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即将毁灭,我穿越未来拯救世界》 序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童……遥。”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仿若梗咽在喉咙里的什么被吐露了出来! 他猛地坐起,在下午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外面是操场上跑步的喧嚣。 讲台上,老态龙钟的数学老师抬了抬他厚重的玳瑁眼镜,正唾沫四溅的在黑板上讲解一道数学命题,他的目光神圣而庄严,那是对数理的朝拜和对知识的尊重。至于最后几排正在打瞌睡的同学,被选择性的无视了。 叶苏秦坐在窗户边上发呆。 眉头深深蹙着,明明那么真切实意的梦境,竟然在醒来后想不起分毫。 心底莫名的有一股悲伤在蔓延。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喊不出来,道不明白的情绪。 人,或许总有那么几天会情绪低落,尤其单亲家庭长大的,那种恹恹的孩子。 叶苏秦甩了甩脑袋,将这种纷扰的情绪从心底里抹掉,对于他这种从小缺爱的小男孩来说,悲伤是再平常不过的情绪,虽然并不讨厌,但也欢喜不到哪儿去。 脑海里的思绪在漫无目的的蔓延,天马行空甚至连当事人也理不清个头绪出来,当然了,也无需理出什么头绪,整个高一高二阶段,他都是靠着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毕竟他有好多无聊的时间需要打发。 对于他这种性格恹恹的孩子,没啥野心,对未来亦不抱什么憧憬。未来的日子,大概随随便便上一所野鸡大学,然后逃课打游戏,虚度光阴,如果他考得上大学的话。毕业后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也许母亲偶尔想起他,催催他结婚,逼着相个亲。然后他就结婚了,生个大胖小子,然后天天打工。 高三阶段,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像是一群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目光凝重中透着对未来的无限畅想。班主任每天的晨间十分钟的发言,像极了走上讲台的元首,挥手间铿锵激昂,言语带着一股煽动昂扬的热血澎湃,仿佛末日即将到来,而他们是抵抗时代的中流砥柱,且唯一的砥柱。 但这样的热烈气氛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合时宜的家伙。 没错。 叶苏秦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有无压力,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回避的话题,所以他的疲懒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对于上一代的恩怨纠纷,叶苏秦知之甚少,但看那个男人一贯的作风,也就不难理解母亲把对那男人的仇恨附加在自己这个带着他唯一血脉的人身上。 毕竟他总那么疲懒,总那么不负责任还不切实际的抱着幼稚的幻想。 或许,这也说得通自己身上那股与世无争的疲懒或者也可以解释为不求上进的性格,确实也带着他基因上的捉弄。 理解归理解,但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渴望家庭和亲情呢?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下午还是晴天朗日,可随着下课铃响,眼看着铅灰色的云层从南方推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接着一声暴雷嘶鸣,橘红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发出足以撼动天地的威势,仅仅几秒钟黄豆大的雨点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上的银河开了一个口子。 三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校园大门口的交通陷入了堵塞,黄色双闪跳灯在雨幕和雾气中杂乱无章的连成一片,死摁的喇叭声无视门口静鸣的告示牌,肆无忌惮的喧吵着。 这么险恶的天气,家长都担心自己孩子被淋着,许多原本不开车过来接的,这次也破天荒的打了出租车或者专车,或者叫人开着私家车过来接送,原本往常就拥堵的校门,今天便格外阻塞。 门卫保安们冒雨在马路上指挥交通,但常有不听劝解的家长直接在路口停下车,打着伞往校园里闯。 教学楼下,接送的大人们大声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而学生们则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终于匆匆忙忙,鸡飞狗跳了半个小时,所有人都被接送走了。 教学楼和操场都变得空荡荡的,唯独几只“孤魂野鬼”在此徘徊。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惨白,外面漆黑一片,仿佛被世界隔绝的孤岛。 他掏出手机拨号,在那个拨通键徘徊良久,终究没有勇气摁下去,是的,摁下去又如何?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吧,如果他们俩个还想得起合伙生过一个蔫了吧唧孩子的话,在这种天气下,就算不主动汇报,应该也知道过来接自己一下吧。 如果没有,那多半也指望不上什么。 母亲大概会回电话让自己打辆车回去,可大人如果不在关注自己孩子的时候,会很“粗心”,粗心到下这么大的雨,根本没车可打的情况也被忽略无视。毕竟这么大的雨,出租司机也不想做生意。就算有那些勤劳的,多半也被人半道截胡,哪里轮的上他。 至于那个不靠谱的父亲,那个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大概,连在不在靖江,不,是还活不活着,都是无法确定的事情吧。 教室门敞着,寒风夹着雨丝灌人,凉得刺骨。叶苏秦裹紧罩衫,随手将椅子归置进课桌下面,今天他做值日,但是跟他一同值日的小伙伴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他没有走,是因为这么大的雨,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也没有哪个长辈会为了自己,急冲冲的开车过来接送。 就这么等啊等,手机上的电池指示跳了出来,显示只有百分之二的电了,而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觉悟,依然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三月的雨,就是这么顽皮爱捉弄人,下了就不再愿意停下来。 叶苏秦叹了口气,雨不会停了,也不会减弱了,正如天气预报上说的那样。 当所有希翼破灭的时候,选择也就只剩下一种。 蹲在屋檐下,看着大门口最后一辆车载着同学无声地滑入雨幕中,他站了起来,脖子歪着,脑袋耷拉着,沿着屋檐慢慢走着,一步步来到学校门卫处,在大爷们诧异的目光中,羞红着脸,脑袋一缩,拿外衣裹住脑袋,丧家之犬似的蹿进雨幕里。 校园内的师生基本走光了,除了门卫大爷,没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幕,这让他脆弱的自尊稍稍好受少许。 或许故意借着值日生的由头,磨蹭良久熬到最后,也是有潜意识里的虚荣心在作祟吧。 雨幕中,叶苏秦一边发足狂奔,一边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这类事。 一道枝形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更大了。 一辆辆车子鸣着双闪在侧畔飞驰而过,不时带起大蓬大蓬的水花,劈头盖脸的浇过来。叶苏秦倒也没有去怪对方,毕竟没人觉得会有个疯子在这么大的雨天里在室外奔走。 就这么,不知道跑了多久,雨珠带走了身上的热量,冷得直打哆嗦,春寒料峭间,气温还不是很宜人,被雨水濡湿,被寒风吹拂,是个人都会感受到钻进肌肤里那揪心的寒冷。 能见度真的差到了极点,五十米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竟然在大晚上起了雾气,实属罕见。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落地都是纷纷的水沫。 天黑得如同稠墨,比往日黑得更早,更彻底,也不知道是雨天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路边的路灯却不依次点亮,路上没有行人,唯一的光源是匆忙闪烁而过的汽车大灯,但是浓稠的雨幕像一道厚重的帘子,隔着几米远便看不清楚模样。 “咦!?” 一闪而过的停车牌告示,一闪而过的一抹白色倩影。 奔跑中的叶苏秦有一刹那的诧异而发出惊叹,他扭头看去,没错,隔着他十几米远的公交站台外面,有一个娇俏柔弱的女孩正茫茫无措的站在雨中,任凭雨水不断从苍白的脸庞上滑落,濡湿了外套和发梢。 实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跟自己一个遭遇!?颇显得匪夷所思! 该不会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吧。 叶苏秦停下脚步,疑惑的朝着女孩走去,这么大雨天,连自己这样身强体壮的小年轻都被淋得直发抖,那女孩看上去柔弱不堪,保不齐要淋出什么好歹来。 许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情,才会在大晚上的跑出来。 失恋!? 被家里赶出来!? 或者其他什么糟心的事!? 没来由的,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气息堵在叶苏秦的胸口上,让他不是滋味。 “姑娘……,”叶苏秦张了张嘴,抬手去拍对方的肩膀,昏暗的夜幕下,如利剑般的光柱恰如其分的在此刻闪过,一辆轿车在路旁飞驰而过,那光柱就是它的大灯。 而正是这一抹亮光,让叶苏秦吐露的后面几句话深深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再也发不出丝毫声响,仿佛整个喉咙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纂住,勒紧。 刹那间,他看到了,看到了。 疾风骤雨拍打而来的雨水根本没有濡湿女孩分毫,因为对方根本就是一个虚无的投影,雨珠轻易穿透过她的躯体,带着一如既往的趋势,砸落进水泥板的地面上,带起丝丝涟漪。 女孩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茫然的转过头来。 手指似乎碰触到了她的衣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没有丝毫真切的触感,却感受到格外真切的粗糙感受,仿佛触感在内心深处崩裂开来。 那是麻布粗衣的质感! 仅有的念头...... 在这种糟糕的时候,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叶苏秦有些懊恼于自己此时此刻还在纠结于对方服饰的质感,巨大的晕眩感便席卷而来。 仿佛有什么在背后狠狠的拽了他一把,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但是身子没有动,人却在往后倒,似乎倒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灵魂! 身后有着无边无际,仿若吸吮世间一切的黑洞,将自己整个裹挟起来,不由分说的往后拽去。 无数的流光在身畔一闪而过,异彩纷飞。 那目光的尽头,那转过头来的少女,那天鹅绒般细腻白皙的脖颈上,那被耀眼的光芒闪烁而掩盖的侧脸,那似曾相识又看不真切的面容,那一缕垂落下来的刘海成了记忆中最后一幕的念想。 ——好可惜,没看清楚脸蛋,不知道漂不漂亮。 身子仿佛被无数纳米大小的刀刃切割着,像是一个细致专注的外科手术医师,一点一点,不留丝毫余地的下刀,像是凌迟,割下来的肉再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分解,精密严谨得仿佛一台机器,但却感受不到丝毫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被切割的不是自己的身躯。 脑子里漫无目的的还想着那个女孩回眸过来的刹那,可惜仅仅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却没看清楚容颜。 ——该死,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些这个? 叶苏秦颇觉得有些懊恼。 刹那间自己被黑洞完全吸纳,下一刻已然置身于浩瀚宇宙的中央,星辰大海环绕四周,亘古的永恒和寂寞陪伴着他,忽然周边出现扰动混沌的迹象,宇宙万物变得光怪陆离,飞速旋转,带着他向能吞噬星空的黑洞接近…… 叶苏秦站在街上只有一秒,仿佛又站了一个世纪。 感觉只是打了个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过神来,又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纪交替的饕餮盛宴。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还是那个熟悉的城市。 雨停了,风歇了,一抹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镀上一层灿灿金光。 叶苏秦揉了揉双眼,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木然当场。 ——这里是哪?我在哪里?是靖江市....不对,这里怎么可能是靖江,或者说怎么可能是我认识的靖江?还有,人都去哪儿了......? .......... 童遥茫然的转过头来,她感觉身后有人在叫唤她,但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大雨落下来,把她打蒙了。 是雨!? 茫然无措的抬头望去,乌云密布,爆闪雷鸣,大自然以一股无可磅礴的气势摧枯拉朽的下来,雨水裹挟的磅礴的气势砸在身上清晰感受到那一份些微的痛楚。 她伸出手去,雨珠落在掌心上,明明那么真实,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四周华灯初上,车流湍急。 一盏盏路灯依次点亮,把光明带到了世间。 ——这里是哪? 少女呆呆站在马路中央,茫然无措,身边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认知里的世界,那么盎然,那么生机勃勃。 太假了,太假了......一切都太假了,太不可思议了。 鸣闪着红蓝相间警灯的桑塔纳巡逻警车从一畔疾驰而过,跑出去几十米外突然一阵急刹车,四个轮胎在雨水里打滑,飘出去好远,好远。然后那车突然又倒着开回来了。 车子停靠在少女身畔,贴着防窥膜的黑色车窗降落下去,露出一张飒爽英姿的脸庞,女警夏岚满眼都是怜惜和关怀,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不足十四岁,在这个花骨朵一样的年华里,怎么会在磅礴大雨中孤身伫立在外面,哪个粗心的爹妈会忍心让女儿大晚上的,在恶劣气候下置身在外,还不得着急死了。 女警赶紧下车拉开后门,抱着女孩就要往车上带,嘴里不停念叨着:“你父母呢?下雨天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爸妈不得急死。” 陌生的钢铁制造的交通工具,陌生的女人。 望着快步走来揽抱自己的女人,小女孩下意识退了半步,袖口中滑落下隐秘的铁片,一端磨得锋利锃亮,在如墨般的黑夜下,依然掩饰不住那股透人心扉的杀气。 女孩眼中闪过杀意,但被她很好的掩饰了,不过很快女人的举动又让她惊慌,让她不知所措。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幼稚的善良,对方的真诚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帮助。 ——太假了,太假了,这里的一切都太假了,哪怕午夜梦回里最酣美的梦境都不敢这么做。 女孩放弃了反抗,她乖乖的坐在后座上,蜷缩着身体,肌肉僵直,看上去像个无助的猫咪,惹人怜爱。 女警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女孩身上,她以为她冷了。 不是的,她只是蜷缩着力量,等待蓄势待发的一击,但对方幼稚的善良又让她踌躇了。 女警夏岚一边开着车,一边掏出手提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热可可,附赠的还要几块巧克力和真空包装的蛋糕。 女孩小心翼翼的接过,并不打开。 她还是很警惕,陌生人的食物是不敢随意吃的,但肚子咕咕咕的叫声还是出卖了她的伪装,她面庞有些羞红,她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不过这种也是常态,不是吗。 “没关系的,吃吧吃吧。”夏岚摆了摆手,以为对方只是矜持和客气。 在对方的热情下,女孩小心翼翼打开包装,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生怕有什么麻醉致幻性的药物,但淡淡谷物的清香击溃了她的警惕,于是迫不及待的小小咬了一口,嘴里酝酿的是那一种无法言语的美妙,是甜的,该死的,是糖。 虽然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尝过糖这个事物,但入口的那一刻,她还是准确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个词汇。 所有的警惕,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统统去死吧。 女孩像一头饥饿徘徊许久的狼幼崽,费力又迫不及待的撕咬,将那些蛋糕面包狠狠咀嚼,然后咽下去,吞咽和贪吃得太急,差点连包装袋一同吃下去。 吃完迫不及待舔舐着手指,连一粒碎屑都不肯放过。 女警目瞪口呆望着后视镜里的这一幕,这得多少天没吃过饭了,这可怜的孩子。 一个小时后,接到电话的白婉婷姗姗来迟。 在通江街警署院里,高跟鞋在过道里急促的响起,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神色焦急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此刻正徜徉在零食海洋里的女孩。 湿衣服已经换下,濡湿的头发也被吹干,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大人衬衫,外面罩着厚实的毛毯,此刻正撒欢了的抱着大堆零食,嘴里已经塞满了各种薯条,面包之物,两侧腮帮子拼命的咀嚼,活像鼓起的金鱼。 “是白女士吧。”夏岚过来招呼。 “遥遥,你妈妈过来接你了。”夏岚转身微笑着对着埋头大嚼的女孩招了招手,只见她茫然抬头,一脸陌生的望着面前的漂亮女性。 “遥遥.....呜呜.....这下雨天你跑哪儿去了,担心死妈妈了....”女子不由分说脚步趔趄的冲过去,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痛哭流涕。 望着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童遥只是呆呆站着,茫然无措。 ——这人,是谁啊!? 第一章 战火纷飞的年代(上) 战争! 毁灭了一个时代,又缔造了另一个时代。 当世界还处于文明的阶段,我总是遥想,人类终有一天会毁掉自己创造的灿烂文明。 他们会自相残杀,会手足相怨,会无所不用其极。 病毒,核武器,卫星近轨武装,天候武器,甚至那些穷极所想,也窥探不了丝毫的究极毁灭之器具们。 但,很可惜! 臆想的结局没有来。 毁掉世界的,竟然....不是人类间国与国的战争! 而是个体与群体间,匪夷所思,又怪异绝伦的对抗! 就算最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科幻作家都不敢这么畅想,这么撰写。 毕竟脑洞大开跟幼稚匪夷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没有人会单纯甚至无聊到这种地步去描写一个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空洞造作的文学。 但,世界的轨迹,往往就是延续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在所有人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目瞪口呆的状况下,大踏步的行进。 十三个凡人,干翻了百亿人花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缔造的文明,仅仅用了六个月的时间...... 太荒谬了..... 如果给这段泛人类史纂写一个序言,怕是最优秀的史学家都无从下笔吧。 好在,这样的历史也无需纂写,毕竟—— 人类快灭绝了呀。 对于一个已然灭绝的族群,还有纂写历史的必要吗?需要吗? 黑与白的序幕已然徐徐拉开帷幕。 生。 或者死。 未来的道路在哪里?我无从置喙。 ......... 纵然那条布满弹坑和年久失修到处龟裂的公路段有再多的诟病,但依然是这一段路程里最安逸舒适的,接下来布满石块,滩涂,灌木,荒凉得如同西部大沙漠的路程,才是煎熬的开始。 四周看不到丝毫绿色,刚过中午,在三月天的氛围里却异常炎热,火热炙红的太阳高高悬挂其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融化般,喷射着令人厌恶和不敢恭维的热量,灼烧着大地。 两辆破旧不堪的载重卡车不住吼叫着,步履蹒跚得跟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似的,那速度仅仅比人徒步行走快了少许罢了。 用了三十多年的老货,经历过无数次大修,你还能指望它什么呢?能够上路,已然不错了。 毕竟这个糟糕的时代,有着太多糟糕的事情,而能够坐车,已然是一件非常悻然的事,你还能再抱怨和奢求什么呢? 毕竟,这车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不知道尽头的日期,而你....有吗? 你甚至连明天都无法保证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浑身风尘气息,裹着一件老式战术外套的叶苏秦孤零零依靠在角落里,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不断摆动,眼睑微微瞌着,仿佛熟睡过去,又仿佛只是小憩片刻。 手异常粗糙了,稚嫩的面庞已然被风霜取代,看上去苍老了不知凡几,原本青葱的稚脸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疤痕,有的已然消淡,有的触目惊心。 他的手,始终摁在一支老式的栓动步枪上,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且保养做得非常糟糕,改造的痕迹触目惊心,早已面目全非到分辨不出具体型号,或许是奥地利斯太尔,或许是日本的三八大盖,甚至毛瑟98k,管它呢,不是吗?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把枪,已然是很奢侈又显得格外正常,不是吗? 卡车车厢里坐满了人,甚至驾驶室顶上也坐了个人,他们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德械,美械,老毛子的货,比比皆是,二战的,现代的和后现代的更是缤纷繁杂,甚至手工自制打鸟的火铳都有。毕竟这该死的年代,有什么就用什么嘛,哪有那么多挑剔的毛病,哪怕是根棒头,也总比空着手强。 不过,大部分武器依然遵循着一条颠不破的荒原定律,那就是简单,耐操,弹药通用性跟普及性强的枪械。 主流的依然是流行超过一百年的ak枪族。 车厢内二十八个人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用的都是ak47。 这些人里,青壮很少,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很多认识,更多的则是不认识。认识的都是跟自己一样,是瘸腿彼得麾下的雇佣军,很多都是比自己年纪更小的童子军,有的甚至不满十岁,一个个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股成年人都未必有的沧桑和看透世间凄凉的木讷。 叶苏秦很清楚的知道,经过这次任务后,这里认识的人起码会消失一半,甚至全部。很可能,这个全部也包括自己。 至于那些不认识的,迫于生计而加入进来的蝇营狗苟。管它呢!在这个遍布死亡的时代里,谁还有心情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钱的意义在每个时代里,似乎未曾更改其本质分毫,古代如此,中世纪如此,现代如此,后现代亦如此,哪怕在末世,似乎也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盛世会给其披上华丽辞藻的包装,而人性暴露的末世则更加简洁直接,甚至是赤裸裸的摊开摆放在众人面前。 两百元,这就是瘸子彼得给叶苏秦这条命赋予的价值,如果活下来,他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的提成。 区区二十元,在旧时代是一顿简单至极的餐饭,在新时代,亦如此。但饱餐一顿的意义或许跟旧时代又颇具不同,毕竟旧时代,吃饱饭是生活的基本前提,而新时代,吃饱饭则是人生语句的落款。 车篷顶上的了望手警觉地扫视着看上去一望无际的荒野。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唯独这些能够在颠簸的卡车上稳如泰山的他们才是这支队伍少有的精锐也是最核心的尖端力量。至于那些慵懒躺在车厢内,或躺或坐的家伙们,更多的则是象征意义上的帮手和实质的炮灰。 叶苏秦的身体彻底放松,经历过几次战火的他深深明白体力在一场战斗上的重要性,所以根本没有丝毫余地浪费在路途上,哪怕去抵抗这犹如坐过山车似的颠簸卡车,都显得颇为浪费和奢侈。 他慢慢地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呼吸、心跳和体温,不断随着车辆的摆动而进行些微的调整,使其永远处于一种相对舒适低能耗的状态和姿势。至于边上那些神色紧张,擎枪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发白的家伙们,一看就是新招募进来的“战士”。 三个月的时间,叶苏秦在瘸子彼得的营地里看到过太多这样陌生的面孔,营地内每个月甚至每星期都会有成批的,走投无路的人投靠过来。 瘸子彼得就是靠着这个生活的,将这些苦苦在末世挣扎的老人,妇女,儿童训练成杀人工具,然后贩卖。 根本不需要怎么特别训练,因为真正的技术是学不来的,也无法将一个新兵通过为期不足半个月的训练变成杀人不眨眼,战术动作标准,战斗意志盎然的老兵。 当然了,也无需过度训练,只要教会他们基本的战术动作和怎么扣动扳机就行了。 战场会教会他们剩下的一切,包括怎么活着。 如果他来得及的话。 车队依旧不疾不徐的行进着,崎岖的地面变得更加崎岖,视野中出现了山丘,倒塌的电线杆,掩埋在尘土里的硕大水箱和废弃的乡间别墅。 距离预定的目的地还有不少路程,但.......大概没有人会选择坐以待毙吧。 预警的信号没有发出,偷袭却悄然而至。 当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 叶苏秦睁开了眼睛,以常人不及的敏捷,越过车厢内或躺或坐的众人,甚至因为无处落脚而不惜踩在一个躺着战士的手背上,巨大的疼痛让他腾起来大声咒骂,而咒骂的对象已经跃出了车厢,在匀速行进的卡车上一头栽下跳落在地上,轻松的一个跟头卸掉下坠的力道,眼神却在四处扫荡搜索,不曾停歇半刻,其实,在选择跳落的时候,已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遮蔽物,那是一块风化的巨岩。 嗒嗒嗒!沉闷机枪扫射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辆卡车身上不同程度的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外侧挡板木屑横飞,帆布斗篷被撕裂开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暗红色鲜血,淅淅沥沥蜿蜒而下,沿着无处不在的缝隙洒落下来,濡湿了底板,浸透了车轮,再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可怖的血潭,血腥气扑鼻而来。 车厢内大量的人员被毫无征兆的射杀,包括驾驶室里两名精锐老卒。 在骤然遇袭的打击下,在枪林弹雨下,那些所谓的精锐跟他们这些炮灰其实不存在实质意义上的差别。 指挥官跳了出来,趴在土丘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该死,快趴下,趴下,狗娘养的,情报怎么泄露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到袭击?” 对方的阵地在一片陡坡上,居高临下,占据了地理优势,从枪声可以分辨出来,对方起码有三个班的兵力。 对面枪声打得非常有节奏,火力交织和切换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对面一点喘息的机会,效果好得连久经沙场的指挥官都找不出什么方式来破解这道难题,虽然自己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 骤然的袭击只报销了他半个排的兵力,他手上还有一个半排的兵力可以投入使用,是对面人数的两倍还多,但热兵器战争又不是谁人多,谁就赢。 仅仅靠着手上不足十人的老兵和一群乌合之众,缺乏有效火力支援的情况下,占据下对面那个陡坡无异于痴人说梦。 指挥官用眼神跟两侧的班排长交流了一下,对着那些炮灰雇佣军叫嚷道,“给我冲,该死的,起来,站起来,散兵线,给我散开来往上冲。” 指挥官挥舞着手,指挥着招募来的雇佣军武装在正面展开强攻,两侧各一支小分队则乘机借着对方精力被正面牵引,而伺机从两侧展开佯攻。至于佯攻是否会由此变成穿插渗透甚至一锤定音的起到决定性主导,则要取决于战场上的风云骤变。 战场上总是出现意外,而战场上的任何意外,又都是有端倪可寻的常态事件。 清脆的枪声在嘈杂的环境里甚至听不太真切,但对面的重机枪在短暂的轰鸣后,突然寂静了下来。 拿着望远镜的指挥官清晰的看到一枚刁钻的子弹打进了机枪手的额头,将他整个后脑勺掀翻开来,白花花的脑花喷薄而出,涂满了身后的墙壁。 那是一处被尘土掩盖的民房,重机枪布置在二楼一处窗口上,角度刁钻,山坡下的人仰角进攻,射击角被很大程度上遏制。 “干得漂亮,谁打的?”指挥官环顾四周,想把这个一手好枪法的小家伙从人群里逮出来。 战斗还在继续。 整个陡坡上,各个角落里,起码还有十几把枪对着下面的人群疯狂倾泻火力,子弹不要钱似的洒落下来,如雨点般密集。 但火力网终究被撕开一道口子。 十几把枪对于这么大一片旷野来说,就算再怎么覆盖,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雇佣兵武装们三三两两呈散兵线朝上推上去,老兵在掩体间灵巧躲避,并时不时抽空对着上面有力还击,至于嗷嗷叫着猛冲猛打的炮灰童子军和出工不出力,老奸巨猾的老年雇佣兵们,多多少少也给上面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每时每刻,上面的火力都在减弱。 伤亡比大得惊人,但指挥官显然并不在意,哪怕这批雇佣军全部死光,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去雇佣下一批人罢了,在这里,处在饥饿边缘的流民比比皆是。而工作的机会却不多,至于工作的机会会不会送命,哈哈,拜托,这里所有的工作都会送命。 叶苏秦躲在掩体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更换位置,这取决于后世多如繁星的战争电影给他灌输的一些基本军事常识,这些常识让他不至于早早丧命。 每换一个地方必然伴随着一声枪响,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位置,而原来的位置,必然会受到众多火力的关注,毕竟,一个狙击手,在战场上的分量,已经无需赘述。 清脆的枪声每间隔十五秒就会响起,步枪枪口斑驳的烤蓝时不时会被窜出的火苗灼烧得越发黝黑肮脏,附近的人望过去,很难想象这样一杆老掉牙破败不堪的步枪,甚至连基本的准星都被抹平的栓动步枪,怎么会打得如此精准。 虽然至少有一半的子弹落空了,但还有另一半子弹准确的送进了敌人的脑袋里。 这样的战绩,在一堆平民武装里,显得尤为瞩目。 第二章 战火纷飞的年代(下) 战斗很快结束了。 效果好得超出指挥官最乐观的估计。 当第一波武装雇佣军推过半山腰的时候,对面已经只剩下一半的火力了,这样的火力显然已经无暇顾及对面的狙击手。 有恃无恐的狙击手在安全前提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射击速度和准度无疑上了一个台阶,而这样的情况对于对面则是更深的噩梦。 惨叫时不时的响起,不时有偏僻的角落里窜出一股血泉,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在隐蔽的环境下被逮出来,一一击毙。 俘虏,并不需要。 食物、药品、枪械、子弹以及一切其他东西都比人命重要。 落在后面的叶苏秦有些惋惜,毕竟没有机会上前参与分赃,这种瓜分,某种意义上来说,变相的相当于雇主给予他们的隐性福利。 上面的狂欢还在持续,显然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战利品。 随后是孩子的尖叫和女性的哀鸣。 以为的埋伏和袭击,竟然只是对方在其布置的一个桥头堡,而非情报的泄露。 山坡上面被挖空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活空间,大约驻扎着超过四十余名的居民,除了战士,大部分是女性和孩子。 这样子看来,福利又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让叶苏秦更为惆怅。 未成年的孩子可以当做货物买卖,男孩子或者长得不好看的女孩子会被像彼得这样的人渣训练成炮灰。而女人,呵,年轻强壮或者有姿色的女人,在任何时代下的作用都是出奇的一致。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男性需要抚慰,这种抚慰根本没有太多年龄上的限制,无论是七老八十的老东西还是十一二岁刚刚发育成熟的童子军。 叶苏秦独自靠在载重卡车上,全神贯注的战斗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更加的疲惫和落寞。他没有上去参加对占领区域的搜刮,先上去的一拨人早已站住脚跟,基本上一根毛都不会分给后来者。强行索要的后果就是兵戎相向,而格斗却不是他的长项。 指挥官走到叶苏秦的身边,递上一支烟,非常客气的划燃火柴凑上去,给他点燃烟头。 “表现得不错,我想知道你是哪个部分的?”指挥官给自己也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询问道。 “瘸子彼得。” “哦!”指挥官恍然大悟,毕竟雇佣渠道太多,他并非一一能够记下他们的途径,而且大多数也没有必要,因为大部分人会死,活下来的也会解散离去,很少有机会能够在下次出任务的时候遇到。 “我会跟彼得打个招呼,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吧,还有,你的酬劳,我会私下里多给你一百块。”指挥官咧嘴笑了笑,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酝酿着见猎心喜的欢愉,“好了,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你有名字的话。” “叶苏秦!” “好名字,带着一股浓郁的东方风味,如果世界不是扭曲成这样,我想,大概我们永远都不会相遇。不像现在这样出门随处能见白人,黑鬼,黄皮猴子,基本五湖四海,世界各地都凑在一块儿了,当然,也万幸,你还会一点英语。” “生存会教会我们一切,包括语言不是吗?毕竟,不会的,基本也不在了。”叶苏秦抬了抬头,说了一句富含哲理的话,唬得对方愣了愣,错愕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说,“小子,你看上去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指的是思维和逻辑,表述性等等,该死,我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你跟那些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猪猡不一样。”他用目光朝着那些搜寻战利品而热火朝天的雇佣军战士看了一眼。 “好了,小家伙,记住,我叫泰罗。你可以叫我泰罗少尉或者泰罗大人都可以。但,必须得加敬语。” “好的,泰罗大人。” “呵,你很上道,是个好孩子。” ........ 指挥官没有执着于对任务的完成度,他的人在这次战斗中伤亡了一半,而且从火力上分析,需要扫平的镇子的战斗力出奇的强悍,远远超出了一开始的乐观估计,这不得不调整接下来的战斗配置。当然,这些琐碎的事情自然有公司的文职干部和战斗打击部的同僚去操心。 指挥官当场宣布按原路返回,并且答应他们,这次任务的报酬会一分不少的给他们。 不用再次厮杀,对于众人来说都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下面欢呼声一片。 指挥官隶属于一家叫卡特里特的公司,而这些流民武装组成的所谓雇佣军则是附近聚居点征召的临时工,至于发还报酬后他们的去向,并不在指挥官的考虑之中。 他甚至不需要当场将所有人带回去,而是就地解散,至于这次任务的尾款,自然有公司的对外运营部负责兑现。 千疮百孔的卡车再次轰鸣,有的选择继续跟随他们回去,也有人就地解散离开。 可能人少了几乎一大半的缘故,回去的路上,载重卡车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竟然比来时更快的回到了镇子,此刻天色才刚刚擦黑。 现在,叶苏秦是泰罗的人了,对于跟瘸子彼得交涉,并不需要他在场,泰罗会搞定所有的事情,在这样一个秩序完全崩溃的时代里,一个人的归属问题其实根本无需特意过去招呼,因为当彼得收下两百块钱将叶苏秦递交出去的时候,契约已经达成了。至于叶苏秦能不能活着,或者活下来以后会不会回到彼得的训练场,都是全凭叶苏秦自己的选择。 但……很多时候,其实没有选择,不是吗!? 不光是为了拿回扣的二十块钱,更多的是,他没有寄居的住所,没有淡水,没有食物,他只能回去,不是吗?除非,他找到更好的雇主,而这个雇主也愿意长久雇佣他。 如果是寻常聚居地的首领,将人提走,也就提走了,但是泰罗不能,他是卡特里特的人,那么,他就必须讲规矩,讲诚信。什么是规矩,公司认可的就是规矩。 当然了,所谓的规矩,往往都是内部生效的,至于对待外人,去他妈的规矩。 但糟糕的是,瘸子彼得恰恰是公司下属机构的某个收容培训单位,虽然是编外的,虽然是独立运营的。但它,依然属于公司三产。 那,就得讲规矩。 如果哪天让彼得发现自己私吞了他的手下,那又是一场理不清的官司了,毕竟,彼得也不是什么善于之辈,他斤斤计较的贪婪性格可是公司内出了名的。虽然,这个出名,仅仅是其所在分部的这片区域。 吉奥拉小镇是公司最近发展起来的一个资源集中点,隶属于南方分公司。镇上已经有五六百个形形色色的人在此居住劳作。酒吧、旅馆、饭店、杂货铺和诊所都陆续开了起来。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低贱的劳工,他们形同奴隶,周而复始的参与各种繁重的劳作,有的在小镇种植场做工,有的在小镇工厂上班,当然也有些手艺人会脱离出去开自己的摊子或者店铺,当然这些行为,小镇的执法机构并不干涉,只要你交的起每个月的租金和税收,你就是合法的。 然而如此,这里的劳工名额依然是抢手的资源。毕竟相对于外面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一份稳定的食物供给,是太多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小镇中隶属公司的正式员工,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他们几乎全是镇子上的权贵,也是某种意义上,这片区域所谓的“大人物”。 回到镇子后,泰罗兑现他的承诺,给了他一百元的报酬,同时也给他安排了一间独立的房间。里面有床,有衣柜,有桌子,还有厨具跟蔬果。这样的待遇,好得几乎超出了想象,毕竟这样的房子,在镇子里,也属于稀缺资源,但作为公司正式员工的泰罗想要安排,那一定就能安排出来,毕竟没有人会在这种问题上找他这个安全顾问的麻烦。 傍晚的时候,泰罗开着他那辆吉普车离去了,火急火燎,目的地不言而喻,瘸子彼得的训练基地在镇子西北方二十多公里处,哪怕考虑到路况糟糕的问题,但也仅仅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到。 ——原本,他不需要这么火急火燎。 叶苏秦呆立在院子里,凝视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夜空,内心中盘桓着一个想法,从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在这个镇子呆不久了。 或许,我可能值两千块。 叶苏秦糟糕的想着。 唯一提供慰藉的是,他现在有一百块,这个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新时代的货币非常杂乱,种类繁多,几乎不可能做到完全统一,也不存在兑换体系,公司与公司,组织与组织之间的贸易更趋于原始的以货易货。当然,也可以付钱,这个钱仅仅指黄金,白银,稀有金属和战略物资,比如油气等。旧时代的纸钞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那就是一堆废纸,而每个势力圈内部,也往往流行着另一套货币体系,这种货币体系发行的往往是公司内部铸造签发的硬币,这种硬币在公司范围内,具有信誉度和购买力。 至于为啥不签发纸钞!? 在这个战火纷飞,随时需要面对流弹,意外,火灾甚至劫掠的时代,不善于保存的脆弱纸钞,自然没什么用武之地。 小镇的酒吧并非在繁华的中心地段,与之并临的是镇子上唯一的诊所。但凡能够在镇子里开得起店铺的,背后往往有着与镇子权贵们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店主人可能是他们的嫡系,也可能是亲眷。 诊所很大,足足有三层楼,隔壁的酒吧反而相形见绌。这么大的诊所,却只有一个医生,奇怪的是,却有超十一人的超大护士团队。 这些护士大多长相清秀可人,也有装扮惹火的,看着不像护士,反倒像歌厅女郎居多。 诊所里有全套手术设备,大多数的情况下,确实也是为那些枪伤,刀伤的患者准备的。至于头疼脑热甚至其他传染病之类的,大多数的时候,医生也无能为力,最多给你配点抗生素之类的药物。毕竟,医生在从事这个职业前,他是个屠夫,或者,可能还自学点兽医的技能。 似乎,无论在任何时代,医院都是个比较来钱的行当,虽然当下,大多数人基本上看不起病,无论外面的流民还是里面的劳工,首先考虑的往往是生存和食物,至于疾病,并不是一个困扰人的话题,毕竟要么硬挨,要么病死,其实也没第三条路可走,不是吗?昂贵的药物不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但,饶是如此,诊所还是特别来钱。 毕竟,随着环境的变化,某种时候,业务的范围也会相对应的调整,比如这里,除了提供肉体上的治疗,其实更多的时候,也提供心灵上的慰藉。 前提当然得付钱。 不过很多人乐此不疲,毕竟那些穿着黑丝袜的大白腿护士,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况且,它还开在酒精和荷尔蒙迸发的酒吧附近。 此刻,叶苏秦屹立在酒吧门口,三个月的垂死生涯让他脱离一开始的稚脱,从而变得跟大多数人一样,浑浑噩噩,今朝有酒今朝醉,毕竟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不是吗? 那,就千万别让钱过夜。 挥霍,享受,然后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三章 兵车行(上) 外面看上去不大的酒吧,里面别有洞天。 昏暗的灯光,尽情摇摆的人们,嬉笑怒骂,不时游走在人群和荷尔蒙之间的女招待们。 疯狂激情的爵士乐,迷离扑朔的闪烁射灯,汗臭、体味、香水和酒气的混浊空气,共同构成了这间酒吧荒唐颓废的主基调。酒吧里的人很多,女人也很多,枪更多。 进去之后,叶苏秦有些许后悔,他有些不太能适应,相较于自己所处的时空,这里的装潢,这里的氛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简陋得像是乡下低劣的ktv。但在当下,却显得尤为高档华丽,瘸子彼得的训练基地内部也有酒吧,不过那玩意更像是一个房间里放了几把椅子和桌子,与之这边完全天壤之别。 叶苏秦在吧台面前踌躇了,酒水单子上面的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一瓶寻常的啤酒竟然卖到五块钱,该死,五块钱啊,这笔钱足够一个平民一星期的用度。而记得在彼得那儿,这类啤酒才一块钱不到一瓶,价格翻了不止五倍。 至于单子后面,那些价格在两位数的朗姆酒,威士忌和白兰地等,被他直接忽略了过去。 在酒保鄙夷的目光中,他只买了一瓶最便宜的酒,叶苏秦很清楚,钱不是这么挥霍的。他找了个偏僻角落的位置坐下,舞台中央,笔直挺立的钢管上,一个肢体纤柔,身材姣好的女人正在疯狂舞动。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但肢体的幅度又过于巨大,这往往酿造成大片雪白和浑厚暴露在四周惹火的目光中。 酒吧有太多太多散发着荷尔蒙的节目,大多数的表演都是免费的,当然付费的更能让人全身心的舒坦,而且基本都需要去楼上包厢完成。如果你实在有些特殊的癖好需要在楼下众目睽睽下完成,只要钱给得够多,相信很多女人其实也不会太介意。 叶苏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依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单手给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倒满琥珀色的酒水,两只眼睛则神情专注于舞台上的表演,从而未能在第一时间阻挡一只毛茸茸的手从自己面前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啤酒拿走。 对方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喉结耸动中,一大杯带着谷物清香和满溢着白色泡沫的啤酒统统下了肚子里。 来人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粗鲁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水,大咧咧坐在叶苏秦的对面,望着面前错愕惊诧的少年,壮汉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说,“嗨,小家伙,别这么小气。” 面前那个浑身堆叠起肌肉块的毛茸茸汉子,叶苏秦有些许印象,是刚刚一起出任务归来的老兵,似乎还是泰罗的嫡系手下。 “相逢即是有缘,不该请我喝一杯吗?”对方满脸恬不知耻,性格大大咧咧讨酒来喝,叶苏秦倒也不好拒绝,况且初来乍到,尤其这种可能今后成为同事的家伙,倒也不会怜惜那点酒钱,于是拿起酒瓶又在对方杯子里倒满了一杯。 