫然,酒劲儿上来,眼前只觉得有些晃。不过她还是看得清沈墨那张好看的脸,忍不住就伸手上去摸摸:「你长得比萧琅还好看。」 沈墨满意地点头,不错,还知道他比较好看。微凉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着,倒是让他觉得心里一跳。 「你比他温柔,比他忠贞,也比他好看。」惊鸿恍惚了半天,喃喃地道:「为什么你不是他呢…」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沈墨抿唇,微微眯眼看着面前的人,捏着她的手腕道:「这样想是不对的。」 惊鸿好奇地看着他,身子摇摇晃晃,只能让他抓着才坐得稳。 「惊鸿,你应该想的是,上天让你遇见了更好的我,你便应该慢慢忘记过去,然后相信,我不会负你。」 沈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喝醉了,但是这些话说得很自然,一贯沉寂的心,不知怎么就温热了起来。 眼前的女子呆呆傻傻,眼里还含着泪。但是他看着,突然就觉得很想好好怜惜她。 第一眼看见,他不过是觉得有趣,第二次是惊讶,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现在,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却已经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是他该护着的。 如今她是他的妻,那么他便会保她不受风雨,不颠沛流离,不屈人之下,不平白委屈。这些似乎都是他该做的。即便不是真夫妻,他也想给她撑起半边天,任她自由自在,任她逍遥安乐。 然而这些沈墨是不会说给惊鸿听的,他现在只是想听听,在惊鸿的心里,他是怎么样的人? 「怎么忘记…」惊鸿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些可爱,扁扁嘴可怜兮兮地道:「看见他还是会想起以前,还是会难受。」 「那以后我们出去,便让一个人先去探路,不走有他的地方。」沈墨一脸严肃地道。 「扑哧。」惊鸿笑了,拉着沈墨的袖子道:「你真好,第一次看见,就觉得你是个侠士,心肠太好了。」 侠士?沈墨哭笑不得,想起当初惊鸿喊他大侠,忍不住就捏捏她的脸。 她以为他当真是心肠好么?换个人站在青楼外面巴巴看着,他也许就不会过去帮忙。不过是那天时候刚好,人也刚好罢了。 「但是你…」惊鸿迟疑地看了沈墨一眼,呆呆地道:「你这么好,怎么会想到选我呢?总觉得不是真的…你太聪明了,我要比以前更小心,生怕被你推进什么坑里。」 推进什么坑里?沈墨又气又笑,摇头道:「前面没有坑,你放心跟我走。」 惊鸿笑得傻兮兮的,却放开了沈墨的袖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床上走:「还是我…我自己走吧。你们…」 都靠不住。 踢了鞋,惊鸿往床上一滚,就和被子缠做了一团。沈墨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捞起来:「你衣裳还没换。」 酒意冲脑,惊鸿什么也听不见了。沈墨揉了揉太阳穴,嘀咕道:「是不是喝太多了,下次应该少一点。」 他想听见的话还都没听见呢。 衣裳缠着毕竟难受,沈墨便替惊鸿将外裙解了,然后将她好好地塞进被子里。天色不早,他也便躺上去,与惊鸿隔着一段距离入睡。 但是,喝醉了的人毕竟是不老实的,沈墨刚闭上眼睛,旁边的人就带着酒香蹭了他满怀。 「惊鸿?」沈墨微微诧异,低头看了看她。惊鸿却睡得很好,脸上带着些许红晕,肤白如玉,乌发微散,唇上好像还沾着酒似的,微微发亮。 心里有一丝躁动,沈墨叹了口气,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替她捻好被子。 可是没一会儿,惊鸿又靠过去了,还巴砸着嘴喃喃地道:「舒服。」 她舒服,他可不舒服。沈墨黑了脸,伸手捏着惊鸿的肩膀,却发现手里的人真是瘦小,肩上怕是就剩那细细的骨架子了。看她吃饭也不是很少,肉都长哪里去了? 惊鸿睡得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热,又抱着个冰凉的东西,舒服地蹭来蹭去。可是没一会儿那冰凉的东西竟然慢慢也变热了,于是她很嫌弃地推开了,自己卷着继续睡。 沈墨咬牙看了一眼外间放着的屏风,想着要不要还是搬过来挡上比较好。 但是看着旁边这人无邪的睡姿,安静的面容,沈墨叹了口气,还是侧着身就这么睡了。 惊鸿第二天是在沈墨怀里醒来的,喝醉了酒,头痛得很,好半天才看清周围的事物。 面前的沈墨还在睡,只是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都要皱成了川字。 v第55章[02.14] 低头看看自己,惊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抱着他的,双手环着他的腰,还可以感受到他紧窄的腰腹。 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惊鸿连忙松手,往床里面退了退,仔细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醒了?」沈墨被这动作扰醒,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凉飕飕地看着惊鸿。 惊鸿尴尬地笑了笑,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昨天……」 「昨天你醉了。」沈墨笑了笑,还是同平时一样温柔,但是惊鸿看着,怎么都觉得他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昨晚没睡么?好憔悴。」惊鸿眨眨眼,好奇地问。 睡得着个鬼!沈墨再好的风度也想掐死惊鸿,昨晚她一会儿又滚过来抱着他,抱得他浑身发热了又嫌弃地推开,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了要睡着了,就又滚过来抱着。 要不是看在她喝醉了的份上,沈墨是一定想拿绳子把她绑起来的。 「没事,你先起吧,我再睡会儿。」沈墨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终于很安心地睡了。 惊鸿起身穿了衣裳,梳洗完毕,回头看了一眼。沈墨闭着眼,眉如剑,鼻如峰,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画下来。这个人这么睡着,任是谁看了都舍不得打扰。 但是,外面的人看不见,也就有那么个不懂事的,咋咋呼呼地就跑进来道:「小姐!小姐!」 剪画虽然贬了身份,却是因为惊鸿的偏爱还是可以出入主院。外头遇见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时也就顾不得礼仪,喳喳呼呼地就冲了进来。 「怎么了?」惊鸿连忙开门,示意她小点声。可是声音这么大,沈墨早就被吵醒了,只是闭着眼睛懒得睁开。 「外头…外头…」剪画吓得不轻,好半天才一口气把话说完:「有宫人来报,说是再一会儿,当今的熹和公主要亲自来咱们府上!」 熹和公主?惊鸿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看了床上的沈墨一眼。沈墨皱了皱眉,颇为不耐地睁眼:「什么时候的事情?」 「宫人就是刚才到的,说凤鸾车已经出宫了!」 公主并未出嫁,出宫可是大事,皇上能点头允了,想必熹和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沈墨无奈地叹口气,翻身坐起,有些疲惫地道:「奶奶那边应该会准备的,等人要来了,再知会一声出去迎便是。」 当朝公主爱慕护国将军,这在大宋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很早以前的时候,惊鸿还听闻说熹和公主与沈墨早就情投意合,互许终身,等下一次将军凯旋,说不定就要娶公主了。 可是哪里想到,将军是凯旋了,娶的却是她。曾经只在传言里听见的人和事,如今都要活生生地摆在她的面前,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惊鸿心里在猜公主来这将军府的目的,会不会是与沈墨有关? 抬眼偷偷瞟了瞟沈墨,后者好像是因为没有睡好,脸色不太好看。绣娘打了水伺候他起身,梳洗了一阵子,外头老太君也就让人来请了。 「要请夫人好好配合了。」临出门的时候,沈墨微微侧头,看着惊鸿说了这么一句。 配合?配合什么?惊鸿眨眨眼,好像突然明白了。沈墨应该是不喜欢公主的,不然也不会拿她当挡箭牌。现在要她配合,是要她演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么? 这个虽然容易,但是得罪了当朝公主,她会不会小命不保啊? 惊鸿很担忧地跟着沈墨出去,沈家上下都站在了门口,老太君和沈墨倒是不用行跪礼,其他人却是都要跪下去,低着头。惊鸿跪在花锦旁边,沈墨则扶着老太君站在最前面。 金碧辉煌的凤鸾车缓缓而来,宫女侍卫开道,两边百姓回避,惊鸿远远地就听见了鸣锣之声,但是跪得膝盖都疼了的时候,凤鸾车才到了沈府的门口。 「参见公主千岁。」老太君和沈墨微微弯腰,后面的人则是磕头下去跟着喊:「公主千岁千千岁。」 阵仗极大,熹和掀开帘子慢慢走下来,身上穿的是凤袍,笑盈盈地走过去扶着老太君道:「沈家奶奶,才几年不见,怎么跟熹和这样见外,您不用行礼的。」 老太君打量了熹和几眼,难得地笑道:「公主到底是公主,礼不可废,倒是几年未见,公主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熹和咯咯直笑,眼睛却没看沈墨,倒是往四处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花锦和惊鸿身上。 「哪一位是将军夫人啊?熹和是专门来拜访沈嫂子的。」 惊鸿一听,心里就咯噔一声,有些不敢抬头。为什么偏偏是来找她的?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的模样啊。 「妾身凌氏,拜见公主。」不敢抬头就索性再拜下去。 熹和看了惊鸿好一会儿,才笑道:「瞧瞧本宫,忘记让你们起来了。都进去说话吧,本宫幼时经常来沈家玩耍,来这里也算是回家了。」 沈墨一直沉默,倒不是担心什么,而是实在很困。熹和搅不起什么风浪,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想对惊鸿做什么,也还有他在。只是好好的睡眠被打扰,沈将军心情很糟糕。 熹和扶着老太君一路有说有笑,然而她头上戴着凤冠,怎么都高人一等,旁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只老太君被她哄得直笑。 「依我看,多半是找你麻烦来了。」花锦走在惊鸿身边,小声嘀咕道:「你可要小心。」 惊鸿脸上笑眯眯的,只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些声音来:「我该怎么小心啊!无论怎么看我都是蝼蚁,人家是天神,一脚踩死都不带犹豫的!」 「怕什么,你还有二叔。」花锦哼哼两声,掐着惊鸿的腰道:「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二叔你也得扛住,不能被她盖过去!」 惊鸿觉得花锦一定是疯了,无论怎么看,人家天之骄女都已经盖得她死死的了。 走到主院,除了老太君和沈墨,便只沈从和古氏,以及花锦惊鸿等人进来了。熹和一坐下就亲切地拍着自己旁边的空位道:「嫂子过来坐,这里没什么外人,咱们就不必拘礼了。」 惊鸿笑着应了,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心里却直犯嘀咕。她这是哪门子的嫂子啊?把沈墨喊成大哥,也不怕皇帝生气。 「一直很好奇嫂子是什么模样,能将将军的心留得那么死。」熹和一边近距离打量惊鸿,一边笑道:「如今一看果然是天香国色。」 这话不知是客套还是如何,惊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长什么样子自己知道,从来不喜涂脂抹粉,自然跟倾国倾城没有半点关系,顶多算个清秀。但是人家公主这么夸了,你总不能说人家眼神不好。 v第56章[02.18] 沈墨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眼睛都要合上了。熹和来干什么的他不想知道,只求这尊大佛快些走。 见惊鸿不太爱说话,熹和挑了挑眉,转脸看向老太君道:「今日来也没别的事情,熹和就是想着沈将军成亲这么久了,也该来看看嫂子。若是不介意,老太君能把您的好孙媳借给熹和一会儿么?」 老太君一愣,看了惊鸿一眼,后者尚算镇定,背后却已经起了冷汗。 借了还还不还的啊?啊?她可不想从此一去无踪迹啊! 「公主要惊鸿陪着,自然是可以的。」老太君想了想,笑道:「只是我老太婆的胃口最近被她养叼了,午膳可还是要放她去做的。」 「无妨。」熹和笑得温和:「到时候一定要尝尝嫂子的手艺。」 说着就起身,朝惊鸿伸出了手:「嫂子我们走吧。」 惊鸿轻咳了一声,伸手让熹和轻轻拉着,而后便深深地看了沈墨一眼,跟着公主出去了。 沈墨睡得正好,完全没有看见惊鸿求助的眼神。 金色的凤冠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惊鸿心里沉甸甸的,熹和没有说话,她也就不敢先开口。 「老实说。」走到花园的池塘边,熹和终于开口了,脸上的笑意散去,只留下一片淡漠地看着惊鸿:「本宫刚开始坐在凤鸾车里就一直在想,你会是怎样的天香国色。」 惊鸿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怕是让公主失望了,惊鸿一张脸不如其名,没什么好看的。」 「的确。」熹和很认真地点头,上上下下将惊鸿打量了个透彻,最后摇头道:「你这样的女人,人群里一抓一大把,嫁过人的,就更是不稀罕了。」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好在惊鸿早就想好了这位公主不是来跟她说笑的,倒也不是很介意。 「本宫想不明白,沈墨为什么要你不要我。」熹和看着她道:「你明白吗?」 惊鸿眨眨眼,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公主太耀眼,而惊鸿很平凡,将军更喜欢平凡的东西带在身边,不会晃眼吧。」 这话说的是真的,熹和眼里却出现了些愤怒:「嫂子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很晃眼?」 惊鸿很想说,您头上的凤冠的确很晃眼。但是胆小怕死如她,是不会这么跟当权者顶撞的,只会好声好气地低头道:「公主息怒,惊鸿不是那个意思,惊鸿是觉得,公主身份贵重,将军可能是觉得沈家光芒已经过盛,再迎公主怕是会一家独大,惹来横祸,所以才婉拒公主。」 这个理由是惊鸿随口瞎编的,但是熹和却听得呆了,脑子里将自己父皇说过的话想了一遍,脸色陡然煞白。 「公主?」惊鸿也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您还好么?」 「光芒太盛,必惹横祸。」熹和眼神呆滞,好半天才回过神,突然就苦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着,又看惊鸿一眼,放开她的手道:「你想得倒是透彻,身上到底还有两分可取的地方。」 瞎猫碰见死耗子么这是?惊鸿干笑两声,站在旁边不说话了。熹和好像是受了打击,半天才缓过来,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凌厉的眼神便又回来了。 「本宫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公主请讲。」惊鸿微微屈膝。 「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沈墨的?」熹和眼睛直直地看着惊鸿,像是要看穿她:「你原本是萧家的媳妇,突然改嫁给沈墨,那又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亦或是说,你只是贪这沈府的身份地位和钱财?」 惊鸿被看得一愣,继而心里发虚。爱上沈墨?她哪里来得及爱沈墨,最近发生的事那么多,这种事情,她哪里还有空放在心上? 她这一犹豫,熹和的脸色就难看了,凌厉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一样,手也跟着捏紧:「没有感情,点头成亲干什么?沈墨值得一份上好的感情,你给不起,又凭什么站在他身边?」 「我…」惊鸿尴尬地笑笑,想说沈墨对她也没感情啊,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事情,做什么就怪她一个人? 熹和不过十六岁,身上的皇室气质与威严却是与生俱来,惊鸿默默地想,这是给人家当成情敌了,有多少指责都得硬扛着,她又不能说出实情。 顿了一会儿,熹和又开口道:「本宫与沈将军算是一起长大,我了解他比你多,喜欢他也比你多。但是如你所说,明明是最相配的身份,却成为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所以你成了他的妻子,我只有看着。」 惊鸿觉得熹和的口吻很是成熟,一点也不像未出阁的青涩少女。皇家光芒耀眼,可是背后的阴影,想必也是更浓吧。她倒是不讨厌这位公主,虽然自己好像被讨厌了。但是看得出来,熹和是当真很喜欢沈墨。 「将军他…」犹豫了一会儿,惊鸿开口道:「他现在过得挺好的,至少不会为家事太过烦忧。公主也不必太担心。」 熹和皱眉,手里的帕子都捏得死紧。面前的人笑得太从容了,说的话也没半点温情柔色。看她这样的态度对沈墨,就像她最珍爱的美玉被人拿来垫了桌脚一样的不爽。 她兴冲冲地来,是想看看凌惊鸿到底是什么人物,看看沈墨有没有走眼,顺便也让人知道,若是她不珍惜,沈墨还有她熹和。 她当真是爱沈墨到了骨子里,自己最不齿的事情都做尽了,只希望他幸福。 