这次,对方不在一口气喝完,而是慢慢的喝了起来,两只眼神透着一股说不明白的暧昧气息,这绝不是什么男男之间的激情,而是一种颇为善意的揶揄。 一直以来,叶苏秦的性格都是有些恹恹的,他托着下巴也不急躁的开口,而是等着对方说话,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兵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跟自己分享。 一瓶啤酒很快被喝完了,叶苏秦打了个响指,招呼酒保再上两瓶。 “好了,喝过了酒,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况且还一起上过战场,并且幸运的再次活了下来,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老兵跟他碰了碰杯,一阵挤眉弄眼,他有些自来熟。 “你的枪法真好,而且我知道,这种枪法往往练不出来,这是天赋。”老兵撇了撇嘴,“况且彼得那边粗糙的训练器材和方式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建议和帮助,不是嘛!?” “这是好事,当然也很糟糕。”老兵惋惜的摇了摇头,“你知道泰罗为啥急赤白赖的跑去彼得那边吗?” 叶苏秦没有说话,好看的眼睛直视着他。 “你在这边待不久了,他很快会把你卖给总部的青训营。”老兵大大咧咧道,“我猜你这个身价,起码值三千五百块钱,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对于泰罗来说也很可观。” “我以为自己只值两千块钱,”叶苏秦苦笑了下,似乎对于把自己卖来卖去一事,也越来越能够坦然处之。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那可是青训营,相比较我们,至少你会获得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做人的机会。” “做人?”叶苏秦忽闪着双眼,有些迷惑不解。 “对,像泰罗那样,甚至地位更高。”老兵说。 叶苏秦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原来像泰罗那样,在这个时代才有资格被称作为人,那他们现在算什么?连人都不如?不过,仔细想想,确实这套说辞恰如其分。 老兵手一挥,将桌子上的空酒瓶扫落在地,咧着嘴嚷嚷道:“啤酒是给娘们喝的,来点威士忌吧,那才是真正粗糙爷们喝的酒,你不来点吗?” 叶苏秦面露难色。 “我请客!”老兵站起来打了个响指。 叶苏秦眼睛一亮。 送酒过来的是一个特别清秀的女招待,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两个盛满冰块的玻璃杯,小心翼翼放在他们面前,同时拿出一瓶威士忌打开,随着琥珀色的酒液潺潺倒入玻璃杯中,一股浓郁的果木清香夹杂着醉人的酒精香味在这一刻弥漫开来。 女招待穿得很少,上半身只有薄薄的一件白色衬衣,哪怕昏暗的空间和闪烁不定的流光,也能够清晰看到她里面其实什么都没穿。 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是那种淡雅清心的香水味道,夹杂着一股少女的体香,倒完酒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侍立一旁,显然这瓶价值八十元的威士忌足够她尽心尽力的服侍。 相比较于叶苏秦的拘束,老兵则大大咧咧,一把拽过女招待拥入怀中,两支毛茸茸的粗糙大手已经不安分的攀爬起来。 一杯威士忌下肚,老兵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当然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废话和闲聊,比如说哪个地方的姑娘比较火辣,哪个地方的酒比较便宜,甚至夹杂一些老兵光辉的个人战绩,当然这个战绩不是战场上的,而是床上的。 他说个不停,叶苏秦则安静的听着,他现在只是一个听众,只在偶尔关键的节点上发出一两句赞赏惊叹的语调即可。 老兵在这里待了五年了,但凡作为战士五年还没死掉,这本身就足够传奇和夸耀了,所以老兵有着丰厚的阅历和见识,对于小镇内的格局和状况一清二楚,在这样的交谈中,往往有很多不经意流露的信息和情报非常重要。如果叶苏秦打算长期在这里发展的话,这些情报几乎不能被忽略,但.....很可惜。 他只是个价值三千五的货物而已。 舞台附近爆发出一阵喧沸,似乎有什么点燃了下面炙热的情绪。本就在情欲,酒精刺激下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欢呼,高叫,至于在叫什么,鬼才知道。他们纯粹只是在越来越热烈的氛围下,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精力。 听着老兵高谈阔论从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叶苏秦被这股喧哗吸引,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上的女人换了,一个穿着皮衣,身材惹火的女人正在上面疯狂舞动着电臀。 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有着一头邪魅的浅灰色短发,单看外貌和身高,可能还没到十七岁。 少女的舞蹈,激情四射,魅惑十足,配合那一抹涂抹成紫色的朱唇和时不时咬唇,舔舐等诱惑性十足的招牌动作,完美的将青春和妩媚两种本不相融的属性经过调和,完美的展示在世人面前。 女孩足足在上面舞动了半个小时,然后精疲力尽的走了下来,那些胆大包天的猎人们已经在蠢蠢欲动,女孩却像游鱼一般,在五个围上来的大汉空隙中躲了过去,这让扑上来的几个男人懊恼不已。 周围已然响起了喝倒彩的嘘声,这让男人们更加挂不住面子。 这种情况在酒吧这种场合内见怪不怪,尤其是秩序已然失效的当下,大多数人开始将暴力和掠夺视为理所当然。而女人,更多的则是象征一种商品,漂亮的女人就是包装精美的商品,仅此而已。 女孩太漂亮了,是那种荒原里少见的漂亮,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干净。她的肌肤白皙,像洗过澡一样,没有任何污渍和溃斑,在这个时代,是不常见的现象。 知道自己身处吉奥拉,知道守规矩的男人还会拦下她询问价码,而那些看上去粗鲁雄壮,刚好手上也没有余钱的则直接围上来抢。 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些镇子上的居民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哄抢,而是带着一股戏谑和嘲讽的目光望着那些外来户。 叶苏秦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又把目光扭转了回来。 漂亮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往往跟麻烦挂钩,而大多数的麻烦显然以他的水平,根本摆平不了,更多的时候,麻烦也会变成致命的灾祸。 对于这种情况,叶苏秦是避之不及的,虽然他对那个女孩也颇有好感,但也仅止于嗨,这妞不错的阶段,还没到会过去为她出头的地步。 老兵也扭过头来,耸了耸肩膀说,“我刚才讲到哪了?” “镇长麦尔斯和他的三个情人。”叶苏秦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说。 “对,麦尔斯,那个跟下水道蠕虫一样肥胖糟糕的家伙竟然和他情妇的儿子.......”老兵张了张嘴,剩下的八卦说不下去了。 一股凌厉的香风裹挟而来,一窝蜂的撞进了叶苏秦的怀里,一个已经半醉的年轻少女躺在他的怀里,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嗨,漂亮的小家伙,可以帮帮我吗?” 正是那个先前在舞台上跳舞的皮装少女。 怀中的少女眼神迷离魅惑中带着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翘,呵气如兰,浓烈的酒精和荷尔蒙的混合气息不断冲击着叶苏秦鼻腔的嗅觉细胞,加上本身也喝了不少威士忌,竟在刹那间产生了恍惚。 叶苏秦正在思考着如何拒绝,几道身影已经将他面前的路堵住了,炸雷般的大嗓门在耳畔响起。 “嗨,臭小子,这是我看上的娘们。” 站在叶苏秦身前的是一个足足有两米的黑人壮汉,唾沫四溅的口水带着这个时代的常见特征——恶臭。 叶苏秦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他拍了拍女孩紧致的臀部,手掌上传来的张力和弹性令他不由自主,且不着痕迹的狠狠捏了两把,女孩发出一声动人心魄的闷哼,十分乖巧的爬到沙发的另一侧,给他们留出不大不小的空间。 整个酒吧都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大多数人抱着双臂站了起来,一副等着好戏上演的架势。 黑人恶狠狠的瞪着他,不时甩动两条粗大的臂膀,发出格勒格勒的骨节扭动的声响,活像一只准备扞卫领地的雄狮,对着进犯的同类发出宣战的号角。 对方的体型几乎是叶苏秦的两倍。 这几乎是一面倒的较量,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叶苏秦叹了口气,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你躲着麻烦,麻烦则往往如影随形的凑上来。 本该站在自己这边的老兵则舔了舔嘴唇,举着双手站了起来,那欠揍的表情俨然在说,不关我事,你们继续。 众目睽睽都在等待着激烈的一幕,但激烈的一幕却在众人匪夷所思下以一种撞破了所有人固定思维的方式展开。而且那么直接,热烈,血腥,以至于一开始就达到了gao潮,反而令所有人刹那间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砰......砰砰砰!!! 第四章 兵车行(中) 叶苏秦几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很清楚在这样的对抗下,自己几乎不存在赢面上的可能。所以他果断出手,什么该死的场面话,统统闭嘴。他一出手,就是以最激烈的方式。 枪口硝烟袅袅,一缕秀发垂落下来,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将其拢在耳后,目光中看不到任何悲喜,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带着一种恬静和释然。 那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目光,但却真真切切展现在他的身上。 壮汉嘴张大,瞪圆了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但那双目光中的流彩正在渐渐消散,血像止不住的喷泉,不断流淌开来,弥漫开来,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整个空气里的酒精和香水,变成更加怪异绝伦且令人血脉喷张的气息。 黑人的同伙也蒙了,一个个睁大着眼睛感觉到如此的荒谬和不可思议。 虽然酒吧里的人,人人带枪,但并不意味这里没有秩序,可以随便动枪。 而事实恰恰相反。 同伙们高举着双手缓缓后退,他是个疯子,不代表这些人也是疯子,在吉奥拉动枪,要么你后台足够硬,要么你脑袋足够硬,硬到足以抵抗镇子内警察部队的追剿。 无论哪一条,面前的小家伙不具备,他们这些外来户更加不具备。 有时候很可笑不是吗? 一条人命的消逝,荡漾不出丝毫涟漪,酒客们仅仅微微的愣神了片刻,随即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女人玩女人,对于发生的事件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供人哄笑了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那黑人的同伙也是,惋惜地耸了耸肩膀就离开了,继续他们自己的放纵,对于同伙的逝去,表现出来的冷漠甚至不如一条狗的离去。 唯一皱眉的是吧台内的老板,他得支付一笔该死的清洁费,而这笔钱,显然交战双方都不会愿意慷慨的资助。 膀大腰圆的保安们过来拖拽走了尸体,几个女招待充当了临时清洁工,扛着拖把和水桶过来。洁净的饮用水自然不可能用来拖洗,好在无法饮用的污水则遍地都是,为此清理干净的现场上又飘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这么看来,似乎清理跟不清理,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皮装少女眼睛发亮。 叶苏秦随手将手枪往桌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轻微响动。老兵的眉头挑了挑,这该死的熟悉感,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带,果然,别在上面的手枪没了。 叶苏秦揽着少女的肩膀往外走,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拦,连老兵都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笑。 叶苏秦不知道这份笑容里面带着什么欲说还休的含义,但令他不是很舒服。似乎,有什么细节被逃脱了开去,没有掌握住。 半路上叶苏秦就打发女人离开。寻常时候,节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介意在她身上发泄一下积存的欲望,但显然今天不合适。 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会给他带来麻烦,虽然已经带来麻烦了。而且他也没有钱,这个档次的女人,不是他手上那区区几十块钱可以打发的。毕竟这里是城镇,不是野外,野外你可以胡作非为,只要你足够强壮,但城镇里,你得守规矩。至于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的下场,这段时间,他见识过太多太多,没有个人能够跟一个城镇叫板。 但这些想法只是叶苏秦的一厢情愿。 女人没有离开,她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体内燃烧的神经开始过于刺激与兴奋,眼神迷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搬家的气息。她缠着叶苏秦来到了房间,进门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脱衣服,眼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没有钱!”叶苏秦指出了问题的本质。 “这次不要钱,”女人低吼着,像一只捕猎的矫健雌豹,整个人扑了过来,将叶苏秦直挺挺地摁在床上,她一边粗重地喘息着,一边用力撕扯着叶苏秦身上的衣物。 少女的肌肤柔嫩顺滑,光洁且带着一股充满胶原蛋白的弹性,大腿纤细却格外有力,上下的挺动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对方的攻击,一开始就用尽全力般的猛烈,犹如狂风暴雨,犹如山浪堆叠。显然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的男孩疲于招架,但这样的招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很快男孩就缴械投降,女孩舔着朱红色的嘴唇,意犹未尽!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在不断起伏的赤裸胸膛上洒落一层金辉色。 叶苏秦迷迷糊糊中醒来,侧畔的佳人早已消失无踪,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他恶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喝了太多烈酒,导致此刻脑子跟针扎一样疼。 他起身小坐片刻,等身体渐渐适应过来才在房间里走动,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七十块钱不见了,看来被那个长相性感的小野猫拿走了。 他倒也没太过在意,能够用这样的价格玩到这种档次的女人,显然自己占了大便宜。但他并没有洋洋得意或者喜悦的情绪,而是心情非常糟糕,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口上,令人呼吸不畅。 那女孩性格肆意张扬,眼睛中带着侵略如火的傲慢和戏弄。这样的女人,不会是放荡的女人,跟他在外面认识的那些为了明天的面包而出卖肉体的女人不同,女孩浑身上下不光散发着一股叛逆和游戏人间的肆意,还透露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房门被粗鲁地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塞了进来,甚至一度堵住了门外绚丽的阳光。 是昨晚那个老兵,此刻手上端着一个餐盘,三明治和油煎午餐肉的芳香在不大的空间内荡漾开来,惹得叶苏秦的肠胃加快了蠕动,不时发出阵阵轻微的咕咕声响。 “昨晚睡得如何?”老兵进来一阵挤眉弄眼,嘴角上翘酝酿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叶苏秦的眼睛始终盯着三明治,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迫不及待地冲上去一把夺过,甚至来不及用上面配置的刀叉,就这么徒手捏起来往嘴里塞。 叶苏秦发誓,这是三个月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那女孩叫安蒂,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多少人做梦都想摸上她的床,算便宜你这小子了。”老兵找了个坐位坐下来,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给我一支,”叶苏秦不由分说夺过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嘴里还在不停咀嚼着食物。 他对于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并不是很在意。 但老兵很快指出了问题的本质,“她是泰罗的养女!” 下一刻,叶苏秦因为被食物噎住而拼命咳嗽,他死命抓住自己的喉咙,好不容易才努力将梗在喉咙那一大块面包送下去,他抬起头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惊诧和畏惧的表情,两只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老兵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洋洋得意。 养女,在这个时代有个与之更贴切的含义——禁脔。 她是泰罗的女人!? 想到这里,整个后背的衬衣都被淋淋的冷汗打湿。 昨晚的记忆碎片开始反复回放,居民们那充满欲望的双眼和畏缩的表情,老兵那欲说还休又耐人寻味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被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该死,进门第一天,就把老大的女人给睡了。叶苏秦低垂着头有些沮丧。 过了很久,叶苏秦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大早上的,有好点或者正常点的消息吗?哪怕一个也可以。” 老兵耸了耸肩膀,“没有,因为我接下来要说,泰罗让你吃完饭滚过去,他有事情要交代你做。” 十分钟后,叶苏秦磨磨蹭蹭的收拾完毕后,硬着头皮跟在老兵身后往村子里一幢独栋小别墅走去。 门口有两名值哨的士兵,他们收到了上面的照会,仅仅只是简单的搜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去,临行前,看得出来两名士兵努力憋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这件事已经在整个营地内传开了。 该死的! 叶苏秦暗暗痛骂了一声,随着老兵走过长长的石板铺就的小径,女仆们打开红枣木制作的精美大门,彬彬有礼的管家则示意他们在客厅内小坐一会,他的主人此刻正在进餐。 进门的一刻,叶苏秦就看到昨晚那个女孩了,那个叫安蒂的少女此刻正安安静静趴在二楼栏杆上,跟昨晚性感的装扮不同,穿着宽厚的毛绒睡袍,带着长长兔耳朵的发卡,活脱脱一邻家小女孩,身上完全没有昨晚那种热辣放荡的气质,反而多了一丝端庄和典雅,此时正悠哉游哉地荡着双脚,直到叶苏秦进来,眼睛一亮,远远地投去了一个性感的飞吻。 “嗨,漂亮的小男孩,”少女整个人前倾,身子探出栏杆外面,胸口两团酥软因为挤压而变得更加波涛汹涌,她大声地打着招呼,言辞间充满了火热的挑逗,甚至用纤细白皙的手比划出一个带着挑逗和隐喻的浪荡手势。 这样热辣的行为一度令叶苏秦不知所措,这让他很不适应,毕竟是老大的女人。 女佣跟管家们视若无睹,显然已经习惯了大小姐这种脱线的行为。他们安排客人落座后拿来了上好的糕点和咖啡。 叶苏秦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规格显然超出了自己这样一个下属身份的范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价值超过三千的货物,有这样待遇,似乎也说得过去。 安蒂像风一样跑下来,在叶苏秦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像性感的小野猫一样缓缓渡步走来。叶苏秦有些害怕,害怕这个脱线的大小姐会不会在当下的场合做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显然这样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看对方热辣又无所顾忌的眼神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不太好应付。 好在梳着一丝不苟发型的老管家先一步迎了上去,两人在柱子后面似乎争执了几句,女孩气呼呼地跳着脚,不过最终在管家平和的目光注视下妥协了,一步三回头的上楼,在路上还不忘抛一个媚眼。 叶苏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 这个女人也太火辣大胆了,难道泰罗老大就不管管!? 老兵拍了拍他的手背,凑在耳边低语道:“没事,习惯就好,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就是好奇,之前那几个?我指的是......”叶苏秦眼神闪烁,嗫嚅着低语询问道。 老兵歪着脑袋看着他,嘴角拽了拽,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觉得他们会有好下场?” “我想也是,”叶苏秦沮丧的说道。 “别担心明天的事,”老兵笑了笑宽慰道:“你现在只是一件货物,一件价值颇高的货物,不是人,所以不要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烦恼,泰罗不会去在意这样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件物品上了他女儿,仅此而已。就好比自wei的时候用了假yang具一样,没人会去真的在意一件工具。你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好好活下来,并表现出符合你价值的成绩或者更高。” “至于以后,如果你能够在青训营里活下来,一名有资格注射valha的人,相信我,到时候泰罗会迫不及待将他女儿亲手送上你的床,如果你那个时候还愿意玩弄这种女人的话。”老兵见惯世故的双眸里带着一丝潮红,那是艳羡的憧憬。 饶是叶苏秦从未品尝过权利的滋味,这一刻,已然明了了老兵话里的隐喻。 要想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就得努力往上爬,当你爬得足够高的时候,上面有你想要的一切。 等待了大概十几分钟时间,一身戎装的泰罗在女佣的帮助下,打理得一丝不苟地走了出来。 “桑伯恩,来了,”泰罗表情肃穆地对着自己的手下点了点头,老兵急忙站起来敬礼。 “那正好,带着他跟我一起走一趟。”泰罗抛来了汽车钥匙,老兵桑伯恩在半空中一把接住,小跑着往外走,叶苏秦拘束地站起来,看到泰罗对着他礼节性的颔了颔首,同时也看到了他背后有两个佣人抬着一个大型的木箱子往外走。 军绿色的长条型箱子! 对于里面装着什么,叶苏秦太熟悉了,他隐隐有些躁动。 五分钟后,桑伯恩开着越野车驶离了吉奥拉,沿着残破的旧时代公路朝着无尽的荒原驶去。泰罗坐在副驾驶上,两条健硕有力的大腿架在仪表盘上,一只手撑在窗户沿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一枚上好的古巴雪茄,饶有兴致地了望着外面的景色。车身剧烈颠簸着,让人仿佛置身于过山车中,但这样的剧烈震荡似乎对于泰罗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他的身子仿佛扎在座椅上,不曾波动分毫,甚至还有余地惬意地抽着雪茄跟桑伯恩唠嗑。 这绝不是常人该有的状态,叶苏秦暗暗在内心里揣测对方可能注射了某种强化类型的基因药剂或者进行了某种手术改造。 旅途十分枯燥,为此不得不谈论些琐碎来打发时光,其中不得不提及昨晚关于瘸子彼地处的糟心事。 “那家伙竟然开口问我索要五百元,该死的,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了,这个价格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你当时是没有看到他那张欠扁的脸,我当时差点就把他那流着鼻涕的塌鼻梁揍进他的颅骨内。”泰罗气呼呼跟桑伯恩说道。 “别以为雇了七八个体格健硕的保镖就可以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他只是一条狗而已,哪怕穿着再华丽的衣服,也改变不了他吃屎的性格。”泰罗恶狠狠地咒骂道,“如果没有公司条条框框约束着,他早带二十多个儿郎踏平他那块破地方了。” “可你最终还是付了钱不是吗?”桑伯恩揶揄道,作为他的直属部下,对于自己老大的性格,多多少少了解透彻,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泰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了下来,“是的,该死的,是的,这是多么糟心的事情。”随即他又神采飞扬起来:“我付了他250元,就像这样砸在了他脸上,”泰罗比划着当时的动作,带着恶意和畅快的表情。 “但你还是付钱了,不是吗!”桑伯恩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 “好了,该死的,桑伯恩,今天的你显得特别令人生厌,虽然你一直都特别招人厌恶,”泰罗挥了挥手像是在赶某只徘徊不去的苍蝇。 眼角余光注意到缩在后排,神色有些紧张和忐忑的小男孩。 “嗨,小家伙,放松些,别那么紧张。”泰罗和煦的咧嘴笑了笑,“我们接下来要做一场小小的试验,你最好摒弃一些杂念,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记住,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彼得那边挖过来的,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好的,先生。”叶苏秦不卑不亢地回道。 第五章 兵车行(下)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块相对广袤又荒僻的区域,半人高的茅草几乎淹没了所有的旧时代公路,龟裂的大地上生长着一些奇奇怪怪,颜色艳丽的荆棘,常年徘徊于荒野中的人都知道,那些带着红色或者紫色的柔软尖刺只要沾染上一点,就足以致命。 方圆十里唯一一座略高点的山坡上,一只墨瞳色的眼球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远方,随着视线尽头的延伸,一公里外一座略显破败的聚居地展露了出来。 厚重的黄褐色毛毯裹住了全身,使他与周围的岩石完美地整合在一起。他在这边待了不知道多久,或者仅仅可能只是刹那。但却完美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仿佛生来就在这里。 泰罗趴在边上,屏息静气,目光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一截枪管在毛毯下以微不可查的细微间距左右挪动,那是属于旧时代俄罗斯生产制造的德拉格诺夫svd狙击步枪。枪是把好枪,极限射程达到四公里,但往往狙击手们用它来制敌的有效距离在三百到八百米之间,再远,那是不可能射中的,除非是疯子。当然,哪怕是疯子,更多的也需要一些良好的运气和经验丰富的观察手从旁指导并附带高科技外挂辅助。 德拉格诺夫枪架上的光学瞄准具内,远处聚居地的模样显露得模糊不清,而那个套入准心的目标,一个端着自动步枪站在了望台上巡逻士兵,则显得只有芝麻那么大。 五百米的白光瞄准具用来应付一千五百米开外的敌人,饶是泰罗都觉得有些太天方夜谭。但是叶苏秦执意如此,他倒也不会反对,反而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察。 原本的计划是让桑伯恩开车去吸引一批“活靶子”过来,但被叶苏秦否决了,在泰罗的印象中这孩子第一次神情严肃的对着他说,他想试试。 泰罗耸了耸肩膀,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哪怕打不中,该死的,基本不可能会打中。但是枪声依然会吸引来对方的注意。 他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现象,叶苏秦仅仅只用光学瞄准具概略的瞅准了方向就把目光转移,投入到机械.瞄具上。该死的,仅凭枪支自带的机械准心,哪怕一百米的距离,你甚至都未必能够打中移动中的目标。这可笑得仿佛拿高射炮打蚊子,除非运气,不然没有人可以做到。 正在他可笑的臆想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大的枪声轰鸣,他几乎是下意识拿起高倍望远镜朝着远方看去,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镜头下,那名巡逻的武装分子胸口突然炸裂开一个碗口大小的贯穿性洞口,无数的肉末和血块在纷飞,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带动,朝着后方飞跌开去,后方什么都没有,婴儿手臂粗的栏杆早已被打断,于是他掉了下去,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泰罗瞠目结舌的望着身畔这个还没到他下巴的十七岁小男孩,他被深深震撼了,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聚居地炸开了锅,无数手持枪械的男人从自己简陋的住所里出来,他们远远的叫囔着,爬上两辆吉普车,一左一右从营地大门驶出,他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人从营地里出来,穿着破败不堪的拖鞋,披着脏乱的外套,大声叫嚷着,头也不回的朝着这处山丘包抄过来。 频繁的枪声开始响起。 大多数自动步枪的最大射程在一千米左右,面对超过视线外的那处山丘,胡乱射击的结果除了浪费弹药之外,根本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 但此起彼伏的枪声还在继续,不光两辆吉普车上的人端着枪疯狂朝着这边射击,甚至后面那些徒步奔袭过来的人也在盲目的射击。 不高的山丘上,清脆的枪声再次响起。 当先横冲直撞的一辆吉普车忽然失去了控制,车头不规则的左右摇晃了两下,顷刻间侧身倾倒下去。车上的人大呼小叫着妄图从车上逃离,有反应快的,也有反应慢的。不过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跳下来,在这遍布荆棘,石块,废墟的地面上,生死纯粹需要看运气。 视野中,有人落地后摔断了腿,这还是运气好的,也有人落地时候头撞在石柱上,顷刻间碎裂成一坨稀烂,更有倒霉的被翻转的车子碾压过下半身,只剩下上半身徒劳的哀嚎,攀爬,留下长长的一条血线。 吉普车连续翻滚四五圈后停了下来,成了一堆冒烟的废铁,还待在车上的人基本凶多吉少,油箱扭曲破裂,倾倒出一些汽油,遭遇明火后熊熊燃烧,将周围的一切开始烧得扭曲。 齐头并进的另一辆吉普车几乎是下意识的踩刹车,驾驶员面庞上夹带着惊愕,恐慌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下一秒,面前本就因为缺乏保养而布满裂纹的风挡玻璃刹那间化作无数碎屑,一颗子弹以遑遑之姿迎面而来。 倏然间驾驶员胸口多了拳头大的窟窿,正在往外面源源不断的溢着鲜血,他的嘴角不断流淌鲜血,两只手死死抓住方向盘,但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光泽,他死了。 子弹穿透过驾驶座椅,钻进了后面射击手的肚子里,失去冲能的子弹在他肚子里反复旋转,将他的大肠和小肠绞得一团稀烂。他的双手还扶在固定在车盖顶上的普通机枪机身上,身子则在子弹动能的带动下狠狠往后面飞去。 咔嚓! 黄铜色的弹壳从抛壳窗里飞出,滚烫的弹壳落在沙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滋滋声。 叶苏秦将一颗子弹推上了枪膛,然后扣动扳机,七百米外,一个矮着身子行进的男人应声倒下。 咔嚓。 砰! 他机械冰冷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子弹上膛,扣动扳机,然后再次上膛,反复不断。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木讷,冰冷,透着一股病态的冷漠和掩藏在眼底深处的疯狂。 泰罗感觉喉咙在耸动,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身畔的自动步枪。虽然荒野里总是时不时的会冒出一两个妖孽,似乎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下,这种频率还在加快,但是设身处地的与之相处,其给人的感官的冲击性反而更加强烈,甚至还带着点荒谬的即视感。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聚居地武装已经开始在撤退了,但回去的路,哪怕刚才最落后的家伙,现在想要回去,也得跨越至少三百米的距离。 裸露暴露在一个神枪手视野下,横穿三百米的死亡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回去吧!”泰罗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苏秦冷静的站起来,提起枪械,头也不回的跟在泰罗身后。 山丘与聚居地之间足足一公里的距离上,横七竖八躺卧着十几具尸体,他们死状不一,不过大部分都是被狙击步枪狙杀的。 荒原上还有几个人在没命的奔跑,显然并不知晓那个神出鬼没的狙击手早已离去。 泰罗将自己的身躯塞进副驾驶位置,脸色有些抑郁,一直坐在驾驶位置上等候的桑伯恩几次张了张嘴,但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三个人沉默的行驶在回去的路上。 “嗨,小子,”泰罗扭过头来,表情严肃认真,“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但我依然给你两个选择。一,留下来,当我的副官,你这个水平,会在这个镇子里混得很好。当然,缺点是,也仅仅在镇子里混得很好,老实说,你留下有些屈才了,但对于我来说,我接下来的工作有了你,会轻松很多,毕竟你知道的,我是公司委派的安全顾问,任务就是确保镇子周边安全,所以我需要周期性的清剿周边的流民武装,而你的天赋,相对于我来说,帮上大忙了。” 泰罗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缓缓说道:“第二,则是依然按照计划将你送去公司总部的青训营,你这样的小家伙会在那边受到很好的欢迎和照顾。” “我相信昨晚桑伯恩应该跟你讲过了一些关于青训营的事,但这个家伙自身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可能并不能很详细的跟你描述清楚,那现在我就跟你好好讲讲。” “青训营表面宣称是公司用以培训建设军队中坚骨干力量的训练机构,实则不然。因为如果单纯用以培训军官队伍,没有必要拖三到五年才开办一期。” 说着说着泰罗撩起了衣服下摆,露出一身腱子肉和八块腹肌。眼尖的叶苏秦已然从纵横交错的肌肉块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是一条条浅浅的手术刀疤。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的身体进行过一些改造,”泰罗颇有些惆怅的靠在椅背上,“一些简陋且糟糕的强化手术。老实说,我对今后的退休生活并不抱很高的期望,只希望它们发作的频率不要太高,毕竟吗.啡和止痛药的价格都不便宜。” 泰罗歪着脑袋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应该差不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了,对,青训营就是人体改造实验室的种子地,只有经过青训营的筛选,才有资格接受公司靡费高昂的人体改造。” “当然,有一点你不用担心,不是我这样直接作用于身体的肉体机能改造,或者是效果时有时无的基因药剂,是一种更加高科技,更加安全且不附带副作用的改造,行业术语怎么说来着的,”泰罗有些焦躁的揉了揉头发,忽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对,叫valha。” “valha(英灵殿)。”叶苏秦小声跟着念叨了一句,眼睛里充满了迷惑,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 “一种作用于人体的纳米机器,”泰罗说。 “纳米机器?!”叶苏秦努力将自己大脑里关于纳米机器的相关知识提取出来,然后发现,似乎自己认知里的纳米机器可能跟泰罗嘴上的纳米机器,两者的含义或许有着不小的出入。 “对,接受过改造之后,你会变得不同,”泰罗皱着眉头努力在自己匮乏的词汇中选择与之合适的比喻,“嗯……差不多会跟superman类似。” “超人?!”叶苏秦有些好笑又有些觉得荒谬。他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纳米机器会让自己变成超人? 卡特里特的科技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 叶苏秦有些不敢相信泰罗的话,就算在荒野里晃荡的时间不久,也可以看出来,卡特里特虽然是一家超大型的公司,但也仅仅比旧时代的一些跨国企业稍稍多了些为了适应荒野的功能,而非跨时代的技术优势。 “所以才需要等待三到五年之久,”泰罗似乎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困惑,略微解释了一二,“公司需要这段时间来筹备资源和经费,以便于从那个该死的神秘组织里购买到药剂。”泰罗撇了撇嘴,“你知道卡特里特已经是方圆两三百里内的庞然大物了,但饶是如此,以这片广袤大地产出的资源也仅仅够公司每五年才能够攒到购买三四支valha药剂的经费。” 叶苏秦有些诧异的吐了吐舌头。 “所以,能够使用它们的,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泰罗对着后面的叶苏秦眨了眨眼睛,“好运气的小家伙,不过别高兴的太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每届青训营都会收纳二三十名精挑细选的选手。选手,对,你没有听错,就是选手,而不是学员,因为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是竞争对手,毕竟药剂只有那么几支,不可能分配给所有人。” “这些选手的组成非常复杂,有来自高层的精英子嗣,有公司相关部门培训的年轻一代佼佼者,也有一些从荒野上发现的好苗子,比如你。你们会在里面受到最好的教育,接受最严苛的训练,需要经历过层层淘汰,活下来的那几个人,才有资格享受最终的荣耀。” “里面的竞争非常残酷,淘汰往往意味着死亡。”泰罗直勾勾的盯着叶苏秦的眼睛说道。 “我选择第二种方案。”叶苏秦冷静的回复道,“我想试试!” “该死!”泰罗重重一拳砸在仪表盘上,虽然表情看上去很恼怒,但是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上翘。 第六章 越长大,越孤单(上) 两天后,车队艰难的翻越过山麓,沿着修葺一新的公路笔直朝下行驶,叶苏秦坐在卡车车顶上俯身了望,视野的尽头,一座灯火通明的小镇赫然在目。 卡特里特的总部建设在旧时代废弃的城镇上,这种规模中等的城镇往往非常受新时代公司的青睐。它们不像那些大型城市受到多方关照,需要面对数之不尽的化生、怪异。你甚至都不清楚这些怪物们都是从哪个角落里衍生出来的,反正数量繁多,杀不胜杀,不胜其扰。 当然,更多的精力还在于应付自己同类从背后递来的刀子。资源富饶的城市往往也是各大团体组织的心头好,没有人会坐视不理。 反而这种规模不大的城镇,争夺就没有那么激烈了,用于建设基地再好不过。 除了少部分遭受战火的摧毁,大部分镇子都保持完好,所以不需要花费精力在建筑物的建设上,往往拿来之后简单装修就能够使用,而且虽然资源种类方面没有大城市丰富,但是对于基础建设来说依然够用,而且维护成本够低。 从规模上可以看得出来这座旧时代的城镇全盛时期,常住人口在三到五万左右,而且分布较为零散,占地面积极大。卡特里特仅仅占据和恢复了东南一角,四周依然遍布大片的建筑废墟和荒废的村落。 一道两米高的窄幅城墙阻断了文明与野蛮,也将总部大致轮廓勾勒出来。距离城墙再远些,大概一公里左右的区域则分布着一些角铁焊接的拒马和铁丝网,甚至一些空旷地带非常醒目的树立着雷区勿入的招牌。 城镇外面,十数队巡逻小队开着越野车在巡逻。 至此,由巡逻队,地雷带和城墙构建的三层防御体系共同组建成总部的对外防御模块。 进出口的公路大多已经修葺完毕,一辆辆载重卡车进进出出,出口处用沙包垒起了街垒,有几名持枪的士兵守卫着,城镇的四角,各有一座混凝土筑成、七八米高的哨塔,塔楼里黝黑的枪口无声地注视着空旷的荒原。 泰罗的运输车队于临近傍晚开进城镇,门口的哨兵似乎是老交情了,仅仅粗略的查看了下证件就放他们进去。 卡特里特的总部不算大,尤为醒目的是中央一座十八层高的双子星大楼,在这一片区域里算是鹤立鸡群,周边的建筑基本都在五层楼左右,因为地缘关系,新时代的建筑很少有这么高的。 那是总部大楼。 沿着总部大楼外侧修筑着半米高胸墙,从空中看就像一个不规则的正方向将总部大楼跟周边区域圈在里面,那是核心区域,只允许相关权限人员进出。沿着矮墙,分布着大量的摄像头、红外探测和人脸识别系统,同时一挺挺全息自动武器平台黑黝黝的枪口不断随着扫描仪左右晃动,不怀好意的盯着每个想要进入红色区域的人员。 除了红色专属区域,其余的区域则分布着旅店、酒吧、仓库、停车场等,供前来与公司交易的客户使用。并且公司自己的成员在闲暇时,也会来这里的娱乐区放松放松。 总部大楼后面,是连成一片的工厂,生产从罐头、水泥、钢材到武器装备的一系列产品。另一端则是一座提供动力的小型电厂。这里的生产规模当然无法与旧时代相比,也就谈不上什么规模经济。但在这个时刻处于动荡的年代里,要想在废墟中重建,大多数必备的物资只能自己生产。 泰罗在物资集中站里跟前来交接的官员打了声招呼,留下副官处理后续事宜。这次他带来五辆卡车的物资,主要包括稀缺的钢材,种植园出产的蔬菜、米面以及一些待加工的零部件,其中最后一辆车上还关押着差不多二十名的女性.奴隶,个个姿态妖娆,长相美艳。这些都是近期剿匪战役中的战利品,属于泰罗的私人财物,出手之后大概会给他带来差不多五千到六千的额外收入。 泰罗亲自开车,拉着叶苏秦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位于城镇北边的军营。 叶苏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隔着玻璃窗朝着外面了望,这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现代化普及程度极其完善的军营。干净整洁的宿舍楼,平整规范的塑胶跑道,其间分布着大量的诸如篮球场,足球场,网球场等在新时代几乎不敢置信的奢侈设施,甚至包括一块平整簇新的人工草坪。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高喊着口号整齐划一的从他们身畔走过,对于突兀出现的外来车辆,目不斜视,显示出了极强的纪律性。 泰罗跑了一趟办公大楼,下来后带着叶苏秦直接去了近郊的靶场。 在这里找到了负责青训营新生收录工作的主考官,也是泰罗的老熟人哈德逊。 哈德逊哈哈大笑着跟泰罗来了个熊抱,听取了对方来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在晚来两天,可得再等四年了。” “怎么?这次青训营提前了?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泰罗有些诧异。 “是的,出了些不可思议的意外,”哈德逊说。 泰罗的眉毛轻轻跳了跳。 “之前是我们求上门去买valha,今年例外,是对方主动找过来寻求合作。”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泰罗惊讶的张大嘴,吐槽了一句。 “南边不太平啊!”哈德逊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次带回来的小家伙成色如何。” 叶苏秦跟着他俩进入靶场阵地,哈德逊听说对方是狙击手后,提供了一支精密国际出产的at-x改良型训练用狙击步枪。 叶苏秦没用过这种制作精美,花里胡哨的比赛专用枪械,各种眼花缭乱的辅助配件和系统几乎让他茫然无措,所以只好将其当作普通步枪,动作麻利的装上弹匣,拉枪栓上弹,金属枪栓制作精良细致,行程润滑流畅,一颗小巧玲珑的铜壳子弹推入枪膛,透过瞄准镜,五百米外的一个易拉罐赫然在目。 叶苏秦几乎是非常随意的瞄了一眼就扣下了扳机,从持枪,瞄准到射击,整个过程仅仅不过十几秒钟。 枪响过后,远处的易拉罐应声击飞。 侧畔跟泰罗聊天的哈德逊猛然回头,眼神中带着一抹惊异并且见猎心喜的异色光芒。 太快了,太准了。 训练基地内,普通的狙击手只能做到三百米准确击中固定目标的成绩,略高一档次,经过经年累月训练天赋突出的或者接受过基因改造的精锐狙击手能够做到八百米。 哈德逊招来助手示意在一千米开外竖立了一个人形半身靶。他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有意为之,竟然没有替叶苏秦更换枪械,使用射程更远的12.7口径重型狙击步枪,而是继续让他用at-x这种中程的轻便型狙击步枪,要知道这类枪械的子弹在飞出一段距离后,弹道会受各方面影响而变得不稳定。 叶苏秦再次扒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瞄准,这次时间略长,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扣下扳机。 但打偏了,靶子附近升腾起一股烟雾。 哈德逊轻松的笑了笑,试图宽慰对方,毕竟自己的做法显然有浓浓的刁难味道,但是还没等他靠近,叶苏秦就放下枪械侍立在一旁。哈德逊心有所动,端起望远镜看了半天忽然挥手招来副官,“去,跑一趟,去弹着点的位置看看。” 