但是凌惊鸿的反应让她生气,她不明白沈墨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小姐,到了准备午膳的时候了。」绣娘站在远处禀告了一声,惊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着看着熹和道:「公主若是还有话,也等用过午膳再说吧。惊鸿先告退。」 行礼转身,惊鸿走得飞快飞快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熹和在后面站了一会儿,咬咬牙也悄声跟上。 「小姐。」剪画在厨房里帮忙,看她进来,连忙担心地问:「公主有为难您么?」 惊鸿抹了把汗,笑眯眯地道:「没有。」 只是气势压人,叫她出了一身冷汗。 v第57章[02.18] 「午膳我一手负责,你们都出去吧。」惊鸿看看厨房里的其他人,只点了剪画留下烧火。 毕竟公主在,食材都是人全部检查过的,等会做出来也还有人试吃。惊鸿放心地捞起袖子,抓起一只鸡麻利地放血,然后给剪画拿去拔毛。手起刀落,砧板上的肉都给剁了泥,和了粉揉成肉圆子。土豆切丝,萝卜顺便雕个花,灶台上的火起了几回,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给端了出去让宫人先尝。 脸上溅了鸡血,惊鸿也没在意,油烟都往她身上扑,她想着总归要回去换衣服,也没在意。 于是窗外的熹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那个满身油烟狼狈,还沾着鸡血的女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高门的夫人虽然有的会下厨,但是不会什么都做,杀鸡这种事一定是下人来的,还有切菜,正经的贵妇就是煲煲汤,站在旁边看着,算个心意就是了。 这凌惊鸿半分体统也不要,沈墨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熹和觉得好气又好笑,一直看着惊鸿做完午膳要去换衣服了,才赶紧转身离开。 「公主殿下。」刚退出厨房就遇见了古氏,熹和点点头,不认识她,看她行了礼,说一声平身就想走。 「妾身有话想说,公主殿下。」古氏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谄媚。熹和皱了皱眉,却还是按捺着问:「什么事?」 古氏咯咯一笑,看了看不远处的宫人,轻声道:「公主若是还对墨儿有心,可得救救他啊。」 熹和一愣,古氏却往花园那边去了,明显是要引她过去。熹和轻笑了一声,拂身跟上。 「可以说了么?」 古氏转过身来,一脸真切地道:「容妾身慢慢道来,公主有所不知,墨儿娶那凌惊鸿根本就是一时兴起,他们两个连夫妻之实都没有。」 熹和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那天有人听得真切,那凌惊鸿还在跟人勾结,计划着要勾引墨儿。我身为墨儿的婶子,哪里舍得看墨儿被骗。但是有花锦帮着,老太君定然不听我的话。」 说着说着,古氏还当真急了,拿手绢抹泪道:「墨儿是好心,却娶回来个大麻烦,一边吞着沈家账本不吐,一边根本不是墨儿的妻子。万一哪天卷钱跑了,受伤的还是墨儿啊。」 熹和一脸古怪地看了古氏半晌,笑道:「需要本宫怎么做?」 古氏看熹和一直笑得单纯,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心里暗笑,嘴上却道:「公主对墨儿之心最真,若是将此事告诉皇上,让皇上下旨给墨儿,叫他休了凌惊鸿。他再执迷不悟,也不能不听圣旨。」 「说得挺有道理的。」熹和恍然大悟地道:「本宫开始怎么没想到呢!」 古氏一喜,正想再多说两句,那头的公公已经来禀告了:「公主,老太君请您去主院用膳。」 「知道了。」熹和点头,对古氏笑道:「多谢指教了,先去用膳吧。」 「哎,好。」古氏看着熹和走在前面,觉得自己的话她好像都听进去了。但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踏实。 惊鸿换了一身衣裳,已经端庄地坐在桌子边。沈墨好像休息够了,终于睁开了眼,坐在老太君和惊鸿中间,正在打量桌子上的菜。 「为难你了么?」似有似无的一声询问,惊鸿愣了愣,扭头对沈墨嘀咕:「还能勉强扛住。」 沈墨闷笑一声,抬头就看见熹和和古氏一起进来了。 「公主,来尝尝惊鸿的手艺。」老太君笑道:「她也就做菜能拿得出手。」 惊鸿干笑两声,熹和已经在老太君的另一边坐下了,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异样,笑着回老太君的话:「看起来的确不错。」 因为公主说了不当外人,沈从古氏和惊鸿花锦也都是同桌吃饭。熹和优雅地吃了两口便说够了,众人也没敢多劝。惊鸿明显没有吃饱,但是公主说不吃了,她也只有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公主!」外头的太监突然大叫了一声,惊了屋子里的人一跳。熹和站起来,皱眉问:「怎么了?」 「饭菜有毒!方才试吃的宫人们这会儿才毒发!」那公公面无人色,几乎要哭出来了:「公主您快吐出来!」 熹和脸色一白,屋子里的人更是吓了好大一跳。古氏和沈从冲出去就抠喉咙,惊鸿愣愣地坐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吐出来。」沈墨飞快地走到熹和身边,皱紧了眉。熹和也急,但是总不能让她抠喉咙吧?她… 「得罪。」这种事拖不得,沈墨当机立断,运了气拍在熹和的背心。熹和脸色一变,当真吐了出来,还好没有吃多少。 老太君年纪大了,这样的折腾自然是受不起,沈墨咬咬牙,没办法,只能让花锦帮忙催吐。花锦脑子里轰隆隆直响,咬着牙先让老太君吐了,再自己跑出去吐。 一群人顿时乱了,只有惊鸿呆坐着没有动。她有点乱,因为饭菜都是她做的,若说有毒,那她该怎么办?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啊! 「扶公主和老太君去休息,先将沈府封锁,剑奴去宫里禀告皇上。」沈墨沉声说着,终于看了惊鸿一眼。 惊鸿张了张嘴,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吐一下,但是她坐了这么久都没事,也就是说,她大概没有中毒。 一屋子的人,就她一人没有中毒。 惊鸿觉得有无边的恐惧涌上来,好像一张巨大的嘴在前面等着她,等着她掉进去。 沈墨没有多说什么,让可靠的人去请大夫,自己就去陪着老太君和熹和。花锦吐够了回来,一脸苍白地看着惊鸿道:「惊鸿,你没事么?」 摇摇头,惊鸿苦笑:「我倒是宁愿自己也中毒了呢。」 花锦脸色更是难看,转头看一眼刚刚进来的古氏,忍不住就道:「这样大的动静弄出来,不止惊鸿一人,整个将军府怕是都要遭殃,这下也好,谁也别想摘出去!」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古氏也吓得不轻,恼怒地道:「她做的饭,谁知道会有毒?害着了当朝公主,这样的罪名沈家担待得起么?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v第58章[02.18] 古氏又不傻,小打小闹就算了,牵连全家的罪却是不能犯的。圣上怪罪下来,可就是诛九族的大事! 花锦脸色更难看,闷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夫一来,惊鸿和花锦就进去看,等把完脉,发现老太君和公主都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惊鸿的心才放回去。 可是,刚刚松一口气,抬头迎上熹和的眼神,惊鸿心里就又凉了。 熹和静静地看着她,嘴唇上还有些病态的惨白。虽然及时吐出了食物,但是这背后黑手依旧是刺杀公主的罪名。 饭菜只经由她的手,这件事惊鸿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沈墨抿唇,正想开口说话,却见惊鸿咬咬牙,直接就跪了下去。 屋子里的人都是沉默,沈墨看着惊鸿的表情,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脸上有些矛盾,又像是很坚定,抬头看着熹和就道:「公主想如何处置惊鸿,惊鸿都没有怨言。饭菜是惊鸿所做,虽绝无下毒之心,到底还是被小人趁了机。公主若要怪罪,也请就怪罪惊鸿一个人。」 熹和微微挑眉,声音很是低沉:「你以为这件事,你一个人能扛得下来吗?」 惊鸿手一紧,咬牙道:「请公主网开一面,今日之事,的确与沈家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沈老太君表情很是严肃,偷偷看了几眼熹和的神色,转而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到沈墨身上。 熹和到底是爱慕沈墨的,这件事若是能大事化小…… 「我已经让人知会陛下了。」沈墨开口,没看熹和,却是看着惊鸿道:「公主说得对,这件事你一个人不能扛得下来。有人要害沈家,也必定要将那人抓出来才行。就算你想顶罪,也是不可能的。」 谋杀当朝公主,等同造反,沈墨直接禀告皇帝,倒是洗清了些嫌疑。惊鸿惴惴不安地跪着,没敢起来。这件事发生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会是谁跟沈家有这么大的仇。皇帝信了沈墨还好,若是不信,沈家就完了。 不过沈墨是护国将军,半生忠心耿耿,皇帝不至于不信吧? 熹和坐在椅子里,一边喝茶顺气,一边看着惊鸿,眼里的东西晦暗不明。 花锦在旁边急得没有办法,心里的不安之感丛生。众人都在等,一边等公主的态度,一边等皇帝的态度。 熹和一直没有再开口,惊鸿也就一直跪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沈将军,随本宫进宫吧。」熹和终于放下了茶杯,看着沈墨道:「父皇应该在宫里等你。」 穿着铠甲的御林军涌进沈府,直接进了主院站在两边。沈墨怔愣,老太君亦是惊讶:「这……」 惊鸿直接被人押住了,反扣住手提到了一边。花锦咬牙想过去,却被御林军很有礼貌地拦住。 「公主这话听着,倒是先知了。」沈墨突然了然,看着熹和,眼神骤然凉了下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熹和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站起来扶着太监的手道:「父皇的回应你已经看见了,凌惊鸿毒害本宫,势必是要关进天牢的,能不能出来,该怎么出来,都在将军你了。」 惊鸿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沈墨,有一瞬间她觉得沈墨是在生气,然而一转眼,他又笑得云淡风轻:「臣遵旨。」 熹和往外走了,沈墨跟在后面,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 惊鸿看清楚了,他说的是:等我。 被扣着的手很疼,说不害怕是假的,不过看见沈墨那两个字,她突然就觉得很安心了。 「走。」御林军低喝一声,推着她就出去了。 「惊鸿!」花锦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却被老太君一把拉住。惊鸿想对她笑,却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熹和上了凤鸾车,沈墨上了马。惊鸿则是被安置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直奔天牢而去。离开的时候惊鸿看了一眼沈府,门口的御林军丝毫没有要撤走的意思。 准备了马车,就到底还是顾着沈家的颜面。惊鸿看了看自己旁边坐着的两个表情严肃的御林军,心里忍不住苦笑。 怎么什么事都叫她遇见了?这情况变化的太快,有一瞬间她几乎要觉得,熹和公主是知道自己要中毒的。 但是如果是她自己做的,这样是为了什么?沈墨吗?要将她定罪,然后让沈墨娶了她? 她直觉觉得熹和不是这样的人。 天牢虽然有天字,但到底还是地狱一般的地方。还没进去就看见一路上黑色的脏污和木桩上蹭着的血迹,看多了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询问室的墙上挂着各种刑具,惊鸿只瞥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平凡惯了,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公主面对面说话,也没想过转眼就会进这天牢。本来还觉得沈墨能来救她出去,可是现在她是不是该先担心,有什么刑罚等着她? 「进去。」 地面上连稻草也没有,惊鸿被推进去,衣裙上蹭了脏污,皱着眉站起来看了看四周。 没有窗子,前面是木头桩子拦起来的牢笼,比头还窄,一定钻不出去。空气里有一种让人窒息的臭味,像是死了老鼠,还混着血污。 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惊鸿觉得有些难受,只能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沈墨会来接她的,要坚持到他来。 大宋是皇室天下,皇帝也是野心之人,不然便不会一直让沈墨开疆扩土。如今大宋的版图已经是一方霸主,皇帝暂时知足了,一转头却又发现自己养的狮子已经大到可以咬死自己了。不拔了虎牙,他怎么安生睡觉? 这便是沈府突然遭难的原因。熹和不是随随便便就去的沈府,也没有那么儿女情长当真是为了去看惊鸿,这不过是天子的一步棋,看你沈家要怎么接。 这些沈墨都知道,所以跪在皇帝面前的时候,他分外淡然。 皇帝都是天生的戏子,此时拉着熹和的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让你不要去沈府,现在好了,伤了身子怎么办?」 v第59章[02.18] 熹和低着头不说话,脸色不是太好看。皇帝转头看着下面,怒声道:「沈爱卿,你半月不上朝朕也允了,现在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叫朝中的人该怎么看你?」 沈墨低笑一声,俯首道:「臣知错。」 「知错?」皇帝冷哼一声:「你是说你们当真有人要害熹和么?」 沈墨摇头:「沈家上下,无一人要害公主。就算膳食全是惊鸿所做,她也不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哦?」皇帝沉声道:「你当时在场?」 沈墨摇头:「臣不在,公主却在。」 熹和一惊,手都抖了抖,抬头看着沈墨。 他怎么会知道? 皇帝脸色变了变,转头看着熹和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还看着那凌惊鸿做的菜?」 熹和垂了眸子,轻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本宫闲着无事去看她做菜干什么?」 皇帝又转头看向沈墨。 沈墨脸上的笑意淡了,最后有些凝重地看着熹和道:「沈某向来喜欢在屋顶休憩,公主是知道的。厨房旁边是清雅阁,那里的瓦片最是干净。躺在上面,也恰好可以看见厨房。公主若是执意不认,那便当臣没有说过。」 他都看见了?熹和只觉得一颗心都在往下落,然而没办法,她抵死不认,沈墨也就不能说什么。 她与他早就已经不可能,做不了妻子,至少先让她做好一个公主。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皇帝轻咳一声,象征性地吩咐人下去调查此事,转头却对沈墨道:「为了爱卿的清白,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宫里吧,等调查清楚了再回去便是。」 沈墨脸色一沉,拱手道:「臣妻无辜,皇上若要调查,也请告知天牢,不要用刑。」 皇帝笑了笑,淡淡地道:「无不无辜,也是要问过才知道,为了沈家,爱卿且忍着吧。」 沈墨一愣,双手慢慢放了下来,眼底一片黑暗。 蹲得腿都麻木了的时候,惊鸿听见了铁链子的响动。抬头一看却是个公公,捏着鸭公嗓道:「传罪犯凌氏。」 传?惊鸿连忙站起来,却是一阵头晕,腿一软差点摔回去。 这是熹和要见她,还是皇帝要见她? 周围的犯人都伸头看了看这边,但是立马又都缩了回去,那公公哼哼了两声,挥手让人架起她就往外走。 不过,走了一会儿惊鸿就觉得不对了,不是出天牢,他们是在把她往天牢更深处带。 一阵惊慌,惊鸿忍不住开口道:「公公这是要干什么?」 前头的人头也不回:「拷问呐,还有什么好问的?」 拷问!惊鸿心里一跳,周身都被恐惧包围。走了一会儿前头就出现一个小房间,里头只有一盏油灯,有个嬷嬷模样的人站在里面,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人送来了,这是罪状。」那公公将一纸东西给了那嬷嬷,惊鸿接着就被推了进去。 「真是麻烦。」嬷嬷接过罪状,嘀咕了一声,便一把抓过惊鸿,将她绑在了凳子上。 人都走了,只剩下这个嬷嬷和旁边两个狱卒。惊鸿吞了吞唾沫,努力笑了笑,道:「我是无辜的。」 在大牢里这句话格外没用,那嬷嬷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就将罪状摊开放在她的面前,问:「这上面的罪状,你认还是不认?」 惊鸿疑惑地低头,一看上面的东西,脸色就白了。 「罪人凌氏,因嫉妒之心谋害当朝公主,于膳食之中下毒,大逆不道,罔顾体统。因为将军沈墨之妻,着免除死刑,贬为庶民。沈家为连带之责,着沈墨官降一级,陕北兵符上交,闭门思过半月。」 惊鸿忍不住又气又笑,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就是皇帝要削弱沈墨的兵权?这惩罚于叛国之罪来说,的确是轻的,可是问题是,毒不是她下的,若罚她一人便罢,牵连着沈墨,她如何肯认? 现在算是明白沈墨和熹和为什么都要说她一个人扛不起这罪责了。 「如何?直接认了便省了这拷问的经过,也免受皮肉之苦。」那嬷嬷没耐心地抖了抖手里的罪状,看着惊鸿问。 「认?」惊鸿嗤笑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如何都不能认!」 