几分钟后,副官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摊开手掌,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躺在其上,从零碎的外形可以判断出,似乎是一只变色龙。 哈德逊脸色瞬间变了,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变得怪异绝伦。而附近的从员则是一副活见鬼的便秘表情。 “好了,莱瑟特,带我们的小家伙去宿舍休息一下。”哈德逊拍了拍手,一名佩戴尉官军衔的青年越众而出,简单的敬了一个军礼后对着叶苏秦淡淡的说,“跟着我走吧。” 叶苏秦将目光投向了泰罗,只见他微微颌首,于是跟着那个年轻尉官走了,他们上了一辆吉普车,扬尘而去。 两人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离去,泰罗用肩膀碰了碰哈德逊,只见他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把他送去青训营,浪费了。” “我知道,”泰罗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荒野来的野人,在青训营里往往沦为那些高官子弟的陪衬和垫脚石,说白了,就是花钱买来陪跑的。” “但事情总得往好的方面想,起码,青训营相比较外界那该死糟糕的环境,起码他在里面可以得到相对的公平。” “你看上去非常看好他?”哈德逊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跟他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看好不看好,就是随手从荒野里捡来的孩子。”泰罗耸了耸肩,“相比较于情感,我更看重,这孩子能够带给我的利益。” “当然了,终究是我一手送来的,他如果被选拔上了,那就是公司中层干部,对我来说裨益良多,谁不希望自己的政治优势越大越好呢。”泰罗轻松的笑了笑说道。 哈德逊对着地面啐了一口痰,痛骂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政客的原因了。” “这么优秀的狙击手苗子,他的战场应该在硝烟弥漫的都市或者丛林密布的荒野,而不是某些人的牌桌上。”哈德逊说,“这孩子落在我手上,就该送他去读军校成为尉官或者加入特种作战小组做远程战术打击的中坚力量,而不是陪太子爷们陪跑。”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兵不是吗?再优秀,也仅仅只是一个兵。”泰罗说,“士兵就是一次性消耗品,消耗在战场上还是消耗在其他地方,其实没有差别不是吗?重要的是,这种消耗造成的成本流失是否匹配得上将要获取的利润,如果匹配得上,就该毫不犹豫投入进去,不是吗。” 哈德逊眼睛通红,有些厌烦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知道泰罗说得是实情,但这尖锐刺耳的话语还是让他非常不舒服。 泰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好了,接下来我们该谈谈酬劳了。” “你觉得这孩子估价多少?”泰罗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 “不好说,差不多六千到八千吧,但是很遗憾,我的权限只能批复给你四千的酬劳,毕竟,总部的预算也十分有限。”哈德逊实话实说道。 “四千就四千吧,我才不想为了一两千块钱,去找董事会的老头子们理论,那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泰罗撇了撇嘴。 哈德逊从皮包里掏出一叠签单,在预付款的位置写了四千之后撕下来递给他,泰罗小心的将纸条折叠好后放在上衣口袋里,然后勾着哈德逊的肩膀说,“好了,老伙计,事情都办完了,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第七章 越长大,越孤单(中) 落日的余晖洒落下来,投射在总部大楼的漆黑色幕墙上,泛起丝丝金色的涟漪。 里面的人自然是看不到外面恢弘耀目的景象,厚重的幕墙很好的将各种光芒过滤开去。此刻,天色尚没有完全暗淡下来,但是办公楼内部,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无论白天黑夜,耀眼的日光灯自始至终不曾熄灭过,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浪费这个词,在动荡时代,是个鲜少提及的词汇。 顶层一角,有人推开了窗户,外面强劲的风似乎找到了宣泄口,肆无忌惮的涌进去,刹那间,办公桌上的文件吹得到处都是。 中年人站在窗户前,任凭高空中的寒冷烈风吹拂自己略带银色的发梢,他的目光坚定,脸上线条刚毅,透露着一股遒劲干练的气息。他上半身穿着裁剪熨帖合体的精致深色西装,下半身则简单套着一条笔挺长裤。 他站在窗前,迎着强劲潮湿的风浪,淡蓝色的双眼微微眯起,凝望着行将隐没在云层后面的夕阳。 身后的办公室大门被敲响,极目远眺的中年男子缓缓收回心神,并没有因为被打扰而展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而是用那种平静得如同机械般的声音开口,“请进。” “理查德先生,”一个长相清纯的年轻文职怯生生的打开房门,亦步亦趋的走来将一份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这是哈德逊先生递交的本届青训营成员名单,请您过目。” 年轻的女孩局促的站立一旁,不过很快发现了房间飞得到处都是的文件,于是弯腰下去捡拾。女孩穿着得很少,简单套了一件衬衣,而且身材足够火爆,俯身下去的一刻,由上而下,顺着白皙秀美的脖颈可以看到下面一片汹涌的雪白,而半跪的姿势又将完美的曲线暴露无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衬衣领口的扣子少扣了两粒,从而将呼之欲出的汹涌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女孩故意将拾取的时间不着痕迹的延长,但关上窗户,坐在真皮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全程没有朝她那边投来一丝一毫的目光,而是饶有兴致的将文件翻阅了几遍。 女孩怔了怔,有些不甘心的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下去吧。”中年男子挥了挥手,轻描淡写。 女孩眼角闪过一丝怨气,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鞠了鞠躬,走出了办公室。 中年男子用红色的笔将名单上的人员姓名圈了起来,这次参与培训的学员总共六十九名,但他的目光只落在那些荒原出生的学员身上。 他将那些人一个个圈出来,然后闭目沉思片刻,随即或画勾,或画叉。 每一份报告上面,将学员的能力,技术,受训程度和文化水平以及性格,长处都罗列得清清楚楚,并且附加一张全身照。 老实说,这批人都很优秀,每一个都是公司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随便放在任何队伍里,起步起码都是小队长的水平。 但,人跟人之间,还是存在差距的。公司的本意是选拔最尖端的那一小撮极为优秀的菁华,那必然造成一部分相对劣质的成员被无情淘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温室是长不出参天大树的,只有血肉浇灌下去,才能让其成长,所以有些人,注定要沦落为菁华的养分。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被淘汰的人就注定会死亡。 此刻中年人的笔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生死,每一个勾都意味着教官们会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可能保全他们。其中,又以那些拥有罕见特长的人居多。 中年男子批阅得很快,整份文件很快见底,忽然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最后一页上的学员履历简洁得发指,仅仅写了姓名,专长,再无其他。 “叶苏秦.....”中年男子默默念叨着这个学员的名字,并将哈德逊附加上去关于其狙击能力评估的一项短短百余字的叙述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中年男子用铅笔轻轻的敲着脑袋,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才叩下了镶嵌在桌子上的呼叫键。 年轻的女助理再次敲门进入,并且略带疑惑,从她刚才离开,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 中年男子将一份履历推了过去,“我要关于这个小家伙的所有信息。现在,立刻,马上。”中年男子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需求说清楚,眼神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桀骜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的先生,我马上办,”女助理像个兔子一样窜起来,夺过履历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去。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一直温文尔雅的绅士身上感受到异样的情绪波动。 …….. 晚上八点的时候,有人过来将叶苏秦从部队宿舍的房间里提了出来,坐上了一辆大巴车。 整辆车子里,除了司机和陪同的一名文职人员外,乘客只有一名,那就是他自己。 经过一个小时的山路后,来到了一处十分简陋的营地。 可以看得出来,许多基础设施都是最近新近搭建的,还带着一股木头新茬的清新气息。 文职干部替他办理了入职手续,然后有专人领着他来到一座露天巨大的帐篷里,指着角落里一张空着的床铺说道,“这就是你的床位。” 来人看着明显有些紧张的他,笑了笑说,“放轻松些,小家伙,训练在两日后举行,在这个营地里,你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离开,当然,离开意味着弃权。” “除了训练时间,其余时候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你想干啥,没有人会干涉。当然,他们除外。”来人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周围一圈的其他学员,带着一股揶揄的口吻说道。 做了一些基本的介绍和讲解后,那人走了。 叶苏秦拘谨的打量着四周,他发现其他学员也在偷偷的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不过一闪而逝,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去。 用来当作宿舍的帐篷很大,有五顶,左右分布,每一顶里可以安置十五到十八个人,这期学员算上自己,有六十九人,但据说录取名额只有七名,也就是差不多有六十二人会被淘汰。 罕见的是,这批学员中竟然有七个是女孩,其中有一部分还是那种长得还挺不错的类型。 这现象让叶苏秦有些难以想象。 同帐篷的室友有十四人,整个室内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宁静,所有人孤零零的自顾自,没有任何交流和接触,独自待在自己的床铺区域。有的人趴在床上凝神翻阅着书籍,有的用磨刀石打磨着锐利的匕首,有肌肉男正在做卧推和引体向上,也有人带着耳机听着摇滚摇头晃脑。 叶苏秦孑然一身而来,除了身上穿着那件破败的战术外套外,什么都没有,他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的隔壁是一个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异常隽逸清秀的少女,剃着齐耳短发,眼神带着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举手投足间更是夹杂雷厉风行的凌厉气势。 那女孩仅仅瞄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再次落在手上那本封面已经很破旧的旧时代书籍上,看得津津有味。 “嗨,你好。”叶苏秦打了声招呼。女孩直接无视了他,甚至连翻动书页的手指都不曾停顿分毫。仿佛她身侧没有人,而是一张空床一样。 叶苏秦闹了个无趣,乖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一晃两日过去。 万众期待的训练日让众人大失所望,仅仅只是例行的走队列和围着操场慢跑等基础科目的训练。 这让做足了准备,已然刀出鞘,箭上弦的众人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失落感。 队伍前列的教官们有气无力,嬉笑怒骂,对于麾下的学员们无论是笔挺站姿还是松松散散偷懒并不加以约束,整个过程看上去颇为松懈。 叶苏秦也有一刹那的错愕,在他预想中,这将是一场刀山血海的开始,但结果却是儿戏般的开局。 晚上是基础文化课的培训,包括一些武器的操作规范,车辆快艇等交通工具的理论操作以及一些野外求生相关知识和军队建设等操守。 课堂上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则听得很仔细。 叶苏秦发现那些听的认真的大多是一些跟自己一样来自荒野,渴求知识的少年。 就这样过了一周,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霎那,地狱之旅,徐徐展开了。 第二周的第一天,清晨。 尖锐短促的哨音在营地上空突兀的响起,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重机枪的扫射接踵而来。瓢泼般的弹雨顷刻间笼罩过来,在单薄的帐篷上凿出一个接一个的窟窿。 叶苏秦几乎是下意识的摔下床,一脚踢翻行军床,在自己面前组成一道单薄的遮挡物,同时两只手摸上衣柜,扯出配发的防弹背心穿在身上。 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有许多人已经穿戴整齐的趴在地上,等待着弹雨的落幕。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茫然无措,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或者大喊大叫。 弹雨整整持续了三分钟,期间除了一个傻逼惊慌失措,四处乱窜被打成筛子之外,其余人都没事。 卷帘门被撂起,一个手持自动步枪的特战教官走了进来,对着余下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马上跟上。 光着脊梁的学员试图穿戴衣物,有人试图拿取头盔,一声枪响,一顶头盔被击飞,所有人都愕然,发现教官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手中的步枪枪口还挂着一丝硝烟。 不需要语言,不需要警告,所有人知道,如果再做任何无意义的举动,那么,下一枪,子弹就会打在身上,对方的态度表明,这不是在开玩笑! 所有人低着头,跟着教官鱼贯出了帐篷。 教官的脚步越走越快,接着是小跑起来,他一头扎进附近的灌木丛中。第一批穿戴整齐的学员毫不犹豫跟了上去。那些动作慢的,迟疑的看了看遍布尖锐倒刺的枝丫和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地形,望着自身精壮白皙的脊背,脸上面露难色。 后面传来枪声,他们不再迟疑,咬着牙钻了进去。 叶苏秦用手荡开乱枝,一路追寻着痕迹向前,他的脚步不曾迟疑一下,但是最先一波的几个人与教官的距离还在渐渐拉大。 没有人告诉他落单或者跟丢的下场,但是似乎冥冥之中,他知道,下场会很严重,严重到自己无法承受的地步。 因为,这是地狱啊! 山路崎岖,荆棘遍布,一大片错综复杂的原始森林地形阻碍着所有人前进的方向。天知道,那个该死的教官怎么能够在这样的地形下如鬼魅般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地形影响。 身后原先歇斯底里的惨叫现在被闷哼取代,那批没有第一时间完成着装的队友们一个个鲜血淋漓,很多人浑身上下都被荆棘剐得体无完肤,很多人疲惫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行尸走肉般凭借意志在行走。饶是叶苏秦这样第一时间着完装的,也受不了无处不在的乱枝,灌木,丛生的荆棘,他的脸已经被划开了数道口子,汗水滴落下来,渗进伤口里,酥麻痛痒,仿佛无数只蚂蚁在伤口上钻进钻出。 “啊!”前方传来一声惨呼,一个女学员一脚踩空翻落下山坡。 这是一个六十度的斜坡,下面全是枯朽的树枝,丛生的杂草和一棵棵形如鬼魅的黑色枯树。女学员连续十几个翻滚,衣服在石块,荆棘刮擦下变得破碎凌乱。忽然她拔出匕首,重重的插在地上,下坠的身躯微微受到阻力停顿了下来。 她在山坡下大口喘息,脸色惨白,不时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她的左脚以一种不合常理的角度扭曲着,半截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露在了外面。 叶苏秦略微停下了脚步,下面女孩也发现了他,张了张嘴,以虚弱的口吻呼喊着,“救我,救我,求你了。” 时不时有后续的人从身边掠过,他们目光冷冷的盯着下面的倒霉女孩,随即收回目光,马不停蹄的朝前走去。 叶苏秦迟疑了一下,内心纠结万分,最终咬了咬牙,扭头尾随着大部队离去。 女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渐渐转为绝望。 那个离去的小男孩忽然又回来了,他手里提着长长的竹竿,上面的茬口还很新,显然是附近刚刚砍伐来的。 女孩眼睛一亮,她手脚麻利的从附近砍来两截木板,撕下外套扯成布条,将受伤的左腿固定住,这样,她略微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能来这边集训的,都是意志坚毅的人。 随着上面竹竿的递下,女孩一把抓住末端,她臂力惊人,仅用一只手就将整个身躯提了起来,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攀爬上来。 叶苏秦则在上面拉扯竹竿,共同作用下,双方的距离在渐渐拉近,还有七八米就能够爬上来了。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 忽然女孩的动作停顿了下来,笑容也渐渐僵硬,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又显得害怕惊慌,最终一切的情绪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抹惨白的微笑,她仰起头,对着上面的小男孩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只见嘴唇上下翻动。 叶苏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从嘴唇的蠕动中,读出,女孩最后一个单词,似乎在说谢谢。 轰,一声巨响,炙热的火光炸裂。 女孩的半截身躯飞上了天,然后重重跌落下来,砸塌了一片灌木。 叶苏秦受到爆炸余波波及,整个人被掀飞出去,等灰头土脸从泥堆里爬起来的时候,面前就是这一幕凄惨的景象。 ——地雷!!! 四周疯长的野草被四溅的破片割倒一片,爆炸形成的陷坑上硝烟袅袅升腾而起,灌木被明火点燃,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叶苏秦站着没有动,火光映彻下的目光中无悲无喜,只是就这么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随即迈动脚步开始小跑跟上前面的队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浑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拼命喷吐汗水,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撕裂,都在呐喊。丛林地形本就非常考验一个人的体能,尤其是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小时的奔袭。身体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全凭一股过人的意志在苟延残喘。 肚子由先前的咕咕抗议到现在软绵无力的抽动,身上的水分也时刻处在告罄的边缘。小腿酸胀肿痛仿佛灌注了铅水般,而寻目望去,面前依然是一片厚重的灌木。 如同绝望一般的剥开面前杂生的茅草,忽然一片开朗,是一块平整的缓坡。 早已失去踪迹的人影再次进入眼帘,平地上面,无数的人影在奔跑或者慢走。那是第一批次的队员,他们走在最前面,而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又有一波人窜了出来。 最远的那个已经跑到五百米开外了,似乎在尽头有个小小的帐篷,那里炊烟袅袅,有一股迷人的饭菜香味。 喉咙不自觉的分泌着唾液,本已耗竭的体力似乎一点一滴的又回来了。 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叶孤秦迈开了脚步,如同身畔无数人一样,朝着面前的帐篷跑去。但是,一阵尖锐的呼啸从头顶传来。 “卧倒!”也不知谁喊了一声。 有人迷茫,有人惊诧,有人慌乱,也有人绝望。 四周刹那间变成了火海,无数的迫击.炮弹落下,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无处不在的破片和席卷而来的冲击波。 短短一公里的路,成了火线。 要么冲过去,要么死。 选择变得极其单一。 叶苏秦看到身畔卧倒的人四肢并用,如同游走的壁虎,快速匍匐前进,有人矮着身子站起来,贴着地面快速蛇形跑动,不时躲避着随时落下的炮弹。 每个人都在各显神通,毕竟能够参与训练的,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叶苏秦眯缝起了双眼,静静观察着从头顶呼啸而过的炮弹,心里默默计算着弹道和发射间距的时间差。 “就是现在!”叶苏秦一下子跃了起来,快速跑动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连续跑动十几秒后一个飞扑卧倒在地。 下一秒,雨点般的炮弹落下来,发出震动天地的巨响。 稍微等硝烟淡去,叶苏秦再次一跃而起。 如此反复几次,远处的军绿色帐篷赫然在目。 临近目标点,附近已经没有迫击.炮弹了,而且这其实只是一场恐吓意味十足的训练罢了,所有的落弹点,都经过缜密的计算,分布在距离学员主要跑道的外沿,虽然看着爆炸不断,声势隆隆,其实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训练的炮击,无论密度还是射击间隙都格外漫长,似乎故意开了个漏洞让学员们钻,毕竟真实的战争,炮击饱和度和无间隙射击就足够报销掉这三个班的学员。 叶苏秦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迈步走向营地。 忽然心里一阵恶寒袭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瞥,远处矮丘上显露出一点反光,作为狙击手,叶苏秦再熟悉不过这种反光意味着什么。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躯已经飞速躲避,一颗高速旋转的子弹落在刚刚站立的地方,窜起一缕尘埃。 第八章 越长大,越孤单(下) 意识在模糊和清晰之间反复徘徊,浑身肌肉肿胀酸痛得仿佛想将自己整个撕裂开来,脑袋剧烈晃动着,总感觉脑浆完全被一根小木棍给搅动起来,昏昏沉沉,眼冒金星。 叶苏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营地的,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度过去的,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蜂鸣,仿佛此刻依然处在战火纷飞的训练场。 卡车载着众人在营地门口停下,下车的时候叶苏秦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大腿肌肉因为过于疲劳而失去了控制,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热得发烫,整个人仿佛是一只刚刚从油锅里煎出来的大虾,红彤彤的。 反观众人,大家伙都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步履不稳,踉踉跄跄。 男人们大多惨不忍睹,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衣服上涂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草木汁液,当然,那些几乎快变成布条的战术服还能够称得上衣服的话。而女孩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几个衣衫破碎,春光乍现,不过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在这上面,每个人都倦困欲死。 他们是被人扛着进入餐厅的。琳琅满目,丰盛的佳肴,竟然没有勾勒起丝毫的食欲,几乎都垂头丧气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呻.吟。 当疲倦达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遏制住饥饿,所有人只想着赶快回去倒头大睡。 几乎是用了极其强烈的意志在克服和遏制昏睡,叶苏秦咬牙切齿的将一份煎得六分熟的牛排扒拉进嘴里。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虽然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酱汁,但此刻味觉似乎罢工了,他只是机械式的咀嚼,然后吞咽。 放在旁边的银质刀叉根本派不上丝毫用处,此刻手臂有千斤重,而且抖得厉害,别说拿捏一根汤勺了,就是一根牙签都握不住。 所有人的吃相都很难看,此刻也顾及不上什么形象了,几乎都是手脚并用在胡吃海塞。每个人都很清楚,食物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虽然疲倦欲死,虽然连手指头都剧烈颤动得仿佛得了羊癫风,但没有人拒绝吃饭,哪怕很多人前一刻嘴里咀嚼着食物,下一刻人已经昏睡过去。 学员们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吃完饭后,也是被辅兵们抬着进了帐篷。 医护人员跟辅兵们忙碌了起来,给他们检查身体,包扎伤口,清洗身体。整个过程中,学员们没有一个有反抗的余地,完全任他们摆布。甚至缝合伤口的时候都鲜少有龇牙咧嘴的,而是一个个目光呆滞,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 经过简单清洗和包扎后,叶苏秦一滩烂泥一样被扔在行军床上,身畔有两个膀大腰圆的辅兵给他做全身肌体按摩。 高负荷的运动会让肌体肌肉的纤维产生损伤,以及大量乳酸物质堆积和血液流速不通畅造成的堵塞,如果不及时进行放松性按摩,可以预想,明天没有几个人能够下得了床。 “我看到你今天去救那个女孩了,”旁边传来说话声,隔壁面容姣好的女学员突然搭腔说道:“收起你无谓的怜悯。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别做无关紧要的事情,当然,你如果想死,就当我没说。” 叶苏秦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方趴在床上,侧着脑袋,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流露,除了冷漠,冰冷之外,不夹带第三种情绪,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他略作思考后,咧嘴笑了笑,“我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无关其他。当时遇到了,就出手相救了,至于这个过程会不会让自己深陷险地或者会不会有意义,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随即他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的了,如果做任何事情之前还要再考虑得失与风险,那干脆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自我了断好了。” 女孩的表情终于出现些许的波动,她露出淡淡的讥笑的情绪,轻轻说:“那你一定是个傻子。不,比傻子还要愚蠢。” 叶苏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忽然伸手出去做了个握手的举动,“您好,我叫叶苏秦,你叫什么?” 女孩被对方的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冷冷的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仅仅迟疑了两秒钟后,将整个脑袋扭了过去,背对着她,看来是打算彻底无视这个缺根筋的白痴了。 “雅,”过了几分钟后,一个细若蚊呐的呢喃响起。 叶苏秦扭过头来,微微嘴角上扬,笑了笑,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睡到半夜,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微瞌开一道眼帘,只见有几个学员起来了,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随即他们结伴从营帐里走了出去,消失在外面茫茫的黑暗中。 清晨,哨音响起。 所有人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开始着装和整理背囊,等他们走出帐篷的时候,几个教官已经在空地上好整以暇的等候了。他们身后,一架ch-53“海上种马”武装两栖运输直升机已经在缓缓旋转螺翼,做着预热起飞的动作。 一伙人松松散散的站在空地上,没有人要求队列,所以每个人站得都比较随意。 叶苏秦站在一伙人中间,他个子不高,显得不那么惹人注目,他悄悄打量了四周,发现相比较于昨天,人数整整少了七个。 昨晚训练死亡三人,晚上自我放弃偷跑的有四人。 该死,这才集训的第二天,已经有将近十五分之一的队员淘汰了。 为首的教官点了点名单,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上飞机。 今天的课程是跳伞。 听到这个课目后,叶苏秦等几人脸都绿了,因为他们没有受过丝毫的基础练习,仅仅只上了两堂理论课就上实践了,无论怎么看,这种疯狂的行为跟送死,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果不其然,降落的时候摔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落在水潭里没有及时割断缆绳从而溺亡,另有两个人在落地过程中摔断了腿。 仅仅两天,十二个人被淘汰。 第三天是复杂地形障碍训练。 望着面前的训练器材,所有人脸无血色。全程超过一千米的障碍跑道,铁丝网,陷坑,独木桩,云梯,水潭。几乎每个项目上,都能够闻到一股死亡的味道。 水潭里有活动的鳄鱼,深坑里有削尖的钢钎,独木桩四周是地雷阵,铁丝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看得出来,但凡只要有一点点疏忽,迎接自己的就是彻底死亡。 “go,go,go…….”教官大声呼喊着,所有的学员像是出栏的迅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最近的铁丝网冲去,然后匍匐穿越。 重机枪开始轰鸣,手榴弹被随意丢进场区,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四处纷飞的弹片。 脑袋上的头盔不时被一颗颗爆炸飞溅出来的钢珠敲得声响,叶苏秦咬着牙艰难的爬行,时不时头顶掠过一长串的子弹。 惨叫,呐喊,呼啸和爆炸声组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时不时有人因为力竭从云梯上跌落下来,被下面倒插的竹竿穿胸而过,凄厉惨叫。 整整三个月,所有人每天都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整个营地的学员每时每刻都在减员,但营地内却有整整一百多个教官,他们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他们,欲仙欲死。 第一个月的伤亡比是最高的,几乎淘汰了百分之五十的人员,后续两个月则鲜少有人淘汰,似乎渐渐的,学员们也开始熟悉套路和强度,咬着牙挺了下来。 训练强度渐渐开始回落,幸存下来的还有十二个人,他们被单独区分开来,现在开始由集训变成个人的针对性训练。 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到起码八个以上的教官,这些教官退役于各行各业;其中大部分昔日曾效力于国家特种作战部队,他们开始针对每个人的体质、特长、能力,以及短板进行针对性训练。 对于叶苏秦,八个教官的意见格外统一,近身格斗,伪装、渗透作战,室内cqb和特种多用途机械、器械、电子元件的组装,破解和运作原理解析。 白天训练战术、格斗,晚上培训理论、文化。 很快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虽然是填充式教育,成果自然无法与经年累月的专业选手相提并论,但是叶苏秦还是熟练掌握了小型滑翔机,直升机,多种战车的驾驶技术,单兵战术终端的操作,基本黑客入侵手段,二十七种不同种类的无人机操控和战场激光引导系统等一系列特种装备的使用和简单维护、维修技术。 在近身格斗方面,学得比较杂驳,而且时间也非常有限,教官们除了教授应对战场环境改良的mma(综合格斗术)外,着重在了泰拳和散打两个方面。这两种格斗技术非常适合像叶苏秦这种体型偏瘦但耐力跟爆发力尤为突出的选手。 这一天,破天荒的,上面给他们放了三天假,所有人都预感到最终时刻即将到来,而他们辛辛苦苦的这半年学习、训练,也是为了这一天做的准备。 “看押”、警戒的士兵依次开始撤离,教官们也乘坐着大巴离去,营地内的一切设施开始开放,包括武器弹药仓库。 两大间木屋里整齐排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小到各种型号的子弹,特种枪榴弹,曳光弹,信号弹,大到无人机,反坦克导弹,无后坐力炮和遥控武装机器人。 架子上面琳琅满目,地库里面那些更加大型,威力更大的武器比比皆是,令人瞠目结舌。 卡特里特内部学员已经开始有计划的在挑拣装备了,他们往往会罗列一个很长的单子,然后按照各种地理地形不同,分门别类的归置一些装备,甚至一部分人已经在开始拆卸和组装属于自己的枪械模块,以及一些电子元件。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对于精密仪器、智能板块等等啥都不太懂的叶苏秦,其实选择则相对简单一些,他挑了一支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虽然这枪在这个时代属于老古董系列,无论威力还是精度根本无法跟新时代出产的狙击步枪相提并论。但是胜在这家伙构造简单,维修方便,弹药通用性强,更重要的是耐操,能够在各种地形下发挥稳定的成绩。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svd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狙击步枪,更应该算半自动的精确射击步枪。不过考虑到当下的作战环境,一把大威力、笨重的精密狙击步枪的作用,显然无法超越这种多功能手。 近身武器方面则是选择glock17手枪和mp5冲锋.枪。这两把武器都有很好的特点就是轻便,弹药通用,适用于复杂地形和室内作战,对于他这个精确射手来说,起到很好的火力弥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选择的武器,威力偏弱,如果单纯用来对付人类,够用;如果是其他,这将会成为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瘸子彼得的营地里,之前也接到过一些讨伐化生的任务,对于这种四处流荡的奇特怪物,叶苏秦并不陌生。 综合经验来看,大多数的化生,着重于诡异多端的攻击手段,本体的防御并不强悍,寻常的步枪就能够造成足够致命的伤害。如果对方无法用步枪解决,那么对于叶苏秦来说,逃跑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如果遇到那种连逃跑这个选项也显得奢望的化生。那么…… 经过深思熟虑后,叶苏秦掂了掂手上的c4炸药和智能地雷,毫不犹豫的扫进了战术背囊中。 叶苏秦将所需物资打包好后背在身上,拾步走出了军械库。里面机器的轰鸣彻夜不停歇,尚有几个人没日没夜的操作精密车床加工一些非标零部件。作为没有什么技术天赋和本事的人,叶苏秦也只有羡慕的份,毕竟谁都知道,一件趁手的武器和战术模块,对于自身战斗力的提高是有多么显着的作用。 这些人中,也有认识的,比如那个英气得有些过分的雅。 在刺耳的金属切削声中,雅摘下护目镜,用卡尺丈量着手上金属部件的尺寸。机油和污渍在她那张英气勃发又格外俊俏的脸蛋上留下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痕迹,但这丝毫没有破坏她整体的形象,反而更增添了一丝后现代颓废主义的蒸汽朋克美感。 她的十指灵巧舞动,带着赏心悦目的韵律,咔嚓,咔嚓几声,杂乱的零部件被组装完毕,一杆粗犷厚重,甚至带着点狰狞的狙击步枪成型。 庞大的枪身与娇弱的身躯显得非常不着调,虽然一些无关紧要的部位用了强化塑料材质替代,但重量仍然高达三十余斤,这个重量,就算一个壮汉单手提着也显得并不轻松,但似乎这把枪在对方手上轻松得仿佛捏着一枚羽毛似的。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下意识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咒骂了声女暴龙。 只见她忽然单手持枪,用左手臂做支架,临空瞄准着刚刚走出门口的叶苏秦,那一抹背影还在晃荡。 她嘴角挂着一抹不着痕迹的诡异淡笑,接着扣动了扳机。 “——杀死你,下次见面就杀死你!”雅的内心疯狂嘶吼着。 第九章 旅行的意义(上) 复进弹簧带动发射机座在枪膛内部流畅地滑动,撞针在扳机带动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的轻响。 ——枪里面没有子弹。 雅凝视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她的权限自然可以无障碍阅读所有人的资料,对于哈德逊给予叶苏秦的评价自然满腹诟病。因为,对方竟然毫不遮掩地评价说其狙击天赋远在自己之上,这让高傲的雅难以接受。 如果父亲选择对方作为“枪”。 那自十岁起,自那发掘出不错天赋的自己,那今生即以“枪”的身份为奋斗目标的自己,将何去何从? 这是不能容忍的,这是不能妥协的,这是唯一能够获得父亲正眼看待的机会,唯一一次可以以一个子嗣的身份获得青睐的机会。 怎么可以这样就被这种野地里疯长出来的,无关紧要的人剥夺开去。 完全不能容忍,完全不能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必须杀死!彻底抹灭! 哪怕父亲明确表示过希望自己能够正视和评估对方。 这也是不能容许的,一定要杀死。 这种荒地的“野草”,不该有活下去的意义。必须抹除! 刹那间,雅的瞳孔变得通红,变得狰狞,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随即恢复成冰冷高贵的模样,继续埋头处理余下工件。 原本流露出的那一抹杀气被深深埋藏在了心底,等待着某一天,迸发出来,毁灭天地。 ......... 营地内的夜晚显得静谧。 叶苏秦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行走在道路上,除了几个固定地点星星点点的灯火之外,大部分已经完全陷入了漆黑浓墨中。 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歇息,而学员们则在为最后的时刻,争分夺秒地做着准备。 而像叶苏秦这般悠闲的已然很少。 可惜,他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至于考核的考题,随着时间推移,总会知道的不是吗?除了以命相搏外,其实也没什么别出心裁的做法了,不是吗。 不过此刻,他还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在走路,但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将所有准备物件都过滤了一片,思索和排查着是否有遗落。但内心似乎总有一份淡淡的失落感,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他去餐厅吃了点东西。 若说自从进入这个训练营之后,唯一称得上满意的,就是餐厅里丰富多彩,且美味十足的佳肴。这边24小时营业,无论任何时候过来,都可以喝点小酒,吃点东西,给这苦闷的学期带来一丝略微的色彩。 之前因为过度训练,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剩下半条命了,并没有很好地享受这项福利。最近三天休假,他几乎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泡在这里。 或品茗着下午茶,悠闲地挥霍时光,或搞个火锅,胡吃海塞。独自一个人,其乐融融,竟然也不亦乐乎。 很多人,包括那些工作人员和教官们看向叶苏秦的目光都是很怪异的,因为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行为的人,确实很怪异,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家伙身上有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平静。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很焦虑。上层人焦虑着权力,焦虑着谋术,焦虑着未来,焦虑着一切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现象,而底层人则焦虑着生存。 若要妥帖地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的举动,我想没有悠闲这个词汇更加贴切的了。 他在窗口上要了一杯饮料,一份甜品,慢慢吃着。 他似乎并不赶时间,也不在乎越来越浓重的夜色,而是在露天吧台上,慢条斯理地解决着面前的食物。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并非维修手册或者技术类书籍,仅仅只是一本旧时代的短篇小说——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 这次用餐,花费了他两个小时时间。他起身的时候,朝着橱窗后面偷偷打量他的胖大婶打了个招呼。老妇人愕然的捂住嘴巴,满脸惊慌,随即重重地将橱窗门关上,似乎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丑陋的鬼怪化生似的。 对于这样的反应,并不出人意料外。 基地内的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怪人。 叶苏秦并不在意老妇人的出格举动,在他印象中,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大婶,尤其她的慕斯蛋糕做得不错。虽然按照旧时代标准严格来划分,她那纯粹奶油和面粉的混合物完全无法称得上是蛋糕,但是叶苏秦依然觉得她不错,毕竟在这个该死的年代里,甜品已经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形容词,而不是名词。 走出餐厅之后,似乎大脑在甜品的注入下,脑细胞也活跃了几分。叶苏秦终于清楚回忆起之前一直感觉有什么落下的问题所在。 抗生素,净水药片和急救包似乎没有携带。 他转了个方向,朝着营地内唯一一家诊所走去。 只希望他们还没有关门,不然明天早上他们就要乘坐交通工具前往最后的决战地了。 快走到门口时,叶苏秦的耳朵略微动了动。他听到小小的诊所内传出一阵压抑至极的呻吟声,还夹杂着略微的抽泣。 漆黑的夜幕下,门口有两道人影,一左一右躲藏在阴影下,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嗨,小子,你可以过一会儿再来。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排队。”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双手抱胸,脸上夹带着一丝轻松诙谐。 他对着屋子里头甩了甩脑袋说,“里面正在办事,当然,时间也不会太久。”他拿出夜光表看了看,轻松地笑了笑。 接着他又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你也好这口,不然刚才就该叫上你。虽然你这个小家伙似乎有点不太合群,但是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加入我们。明天就是考核日,你会发现,跟着我们,会比你单打独斗好很多。” “哦,是吗,”叶苏秦笑了笑,毫无征兆地拔枪,枪口对着木屋,连续扣动扳机,明灭的膛口焰连续闪烁五下,五颗子弹以刁钻的角度打出来,每一枚都准确无误地落在男子的附近。 男子跳着脚破口大骂,“该死,你疯了吗?” 他不明觉厉,更加不能理解,这个同期学员到底在发什么疯。 但是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下一秒他就乖乖闭嘴。 叶苏秦用手枪示意另一个躲在黑暗中的家伙滚出来,然后让他们俩并排站成一列。 那个先前说话的人还在恼怒地嘶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叶苏秦用力一脚踹开木门,里面是一幕不堪的景象。 视野越过手术台可以看到一个过分强壮的男子正在疯狂抽动,显然突发的枪声并没有打扰他的兴致。 他的体格是如此的强壮,身躯几乎是叶苏秦的两倍,浑身肌肉块堆叠,黑色的浓密毛发覆盖了全身,仿佛一层用毛发编制的盔甲。他昂扬着头,以一种不屑的目光轻蔑地盯着不速之客。 身下的女人还在哀求,她的双手被自己撕烂的衣服束缚,被对方单手提了起来,压在手术台上,头发早已凌乱,遮挡住了泪眼婆娑的面庞,只见她不断抽搐扭动,正在竭力挣扎,但是那单薄的身躯比之身后如同狗熊般健硕的男人,似乎任何的挣扎除了提供更多的欢愉之外,没有丝毫作用。 虽然看不清楚相貌,但是依然能够分辨出来,是诊所的年轻护士。作为低等的工作人员,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营地的“上流”人员似乎并没有将其当做同类看待,更多的是玩物或者奴隶之类。 这些人虽然是学员,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即将蜕变的大人物。 对于一个大人物来说,想要在茶余饭后找个颇有姿色的奴隶娱乐一二,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 但,叶苏秦的做法,显然破坏了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 黑猩猩般的男子目光狰狞地瞪着他,嘴角还荡漾着一丝邪恶的笑,随即示威似的用力挺了挺腰身。臀部无数的肌肉线条在绷紧,然后猛然一挺,女人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砰! 子弹划过发梢,炙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自始自终,男人都没有眨过眼睛,深深看着枪口在自己面前闪烁火焰,然后身后传来木屑纷飞的声响。 叶苏秦眼色平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像一滩没有涟漪的湖水。 那意思很明确,下一秒,如果再不放开女孩,那么不再是警告式的开枪了,而是见血的时刻了。 “有种。”男子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的这个词。 他将身下的女人一把推开,光着身子大踏步地走过来,用自己结实得过分的胸膛狠狠贴在还冒着青烟的枪口上,眼神凶残而暴戾。 “开枪。”男子淡淡的说道。 “开枪呀!”男子怒吼一声,随即手高高扬起。 冲突一触即发。 扳机已经扣到二道火了,只要手指微微在挪动那么几个毫米,子弹就会无情地钻出来。 面对居高临下的肌肉男,叶苏秦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并不为其摄人心魄的咆哮而有所松动。 “不就是个低贱的女人嘛,雷科,算了算了。”先前开口讲话的男子凑过来,站在两者之间,再次开口劝架道。 “闭嘴,丹尼尔,这里没你的事,可以滚了。”叫做雷科的健硕男子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小不点。 “你想找茬是吧?无论你有何种借口,找上我雷科,算你选错对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对方用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力道之大,甚至让叶苏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所有人都为这个极度嚣张跋扈的举动捏了把汗,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某人会不会受不了挑衅而开火,那无论结局如何,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足以致命的错误,而他的同伴已经上前过来拉架。 头顶传来旋翼舞动的嗡嗡声,一台无人机姗姗来迟,腹部的摄像头来回闪烁了几下,随即扩音器里传出机械的合成音,“所有人放下武器,重复一遍,放下武器。” 叶苏秦耸了耸肩膀,将手枪扔掉。 “九号,十四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训练营的规章制度,至少在你们准备违反规程之前,可以适当考虑考虑后果。在你们还没有当上所谓的“大人物”前,请记住,现在还是我的学生,相信我,我一定很乐意在即将学期结束的当下,好好的;在最后尽心尽力地再“伺候”你们一次。”扩音器里随即传出教官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咆哮。 “是,阿诺克教官。”叶苏秦摊了摊手,认真的说道,随即让开了路。 周围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游手好闲的学员兴冲冲过来凑起了热闹。 雷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他甚至都懒得去捡拾衣物,见到叶苏秦退却,硕大的瞳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雷科在两个手下拥簇下走出数十步,突然扭头,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叶苏秦,那意思很明确,我记住你了。 “咻咻~”人群里有人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幸存下来的另一名女学员盯着雷科下面那一坨异常伟岸的家伙事,两眼放光。她轻轻依靠在一截枯树根上,目光随着对方移动而移动。 雷科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她反而笑得更加浪荡了。 叶苏秦记得这个女人叫枯叶蝶,也是来自荒野,长相说不上来有多好看,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动人心魄,自带一种天生的就能让男人心旌动摇的魅力!脸蛋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从左颊的额头贯穿到嘴角的上摆。但并没有破坏她整体的形象,反而平添了一丝雌豹般的野性味道。 这个女人的浪荡在营地内是出了名的,但她的残忍比她的浪荡更加声名远扬。 没有热闹可蹭的众人渐渐散去,叶苏秦弯腰将自己的武器捡了起来,发现枯叶蝶并没有离去,而是抱着肩膀,嘴角带笑的望着他。 “按照雅的说法,你似乎又在自找麻烦。”枯叶蝶淡淡说道,“雷科是公司安全部部长的私生子,属于位高权重的那类,他要弄死你,跟摁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小家伙,你的麻烦大了。” 叶苏秦将对方的话当做耳边风。 “反正要死了,要不,这一次,便宜下姐姐。”她荡笑着舔了舔朱红色的嘴唇,“放心,姐姐可是很会怜香惜玉的。我一定会让你由内而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坦。” 叶苏秦没有理她,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卡特里特的总部对外负责区域已经在公告栏贴出了悬赏告示。公司为这一批学员每个人头上按上了三千元的赏格。 底下大厅内的猎人和佣兵们嗡的一声炸裂了。 猎杀的目标区域,是距离此处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废弃城市。 不光是卡特里特所辖区域贴出了告示,连临近的一些友好单位也转发了悬赏公告,无论是为了明天面包担忧的流民还是刀口舔血的佣兵、猎人。所有人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共赴这场血肉盛宴。 三千元,在新时代,对于底层人员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朝阳撕开云层,居高临下窥视着大地。只见荒漠的大地上卷起无数尘埃,滚滚烟龙朝着目的地疯狂驱驶。 短短两日,超过六百名全副武装的猎人进入了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 血幕,徐徐拉开。 第十章 旅行的意义(中) 清晨的光很柔和,透过薄薄的纱窗,照射进来,温柔得仿佛母亲的手,轻轻抚淌过稚嫩的脸庞。 童遥从沉睡中苏醒,一头墨色披肩长发随着起伏的身躯滑落,仿若黑珍珠般柔顺,光滑,并带着一股浓郁的少女清香。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五个月了。 少了一开始的彷徨、紧张、敌视和小心翼翼,多了一缕顺从,坦然和温馨。 她目光中有着茫然,更多的是一丝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窃喜。 这里的一切仿若天堂一般。 没有掠夺,没有战争,没有欺诈,温馨得仿佛童话中的仙境。周边的邻里,人都很好,而且很温柔,虽然有一些市侩和计较,但依然好得超出想象。 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幼小的童遥并不能解释其原理,虽然这段时间也接触了很多这类型的电视剧,电影和小说,但依然觉得荒诞和天方夜谭。 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鼻翼闻动间,面包机上烤得格外酥脆的吐司散发着淡淡谷物清香,煎锅上溏心荷包蛋煎的两面已经略微泛黄。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已然能够清晰感受到一股浓郁的,不曾拥有过的,名为家的温馨。 “起床了,小懒虫,再慢慢吞吞,可就要迟到喽。”楼下母亲系着围兜,手持着铲子,温柔地叫唤。 其实不需要呼唤,这段时间,童遥每天都起得很早,她习惯在凌晨苏醒。生存的习惯让她知道,太阳升起前的那片刻黑暗,是寻找食物的最佳时机。 可惜,在这个世界,往昔的一切通过性命累积,极其有效的经验,似乎都不管用了。打开铁质的水龙头,就会有甘甜清冽的自来水,打开冰箱,就会有满满的食物,甚至每天,还有多余的餐厨需要倒掉。 童遥努力的在习惯这边的生活节奏,虽然很多时候会出一些大洋相,但无关紧要,跟生命比起来,还有什么丑事是迈不过去的呢。 她乖巧的下楼,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已经就绪,那个名为母亲的中年女子走过来,轻轻蹲在她面前,将她凌乱的校服整理了干净,随即又手忙脚乱收拾钥匙,钱包等小物件。 “妈妈上班去了,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还有过马路的时候千万别开小差,坐校车的时候,要跟老师问好,记住了吗?”白婉婷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主要是女儿太不让人放心了,明明已经十七岁了,按理来说已然明事理了,却毛糙得如同一个七八岁的懵懂小孩,做事总缺根筋。 “呜呜,”童遥嘴里塞着面包,拼命点头,女人欣慰地笑了笑,提上高跟鞋,摘下衣帽架上的坤包,急忙忙地摔门远去。 清晨的风略带湿气。 这里是太平洋上的岛屿国家——卡汶狄。 童遥站在电车轨道边际,漫无目的地走着,明灭闪烁的交通警示灯不断转换,呼啦一声,强劲的风吹拂而过,一辆锈迹斑驳的电车从身畔飞驰而过。 天空很蓝,偶有飞翔而过的海鸥,仰目远眺,天际间的海水波光粼粼,时不时又打过来一个浪头,夏季的阳光洒落下来,人声渐渐鼎沸,有游客安耐不住激情,大清早的已经扛着冲浪板在海滩上流连。 “童遥,呜呜,等等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穿过拥挤的人群,有个胖墩墩的女孩费力地挤进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早啊,王雯雯,”她回头,嘴角露出灿烂的微笑,这一刻,她无疑是幸福的。 ........... 与此同时,作为不幸的一方。叶苏秦面沉似水地眺望着舷窗,今早大气的雾水很重,外面一片朦胧的白。 飞机颠簸得极为厉害,它们进入了积雨层,这说明目的地不远了;即将到达。 有人默默拿着笔记本在记录方位和里程,有人无声息地擦拭武器装备,也有人靠在椅背上假寐。 坐在旁边的枯叶蝶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来自荒野的人,无论心理素质多么强劲,对于双脚离开地面的运输工具,本能地有一种排斥感,不,应该说是不安全感。 实力越强的人,这种不安全感越加强烈,他们习惯于将自己的性命狠狠攥在自己手心中;这种一旦出事,连逃都成为奢望的载具,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敬而远之,就一定躲得远远的。 相反,同样荒野出生的叶苏秦则显得平静得多。 有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对着这个此刻安静得仿若邻家大男孩的“怪物”指指点点。这是个偶尔会发疯的家伙,昨晚的事情已然证明;但也是个格外吸引人注意的家伙。毕竟任何时代,跟主流迥异的家伙,往往能够收获更多的关注。 不包括飞行员和副手,机舱内还剩下十四个人,两个带队教官目光锐利,一左一右坐在出舱口上,其中一人咳嗽了几声,嚷嚷道,“我最后再问一遍,有没有要退出的。” 机舱内沉默一片。 基本上到了这一步,谁也不愿意退出,摘取桂冠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虽说训练强度没有下降,但是跟往年比起来名额多了整整三个,只需要再淘汰掉五个人,就能够轻松拿下valha。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炙热。 “很好,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们此刻脚下所在的,是一座叫做伊达尔的小城市,它距离总部,直线距离大概在112公里,以你们的体能,大概徒步行走一周就能够回去。当然,此次任务并不限定时间,也不选定方式,无论是开着车兜风回去,还是爬回去,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回去。”带队教官凌厉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逐个扫过。 “整场游戏你们只要注意三个事项,第一,活下去,第二,活下去,第三,还是他妈的活下去。没有任何附加的规则,没有任何限制,一切行为都被允许。听清楚了,我再重申一遍,一切行为皆被允许。”教官顿了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随即说道:“距离放开限制还有三分钟,三分钟后,你们依次从这边跳伞下去。记住,只要你双脚离开这块踏板,接下来的一切行为皆被允许,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长官。”所有人都在怒吼。 一道闪电在侧畔打过,本就因为空气对流而颠簸的飞机更加剧烈摇晃起来,哪怕系着背带,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惯性死死贴在位子上。 过道上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晃动的,行李箱更是噼里啪啦撞在挡板外沿,很担心它们会不会随时从舱壁上脱落下来砸伤人员。 每次看到这些打包完毕,用尼龙网绳固定在舱尾的厚重行李,叶苏秦的眼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虽然来的时候,明确说过,仓库里的东西但凡拿得动,搬得进来,一律都允许携带,但是这个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他仅仅携带了一个便携式背包,一把svd,两把近身武器之外,再无其他。 教官站了起来,对着另一位助手点了点头,随即拉开舱门,刺骨的寒风登时呼啸而入,将猝不及防的学员们吹得人仰马翻。少数几人及时抓住了舱壁上把手吊带之类的东西,才没有被吹倒。 “到点了,go!go!go!六号你先来。”教官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一个矮个子的小年轻顶着呼啸的风潮,缓慢挪腾过来,其他人开始依次排队。 叶苏秦饶有空闲,歪头瞥了一眼窗外,穿过积雨层后,飞机的颠簸渐渐减小,外面茫茫一片的白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所取代。 一座巨型城市遮掩在山丘之下,由上往下眺望,整个城市风貌一览无余。 这是一座饱受战火摧残的都市;高架桥,大厦,地标建筑悉数坍塌,大片大片的楼房上面如同泼染上去的浓墨,乌漆嘛黑,这是凝固汽油弹留下的杰作。 城市西边,无数的植被仿佛一列列整齐迈动的士兵,由南,由北两个方向呈现半弧形的包围圈笼罩过来,将几近整整半个都市完全吞噬殆尽。 看,有什么细小的物件正在移动,正在躲藏。 此刻距离地面还有近三百米,地面上的房子只有火柴盒大小,那些小东西们体型庞大,四肢着地,奔跑如飞,不断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穿梭。 “十四号,十四号,该你了,该死的,你在干嘛,别磨磨蹭蹭的。”教官的怒吼在耳机里刺耳的响起,叶苏秦赶紧收拢心神,将引导伞的挂钩系在缆绳上,接着在机舱内的过道助跑起来,用力一跃,从洞开的机舱尾部一跃而下。 已经不是第一次跳伞了,早已过了当初惊恐失措的感受,任凭劲风不断吹拂面颊,仿若刀子般切割。在降落到合适位置的时候,主伞打开,轻飘飘地朝着一座高耸的建筑废墟飘去。 城市内跳伞风险很高,尤其他们这批训练尚不完备的人员,但今天运气出奇地好,他落在一幢坍塌了一半的公寓楼天台上。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收拢身体,几乎全身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他的身体顺着前倾的冲势就地倾倒,连续滚了几滚,卸掉势能,这才停了下来。 用匕首割断缆绳,脱下身后的伞包,捡起随身的战术背包,站起来,抬头看去,天空中雪白色的花朵还在绽放,有些下面系着一箱箱军绿色的武器箱。 从这一刻开始,野兽们嘴上的嚼子被取了下来,尖锐的獠牙龇露着,等待着择人而噬。 好戏似乎正要上场。 而远处,滚滚尘烟中,还有一队接着一队的流浪猎人正在马不停蹄往这边赶来。 猎杀时刻,正式到来。 第十一章 旅行的意义(下) 入夜,沉寂了一整个白昼的城市,仿佛活了过来。 夜幕下两点萤芒,一飘忽不定的黑影,松动的砖块,墟坑微微起伏了下,有什么破空之声急促而短骤地响起,随即一声尖锐垂死的鸣叫,不过非常轻微,很快被掩盖了过去;接着,寂静的黑夜下,传来一阵喀嚓喀嚓咀嚼的细微声响。 叶苏秦躲在废墟背后,尽量蜷缩起身体,巨大的水泥预制板坍塌下来,压在一截墙根上,形成了一个仅能够容纳一人的狭小空间。 用于迷彩伪装的斗篷抖落开来,小心地覆盖在身躯上。 晚上的城市,冷得要命,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点燃篝火。 战术服虽然贴身,且足够保暖,但是在零下几度的环境下,在劲风呼啸穿梭的废墟内,提供的帮助依然有限。 冻得发硬的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掰下饼干一角,塞入嘴中,细细咀嚼。他嚼得格外慢,格外细致,仿佛要将这半块压缩饼干碾压成粉末之后,再行吞咽。 进食是维持体温的另一种方式,当然如果有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酒的味道可以轻易飘散到数米开外,但特制的压缩干粮则不会,这么一考虑,似乎驱寒的烈酒也就不香甜了。 毕竟这个时代,有超过数百种的化生,完全依靠嗅觉来捕食。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鼻子,甚至比受过专业训练的猎犬还敏锐。 哒哒哒...... 几枚曳光弹在视野尽头的黑暗中呼啸而过,随即是纷扰的咒骂和反击。 从脚步声能够分辨出来,那是一伙数量超过十人的雇佣军,他们穿着破败的夹克,端着老式的步枪,依托一个个有利地形开始回击。 独立的三层建筑某便利店天台上,巨大的广告牌背面露出一截黝黑的枪管,正在以恒定的节奏喷吐着火焰,两百米开外,不时有人惨叫倒下。 以学员的军事素质,绝对清楚在黑夜中不加掩饰的开火会造成多大的困扰,尤其枪口上还没有任何遮挡膛口焰的枪械组件,这会让其在黑夜中,如启明星般瞩目耀眼。 但依然还这么做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是——陷阱。 阻击阵地所在的便利店在一处十字路口中央,周围都是开阔地带,附近的废墟或者略微完好的建筑物都没有超过它的,起码在五百米的直径范围内,没有更好的狙击阵地。 五百米的距离,在目不能视的漆夜,没有任何一个狙击手能够完成对楼顶射击阵地的狙杀,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保障。 剩下的攻略方式,除了用人命去消耗对方弹药外,也就剩下重火力轰炸这一选项。而价格不菲的重火力,正是荒野难民们欠缺的。 新时代步枪rt-2000在三角支架支撑下,稳定地架在天台水泥墩外沿上,丹尼尔轻松地用右手操作,甚至厚重的枪托都没有抵在肩膀上,每一次轰鸣,都会令枪身整个剧烈摇晃,显然易见,这样的射击,精度完全无法保证。 枪脊上镶嵌着夜光瞄准具,绿色的视野下面,一个个白色的人影在晃动。枪身侧面的翻盖件是一个集生命探测和热感应的组合探测元件,显示屏上随着枪口的移动,一个大型的十字白线准确套住一个又一个躲藏在建筑残骸背面的目标,然后扣动扳机,发射的穿甲弹可以轻易洞穿砖石结构的阻碍物,除非运气极差遇到钢筋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一场针对性的屠杀,或者说成鲜血派对可能更加贴切。 丹尼尔嘴里叼着雪茄,身子舒坦地靠在单人沙发上,这架沙发有些年代了,上面的表皮脱落严重,露出里面已经絮状的海绵,总的来说坐上去并不多么舒适,而且随时得担心它什么时候散架。不过这已经是附近能够找到最好的椅子了。 雷科则躺在沙滩椅上,这架可折叠的沙滩椅竟然是从营地里带来的,看他们轻松写意的表情,来这边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说是度假。 这伙人是目前学员中最大的团体,人数有五个,几乎快到参试人员的一半,谁都清楚如果不考虑背后子弹的话,抱团状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夜晚的风有点冷。 雷科则敞露着胸膛,他身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套着一件战术背心,下身则是一条磨得发白的牛仔裤,这两样物件显然无法抵抗严寒,但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优哉游哉。 侧畔缺了一根腿的桌子在风中摇摇晃晃,上面除了打开盖子的午餐肉罐头,还有啤酒和威士忌。电热烧烤架正在发出猩红的光芒,这种自带高浓缩电池液的新时代烧烤架可以在三分钟内将上面的肉块烤熟,撒上孜然和辣椒粉,一口浓郁的热辣软糯填充整个口腔。 是的,这幅样子,他们真的是来度假,而不是战争。 丹尼尔又发出一阵兴奋的怪叫,在他的枪口下,一个吓破了胆的流民慌不择路地逃跑,被他打断了大腿,正在皲裂的道路上攀爬,身后是笔直的一滩血水。 热感应显示屏上,又有一个人影窜了出来,试图去营救那个被打断了腿的小家伙,丹尼尔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一枪落空,打在试图救援家伙的侧畔,土石击飞上天,随即无规则地砸落下来,那家伙显然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砸到了,惨叫一声,趴在地上。 丹尼尔再次调动枪口。 “嗨嗨嗨,住手,丹尼尔,住手。”瘦高个子的学员趴在栏杆外围,拿着夜视望远镜看了片刻,随即赶紧招呼他停止射击。 丹尼尔疑惑回头,只见瘦高个子舔了舔嘴唇,淫笑道:“是个妞。” “卧槽,中大奖了。”雷科一听,兴奋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呼道,“十八号,这里是九号,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十八号,有什么吩咐。” “九点钟方向,一百二十米位置有个女人,把她带回来。” “好的,请稍候。” 一楼便利店的门被撞开,有个身影冲了出去以迅捷的速度在砖石废墟间挪腾。哒哒哒,四周的阴暗处出现了几个火力点,自动步枪短促的声音响起,朝着那个一跃而出的身影扫射着子弹。 通! rt-2000的轰鸣压过了那些自动步枪的声音,虽然是新时代的武器,在静音方面做了充足的改进,但是九毫米的超大口径和远超一般步枪的威力,还是让这方面的努力变得白费。 每一声枪响,就意味着一个火力点的歇菜。 丹尼尔收起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拿起步枪射击,他的精确射击水准相当精湛,两百米内,弹无虚发,加上热感应之类的模块,那些躲藏在各种隐秘角落,自矜安全的家伙们,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靶子罢了。 “六点钟方向。”有人轻声说了一句,那是五人团队里唯一一名计算机专家,他个子不高,带着一副宽边眼镜,头发乱糟糟的,颓废得仿佛旧时代的宅家少年。 此刻他盘曲双脚坐在脏乱的地板上,架在腿上的是一本笔记本样式的战术终端,此刻他竟然有闲暇在这玩意上玩起了rpg游戏,是一款三十年前比较风靡的《最终幻想》系列,此刻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打boss。 显示屏一角上有个实时动态影像,一伙数量足足二十人的小团队正在漆黑夜色掩护下,从一条过道进入一幢掀去了半边屋顶的老式建筑物中。 废宅少年随后摁下了电脑操作板上的红色按钮。 远处天空传来几声微不可查的嗡嗡声,一枚拽着尾焰的小型导弹脱离作为载体的无人机,一头撞进了六点钟方向的老式建筑物,它几乎是在一伙人前脚刚进房间的时候钻入的;在一扇洞开的窗户里。 沉寂的夜幕中骤然爆发出一团明亮的橘红色火球。整个建筑物都在剧烈颤抖,无数尘烟和砖石四处飞溅,升腾而起的硝烟,几公里外都看得见。 天空中的无人机盘旋了几圈,随即再次拉高高度,朝着九点钟方向飞去。其实在离开之前,腹部的摄像头上的热成影像显示至少还有七个活口。 “雷科,还有几个活口,交给你了。”废宅少年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玩游戏,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但是这种姿态并没有招来雷科的厌恶,反而豪迈地哈哈笑了几声,从脚边提起沉重的加特林多管机枪。 这种重量高达120公斤的重型武器,在战场上完全可以称作鸡肋,不光要负担它超额的重量,还要承载它巨量的子弹载量。 饶是如此,雷科单手提起这把充满暴力美学的武器轻松得仿佛拎起一根金属棍。 仅仅只是简单的瞄准,老实说,这类武器其实也没有瞄准的必要,每分钟6000发子弹的射速足够让它覆盖整片建筑物。雷科露出狰狞的笑,扣下了电钮,六根枪管在主轴圈联动下飞速转动,疾风骤雨的弹幕倾泻而出,裸露的建筑物外围席卷起冲天的尘土。 仅仅只是三分钟的射击,本就千疮百孔的建筑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坍塌。 雷科用的是极具破坏力的钢芯弹,而且新时代在火药方面的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子弹的威力相较于旧时代,增长了不知凡几。 雷科随手将机枪砸在地上,脚下都是弹壳,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武器砸落下去,子弹壳飞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憋着一口气,让烟气充分在肺部周转一圈后缓缓吐出。 “爽,真特娘的爽。” 其余几人不置可否。其实如果纯粹为了对付几个活口,没有必要这般大动干戈,这么做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威慑,不光是为了威慑那些蠢蠢欲动者,也是为了威慑一些躲在暗处窃笑的同台竞技者。 果不其然,电脑屏幕上,安装在各处的摄像头下,十几队往这边追赶过来的雇佣兵团队迟疑地停下脚步。 超越了一整个时代的武器装备让他们迟疑了,显然再这么冒失前进,很可能前面那些家伙的遭遇就是他们将要面对的下场。 看来,这三千块钱不好赚啊。 “白痴,”视野尽头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显然不可能不引起叶苏秦的注意。此刻他爬伏在距离他们一千一百多米的某幢高楼大厦上。 这样的距离,那边的热闹和绚丽,在叶苏秦的眼中只是几个萤火大小的点,他不得不借助高倍望远镜才能够看得清晰一些,但夜晚的环境下,所谓的清晰也就是模糊的一大片绰影。 对于一开始就闹得过分热闹的同僚,叶苏秦不置可否,但雷科那无比嚣张的嘴脸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反感。 他起身端坐在水泥防护板后面,将身上的背包小心翼翼地放下,整个过程缓慢而稳定,甚至装满各种金属物件的背包在接触地面的时候,没有发出哪怕一点细微的声响。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水壶,一盒胶囊,从里面拿出一枚水绿色的胶囊轻轻放入口腔中,拧开水壶盖子,轻轻抿了一口送服下去。 渐渐地,身上的体温以一种直线的方式陡然下降,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再如先前般剧烈,手上,脸上,甚至外套上面渐渐起了一层寒霜。 『夜晚的风,冷得彻骨。』 目视着天空的叶苏秦暗暗在内心糟糕地想着,随即动作轻盈地再次爬伏在地面上,拿起那支svd,摘下上面的弹匣,从中取出最上面的一枚普通弹,他迟疑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头上标注着醒目的赤红色标示的子弹,压了进去。 svd架了起来,冷冰冰的枪口对着外面,布满寒霜的手掌坚定,缓慢地拉动枪栓,将一枚子弹上膛,透过瞄准具,远处的地方只是一片漆黑,仅有几个火星般的光耀,他将准星对准了其中一个。 做完这一切后,叶苏秦安静地闭上眼睛,小憩了片刻,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大脑一片空白,足足十几个呼吸后,那双墨瞳色的眼睛再次睁开,一汪湖水被狰狞取代。 .............. 与此同时,十八号正在凭借过硬的战术动作,在废墟与道路间短途冲刺。 高速急行的十八号忽然毫无征兆地静止下来,他的面前是一条过道,而侧畔,一名端着步枪的猎人正毫无所觉地贴着墙壁走来。 两相交错,十八号猛然撞了上去。 猎人脸上还带着遭遇突发情况的茫然和失措,下一秒,他的脸色黯淡下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张着,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看得出来,他试图发出预警,但是他的喉咙已经被切断,正潺潺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第十二章 杀戮都市(上) 十八号上去一把托住他,将他缓缓朝着身后拖去,随手丢弃在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里。 不远处有几声喧沸,女人的同伴将她救了回来,此刻正心惊胆战地躲在一处坍塌的房屋大厅中。 她正在用身上撕下来的布条摁在头顶被石块砸开的豁口上,血已经止住。有人在她面前正在大声呵斥她,她小声辩解两句,换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厅里横七竖八坐着差不多有四个人,其余几人正在擦拭枪械或者虎视眈眈盯着房屋的豁口,外面的黑暗让他们有一种深深的惧怕。 十八号迟疑了几秒,手微微贴着战术服上的口袋,几枚闪烁的寒芒的金属片裸露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下蹲,然后箭一般射出去。 荒野里挣扎的人,对于危机的敏锐,迅捷得让人吃惊;就在一道黑影窜进房间的刹那,枪声骤然响起,两名枪手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朝着豁口开火,子弹在墙壁上打出一连窜的火星,下一秒,枪声突兀地停止。 两名枪手捂着喉咙,闷哼着倒下,一枚尖锐窄细的飞镖正插在咽喉上。 十八号的突袭像游蛇一样,几乎贴着地面迅捷地突破进来,两名枪手发现危机的时候,枪口的射击角略微偏高了些,这也在正常人类应对危机的常识,毕竟谁也想不到有人能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贴着地面像壁虎般游走进来。 而十八号的飞刀,则准确得令人咋舌,在弹雨纷飞中,刹那间的出手,准确投出三枚,一下子将屋内的三名男子格杀当场。 唯一幸存的女人,呆立当场。 几乎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一把扑过去,在她的面前,有一把粗笨的手枪。 不过比她更快的是一只战术靴,狠狠碾压在她的手掌上。 “啊!!!”女人发出吃痛的尖叫。 鞋钉在她手上碾出一道道口子,鲜血淋漓。 十八号目光冷冽,饶有兴致地看着倒在地上做着最后挣扎的女人。 远处有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女人的尖叫惊动了附近的生物,也不知道是流民还是化生。 十八号拎着女人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一把摔在肩膀上,十秒钟后,身影消失。一队手持步枪的雇佣军冲了进去,入目所及,除了倒伏的尸体之外,别无他物。 三分钟后,十八号回到了天台上,将女人像破布麻袋般的丢弃在露天水泥板上,女人吃痛叫了一声,满脸惊恐地爬起来,神情戒备的望着四周围聚过来的几个人。 雷科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将整张脸对着灯光的方向看了看,大失所望,荒野里的女人根本与漂亮无缘,她们粗犷,结实,耐操,唯独跟美丽搭不上边。 从小生活优渥的雷科哪怕再饥不择食,也远远没到上这种女人的地步,他顿时兴致索然,一把将女人随意地扔在地上。 他耸了耸肩膀,“难道这些爬虫就没有过得去的女人。”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降低了预期标准,但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依然发现自己还是下不了口。 周围的人笑了,“得了吧雷科大少爷,你想在这种地方搞细皮嫩肉的,只能找雅,枯叶蝶或者苏珊。当然,前提是她们愿意的话。” “其他两个人不好说,枯叶蝶肯定愿意,那个骚娘们,只要发出信号,还不撒欢了往雷科大少爷的怀抱里赶。” 丹尼尔丢来了一罐喷漆,“赶紧在大楼墙壁上喷出雷科少爷求偶信号,我想枯叶蝶一定不会错过这个良辰美景的机会。” 周围的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听说那娘们能够塞下一整罐饮料。哈哈,我们这组学员里,也就雷科能承受。” “据说那娘们饥渴起来,连变异暴熊都上。雷科,你敢吗?小心家伙事烂在她里面,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帮王八蛋,我才不上她呢,这个疯娘们。”雷科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唯一一次有些心虚的叫嚷道。 “嘿,雷科,你是不是被她上过,看这表情,应该是被强迫过了,哈哈。” “臭猴子,小心我揍你。”雷科佯怒。 “看来是戳到痛点了,哈哈,你一定被她强过,太棒了,哇哈哈哈......雷科被那娘们搞过,这可是大新闻,哈哈。”有人幸灾乐祸地起哄。 周围成了快乐的海洋,雷科虽然面上假装恼怒,跑去跟瘦猴帕特打闹,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并不在意。唯独那个女人惊慌失措地缩在角落里,这里的一切看似欢徜,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惶恐。 “没人开张,那我先上了,我可没雷科少爷那般娇贵。”丹尼尔一把拽过女人,狠狠将她压在桌子上。 丹尼尔鼻端嗅了嗅,有些失望地嘟哝了一句,“臭的。”不过他还是饥不择食地开始单手解开自己腰带。 跟雷科打闹的帕特不干了,叫嚷起来,“该死,这婊子是我发现的,怎么反而轮到你先上。” 丹尼尔才不理他,狠狠一挺腰身。 “妈的,草率了。”帕特用力挥了挥拳头,随即不甘心地一把拽过女人的头发,让她面目惊恐地对着自己,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钳子。 “切,抢先也没用,我一鱼两吃。”说完狞笑着盯着女人的眼睛,“母爬虫,我要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拧下来。” 其余几人抱着膀子在一旁看热闹。 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撬开自己口腔,将冰冷的钳子塞进去,女人的眼神中全是恐慌和歇斯底里的惊惧,嘴里不由自主发出喔喔喔的哭喊求饶声,但是因为嘴巴被金属工具钳塞满而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调,只能单纯地呜呜地鸣叫。 惨叫,挣扎,哄笑,残忍...... 雷科在旁边嬉笑着拍手叫好,忽然心中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直窜上来,浑身寒冷得如坠冰窖,他迟疑地扭过头来,望向三点钟方向的漆黑。 下一秒,丹尼尔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半个头盖骨被掀飞,身躯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倒。 骤然遇袭,所有人展现了无愧于特训营的素质,雷科一把拽过废宅专家卧倒在地,同时脚一勾,一把突击步枪飞了起来,宽厚的手掌一把接住,枪口抬起来就朝着可能躲藏狙击手的位置倾泻子弹。 没有枪焰,没有枪声。帕特脸色一片煞白,此刻死得透透的丹尼尔倒在地上,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人背后寒毛倒竖。 “是五百米开外打来的,该死。”帕特矮着身子,耳朵动了动,他清晰知道自己没有听到枪声,一般步枪的枪声能够传播500到800米的距离,如果套上消音器,则是300到500。 “是一公里外。”十八号纠正着帕特的误差。以他强化过听力的耳朵都没有捕捉到枪声,要知道以他的听力,哪怕做好了消音工作,依然可以捕捉八百米到九百米内的枪声来源,但是这次没有。 一公里外,在黑夜中准确击杀目标,而且还是一枪爆头。这故事听起来,怎么都觉得玄幻得不得了。 “不是雅就是十四号!”雷科咬牙切齿,脑子里快速搜罗过大量信息,他不相信荒野中有这么厉害的狙击手,如果有,显然看不上自己这伙人区区三千的报酬,那么,排除掉猎人和雇佣兵,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同伙”了。 雅不可能,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同为高层私生子,犯不着跟自己较劲,而且雅的改装狙击步枪威力巨大,如果是她下的手,丹尼尔半个身子都轰成渣了,不会是这种精确狙杀。 当所有的可能都排除掉,剩下的哪怕再荒诞,也是真相了。 对于这个半路进来的学员,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非常模糊,他的成绩并不惊艳,也就偏向及格而已,人也冷僻怪诞,不合群,行为更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昨晚甚至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低贱的女工作人员而跟自己一方交恶。 其实昨晚的事,虽然如同吃了一只大头苍蝇般恶心,但是雷科其实并没有往心上去,之前的恐吓和威胁,更多的则是下意识的发泄行为,并不是真的针对行为,虽然也有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不介意在这次训练中干掉对方的想法,但毕竟只是想法,并没有针对性的去实施。 因为在雷科眼里,十四号还够不上威胁。 但今天,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也不用雷科自己去找麻烦了,麻烦自己上门了。 “哈利!”雷科低沉地吼了一声,不需要太多赘述,计算机专家哈利已经匍匐过去,打开了一个旅行箱大小的金属盒子,里面躺着一架纺锤体的无人机,科幻般的金属涂层,流光溢彩,充满暴力美学极致的武器平台张牙舞爪,哪怕在漆夜中,也能够感受到撕裂肌肤的恐怖威慑。 两台喷射器发出幽兰色的尾焰,无人机旱地拔葱般笔直攀附而上,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中悬停,尾部的喷射器依次点亮,巨大的动能让其箭一般的窜了出去,目标正是三点钟方向,子弹射来的地方。 .......... 大厦天台上,叶苏秦收起枪支甩着背上,提起背包就往水泥挡板外跳去,固定在栏杆上的安全绳索不断发出承受重量的吱嘎声,整个身体在越出大厦的刹那,笔直地坠落下去,直直往下掉落了七八米后,安全绳承重,拉得笔直,也将下坠的趋势停滞了下来。 叶苏秦一手攀着外围阳台,一手扣开安全绳索,然后脚步轻灵在空调外机上一跃而过。经年累月遭受风霜腐蚀的外机不经力,轰啦一声断裂,笔直砸落下去,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发出阵阵巨响。 好在叶苏秦两只手已经抱住了贴在墙壁上的排水管,他顺着管道往下滑,停在十二楼的一个窗口,溜进了建筑物中。 两分钟后,两枚拽着长长尾焰的导弹尾随而来,轰的一声巨响,在大厦天台上炸出了两团橘红色火球,整幢大厦都在摇晃中瑟瑟发抖。 嗡嗡的无人机在天空轰鸣,单调而迅疾的机炮开始转动,无数的子弹瓢泼般地朝着大厦扫射过去,席卷起大片尘埃,临近天台的一排房间遭到狠狠蹂躏,子弹将水泥墙壁和幕墙毫不留情地撕裂,大片大片的残渣剥离,朝着底部纷纷扬扬的摔落下去,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腹腔的电子眼反复来回扫荡,将一片狼藉的室内景象传递回终端。机身则开启热感应模式,开始由上而下扫描整幢大厦。 十二楼一扇窗户内,叶孤秦头朝上倒伏在地上,长长的枪杆裸露了一点在外面,看上去就像半截锈迹斑驳的废弃钢管。 眼睛一眨不眨,墨瞳色的眸子在微不可查的缩小,缩小,在缩小,视野中的无人机开始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机会只有一次,在这种高出一个时代的战争兵器面前,他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理论上来说,此刻逃之夭夭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看到这架无人机后,叶苏秦打算逗留下来看看,看看有没有机会一举端掉。 这种能够在几分钟内达到对手狙击阵地的武器,威胁性太高。 空中的无人机不规则晃动,像是一只轻灵的雨燕,显然正在操作的家伙也是个中好手,知道目前要对付的是一个潜伏起来的狙击手,只有没有任何预判的无规则运动,才能够有效遏止对方打来的黑枪。 绿色的扫描线从电子眼里发出去,由上而下地移动,大厦的内部结构快速建模在显示屏上,忽然有一个微小的红点闪过。 哈利操作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整个脑袋靠近显示屏,想要看得更加清晰些。 远在一公里外的无人机也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 叶苏秦的枪口喷出了火光。 轰的一声,无人驾驶机腹部中弹,厚实的涂装上冒出一缕黑烟,随即无人机跟喝醉酒的酒徒一般,东倒西歪,重重撞在大厦外壁上,各种零部件纷飞,随即起火爆炸。 哈利重重一拳打在电脑屏幕上,恼怒的低吼,“电磁干扰弹,该死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躲在窗户下面的叶苏秦冷静的退弹上膛,底部微不可查的传来几声说话声音,看来这边的激斗吸引了附近的佣兵们,此地不宜久留。 他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地盯着下面已成残骸的无人机,跟他预想的一样,对方安了个陷阱等待自己暴露,这个无人机的外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硬,寻常子弹打上去,并不能造成有效杀伤。幸好自己留了个后手,用了对付电子设备行之有效的特种弹,不然这局的胜负,还很难说。 叶苏秦低矮着身子准备快速撤离现场,背后传来如针扎般的痛感,霎时毛骨悚然,几乎不假思索倒伏下去。 由上而下六十度角的位置,一枚子弹贴着房间里的排气扇钻了进来,灼热的空气呼啸而过,背部能够清晰感受到子弹旋转带动的凌厉风刃,脑门上的头发在快速地干瘪,卷曲,灼烧,化作灰烬。子弹几乎是由上而下贴着背部划过,在发梢中穿过,准确无误地击中在目前的水泥混合土建造的墙壁上。 啪的一声巨响。 墙壁直接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外面寒风凛凛。 脑门上细密的汗珠控制不住的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面上,眼神中全是深切贴近死亡的惶恐。 ——雅。 几乎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思索就能够锁定始作俑者。毕竟这种大威力的狙击步枪,纵观所有学员,也只有她携带了。 唯一疑惑的是?她为啥要这样做?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排除一个可有可无的竞争对手? 第十三章 杀戮都市(中) 不敢耽搁,虽然此刻满脑子疑惑。叶苏秦快速地在建筑物中穿插,时不时的低伏,侧趟,躲避着各种各样裸露空洞的墙壁,尤其是那些窗户。谁也不知道哪个位置,就会有一枚子弹钻进来。 配发的战术斗篷能够很好地吸收热量,并且阻碍各种探测波段,自己又吃了降低新陈代谢的药丸,此刻在那些高端探测器面前,自己的热源不会比一只仓鼠更大。 但是对方还是一枪中地。 虽然自己对付无人机的那一枪暴露了位置,但不至于自己在墙体内的行动,也被对方一丝不差地察觉了呀?不然无法解释那刁钻的一枪。 叶苏秦脑门子全是问号,脚下却不敢耽搁。 忽然他整个身子一滞,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背包,扫过自己的武器,扫过自己穿戴的衣物,不着痕迹地低伏下身子,逐个逐个脱下来开始检查。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捏着衣服的布料层上,感受着里面均匀的厚度。 没有!? 他又脱下背包,用匕首在上面切割,将其搅碎成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布片,果不其然,在一个小夹层里,两片厚薄均匀的布片里面夹杂着一个米粒大小的信号发射器。 叶苏秦整张脸顿时阴沉下来。 他脱下自己的战术靴,用力划破底邦,在强化材料制成的鞋垫里面翻找,结果又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信号发射器。 原来,在走出营地之前,游戏已经开始了呀。 叶苏秦胸腔剧烈起伏,眼睛一会儿变成赤红,一会儿变得惨白,随即慢慢平淡下去。 他将所有物品归置了下,起身离开。 几分钟后,一队雇佣兵冲进了房间,在里面仔细翻找后,一声欢呼,他们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些遗弃的物品,一件崭新的战术外套,一个被扯得稀烂的背包,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冲锋枪。 他们升起了火堆,分发着寻觅到的压缩干粮,塑料瓶装的饮用水和一些功能饮料。那些是叶苏秦留待自己整整半个月的口粮和一周的饮用水,如今全部丢弃了。 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家伙拎起战术外套套在自己身上,看得出来,这件外套还是有些宽大,将他整个人衬托得不伦不类。 不过荒野里的人从不挑剔,他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 下一秒,威力奇大的子弹直接轰穿了墙壁,夹带着泥灰把他半边胸口轰得稀烂。 染血的外套掉落在地上,从上衣口袋里,崩落出一枚米粒大小的元件,落在地上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弱的光芒。 