小小的房间里,这话显得格外低沉。那嬷嬷终于正眼看了看她,而后道:「抵死不认的话,那便只有用刑了,可惜你这上好的肌肤。」 惊鸿抖了抖,被她的眼神看得起了鸡皮疙瘩。身后的两个狱卒听见这嬷嬷的话,转身就出去搬了刑具过来。 有一瞬间惊鸿觉得自己肯定是要被棍子打鞭子抽,说不定还有铁链什么的。可是看清他们拿来的是什么的时候,她的心简直是凉成了一片。 细细的银针泛着光,铁做的梳子颜色深黑,还有木头做的指夹,闪着寒光的钉板。都是对付女子的阴毒东西。惊鸿下意识想躲,可是身子被牢牢地捆在凳子上,退无可退。 「你要是执意不认,那么老身只有将这银针刺进你的指甲里,再用指夹绞断你的指骨,用铁梳子梳下来你的皮肉,再让你跪在钉板上。」嬷嬷轻声说着,拿过银针仔细擦了擦:「放心,不会动着你的脸蛋,伤的地方也保管不会在外面。」 这样的刑法想想就够人全身发麻了,但是惊鸿突然就镇定了下来,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银针,心里一片安宁。 怕到了极致,反而也就不怕了。 v第60章[02.18] 「最后问一遍,你认不认?」 「不认。」她开口,平静地答。 熹和坐在百花宫里,望着远处的花瓶发呆,消失许久的沧月回来了,走到她身边,语气有些冷淡:「草民已经跟皇上辞了官,最后来与公主拜别,愿公主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熹和回神,愣愣地看了沧月好一会儿,突然就落了泪:「连你也怪我吗?」 沈家发生的事情半日之间就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然还没有定罪,但是沈府一直有御林军把守,看起来情况不太妙。沧月自然也知道消息,不过他无能为力。 「草民没有资格怪公主,公主有自己的选择。」沧月答,而后跟熹和行了大礼,转身打算出去。 「我不这样做,他死得更快。」熹和却突然开口,眼里涌上泪,起身过去拉着沧月的衣袖道:「我只有这样做,沧月,我已经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你就别再离开我了。」 沧月脚步一顿,回头,笑意里带了些讥讽:「沧月虽然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但到底也有疲惫的那一天。沈家遭无妄之灾,最为无辜的人现在正在天牢里。公主如果觉得这样的理由可以让您心里好过,那便这样想吧。」 熹和一震,心里难受得像是被谁拧起来了一样。忍不住眼泪就一直掉。 沧月向来是爱她的,会纵容她的一切,一直守在她身边。然而眼前的他,看着她哭,只将衣袖收了回去,微微颔首,而后离开了。 沈墨住在皇子所,沧月绕了道去看他,一进去就见他在写什么东西。 「你打算怎么办?」沧月问。 沈墨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里压着东西,手下越加写得快:「交陕北兵权,听皇帝发落。」 沧月突然恼了,关上门走到沈墨桌子边,一把抓住他手里的笔道:「你七年戎马,就是要换这么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沈墨,我早说过圣主心胸狭隘,你一定要为自己留后路。现在你却要甘愿做他砧板上的肉?」 沈墨皱眉,抢回笔继续写,头也不抬地道:「我喜欢打江山,从来不喜欢江山事。皇帝对我耍的心机其实都没有必要,我对他忠诚,甚至是当父亲一样的尊敬。他要什么,我给什么,只求不祸及家人。」 「但是现在……」沈墨心里紧了紧:「惊鸿还在天牢里。」 沧月一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起熹和,沧月自然更是了解沈墨。他这样的人,冷淡惯了,即使是成了亲,他也觉得他不会放多少感情在那样一个女人身上。 然而现在眼前的人,眼里隐隐可以看见火焰,嘴唇抿着,竟是难得地……不安了。 「你爱她?」沧月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沈墨笔一顿,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只是说了要护她周全,应该也不算得什么爱吧。 加快速度将东西写完,沈墨起身,出去将信给了宫人,让他们转给皇帝,随后回头看着沧月说了一句:「我去天牢了,你要去哪里?」 沈墨是被变相软禁着的,这会儿去天牢?沧月吓了一跳,却也只能大步跟上去:「你别冲动。」 「你见过我冲动么?」沈墨勾了勾唇,问。 沧月摇头,的确啊,沈墨做事都考虑周全,应该不用担心…… 「那今天就见见吧。」 身影闪了出去,沧月目瞪口呆,只眼睁睁看着那一袭青衣越过守卫,从容地往外面走。 不带这样玩的吧?沧月一抖,连忙也冲了出去。 皇帝请沈墨住在皇子所,也知道他不会乱走动,所以没有下明令软禁。沈墨这样突然出去,守卫们想拦却又都不敢,只能看着他一路往宫门口快走。 「腰牌。」快到宫门的时候,沈墨回头,冲沧月伸出了手。 刚刚辞官的人,腰牌还没来得及上交,沧月拿出来,门口的守卫为难地看了沈墨半晌,咬咬牙还是放行了。 沈墨是江山英雄,世人皆知,世人皆崇。突然出的变故,让不少人都为他担心。 功高震主,必惹横祸啊。 如果少了沈墨,这千万里锦绣江山,还有谁能够守得住? 在宫外买了马,沈墨与沧月一道前往天牢。同时他写的信也就到了皇帝的手里。 「臣沈墨无能,教妻无方,犯下大错,自请辞官。陕北以及边关兵符,悉数上交。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又是气又是恼。他要削弱兵权,可是却不能没有沈墨这只老虎啊。沈墨一向冷静,这次怎么这般冲动?竟然给他玩釜底抽薪! 气归气,知道沈墨出宫去天牢了,皇帝也就明白了点,连忙让太监去天牢传旨。 不知道是哪里漏水,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惊鸿动也动不了了,脸色煞白,第五次晕了过去。 细细的银针直往指甲里插,疼得她连喊也喊不出来了。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几回,狼狈得紧,十根手指都被那指夹绞过一遍,现在已经都肿了起来。 一盆凉水泼下来,惊鸿一个激灵,又从那无边的黑暗里被惊醒。 「认还是不认?」嬷嬷眯着眼,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钉板。 惊鸿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真想说什么的话,大概是问候这嬷嬷的祖宗十八代。疼痛从手指传到心里,叫她几乎就想这么死过去了。她一死,沈墨也就没有事了。 v第61章[02.22] 「把她抓起来,按上去。」嬷嬷冷了脸,吩咐身后两个狱卒。 身上的绳子被解开,惊鸿迷迷糊糊地看见地上的钉板,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沈墨那把匕首。 她的男人啊,曾经在桃花会上救下她与花锦的时候,风华绰约。他有好看的眉眼,却也有美人没有的铁血气质,有他在的地方,总是让人觉得万夫莫敌,无比的安心。 她认识沈墨,再到后来嫁给他,再到现在,算起来也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他没有越界丝毫,相敬如宾,只是不是当真的夫妻,却也是神仙眷侣了。 哦不,她这样的人是要下地府的,他才是神仙。 膝窝被人一踹,整个人就跪了下去。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骨头都像是被刺穿了一样。 「啊!!!」 嗓子已经哑了,却还是忍不住嘶哑地喊了出来。额头上出满了汗,身子忍不住一阵痉挛。惊鸿觉得自己一定离死不远了,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尽,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涌上来将她淹没,呼吸都是困难。 但是沈墨让她等他,她好歹要留最后一口气,等他来。 死亡离得太近,让人忍不住开始乱想。下辈子要是先遇见沈墨就好了,先遇见他,自己是完整的,那就把自己给他,两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昏死过去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咆哮。惊鸿眼前一黑,已经听不清那人喊的是什么了。她太痛太累,需要好好睡一觉。 下辈子去一个没有天牢的国家吧。 沈墨是一路闯进天牢的,天牢总领曾经在他麾下担任过裨将,见状也不敢拦,倒是让人守着外头,不要让人发现了。 找到惊鸿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桌上的罪状干干净净,没有手印也没有签字,人却昏在了地上,膝盖之下的东西看得沈墨双目赤红。 「惊鸿!」震怒地一脚踹开押着她的人,沈墨想把惊鸿抱起来,却发现铁钉钉在她膝盖的骨肉里。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像是稍微一用力,就要碎了。 旁边坐着的嬷嬷吓了好大一跳,没想过这么早就会有人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了脖子。 「沈墨,不要杀人!」沧月叫了一声,低喝道:「你冷静一点!」 冷静?这要他怎么冷静?沈墨只觉得心里压着的火遇上了狂风,呼啦啦地就烧了他整个人。他允过要好好护着她的,允她平安,允她安乐,现在统统没有做到! 皇权又如何!天下又如何!惊鸿什么也不知道,只因嫁了他,就要凭他们这样对待? 沈墨当真是怒极了,前面的嬷嬷吓得都要站不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要脱离了脖子。那边被沈墨踹开的两个人脸色青白,躺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沧月无奈地叹息,走过去看了看惊鸿,点了她两处穴道,但是也没什么用。膝盖上血肉模糊,那钉子一看也知道不干净,留在肉里久了终究不是好事,于是他一咬牙,干脆将惊鸿整个人捞了起来,伸手将钉板拔了。 「唔……」意识已经涣散的人,还是疼得闷哼了一声,沈墨一愣,一掌推开面前的嬷嬷,转身去看她。 乌发散了,脸色愈白,唇色也是惨淡。沈墨呼吸沉了沉,从沧月手里轻轻接过她,慢慢抱起来。她身上已经被汗湿透,膝盖上还在流血,整个人就像一只破碎的娃娃,看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回去。」 沈墨大步往外走,外头的狱卒围了一圈,却没一个敢拦住他的,只是他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也没有直接让出前面的路。 「想拦?」沈墨挑眉,脸色冷得结了冰霜:「我不介意杀出去。」 「将军。」天牢统领为难地站在前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人,闷声道:「都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没有旨意,您要是直接将人带出去的话……」 沈墨安静地看着他,那人迟疑了一会儿,咬牙挥手:「属下拼死也只能拦住您。」 二十余狱卒将狭窄的地方堵了个严实,他们就算功夫再好,抱着个受了重伤的人,也是很难出去。沈墨顿了顿,回头看了沧月一眼,将怀里的人很轻很轻地放进他的臂弯。 「退后吧。」沈墨轻声道。 沧月抿唇,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只能抱着惊鸿后退了几步。那边的狱卒们拿着钢刀,有些犹豫地看着沈墨。然而沈将军却不会有犹豫的时候,已经宣战,上去便是直击敌人咽喉。 「将军!」统领失声喊了一句,沈墨哪里还能听,一身青袍溅了血污也不怕,干净利落地劈开人群,直接将统领给抓在了手里。 「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沈墨抓着人,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声。 那统领脸色白了白,咬牙道:「擒贼先擒王。」 沈墨面无表情地点头,锋利的匕首放在了他的喉间:「叫他们让开吧。」 旁边的地上已经躺着两三具尸体,都是一刀断喉。沧月一边想着退路,一边抱着惊鸿跟在沈墨后面走。 「多谢将军成全。」那统领挥手让狱卒让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这样小声对沈墨说了一句。 沈墨没什么反应,只将抓着,对后面的沧月道:「带她先回沈家,我随后就到。」 回沈家?沧月觉得这行为简直是祸连家族,然而沈墨这样说,他还是决定相信他。 逃宫劫囚,每一件都是大罪,沈墨这样镇定,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会怎么做?本来已经有大罪在前,若是数罪并罚,不是要处死才甘心么? 「难得见将军这样冲动。」看着沧月带着人走远了,那统领才开口道:「将军定然很爱夫人。」 沈墨松开了他,将匕首丢到地上,淡淡地道:「不必多说,现在我犯的过错,足够让你关我进天牢了。」 「将军……」统领为难地看着他:「您怎么能……」 v第62章[02.22] 为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值得么? 「圣旨到——」一声公鸭嗓,天牢门口的人都愣住了。沈墨挑了挑眉,看着来宣旨的人,竟然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德公公。 「沈墨接旨。」 德公公看着他,轻咳了两声。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沈墨下跪,也顾不得其他,打开就念:「传朕手谕,护国将军沈墨为国尽职尽责,功勋卓越,特赐护国一等公爵位,祖荫后代,光耀门楣。钦此。」 众人都愣了愣,还是头一次看见劫了天牢皇帝还给加爵位的。 沈墨却没接,也没下跪,就看着德公公道:「草民无能,不能接受陛下美意,还请公公转告陛下,如今江山稳固,天下太平,沈某愿与夫人一同归隐山林,做对野鸳鸯也罢。终身不会再返朝政。」 德公公吓了好大一跳,哎哟一声走到沈墨身边,小声嘀咕道:「我的沈大将军哎,陛下的旨意哪有不接的道理哟!您的信一拿去陛下就急了,江山再太平也不能没有将军您呐!皇上说了,其他的事情肯定是有冤屈,陛下会慢慢查清,还将军和夫人一个清白。」 慢慢查清?沈墨气得笑了,指了指天牢的牌子,轻声道:「草民不想等,陛下要的东西草民还了,只可惜也没来得及保住草民要保的人。现在要草民接旨,草民做不到。皇上若是不治草民劫囚之罪,那草民就要回家了。」 说罢,沈墨转身便走。惊鸿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他一定得先回去看看。 德公公在后面急得跺脚,迈着小碎步就追了上去。沈墨大步流星,几乎是飞一般地回了沈家。御林军还在外头守着,一路进去却没有阻拦。 「将军,夫人在老太君的院子里。」绣娘皱着眉出来禀告,沈墨点头,进了老太君的院子便找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坐在她的身边。 「作孽啊!」老太君像是气得不轻,拿帕子不停地擦泪,一边哭一边道:「好端端的人,带出去半日就是这个模样,我沈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 花锦在帮惊鸿擦汗,大夫在一旁写方子,剪画却在给她的手指上药。 膝盖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但是大夫说伤了筋骨,估计好几个月不能下床,不过腿还能保住。手指两个月不能碰水,要好生养着。 「二叔,二叔,你不是说了会护着惊鸿么?」花锦也忍不住哭了,半跪在床边看着一点血色也没有的惊鸿,眼泪直掉:「怎么会成这样呢?」 沈墨眼眸里情绪翻涌,却终究是没有说话。他想伸手碰碰惊鸿,却发现哪里都碰不得。 「这事能怪墨儿么?」古氏嗓子很尖,看着花锦道:「皇权在上,有什么办法?再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惊鸿当真下了毒,一时嫉妒要杀了公主?」 花锦恶狠狠地转头,看着古氏道:「我相信惊鸿不是那样的人,婶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反了!」古氏怒道:「你骂我是小人?我好歹是长辈……」 「都闭嘴!」老太君一跺脚,屋子里终于是安静了。花锦瞪了古氏一眼,扭过头眼泪又往下掉。 「墨儿,你将惊鸿这样带回来,皇上会怎么做?」老太君问。 沈墨淡淡地道:「孙儿已经辞了官,将兵符悉数上交。」 「什么?」老太君没惊讶,旁边的沈从一改往日温和,先跳了起来:「沈家世代都是将军,你怎么能辞官挂印?你这样能对得起二弟和弟妹的黄泉之灵么?!」 「就是啊!」古氏又开口道:「辞了官,我们怎么办?沈家这么大家子人怎么办?墨儿你只想到救惊鸿,就不管我们了么?」 花锦又气又急,冷笑道:「官职是二叔的,二叔愿意辞还是留,似乎都可以自己做主。我们沈家又不是离了这头衔就活不了。」 「你少说风凉话!」旁边的姨娘也忍不住插嘴:「官商相护才是长久生存之道,你没去外面打拼,当真不知行商生活不易。现在沈家连最后的官职也辞了,我们怎么办?」 老太君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火,手里的拐杖一甩,还是毫不留情地朝刚刚说话的姨娘打了过去:「什么东西都敢在我面前嚷了?」 众人吓了一跳,被打的姨娘痛呼一声,敢怒不敢言地躲在沈从身后。 「花锦丫头没说错,我沈家虽然一直门楣光耀,却也不是离开官场不能活。经此一事,也敢看清楚了,再继续与皇家分食,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命了!你们要是不服,就把你们有出息的儿子给我送去当将军!」 老太君的话落地有声,古氏和沈从虽然都恼,却也不敢马上顶嘴。屋子里有一会儿的安静,一直没开口的沈墨这会儿才道:「人命比什么都重要,荣华富贵,没命就什么也没有。叔伯婶婶都是聪明人,怎么连这点都不明白?」 沈从背着手站着,闻言轻笑了一声,脸上却是半点不轻松:「你当真辞了?」 「已经辞了。」沈墨看着惊鸿,声音平静。 「好,很好。」沈从气笑了,看了旁边的花锦一眼,道:「这么大的事情,也该让书儿回来一趟。沈家失去依仗,早晚要散。与其捆在一起遭殃,不如就先将家分一分,各走各的吧。」 「你胡说什么!」老太君瞪眼,拐杖拄在地上咚咚作响:「好端端的,分什么家!」 花锦心疼惊鸿,心情本来便低落,又听得他们这话,气急了:「大叔伯商人做得好,家人亲人也都是可以拿来用金钱算的。有官你就傍着,没官你就要分家,这心可当真是肉做的?」 沈从冷哼一声,道:「谁不想好好过日子?现在就因为凌惊鸿一个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要牵连着我们一起受罪吧?这样,现在我们各自管着的店铺就归各自吧。我和她们明天就离开京城,以免皇上一个不高兴,我们都陪着送死。 沈墨劫了天牢又辞了身份,怎么看都还会有大罪等着他们。沈从选择这个时候离开,算是十分明智的。 至少他自己觉得很明智。 老太君气得直捂心口,看着沈从半天也只骂出两个字:「孽畜!」 花锦站了起来,走到老太君身边替她顺气,眼神跟刀子似的看着那边的沈从:「大叔伯想得倒是好,你们一房便要分走一半家产,真当我们是傻子?」 沈从冷哼一声,道:「这么多年都是我在打理的东西,给了你们你们能管好么?书儿那里还有你这里的也饿不死老太君,就莫要再纠缠了。」 如果手里有烂鸡蛋,花锦一定会往沈从脸上丢。但是现在情况乱七八糟,将军府势必也是不能久住,她还当真没那么多精力同他们纠缠。 这时候沈墨却动了,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沈从问:「大叔伯既然已经如此说了,那便立下字据,从此分家,财产分明。无论以后富贵贫穷,都各不相干,如何?」 v第63章[02.22] 沈从一喜,自然是求之不得。沈墨和凌惊鸿身上都是要诛连的大罪,能脱离了干系,自然是好的。 古氏动得也快,连忙让人去拿了纸笔,生怕沈墨下一刻反悔似的。老太君气了一会儿也就平静了,沈从又不是她所出,为人本来也势利,要走的反正留不住。 沈家分家,家奴们自然也是人心惶惶。不少人跟着沈从和古氏走了,只有主院和沈墨身边的人留下了,在老太君身后站得笔直。 「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沈墨低声说了一句,回到惊鸿身边继续坐着。老太君觉得很累,摆摆手就说回去休息了,只留花锦和沈墨在这里陪惊鸿。 德公公其实是在沈家站了一会儿的,手里的圣旨哪有不给出去再带回去给皇帝的?但是沈家内乱,他也不好出去,只能将圣旨放在沈墨的院子里,然后回宫复命。 他没说沈墨拒接圣旨,而是说沈将军接了圣旨,但是婉拒圣恩,称自己要归隐山林。 换作其他人,皇帝一定会以为他这是欲擒故纵,摆架子威胁人呢!可是是沈墨,沈墨是说到做到的人,他说要归隐,便当真是下了决心。于是皇帝有些慌了,连忙选人,打算派去沈府游说。 本以为惊鸿半夜差不多该醒了,可是黄昏的时候她就发了高热,嘴里说着胡话,手不安地乱动,眼角也落下泪,看起来很是痛苦。 沈墨只能压着她的肩膀,轻声一遍一遍地喊她:「惊鸿,惊鸿。」 那调子是花锦从未听过的温柔,屋子里站着很多人,却又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一样。花锦看得呆了,明明这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她还是觉得很感动。 沈墨守了惊鸿一晚,到黎明初晓惊鸿的高热才退了下去,人也慢慢清醒了。 「痛…」意识回笼,无边无际的疼痛也就再次涌上来。惊鸿想喊,嗓子却嘶哑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手想抓住些什么,一动却又是钻心的疼。 「别动。」旁边有声音传来,惊鸿努力睁眼看了看,沈墨正将茶水倒在干净的丝帕上,然后蘸上她干裂的唇:「熬过来就好了,可能还会痛上一阵子。」 她回来了吗?惊鸿看了上面的床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那阴暗的地方,她出来了。 沈墨救了她吗?惊鸿扭头看他,后者脸上却是淡淡的,只专心拿水蘸她的唇。 浑身都疼,惊鸿觉得有点委屈,他这会儿好歹露出点儿心疼或者是温柔的神情也好啊,可是沈墨看起来冷冷淡淡,像是只是因为责任来照顾她一样。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沈墨心里很不好受,想着事情也就没注意神色。向来是表情冷淡的人,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要他当人家面表现出来,他做不到。 于是惊鸿就默默地难受了一会儿,不过疼痛很快占据了她的全身,也没机会再想其他的。剪画一边落泪一边给她换药,沈家的气氛死气沉沉的。等过了一个时辰,花锦过来跟她聊天,惊鸿才知道她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沈墨劫狱?沈墨辞官?沈家分家? 一直以来平静的生活,终于被彻底打破。惊鸿有些心慌,旁边的沈墨却淡淡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惊鸿疑惑地看过去,最后一次什么?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伤。」沈墨低头看着她,声音很轻,话却很重:「我保证。」 惊鸿歪了歪头,勉强笑道:「不是你的过错,皇权到底比天大,谁都没有办法…」 沈墨不说话了。 午膳大家都是随意应付的,除了沈墨之外,每个人都在等皇帝的发落。民间的传言早已经沸沸扬扬,萧家听见这样的消息,姽婳和萧老夫人都是幸灾乐祸的。 「不是权倾朝野么?也会有这样的下场?」姽婳抱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娇声笑道:「好想去看看啊,相公,你陪我去看看热闹吧?听说呀,那将军夫人在大牢里被打得半死呢。」 「啪!」一盏茶被扫到地上,萧琅烦躁地看了姽婳一眼,扭身就出了院子。 「瞧瞧,还余情未了。」姽婳冷哼,看着老夫人道:「我这孩子一生下来,怕是就要被相公给冷落了。」 「哪里会。」萧老夫人心情甚好,笑道:「等沈家垮了,你便做琅儿的正室吧。」 「真的?」姽婳眼睛一亮,笑得更欢,声音都传出去老远。 萧琅眉头未松,一路走出了萧府。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在街上,还能听见旁边人的议论。 「沈将军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可惜了,怎么这样冲动。」 「要我说啊,那凌氏就是个红颜祸水,害得沈家现在家都散了,真是扫把星!」 「沈将军为我大宋立功那么多,说辞官就辞官,你们不觉得蹊跷吗?」 「嗨…少管吧,过好自己的日子。」 萧琅听着,心里感觉很奇怪。沈墨和惊鸿若是落得凄凉,他是该高兴的。然而现在他却觉得难受,和说不出的郁闷。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府门口,大门外停着很多马车,许多家奴正在往车上搬东西。沈从与他的妻妾陆续上了车,之后四五辆马车就往城门口走了。 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萧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突然就想进去看看,哪怕嘲笑沈墨一两句,他也可能觉得好受一些。 然而,还没等他上去,已经有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停在沈府前面,上头的人下来便往里面走。 那是当朝的梁太傅,惊鸿在的时候萧家与梁家很是交好,但是她走了之后,梁家便不怎么和萧家来往了。 但是他来沈府干什么?雪中送炭吗?那该来的也是梁夫人才对啊。 萧琅觉得奇怪,正好门口的家丁都走了,他便跟进去看看。 梁太傅是皇帝派来的,鉴于沈墨都敢不领圣意,皇帝觉得还是先来软的。无论怎么说,他是不能失去沈墨这员大将的。 v第64章[02.22] 沈家家里人都没看见几个,走到沈墨的院子里才看见几个家奴。不过他们正在做一把竹椅子,也没空招呼他,梁太傅只能自己进去。 「沈将军。」看见床边的人,梁太傅开口喊了一声,接着走过去。他来之前已经受了皇帝吩咐,要将沈墨给带回去。他是朝中最富口才之人,也与沈墨算做交好,所以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 但是走近了看见床上苍白的人,再看看沈墨的眼神,梁太傅心里紧了紧,突然有些没底了。 不过一段时间未见,沈墨却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梁太傅也曾做过武将,但是之后弃武从文,身上的铁戈之气便被书香气息掩盖了。他一直很喜欢沈墨,不仅因为此人的确有能力,更因为他身上有令他熟悉的铁戈气息。 但是沈墨为人冷淡,不与官场之中的人有过多的交往,随时看见他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初识觉得他不识时务,不懂圆滑,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沈墨性子就是如此,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但是现在他眼前的沈墨,眸子里有火,一向没什么变化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格外僵硬,看见他来了,起身轻声道:「惊鸿睡了,有什么话,外面说吧。」 说完便走了出去,脚步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梁太傅跟了出去,满肚子准备好了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沈墨就先开了口:「太傅和夫人相濡以沫,一直是沈某所艳羡的。世上之喜事,不过是功成名就、侍养双亲、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太傅如今,也算是都圆满了。」 「将军。」梁太傅微微皱眉:「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功成名就早已实现,惊鸿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妻子,至于儿孙,将来……」 「沈某想留着命活到将来。」沈墨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眼神真挚地道:「陛下已经开始防备沈某,沈某手握重兵,成为了陛下的心头患。可是这么多年来,沈某忠心不二,哪怕当年已经攻到敌军城下,陛下一道圣旨,沈某也立刻调转了马头。因为沈某记得,当年陛下将兵符放在沈某手里的时候,说过沈某会是陛下最坚硬的盾牌。」 梁太傅怔愣,沈墨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苍凉,不过二十余岁的人,却让他觉得他比自己还要苍老。 圣上本就多疑,兵权又向来敏感。眼看着沈墨声望一天比一天高,皇帝想做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沈墨太聪明也太敏锐,主人想将盾牌削薄,他便干脆自毁,也好过在皇权之下一天天被削弱,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梁太傅犹豫了好一会儿,心里其实已经不想继续劝了,然而受着皇命,还是只有开口:「大宋一半的江山都是你打下来的,你若辞官,当真舍得?皇上到底是念情的,看在你对社稷有功的份上,也势必不会对你赶紧杀绝。你拒了圣旨,又劫了天牢,皇上不怪罪反而给你爵位,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沈墨轻轻一笑,道:「沈某明白,还未找到更好的盾,旧的也便不能抛下。太傅想说的沈墨都明白,但是连累惊鸿至此,沈墨只想好好安静一段时间,等惊鸿好了,沈某再听皇上吩咐。」 惊鸿… 想起这孩子坎坷的命,梁太傅也叹息了一声,终于不谈那沉甸甸的国事,而是转口道:「惊鸿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夫妻本该共患难,你也不必太自责。她是善解人意的,也绝对不会怪你。」 沈墨垂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太阳很暖和,照得人昏昏欲睡。过了好一会儿沈墨才道:「我本以为是找人将就着过一辈子,没想到也就找对了人。有福气的应该是我。今日以后我必尽全力爱她护她。以前受过的苦难,我统统会给她补回来。」 萧琅站在院墙之外,闻声一震,心里的郁闷好像更深了些。梁太傅的话他都听着,沈墨受皇帝如此重视,他心里也是不舒服。 外头只知道沈家因为凌氏做的饭菜有毒而被牵连,大多数还不知道沈墨做了什么。萧琅捏捏拳头,返身就沿着没人的路出去,回府起草奏折。 想要护着凌惊鸿?没有那将军的身份,他要怎么护?萧琅扭曲了脸,一笔一画写着东西。 梁太傅又与沈墨聊了几句,便说晚上让梁夫人过来看看惊鸿。沈墨允了,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兵符交接了,然后带着老太君和花锦,坐上去花城的马车。 沈家大少爷沈书正在花城,惊闻家中变故,二话未说便置办了现成的宅院,是上几辈的富商留下来的古宅,粗看简单,里头廊腰缦回,可是比将军府还精致富贵。花城离京城也就一两天的车程。惊鸿人还不太清醒,也经不起马车颠簸,沈墨是一路将她抱在怀里的。 花锦有两个月没看见自己的相公了,在京城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到花城自然就是扑去沈书怀里哭了。 沈书是难得见自家娇妻哭,心里也慌:「先进去再说,奶奶,二弟,里面东西都齐全,你们先进去。」 惊鸿被抱下马车,自然也醒了。嘴唇还是苍白,腿一动就又痛出了汗,想好好跟沈家大哥打声招呼都不行。 「别折腾了。」沈墨轻声在她耳边道:「再闭会儿眼睛,我抱你进去。」 一路上不管惊鸿要做什么都是沈墨抱着她的,吃饭也是他喂,每天还帮她换药。惊鸿开始还有些羞涩,后来就发现习惯了。沈墨像一个很好的哥哥,照顾得她很周全。以前是她没摆对位置,现在将沈墨当哥哥看,就觉得什么脸红心跳都没有了。也很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怀抱。 沈书忙着安慰花锦,将众人安顿好便去哄人了。老太君还是住了主院,里面的布置和将军府差不多,沈书是个细心的人。 惊鸿被沈墨抱到他的院子,绣娘和剪画还是跟来了。收拾了床单被褥,发现什么也不缺,便关上门将里面留给最近看起来格外甜蜜的小夫妻。 「两个月都不能自己走吗?」惊鸿坐在床边,皱眉看着自己的膝盖和手,心里有些烦:「要躺两个月?」 「你想走去哪里?」沈墨倒了杯水到她旁边,轻声道:「伤要养两个月才会好。」 惊鸿扁扁嘴,看着外头越来越热的天气,喃喃道:「夏天邀来了,荷花都要开了,总是呆在屋子里多闷呐。」 她其实是觉得难过,看着沈家如今的境地,她还是会觉得是自己害的。虽然沈墨已经反复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但是她还是不好受。 「你想出去,我便带你出去。」沈墨想起什么东西,朝惊鸿笑了笑,转身开门出去了。 阳光从打开的门里洒进来,惊鸿的心情好像好了一点,好奇地往门口张望。没一会儿,沈墨就搬了一架竹椅子回来。 为什么用「架」来说,因为这竹椅很大,做得很是精巧,有放脚的地方,有扶手,坐上去一定很舒服。竹椅的背后垂着什么东西,惊鸿看不清,沈墨已经过来将她抱起,轻轻放进竹椅里,顺便拿了缎带缠在两个扶手之间,将她护在里面。 「这是做什么?」惊鸿眨眨眼,想转头去看沈墨,身下的椅子却是一动。 「啊!」 「别怕。」 沈墨好笑地听着惊鸿的反应,将背带收得死紧,牢牢地将惊鸿连着竹椅一起背了起来。 旁人背后背个东西,都会稍微身子前倾,好省力。然而沈墨身子却很放松,比起盔甲,他觉得惊鸿算轻的,轻轻松松地站着就可以将她背起来。 v第65章[02.22] 「这样你膝盖不用经常动,也就不会痛。你想去哪里,我便背你去哪里,反正也不重。」沈墨说得稀松平常,惊鸿心里却是像被巨大的暖流包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沈墨当真背着她往外走了,惊鸿看着倒退的屋子,眼前画面一转,便是外头种着花的院子。 「你要是爱看荷花,花园那边就再挖一个池子。」沈墨边说边走,剪画和绣娘正在整理院子,看着沈墨出来,刚想行礼,就觉得他好像背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惊鸿。 「小……小姐。」剪画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有些惊愕莫名。 惊鸿本来还在发呆,被这么一喊脸上也红了起来,轻咳两声看着沈墨道:「这样,人家看着不太好……你还是别这样背着。」 沈墨挑眉,慢慢走到剪画面前,很认真地问:「很奇怪么?」 剪画很想点头,但是看着沈墨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还是违心地摇头了。 「就算奇怪又有什么关系?」沈墨微微侧头,笑着对身后的人道:「我不觉得你奇怪就好了。」 惊鸿觉得自她受伤以来,沈墨简直是太过温柔了,像是骨子里温柔的本性都被激发了出来,疼她宠她都到了一定境界了。 花城是个繁华的城市,沈墨带惊鸿逛完了大宅,又给她喂了药,便打算带她出去走走。 惊鸿扒拉着椅子,死活不肯去。沈墨笑眯眯地给她戴上一顶纱帽,然后继续背起她义无反顾地往外走。 