几百米之外,雅架起高倍望远镜朝着落弹点看去,除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外,还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佣兵。 雅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将计就计的陷阱。 顾不得拿起身畔的战术终端,还有架在窗口上的狙击步枪,整个人翻身跳跃开去。 下一秒,呼啸而来的子弹噼里啪啦打在她刚刚所在的区域。 对方的射速很稳,很急,一把半自动打成了连发,连续五发子弹间隔不到二十公分,呈现一个规则的圆形落在刚刚射击之地,将狙击步枪打成了零部件。 翻滚到角落里的雅过了好久才敢起身过去收拾残局,那架费时费力制作的高精度狙击步枪已经报废了,还好,她还有备用的,虽然不及这把枪趁手。那台战术笔记本上的显示屏被洞穿,上面标示着地图的界面闪烁了几下,黯淡下去,随着它一起黯淡还有上面清晰标注十四号的红色光点。 雅整个人头皮发麻,她是唯一一个全程关注叶孤秦狙杀丹尼尔的观众,那恐怖的狙击能力,雅自愧弗如。而恰恰见识了这堪称艺术般精湛的技艺,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要除掉叶苏秦的意志。 这人留不得,不光为自己未来考虑,也为目前的生存状态考虑。 其实用作弊的手法来铲除异己,确实令人非常厌恶,但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不用这种手段,那么自己可能很难逃脱对方的枪口。 但现在的情况来看,结果比糟糕的还要糟糕。 一个懂得隐藏的狙击手随时环伺身畔,这个死亡体验,想必没人愿意体验第二回。 ....... 街道上,叶苏秦将一具死去的猎人尸体拖到废墟后面,将他身上染血的衣服脱下,套在自己身上。 为了躲避那种无孔不入的追踪器,叶苏秦几乎遗弃了身上所有的东西,仅仅拿了一把匕首,一支步枪和一些子弹。 吃力地将明显小了一码的鞋子套在脚上后,他环顾左右,这是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公寓,此刻所在是一处早已面目全非的大厅,后方是断了半截的阶梯,大理石制的精美台阶悬挂在半空中,上面的楼层板开了一个大口子,由下而上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二楼的布置。 四周都是杂乱的器具,砖石和掩埋物。 叶苏秦找了一面唯一完好的墙壁,在墙角根处扒开厚重的建筑材料,将一块块石膏板,碎砖头,破败木头一一在身边摆放整齐,如此挖掘了十多分钟,下面形成了一个小小可够人蜷缩着进去的小小凹坑。 他头上脚下的躺了进去,将一块块石板,砂泥,木块等乱七八糟的杂物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几分钟后,那本就杂乱的墙角根下,多了一处不起眼的废墟堆。 夜晚很快过去,天边第一缕晨曦照拂过来。 雷科一伙颇有些狼狈的将自己摔进一处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内,在过去的七个小时里,他们不停地在黑夜中移动,挪腾,寻找着看似足够安全的场所。 面对着一个随时可以在一公里外射来精确子弹的棘手对象。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糟糕,对于这帮公子哥来说,不停挪腾的运动战虽然能有效遏制对方,也同样让自己疲于奔命,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开局。 哈利在这一路上,小心且不着痕迹地布置着一些小巧,但足够有效地侦测陷阱。他已经收起了一开始的玩世不恭,全程除了行走和奔跑,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随身携带的终端屏幕上。 可惜,那匹孤狼不知道是躲过了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还是压根没有尾随过来,除了几个不长眼的猎人触发了警报之外,别无所获。 这就是精明猎人的狡猾之处。 身为猎物他们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侥幸心态,依然做着十足的准备。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在附近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所以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不能流露。对方可以放弃追捕他们,但他们不能放弃已成为猎物的觉悟。 咕咚咕咚,雷科一口气喝完了一瓶水,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 “少喝点,我们的储备也不多。”有人开口提醒,如是往常,这样的话一般是不会开口,可惜这次转移,他们丢弃了大部分物资,其中包括可观的补给。 每人随行的背囊中的物资,除了必备的医疗器件,弹药武器等之外,留给食物和水的空间并不充裕。 雷科有些难堪地甩了甩脸色,但终究没有发火或者暴走,而是懊恼的对着地面捶了一拳。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无休止地逃下去。” “不是逃,是寻找契机点。”有人纠正着他语言上的错误。 “太阳升起来了,白天视野更加广阔,上面不能去了,只能往下走。”帕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份纸质地图,摊开摆放在众人中央。 “这是城区的地铁线路图,我们在这边,沿着这条地下车库的道路走三百米,这边有个地铁站,我们可以从这边下去。” 帕特在地图上画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线。 “两个方案,如果对方跟过来,我们就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线路中跟对方扳扳手腕,地下区域狭小逼仄,我们可以充分发挥人数优势,他的天赋在下面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当然了,如果对方不追过来,我们就从这里,沿着214号路线走到头,从这个出站口离开,那边是城市的边缘地带,拐过两个村落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我们徒步回去,如果运气足够好,在地上找到一两辆废弃车辆,就更好了。” “可这也太窝囊了,”雷科嘟哝了一句。 “雷科,游戏结束了,ok?”帕特直视着对方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完成这次考核,陪你游戏耍闹只是额外的附加项,如果情况允许,我想大家不会介意在训练营结束的当下,好好放纵一把,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出现了意外因素。” “而且,对于丹尼尔的死,你要负主要责任。”帕特毫不避讳地指出问题点。 雷科整张脸霎那间通红,眼睛瞪得老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半晌才渐渐平息下来,但胸口依然在剧烈起伏。 “好了,雷科,”帕特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样很窝囊,但是我不得不说,等回去之后,你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资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老是破坏规矩的顽固小子,但是现在你得忍忍,至少在当下这个阶段,得听我的。” “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你也看到了,十四号有足以威胁到你我性命的能力。暂时的委曲求全是我经过分析后得出的最好结论,正面硬刚,不说伤亡比吧,更重要的是为了一口气,将咱们这么多人置身于危险之下,你觉得划算吗?我们的命很金贵,无论死哪一个,都是对方大获全胜。毕竟,他只是一条从荒野里捡来的野狗。这个道理你懂?”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收起你那絮絮叨叨,真像个娘们。”雷科撇了撇嘴,“我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就按你的计划来吧。” “大家没意见吧?有需要补充的吗?”帕特环顾四周。 十八号耸了耸肩膀,“我就是陪太子读书的,确保你们安全就是我的职责,能少点幺蛾子我自然举双手赞成,不过上面私下里吩咐过想要留下十四号。如果跟我们真起了冲突,除非死在你们手上,不然我还是会很大程度干预的。” 雷科猛地扭过头来,盯着十八号。 “雷科大少爷,你就算这么瞪我也没用,我不可能为了你们的儿戏,去违背上面的意思吧。尤其这件事,老爷也是点过头的。”十八号摊了摊手。确实在十八号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游戏罢了,他本身就已经注射过纳米机器,考核获胜不获胜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不过是被安插过来保护这批“权贵”的。 对于一个服役超过七年,无数次经历过死亡的男人来说,这批小屁孩的举止和荒唐行为,可不就是儿戏嘛。 坐在角落的哈利沉默不语,似在思考些什么,众人们围在一起敲定了后续计划,对于这个死宅是否参与其中也并不在乎,就在絮絮叨叨的讨论声中,哈利猛然抬头,语气急促地说道:“十分钟前,有人触发了我的警报。” “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发现......”所有人几乎下意识打开枪械的保险,还没来得及抬高枪口做出警戒行为,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抱歉,抱歉,似乎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没忍住,呵呵呵......”远处水泥墩样式的支撑柱后面转出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只见对方莲步款款地走了过来。 第十四章 杀戮都市(下) 雅匍匐在一处障碍物下面,楼道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而且朝着这边越走越近。 她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胸口在剧烈起伏,但是呼出的气息却格外绵长,甚至离得近些都听不到任何细微的声响。 握住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青色的血管在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起伏,这是在不断积蓄力量的特征。 吧嗒。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 右手上的手枪击锤被摁下。 雅默念着双方的距离,猛然双脚用力一蹬,骤然发力让她如一只轻灵的黑猫般蹿了出去。房门口,两道身影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只见一道黑影从门内窜了出来,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反应的时间,其中一人被迎面而来的对方重重撞在墙壁上,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软软地瘫倒下来,胸口上已经插着一把长长的匕首。 另一个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手中的步枪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内根本发挥不出效果,他端着末端直接当烧火棍般横扫过来。 雅屈膝的身子已经站直,根本不去管插在尸体上的匕首,而是很冷静的用手拔挡挥舞过来的长枪,同时毫不犹豫地抬手扣动扳机。 枪口顶着对方的前额搂火,子弹贯穿了他的大脑,佣兵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随即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枪声仿佛信号,楼下的脚步声骤然增多。 一队佣兵以迅雷的速度冲上了走廊,此刻一道黑影正好在尽头消逝。一连串的子弹打过去,拐角的墙壁被打得满目疮痍。 佣兵们拔腿就追,行至走廊一半,有一道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最靠后一名佣兵身后,那人仅仅来得及慌忙转身,一道凌厉的刀光已经斩开他的喉咙,鲜血喷溅。 砰——砰——砰—— 短促的枪声骤响,两伙人在走廊上猛烈交火,虽然佣兵人数较多,但是被突袭之下,措手不及,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三个人。 雅打空一个弹匣,手枪空仓挂机,她闪身躲进了旁边的一处卧室,同时不忘丢下一枚手雷。 手雷轰然炸响,但没有什么建树,不过也阻住了佣兵们追击的脚步,仅仅拖延了十几秒后,一伙佣兵小心翼翼冲入卧室,只见四四方方的破败房间内空空如也,只有一根安全绳索被捆绑在一处断裂的支撑柱上。 有人走过去朝窗户下面望了望,一个穿着黑色皮装的女人矫健地在几个楼层间挪腾,很快窜入了其中一个房间里。 佣兵们围过来面面相觑。 雅落地后,差点一个趔趄,她已经逃亡了一个晚上,体力消耗严重,好在接受过训练营的强化训练,虽不至于垮掉,但有限的体力也无法支撑她多久。 为了躲避叶苏秦的追击,雅几乎在不停地转换地方,所有人都知道对付狙击手最好的方式就是运动战拖垮对方,只要不间断地转换战场,同时不忘留下一个个小巧且杀机毕露的精致陷阱,就能够有效遏制对方。 然而,雅知道的东西,叶苏秦也知悉。 这就非常糟糕了。 不停地换地方,首先遇到的麻烦就是会与各式各样的敌人不期而遇。 这是雅一路上遭遇到的第六支赏金部队,其间她已经干掉了起码二十个人,但是后续的追兵依然在源源不断地过来,像闻着腥味的鲨鱼,杀不胜杀。 这就让她几乎没有休整的机会,只能在各个战场反复挪腾,来谋求生存空间。 呼吸开始沉重,脚也如同灌了铅般难以挪动,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议,疲倦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雅狠狠咬了咬嘴唇,用痛楚和强大的意志压下去了剧烈的疲惫感。 楼上的脚步声还在此起彼伏的响起,此地不宜久留。 她转身进了隔间的消防通道。 ......... 雷科一行在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间没命地奔逃。 事件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正在变得更加诡异和错综复杂,更重要的是,原本那颗高傲的心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惊恐和匪夷所思。 一道身影呼啸飞过,重重撞在月台上早已剥落大片瓷砖的承重墙上,砰的一声,四周尘土飞扬,那人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人软软地从墙壁上滑落下来,双脚触底的刹那,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嘴角已经流淌出一缕鲜血,十八号咬了咬牙,将涌上来的一大口鲜血强行压了下去,这令他的腹腔一阵抽搐般的耸动。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黑暗中,有什么飘忽不定的诡异,正慢慢行来。 他知道,那是枯叶蝶。 这个在营地里以浪荡和残忍着称的家伙,十八号对其也有些许印象,知道对方是荒野来的过客,也知道对方手段凌厉,实力强悍,但这个实力,在十八号的认知中,仅仅可以徒手干翻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这种程度。 或许对方还有丰富的野外生存和作战经验,但也仅仅归纳在人类可行范畴之内,在印象中,确实也没有展现过出格的举动,但是如今...... 该死,她是怪物吗? 十八号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仅仅几个呼吸,体内大部分的伤口已经被纳米机器治疗得七七八八,身上微小的创口也被缝合,血已经止住,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两只手在裤腿上捆绑的快拔刀套上一掏,两把长匕首已经拔了出来。 十八号的眼睛已经从墨色转化成了绿莹,这是动态夜视能力启动的征兆,浑身上下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疯狂搏动,血液运行速度成倍地增加,无数纳米机器随着血液流动快速到达指定位置,一个个加载的身体作战模块被激活。 力量得到提升,敏捷得到提升,视力得到提升,反应得到提升...... 皮肤外侧被一圈圈细密的灰色涂层取代,排列整齐的纳米机器在肌肤外围组建成了一道浅浅的防护膜,护膜上加载了磁场的共振和频动,不断往外界发射着肉眼看不到的阻力波。 此刻哪怕是一枚5.8毫米口径步枪弹,也无法突破这看似薄薄的一层金属肌肤。它会被无形的力场阻碍,仿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力场会消减它的势能,失去动能的子弹不会比一颗大号弹珠威力更大,而纳米机器组成的薄薄金属肌肤,其韧度和硬度,是钢铁的五倍。 连子弹都不惧,何况一个拳头。 砰! 十八号再次被打飞了出去,一头撞进了地铁车厢内,将原本已腐朽不堪的座椅撞得支零破碎。车厢外壁被砸得塌了进去,人类迄今为止最高的杰作,此刻被某种未知力量蹂躏得不堪一击。 一切的常理似乎都在被打破,十八号的眼中也出现了惊惧和恐慌。 “超凡!!!”作为人类科技结晶的受益者,作为公司顶部那一小撮人物,十八号纵然对人类文明另一大巅峰技术不甚了解,但些许知识大概还是道听途说过一些,很快脑海中零碎信息组合起来,得出了结论。 他几乎是在落地的一刹那就弹跳起来,身子超过人类极限的诡异动作开始挪腾,上半身不动,下半身快速移动。 霎时,一道黑影落在他刚刚的地方,重重的一拳将整个车厢外壁给掀飞了出去。 “咯咯咯.....”外面响起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枯叶蝶轻轻一跃跳上了车厢,通过顶部的天窗,望着里面狼狈不堪的十八号,发出了轻笑声。 “枯叶蝶,你想干吗?”十八号没有去看她,而是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化生,这头化生拥有着迄今为止不曾见过的澎湃力量和矫健的身形,更重要的是,它竟然会人类的多种搏击术,而非常识中的那种与野兽无异的野性攻击行为。 “一个人没法接受两种改造,接受“兽”这一技术的超凡,根本无法加载valha系统,你的居心何在?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有闲情雅致,屈膝当个小小学员?”十八号咬了咬牙,对着猛烈扑上来的化生,挥出了一拳。 两个拳头撞在一起发出了剧烈的音爆声,硕大的拳头上面细密的毛发根根竖起,与之相比,全身金属涂装的人类拳头则显得非常薄弱瘦小,但是对方澎湃的力量似乎一点也不比那个脸盆般硕大无朋的拳头少了分毫。 “你说居心呀!”枯叶蝶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但是她那双妖艳的眼睛映衬下,任何纯真都被涂抹上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摄人心魄的妖媚模样,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居心当然是莫须有了,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她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 车厢内的化生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怒吼。红色的光芒在化生强壮得已然过分的胸腔上不断流淌,所过之处,肌肉开始不规则地堆叠起来,浑身上下似乎有极其庞大的力量在流转,原本带着绿芒的眼睛转而化作浓得化不开的赤红。 这头看上去有七分类似猩猩的庞大化生流淌着涎液,张着血盆大口,如同饿虎扑食般汹涌扑过来。 十八号迎了上去,双刀开始挥舞,精巧的匕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对方粗犷的身躯上斩出错横交错的斩击,如同切在钢板上一样,迸发出大片大片的火星。 对方的拳头快得不像是拥有硕大无朋体格的怪兽,不断以极快的速度与匕首交织缠绵着,每每寻找着对方匕首挥舞间的空档,探过去,沉重的拳头带着凛烈的风压,显而易见,这种拳头就算自己金属肌肤挡得住,自己的内在躯壳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而震碎成一滩糜烂的肉沫。 短短刹那,两人你进我退,搏击了十几个回合,论精巧飘逸,十八号占据了上风,但是论防御力和力量,则化生隐隐博得头筹。 双方看似谁都奈何不得谁。 化生作势一拳轰出,这次十八号竟然没有选择躲开,而是用右臂格挡,金属扭曲的吱嘎声刺破人耳膜,右臂在巨大的力量轰击下,虽然巧妙运用了巧劲卸掉了对方大部分的力道,但整个纤细的手臂依然阻挡不了澎湃而来的伟力,整个手臂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开始扭曲,折断,徒留外面一层金属肌肤还连接着小臂和大臂。 十八号咬着牙忍受着剧烈的痛楚,同时右手探出,化拳为掌。 些许的意外打乱了化生的攻势,仅仅刹那的紊乱,被十八号逮住了机会,身法灵巧的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起,右手化掌为刀,无数纳米机器蜂拥般在刹那间神经元的指挥下集中到手掌上,炙热的高温在产生,整个手掌被烧得通红,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化生内心泛起强烈的警觉,然而为时已晚。 由手掌组成的炙热刀芒已近在眼前,噗嗤一声,一股浓郁的灼烤肉香弥漫开来,手掌洞穿了化生的喉咙,高温将四周的一切烧成焦炭,也使得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第一时间被蒸发干净,没有涌出来。 化生呆呆地盯着面前,它的眼睛里没有焦距,轰隆一声巨响,硕大的身躯倾倒下去,砸起片片尘埃。 火热的炙芒仅仅维持了三秒,这已经是十八号的极限了,他的身躯仿佛缩水一般骤然小了一圈,肌肤干燥,干瘪,失去光泽,整个人刹那间憔悴了十几岁,连头发也变得枯燥无神,稀稀拉拉地垂在脑门上。 体力,能量透支的十八号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纳米机器内储备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连同身体被迫高速转换的脂肪也被分解燃烧,饶是如此,依然维持不了巨额的消耗,整个人仿佛燃料电池耗尽的机车,呆呆地伫立在车厢中。 枯叶蝶眼中闪过窃喜的欢愉,她抬手,一股无形的力场展开,瞬间笼罩下去,将十八号整个笼罩其中,一股股拉扯力在他身上反复牵引,这种拉扯力非常细小,是细胞级别的,他肌体内部的纳米机器分子正在被一个接一个剥离,仿佛无数的铁屑尘埃,纷纷扬扬地从皮肤上剥离出去,流荡徘徊在空气之中。 哒哒哒哒...... 两把机枪,一把自动步枪组成了火力网交织开来,打断了枯叶蝶进一步举动。 两架“追踪者”无人机一左一右包抄过来,枯叶蝶眉头深深的蹙着,她讨厌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被打扰,但当下的身躯并不是成熟体,无法承受这种级别炙热的弹雨。 仅仅是刹那间的思考,她便得出了结论,身形快速朝着窄细钢轨的尽头飘去。 弹雨被力场一扫,纷纷失去了准头,像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开凿出来的隧道墙壁上,乒乒乓乓的被子弹扫出一个个凹槽。 纳米机器失去了力场的牵引,在神经元的控制下,再次纷纷飒飒的往十八号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覆盖而去,随即像一只只小虫子般钻开肌肤爬了进去。 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是帕特,一把架起已然重伤的十八号,跌跌撞撞朝着外面跑去。 雷科和哈利接应过来,一左一右,一边宣泄着子弹,一边掩护他们撤退。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的极限。 当初枯叶蝶杀过来的时候,众人只是神情凝重又觉得有些荒唐,毕竟初始印象里还仅仅只是当做一名普通学员来对待。但是当对方展现出那种极端非人类的战斗力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随即是极端的恐怖。 十八号选择断后,相比较起来,其余三人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徒劳送死罢了。 但事态的发展还是超出了十八号最好的估计,自己拼劲全力,也仅仅干掉了一只对方操控下的化生罢了。在整个都市里,繁衍生息的化生不计其数,这种模式的战力损失,对方分分钟钟就能补充完毕,当下一次,对方卷土重来的时候,拿什么抵抗!? “走小道,走小道.....”虽然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但依然清晰感受到同伴们的救援,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没有那肉盾金刚,枯叶蝶也不敢只身犯险,她的肉体虽然经过强化,但是显然还是无法抵抗金属洪流的直面扫射。 三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扭头进入了甬道内的分支岔道。 见识过对方恐怖的战斗力后,所有人都明了,自身完全跟对方不在一个级别,如今阵营内最强的战力受伤严重,就算用医疗组件进行治疗,也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 此刻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宽敞的大路会让对方飘忽不定的身法提供强有力的机动性和空间性,而狭小的空间则可以充分发挥他们火力上的密集优势,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优势还能维持多久。 遥远的甬道尽头传来两声爆炸声,所有成员的脸色俱是一暗,手上唯一能动用的两架“追踪者”无人机被对方用了一个巧妙的小陷阱给击落了。 当下众人不敢耽搁,帕特和哈利扛着十八号一路急行,雷科端着重机枪尾随在后。 ........ 枯叶蝶舒展着身躯,摇曳起舞,大量的信息素随着汗液被排泄出来,甬道内徐徐的微风吹拂而过,将这些弥漫开来的信息素吹拂到一个个无人踏至的隐蔽空间。 一两声的尖锐嘶吼传来,渐渐地,这样的非人叫唤的频率越发的频繁起来,那些蛰伏在地下空间的化生们在信息素的催化下,一个接一个徘徊过来,不一会儿,枯叶蝶身畔就蹲坐着数十只形状各异的化生。 『躲猫猫!?』 枯叶蝶窃笑了几声,她是不可能让这几个小家伙活着回去的,不然,岂不是又要被格里芬老大臭骂了。毕竟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展露了真容的自己,如果放纵这些人回去,那么接下来的计划自然是无法实行下去的,虽然枯叶蝶觉得比起自己发现的猎物来说,这次任务显得可有可无,但是如果能够顺手同时完成,就再好不过。 好在,为了考核的公平性,学员们没有配发通讯设备。 枯叶蝶随手捡起一把对方遗落的匕首,一头类似于鼹鼠,但体型比野猪还大的化生凑了上来,它那分叉的鼻子不断围着匕首嗅着气味,随即发出吱吱的兴奋欢叫,四个爪子不断刨着地面,像一头猎犬般窜了出去,目标直指一处隐蔽的岔口。 仿佛受到了牵引,无数的化生开始尾随着鼹鼠化生而去,它们兴奋地发出嘶吼,眼神通红嗜血。 枯叶蝶正要动身,忽然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她抬头凝视着隧道顶部,似有所觉。 『小家伙睡醒了吗?』 她望着面前的岔口,沉吟片刻,随即做出选择,数十只化生应该能够轻易将几只逃窜的下水道老鼠一一啃噬干净吧,相比较来说,还是上面的那位比较有趣,姑且先上去瞅瞅。 第十六章 玩物(中) 雷科右手扶在自动步枪上,侧着身子谨慎地打量着门外的世界,门外的世界一片漆黑,间或夹杂着几声嗥叫。 隧道内很黑很暗,基本目不能视物,只能感受到一丝不安的氛围在蔓延,时而,也会有几声突兀的声响,那是什么物体在铁轨上快速移动产生的动静。 血腥气息在蔓延,是那种格外刺鼻难闻的味道。与人类不同,化生的血,具有极强的挥发性和刺激性。 此时维修小屋与轨道间不足五十米的间距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化生的尸体,偶尔还有几处尚未燃烧干净的火苗,那是爆炸的枪榴弹引发的。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已经出不去了,外面起码有上百头化生正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好在,寻找的这处“安全屋”暂时还能够提供些许的保障。 帕特给十八号做了简易包扎和治疗,注射了能量剂之后,十八号萎缩的身躯渐渐在康复过来,处于宕机状态的纳米机器搭载的治疗模块开始吸收注射进来的养分,然后依次分散开来,在身体内不断扩散游走,处理一处处暗伤。 右臂已经完全粉碎性骨折,肌肉更是因为扭力拉伤损害严重,血管断裂,整只手因为充血而大了一圈。这种严重的伤势,治疗模块也束手无策,只能够先行进行简单固定,排除瘀血和进行内出血治疗,但也仅仅只能让伤势不再恶化而不是彻底痊愈,这种伤情,只能够在总部医院进行更加庞大而复杂的手术治疗。 十八号躺在杂货架子放倒做成的床上,他已经深度昏迷,此刻已然指望不上。 轰..... 屋顶再次不安分的震动起来,灰尘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下面两个人神情立马戒备,持枪盯着天花板,好在没有裂纹出现。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中,可以感受到上面聚集了不下五只化生,正在费尽心思地想要掀开房顶。 食物和水不多了,但尚能维持几天,唯一忧虑的是弹药已经不足一个基数了,他们甚至可能熬不到白天的降临,虽然在这个地下空间内,白天跟夜晚没有什么区别。 “谁来都好,快想想办法,凭我们根本出不去。”雷科回头说话,但下一秒脸色猛然一暗,身子下意识朝后仰了仰,同时向门外空处打了一个长点射。 一道黑影沿着房屋外壁潜伏过来,在对方回头说话露出破绽的刹那,如电般在空中掠起,血盆大口中是一根末端锐利的节肢类器官,电射般激出,仅仅差了二十公分就可以深深嵌进雷科那柔软的脖子。 然而五发炽热的子弹将它的整个身子完全掀飞! 这是头足有三十公斤重的节肢爬虫类化生,它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飞出去数米远,落地打了几个滚后,几乎所有内脏都已脱落的它竟然还能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向维修屋的方向发出威慑的低哮,随即紧随而来的几发子弹将它打得脑浆迸裂。 扑通!雷科重重地仰摔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脸色煞白,贴身的内衣被冷汗濡湿,风一吹,冷得异常。 帕特走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同时持枪对着门外警戒。 “哈利,我们还有多少炸药?”帕特询问道。 “c4还有五千克,微型导弹两枚,手雷十颗,智能反步兵雷五颗,但我不建议在如此封闭狭小的空间内使用,因为爆炸的冲击波首先会把我们震死。” “好的,那么请问我们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干死外面那群狗娘养的?”帕特咆哮起来,“起码,用炸弹,我们还有一线希望,不然只能等死不是吗?” “我不同意,该死的,你跟雷科都强化过肉体,我没有,一旦爆炸,我必死无疑。”哈利手抖得厉害,死死护住背包,眼神凶戾。 咔嚓,帕特挪动了枪口。 雷科眼疾手快,急忙拽开,一溜烟的火舌打在墙壁上,碎屑横飞。 “你疯了?”雷科一把将帕特推倒在地,“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别闹内讧。” 帕特眼神凶恶地盯着哈利,“我没疯,疯的是哈利,现在哪怕活一个回去也好。至少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总部,不然大家都白死了。” “还没到最后时刻,总有办法的,”雷科颓丧地坐倒在地,喘着粗气。 门外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黑影在来回逡巡着,它们不断靠近,不断靠近,反复在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咔嚓,哈利拿起手枪,磕开击锤,遥遥对着他们两个。 雷科急忙站起来挡在他面前。 “谁也别想要这批炸弹,谁也别想,我活不了,大家都别想活。”哈利唾沫纷飞,整个人神经质地摇晃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把枪放下,哈利,没有人会死,相信我,没有人。”雷科试图去夺取对方手枪,但哈利整个人往后挪了挪,让他的企图落空。 “你们能不能冷静点,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雷科快炸裂了,他虚按着手掌,示意双方都冷静下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神情紧张着喘着粗气,剑拔弩张,仿佛随时一点火星就会炸裂。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太渺茫了,”哈利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语出惊人的说道。 “什么?”雷科跳了起来。 “我看到雅在十四号的背包里安装信号发射器,”哈利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说,“这个信号发射器的编程不难,我可以用单兵终端制作拟似信号,但也只能让广域范围内的学员们收到我们在这里的定位信号,没法把我们遇到的困境说出去。” “太搞笑了,有什么用?你指望那群自私自利的学员回来拯救我们?”帕特凄惨一笑,摇了摇头,显然觉得这个方案行不通。 “至少雅会,毕竟我们好歹都是公司里的人。”哈利不放弃希望的说道。 “她一个人干不掉上百头化生,”帕特撇了撇嘴,“况且会不会来救我们还两说。” “够了,”雷科怒吼了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目前的情况,我们还能够再坚持十七个小时,如果等到了时间还是没有人过来搭救我们,那么执行一开始的决定吧。” ........ 趁着夜色,叶苏秦匆匆离开了大楼,阴影中有什么浮现了出来。 枯叶蝶四脚着地从房间阴影里爬了出来,被跳弹打出来的创口已经不在流血,伤口四周的肌肤在缓缓浮动,以细不可查的速度在缓慢愈合,体内的子弹碎片被肌肉逼迫了出来,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她回到中弹的那个阳台,匍匐下去,面前是之前落地时遗留下的一汪小小的血潭,她如一头野兽,一下一下的舔食着自己的鲜血,直到血潭干涸为止。 随即,她掏出一枚子弹,指甲一弹,弹头激飞出去,她将内部的火药轻轻洒落在一处处血渍上,然后点燃,幽蓝的光焰下,所有一切的痕迹都被烧成焦炭。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视野的尽头,那个小巧的人儿正在尽头翻越障碍,然后拐进一处岔路口。 “——小小的幼兽啊,你可弄疼姐姐了,呵呵呵,”枯叶蝶凝望着他的离去,眼神中有着浓浓的恶趣味,还有一丝怨毒。 .......... 疲惫,极度的疲惫。 雅撞开洗手间的门,跌跌撞撞冲了进去,进去的时候同时不忘将门轻轻磕上,在后面安放了一枚定向雷。 大口喘息,她依靠着隔间的门板缓缓瘫坐了下来,双手掩面。无声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身上的装备也丢了七七八八,加上不间断的作战,各种手雷,子弹的消耗非常大,食物和水也不多了。 外面,各种零碎的枪声稀稀落落,相比较前一晚的热闹喧嚣,此刻冷清得仿佛这才是夜晚该有的样子。 十二位学员,此刻也不知道还有几位幸存。 如果没有叶苏秦的话! 她咬了咬牙,有些懊恨,如果没有他,自己多半不会这般狼狈。 走廊里传来一些脚步声,她屏住呼吸,有什么轻轻打开的洗手间的门,但是幅度不是很大,没有触发门背后定向雷,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进来,其次是一个黑黝黝的鼻子,小心地嗅了嗅空气,随即扭头就走,那是一只家猫大小的化生,正在夜色下寻觅着食物。 神色紧张的雅望着对方的离去,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隔着两条街,叶苏秦步伐轻盈地在废墟中与一队巡逻佣兵错身而过,那边高谈阔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跟他们一墙之隔的某位独行者。 他的每个落点都很轻盈,行走仿若舞蹈般,脚步快捷轻盈,且毫无声息,就这么在乱石丛生间游走,双方错身而过距离二十余步的时候,叶苏秦停了下来,靠在断壁上拉动枪栓。 几乎在子弹上膛的刹那,他闪身出去,对着对面扣动扳机。 拉动枪栓,扣动扳机,动作流畅到仿佛艺术一般,但是速度极快,一把半自动步枪被打成了连发。 第一下拉动枪栓的时候,巡逻小队已有所觉,但实在是太快了,仅仅两秒钟,就把三枚子弹送了出去,巡逻小队三人仅仅转了个身,身上就迸发出血花,踉跄倒地。 叶苏秦脸色平静如常,将步枪背到背后,矮着身子凑过去,简单搜索了一下,本想拾取一些弹药后就离开,但是却发现一名佣兵腰带上别着一把精致的女式手枪,看做工跟精细程度,以及保养水平,显然不是这些大老粗们该拥有的。 叶苏秦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将手枪收起来,随即隐没在黑夜中。 他行走的速度忽快忽慢,眼前的障碍物似乎不能让他的节奏变动稍许,耳畔传来几声远处的呼喝声,似乎那些佣兵的同伴们发现了尸体,正在四散开来寻找敌人的踪迹。 行进中的他忽然横移了一步,整个人仿佛跳着芭蕾舞般以脚踝为基准,旋转了半周,一头毛躁的熊类化生窜了出来,差之毫厘地跟他错肩而过。 熊化生落地后咆哮了一声,发现来人之后,有些悻悻,扭头走了。 叶苏秦仿若雕像般伫立在边上,冷漠地望着熊化生的离去,一只黑影蹦蹦跳跳从乱石堆中窜出来,尾随着熊化生的背影离去。 叶苏秦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擒住那黑影,稍稍用力在它后颈上一捏,原本正打算发出高频预警尖叫的小兽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呆若木鸡。 黑影是一只猫儿大小的,表面光滑无毛,只有一层褶皱表皮的小兽,长得有些像跳鼠,乌黑的眼睛足有乒乓球那么大,鼻子尖尖的,上面有一个小小黑豆大小的鼻腔。 这是一种弱小的,需要依附于强大“猛兽”的食腐类低等化生。 它们行动迅捷,无孔不入,一旦发现猎物,就会发出尖锐得超出人耳能够听到的高频率信号传达给那些强大“猛兽”。听到信号的“猛兽”就会过来捕杀猎物,而它们就靠着对方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维生。 叶苏秦有些顽皮的摸了摸小兽的脑袋,对方亲昵的吐了吐舌头舔舐他的手掌,手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微弱疼痛感,这是因为小兽的舌头上带着倒刺。 叶苏秦对于荒野中化生的了解程度,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同期的学员们,甚至一度超过了那些在荒野中以此为生的老练猎人们。 在初来这个世界的头几个月里,他几乎完全依赖着它们相伴为生。 化生们并不会伤害他,但他在极度饥饿下,有时确实需要捕杀这种低等化生,吞吃它们的肉块维生。 这个世界上的人,哪怕再饥饿,也没有吃化生肉的习惯,不光是这些肉粗粝不堪,也不仅仅是化生的毛发,肌肉内蕴含着数十种足以致死的细菌、病毒。主要是化生的肉质,在基因层面上就带着“虚”的属性,能够侵蚀人类正常的组织细胞,轻则发疯发狂,重则被感染成新的化生。 然而,这些症状,似乎并没有发生在叶苏秦的身上。 叶苏秦已经越来越能够接受自己是怪胎的事实,不光是这些方面,他的适应能力更是可怕得过分,迄今为止在病毒蔓延的当下没有受到任何侵染,哪怕饮用野外那些明显蕴含着各种致命病毒的脏水也不会有事。赤身裸体在零度以下的环境里,虽然依然能够感受到麻木般的寒冷感觉,但不会被冻坏,也不会生病,仅仅只是感官上的冷,对于实际不会产生伤害。对于高温的耐性也很强,而且皮肤会在受创后,以以往更快的速度愈合。 他的听觉敏锐,视觉也比常人要看得更远,对危机的预感或者说直觉,也要比来这个世界之前更加锐利。 仿佛整个身躯都是为了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活下去而打造的一般。 第十七章 玩物(下) 他掏出那把小巧精致的女式手枪,轻轻放在跳鼠化生的鼻翼下,只见小兽两只硕大的眼睛盯着他,缓缓凑了上去,用力嗅了嗅,随即挣脱叶苏秦的束缚,落地之后几个蹦跳,快速迅捷地朝着某个方位跑去。 叶苏秦一路尾随,在一处被炮火炸得面目全非的建筑物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小兽发出尖锐的叫声,一头扎了进去。 这是一处空旷地带,外面有宽阔的广场,看样式,似乎是旧时代里的商场区,附近散落着或烧毁,或坍塌的店面房和低矮建筑,两座占地面积十分巨大的建筑物横陈在当中,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连接两座大楼的悬桥和甬道。 小兽钻入的是左边那幢建筑,叶苏秦沉吟了下,扭头进了右边那幢建筑。 他速度很快,一步三个阶梯,整个人仿佛腾空了起来,矫健地从一楼消防通道笔直窜上了顶楼。在天台上,寻了个隐秘的位置缓缓趴下,将背囊和步枪放置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战术电脑。这台电脑是苏珊的,好在破译简单的开机密码不在话下,毕竟在训练营的时候专门培训过。 界面上是一片区域地图,此刻代表小兽的红色斑点正在对面建筑二楼的位置反复徘徊,似乎寻到了什么气息,对方的速度猛然开始加快,朝着五楼的方向快速行进。 安装在小兽身上的信号器不断发射着位置的变化,叶苏秦将电脑平放在一旁,一边盯着图标的变动,一边快速从背包里抽出一盒子弹开始装填。 原先几个备用弹匣里的子弹被剃了出来,随后被摁进去一枚枚钢芯穿甲弹,弄好之后,轻轻放在随手便于拿取的位置。 突然,红色的光标在一处狭小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叶苏秦将一枚子弹推上膛,翻身卧倒,长长的枪管对准着目标。 ........ 迷迷糊糊之中,雅似乎听到了些许动静,那个动静不大,似乎是有什么小动物在抓挠卫生间的大门。 她实在是太累了,几乎坐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就控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但饶是如此,也没有放松警惕,整个人处于半睡半醒间。 眼睛眯开一道缝,看到一只大眼睛的小动物正在门外徘徊,智能感应雷不会将这样的目标设定为触发条件,所以它有些肆无忌惮地在附近徘徊。 这种无害的小化生,并不能引起雅的关注,她正打算无视对方,继续小憩,忽然眼睛猛然睁大,她洞察到那小兽背上似乎有某个正在闪烁信号灯的元器件。 哒...... 很轻微的一声枪响,听得出来对方距离似乎在百米之外,而且还安装压低声音的消声器,所以枪声显得有些沉闷变形。 一枚子弹以刁钻的角度从排气窗上的百叶扇的间隙里射了进来,头部稳稳当当地撞在定向雷弧形面的侧翼,巨大的冲能打得定向雷蹦了起来,在空中诡异地旋转了120度,在隔间雅满目惊恐中轰然爆炸。 那枚子弹并非寻常铜头弹,而是内部带有烈性炸药的高爆弹,在撞击的刹那轰然炸裂,连着带动定向雷一同殉爆,杀敌的弧面正好被子弹撞偏而对准了洗手间内部,无数的弹珠扩散开来,噼里啪啦地激射出去。 木屑横飞,硝烟弥漫,并排的几个隔间被打得满目疮痍,斑驳的瓷砖,布满污渍的坐便器,粗大的水管构件成了四处飞扬的瓦砾碎屑。 雅双手护头,蜷曲着身子,高声尖叫,弹珠在身畔飞驰而过,不断激射在面前的墙壁上,土石激扬。 弥漫整个狭小空间的刺鼻硝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尖细疯狂的尖叫变成了剧烈咳嗽,面前一片模糊,全是白色的浓烟,刺激得眼睛不断流下泪水。 雅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似是醒悟过来了什么,下意识四处踅摸全身上下,全须全尾,运气好得难以置信。 她在最后一个靠墙的隔间内,勉勉强强避开了定向雷的广域射角,面前隔间挡板已经坍塌下去,所以能够一目了然于房间内触目惊心的惨状。墙壁上,天花板全是弹孔,地面上是无数坍塌的隔板废墟,几无下脚的余地。 没有任何多余思考的时间,雅一下子跳了起来,显而易见第二波攻击随时都会到来,下次可能就不是子弹,而是高爆榴弹之类的玩意儿了,自己的运气可以躲过第一次,很难说能否躲过第二波攻势。 冲出去显然不是明智的举动,洗手间的大门正对着排风扇,以对方的精准射杀的水平,但凡自己只要露个面就是被一枪爆头。 怎么办?怎么办? 危急关头,雅的思绪飞速转动着。 顾不得拿上自己所剩无几的家伙,雅踩着坐便器直接沿着墙壁爬了上去,一把推开天花板上的吊顶石膏板,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引体向上钻进了天花板内,里面黝黑一片,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微弱的风,借着依稀的脆弱光芒能够看到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目量通风管道大小,勉强能够挤进去一个人。 管道内积着厚厚一层灰,雅此刻已顾不得这些,匍匐向前,她腰上有强光手电,但不敢用,在这种黝黑的环境下,一点光亮很可能为对方指引方向。 枪声再次响起,通风管道上凿出了一个弹孔,子弹碎片在狭小的空间内到处乱窜。 雅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那枚子弹好巧不巧地在自己前方二十公分处,显然对方也预料到了自己下一步举动,铁皮构造的外壁在穿甲弹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又是一声枪声,这次着弹点距离自己更远了,显然对方猜到了自己的举动,但他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只能盲目射击,将希望归咎于运气。 对于雅来说,此刻她也需要足够的运气,子弹射击的速度开始加快,她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匍匐前进。 这短短二十米的路径成了火线,子弹呼啸着从身畔掠过,不断在管道壁上打出一个个孔洞。 管道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出口了,雅用力一撑,将自己扔了出去,落地的一刹那,差点跪倒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在背后,她不敢耽搁,就算疲倦欲死,也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快速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的枪声消失了,虽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但是雅的直觉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就在身畔,而且双方的距离正在逐渐缩小。 冲过走廊的尽头,沿着消防通道往下,来到二楼的时候才发现出口被大堆瓦砾废墟堵死了,只好回头步入空旷的商场内,一边快走,一边眼神四下搜寻可以下去的通道。 在一处商店的夹角,心有所觉,雅整个人止住了冲势,上身极度后仰,柔软的腰身仿佛没有骨头般,完全与地面平行。同时手一勾,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已经跃然于手掌之上反握。 呼啸的劲风从头顶扫过,一个身影躲在路口角落处偷袭,厚重的枪托被对方当做棒球棍般挥舞,显而易见,打在身上,能够瞬间令骨头碎裂。 雅的身子矮了下去,手上的匕首闪电般斩出,朝着对方的下体扫去。 手段称不上正大光明,确实当下最佳的应对之策,可以让对方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战斗力。 一把乌黑的匕首角度刁钻地凑了上来,挡住了雅的攻势,顺便将对方的匕首拨到外围,对方已经彻底放弃了一击不成的长枪,而是左手化作肘击,兜头兜脑地朝着自己面庞打来。 雅右脚轻点地面,借力凌空而起,旋转半周,巧妙地躲开对方的肘击,同时一招兔子蹬鹰,重重踹在对方胸口上。 力量猛然喷涌而出,将叶苏秦踹得倒飞出去,轰然撞破身后的柜台,摔进了店铺内。 雅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同时闪电般拔枪射击。从脚部传来的力道明显不对,看似对方被自己踹飞出去,实则根本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对方在脚踹到胸口的时候,借力朝后倒去。 对方意图很明显,就是偷袭不成,立刻拉开距离。从训练营对方生涩糟糕的搏击水平可以看出,近身搏斗并非对方长项,远距离用狙击枪偷袭才是。 雅以极快的速度射空了一个弹匣,一按释放钮退出空弹匣,左手掏出实弹匣装上,同时脚步谨慎地朝着屋内走去。 柜台后面只有一滩凌乱的痕迹,人已经不知去向。 对手比想象中的还要狡猾! 一番鏖战,本就疲惫的身躯更是倦怠欲死,对方走的是熬鹰的套路,不断游离,不断施加压力,不断寻找可乘之机。 对于荒野上的人来说,从不缺乏耐心,而作为一名狙击手,叶苏秦在这方面,更是佼佼者。 雅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但是她毫无办法。 楼下大厅传来脚步声,两人的激斗吸引来了一伙不速之客,五六个佣兵冲进了大厦,几根手电光柱不断扫荡,很快发现了二楼地雅,疾风骤雨的子弹呼啸而来。 该死! 雅痛骂了一声,身子一缩,整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最近的楼道跑去,还没跑出五十米,身体内一阵空虚,胸口中更是涌上阵阵腥涩的味道,几乎吸不进气去。她知道,自己最后体力已经衰竭。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雅闪身躲在消防门后面,身子一探,攀着消防门的上沿,强撑起躯体,稳稳当当游上了天花板,她双手双脚张开用力撑住墙壁,将自己固定在天花板上。 几秒钟后,有人踹开了消防门,一名佣兵端着冲锋枪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不断扫荡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楼道间。 雅轻轻的从对方头顶落下来,挥落下重重的肘击,后颈重创,佣兵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便晕死过去。雅摘下他的冲锋枪,又拔出腰间的手雷,去掉拔销塞在对方身下。 拔出手枪对着空处虚开了一枪,巨大的枪声瞬间吸引来了余下的佣兵。自己则闪身躲进了临旁的一处杂货间。 嘈杂的脚步声后,几个人冲了进来,不小心踩到了昏过去男子的手掌,男子惨叫一声苏醒,滚动了一下,正要爬起来,忽然感觉肚子下有异物,茫然地看去,是一颗拔了引信的手雷。 轰! 手雷爆炸,碎片四溅,冲进来的三个人同时身上迸射出血花,被冲击波带得弹飞出去,横七竖八摔在外面,瞬间毙命。 躲在杂货间的雅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来,端着冲锋枪就扫射,在爆炸之前,远处还有几个押后的人正徐徐走来,看到爆炸后下意识卧倒,此刻正茫然地站起来,就看到有个人影端着枪冲了出来,枪口一阵急促的火舌跳动,两人身上迸射出血花,整个人如冷风落叶般不断打着摆子。 ——呼呼。 解决掉这队佣兵后,雅再也坚持不住,颓丧地坐倒在地,浑身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她双手撑地,大口呼吸,整个身子仿佛一滩烂泥似的,布满灰尘的手指不断挠着地板,一滴,两滴,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滴在手背上,跟污渍和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一条条难看的痕迹。此刻已然再也不去顾忌环伺在一侧的叶苏秦了,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出声。 『是那个贱人生的孩子,看,身上有感染的迹象,哈哈,太好了,果然偷男人的贱骨头,就该遭这种报应。』 『有娘生,没爹教的畜生,这里是家族学校,不欢迎你这样的孽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男孩子,如果你是男孩子,妈妈也不用吃苦了,妈妈也不用躲在下水道里暗无天日了,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乖女儿,跟妈妈一起走吧,一起走吧,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念的,快点,不要躲猫猫了,快点出来,让妈妈掐死你吧,掐死你吧。』 『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你的父亲,血缘决定不了什么,如果......想让我承认你,拿出本事来,贱货。』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往昔的一幕幕排山倒海而来,雅很想歇斯底里,但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只是埋着头,不断反驳,“我不是杂种,我不是杂种,妈妈不是我杀的,帕忒希娅的死跟我无关,是她自己要打我的,是她要打我的,我只是轻轻推了下,只是轻轻反抗了一下,不是我的错,全部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为什么?爸爸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不承认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把我丢弃在荒野里,为什么让我留守在难民窟里,为什么?他们欺辱我,他们欺辱我,他们拧断我的手指,折断我的手臂,我好痛,我好痛,他们拿刀割我的肉,我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 砰! 突兀的枪声骤然响起。 沉浸在过去苦难幻觉中的雅猛然惊醒。 『我死了!』 第十八章 归途(上) 身后有什么轰然倒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雅跪坐在地上,清晰的泪痕在她污浊的面庞上留下一条条难看的痕迹,她茫然转头,一头足有一人高的化生正倾倒在地,脑袋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此刻正冒着袅袅的青烟。 怪物浑身长得像移动的肉块,肌肤外面是一层膜,可以根据不同的环境而变换色彩,哪怕在移动的时候,如果不凑在近处看,也发现不了伪装。此刻原本的伪装正在渐渐褪去,因为失去了神经元的驾驭,逐渐恢复成了它本来的色彩,灰色干褶的模样。 雅的脸色有些茫然,这是大脑反应跟不上外部变化的原因,她整个思考过程处在宕机的状态,连续几天的潜行和作战,她的体力和警觉性都下降得厉害,如是往常,视觉,听觉经过强化的她不难发现这种拥有拙劣技能化生的偷袭,但是此刻,已然精疲力竭的她,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 走道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雅茫然转头,一双军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她愣愣地往上看去,是一张冷漠到极致的脸。 对方拿起手枪顶住了她的脑袋。 她咧嘴笑了笑,终究被你逮住了呀。或许,死在你手上也不错。可惜!还没有获得爸爸的赏识.....好可惜啊,拼命了这么多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活着,结果还是这样.....果然.....什么事,到我手上,都是一团糟。 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好累,好累。 女孩朝后倾倒,颓丧倒地,正要与地面接触的刹那,一双有力的臂膀靠了过来。 ....... 世界仿佛被绿色的液体给盛满,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水波中荡漾着,透过光波,是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他们贪婪地打量着面前光溜溜的曼妙躯体。 面孔一张张在她面前浮现,嘴唇开开合合,音波冲突回荡,似乎不住地在说着什么,可惜她再努力也听不见哪怕一个字。每当一张面孔出现时,就会带给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麻痒酸痛皆有,绝大多数时候,是无处不在、令他想要撕裂自己的痛! 许是听闻到了她内心的悲鸣,整个空间如玻璃般碎裂开来,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剥离,在抽走,仿佛一块块渐渐淡去的剪影。 也有颇为顽疾的,像长在身上的毒疮,不断被剥离,却总是滋长出来,那些记忆是哪怕埋藏在心底,依然令人痛彻心扉的场景。 ——爸爸不可以,不可以,我是你女儿呀,是你女儿呀!啊......好痛,好痛。 ——耳畔是男人沉重的喘息和狼一样的嘶吼。 雅尖叫着猛然坐起,晨曦的阳光刺破云层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受。 这是某幢废弃的二楼公寓内的小房间里,样式老旧破败的沙发上面,雅茫然地转了个身,身上盖着薄薄的行军毛毯滑落下来,露出矫健,修长的身体。里面仅仅套了件内衣,身上各种擦伤造成的微小伤口和破片划出的创口已经经过了清洗和处理。 昏睡良久,刚刚苏醒的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并夹杂着一些间接性的刺痛。太多太多的记忆碎片需要拼凑起来,才能囫囵吞枣地描绘出当前的现状。 咔嚓。 二楼的窗户旁,叶苏秦仔细擦拭着步枪零件。当最后一个零件擦好后,他便以缓慢而又精确的动作将步枪重新组装起来,部件与组件咬合的时候,发出咔嚓一声轻微响动。 雅茫然望过去,看到叶苏秦的时候,整个瞳孔猛然一缩,所有的事件一瞬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所有一切都明了了。 雅张了张嘴,再次恢复到冷漠的样子,冷眼看着一旁叶苏秦,思绪了良久,终于开口,“我不会领情的。” 她有些嘲弄,看着叶苏秦发出呵的一声冷笑,“真的很想拜托你,收起你那些无谓的怜悯吧,我不需要,哪怕被你救得当下,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的,我劝你不要抱任何不切实际的期许。” 对于雅的毒舌,叶苏秦从头到尾置若罔闻,他将枪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并用布条蒙住枪口,以防止进灰,同时拿出一盒子弹,用金刚锉开始锉了起来。 忽然感觉很无趣,雅有些疲倦地靠在墙背上,两只眼睛忽闪不断,显然也对当下的局面,束手无策。 叶苏秦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当下的情况下,他似乎也不想要解释些什么,气氛开始渐渐变得尴尬,两个人各自不知道在思绪着些什么,唯独房间正中的那一口行军锅正在扑哧扑哧发出蒸汽扑腾的声响。 这种自热军锅不需要明火,内置高燃电池,可以在几分钟内将配置的口粮煮熟。效率和隐蔽性是它的特点,自然而然,这样便捷煮出来的食物也毫无口感可言。 叶苏秦起身打了一份口粮放在雅的床边,自己在角落里吃着自己那一份口粮。 肉沫和高热蛋白粉搅浑在一起的行军口粮吃起来像一团面糊糊,偶有的几根脱水蔬菜咀嚼起来毫无蔬菜的质感,更多的,像是在咀嚼绿色材质的塑料袋。 饶是如此,相比较压缩饼干,这仍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毕竟这是热食。 叶苏秦细细扫荡着餐盘,他吃得很仔细,将一点点残渣也要用舌头细致地舔一遍,吃完之后的餐盘干净得仿佛洗过。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来,将散乱的装备归拢收拾了一下,背在背后,淡淡开口,“走了。” “嗯?”女孩茫然抬头,难以置信。 雅身上伤势不重,仅仅只是脱力罢了,简单休息一下,基本上恢复了七七八八,以她的实力,在接来下,自保显然没有问题。 叶苏秦抬脚就走,女孩在背后张了张嘴,显然难以置信这样的家伙,就这么简简单单走掉了?难道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或者企图? 对于这个始终看不透的怪男孩,雅很难言语此刻内心的感受,因为种种事物,在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在荒野里挣扎求生的人,不可能有这种不知所谓的低级怜悯存在,野区没有善良一词,有的只是利益与利益的纠葛,有些利益摆出来赤裸裸些,有些则隐藏得深沉一些,但无论哪一种,叶苏秦似乎都搭不上边。他——之前好像纯粹在追杀自己,这个不难理解,难理解的是,最后竟然纯粹的放过了自己!? 雅觉得过往的种种价值观在此刻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对于这个结果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和接受,似乎需要做很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吞下这个怪异的事实。 他.....似乎,真的走了。 窗花外面,人影快速在废墟丛生中挪动,不一会儿,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雅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似乎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太多的交流,一切仿佛已经十分默契了,就像朝夕相处多年的夫妻。显而易见,雅想表达,但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对方已然接收到了,就如同雅显而易见地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话语。 只是有些搞不懂,明明可以轻易杀掉自己,为什么不杀。他应该感受到了自己那股憎恨并非出自这场所谓的试炼,是的,他绝对感受到了,荒野的人,对于憎恶,对于仇杀,对于伪善背后遮掩的杀意,往往有着敏锐的直觉。 但他就这样草草地将自己放过了。 如同绅士般的优雅!该死,这令人作呕的优雅,令人憎恶的优雅,我果然还是讨厌他,发自肺腑地讨厌。 雅收敛心神开始解决面前的食物,她需要食物,需要热量,以便于自己更好地恢复。 门外传来轻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雅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扬,看吧,果然折返回来了,呵,男人,都是一样的贱胚子。 雅好奇的盯着门外,脑海里组织着各种嘲讽,恶毒的词汇,准备等着那个家伙进门的刹那就毫不犹豫地吐露出来,想到对方那错愕的表情,内心就是一阵舒畅。 “嗨,雅,可爱的小小人儿,姐姐可想死你了!” 雅的表情开始扭曲,由原来的趾高气扬变成错愕,惊恐和悚然的集合体。 来人不是叶苏秦,是枯叶蝶! 雅化作一头雌豹扑过去,目标正是地上随意放置的背包,里面有一把手枪,还有手雷和匕首。在当下这种状况下,遇到跟自己同期的学员,那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那背包距离自己,只有三十公分,二十公分,近了,近了,只有十公分了。 一股无形的力道激射出来,背包被推得横移几米,一直撞在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雅的企图落空,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折身,一把跃出了窗户,但原本敞开的窗户,猛然间被无形的力道关闭。 碰—— ********** 清晨时分,叶苏秦坐在一座高楼的顶层,注视着城市内如同蚂蚁般走动的各形各色的人儿。相比较于前一天,佣兵们的密度下降得厉害,第一天,预计有超过千人的数量,经过几天鏖战,现在这个数量可能没有先前的一半了。 陌生的区域有着太多太多的危险,来自化生、怪异们的捕食,来自同类的黑枪,来自“猎物”的反击,还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危机,比如因为年代久远而莫名坍塌的楼房,或者毫无征兆的地陷,无声无息的病毒都有可能杀死或者灭亡一整支队伍。荒野外面从来不缺乏意外,而且各种各样的意外还在与时俱进般变得更加繁复和多样化。 城市恰恰又是各种危险代名词的综合体,许多佣兵们见识了一晚的都市,渐渐心生怯意离去的不少,剩下的都是一伙老油条,拥有丰富的作战和生存经验,虽然很难说以前获得的经验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是否还依然好用。但,他们也只剩下经验了,不是吗? 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对于整个时代的任何人来说,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几乎每天都在有人死亡,几乎每天都有人在考虑着自己明天是否会死亡,这是一个死亡常态化的世界。而三千元钱,很大程度上可以延长或者避免这种期许的到来。 世上不缺亡命徒,而且这个时代,亡命徒的比例达到了任何时代的最高点。 叶苏秦不喜欢在白天活动,这个时间点对自己非常不友好,但目前有个状况需要自己去确认一下。 手上的战术终端不断闪烁着一个信号,一个裸露自身位置的信号,从昨天晚上就在不停跳动。以学员的脾性,要么遇到致命的危机,要么就是陷阱。无论哪一种,按理来说,绝对不会有人去搭理的。 但他们还是锲而不舍地发送着信号。 从试炼规则上来看,目前能够活下来的学员似乎都没有互相争执猎杀的必要了,因为人数应该已经及格了。 这两天,叶苏秦不止一次发现学员的尸体,不止是苏珊,还有其他人。有被怪异杀死的,有被猎人们围猎到精疲力竭的,无论哪一种,下场多半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下的幸存者,报团取暖或许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惜这个选项对于叶苏秦来说,吸引力不大,相比较于那些不太可靠的同伴,他更相信自己的步枪。 只是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所以,叶苏秦也在考虑,要不要做个局或者陷阱。 无论是什么局或者陷阱,都需要一些诱饵,那些成群结队抱团的学员团体,或许是不错的诱饵,只要分散了跟在自己身后尾巴的注意力,那么自己能否逃回总部的概率无形中又上升了不少。 如今再待在这座城市里,显然没有太多的意义,需要除掉的危险已经消灭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嗯,我想想,貌似还有雷科那个团体,不过对方精准追击能力差了些,跟雅相比,他们几乎算不上什么威胁,他有信心在外面的荒野上甩掉他们,如果相遇的话,而且,现在连他们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底下佣兵数量的减少,为离开城市提供了切实有力的契机,如果没有某种意外,叶苏秦其实考虑过在城市里生存一周甚至更久以消耗掉那些烦人的佣兵,在复杂的城市内,他有信心,但在外面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数量众多的佣兵则会成为附骨之蛆。 很多考虑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 叶苏秦站了起来,他决定还是去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身后若有若无地传来一道意念,那条尾巴还跟在自己后面,没有展露敌意,没有展露情绪,就这么似有似无地跟踪着,不知道对方的企图是什么。 叶苏秦已经从苏珊的瞳孔中洞悉了对手是谁,行为上反而变得不紧不慢。 真相,往往有揭露的那一天,他不急,在荒野中,他学会了足够的耐心! 第十九章 归途(中) 卡特里特总部一如往常般迎来了清晨。 今晨的风有些大,衬衣与西装的搭配在这样的环境下,并非合理的穿着搭配,但是卡特里特总部大门口外的荒野上,一群高管哪怕冻得瑟瑟发抖,依然站得笔挺,斗志高昂的仿佛一个个即将上擂台的斗鸡。 远方隐约扬起了片片尘烟,了望台上的哨兵发现了异样,在高倍望远镜中,隐隐可以看到烟尘里面是长长的车队,正向总部驶来。 哨兵通过步话机将这一消息汇报了上去,隐约见到楼下有士兵小跑着过去,在那群早早站在门外面的领导层面前,小声汇报了些什么,原本尚有些喧嚣吵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次来的看来是个大人物。 哨兵和后面持枪的卫兵们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腰杆挺得更加笔直。 一辆旧时代风格的房车,一辆充满复古意味的劳斯莱斯轿车,前后各两辆履带装甲战车和装满黑色作战服的多功能多地形运兵车。为了适应根本没有公路的荒野,房车和劳斯莱斯其实都经过了改装,必要时车体底盘可以抬升至50厘米以上,强劲的马力更是可以保证它们能够穿越一切轮式装甲车可以穿越的地形。不论在哪个时代,气派都是以物质来做保障的。 加长版劳斯莱斯内布置舒适温馨,而且空间宽阔,除了有卧床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酒吧,此时后排长长的座椅上只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看上去有些孤寂。女孩的妆容美到极致,就像一个瓷娃娃,五官仿佛被上帝细细琢磨过,看得出来,上帝在创造这件艺术品的时候,也是耗费思绪,企图将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揉合在这件小小的作品中,以期达到至臻的效果。大大的眼睛,瞳孔是淡金色的,长长睫毛遮掩下不断忽闪着,好奇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身上穿着金丝花蕾的手工洛丽塔裙,是那种淡淡的紫罗兰色,但看上去服装的色彩与女孩阳光的气质略微有些不太符合,她手上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兔娃娃玩偶,这个脏兮破败的玩偶跟女孩精致的打扮非常突兀,尤其兔娃娃的一只朱红色宝石眼掉了,在那空洞上面,用黑色的布片打了个补丁,从而显得兔娃娃怪异狰狞,尤其配合上身躯里涂满的那种污渍般黑褐色的斑点,这个斑点看上去,似乎是像陈旧的血迹。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知性的女人,那一双令人口干舌燥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深色偏黑的光滑丝袜充分展示了线条之美,皮肤光洁滑嫩,没有一丝赘肉,好看得足以比肩这世上一切的腿模。她上身简单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一副研究员的着装打扮,眼睛上套着一副新颖的无框眼镜,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打了个简单的髻。 女人的打扮简洁但不简单,由内而外展现出一种自然的体态美,又不显得刻意,是那种仅仅站着,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将男人的魂儿勾走的类型。 车子里的两个女孩,无论大的还是小的,都是这个世间难得的极品。无论新时代还是旧时代,这样的极品就该养在深闺或者豪宅内,而不是像此刻这般抛头露面。 周围不断折射过来猥亵的目光,当女孩们下车的那一刻,围聚过来的大人物们忘记了自己该有的涵养,开始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两个美丽得过分的女孩。 卡特里特的高层里,率先走出来一名老者,身体微微发福,头发已侵染霜白,浅灰色西装烫得笔挺,黑得发亮的皮鞋更是一尘不染。老人脸上好像永远都挂着微笑,眼睛虽然浑浊,但没有周围下属那样毫不掩饰的色欲,而是平静,淡雅。 “欢迎来到卡特里特,莉薇娅·埃尔梅罗女士,克里斯汀·夏娃小姐,这里已是旅途的终点。快点进门洗洗风尘,这边种植园出产的kopi luwak咖啡非常不错,浓厚醇香的味道会让你流连忘返,当然,不止是咖啡,还有别的,这里容许我买个关子,等会儿容我带您一一参观,我想您一定会爱上这儿的,不光是看在咖啡的份上。”老人热情的迎了上去,拉着对方的手介绍道,同时俏皮地眨了眨眼。 “您好,卡特里特的董事长,卡曼·埃斯皮诺萨先生,承蒙招待,不胜感激。” “不不不,女士,千万别这么说,能够招待来自远方的贵客,是我的荣幸,还有,叫我卡曼就行了。” “好的,卡曼先生。”莉薇娅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并且选择性地无视了周围炽热且大胆的目光。 城外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简单寒暄后,卡曼应莉薇娅的邀请一同上车,准备往总部大楼驶去。 “怎么了?克里斯汀!”热情搀扶着老人坐进车里后,莉薇娅发现了同伴克里斯汀的异状,只见她微微蹙着眉头,凝视着远方。 视野的尽头是一处山丘,大概距离车队足有三公里远,莉薇娅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此刻那处只有七八丈高的山丘顶端站着一个男人,一头雪白的长发披落下来,垂在地面上,毛发晶莹亮泽,闪烁着油光。男人上身简单套了一件开衫,下面是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身材不健壮也不瘦弱,面庞俊逸,透着一股中性的美。 男人抿着嘴唇,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双手抱胸摩挲着下巴刚硬的胡须,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透着一股玩弄阴谋的浓郁味道。 白色的吐息不断在身后喷射,几头躁动不安的怪异正在抓挠着地面,在风化岩上犁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怪异有着人形的身躯,猿臂蜂腰,看上去又细又窄,长长的手臂哪怕直立起来,依然可以垂碰到地面上,目测身高在两米,背后是一根根露出肌肤的惨白骨刺,看不清表情,因为脸上长着厚厚的骨质面具,上面除了两个黑色的空洞之外,别无其他。 从外形上可以洞悉,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品种。 ——【摩尔柯】 在卡特里特不知道的外面世界里,有机构将这种高危品种命名为【摩尔柯】。 男人抬起手指,在某个方位上虚点了几下,指尖迸发出一股肉眼看不到的波纹,意念化作集束粒子,朝着远在百公里外的方向发射出去。 ......... 作为青训营最后的试炼之地,最近几天热闹非凡的废墟城市伊达尔的某处角落里,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老鼠费劲地在一块光溜溜的石板上吃力地蹬着双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越了过去,倒栽葱似的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爬起来后它可爱的抖了抖脑袋,把灰尘和沙砾抖落下去,两只黑黑的大眼睛盯着前方,那是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别墅,残横断瓦,只有孤零零的立柱和半面摇摇欲坠的墙壁。 白鼠的瞳孔猛然一缩,倒映出一幅可怖的画面,那唯一完整的墙壁上面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两根一米长的钢钎将女人钉在上面,血液已经几近干涸,却也在墙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并且在不断滴落下来的过程中,在女人的离开地面的脚尖下,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潭。 立柱之上,正在低头沉思下一步玩法的枯叶蝶蓦然回首,笑了笑,“嘿,芬格尔老大,是过来视察工作的吗?放心,我没有偷懒哦。” 白鼠拟人化地皱了皱眉头,张嘴吐露人言,“你在干什么?斯卡娅。” “如您所见,找点乐子呗,毕竟实在太无聊了哦。”枯叶蝶摊了摊手。 “我有种糟糕到极致的预感,斯卡娅,我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们的计划,毕竟,按照约定好的流程,你此刻应该已经在卡特里特,而不是在这里不务正业地玩耍。” “抱歉了,遇到了点意料之外的情况,刚才正想跟你汇报来着的呢。”枯叶蝶蹙起好看的鼻子,娇俏着回道。 “是什么?” “我发现了幼兽哦!是同类哦,可能,大概吧?!”枯叶蝶点了点下巴,不是很确定地回道。 “幼兽,不可能?没听说过主在这块区域投放了其它的兽,不,也许是自然衍生或者受到启示录征召的怪异演化而成的兽,该死,问题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该知道,对于族群来说,一个脏子会毁了我们全部。何况我们并不了解它,人类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棘手,尤其samsara成员不能以寻常人类的角度来视之,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比如你的兄长,就是死在于samsara的战争中。你的愿景我已了然,但我不会同意你吸收这只幼兽进入我们家庭的,绝对不可能,你死心吧,毕竟,你也无法保证它是自然衍生的,还是人工制造的,甚至,很可能是我们的死敌——蕃神。” “不要嘛,格里芬大人好冷血,好残酷哦!”枯叶蝶咯咯地娇笑着,一点也没有把这严肃的问题当回事。 “我建议你现在就除掉它,当然,我知道我的指导意见,你多半不会听的,毕竟,你是个疯女人,这点完全毋容置疑。”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本想着莉薇娅难得离开阿斯特学院,予以在路途中将这未来我等最大威胁因素彻底抹杀,但对方护送力度却超出了预期,该死,人类应该还没有察觉到,她的研究项目会在未来逆转形势才对。在学院里,虽然定位是康纳德博士的高级助理,但没有狂妄到需要配置这样豪华阵容的地步,简直难以置信,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算到了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似的。” “是了,这种该死的情况,不用猜就知道应该是那些如下水道老鼠一般活跃在各处的samsara的所作所为。” “格里芬大人絮絮叨叨,格里芬大人是老虔婆哦。”少女的俏皮和天真攀爬上枯叶蝶的眉梢,她一边打趣,一边踮着脚。 明明是一只老鼠,脸色竟然绿了一下,看上去像个压抑着怒火的男性面孔。 “好了,我坦言我失利了,作为计划的补充部分,接下来看你的表演了。通过学员身份混进去,应该你们有很多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比如她给你注射valha(英灵殿)的时候,近距离接触,毫无防备,哈哈,多么美妙的场合。杀掉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相信你,这样简单的差事应该能够顺利的完成吧。我会在外面接应你的,一旦得手,我会让【摩尔柯】群攻击卡特里特的防御设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乘乱逃走。” 枯叶蝶点了点下巴,“可是格里芬大人,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在一个渺小的人类身上呢?如果真的因为对方仅仅主攻的课题是古代基因,就大肆出手,显而易见,像莉薇娅这种人对方只会培育的越来越多,毕竟人类不是傻子,看不出我们的用意。”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因为我的妖精眼也看不透充满迷雾的未来。这次行动,仅仅主告诉我,一定要除掉莉薇娅,至于缘由,我不甚了了,但大概能够猜透出一点,主不是怕她的课题,毕竟无论破译古代基因还是福音计划,以人类当下的水平,还早一百年呢,我猜,主担心的是,因果链。害怕对方会无意之间激活某个因果链吧,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在下的猜测,没有实证。” “因果链,嘻嘻,这是连神都望而却步的领域啊,嘻嘻,有趣,嘻嘻。”枯叶蝶笑着拍了拍手。 “好了,斯卡娅,收起你的吊儿郎当,赶紧赶回来,莉薇娅已经进入了卡特里特总部。”白鼠催促了几声,扭头准备离去。 站在高高立柱上嬉笑的枯叶蝶猛然一窒,手下意识地揪住了心脏位置,两只原本灵动的大眼睛蓦然呆滞了几秒。 白鼠发现了异状,扭过头来,“怎么了?” 枯叶蝶假装没事般的笑了笑,挥了挥手,“安啦安啦,格里芬老大,我这就赶回去,你先忙吧,回见。” 白鼠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嗖的一声消失在了高低起伏的废墟之中。 等到白鼠离去,枯叶蝶的脸色渐渐暗淡下来。 ******* “怎么了?克里斯汀?”莉薇娅扭头,关心地询问道。 五只【摩尔柯】,外加一人型不清楚战力的怪异物种!?该死,竟然不曾察觉,看样子跟了我们一路了。目标是谁?我?还是莉薇娅?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穿梭而过。 克里斯汀仰起了如瓷娃娃一般的脸,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哈,没事哦,只是鞋子里进了小石子,不碍事的,走吧走吧,我们进去吧。” 莉薇娅不疑有他,笑着挽起了她的手。 第二十章 归途(下) 叶苏秦小心翼翼地在幽深的隧道中走着,他的脚步轻盈而柔软,如一只灵活的猫,无声无息地移动。厚厚的战术斗篷使他的气味和体温都不会外泄,也就使得地下那些依靠嗅觉或是红外视觉捕猎的危险生物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虽然他并不惧怕化生和怪异,但黑暗的世界中并非只有这两种危险的存在,还有那些能够在这恶劣环境下依然生龙活虎出没的野生动物们,相比较于前者,这类生物更加可怕。 他低伏着身子,不断接近着战术终端上的那个信号点,步枪背在身后,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它的作用不大,往往遭遇即是短兵相接的开端,步枪的长度使它无论是射击还是当烧火棍挥舞,都显得尤为碍手碍脚。 手枪是不错的选择,但ppk的威力实在太小,对付潜伏在暗处的猛兽作用不大。而且这类密封的环境下,枪声可以传出去几公里远,无疑告诉那些捕食者们,我来了。 他手里提着就地取材得来的武器,一根一米多长的钢钎,尖端磨得锋利,像一根钢铁的长矛,可以挥击可以直刺。同时特种钢打造的匕首斜插在大腿一侧的快拔套内,一米之外,钢钎可以阻挡大部分的攻击,一米之内,他的匕首耍得也不错。 隧道内的光亮很微弱,侧耳倾听,能够感受到风的流速,但是目光只能看到一两米外的事物,对于远处窸窸窣窣走动而发出声响的生物,只能看到一点移动的轮廓。 叶苏秦沿着隧道墙壁一点一滴的挪动,他的速度并不快,且足够小心。 拐过一道豁口,豁然开朗,有亮光照射过来,那是一处半塌陷的月台。有了光,就意味着危险程度急骤的下降,常年徘徊在暗处的生物非常惧光,至此大概率不会遭到一些处心积虑的野兽袭击了,而且视野也更加开阔起来,可以预知和预判更多潜在的危险信号。 叶苏秦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过去,月台上很空旷,一目了然,各种痕迹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好看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跳。 一处被撞得塌进去浅浅一圈的承重墙,支离破碎的车厢门,一头轰然倒塌,已经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化生尸体。 每探查一处痕迹,叶苏秦的心脏就不由自主的跳动一下。 大片鲜血痕迹和激烈打斗造成的“创口”触目惊心,显然这边在十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一场高规格的战斗,双方的战斗力都超出了叶苏秦认知的极限,或许也超出了人类该有的极限。 先前泰罗说注射纳米机器的人会变成超人,当时叶苏秦只是抱着轻松的心态听着,也将其当做了一种夸张的比喻手法,如今看来,怕是不是夸张手法,而是写实。 注射过基因强化药剂的人会很强,超过普通人数倍,这类人称之为超人并不过分,叶苏秦自己就是超人,虽然他没有注射过任何基因药剂,但是这副身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过来的时候遭到了时空乱流的影响,他的各方面机能要强出普通人太多,但是也远没有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程度。 叶苏秦在那魁梧的化生尸体侧畔蹲下,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剖开化生的尸体,这类高等化生,饶是叶苏秦这样老练的猎人,野外所遇也很稀少,无一不是某片广阔区域内的霸主,饶是他这类异类,也不敢轻易在他们面前招摇而过,大多因为这类化生已经初步拥有了智慧,不再是单纯的野兽。从内部的肌肉纤维和骨骼分布走向来看,是力量型的怪物,澎湃的力量足以轻易将一根手臂粗的合金棒折断,它的面前还有一滩血渍,看鲜血颜色,应该是人类的,难以置信,什么样的人类可以跟这种高等化生面锣对面鼓的正面对抗,而且看样子还打斗了个旗鼓相当,并且最后一击将对方杀死。 化生的致命伤是喉咙,创口附近有高温灼烧的痕迹。 叶苏秦托着下巴,皱紧了眉头,目前已知的线索还是太少,无法还原整个事件的过程,但显而易见,继续探索下去,只会让危险与日俱增。 从交战双方的手段上来看,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叶苏秦站起身来,将染满化生血液的两块布料扔在了地上。凝视着远处幽深的隧道,陷入了沉思,不过这种思虑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后他睁开双眼,表情毅然。 从现场分布的各种型号不一的弹孔和两架坠毁的“追踪者”无人机可以看出,交战某一方的势力属于哪个阵营,而且,如果猜测没出错的话,可能那个发定位信号的家伙,或许还是“熟人”。 还是得过去看看。 叶苏秦下定了决心。 扑通! 有什么落在车厢顶部。 叶苏秦抬头望去,与一双暗红色的饥渴双眼对了个正着。那是一头长着蝙蝠脸却是狼身躯的化生,线条分明且凸显出来的强劲肌力和柔韧性身躯使它可以轻易地在墙壁甚至是天花板上攀爬移动,且悄无声息。 一开始,叶苏秦并没有当回事,他的体质决定不会有任何化生会率先攻击他,但是这一常理在这边狠狠的落空了,那化生仅仅犹豫了片刻,就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怎么回事? 虽然诧异,身躯已先大脑展开反应,脚跟轻轻发力,整个人横向移动了十几公分,从车厢的车门口移动了出去,同时左脚轻轻一勾门沿边缘,将失去重心的身躯稳定下来,轻轻落在车外的轨道上。 那蝙蝠化生落地后便迅猛的再次扑过来,口中涌出一股腥风,两颗锐利的獠牙折射着致命的光芒。 叶苏秦挥舞钢钎狠狠挥击,一记直抽落在对方脸上,将它整个身躯打得激飞出去。同时撩开下摆拔枪,连续击发,一个弹匣子弹打下去,蝙蝠化生那三角脑袋成了烂西瓜。 叶苏秦收敛心神,虽然突发状况让他微微有些惊魂未定,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场经验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鼻腔微微蠕动,一股股信息素被吸附过来,经过各个神经末梢的初步处理,显然察觉到了其中微小的差别。 化生们是依靠身躯散发的信息素交流的,虽然偶尔也靠吼叫发送一些比如简单的遇敌,危险,捕猎之类简单信号,但是复杂的交流还是需要依靠信息素。就好像蝴蝶播撒磷粉和狗随便撒尿异曲同工,只是化生们能够依靠信息素传递更多的内容,也能够传递得更远。 显而易见这是一只野生化生,不,应该说曾经是野生化生,但是此刻的视觉神经和脑域认知被某种怪异的信息素干扰了,变得有些不分敌我。 这种略带迷人香味的粉色信息素使叶苏秦脸色沉了下来,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种类似的香味。 每种化生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在叶苏秦经过鼻腔处理之后,往往会显现特定的色彩,虽然广义上来看它们依然是无色无味的,但是身为化生们的“异样同类”,叶苏秦还是能够贴近它们处理一些简单信息,可能因为拥有智慧的因素,自己没有受到这些魅惑的信息素干扰。 粉色信息素具有发情和狂暴的因子,这使得这些普通化生变得格外活跃和暴躁。 ——看来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 ........... “听,好像是枪声。”雷科突然精神一震,他站了起来,好奇地望向了隧道的尽头。 其余两人大概也听到了动静,内心重新燃起了希冀。 门口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尸体淹没,在过去的十五个小时里,门外的化生们发动了几次如潮般的攻击,最凶险的时候甚至一度突破了大门的防御,是雷科借着自己强化过的肉体,生生用砍刀将那头闯入的化生砍了出去,才险险的化险为夷。 化生潮依然在外面徘徊不去,但门口的尸体,渐渐让它们冷静了下来,停留在道路两侧的黑暗中,这个距离上,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外面,浓郁的黑暗是它们最好的迷彩色和保护伞。 突围是无望的,脱离了安全屋,只需要一个冲锋便能够将他们几人撕成碎片。 在过去的十五个小时里,雷科,帕特,哈利,随机两人一组在门口守着,每两小时换一次班,轮流休息。饶是如此,体力,精神也在被逐渐消耗,几乎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的想法,所以精神上的疲惫也就越加积聚。 十八号依然没有任何起色,还在昏睡,如果要突围,他就是主心骨,如今主心骨的身体状况反反复复,没有充足且完善的医疗配件下,他身体状况能否好转,很大程度上需要寄托于运气或者奇迹。这也加剧了众人内心的焦虑程度。 一道黑影划过,粗鲁地落在地上后又连续滑动几丈远,看样子是有人用力抛过来的,而且准星并不咋样,距离大门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几头犬类化生窜了出来,敏捷得就像百米赛跑的选手,铆足了一股劲窜过来,叼起黑影就走。 雷科眼疾手快,手中的枪发出一连窜火舌,帕特如猎豹般窜了出去,根本不顾忌身畔同伴的枪还没有停火的迹象,急不可耐冲到了外面一把夺过。 子弹在身畔飞舞,帕特已经拿到了物件,是一个小巧别致的腰包,微微有些沉甸,显然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快回来,快回来!”雷科一只手招呼,一只手持枪,黑暗中已经有几只大家伙蠢蠢欲动了,而雷科手上的自动步枪弹匣内的子弹即将告罄。 “换弹匣!”另一把枪补上了缺失的火力,雷科赶紧在对方掩护下装填子弹,同时整个人探出去,一把拽住帕特,用力一拉,整个人拖了进来。 三人同时摔在地上,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哈利继续用子弹守住大门,不同于雷科,他调的是单发,枪托抵在肩头,非常有节奏地扣动扳机,一下一下,仅仅用了十几枚子弹就让外面的阴影再次蛰伏下来。 帕特手抖得厉害,情绪有些激动,小心翼翼撕开腰包的拉链,里面躺着一部黑漆漆的对讲机。 这台对讲机显然是老古董了,应该是附近就地取材获取的,外层的塑料已经老化发脆,内部元器件也不同程度蒙上了灰尘。看得出来里面有简单维修过的痕迹,外面则是粗鲁的用塑料胶带狠狠的裹了一圈。 对讲机发出了丝丝的电流杂音,竟然还能用? 哈利一把夺过,反复翻看了一下,老式的电池已经不堪用了,它的能量来源是一枚小小的微型电板,一看就是卡特里特出产的通用型配件,正负极两根铜丝一搭,看似简陋,但应急情况下来看,已经处理得非常得当。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里的火苗熊熊燃烧,是自己人,太好了。 哈利迫不及待摁下通话键,“喂喂喂,听得到吗?喂喂喂,是雅吗?是你来救我们了吗?” “是我。” 那声音——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是当下三人最不想听到,几乎一头冷水浇下来,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顷刻间浇灭。 一股寒气浸没到骨子里,谁也没有想到剧情会以如此怪异绝伦的方式展开,三人的表情甚至还没有从狂喜中转换过来,就僵硬地愣在那边。 “雷科,帕特,哈利,好久不见。” 帕特气得想要一把摔碎对讲机,好在此刻那玩意不在自己手上,“你是来嘲讽我们的吗?”他几乎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在远处观察我们?夜视仪吗?”雷科连续拉动枪栓,发泄着怒火,同时不忘扣上一个新的弹匣,将子弹上膛。 他靠在墙壁上,通过唯一的一个观察窗口注视着外面。