刚出大门,许许多多的人就看了过来,惊鸿即使隔着纱帽都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然而沈墨走得那叫一个坦然啊,黑色的袍子衬得他身体修长,脸上还带着笑意,比在京城街上板着脸骑马的模样,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于是没走两步,前面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少女们你推我攘,就是没一个敢上前。 花城仿佛都比平时热闹了些,沈墨旁若无人地走着,从繁华的街上走到宁静的郊外,周围的人终于慢慢少了。 惊鸿红着脸开口问:「背这么久,不累么?」 沈墨淡定地摇头:「不累,就算一直背着你,我也不会累。」 多让人感动啊,惊鸿鼻子酸酸地就想哭,哪知道沈墨接下来就说:「以前行军之时为了使自己适应沉重的盔甲,我每天都会背着两个沙袋走上十几里路。你比沙袋和盔甲都轻。」 敢情他是把自己当沙袋拿来锻炼了?惊鸿扁扁嘴,也不矫情地要谢谢他了,捞开纱帽上的薄纱往四周看。 沈墨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周围的风景很是不错,青草绿树竹海,看得人心里舒服。只是她的景色与沈墨应该是相反的,想起来挺有趣。 「将军。」 「以后没有外人,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沈墨开口:「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不过有外人的时候,你要叫我相公。」 惊鸿愣了愣,随即点头:「沈…沈墨,本来在京城的时候就做了东西要送你当回礼,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便也忘记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 「回礼?」沈墨挑眉,眼里带了暖色:「做了什么东西?」 「你回去看就知道了。」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总觉得你一直以来帮我良多。」 沈墨笑了笑,还知道感恩,真是让他欣慰。 背后的这个人虽然温柔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心上却是结了痂,有一层厚厚的硬壳,不肯轻易将心显露出来的。他要有足够的耐心与她周旋,慢慢地、一点点地让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帮她良多。 以前的时候沈墨觉得自己不是会轻易动感情的人,也一直以为他对惊鸿不过是责任。但是从刚刚背起她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深处的柔软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不可抑制地生出相濡以沫之感。 原来他是愿意与她一起到老的,无论贫穷或富贵,安康或生病。 这种想法也许是拜堂成亲那天就有的,也许是更早,不过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到底,也还不算晚。 户部侍郎萧琅于早朝之上上书,言明沈墨的罪过,明谏皇帝不可纵容。朝中附议之人四五,皇帝勉强下旨让沈墨在家中思过,两月之后再看其是否改过。 沈墨京城的家里自然是没人了,皇帝的旨意也不过是给彼此都留余地,梁太傅将沈墨的话部分回禀了,皇帝听后只是沉默。 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了,但是萧琅没能坐上尚书之位,皇帝安排了其他人担任户部尚书,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于是萧琅明白了,沈墨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花城郊外有一处茶棚,是一个老头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在这里寻生活。两张木桌一个小灶,做出来的茶却是很香,常常能留住路过的赶路人。 小女儿像往常一样摆上茶壶,却发现今天来了很不一样的客人。 那是一个男人,从远处慢慢走来,背后好像背着东西。他走得很悠闲,脸上带着浅笑,五官很是好看。 「来壶茶吧。」客人说着,在一张桌子面前站定,然后将身后的东西放了下来。 小女儿红着脸去倒茶,忍不住好奇地往那客人那边张望,却发现他背着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戴着纱帽,看不清容颜,身上穿着的鹅黄色的绣裙却极是好看,她坐在竹椅上好像不能动,那客人便将整个竹椅抱到桌边,伸手替她面前放上一个杯子。 小女儿只觉得心里嘭嘭直跳,不用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该看得出那客人对女子的宠溺,温柔得让她看着都心动。 小心翼翼地过去倒了茶,小女儿退到灶台后面偷偷看着他们。那客人在同女子说话,女子的声音太小了,她就只能听见那客人在说。 「身子不好便多出来,也免得你心里郁结。」 「荷花还没有开,不过应该有花苞了,等会儿带你去看。」 v第66章[03.02] 「管他们做什么?晚上回去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小女儿看不见女子的表情,但是觉得她一定是笑着的。身边有这样温柔的人,该是多幸福啊。 喝完茶客人放了钱在桌上,又继续背起女子上路。小女儿怔愣地看着,此后一生她都在做一个美梦,梦见有一天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会背着竹椅来接她。 沈墨带着惊鸿散心,大宅里沈书也终于安抚好了花锦,抱着她低低地道:「这才多久没见?一来就哭成这样,不是叫我心疼么?」 花锦吸吸鼻子,眼泪都蹭沈书身上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倒是不多委屈,委屈的是惊鸿。你知道我同她最要好了,看着她这么难受,我…」 哽咽着又要哭了,沈书连忙松开她拿袖子捂了花锦的眼睛:「夫人不哭了啊,惊鸿能嫁给二弟,后半生是不用担心的,福祸相依,你也别太着急啊。」 花锦与沈书是盲婚哑嫁,但是婚后夫妻感情格外地好,花锦有些强势,然而沈书温文尔雅,眉目间总是温柔一片,花锦强他能让,花锦弱他能护,堪称居家好相公。 「二叔的身份太危险了。」花锦皱眉道:「风口浪尖上的人,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啊。」 沈书笑着将花锦抱在腿上,低声道:「你同二弟相处得少,不明白他到底多厉害,总之是不用你担心的,就算有一天皇帝下了诛九族的圣旨,有他在你也不用担心人头不保。」 花锦一愣,不敢相信:「你吹牛!」 「唉。」沈书低头吻了吻花锦的唇,笑道:「相公什么时候骗过你?信我吧,不用担心他们。」 花锦的心总算平静了些,看着面前她日思夜想的丈夫,终于伸手死死抱了上去。她觉得自己能嫁给沈书也是很幸福的,除了沈从那房,沈家一门好人,能这样一心一意待她,花锦觉得别无所求。 惊鸿和沈墨去了荷花池,带了一枝未开的荷花回来。惊鸿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再被围观,也不觉得脸红了。 果然是习惯成自然。 没有好好和沈家大哥打招呼,惊鸿决定回去就先去看看他们。但是刚到大宅门口,沈墨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惊鸿背对着,自然是看不见前面有什么,沈墨迟疑了一会儿,道:「前面有个人。」 大宅门口的确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穿着像是大家闺秀,只是眼神分外哀怨,脸上还挂着泪,痴痴地望着门口。 沈墨下意识地往后退,站在较远的地方。没一会儿宅子里出来个下人,鞠着躬给她说了几句话,那女子就垂了头,好像在哭。 沈墨看够了,便转身示意惊鸿去看。惊鸿「咦」了一声,眨巴着眼道:「陌生女人啊,来找谁的?」 「反正不是找我。」沈墨心里猜着些东西,但是没说。 惊鸿到底是女人,经历萧琅与姽婳之后有些敏感,看着那女人,禁不住地就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沈书在花锦不在的日子里,结交了其他人? 惊鸿皱了眉,花锦与沈书感情多好她是一直知道的,应该是她误会了?亦或是这女子是找其他人的? 那女人没一会儿就走了,沈墨带着惊鸿回去,两人都在想事情。正好花锦知道惊鸿回来了,连忙让人请他们去用晚膳。 「你身子太差,就是该多补补。」花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给惊鸿盛汤。老太君说身子不舒服,饭菜都是端进房间里的,所以桌子上也就他们几个同辈。 惊鸿看着花锦,她一直是活泼而幸福的,除了最近为她担心,略显憔悴之外,她的精神一直很好。有时候自己沮丧的时候,看看花锦,也会觉得好一些。 但是,若今天门外那女子当真和沈书有什么关系,花锦会怎么样?惊鸿觉得心里揪了一下,菜就吃得很少。 「你怎么了?」花锦担忧地看着她:「还是身上痛么?」 「没……」惊鸿摇头,扒拉了两口饭。 「要是饭菜不合胃口,就让人重做。」沈书看着惊鸿笑道:」你要是吃不饱,花锦该怪我了。」 惊鸿抬眼看了看沈书,他和沈墨长得相差不远,但是眉目温柔许多,有一种儒雅的感觉。眼神看向花锦的时候,也总是暖暖的。 「饭菜很好,我只是不饿。」惊鸿笑着回了沈书,而后低头扒饭。等吃完了,花锦也就跟她一起回房了。 「有什么事发生么?」花锦眨眨眼,看着她道:「鲜少见你吃那么少。」 惊鸿深沉地凝望着屋角的花瓶,而后开玩笑似的道:「我只是在想,作为女人,若是丈夫身边还有其他人,是不是真的该不嫉妒?」 花锦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想什么呢?二叔要纳妾不成?」 惊鸿沉默,她又不能直说,万一是误会,离间了他们夫妻感情可怎么好。 犹豫再三,惊鸿还是决定先按下不提,让沈墨有空去问问他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于是便岔开话题道:「没有,就是出去听见路人说,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所以有些感慨罢了。」 花锦眨眨眼,低头看了看她依旧包得和粽子一样的手,突然道:「我不知道我的相公会如何,但倒是二叔,他是个可靠的。虽说你们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从最近发生的事里看来,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意你的。」 在意?惊鸿想了想,摇头:「你别为我挂心,我与他注定没什么好结果,只是相敬如宾,日子能过就好。」 「为什么没有好结果?」花锦疑惑地皱眉:「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惊鸿苦笑一声,低了头没有再说。她这样的人,哪里还能配得上沈墨呢? 门口端着药的人终于抬步走了进来,将药放在惊鸿面前,拿起汤匙道:「该吃药了。」 惊鸿抬头看见沈墨,立马收敛了神色,抬头冲他一笑:「多谢。」 v第67章[03.02] 沈墨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勺子捏得用力了些,喂药的动作却是温柔的。一边喂还一边轻声道:「刚好凉了,不烫口。」 花锦转头看看门口,再看看沈墨,有些尴尬地问:「二叔什么时候来的?」 沈墨轻轻弯了弯唇:「刚到。」 刚到就听见惊鸿说,他们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他不知道这样的结论她是哪里得出来的,虽然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感,但是听见她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有一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不太舒服。 花锦笑着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这宅子哪里好哪里不好。惊鸿跟着傻笑,将药乖乖喝完,然后就坐着发呆。 她的香囊还只绣了一半,但是手废了,估计也是送不了了。算算日子,明天就是鸳鸯会,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想谢谢沈墨很多地方,但是光开口说说,似乎又有些薄了。 惊鸿很为这件事发愁,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还在想,想得烦了忍不住一个翻身,结果却扯到了膝盖,痛得自己冷汗直冒。 「怎么了?」沈墨睁开了眼,微微皱眉,伸手压住了她:「都说了不要乱动,你翻身不会叫我么?」 惊鸿倒吸着冷气,委委屈屈地道:「忘…忘记了。」 屋子里没点灯,倒是借着半开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可以看清一些轮廓。沈墨叹息了一声,想去点灯,但是想想点了灯也没用,干脆躺过去了一些,将惊鸿慢慢拥进怀里,固定住她不让她动。 「……」惊鸿吓了一跳,身子有些僵硬,却听得头顶上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就这样睡吧,你再折腾,伤口要痊愈得更慢。」 温热和属于沈墨特有的铁戈淡墨香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惊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红了,但是沈墨抱着她,当真只是固定,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她的身体也就慢慢软了下来。 老实说,毕竟是传统而保守的人,嫁过一次,那人还活着的时候改了嫁,跟着其他人总是会觉得别扭的。惊鸿承认沈墨很好,但是他越好,她反而越不敢靠近。 本来以为这样睡一定会失眠,然而一炷香不到,惊鸿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萧琅皱着眉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道:「我余生只你一人,不再抛弃你了。惊鸿,你愿意回来么?」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就看见沈墨离开的身影。 「沈墨!」那身影一点也不停留,越走越远,惊鸿心里莫名觉得很慌,看一眼背后的萧琅,犹豫了一番,还是迅速地朝沈墨追去。 「沈墨!沈墨!」他也要不要她了么?惊鸿有些想哭,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是…但是…也没有就这样就离开了的道理啊! 她在梦里追了一晚上,前面穿着玄衣的身影一直在走,没有消失,却怎么都追不上。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惊鸿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涩,好像当真是哭出来了。 眨了一会儿眼,惊鸿抬头就撞上了沈墨的下巴,「咯」地一声,然后就听见沈墨倒吸冷气的声音。 「你没事吧?」惊鸿连忙退出他怀里一点点,但是却被沈墨按回去了,她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的脸。 「没事,时候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觉。」 沈墨的心情好像很好,说话都带着笑。惊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沉沉的,她想了想,还是继续闭上眼睛。 怀里的呼吸声重新均匀起来,却不再梦呓了。沈墨弯着唇,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点亮了整个眼眸。 今天是鸳鸯会,绣娘和剪画来伺候两个人起身的时候,看着沈墨的表情,都忍不住在心里想:「二少爷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往常一直板着脸的人,今天虽然还是那张脸,不笑,但是靠近他的人都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但是天公不做美,本来是街上妖童媛女相互结交的好日子,却下起了春日的最后一场细雨。无声的烟雨笼罩了花城,街上的人烟慢慢地就稀少了。 吃过早膳,沈墨却将惊鸿抱进了竹椅里,然后将一把桃红色的纸伞放在了她的怀里。 「要出去么?」惊鸿睁大眼睛:「外面下着雨呢!」 「我知道。」沈墨轻轻背起她往外走:「你打着伞,不会湿。外面的雨不大,倒是挺有滋味。」 惊鸿错愕,绣娘和剪画只能目送他们离开。沈墨像是已经背上瘾了,除了吃饭和休息,其他时间都想背惊鸿出去走走。 烟雨本就朦胧,加上纱帽,周围便是安静又模糊的。沈墨背着她慢慢走在青石路上,桃红色的纸伞刚好遮住他们两个人。 只是普通地出来散步吧,但是惊鸿听着雨声,周围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莫名地就觉得有些悸动。 远远看过去,玄衣男子走得缓慢,每一步会轻轻在地面的薄水上踏出涟漪。四周都是朦胧,那把桃红色的伞却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抹艳色,让人格外移不开眼。