外面漆黑一片,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哪怕目光不断流离那些可能的最佳观察点,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的,叶苏秦要躲起来,凭借他们的水平根本不可能被发觉到,毕竟术业有专攻,而他,在潜伏领域,一直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 但,无论是否发现对方,雷科都很清楚,对方就在自己附近,而且很近,他有这个直觉。毕竟对方准确地报出了他们三人的名字,如果不是在附近观察着他们,怎么知道他们现在还存活着几人,分别是谁。 “把你们掌握的情况,分毫不差地都说出来。”对讲机那头再次说话。 三人互相看了看,雷科有些别扭,他别过头去,帕特犹豫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他跟哈利与对方的仇隙不深,当下的环境下,没有必要。无论怎么说,此时此刻,对方毕竟是自己一方,哪怕他仅仅只是半只脚踏进了卡特里特,没有正式登记入册,但在外敌当前的环境下,依然是同仇敌忾的同志,是可以信赖的伙伴,虽然这种信赖连帕特自己都不信。 “叶苏秦,你听着,你可以不救援我们,但是我希望你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原原本本传回公司总部,我们之间虽然有一些龃龉,但是当下我觉得可以先放置一边,你觉得呢。”帕特斟酌了下词汇,完全不顾及旁边眨眼睛暗示的哈利,冷漠地回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该死,叶苏秦,你别听帕特的,你一定要救我们,无论怎样的报酬或者代价我都可以支付,什么都好商量,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哈利夺过对讲机,急躁地回道。 “说,”对方只是简简单单回复了一个字,言简意赅到了极致,考虑到那个小家伙一如既往的作态,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也就变得可以接纳了。何况己方三条小命还在对方一念之间。 帕特组织了下词汇,将他们遇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对讲机那头的叶苏秦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漏过一个字。 当下情况危急,帕特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通通讲了出来,包括十八号的来历和能力范畴,毫无保留,他知道战场上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失败,尤其枯叶蝶这样的对手,任何细小的情报误差都会导致叶苏秦深陷死地,所以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或者改动。 另一头,随着脑海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叶苏秦听得眉头狂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内心反复盘桓。 “——喂喂喂,你还在吗?喂喂喂,叶苏秦,你还在吗?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在,我可以救你们出去,但是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冷冷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事情发展好得超出了在座众人最好的预估,对方竟然有能力救他们出去。不过最后对方提到让他们答应他一个要求的条件,令某人脸色一沉。 雷科压低了声音,“如果对方的要求是要我的命,——你们就答应他,没事。”雷科洒脱地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但是眼角的抽动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帕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说服他改变主意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份把握有多大,但我会试试。” “没事,真的没事,你们能够活着出去真是太好了。”雷科咧嘴干涩地笑了笑。 “如果他让你们把我留下来自生自灭,你们就把炸药给我留着,如果他让你们杀了我,你们就让我体面地自尽吧。” 这话说得大义炳然,连哈利都不自觉地眼眶一红。 小小的房间内,一股生离死别的情绪在蔓延,三个人阴沉着脸,如丧考妣。不断絮絮叨叨说着身后事的安排,突然对讲机开口了,“救你们可以,但是你们得帮我带一个人走。我指的是安安稳稳地护送她到总部。嗯——我也不确定此刻她是否还活着,如果死了,那就算了,这就是我的要求,你们能答应吗?” 意料之外的要求令所有人一窒,竟然——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要求,难以置信。 雷科一把扑过去,夺过对讲机疯狂喊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他犹自难以相信对方竟然会提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这让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做的心理建设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所以他疯了一般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他想确认下,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 第二十一章 候鸟(上) “等着,”对讲机那边一如既往的简洁。 另一边是几近抓狂的众人。 叶苏秦关掉了对讲机的开关,也关掉了另一头不断神经质的囔囔,凝神静气,身子微微弓起,双足积蓄力量轻轻踩在隧道顶部的墙壁边缘,此刻他通过一根安全绳正稳稳当当地悬挂在隧道顶部,脑海中不断处理着海量的情报数据,眼睛则不断逡巡。 事件的轮廓越发清晰,同时也洞悉了内心中那一抹隐隐的不安来自于何方。 突然,他双脚发力,如同兔子一般重重的蹬在墙壁上,同时解开身上的安全绳索,巨大的冲势带着他如同炮弹一般激射出去,身子在半空中不断舒展,变换着落地姿势,然后仿佛没有质量一般,轻飘飘地落在铁轨上,屈膝半蹲,同时朝前翻了几个跟头卸掉力道,再次发足狂奔。 意念集中在了一个点上,如同射击的准星一般牢牢锁住空无一物的某块凸出的岩石。 或许感受到了某种危险,某个黑影从躲避的岩石后面窜了出来,慌不择路地朝着远处溃逃。 两者距离超过一公里,在昏暗的环境下,其实双方都看不到对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苏秦还是牢牢锁定住了它。 迷宫般的地下通道中,响起一阵急如暴风骤雨般的脚步声。叶苏秦的瞳孔微微变了颜色,黑影留下的信息素虽然很淡,但在叶苏秦眼中依然准确地勾勒出了一条淡淡的轨迹线,一路笔直延伸,方向似乎是某个坍塌的出口。 叶苏秦放开速度,在这片错综复杂的通道中以超过三十公里的速度奔驰。这个速度几乎超过大部分顶尖运动员的水准,甚至可以说几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但是看他的呼吸很匀畅,似乎犹有余力。 对方逃窜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叶苏秦慢,四肢着地,看上去狐奔鼠窜,实则非常有条理,几乎是直线朝着最近的出口跑的。 一个又一个路口在叶苏秦身边掠过,他飞速奔跑着,黑色的眼瞳中透着极致的冷静。眼看着另一个交汇路口在前方出现,忽然反向折返,一头扎进了一个分支路口。 黑影手脚并用,沿着面前坍塌形成的斜坡一头窜出了地下隧道。绿色的小眼睛闪烁过一丝惊喜,很快这抹喜悦则深深被恐惧取代。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它一窒,几乎下意识侧转身子,路口的那一头,狭小的逃生通道内,叶苏秦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来,他脚步看似稳健缓慢,实则极快,同时背后的步枪被他摘了下来,枪栓被拉动,上半身探出地铁出口两侧扶墙的刹那,平端枪口。 两者相距超过四百米,如此距离,双方在对方的眼中,不过绿豆那般大小,但黑影绿色的瞳孔却没来由的一缩。 看到黑影原貌的那一刻,叶苏秦脸色冷了冷,看来被他猜中了,同时他也恶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黑影全貌是一只体态修长的白狐,能人立而起,拟人般的后肢着地行走,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粉色信息素,这个信息素与枯叶蝶身上散发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怪异还是化生或者其他异类,信息素等同于人类身上的指纹,从过往经验来看,没有雷同的可能性,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叶苏秦从始至终都以为尾随在身后的是枯叶蝶而不是其他。之所以没有主动揪出这条尾巴,一方面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另一方面也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对方没有流露敌意。但是此刻——。 如果从始至终跟在身后的不是枯叶蝶,那么此刻她在哪里? 一个令人寒毛倒竖的问题! 白狐先是折返往前飞扑出去,随即在半空中身子违背任何物理原则的突然直坠下去,落地后一个翻滚,前方不足半米是可以躲进射击死角的障碍物。就在这时,那白狐身上忽然溅起大片的血花,整个身体离地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才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第二声枪声才刚刚传出,白狐在血泊中挣扎着,嘴里不断喷溅着血沫,眼里流露的是不可思议的惊骇。用一发子弹引起目标闪避,然后第二发子弹才是真正杀招的技艺,就算是最老练的猎人亦不曾具备,这是完全靠天赋的罕见技艺。而且对方两发子弹射击间隔只有0.5秒,该死的,这可是栓动步枪,怎么可能打得这么快,他是魔鬼吗? 白狐的疑惑注定没有答案,又一声枪声响起,白狐的脑袋炸成了稀烂。 十分钟后,叶苏秦回到了刚才的两层公寓上,小房间内有着斑驳的血渍,一路朝外延伸出去,看得出来,袭击者并没有掩盖踪迹的想法。 雅用来装武器的小背包依然完好,没有被动过的迹象,窗棂上有一点破碎的痕迹,窗沿上也有被轻轻踩踏的足迹,看大小,似乎跟雅的脚型一致。 叶苏秦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布局与之前自己离开之后的些微差异,从而还原了小部分打斗场景。这是一场一面倒的虐杀,虽然雅的状态尚未达到全盛之时,但也没脆弱到毫无反抗余力的程度,从中可以推测出来,两者的战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幕,数十米高空的外墙上能够如履平地的身法,叶苏秦内心中的焦虑越发强烈了。 对方似乎有某种超人的手段,而且这种手段可能还不止一种。 叶苏秦紧了紧背上的步枪,追寻着地面上若有若无的血迹,对于他这种老练的猎人而言,这样的痕迹富裕得仿佛毫不加掩饰般,几乎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就可以准确追踪到目标。 大约半个小时后,叶苏秦站在一处坍塌的桥梁上面,打量着脚下的一处半坍塌的别墅。 风扑面而来,鼻尖索饶着一股淡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其实目前状态下已经不需要通过嗅觉去捕捉信息了,因为触目所及已然可以看到惨烈的一幕。 下面是一幅灰红组成了画面,坍塌的别墅只剩下孤零零的立柱和一面摇摇欲坠的墙面,有个女人被钉在了上面,饶是对方低垂着脑袋,脸部被头发依稀挡住,但叶苏秦还是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雅! 两根钢钎洞穿了她肩胛骨,将她牢牢钉在了上面,血已经不在流了,四肢有些不自然的扭曲,似乎肢体的形状被勾勒成了某种宗教仪式。 始作俑者的她,站在立柱上,目光宁静。 叶苏秦没有掩盖行迹,他跳下桥梁,在乱石堆里跳跃几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目光有些许复杂,但是他没有回避枯叶蝶带着戏谑的眼神。 “其实你不该来!”枯叶蝶说,她正在用一支精巧的小矬子正在打磨指甲。 “我知道。”叶苏秦说。 “你打伤了我,还杀了我的眷属,这笔账算起来,可就没有斡旋的余地了。”枯叶蝶的面目渐渐狰狞。 “眷属!?”叶苏秦嘴角勾勒了一下,脑海中的答案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枯叶蝶则皱了皱眉头,显然自己无意间的话,又暴露了一些不该暴露的信息。 “这笔账,如果一开始就以斡旋的余地来算计,你倒也不用这般婆婆妈妈的辛苦了。”叶苏秦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摘下背上的步枪,随手丢弃在地上。 枯叶蝶好看的眉毛挑了挑,“这是打算放弃反抗了吗?呵呵,乖,姐姐会好好的,温柔地疼爱你的。” 叶苏秦没有理会对方调戏的烂话,而是认真地继续说道:“你假扮成学员,千方百计潜入进卡特里特,应该带着某种目的性吧。卡特里特这种三流公司,既没有卓越的科技成就,又没有令人艳羡的地下资源,显而易见,这样的组织不值得你们大动干戈,那么算下来,目标就呼之欲出了。应该是受到卡特里特邀请而过来的贵宾们吧。” 叶苏秦笑了笑,从对方渐渐变差的脸色中可以窥探出,自己似乎猜中了。 “但是你中途放弃了既定的任务,或者可以解释,你发现了远超你当前任务的高价值目标。”叶苏秦指了指自己,“我当过雇佣兵,也做过猎人,曾为彼得的一些客户去猎取过珍贵活体。你看我的目光,跟我看那些活体的目光其实非常相似。” “但又有些许不同,你好像在打量一件稀释珍宝,而且还是那种价格昂贵却异常脆弱的物件,如绝世的美玉,如汝窑的宋瓷。仿佛轻轻一碰就碎,却又价值无双。这就是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一一处理掉雷科一伙,苏珊以及——”他对着墙壁方向努了努嘴,“还有雅的根本原因吧,因为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暴露过一些想要除掉我的意思。”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都不会让这种危险的萌芽茁壮出来,一定会提前摁灭。我没说错吧。”叶苏秦扬了扬脑袋。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是谁?不,更确切一点是,我到底是什么物种?我很确信自己是人类,但是现在,倒也不是很确信了。”叶苏秦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将身上的背包丢弃在地上。 他舒展着身子,拔出了匕首和手枪,眼神淡漠中透着一股决死的毅然。 “你应该知道答案,那么我们的结局也无外乎只剩下两种。” 枯叶蝶从立柱上跳下来,目光炽热,猩红的长舌舔舐着略微干燥的嘴唇,满脸都是狩猎前的兴奋喜悦,“好,接受你的游戏规则,那就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如果你打败我,我就全盘托出我知道的一切,反之,你则要成为我的藏品,”说着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眉梢是狐狸般的妩媚。 “反正,姐姐也没有后路可走了嘛,毕竟为了你,几乎干掉了所有学员,就算拿下你之后,在腆着脸皮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卡特里特,卡特里特的高层也不是傻子啊,这么明显的漏洞不可能看不到吧,毕竟他们作弊了呀,在提供“保镖”的情况下,还没有学员幸存,那就很值得怀疑了嘛,哈哈。看来这次没办法了,一定会被格里芬老大痛骂的,看来姐姐也只好在你这儿讨回点利息了。”枯叶蝶说着莲步款款朝着叶苏秦走来。 “还有一个问题,其实你没必要弯弯绕绕,一开始就可以将我拿下,虽然我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但是我确信你徘徊在我身侧,但是你没有下手,为什么?你好像一直有意避开与我接触,直到最后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到了不得不接触的地步。”叶苏秦抬起头来,眼神射着寒芒。 “如果一开始就下手,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像现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着准备,而且,将我收拾了,也就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去抹掉雷科等会暴露自己目标的存在,那么你潜伏卡特里特的计划也不会暴露。以你的智商,怎么选择,不难,为什么?” 枯叶蝶停下脚步,单手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一开始,姐姐也很纠结。”枯叶蝶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迷茫,仿佛时空开始错位,眼前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荒草萋萋的野地上行走,渐行渐远。身后的女孩无论怎样追赶,也赶不上,扑通一声,一根斜生出来的树根将女孩绊倒,狠狠摔了一个跟头,泪眼婆娑地抬头,只见那人影听到身后动静微微顿了顿,随即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去。 枯叶蝶的表情有刹那间的失神,眼睛里也仿佛满溢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毕竟青涩的果实虽然可口,但是,总会有些人,想着他们能够茁壮成长。”枯叶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叶苏秦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就像离群的候鸟,我大概懂你的动机了。” 他张了张嘴,轻轻道了一句,“谢谢。” 枯叶蝶则吃惊得张大了嘴,自己无意间流露的些微神情和只言片语,对方竟然能够读懂自己当初的纠结与徘徊,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转瞬即逝的捕捉力,也未免太强了吧,简直就像一台行走的情报分析机。 『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小家伙。』 枯叶蝶越发坚定了自己想要拉对方入伙的想法。 第二十二章 候鸟(中) 枯叶蝶越走越快,两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在双方间距五米的时候,叶苏秦就射空了手枪的子弹,原本必中的子弹仿佛遇到无形的隔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缓缓滞留下来,圆形的弹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不断扭曲变形,发烫发热,最终化作一滩金属射流。 只见对方一抬手,无数的金属射流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激射出去。 叶苏秦扔掉空仓挂机的手枪,拔出匕首扑了上去。对方呼啸而来,迎面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风压,那不是实质的风潮,而是如山呼海啸般的威压,来自精神层面的压制。 双方很快交手,发出噗嗤噗嗤,拳拳到肉的声响。 近身肉搏的时候,对方的防御力场没有展开,一如叶苏秦预料的那样,她的能力有冷却时间,无法做到不间隔地发动。 叶苏秦一边用手臂格挡对方雨点般的攻势,一边调整着匕首,寻找着有利的契机,很快寻了个空档,匕首贴着对方的身子刺了过去。在匕首刺出的刹那,对方的手已经牢牢捏住了他的手腕,枯叶蝶的手腕充满了力量,从外表上完全无法想象一只葱玉纤细,白皙美轮的手掌竟然蕴含着如此澎湃的力道。 叶苏秦咬着牙关试图将匕首扎进去,两人做着力量上的抗衡,反观枯叶蝶好整以暇,脸上浅笑连连,随意用另一只手拨挡着对方的反击,无论是直拳,鞭腿,肘击,膝盖顶,竟然完全凭借一只手就锁死了叶苏秦所有的攻击招式。 叶苏秦头上冒汗,近身格斗本非他长项,但这个不擅长也是看人起的,如果是寻常猎人、佣兵,受过几个月加强训练并且在荒原上苦苦挣扎练出的一身本领,足够轻轻松松放倒两三个彪形大汉,但是如果对手是老练的枯叶蝶,则完全被压制。 在训练营里,枯叶蝶就以近身搏击能力卓越而出名。 此刻两人的打斗,更多的像是一个大人和一个稚童在互相过招。 叶苏秦悟性不差,学习训练更是刻苦,但是这无法弥补实战上的差距,毕竟接受系统格斗术的训练实在太过仓促短暂,以至于在老辣的对手眼里跟草台班子差不多。 短短几秒钟,枯叶蝶数次突破对方的防御,重重在他胸口捶了两拳,打得叶苏秦一口气差点上不了,招式更加凌乱起来。其实这已经是枯叶蝶手下留情了,如果动真格的话,凭借她一拳能够打倒一颗碗口粗的大树的力道,这两拳早就把叶苏秦轰飞了。 枯叶蝶脸上的戏谑表情越来越浓重,眉梢也渐渐舒展起来,对方看上去似乎黔驴技穷,但是按理来说,叶苏秦不是这种鲁莽的人,心下微微升起一丝警觉。 似乎为了验证这一猜想,对方丢弃了手上的匕首,整个身子朝着右侧倾斜下去,同时左腿猛然抬起抽打过来。 这样一记飞踢并没有出乎枯叶蝶的意外,只见她随意抬手就可以挡下来,但心里的警觉越发清晰透彻,甚至隐隐达到了不安的程度。 有什么寒芒在鞋尖顶部闪烁,枯叶蝶瞳孔猛然一缩,反应不可谓不快,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方倾倒,两只脚钉在地面上稳如磐石,一招险之又险的铁板桥堪堪躲过了攻击。那是一把安插在鞋帮内可以自动伸缩的刀刃。 叶苏秦一击落空,尚来不及调整姿势,枯叶蝶脸上一寒,决定不再放水戏耍对方,而是速战速决。只见她身子还是铁板桥的姿势,伸手在地面轻轻一按,整个人横陈在半空中,双腿猛然发力。澎湃的力量喷涌而出,叶苏秦双手交叉护住胸口,但是在这股力量面前,任何防御都显得脆弱得如纸糊一般,整个身躯被踢得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摔出去好远。 枯叶蝶在手臂力量支撑下,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站直身子,好看的眉毛跳了跳,这股力道按设想来讲足够对方爬不起来,但是在出腿的瞬间,从体表感受到的触感却远远没有达到设想的那样。 嘀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脚旁。 低头看去,是两枚圆形金属块。 『反步兵智能雷!?』 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防御力场瞬间展开,将两枚智能雷弹飞出去,同时身子不断飞速向后远离。 轰的一声,两颗雷在弹飞出去不到一丈远的距离轰然炸裂开来,橘红色的光球闪烁,无数破片和内置杀伤钢珠噼里啪啦雨点般激射出去。 这种最新研制的智能雷威力不大,主要以致残杀伤性为主,有效半径在五米左右,实际可以延伸出十米开外,内置弹珠杀伤敌人为主。里面蕴藏的一千枚钢珠可以瞬间将方圆五米内的一切东西打得支离破碎,五米开外其威力也足以洞穿砖石,何况肉体乎。 叶苏秦在被踢飞出去的刹那,落地连续几个翻滚,身子快速躲进一旁翘起的石板后面,接连两声爆炸过后,雨点般密集的声音敲响着背后的石板,伴随声音的还有无数飞溅的碎石。 爆炸间隙稍停,他就窜了出来,同时手里提着两罐烟雾发生器,添加了硫磺的刺鼻黄色烟雾随着跑动在他身后笔直划出一道浓郁的轨迹。 他沿着爆炸中心“画”了一个圆圈后随手将烟雾发生器甩了进去,浓郁的雾气蒸腾开来,将方圆几十米内笼罩住,朦朦胧胧,视野受到了阻碍,而且根本睁不开眼睛,浓烟带着刺鼻的化学物质,灼烧着眼睑,鼻腔等软组织部分。 叶苏秦知道枯叶蝶没死。 确实处在爆炸中心地段的枯叶蝶整个人狼狈不堪,爆炸的余波和火焰燎得她灰头土脸,原本精致的妆容和高高盘起的头发已经荡然无存,此刻披头散发,满脸硝烟,看上去形如鬼魅,但是所幸对方反应极快,避开了大部分爆炸余波,激射的钢珠也被防御力场弹开,整个人仅仅受到了冲击波的震荡,虽然胸口依然气闷难受,但大碍没有。 可对方的招式一套接着一套。 黄色的烟雾不但让她咳嗽不停,也破了她追踪对方的最大依凭,信息素。此刻快速脱离烟雾圈才是根本,她几乎下意识的拔腿就跑,但是一到黑影冲了进去,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失去了五感和野兽的依凭,枯叶蝶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剧烈的咳嗽也打断了她力场的发动,这种异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在一片黄蒙蒙的烟雾中,她本能地心下不安起来。 枯叶蝶被撞得跌倒在地,然后快速爬起来,此时已看清叶苏秦扑来的影子。不闪不避,硬以小腹承受了叶苏秦沉重的一拳,然后挥腿横踢,一记力量极大的腿刀扫出!虽然叶苏秦已迅速闪避,大腿内侧仍被她扫到,踉跄后退了几步。叶苏秦刚才的一拳非常沉重,结结实实地轰在枯叶蝶的小腹上,但枯叶蝶只感觉到一阵剧痛,然后就行若无事。 反观枯叶蝶,心下也是悚然,按理来说这样的场景下,自己受到诸多影响,身为人类的对方应该多多少少受到的影响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仿佛无处不在,浓得化不开的烟雾不存在似的,他每一次攻击仿佛长了眼睛,各种刁钻诡异,虽然依然能够从受打击程度感受到对方招式的生涩,但是不妨碍他在这里如鱼得水的攻势。 每次攻击并不纠缠,占了便宜就走,枯叶蝶的肉体强度和韧性完全超出一般人类,寻常拳脚打击伤不到她分毫,但是蚁多咬死象,打得多了,也得吐血。 哗的一声,胸口传来刺痛,紧身背心的背带被划开,除了长长巴掌宽的一道伤口外,还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半个浑圆。 枯叶蝶大骇,仓促间手脚并用,此刻顾不得形象了,她像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奔跑,速度骤然提升,一把甩掉在后面飞奔过来的叶苏秦。 烟雾笼罩范围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散,一阵风吹来,有什么破开的迷雾摔了出来,是枯叶蝶。 她狼狈地站了起来,在迷雾边缘,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这边;可惜因为刺激性烟雾的刺激,此刻两只眼睛止不住的流眼泪,使之恶狠狠瞪视的形象变得反而充满了楚楚可怜的气质。 叶苏秦跟在身后钻了出来,遥遥望着这边。 “叶苏秦!”枯叶蝶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吐露出这三个字,可见其恨意滔天。 猛然间她的瞳孔缩了缩,她看到对面的叶苏秦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两罐烟雾发生器,她恨得直咬牙,但是她也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这个烟雾非常克制自己,而当下自己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尤其体力消耗严峻,身体也不同程度受伤的情况下,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利。 她恶狠狠地对着地面吐了一口痰,转身就走。 看着越行越远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的叶苏秦猛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他的体力消耗远在对方之上,纯粹靠意志力强撑着,尤其身体各部位都传来的剧烈撕扯感般的疼痛。 他的伤远在对方之上。 枯叶蝶刚猛无俦的攻击对于肉体强度不大的叶苏秦而言,无论防御还是抵挡都会带来沉重的身体负担和暗伤。双方以快打快对攻良久,他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吃不消了,纯粹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在坚持。 见对方走远了,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息,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攀爬。但他知道此刻远远没到休息的时候,他咬着牙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盒医疗组件,翻开盒盖,拿出一支兴奋剂注射了进去。 里面拥有杜冷丁等缓解肌肉疼痛的成分,随着药液缓缓注入静脉,原本绞痛难耐的肢体,内脏渐渐平缓下来,萎靡的精神也再次亢奋起来。 他挣扎着起身,来到被鲜血浸透的石壁面前,握住钢钎用力一拔,嘶啦一声,钉在墙上的雅细微的叮咛一声,她还没死,不过看状态也离死不远了。 尽管叶苏秦动作轻盈,但是还是给了重伤的雅二次伤害,等将她从石壁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整个人处于弥留之际。 尽管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也注射了一些促进和激发生命的药剂,但是看着脸上越来越惨白的雅,叶苏秦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了,除非能够快速赶到总部尚还有一线生机。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也只能看她造化了。叶苏秦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虽然足够良善,倒也没迂腐到见不得一条生命的逝去。 他对雅没有太多浓厚的情感,也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愫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能说他是从文明社会穿越过来的,在心理上虽然接受了这样那样残酷的环境,但内心之中始终留存着一片人性的柔软,这也是他三番四次不忍痛下杀手的缘故。 如今冒死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更多的也是图个问心无愧。 雅伤势严重,不光失血过多,还有高强度作战透支了她的身体,此刻她面庞惨白,牙关紧咬,蹙着眉头,痛苦不堪。 叶苏秦带着她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暂且安置下来,同时在外围布置了一些绊雷之类的小陷阱,接下来就看她造化了,他该做的都做了。 他紧了紧肩上的步枪,不再迟疑,虽然身上的伤势未痊愈,但是时间不等人,他需要去解救雷科一伙,老实说他对这一伙人没有丝毫好感,但是如今雅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他们的了,为此倒也没有什么好迟疑的。 原路返回,摸入地下隧道内,一边快速前行,一边脑海里思索着破局之法。 围困雷科一伙的化生数量众多,凭借他手上些许器械,能不能救得了,或者怎么救,尚且还难说。 第二十三章 候鸟(下) “还活着吗?” 沉寂许久的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坐以待毙的三个人猛然精神一震,在对方离去的两个小时里,他们仨度秒如年,内心之中的惶恐与不安可想而知。他们完全不相信叶苏秦,但又不得不相信,因为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救他们出去的人,虽然这让人心理上很不舒服,但就是事实。 “目前还行,你再晚点,估计得在化生的粪便里翻腾我们的渣滓了。”帕特无不恶意的说。 “行了,伙计们,我查看了下附近的地形,老实说,光凭借我一人很难做到将附近化生引走,我需要你们的协助,这将是一个比较凶险的策划。” “说说你的计划。”帕特说。 “你们目前所在正是u型路段的底部,前后两个路口都有大批化生,数量不少于五十头,无论从哪个点突破,我都没有把握,而且如果发生驳火,其他路口的化生听到动静冲过来,妥妥的被包饺子,这样不光救不了你们,我也得搭进去。” “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没法正面驰援你们,能否脱困,重点还在于你们自己。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引开分散你们面前的化生,撕开这个包围网,露个口子给你们,能不能逃得出来,就看你们造化了。” 帕特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行,就这么来。”他没有去征询其他两人的意见,这是军事行动,所有的考虑都需要一瞬间做出,内部人多嘴杂的商量只会贻误战机。 雷科和哈利一把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用线条简略地画起了路线图,一边听着对讲机里的叙述,一边你一笔,我一划地将整个逃跑路线以及需要在某个路段安排的事项一件件罗列下来,整个计划渐渐开始清晰起来。 虽然子弹已然寥寥无几,但是还有大量的炸药,智能雷和单兵导弹,这些东西合理利用起来,在恰当的位置拿来布置一两个杀伤性十足的陷阱,足以扭转当下困境,为他们的逃亡增添一丝希望。 三个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随着叶苏秦越加详细地提供外面的状况,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说到底,化生不过是一些没有智慧,纯粹野兽本能行动的低级生物,只要有斡旋的余地,就有办法突破封锁。 “好,就这样,我先去布置一些声响陷阱引开你们面前的化生,等我回来,听我指令行动。” “明白。” 三人心下大安,各自准备装备器械,准备突围。 ......... 距离维修屋两百米开外,叶苏秦从躲藏的掩体里出来,小心翼翼沿着道路前进,这条大路主要路段是u型结构,但是依然有一些仅能够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小道和被堵死的岔路。 附近漆黑一片,时不时窜出几只小型的动物。 叶苏秦稍稍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偶有几只硕大的下水道老鼠从旁窜过,被他随手逮住,拧断脖子塞入口袋里。 他徒步拐入一个小岔口,走了大概二十余步随即停了下来。借着墙壁上发光苔藓的微光可以看到不远处是一堆乱石堵住了去路。这是一条死路。 叶苏秦心里默默计算着这里距离雷科他们的距离,以及往返需要的时间,随即拿出一枚燃烧弹,拔掉弹头,又取出指甲盖大小的塑性炸药堵住缺口,在上面塞了一根延迟燃烧的雷管。 做完这一些后,将子弹压在一块石头下面,同时取出死老鼠,用匕首开膛破肚,将鲜血沿着墙壁四处泼洒。 做完这些后,随手将死老鼠丢弃一旁,身子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雷管的延迟时间是十分钟,这个时间段里,叶苏秦悄悄沿着化生群的外围又布置了四处这类小装置,当最后一个装置完工的时候,第一个装置引信燃烧到尽头,轰然爆炸,声音滚滚如积雷。 最开始外围的化生发生了骚动,地下密封环境里,声音可以传递很远,加上若有若无的一股血腥味,几只外围的捕食者躁动了起来,面对面前暂时无法攻破的“堡垒”,远处的血腥气似乎更吸引人。 带头几只化生快速离去,后续陆陆续续又离开了四五只。这个时候第二处装置开始爆炸!接着是第三处,第四处。 每一处声响发出,都能够吸引走少则七八只,多则十几只的化生。 原本密集的包围网,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三点钟方向和七点钟方向,分别九十步,一百三十步。”叶苏秦对着对讲机压低声音嘶吼。 轰轰!! 维修屋窗口上窜出两道白烟。 两枚便携式微型导弹一前一后窜了出来,几乎肉眼刚刚看到尾部橘红色火焰照亮四里,远处就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光波,两处扎堆的化生群遭到攻击,汹涌而来的火焰和四处飞溅的破片掀起一片血雨。 “就是现在,五点方向。”叶苏秦还没吼完,维修大门被踹开,雷科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借着导弹炸出的火焰驱散黑暗的时机,端着枪就是一通扫。 帕特背着十八号,哈利端着步枪出来支援,三把步枪三条火舌,打得面前零星拦路的几只化生血肉模糊,碎肉横飞。 三人不敢迟疑,撒开步子快速奔跑,此刻对面化生群被打蒙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两侧的十几只化生踌躇不前,被对方三支步枪交替射击压得一时不敢上前追击。 “你们走,我来掩护!”对讲机上面的声音还没落下,远处隧道顶部一团亮光闪起,血花在一头化生脑部绽放,将它硕大无朋的脑袋成了碎裂的西瓜。 三人很干脆,拔腿就走,雷科同时从容不迫的丢出一颗手雷,将空弹匣塞回防弹背心上的口袋,换上新弹匣。脚步声越行越远,虽然略显得凌乱,但是坚定稳健。 叶苏秦稳定的开枪射击,吸引了一波化生的注意力,给对方的逃亡增添了胜利的筹码。其实最困难最凶险的环节已经过去,化生虽然奔跑速度远超常人,但是那三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要脱困,就是鱼入大海,虽然周边昏暗的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形成阻碍和不利,但是借助地形和手上的一些炸药创造逃生良机,对于他们来说不难。何况,叶苏秦的枪声替他们吸引了至少一半的化生,这就为他们的脱困创造了有力良机。 带头十几只化生已经朝着叶苏秦冲了过来,吊在隧道顶部的叶苏秦看了看手表,他为他们创造出了两分钟的逃亡间隙,如果这都逃不出去,统统可以去死了。 他解开绳索跳了下来,面对汹涌而来的化生们,他拽出遥控器按了下去,四周都被安放了炸药,虽然不多,但是爆炸的威力足够隔开双方间隙,只要给他十几秒的间隙,凭借叶苏秦的本事,脱身问题不大。 化生追击猎物,除了视觉之外,还有嗅觉。但是他不是雷科等人,除了第一项外,第二项基本对他免疫,叶苏秦可以凭借汗液排放扰乱对方捕猎的信息素,也可以缩紧全身毛细孔,阻碍自身气味的散发,只要离开对方视野,要想逮到他比登天还难。 随着一声声轰轰隆隆的爆炸,在火光和冲击波的映衬下,叶苏秦闪身进了一处岔路。 半个小时后,在地面上,根据战术终端的指引,叶苏秦很快寻到了雷科仨人,此刻正在一处破败的坍塌公寓下面休息。 见到叶苏秦走近,三人本能的站起来,神色戒备,手上的枪支保险更是被磕开,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直接拿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对方,但是不善的氛围还是在蔓延。 叶苏秦在距离他们十米的位置上停下,侧着脑袋打量着倒卧在地板上的十八号,颇有些无奈和头疼,四个伤痕累累的士兵拖着两个重伤员,突破上百公里火线回到总部,怎么看,怎么得不现实,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跟我走!”叶苏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三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毕竟他们欠他一条命,虽然信誉在这个时代显得越来越不靠谱,但是当下情况又逼迫得他们不得不合作。 四人拖着重伤员一路前行,很快来到先前的隐蔽点,叶苏秦一马当先,拆卸掉了用来防御的陷阱,将重伤的雅拖了出来。 此刻雅的状况非常糟糕,虽然裹着破败的毛毯,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但脸上却闪显异样的潮红,嘴角大片大片的燎泡。 三个人脸色明显变得糟糕,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帕特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战场上遇到这种情况是最头疼的,荒野上的做法就是给她来一枪,结束痛苦。但是显然这个方案叶苏秦是不可能接纳的。 雅跟叶苏秦之间的纠葛,三个人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在他们一贯逻辑中,只要是学员,没有踏入总部前就是生死大敌,活着尚且需要时时提防,何况重伤呢。况且据说叶苏秦来自于荒野,相比较于公司内部长大的雷科三人,按理来说叶苏秦应该更加凉薄冷血才是,应该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头颅往上挤才对,但是这个小子一贯的表现总透着一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温情和良善。 无论雷科还是帕特都不喜欢这种格格不入的良善。身处淤泥之中的人,本能地对散发人性光芒的事物有着天然的敌意,太刺眼的光芒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赶紧毁掉。 这是末世世界上的人和文明世界上的人相性上的不合,无关其他。 接下来怎么办?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当下时间就是生命,看雅的状态,很明显,能不能挨过这一两天都是问题,假如徒步返回公司,不说长途跋涉的颠簸和分心照顾,就是沿路埋伏着,准备随时捡漏的雇佣兵们就够他们吃一壶的了。那么剩下的路只有一条,搞定一辆车。 车在当下属于核心重资产,在哪里都受到格外保护,想要搞到,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 众人心里清楚,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则在算计这样的买卖合不合算。 叶苏秦拿出自热军锅开始煮口粮,余下三人分别找地方坐下,雷科爬到楼上一个靠窗位置,这个方向视野开阔,可以先敌一步发现状况,虽然几人看似漫不经心的休整,其实不曾放松过警觉,无论是对外面,还是对里面,都需要警惕。 三分钟后,叶苏秦将口粮分发下去,三人围在一起慢悠悠地吃着自己那一份口粮,同时小声的交流着情报,帕特脑子里装着整个废墟城市的地形图,哪里适合安营扎寨,哪里适合打伏击,哪里适合偷袭,全印在脑海里,叶苏秦懒得问对方为什么了解得这么清楚,人跟人之间其实毫无公平可言,文明社会如此,末世亦如此。连重磅级保镖都派遣了,那细枝末节的一些情报流露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叶苏秦用手指点了点帕特刚刚画好的简易地图,距离他们七公里外有个凹进去的小峡谷,毋容置疑,如果佣兵团过来狩猎,那么这个地方无论在距离上还是地形上都是一个很好的扎营点和补给点。易守难攻! 帕特颇显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对方的建议。哈利眼里还有些许挣扎,可以预见这样的一个营地有多难打,好在他们的目标是车辆,相对来说或许会稍稍容易一些,所以也就默不作声了。 身后传来呢喃声,几个人回头望去,昏睡了整整一天的十八号悠悠转醒,作为跨时代科技结晶的持有者,十八号虽然伤得比雅重,但是恢复能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别的,虽然暂时还无法动弹,但是只要在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了。 面对当前这样的一个场景,十八号显然还有些懵圈,直到帕特跟他详细解释了一下,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双边的合作。 “得赶快想办法把这边的状况传递回去。”十八号低声说,他跟帕特都是军人,与其他三人不一样,他首先想到的是公司的安危和其即将面临的损失,个人性命倒在其次。 在座的众人都是公司精挑细选的天之骄子,都是脑子灵活的人,转头一想就知道枯叶蝶的目标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如果贵宾们在自己的头上出现什么闪失,卡特里特将首当其冲,那样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他们将失去在这个地面存在的依凭,他们将消失,他们将毁灭。 “等会去偷车,”帕特言简意赅,“我知道几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虽然需要多绕几十公里路,但是安全。”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十八号点了点头,都是老卒,寥寥两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了解,他说你们放心去,如果有需要,我会掩护你们撤离。 多余的话不需要说,所谓的掩护,大家伙心知肚明,但凡是战争机器,往往都有自毁系统,纳米机器也不例外,为了避免身体落入敌对组织,成为反向测绘的依凭,纳米机器的载体也就是宿主可以启动自爆,其威力相当于一枚40公斤当量的炮弹,非常骇人。当然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做人肉炸弹与敌偕亡。十八号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帕特拍了拍十八号的肩膀,目光凝重,一切皆在不言中。 时间不等人,虽然经历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作战,每个人都很累,但是此刻不是休息和放松的时候。仅仅休息了半个小时,叶苏秦站了起来,帕特随后跟上。 他们两个作为先锋开路,哈利和雷科搀扶和背负着十八号跟雅尾随在后。 一伙人一路疾行,朝着山谷走去。 第二十四章 温室(上) 废墟城市边缘。 荒凉的平原上寸草不生,只有几棵枯萎的树干孤零零地坐落在一望无际的路面上,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盘桓其上。 后面是一处突兀的山崖,高度大约十三四丈,光溜溜的像一只拔了毛的鸡,土灰的裸露泥土和风化的岩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此时一伙雇佣兵依凭简易的阑珊拒马和车辆组建了一个简易的营地,里面搭起了帐篷,人来人往地喧闹,偶尔还能够看到几个袒胸露乳的女人从一个帐篷出来钻入另一个帐篷。 两百米外一堆岩石后面,叶苏秦架着狙击枪正聚精会神观察着这个临时营地,他们没有无线耳麦等隐蔽性的短途沟通工具,只能通过望远镜和手语互相协同。他伸出两个手指并拢,高举过头顶转了一圈,然后朝着营地狠狠斩落。 