有茶楼之上观看雨色的人,不经意地低头,就像是看见仙人一般,眼睛都忘记了转。 意境甚好,沈墨一路带着惊鸿去了不远处街上的一个庵堂。 那庵堂放在平时,就是路人进去捐捐香火。遇见鸳鸯会,便会有人来这里放上自己的东西,并告知心仪之人,看他会不会去拿。拿了便是成了,不拿便是不成,也不伤颜面。 庵堂地方小,不能躲多久的雨,人都去旁边的茶楼了,里面也就一两个人。沈墨背着惊鸿进去,将她放在了一个挂满东西的架子上。 「这是做什么?求东西的?」惊鸿没来过花城,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含义,只是看着那架子上挂着的香囊玉佩,疑惑地问。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东西么?」沈墨慢慢地问。 她喜欢的?他要买给她么?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香囊都没送呐。 不过好奇心还是让她转头仔细看了看那些东西,香囊玉佩她见得多,自然是不稀奇。看了许久目光倒是落在一串儿金的葫芦上。那葫芦有些眼熟,她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但是看着倒是喜欢的。 「你要送我么?」惊鸿抬头看着沈墨问。 v第68章[03.02] 沈墨很严肃地摇头,认真地道:「这里的东西是不卖的,喜欢就自己拿,但是只能拿一样最喜欢的。」 怎么觉得听起来怪怪的?惊鸿不确定地看了沈墨两眼,沈墨却转头看向了门外。 哪有金子放着让人拿的?但是往旁边看看,还真有人就是拿了东西就走了,不过拿的是一个香囊。看得惊鸿想感叹,金子不要要香囊,真是品德高尚的人。 想了一会儿,惊鸿还是伸手把那金葫芦串儿给拿下来了。一拿下来才发现,串儿背后还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沈墨。 惊鸿张大了嘴,扭头看着身后的人:「你的名字哎!」 「嗯。」沈墨轻咳了两声,低身背起惊鸿又继续往前走:「我的名字不好听么?」 「……」惊鸿有些没反应过来那名字是怎么回事,听着沈墨这天外飞来的问题,老老实实地就回答了:「跟你的人挺不符的。」 金戈铁马之人,跟墨水的确是不太衬。沈墨很认真地点头:「我应该让奶奶给我改名叫沈铁。」 「扑哧!」惊鸿忍不住笑了:「怎么能这么改!」 「大哥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都是如此,半分不相符。」沈墨道:「他明明满身铜臭,名却带书香。我分明一身杀戮,名却有温墨。」 顿了顿,沈某人突然很小心眼地说了一句:「就像有些人名字里带着美玉,其实也不过是碎瓦一样。」 惊鸿本来还在笑,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名字里带着玉的,还有谁? 萧琅,琅。 手里的葫芦串儿突然就很重了,惊鸿心思几转,终于反应过来沈墨这是在做什么了。 虽然不敢自恃过高,但是沈墨最近的行为实在太过温柔,惊鸿尽力不去往那边想,但是沈墨说这一句话,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沈墨这算是,有那么一点,不知道是多少的,喜欢她么?所以用尽全力对她好,所以对萧琅不满? 可是,她是爱过萧琅的,现在听见沈墨这样说,无论如何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沉默了。 「惊鸿?」沈墨走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于是停下来喊了一声。 惊鸿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然后继续沉默。沈墨是聪明人,听语气也知道身后的人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高兴?因为他说了萧琅的不是?沈墨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下来,本来还打算带她去看看雨中的镜湖,发生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两个人都突然没了心情。 沈墨站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便掉头往回走。 「你还惦记他?就算他负你弃你,你也还念念不忘,旁人说一句也不行?」沈墨是想这样问的,然而他觉得心里有无名火无处发泄,对着惊鸿,他没有理由这样吼她。 毕竟,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有什么相干? 脚步越走越快,神情也越来越冷,比起方才的旖旎朦胧,这会儿同样的桃花伞之下,却是一片尴尬。沈墨努力说服了自己不生气,于是走回宅子的时候,他就当真不生气了。 只是放下惊鸿,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惊鸿呆呆地坐在竹椅里,她不知道一句话也能在两个人之间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沈墨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她喊也喊不住。心里有那么一点慌乱,就像在梦里看见他远去,永远也追不上一样。 「小姐,这是怎么了?」剪画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看看惊鸿的脸色,再看看沈墨离开的方向:「和姑爷吵架了?」 惊鸿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事的。」 沈墨该喜欢的不是她这样残缺的人,他值得更好的东西。而她……等什么时候他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她再让出自己的位置也不迟。 剪画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替惊鸿倒了茶,陪她聊会儿天。午膳的时候也没有看见沈墨的影子,花锦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着惊鸿:「二叔呢?」 惊鸿垂着眸子道:「我不知道。」 花锦与沈书相视一眼,心里都猜到这两人是吵架了。可是沈墨最近对惊鸿那么好,还有什么能嚷他们吵起来?花锦是最关心惊鸿的,所以一用完午膳,她便让沈书去找沈墨问问怎么回事,自己则将惊鸿带到一边拷问。 「真的没什么。」惊鸿摩挲着手里的金葫芦串儿,低低地道:「就是觉得我本就配不上他,在一起不管是好是坏,我就等到他寻得真爱的那一日离开就够了。」 花锦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两日这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她一直以为他们算是花好月圆了。现在惊鸿竟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两人之间是怎么了? 「你不喜欢二叔?」花锦看着惊鸿问:「他那么好,对你也这样好,你不喜欢他?」 惊鸿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配不上他。」 花锦生气了,抓着惊鸿的肩膀就吼:「你还要在萧琅的阴影里停留多久?那男人就是个混蛋,你还为他念着那点贞洁干什么?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每个被休弃的女人都要去死?或者都得出家?」 惊鸿抿唇:「不是……」「既然不是,那说什么配不配得上?」花锦柳眉倒竖,叉腰吼道:「二叔是心甘情愿对你好的,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你就不能坦然一点,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么!」 惊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许久才抬头,双眼满是忧愁地看着花锦。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沈墨要是当真喜欢自己,她都替他觉得亏。 花锦拉着惊鸿继续说着,不管花锦怎么说沈墨好,惊鸿都是摇头,到最后还堵回花锦一句:「就是因为他这样好,才更不应该与我有什么纠葛。」 沈墨在门外听得冷笑连连。 v第69章[03.02] 沈书站在他身边,微微叹了口气:「你若认定是她,看样子路还很长。」 「大哥听谁说我认定是她?」沈墨淡淡地转身:「自己都说不值得我喜欢,那我还喜欢什么?」 沈书一愣,连忙追上去:「你……不喜欢惊鸿么?」 沈墨轻轻勾了勾唇,脸上一片淡漠:「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便好。」 于是本来相处甚好的两个人,开始形同陌路了。晚上沈墨回来,便睡去了侧堂,没有再与惊鸿同床。 想不到一个混蛋也能隔那么老远将两人害成这样,气得花锦牙痒痒,就差做个小人戳死萧琅了。 惊鸿觉得有点难受,但是沈墨一句话也不同她说,甚至多看她一眼也不成,渐渐的她也不想主动去和他说话了。 大宅里住着,时不时还是会有京城的人来拜访。惊鸿知道,那些都是来劝沈墨的,皇帝的气一天天消了,还是没有放弃要把沈墨带回去。 只是沈墨依旧无动于衷,每天一起身之后便会消失,惊鸿一整天都不可能看见他。晚上回来也是无声无息,又睡的是侧堂。偶尔她半夜翻身疼醒了,下意识地往身边一看,就会觉得……其实有那么一点儿空落。 两人都不肯低头,急得花锦整夜睡不着。沈书好声好气地将花锦抱在怀里安慰:「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夫人放心让他们自己去磨合吧。」 再这样下去,惊鸿当真是会走的,还磨合个什么劲儿?花锦气得直打沈书,自己又实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陕北一带因为您的辞官,已经开始有流匪作祟,大多是异邦人,伪装成流匪的模样在边境打探消息。」石琮站在沈墨面前,皱眉道:「您若再不回去,凭凌冒那小儿,是绝对守不住边关的。」 沈墨喝着茶,眼底一片黑沉。 午膳的时候惊鸿终于看见了沈墨,已经过去三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难免有些怔愣。 他不会再继续背她了,所以花锦让人另外给她做了一把带木轮的椅子,绣娘和剪画可以推着她走。 「我接了圣旨。」沈墨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老太君也在,一桌子人都错愕地看着他。 「江山动荡,所以半月之后,我要重新接受兵符,前往陕西边境。」沈墨说着,安静地夹了菜放进自己碗里。 花锦先是一愣,接着就看向了惊鸿。惊鸿脸色有点苍白,不过还算正常。听见沈墨的话,她只是睫毛颤了颤,其余什么也没有。 沈墨会重新回去谁也不觉得奇怪,但是花锦急啊!这两个人现在闹成这样,要是二叔再离开个一年半载的,回来怕是两个人都要不认识了!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 老太君只道:「你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别逼着自己就行了。」 沈墨点头,安静地将饭吃完,然后与惊鸿一起回了院子。 说是一起,其实是花锦推着惊鸿在前面,他远远跟在后面。 「二叔这一走,你会很久看不见他的!」花锦小声在惊鸿耳边道。 惊鸿点头,却什么也不说。 「说不定他回来就带另一个夫人回来了!你怎么办!」 惊鸿还是点头:「我让位。」 花锦气得想把这不开窍的往池子里推!要不是手帕交,她真是要撒手不管这事了,气死了! 进了院子,沈墨去侧堂休息,花锦则是眼珠子转了转,让折枝去将惊鸿的药端来。 惊鸿身上的伤养得好了一些,但是还是会疼,每天都要喝许多的苦药。她今天天心思有些飘忽,一边听着花锦絮絮叨叨,一边张嘴喝着花锦亲自喂的药。 之后午休,花锦便走了,惊鸿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就肚子绞痛,直想吐。 「啪!」伸手将旁边放着的空碗给扫到了地上,外头的剪画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 「小姐?」看见惊鸿脸色青白,满头是汗,剪画吓坏了,连忙叫人:「来人啊!快来人啊!」 绣娘跑了进来,一边拿盆子让惊鸿吐,一边让人去请大夫。 这么大的动静,沈墨自然是能听见的。但是他在桌边坐着,淡淡地想,反正有人请大夫,他又不是大夫,过去做什么?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成这样了?」花锦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清晰地传了过来:「惊鸿?惊鸿?」 沈墨手指动了动,在洁白的茶杯上慢慢泛白。 「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这是怎么做的孽!」花锦好像要哭了,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沈墨心里跳了跳,还是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惊鸿吐了一会儿,倒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些,听着花锦这么夸张的喊声,忍不住嘀咕:「至于这样紧张么?」 花锦瞪她一眼,而后继续道:「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弱,最近伤口是不是又常碰着?好得慢就算了,今天还吃错了什么?」 惊鸿低头想了想,她除了饭菜和药什么也没吃,饭是和花锦他们一起吃的,大家都没事,那么定然是药的问题了。但是,谁会在她的药里动手脚? 花锦还在旁边喋喋不休,惊鸿觉得头疼,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揉揉脑袋。 「别乱动。」 v第70章[03.02] 许久没听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惊鸿心里一跳,抬头就看见沈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才让她想起,她手上还包着伤。 「二叔原来在啊。」花锦似笑非笑,一转脸又变成担忧的神色:「惊鸿身子这样差,二叔又经常不在,要不是我路过,万一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惊鸿嘴角抽了抽,很想说她不路过也还有剪画和绣娘呢。这话明摆着是替她跟沈墨叫屈,听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沈墨平日爱去哪里,她怎么该管?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沈墨像是没有听见花锦的话,看着惊鸿发白的脸色,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花锦撇嘴:「这谁知道啊,惊鸿今年是犯太岁,没一刻安生。」 说话间,大夫终于来了,给惊鸿把了脉,捻着花白的胡子问:「可吃过水仙子?」 「水仙子?」绣娘在一旁皱眉道:「没有过,夫人的药里没有这味东西。」 大夫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误食了水仙子。不过水仙子无毒,夫人最近有些不消食,吐出来一些倒是好的,暂时用几天的流食吧。」 惊鸿放了心,没毒就好,她现在也觉得自己身子差,折腾不起的。至于水仙子哪里来的…她很疑惑,忍不住看了花锦一眼。 花锦正嘱咐剪画以后小心煎药,不要经旁人的手,看起来很是认真。惊鸿觉得虽然花锦小时候为了让她回家少挨揍,经常帮她在身上制造点小伤,这样的事儿不少干,但是应该不会是她做的吧?没什么目的性啊。 于是惊鸿单纯地相信了花锦。 沈墨听着大夫说的,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松了松。抿唇看了面无人色的惊鸿一眼,晚上还是板着脸回来屋子里睡了,虽然是睡在外间。 惊鸿觉得这两天很难看清沈墨的心思,因为他不太说话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带笑地和她说些有的没的,大多时间即使在她面前,也是垂着眼眸沉默。 他讨厌她了吧,惊鸿是这样想的。 沈墨辞官之后周围人的态度都很是微妙,除了自家人还是照常,花锦的娘家和惊鸿的娘家都有些尴尬了。跟沈从那房的想法一样,他们也怕沈墨捅出什么大篓子,然后牵连上家族。惊鸿这边是收到不少家书的,有父亲写的,也有娘亲写的,依旧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大意就是让她先回去住着。 惊鸿自然是不可能回去的,看他们的话不知怎么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干脆就不回复。花锦那头却有些麻烦,花家毕竟也是有权势的,牵扯上这事家族里争议很大,花父便执意要花锦回去。 花锦气得都要哭了,跑来跟惊鸿聊天想办法。她与沈书是相濡以沫的,哪有这半路脱逃的道理?但是她不好跟沈书提这件事,沈书很护着沈墨的,看见那种家书肯定是要跟她生气的。 惊鸿左思右想,出了个主意:「你干脆带着大哥一起回娘家看看吧。」 花锦错愕,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行,于是兴冲冲地等着沈书回来要跟他商量。 沈书正在铺子里守着,手指翻动着账本,旁边的掌柜大气也不敢出。这位东家向来不责骂人,但是却总让他们觉得害怕。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怒而威。 这家绸缎庄是沈书名下产业之一,也是他最爱来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账,觉得没什么问题,沈书便把账本还给了掌柜,打算回家。 「沈公子。」那日站在沈府外的女子捏着帕子,站在店铺门口,双目含怨地看着沈书。 沈书一惊,脸色当即就沉了,看了掌柜的一眼,就走出去拉着那女子往旁边的巷子走。 掌柜的没见过沈大夫人的模样,却也知道这位定然不是,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一看就有些惊讶,竟然是书画楼的沁水。 书画楼不是青楼,而是高雅的文人场所,但是里面也有佳人,官员在外养野,富商在外包情的人都放在那里,拿书画当掩饰。 不过他只是个掌柜,东家的事情也不好多管,于是低头不再看。 「你来干什么?」沈书看着那女子,黑着脸问。 女子泫然欲泣,抱着他的胳膊道:「人家想你了啊,才几天不见就想念得紧。你一声不响就将我丢在绣楼,我又不敢进你家大门,我…」 沈书皱眉,还好这巷子没人来。不过现在花锦在花城里,他不敢冒半点风险,只能立刻推开她道:「都说了过段时间再去看,你就不能多等等?沁水,我说过,你若是太过任性,我们还是早些一拍两散得好。」 被唤沁水的女人立刻紧张地抱住他,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沈书,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我知道你夫人来了,我会藏得好好的,只要你还要我…」 沈书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再好的男人也不可能不动偷腥的心思,何况他在花城三个月,花锦都不在身边。有个红颜知己是正常的。只是沁水格外迷恋他,粘得紧了些。沈书想着还是抽一天去绣楼陪陪她好了。 回去家里的时候,沈书发现花锦正在等他,看见他回来,兴冲冲地就道:「相公,家里娘亲来信说想念我,你能不能陪我回家去住几天?」 沈书是爱花锦的,因为花锦的能干和性子他都很喜欢。若是以前,他定然会马上允了,陪她回去。但是他刚刚才安抚沁水说要去陪她,若是变卦,以沁水那样的性子,万一闹起来让花锦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花锦心气很高,断断不会容忍他纳妾,他也没有想过纳妾这样的事情。但是花锦若知他风流,怕是……会生很大的气吧? 于是沈书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最近事情很多,花城还有账要理,不能那么早回京城的。娘子若是也想念岳父岳母了,便先回去看看。我…我过两天就过去陪你好不好?」 花锦失望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但是想想也是自己这方理亏,沈书这样不跟她计较,已经是很好的了。 这样一想,花锦就释然了,跟沈书甜甜蜜蜜地用过晚膳,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他很多事情,然后第二天便收拾了东西,跟老太君说了一声,回娘家去跟那群人争论去了。 花锦一走,惊鸿就更寂寞了。只能让剪画推着她在宅子里转悠。若是想上街,便会有仆人温柔地劝住她,说是街上人多,剪画照顾不好她。 剪画照顾不好,照顾得好的人又不理她了。惊鸿叹息着在后院转悠,刚在一处假山后面停下,让剪画去拿水来喝,就从山石的缝隙里看见了沈书从前院走过来。 惊鸿是想去打招呼的,但是沈书走得太快,她用手转着木轮,还没走出去就看见沈书急匆匆地打开了后门。 「都说了我会去找你,你来干什么?」压低的声音里含着怒,语调却是慢慢软了。惊鸿听得怔愣,下意识地就往假山后面移了移。 「你的夫人不是走了么?我…我就是想快些见到你罢了。」沁水咬着嘴唇,委屈地说。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5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71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石头缝隙太小,惊鸿只看得见沈书的背影。但是女人的声音很娇媚,她就算耳背也不会听错。 沈书他…当真做了对不起花锦的事情?惊鸿呆了,脑海里有不好的回忆泛上来,心里跟着一紧。 「走吧。」沈书生气也无力,只能快些拉着这女人离开。惊鸿听着关门的声音,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就转动轮子跟着出去。 后门处有个门槛,虽然不高,惊鸿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越过去,差点摔出椅子。满头是汗地抬头,却不知道沈书是往哪边走的。 她只听沈墨以前提过,离这里最近的沈家的店铺是西街的一家绸缎铺子,她转着轮子跟着去找,看见路人还问上一两句,吃力地走了两刻钟才找到沈记绸缎庄。 「掌柜的,沈书有来过么?」惊鸿擦擦头上的汗,问。 乍一听人直呼东家名字,掌柜的吓一跳。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穿着的绸缎都像是自家所出,一时想起前段时间城中的流言。 城中传说,沈家二少爷,曾经的护国将军沈墨十分疼爱自己的妻子,即使她腿脚不便,也会背着她走。 掌柜的是机灵的,一猜就明白了惊鸿是谁,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招呼她,顺带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这位沈二夫人。 惊鸿越听越心凉,想着花锦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莫名地就觉得心疼。 上天对她不公,对花锦也要如此么?为什么世上的男子,没有一个是能真心以对的?萧琅是如此,沈书也是如此。惊鸿叹息之后就觉得生气,推着轮椅就问书画楼在哪里。 剪画倒完水回来,后院哪里还有人?小丫头吓了好大一跳,看见后门没关,觉得自家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去,便又转头将宅子里找过一遍。找过之后也没看见人,这才急了。 「姑爷!」跑去找到沈墨,剪画急慌慌地道:「小姐不见了!」 沈墨正在看信函,听见剪画的声音一愣,抬头皱眉:「什么叫不见了?」 「奴婢去倒水,小姐就在后院等着,哪知道等奴婢回去,后院的门开着,小姐人已经不见了!」剪画急得脚不停地跳,跳得沈墨烦躁了起来。刚想站起来出去,身子一僵,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 「她那么大的人了,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你带人再在家里找找,通知管事派人出去街上寻就是了。」沈墨垂了眸子,继续展开手里的信。 剪画一愣,没想到沈墨会这样冷淡,一时又急又伤心。但是她不敢对沈墨说什么,只能按他说的去做。 门开了又合上,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沈墨继续看信上写的东西,这是皇帝的亲笔信,也是对他最大的一次让步。他该好好看看的,因为这关系到沈家人的性命。 然而自从剪画进来又出去,纸上的字就不太能进他的眼了。说一点不在意那是假的,惊鸿本来行动就不方便,还能跑到哪里去?万一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可是,沈墨有些恼自己,总是那么在意凌惊鸿干什么?人家都说了不会有好结果,他也不是痴缠的人。既然她不愿意,那他也就收了那份心思就好了。本就是天之骄子,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围绕,第一次去围绕一个人,还被泼了冷水,那还继续在意作何? 勉强定了定神继续看,没过一会儿,沈墨还是叹息一声,出去吩咐剑奴,让他也跟着出去找,半个时辰之后来跟他汇报。 惊鸿一路找到书画楼,她这模样却是进不去的,只能在门口等着。路过的人都会纷纷看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古怪妇人,惊鸿有些尴尬,只能转着轮椅在临街绕一绕,隔一会儿又过来看。 临近夏日,天气变幻莫测,没一会儿天上就落了雨下来。惊鸿停在一家人的屋檐下发呆,忍不住想到沈墨。男人如果都薄情,那么他也是么? 「这雨怕是许久才能停了,冲回去吧。」 周围的百姓像是都赶着回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雨幕里,最后就只剩下惊鸿一个人。她要是腿还能跑,定然也跟着跑回去了。沈书这样,她当面也不可能去质问,只能等花锦回来再说。突然追出来,到底是太冲动了,剪画要是看见她不在,不知道该多担心。 要不,就这么回去吧?她推轮子虽然不快,但是天气暖和,也不至于着凉。 这样想着,惊鸿当真就要推了轮子往前走。但是一抬头,雨幕里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朝着她这边慢慢靠近。 那影子撑着一把桃红色的伞,看起来很是熟悉,惊鸿愣了愣,停下了手。 沈墨看着前面屋檐下那人,微微松了口气,走过去抬起伞,冰冷的眉目间一点温柔也没有。 「你怎么来了?」惊鸿干笑着看着他,突然有些心虚。 沈墨没有马上开口,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你人不见了,老太君让我出来找你。」 「这样啊。」惊鸿不好意思地低头:「让她老人家担心了,回去定要跟她赔罪。」 沈墨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线条有些僵硬,却什么也没多说:「回去再说吧。」 惊鸿点头,沈墨便走到她身后,一手撑伞,一手帮她推轮椅。雨很大,却半点没有淋湿她,惊鸿觉得那种安心的感觉像是又回来了,沈墨站在她身后,就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倒的山一样。 但是比起惊鸿的心情愉快,沈墨的脸色就跟天气没什么区别。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沈墨回去就将自己关到了侧堂,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惊鸿倒是回去安慰了一会儿剪画,然后说等雨停了去给老太君赔罪。 「老太君?」绣娘摇头道:「她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太好,一直是睡着不见人的,夫人还是别去了。」 一直睡着不见人?惊鸿傻了,下意识地回头往门外侧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墨回了皇帝的信,望了望墙上挂着的一把剑,若有所思。还有十天,他就要去陕北了。圣旨是会瞒着其他人的,也就是密旨,除了家里人知道他要走,其他人都不知。 皇帝指望他秘密行军,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当真要走的话,惊鸿该怎么办?那么不让人靠近的性子,明明很近人却偏爱将他推远。他要是就这么离开,经年之后,她心里可还能有他一点半点? 沈墨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行兵打仗都没有这么累。怪道人都说,动什么都别动情。 「姑爷,小姐让奴婢请您去用点心。」剪画站在门口轻轻敲门,说了这么一句。 沈墨回神,应了一声,跟着往主屋走。惊鸿这算是主动邀他了,也是难得。 v第72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点心她不能做,自然还是厨房代劳。黄金酥芙蓉糕摆了一桌子,惊鸿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墨的脸色,笑道:「听说这里的师傅手艺不错,所以让你来尝尝。」 沈墨「嗯」了一声,安静地拿起糕点品尝,眼角余光可以看见惊鸿有点儿紧张的神色,想开口又有些踟蹰。 他不急,慢慢吃着等她说话。在吃到第三块的时候,惊鸿才终于开口道:「上次你说要走,日子是不是快了?」 不错,还知道他快走了。沈墨脸色好了些,开口道:「十日之后便走。」 惊鸿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低头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点心,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沈墨看在眼里,心情又好了一点。 她这是还知道舍不得么?亦或是,想挽留他? 沈墨淡定地吃着点心,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心里的阴霾却早早地散开了,终于有阳光露头。 「我在想……」惊鸿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她欠了沈墨太多,这是她觉得最体贴的事情了:「我在想,在你走之前,要不要……嗯,纳个妾,亦或是通房丫鬟什么的。因为我……又不能……而且你去边关那么久,身边有个人伺候也是好的。」 惊鸿觉得有些话难为情,所以说得吞吞吐吐的。说完了抬头,却见沈墨整张脸都黑了。 「不好么?」惊鸿尴尬地笑了笑。 沈墨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惊鸿看了好一会儿,气极反笑:「我当真是娶了个很贤惠的夫人,连这样的事情都替为夫考虑了。」 他是笑着的,却看得惊鸿浑身发寒,惊鸿感觉他生气了,但是她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好啊,男人总归都是喜欢三妻四妾,她主动提,他为什么反而还要不高兴? 「惊鸿,你说我已经娶了你,又为什么还要娶其他人?」沈墨站起来走到惊鸿身边,心里怄得要死,脸上却还是笑着的:「我早便说过很怕麻烦,一个就够了。」 「不麻烦啊。」惊鸿笑道:「有什么琐碎的事情我都可以帮忙的,你只用娶人就……」 话说一半,看着沈墨黑沉的脸色,惊鸿终于识趣地闭了嘴。 沈墨揉了揉额头,再睁眼,捏起惊鸿的下巴看着她问:「你很讨厌我?」 他的眸子里有戾气,这是惊鸿不曾看见过的,当下心里就是一跳:「没有……」 「那为何,我喜欢你,你就这般难受?」沈墨微微眯眼,问。 「不是难受。」惊鸿避无可避,干脆闭上眼道:「是觉得将军如玉,惊鸿如瓦,本就不是相配的。将军应该有更适合的人去喜欢。」 「你在怀疑我的眼光。」沈墨冷笑了一声:「可惜我向来最相信自己的眼光。」 惊鸿脖子抬得有些酸了,刚想说这人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嘴唇上就覆上了一个东西。 温热的,带着属于沈墨独特气息的唇舌覆上了她的,狠戾又温热地打开她的牙关,缠着她的舌头和唇齿,慢慢辗转。 惊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伸手推他,手腕却都被沈墨抓住,固定在两边。 「是瓦是玉,评论的资格在我,不是你。」沈墨眉头松了些,压住惊鸿的挣扎,一手将她抱起,避开碰着她的伤处,将她往床上抱。 门口的剪画伸了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吓得连忙将门给关上,心跳不已地守在外面。 「沈墨!」惊鸿唇舌得到释放就惊叫了一声,可是抱着她的人像是没有听见,温柔地将她放进了软软的被褥里。 「我难得食言一回。」沈墨低头看着她,轻笑道:「可是你今天简直要气死我了,再不让你看清楚自己,我迟早要被你逼疯。」 惊鸿睁大了眼睛,感觉有无数的恐慌从周身涌上来,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沈墨……」 面前的人似乎叹息了一声,而后慢慢靠近她,再次缓缓地,吻上她的唇。 沈墨的动作很小心,即便是压得惊鸿动弹不得,也没有碰着她的手和膝盖。唇齿之间的纠缠越来越深,缠绵得惊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在做什么呢?望着上面的床帐,惊鸿呆呆地想,现在是在做什么? 沈墨的手里有练剑磨出来的茧子,抚上她的腰侧,引起一阵战栗。罗裙轻解,肌肤一寸寸露在空气里,却又被他扯了被子过来盖住。 视线终于聚焦在面前人的脸上,惊鸿突然醒了神,下意识地抬腿要去踢他。 「疼的是你自己。」沈墨微微沉了脸,压住她的腿,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抗拒我?」 惊鸿心里难受,她的完璧之身是给了萧琅的,若是沈墨不喜欢她便罢,她就当尽妻子的义务和还欠他的恩情。可是她感觉到了沈墨的喜欢,觉得自己当真是……有负君恩。这样对沈墨公平么?他日后若是喜欢得深了,不会一边爱她一边嫌弃她么?女子的贞洁何其重要,就算沈墨说不在意,她也觉得羞愧。 不如下辈子吧,下辈子她求上天让他们,相逢在未嫁娶之时。 「沈墨,停下来吧。」惊鸿叹息。 沈墨眼里含了怒,张口咬在惊鸿的脖颈,就像雄狮对待猎物一样,狠狠下力,却没舍得用力咬。 「不想停。」 他多想这个人立马变成自己的,敲开她的乌龟壳,叫她认认真真看看自己,她很好,哪里都好,很让他……喜欢。 大概就是喜欢了吧。沈墨无奈地认输,将啮咬变成了更痴缠的深吻,在她纤长雪白的脖颈上留下深红的吻痕。 可惜,他喜欢的这个小东西,太不自信了。 v第73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惊鸿觉得浑身开始发热,羞耻的感觉让她整张脸都慢慢变红。想张嘴说话,出口却变成了低低的呻吟。 沈墨笑了,将惊鸿整个人拥进怀里,紧紧地,和自己没有缝隙。他没有急着进行下一步,因为怀里的人太过不安忐忑,他又不是禽兽。 「惊鸿。」染着情欲暗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醉人,惊鸿呆愣地看着沈墨,扁扁嘴,终于委屈地哭了:「你不能欺负伤残病患的!我……我腿疼!」 沈墨一愣,松开压着她腿的手,严肃着一张脸问:「真的疼?」 「真的,比黄金还真!」惊鸿眼泪汪汪,看起来跟只被欺负了的兔子一样。 狮子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放开了自己的猎物,叹息道:「你的伤好得太慢了。」 小兔子立马手脚并用,龇牙咧嘴地爬到床里面去,扯着被子道:「让你去跪钉板试试。」 沈墨轻哼了一声,将人重新抱回来,按在怀里。 「我腿真疼。」惊鸿浑身寒毛又竖起来了,戒备地看着沈墨。 他额头上有汗,浑身都是滚烫,肌肤相熨,阳刚的气息叫她很是不安。 「疼就老实睡觉。」沈墨闭着眼睛道:「伤好得慢,一定是因为我不在的时候你又乱折腾了。」 惊鸿干笑了两声,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了,心里有点愧疚,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不过两人现在身上都没有衣裳,她只一件薄薄的肚兜,也算是……肌肤相亲了吧? 下面有滚烫的东西抵得她难受,惊鸿立马强迫自己睡觉。沈墨是个好人,等她伤好了她一定会把香囊给绣完的! 不知为什么,在这么滚烫的环境之中,惊鸿还当真睡着了。沈墨看了她好一会儿,苦笑一声,起身出去冲凉。 没心没肺,反应迟钝的小东西! 绣娘和剪画都感觉到惊鸿和沈墨之间似乎是和好了,因为第二天起来,沈墨就很是温柔地亲自去厨房熬了药,亲自看着惊鸿喝下去,再亲自陪她吃了早饭,然后带她出去散步。 这几天的冷战像是没有发生过,两人经过一晚上就回到了以前,甚至还多了些旖旎。绣娘觉得不解,剪画却是一边脸红一边欣慰。自家小姐终于还是修成了花好月圆呐! 沈书回来看见沈墨与惊鸿,也有点儿惊讶。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神,沈书在吃饭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好了?」 哪知沈墨表情很严肃,微微摇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沈书觉得不解,不过看他们两人能好好相处了,花锦回来也一定会高兴的。 惊鸿看见沈书才想起重要的事,身体都坐直了,看着他道:「大哥昨天去哪里了?」 沈书微微一惊,没想到惊鸿会突然这样问。不过到底是商人,面上一点破绽都没露,笑道:「昨日有掌柜的来找我议账,于是出去了。弟妹找我有事?」 惊鸿摇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道:「花锦一直盼着大哥能陪她回家看看呢,大哥这么忙,估计是不行了。」 沈书笑了笑,道:「弟妹同花锦感情当真是好,等明日我便得空了,就去陪她,弟妹莫要担忧。」 惊鸿垂了眸子「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只是食不知味,她当真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花锦的是什么东西。 沈墨瞅着她碗里的白菜,一伸筷子夹了红烧肉给她:「吃过饭,起来走走。」 膝盖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就是筋骨还不太灵活,大夫说多走动才能好得快。惊鸿乖巧地点头。 手上的纱布今天拆了,除了有点肿以外,基本已经好了。惊鸿动动手指,琢磨着在沈墨出征之前,应该能用了吧? 夏天气息浓了,花园里绿荫之下,沈墨慢慢将惊鸿从竹椅里扶起来,让她缓缓动动膝盖。 一动还是会很痛,惊鸿忍着,光从坐着到站起来就花了一刻钟,冷汗涔涔。沈墨叹息一声,很耐心地扶着她等她迈步。 绣娘和剪画都远远看着,突然觉得那画面很美。高大的男子静静地陪着娇小的女子,一声声鼓励她走,稳稳地扶着她,看着她。 「要是有人也对我这样好,我便直接嫁了。」剪画眼睛红红地道。 绣娘扑哧一声,摇头道:「世间好男人难求,也就夫人有这般好的运气。」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沈书第二天当真是追去花家了,惊鸿看着,觉得在他的心里,应该还是花锦为重的。只要没颠倒了顺序,一点错误,应该也是能被原谅的吧? 惊鸿的腿慢慢好起来了,在沈墨出征之前,总算是不再一动就痛了。这些日子沈墨地她又是温柔又是恼恨,两种情绪矛盾地集合在一起,却让惊鸿觉得窝心。 晚上的时候沈墨依旧会同她睡,拥抱亲吻,就是没有到最后。他好像在等,等她亲自点头的那天。 惊鸿曾经仔细考虑过,沈墨这个人,值不值得她再一次打开心门?他当真不会负她? 有一次亲吻到情浓,惊鸿呆呆地就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她以为沈墨会说他永不负她,但是他没有,这位爷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嗤笑道:「男人的承诺也是听得的?你怎么不和我走一辈子看看?」 惊鸿错愕,随即就在他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分别的日子来得很快,虽然这几天她与沈墨感情进展很好,但是沈墨终于还是接到了圣旨,最后一天便要出发。 花锦和沈书回来了,许久不见人的老太君也出来了,带着有些苍白的面容,看着沈墨道:「每一条路都是你自己在走,墨儿,不用顾忌太多。」 v第74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惊鸿有些心疼这老太太,想着等她身子大好了,一定要天天给她熬汤补身子。花锦则是看看惊鸿,又看看沈墨,眼里有欣慰也有遗憾,嘀咕道:「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没关系,总会再回来的。」惊鸿微笑,笑着笑着就觉得有些难受,看着沈墨安静的侧脸,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过萧琅了,即使现在念起,心里也不再会有什么波澜。她要感谢沈墨,将她彻底从深渊里带了出来。然而,他现在就要走了。 沈墨没多说什么,下人在收拾东西明天出发,他听老太君嘱咐了一系列的事情,便扶着惊鸿慢慢回去。 「打仗会不会很危险?」惊鸿呆呆地问。 「自然。」沈墨低声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惊鸿白了脸:「你……」 「我不会死。」沈墨低笑:「放心吧。」 惊鸿抿唇不语,她走得很慢,像是因为脚伤,又像是在想事情。 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她才终于又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 沈墨摇头:「这可难说,短则一年,长则十年。」 惊鸿怔愣了一会儿,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晚上在沈墨怀里睡着,她呼吸均匀,却是一宿未眠。直到天蒙蒙亮,感觉身边的人要起来了的时候,惊鸿才觉得很困倦。但是一想到沈墨就要走了,迷糊之中,惊鸿什么也没顾,就跟八爪鱼一样死死抱住了他。 「惊鸿?」沈墨语气里好像带着笑,惊鸿干脆继续装死,只是抱着不肯撒手。 「傻丫头。」 温柔的声音笑个不停,有人伸手反抱住了她,用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 惊鸿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寝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墨整个用被子裹成春卷,拿一旁放着的缎带给系了起来。 「你做什么?」惊鸿吓了一大跳。 沈墨低笑,转身穿衣洗漱。他挑了不起眼的青衫,就在惊鸿面前慢慢换上。 惊鸿心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是瞧着沈墨的身材,还是默默地赞叹一句,真不愧是战场上炼出来的男人。 晨光熹微,惊鸿就这么看着他,心想也是一种送别吧。这个人不久就要走了,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看见他。没人陪她走路赏花,没人背她去看雨,也没人天天抱着她入睡了。 这么一想,鼻子就有些酸。惊鸿看着已经收拾好了的沈墨,想着要不要开口来两句诗词应应景,比如什么「妾愿等君到天明,君若不归妾为石」,或者直接说点酸的「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不过我会一直等你的。」 然后她就含泪看着沈墨远去,在等待他的日子里一点点煎熬,最后有一天他凯旋而归,她站在城墙上等他,等他一把将她抱上马,诉说相思? 这些想象都很美好,然而沈墨没给实现的机会。收拾好一切,剑奴敲了三下门,沈墨转身就把床上的春卷给扛上了肩。 惊鸿傻了,天地一个倒转,她就只看见眼前光秃秃的床单。 沈墨大步流星,于朝阳初升之中,将惊鸿整个扛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那马车不华丽,却很大。掀开车帘,里面垫着很软很厚的垫子。一边还放了一床锦被。 「老太君吩咐,将这个给少爷和少夫人带上。」绣娘站在马车边,将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剑递给了沈墨。 沈墨微微一愣,看了那剑一会儿,双手接过,点了点头。 为避人耳目,他们对外宣称的是他与惊鸿要去游山玩水,于是沈家的人也没有全部出来送。 但是,但是,没有人来告诉惊鸿,她也是要去的啊!她一直以为是沈墨一个人上边关,怎么会就突然带上她了?而且,而且,她衣裳都没穿呢! 「事发突然,请夫人见谅。」沈墨将惊鸿放进马车,将老太君给的剑也放在了一边,然后自己也上去,将惊鸿继续抱在怀里。朝外头的剑奴吩咐了一声:「走吧。」 惊鸿整个人都傻了,直到马车启程颠簸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这叫什么事发突然?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啊!惊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沈墨道:「拿我寻开心?」 「岂敢。」沈墨温和一笑:「的确是看夫人的眼神太过不舍,为夫不舍得夫人难过,才决定将夫人一起带走。」 惊鸿红了脸,咬牙切齿地道:「分明是早将我算在一起了,干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有……我没穿衣裳!」 沈墨眉梢一挑,奇怪地看着惊鸿:「穿衣裳干什么?」 惊鸿:「……」 心里的喜悦还是比惊吓多的,看着沈墨笑着的模样,惊鸿只能摇头。他们这一行就只有两辆马车,轻装简行,真像是出去游山玩水的,不过没有给她带丫鬟。 「边关的条件要辛苦一些。」沈墨将惊鸿抱在怀里,将被子上的缎带解开,替她盖好被子道:「女眷只你一人就够了,多的也是麻烦。所以你过去,只有为夫亲自照顾你了。」 惊鸿眨眨眼,道:「我从书上只看见说什么‘十里黄沙百里骨,大漠英雄魂归处’,战场是不是总是飘着黄沙,然后金戈铁马,鼓声震天?」 沈墨好笑地看她一眼,摇头:「有敌人的地方就是战场,哪怕是青青草地,亦或是涓涓溪水。战场不一定有黄沙,但一定会有鲜血。」 惊鸿一愣,心里陡然一沉。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要去看见的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可能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沈墨看一眼怀里人有些苍白的脸色,轻笑着补上一句:「不过有我在。」 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怕。 v第75章[03.0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惊鸿抬头呆呆地看着沈墨,看了许久许久,久到沈墨觉得下一刻她也许就要说什么很感动之类的话了。 但是事实是,这人看着看着,眼睛闭上了,呼吸均匀,鬓发微散。 这样都能睡着。 沈墨无奈地揉揉额角,稍微后退,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马车走的是官道,还算平稳,惊鸿实在是困极了,一宿没睡,现在终于放松了,自然睡得很快。 他们这一行人是要在下一个城池与人汇合的。一路前往陕北,路上难免遇见什么危险,光凭几个沈家护院可是远远不够的。 惊鸿这一觉就睡到了午膳的时候,睁眼就看见沈墨含笑的眼神,以及手里拿着的托盘。 「你还当真打算不让我下车了么?」惊鸿看着托盘上的饭菜,哭笑不得地道:「我总要下去如厕啊洗澡啊,你不能不给我衣裳的!」 沈墨认真地点头,将托盘放在她面前道:「吃完了就给你衣裳。」 哄小孩呢?惊鸿微恼,扫一眼菜色,倒都是她喜欢的,于是就很乖地吃了,末了还没来得及擦嘴,就伸手问沈墨要衣裳。 晚上就算了,光天化日之下让她不穿衣裳,即使身边只有他,也实在太不成体统。 沈墨从一边的小柜子里拿了一叠衣裳出来,是件青绿色的罗裙,看起来很是清爽。惊鸿眼眸一亮,心想这人还是挺细心的。刚准备伸手去拿,沈墨的手却往后退了退。 「你会碰着伤,还是我来吧。」 他说得很严肃很认真,当真把上衣和罗裙都摊开,然后抱过惊鸿来,给她慢慢地穿上上衣,系上衣带,再穿罗裙。 「我伤快好了!」惊鸿连忙挣扎,努力证明自己现在很活泼乱跳,但是一挣扎当真就闪到了膝盖,脸上神色一阵扭曲。 「叫你别乱动!」沈墨脸沉了,低喝一声。方才还是开玩笑,这会儿就当真生气了:「跟我划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惊鸿不敢动了,可怜巴巴地任由沈墨替她穿衣穿鞋,不过发髻他不会挽,只给她拿缎带系成一团放在身后。 做完这些,沈墨就抱着她下了车。 外面的空气很是清新,似乎是刚刚下过一场雨。惊鸿好奇地左看右看,发现好像已经不在花城了,前面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店小二和家奴们正在搬运东西,周围的人不多。 「今晚会在这里休息。」沈墨抱着她进门,直接往二楼上的客房走:「已经离花城很远了,你现在后悔不该跟我出来,也已经晚了。」 惊鸿撇撇嘴,抱着沈墨的脖子嘀咕道:「就算在花城,后悔也还是没用啊…」 「嗯?」沈墨停下来,挑眉看着怀里的人:「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惊鸿连忙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我觉得相公你看起来很英俊。」 沈墨一点也不谦虚地接受了夸奖,抱着她进了客房。房间里东西都很齐全,热情的小二招呼道:「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 「好。」惊鸿朝他点了头,小二也就退出去了。 「还困么?」沈墨将她放在床上,问。 「不困了。」惊鸿坐在床上看着他:「有话要跟我说么?」 沈墨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你都跟我出来了,总有些事要先告诉你。」 不是跟他出来的,明明是被绑出来的!不过惊鸿不打算计较这些细节,笑眯眯地看着沈墨,打算做一个好听众。 「这次是受皇命,要击杀敌军主帅霍乱。那是我的宿敌,交战这么多年也是胜负各半。此人一天不除,大宋江山一日不稳。皇上已经答应了我,做完这最后的一件事,便放我们归隐山林,予沈家商铺无尽荣耀,但沈家子孙可不必再入官场。」 沈墨坐在惊鸿旁边,微微垂了眼眸:「沈家先祖欠了皇室人情,到现在,也该在我手里还清了。这最后一仗可能很是漫长,若是没有你,估计就是几年的刀口舔血。」 惊鸿有些错愕,看着沈墨,忍不住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但是反应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想甩开,手却已经被他握住了。 「不过现在你跟着来,我会尽力快些解决。」沈墨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又不急。」惊鸿小声地道:「别那么急着打仗,万一出了错,我就还得被骂是红颜祸水。」 沈墨忍俊不禁:「怨念颇大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皇权为天,我能做的只是保你安康。现在边关正在起战火,过去必定有危险,也会让你提心吊胆。现在我不过是想问问,惊鸿,你愿意陪我去征战么?」 无论敌众我寡还是敌寡我众,无论前面是绝路还是坦途,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惊鸿撇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道: 「反正也不能后悔,那就去呗,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说爱情,只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抢聘下堂妻》上 作者:蒹葭苍苍 02、《抢聘下堂妻》下 作者:蒹葭苍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