视野那一头,同样一个拿着svd的雇佣兵正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头上,他占据了附近的制高点,基本上可以对四周一目了然,由下往上的攻击则需要面对三十五到四十五度的仰角,非常不利于精准隐蔽地射杀。这或许也是对方有恃无恐的保障吧。 只见他时不时地对着下面大声吼叫,甚至脱下裤子朝着下面撒尿。一个合格的狙击手不会如此张扬,叶苏秦确定对方是个菜鸟。 收到叶苏秦指令的帕特拔出斯捷奇金自动手枪打开保险,又放回胸前的皮质枪套内,掰开匕首鞘上的按扣,义无反顾地向营地走去。 叶苏秦拉动svd的机柄推上了子弹,瞄准镜的十字牢牢罩住了坐在岩石上的敌方狙击手。两百米的距离,对于叶苏秦来说,闭着眼睛都能打中,哪怕是现在这样因为射击仰角而不得不半蹲着,用手臂做支架架起狙击枪。 他不急着开枪。 一轮红日开始偏西,阳光下的阴影随着红日移动,小股的旋风掠过干燥的地面,吹起大片烟尘,帕特利用地形做掩护,迅速地向营地接近,整个人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 借着刺眼的阳光掩护,从东面接近了营地,他靠在一堵矮墙后面,把步枪背在身后,拔出军用匕首从矮墙后面走出,悄悄靠近一个正靠在墙角抽烟的武装分子,走到他背后忽然勒住他的脖子,把刀从脖子侧面刺进去,喉管登时被割断,人软绵绵地躺下了,ak47掉到了地上。 把人拖到墙后面,他又拽出了斯捷奇金自动手枪,这把枪是70年代后期生产的aps型,枪管略有延长,枪口处有螺纹可以外接快卸式消音器,他从容地拧上消音器,冲着远处的叶苏秦做了个手势。 叶苏秦从瞄准镜中看到了帕特的手势,立刻开枪射击,一枪就报销了敌方狙击手,将其当场击毙,然后又打死了处于帕特前进路线上的几个武装分子。 枪声响起,雇佣兵们顿时警觉起来,情况不明下,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固守各类物资和聚拢在一起抱团,而不是冲出去搜索敌人。这就给在边缘徘徊的帕特创造了机会。 雇佣兵们的车辆被他们拉在前面做成了第一道简易“护栏”,各种皮卡,面包车和载重卡车,头尾相接组成了个半圆。帕特看中了一辆悍马,粗犷的车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孔,长时间没有擦拭和保养,车架外的铁皮已经生锈得一塌糊涂,发动机盖更是缺了半边,大马力的油缸暴露在空气中。 趁着对方摸不清楚状况,帕特一脚跨上悍马驾驶室,发现没有车钥匙;手套箱,仪表台,挡板夹层找了一圈,没有! 不过这倒难不倒他,一脚踹开方向盘下面的塑料挡板,拽出一大堆电线,找出两根一打,马达轰轰地转动起来。 帕特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停顿半秒后骤然前冲,狠狠撞在前面一辆越野车的屁股上,巨大的动能推得它朝前挪出了半米,车头狠狠撞在前面一辆载重卡车上。 踩离合,换挡,倒退,一气呵成,同时猛打方向盘,四个轮子飞速旋转,在地面上刨出阵阵烟尘。 佣兵们为了防止车辆被盗,停车的时候首尾相连,几乎不留空隙,引擎的嘶吼和车辆碰撞的声响暴露了这边的意图。 营地内窜出两道身影,一高一瘦两名武装分子,两人身手敏捷,规避动作老练,不断转换着行进路线,使之难以被狙击手捕捉到。营地距离车辆组成的防线仅仅只有五十多米,对于老练的士兵来说,只需要短短十秒钟就能够到达战场。 十秒钟的时候,不足以使帕特逃离战场。高个子武装分子一把跃起,稳稳落在一辆敞篷越野车上,扯开遮挡灰尘的雨棚布,露出充满机械狰狞感的12.7口径重机枪,沉甸甸黄灿灿的子弹链吊在下面。 距离他不足二十米的帕特惊得眼皮一跳,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到对面武装分子面庞,只见他露着一口大黄牙,发出充满恶意的笑,生死刹那间,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如同影视厅里的慢镜头回放,时间的流速变得异常黏稠,周围的景象也停顿了下来,长满长长黑毛的手异常稳健地拉动枪栓,缓缓调动枪口,黑洞洞的准星将破旧的悍马整个笼罩其中,只需轻轻扣动扳机,下一秒悍马和可恶的小偷都会被金属风暴席卷,撕成碎片。 帕特猛踩油门试图逃离,四个轮子蓦然急速转动,一股浓浓的焦糊味伴随冲天而起的尘土,悍马震栗了一下,轰鸣着冲了出去。粗犷有力的大手上青筋浮起,工程塑料制成的方向盘被握得吱呀作响。 见到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小偷”徒劳无用的丑态,越野车上的射手笑得更开心了。下一秒,笑容戛然而止! 远处石碓火光一现,子弹打在重机枪的翻盖机上,擦出一溜窜火花,承受不住猛烈撞击的金属外壳支离破碎,四下飞溅。射手立了几秒,便向后倒了下去。他的额头上,深深嵌入一块重机枪的机件。 重机枪枪口被子弹撞得偏离,黑洞洞的枪口划了一条死亡的轨迹线,长长的火舌开始喷吐,后面四五个尾随上来支援的武装分子被子弹一扫,血肉横飞。 噔噔噔!!! 重机枪的轰鸣伴随着有条不紊的步枪枪声,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子弹相继飞来,将几个躲避在障碍物后面偷偷放黑枪的士兵放倒。 帕特呆呆望着这一幕,右手举起重重地挥舞了一下,对方有力的支援,好到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当下不再迟疑,用力一踩油门,悍马如出栏的骏马,骤然加速奔跑。 “rpg!!!” 一簇白烟自帐篷后面升腾而起,划出一道笔直的白线,重重落在石碓处,轰的一声巨响,石碓处升腾起一团火球。 帕特惊得差点要跳起来,而第二枚火箭弹已经腾空而起,咬着悍马的尾巴落了下来,帕特猛打方向盘蛇形跑位,一声巨响裹挟着热烈的火焰炙流扑面而来,巨大升腾的黑色硝烟中,一阵马达轰鸣骤然加剧,悍马车腾空而起冲出硝烟,在重重落在地上。 帕特头上都是汗珠,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后视镜里的rpg射手和追兵,同时分神观察周边环境,不时在一处处突出的石碓,树木和建筑废墟间挪腾。 rpg7在对付移动目标时,尤其高速移动目标时,力有不逮,但是架不住对方的数量。还有那该死的运气。 有节奏的枪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帕特精神一震,好小子,还没死啊。后视镜里,rpg射手脑门中弹,整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血糊了身畔同伴一脸。 此时距离约定好的隐蔽地点越来越近,雷科端着机枪从废墟矮墙后面窜了出来,对着追击过来的追兵就是一顿猛扫。短途交锋,比的就是谁的火力猛,一时间对面竟被隐隐压制住了。 帕特一踩刹车,整辆车朝着前面平移了十几米才险险止住冲势,“上车,快!” 哈利一手托着十八号,肩膀上扛着雅,如同二战战场上冒着炮火冲锋的救护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车旁,一把将雅丢上了后座,此刻也考虑不了这样粗鲁的操作会不会加重对方的伤情。 雷科边打边撤,坐在吉普车的尾巴后面,对面已经隐隐抬头,间或有几声马达的轰鸣,一辆载重卡车打头,后续两辆满载着武装分子的越野车正在缓缓倒车调整姿势,然后冲出营地。 不远处山坡上,叶苏秦一跃而下,雷科伸出手去拉他,“快,一起走。” 叶苏秦伸出手,两只手正要触碰的刹那,对方往回缩了缩,“你们先走,我断后。” 雷科愣了愣,随即明白,这是对方信不过自己一伙,不想跟他们一起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也信不过他。虽然双方之间有过短暂的合作,但是两者之间的性格注定他们终将陌路。 点石火光间容不得思量,驾驶员一踩油门,悍马箭一般窜了出去。 叶苏秦抬枪射杀了一个冒头的武装分子,扭头就朝着侧畔小树林跑去。他的步伐轻盈迅速,每一次腾跃和落地,身体曲展的线条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然而步幅和步伐却远远超过了普通人。树林距离他仅仅只有一公里,以他的速度,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够到达。在树林里,车就不好使了,而人,在野外,以叶苏秦的能力,人再多都是徒劳的。 ......... 卡汶狄,坐落于太平洋东部的岛屿国家,领土由黑金主岛,迪曼,离岛,三个大岛及2300多个小岛组成。总面积40.7万平方公里。总人口约8800万,主体民族为亚裔吕宋人,占据总人口的37.3%,东南亚裔马来人,占据总人口的24.6%,拉丁裔拉丁人,占据总人口的17.1%。国内实行君主立宪制,是个种族与文化为数众多,异常繁荣的多民族国家。 高荥府靖江市兰墅中学高三六班。 教室内童遥昏昏欲睡,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四周的同学们跃跃欲试,时不时扭头盯着后面高悬的挂钟,秒针一点点地挪动,如同学生们内心的雀跃。还有最后五分钟,那些成绩中不溜的学生已经迫不及待收拾书包,只等着下课铃声响起,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去。 讲台上的老教师咳嗽了一声,也不讲下去了,让下面自习,自己慢悠悠渡着步子离开。 老师一走,轰的一声,热闹了起来。 后桌的王雯雯拍了拍童遥的肩膀,“诗轩坊的蓓蓓烘焙今天开业酬宾,全场七折,放学一起?我请客。” 前面的话语皆不重要,童遥的耳朵里只闻到了我请客三个字,多么大气上档次啊,整个人精神一震,人也不困了。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童遥生性淡漠,且原来世界的生活刻印很深,哪怕在这文明世界,那股刻在骨髓里的防范让她几乎疏远了大部分人,至今没有什么像样的朋友,主要她信不过别人,但是王雯雯不同,她是吃货,这就够了。 对于大手大脚,且经常请她吃肯德基麦当劳的王雯雯,童遥就像闻着骨头味的小狗,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王雯雯性子别看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胆小软弱的人,在学校里也是边缘人物,因为家里有几个钱,经常被来路不明的不良学生敲诈勒索。作为田径队的悍将,撒起泼来自己都怕的童遥,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要去的,要去的。”童遥举着双手挥舞,不迭声地答应。两人叽叽喳喳了一会,眉飞色舞地描述着美食的场景,这时候班长林清婉走了过来。 “童遥,爱莎老师叫你放学后去她办公室一趟。”林婉清居高临下抱着膀子,对于这个差生她是不屑于去交流的,如不是爱莎老师让自己跑一趟腿,传个信,她是不屑于搭理这两个拖班级平均分的败类的。 作为优等生的她,有着一股与生俱来,傲视群雄的骄气,她觉得跟这样的差生哪怕多说一句废话都是对自身的亵渎,所以说完扭头便走。 童遥苦着一张脸,王雯雯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兴高采烈陆续离去。童遥整理好书包,低着头,神情纠结地迈入办公室,高三年级组的老师们都很忙,办公室里没别人,就爱莎老师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批阅试卷。她看到怯生生徘徊在门口的童遥,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童遥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走到老师面前站好,手上沾染无数鲜血,打小就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童遥在这个普通的高中部老师面前,像只鹌鹑一样有些瑟瑟。 “童遥啊,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别的,这是昨晚你的试卷,这是新学期开学时的摸底测试。”爱莎老师拿出两张试卷铺平摊开在桌上,一张上面总成绩是触目惊心的七分,几乎和交白卷没什么区别,另一张则是四十九分。 童遥头低得更低了,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已经懂得礼义廉耻了,不像刚来那一会儿,咋咋呼呼。 爱莎老师和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进步很明显嘛。童遥,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加油再努努劲,争取下次期中考试考个合格出来,可以吗?” 爱莎是个胖胖带着宽边眼镜的马来人,其实在卡汶狄,种族矛盾很严重,上升到了各个阶层,尤其吕宋人跟马来人,不光有历史遗留问题,还有逐渐矛盾的政治风向。但是爱莎老师显然没有把太多太多的外在因素掺入其中,她是个纯粹的教育事业者,孜孜不倦地耕耘这方土地。 像是童遥这种差到离谱的学生,若是一般老师,早就放弃了,何况班主任是马来人,而学生是吕宋人的状况下。 但是爱莎老师没有,一直以来都在关心关怀着她手底下的学生,以各种方式无私地提供着帮助。 童遥知道对方是真心为自己好,同时也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好回去跟王莎莎一起去吃甜品,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好,从今天起,你放学后晚回去一个小时;来办公室,老师给你辅导功课,喏,给你手机,现在给妈妈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吧。” 童遥傻眼了,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可是,可是老师,我还要参加田径活动。”童遥急中生智撒了一个谎。 “童遥,老师希望你能够分清一下主次,距离高考没几个月了,这关系到你接下来的一生,田径活动只是个兴趣班,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拎得清主次好吗?”爱莎老师的语气略微有些不满。 “哦!”童遥低垂着脑袋应了下来,她走到对面的一张桌子上,拿出习题集做了起来,爱莎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爱莎从事了几十年的教育事业,搭眼就看出来,童遥跟王雯雯不同,王雯雯是真的笨,怎么学都学不好,家里各种补习班上着也只能维持中不溜水准。而童遥只是基础薄弱,仿佛好像第一次接受正规教育似的,但是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就是这小姑娘太疲懒了,不爱学习。爱莎老师坚信这孩子哪天懂事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肯定一鸣惊人。 这一学习,时间不知不觉地流走了,爱莎老师辅导了她将近一个小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她出去接了一下,回来跟童遥说今天先到这儿,你回去吧。 仿佛得到赦令,童遥内心喜悦欢呼无比,但是表面上不体现出来,鞠躬跟老师道别后,收拾书包就往校门外走。 走到半路突然停下了脚步,疑惑抬头,“咦,这不是林婉清嘛,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 这时一道倩影鬼鬼祟祟从教室里出来,在校门口慌慌张张张望,看了半晌,松了一口气,朝着街边商铺走去。 就在路过一个弄堂的时候,两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薅住林婉清的头发,拽着她就往里面走,林婉清满脸惊恐,声嘶力竭地喊着,弄堂里又窜出两个女孩的身影,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拽带扯地将她弄了进去。 第二十五章 温室(中) 呜呜呜—— 被捂住嘴巴的林婉清满脸恐惧,不住挣扎,一个画着浓重眼彩的小太妹照着她的小腹重重掏了一拳,人立马老实了。 此时已过了放学时段,兰墅中学高中部坐落在郊区,四周基本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开小卖部的大妈走出来搂了一眼,心下了然。她们才不会给自己寻麻烦呢,这种校园霸.凌,隔三岔五就会上演。她们就当作不知道,眼不见为净,反正双方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两大妈互相招呼了一声,扭头回去继续打麻将。 童遥心下疑惑,尾随了上去,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呵斥怒骂,嬉笑玩闹的声音。 只见巷口内,七八人个围着一个跪着的女生,轮番上来把她踹倒,踹倒一次就嘻嘻哈哈地命令她自己爬起来,跪好,然后换下一个人踹,女生面颊红肿,衣服上都是鞋印。 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围观,还拿着手机拍。 被打的女生不敢大声哭,用手捂着脸低头抽泣。 领头的小太妹是隔壁班的吴曼云,她举着手机兴奋地拍着,尤觉得不够刺激,嚷嚷道:“把她衣服扒了!来个高清无码版的!” 四下里怪叫着群起响应,那个女孩惊恐地尖叫着,死命护住胸衣扣子,但抵不住人多,挣扎着,裙子还是被扒了下来,女生用手去遮挡下身,上衣又被六七只手撕烂、扯了下来。 林婉清只穿着内衣,缩在地上拼命哭嚎着,旁边一群女生兴奋尖叫着,连那几个男生也都兴奋得不行,举着手机拼命往前凑。 吴曼云笑眯眯的,举着手机蹲下来,笑道:“林婉清,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梵天浩是我吴曼云的人,就你这个小逼犊子也敢跟我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个贫民窟的臭妮子,不就是仗着学习好点,真把自己当金凤凰了?” 她邪气地轻笑着,用手拍了拍林婉清的脸,“敢跟我抢男人,老娘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吧,觉得我在说笑是吧,觉得在学校里我奈何不了你是吧,行,你可以以为我在说笑,但这种话我从来只说一遍。” 吴曼云扭过头,笑嘻嘻地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她手脚都按住,你们几个,把她彻底扒光,我要高清无码版的,把她脸掰过来,对着摄像头。” 林婉清惊恐地嗷的一声,扑过来,抱着吴曼云的小腿,痛哭流涕,“云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几个小太妹才不管她的哀求呢,冲过来按着林婉清的手脚,那帮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齐声聒噪起来,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生怕吴曼云心软,一下答应对方的求饶,蜂拥了上来,不管林婉清如何绝望的扭动,动手就要将她仅剩的内衣撕光了,小巷中只剩下少女绝望的尖叫声,声嘶力竭。 其中一个男孩尤为兴奋,按捺不住了,跃跃欲试。一块砖头凌空飞来,啪的一下,脑门子被砸开一个豁口,血光四溅,人嗷的一下瞬间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异变突发,所有人都愣住了,扭动着目光往巷口看去,下午西沉的阳光洒落下最后一丝余晖,照耀在来人的身上,光彩夺目。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吴曼云像踩住了尾巴的狗,跳了起来,“我认识你,高中三年六部的童遥。”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了,只见对方只有一人,一个个面色不善起来,抱着膀子一摇三晃地走过去。 听说过高中三年六部极品差生童遥的传说,典型的高能低分,据说田径比赛里还夺过市三等奖,但是这又如何,虽然听说过这小妮子极度凶悍,昔日放倒过几个同年级段的男生,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自己这边七八号人,难道还嘘对方一头? 其实里面大部分人都不认识童遥,只是隐隐听说过这凶悍女生的传说。如今见到真人不由得一愣,在印象里还以为是那种五大三粗,个子高高,异常凶戾的粗犷女生呢,没想到是个个子矮矮瘦瘦,模样好看的小妮子。 高三,孩子们的身体已经长开了,无论男女一个个小大人模样。只是童遥因为营养不良,人偏瘦小,个子也不高,看上去不像是高中生,倒像是个国中生。 众人心下大定,男孩们更是眼前一亮,脑海里想着一石二鸟之类颇为龌龊的念头,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再斩一血。 面对这样的一幅场景,童遥觉得很无聊,不只是事情无聊,连这些孩子也格外无聊。她是刀光血雨里见过大场面的人,完全看不上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打闹。 也没见其怎么动,一道虚影划过,一记大鞭腿,冲得最快的男生直接飞了出去,撞到墙上,然后滚落在地,抱着肚子抽搐着,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后面一圈的男男女女都吓呆了,吴曼云也吓坏了,又惊又怒,但是她作为大姐头没法退啊,必须得撑起场面来,只见她咬了咬牙,掏出一把折刀,“啪”地打开,朝着童遥就刺过来。 童遥眼都不带眨地,伸手出去,似缓实快,轻轻扣住对方拿刀的手,一扭一带,咔嚓,手腕脱臼的声音在此刻格外刺耳,吴曼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罪,人一下子就疼得不行了,嘴唇哆嗦,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声音来,佝偻着身子跪倒在地上,鼻涕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童遥弯下腰又狠狠一记捣在吴曼云肚子上,这回干脆两眼一黑,抱着手腕,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直抽搐。 大姐头被对方轻描淡写一下放倒,剩下喽啰轰的一声作鸟兽散,撒腿子就跑,甚至还有个猪队友直接打电话报警。 童遥懒得管他们,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林婉清,林婉清感激地接过,穿了起来。 “没事吧,还能走吗?”童遥居高临下,目光炳然地看着她,林婉清乖巧的点了点头,麻利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尾随着童遥亦步亦趋地离去,全程不敢看倒在地上抽搐的吴曼云。 两人走出没两百米,呼啸的警车将二人截停,两人面面相觑,只好跟警察走一趟。 安庆道警署祀水分署内,女警夏岚转着手上的圆珠笔,哭笑不得地望着下面一帮子小屁孩。连队里的卫生员将吴曼云脱臼的手接上,大圈上了药的绷带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实,只见她蹲在长椅上目光躲闪。无论之前怎么嚣张跋扈,到了局子里终究胆怯得很,毕竟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骨子里还是非常畏惧制服人员的。 事情的整个过程其实很好查,稍稍语气严厉些,那些小屁孩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一些鸡毛蒜皮,争风吃醋的小破事,正警们懒得管,丢给了他们一帮实习警察。 夏岚望着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几页笔录,准备打电话给他们学校叫人领走批评教育。一个电话打到校长办公室,没人,于是翻了下内部网的联系方式,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是校长的私人电话,电话那头呱噪喧哗,筹光交错,显然在某种宴席上,老校长喂喂了两声说自己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老校长高度重视,事关学校名声,但是这个宴会规格很高,一时走不开,于是一个电话打给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又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爱莎老师。此刻爱莎正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跟男友约会,四十五岁的爱莎老师好不容易焕发第二春,一个电话就打断了她的甜蜜。电话那头教导主任声嘶力竭地怒吼,爱莎忙不迭的应承,足足被骂了三分钟才结束,爱莎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和尴尬。在某集团旗下工作的男朋友倒是大度,摊摊手让她先忙工作,她歉意地站起来道了声抱歉就匆匆打车离去。半个小时后,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扭动着水桶腰走了进来,一把坐在爱莎的位置上。 在等待的时间里,警察们也没拦着,该叫爹叫爹,该叫妈叫妈,唯有童遥和林婉清不为所动,一个家里只有老迈的外婆,一个家里是不着调的老妈,基本上纯属放养型,此刻遇事不用想着找家长了。 吴曼云对着电话一通哭诉,电话那头不耐烦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行了,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曼云的父亲没有她吹嘘的那么牛逼哄哄,不是什么靖江地界的黑道大哥,仅仅只是一个给企业家开车的司机兼职打手。 此刻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着闷烟,一旁叫强子的同事递过来一支烟,“咋了,老吴。” “女儿让人给打了,现在关局子里呢。”吴大刚有些郁闷地说。 “呵,那还不赶紧捞人去,你走吧,我替你一会儿。”强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吴大刚摆了摆手,推脱了两下,正准备应承下来,天上人间会所的大门开了,老板在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护持下,黑沉着脸走了出来,一看就是事情出了些状况,老板正生闷气呢。两人不敢马虎,丢下烟蒂赶紧迎上去。 天色擦黑,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悬挂其上。 天上人间,作为本市最有名的高档会所,坐落在皇后大街66号地段。江景旖旎,树影婆娑,霓虹与灯光交相辉映,偶有豪华游船缓缓驶过,一两声低沉悠长的汽笛声衬托着夜的宁静。整条大道靠南岸一侧,鳞次栉比的大酒店,高级会所,洗浴中心,酒吧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按理来说此刻正是夜生活的开端,无数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走上街头,无数的豪车来来往往,领口开衩的迎宾的小姐和衣着端庄,梳着一丝不苟大背头的门童迎来送往。 本来,自己也该是这场夜景的参与者,老板每晚都会在这边宴请好友或者生意伙伴,吃饱喝足往天上人间一带,自己顺便也能沾点福气,偶尔捡个漏,但是今晚明显没戏。 厚重沉闷的关门声显示出老板的心绪有多糟,两个不敢言语,默默开车。拥挤的人群,闪烁的尾灯,高高其上的路灯,在视野中一路向后飞驰。 前面路段有点堵,吴大刚暴躁地摁了喇叭,裤袋里一阵音乐响起,电话响了,他随手摁灭,没几秒,又响了,吴大刚有些懊恼,有完没完了,但他又不好当着老板的面发作,只好继续摁灭。 “咋了大刚。”老板发话了,吴大刚支支吾吾,还是副驾驶的强子替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她女儿被拘了,正蹲局子里呢。 老板很和善,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黄灿灿的镀金劳力士手表在夜色下熠熠生辉,他开口说道,这里距离安庆道的警署不远,大刚,开车过去领人吧。 吴大刚忙不迭地道谢。 十五分钟后,车子开到了警署门口,吴大刚对着后座点头哈腰后,摔着车门下来了,径直往警署里走。 一改之前唯唯诺诺,耷拉着衣服,敞开着胸膛,浑身戾气满满,眼神凶悍,加上一身刺龙画虎的纹身,更是平添一丝恶相。 一进门就咋咋呼呼,两名正在值班的警察眉头一皱,都是当了多年警察的老油子了,搭眼一瞧就知道对面是什么货色,别看样子凶悍,也就是不入流的小青皮。有个人往里面指了指,“103审讯室,进去吧。” 吴大刚甩开膀子,装模作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房间里面有七八个孩子,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一个女警手里端着咖啡老神在在地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聊天,时不时用手指着这边点了点。那女人一个劲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给你们填麻烦了,回去后我一定严厉批评。 那女人正是童遥跟林婉清的班主任,爱莎女士。她也是刚刚赶到,夏岚倒也不难为她,说了几句注意加强校风建设之类的场面话就准备放人,这个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挤了进来,她脸色登时一黑。 “爸爸,”吴曼云开心地尖叫一声,从座位上扑了过来。 “咋了闺女?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望着闺女手上厚厚的纱布,吴大刚怒了,愤恨的眼神挨个扫过去。 “你好,是吴曼云爸爸吧,我是她的老师,爱莎。事情是这样的......”爱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重重推了一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怎么做老师的,我们将自己宝贝女儿送到学校,你们就是这么给我们看管的?你看看这手,伤得多重啊,不行,我要起诉你们,赶紧把校长叫过来,不然今天这事善不了了。”吴大刚怒气冲冲。 爱莎张了张嘴,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们还没追究你女儿的过错呢,你倒是追究学校的责任了。 夏岚不擅长和稀泥,站在爱莎老师一面义正言辞,但是那老痞子油盐不进,撒起疯来,几个实习警见不是状况,纷纷过来劝解,但是没用,对于吴大刚这种烂人来说,此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正一个个焦头烂额,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闹得不可开交的吴大刚立时不吱声了。是老板带着强子等人过来了,只见强子手上提着两条高档烟拆开,挨个分发下去,一个劲赔礼道歉,老板笑呵呵地在一旁说着好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得了便宜也乐得息事宁人。 到了金尼这种境界,哪会像吴大刚这般锱铢必究,胡搅蛮缠,冷冷瞪了一眼他,低声呵斥道,“发酒疯回家去发,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吴大刚像踩了尾巴的狗,气焰立时消下去了,忙不迭地在一旁赔笑。 众人也乐意见到事情圆满,简单签完字后就准备放人。 老板金尼和闻讯赶来的警署领导说了几句客套话,握了握手,事情到这里算是掀过去了。因为都是学生,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警方并不打算深究,口头教育一顿了事。 学生们挨个放了,一群半大小子担惊受怕许久,获得赦免,撒腿子就往外跑。童遥和林婉清挽着手一同离开,恰巧从金尼旁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金尼贪婪的深吸一口,眼神中带着一股见猎心喜的欢愉。 强子何等样人,立刻心领神会。 那矮小的妮子还没发育起来,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不伦不类,剪着飒爽的短发,整个人英气十足,又透着一股子青稚的味道。 强子知道老板吃惯了各种大餐,想是贪恋上这种小清新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跟警署领导也聊得差不多了,两人握了握手告辞。领导一直送他们到门口,坐上了轿车。 吴曼云有些迟疑,见强子不由分说地坐上了副驾驶,无奈只好坐上了后座,跟老板金尼并排坐着,她是个懂事的人,察言观色厉害,甜甜地叫了声金尼叔叔。 这一声青春无敌,带着淡淡发嗲的娇嗔,叫得老金尼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应着,招呼对方坐下,从饮料箱里拿出一瓶水。 “来,拿着,喝口水。”对方乖巧接过,但是并不喝,放在胸口位置。 老金尼嘿嘿一声,谈笑风生起来,他阅历广泛,各种话题信手拈来,哄的女娃娃倒也咯咯咯笑个不停。右手看似无意地轻轻覆在少女的大腿上轻轻磨蹭,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几乎滑不留手。 这一幕通过后车镜,被老吴看在眼里,只见他眉头抽动似的跳一跳,但什么都没说。 “老板,我就这里下车吧。”强子笑了笑,给了老板会意的眼神,金尼默不作声微微点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还是老地方等你。 “的嘞,您老慢走,老吴,夜间开车小心些。”说完下车,站在路边挥了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去。 第二十六章 温室(下) 强子下来兜了一圈,没找着人。不过这倒难不倒他,一个电话过去。他的层次上去了,学校里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基本已经不参与了,但是他人脉广,知道兰墅中学是莱曼的地盘,直接电话给了莱曼。 莱曼是混这一带的小痞子,收了一帮高中生做小弟,前呼后拥在附近招摇过市,主营的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黑网吧,小卖部和台球场,偶尔也给一些有钱大佬牵线搭桥,介绍些学生妹之类的赚取些中介费。也算是混得较风生水起的一类人。 这个时间点,莱曼正在附近酒吧里摇头晃脑,电话那头是震耳欲聋的背景乐,他扯着嗓子吼着,“喂喂喂,强哥这么晚找我有事吗?.....你等会,这里吵。”大概过了三分钟,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强哥找我啥事啊?有事您说,能帮的,一定给你安排到位。” 强子说:“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兰墅中学高中三年六部的童遥你认识吗?”先前他借着由头偷瞄过警署内的笔录信息,所以对于要找的目标心下了然。做老大身边的马仔,就得事事考虑到前头去,这不,金尼刚流露出一丝兴趣,他就把对方底细摸清楚。 整个兰墅一千多号学生,莱曼哪能个个都认识,也就知道一些不三不四的小太妹和不学好混黑道的马仔罢了,但是道上的路数不能这么讲,直说不认识那就是愣头青。莱曼假装沉吟了片刻,说道:“认识,认识,我熟,咋了哥?有点想法咋滴,要不要弟弟帮忙安排下。” 强子点了点头,“我有个哥们看上了,想认识认识交往一下。”他自然不能明说自己老板,谎称是一个认识的哥们托他办的事。 “行,强哥,给我一两天时间,保证安排妥妥的。”对话那头信誓旦旦。 强子自然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地痞流氓身上,能搞定最好,无外乎多花点钱,如果不能搞定,自己也有其它方法,于是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局子里的同事。 ........ 童遥送林婉清到家后就回去了,一个人蹦蹦跳跳往家赶。此刻林婉清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越行越远,脸上神色复杂难明,此刻很难说清楚她内心是一种怎么的情绪,羞愧有之,彷徨有之,害怕有之,更不足为外人道的是内心竟然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妒忌。 林婉清的家坐落在老小区里,这里鱼龙混杂,污水横流,街面上到处贴满各种情色的小卡片和大幅搔首弄姿的海报。明明距离市中心只有几条街,但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文明与黑暗在这里泾渭分明。一边是上演着霓虹灯光的夜市狂欢,一边是没入黑暗的沉寂古街。 老式筒子楼墙壁上爬满了蔓藤,大片大片的墙体剥落,裸露出一抹抹灰色的砖头,年代久远的台阶缺着一个个口子,水泥剥落严重,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 林婉清家住二楼,几乎才刚刚踏入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在呵斥怒骂,各种难听的话语充斥其间,楼上一户的八婆正站在自己楼道口往下望,手指指指点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她的指尖下面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提着一蛇皮麻袋,隐隐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麻袋里装着老太刚刚从外面垃圾桶捡来纸板、塑料瓶等能卖钱的废品。 “你个死老太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把外面捡的垃圾往家里塞,你看看这好好的楼道全是臭哄哄的味道,跟个猪圈似的,你自己是个猪猡没事,别人不住啦。”那八婆横眉冷目,身材健硕,大晚上穿着豹纹披肩,眼影漆黑,新纹的眉毛如同两条细长的黑虫子趴在三角眼上,一看就不是善类。 林婉清低垂着脑袋快走两步,帮着外婆将厚重的麻袋拖进家里,同时忙不迭回头鞠躬致歉,说自己等会会打扫的,不会给邻里们添麻烦之类的。 看到小女孩放低姿态,那八婆更起劲了,说你这个姑娘家也是个不懂事的,看着长得还不错,怎么脑子就这么轴,家里这副穷酸样,读个屁的书,跟你那些小姐妹一样,往床上一趟,两腿一张,你外婆托你的福也可以安详晚年了,何必像现在这样搞得大家都不好做人。说完好像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充满恶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林婉清懒得理她,打开门帮着外婆将废品放在角落里。整个房间逼仄得要死,全部算进不到三十平米,其中大部分还被各种整理捆扎好的废报纸,瓦楞纸和塑料瓶占据,只有一张桌,一个小厨房和卧室。 卧室是林婉清的,虽然只有五个平方多一点,但是布置得很温馨,外婆睡在外面客厅过道上,也没有床,在地板上摊了一床被褥垫子。 房间太小,放满了杂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儿。林婉清轻车熟路在各种杂货间里挪腾,走到厨房开始洗菜淘米做饭。她从小就跟外婆相依为命,母亲死得早,在她六岁那年得了重病离开,本来是可以看好的,但是父亲把家里的存款全挪走了,一分也没给母亲剩下,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病床上咽气。外婆为了给女儿看病,将家里能卖的全卖了,但是她年老昏庸,仅剩那点救命钱还被一个江湖骗子以帮忙安排专家为名给骗走了。母亲走了之后,父亲也彻底失去了音信,爷爷奶奶更是不认她这个孙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后来听附近邻里说,父亲在外面重新组建了一个家,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每每想到这些,林婉清便痛不欲生,原来她也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也有一个百平米的大房子,有个布置着好多毛绒娃娃的小房间,有个疼她爱她的母亲,有个撑起家里一切的顶梁柱父亲,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每天行走在无数充满恶意的目光下卑微而苟且地活着,唯一的寄托,就是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彻底摆脱现状。 但高三阶段非常卷,她买不起教材,上不起补习班,很多知识课堂上仅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纵使足够刻苦,纵使足够聪明,那又如何,真的能够填平阶级之间不见底的沟壑吗?真的能够跨过教育资源上不公正的均摊吗? 林婉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就像一头被狮群困住的角牛,只能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要么沦落为雄狮的午餐,要么就在荆棘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不择手段,她也要上岸。 叮铃铃,客厅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家里用不起手机,要不是为了给外界一个接通的方式,其实连电话也是不想装的,一个月十块马郎,对于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笔难以言喻的负担。 外婆正坐在小马扎上,带着老花镜一板一眼地组装着一些小产品,用以补贴家用。听到铃声,艰难的想要站起来,从厨房里出来的林婉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接。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黄秀丽女士家吗?我这边是社会物资保障局的。”黄秀丽是外婆的大名。 “对,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林婉清警觉起来,心里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在蔓延,作为低保户,家里每个月可以从保障局里领取五百马郎的补贴,虽然不多,但足以支撑下去这个家。 “你们之前提交的单子有些地方没有达标,今年三月份国内重新更替了新的低保户保障管理办法,如果以你们现在提交的资料,明显够不上低保户的标准,要么你们在最近七个工作日内提供新的证明材料和符合规定的资料,要么,下个月开始停掉你们的补助津贴。” 林婉清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说:“之前不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通不过了?” “女士,请你冷静些,我们也是照章办事,你最好跟你所在区域街道办事处沟通一下,尽快补齐材料,就这样,祝您生活愉快,再见。”啪的一声,对面挂了。 林婉清与外婆两人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完全摸不清楚状况。 第二天上午,林婉清请了半天假去了街道办,管扶贫办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热心大妈,她把自家资料和遇到的问题说了一遍,大妈眉头一皱说你们家这种状况,无论政策怎么改,都不影响才对,然后将她的资料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说没问题呀,怕保障局的人员刁难,又写了一封证明信让她带着。 林婉清马不停蹄又赶到市里保障局,无论她怎样苦口婆心解释,还拿出街道办的证明信件,但是对方就是不当一回事,一个劲说她的资料有问题,对方也不明着给你指出哪里不对,就是模棱两可的说着不着边际的东西。 林婉清毕竟只是个高中生,缺乏应对社会关系的手段,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街道办,这回街道办主任嚼出味道来了,她小心翼翼将她拉到一旁,问她最近是不是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仇家了。 林婉清第一时间想到了吴曼云。 ......... 兰墅中学高三年级教学楼过道上。 一排学生顶着书包在罚站,童遥也赫然其中。 这些都是昨天闹出事端的一波人,校方严厉批评了他们,今天早间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挨个上去批评。但是学校考虑到肇事人员年纪还小,又是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同时降低学校负面形象的需求,给了每个人一个内部记过的处分。 吴曼云依然气焰嚣张,她赌童遥不敢在学校里乱来,明目张胆对着她吐着舌头,放着狠话,一个一米七几的大姑娘,顶着个书包靠着墙角骂得直跳脚。周围几个喽啰看到大姐大这么神勇,一个个又满血复活了,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爱莎老师夹一捆学习资料目光严肃的走过来,这边才偃旗息鼓,不敢吱声。 爱莎老师看也不看他们,径直步入教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授课声,接着是全体朗读课文。童遥正无聊,两只脚踩着蚂蚁玩,爱莎老师无声息的出现了,目光带着威严,逐个看过去,轮到童遥的时候顿了顿,甩了甩下巴,“进去上课。” 童遥得到赦令,灰不溜秋低着脑袋跟在爱莎老师屁股后面进去了,留下身后一地羡慕的眼神。 刚坐下,有人就拍她肩膀,是王雯雯,她压低声音:“童遥,你又出名了,昨天办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上我,太可惜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都在议论你。” 随即一脸神秘,“不过最近你小心些,风头无两虽好,但是屁股后面麻烦也不小,隔壁班吴曼云放出狠话了,说今晚要办你,据小道消息称,她叫了一帮社会上的混混要放学后堵你,你悠着点。情况不对就撒丫子跑,反正你是田径运动员,没人追得上你,再不济就报告老师........”接下来的话王雯雯说不下去了,因为讲台上爱莎老师的目光正扫射过来,她赶紧竖起课本挡在脸上。 童遥才不在乎这些呢,爱咋咋的。 目光流转,看到班长林婉清的座位空着。 上午十点半,正是第三节课末尾,林婉清踩着课时的尾巴回来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恹恹的,脸也没洗,头发蓬糟糟的,一脸颓相。 课间休息,作为班长,林婉清挨个过来收缴作业,路过童遥的身边,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随即一改表情,又恢复到往常那副谁也不鸟的冷冰冰形象,头也不回地继续收缴后面几个人的作业。 作为普通高中里也排不上什么名次的兰墅中学,位于郊区相对偏僻的地段,学校提供免费午餐,但味道不尽如人意,学生们都是走读的,有些路远的中午会在附近吃个咖喱饭,茶骨汤或者法棍之类的,在教室里休息一下接着上下午的课。 午休时间,人都出去吃饭了,教室里只有三个人没动,王雯雯从桌洞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食盒,他们家请有菲佣,王雯雯从不去食堂吃饭,都是自己带小灶来,以前是一个人,现在顺带带上了个大胃王童遥。 王雯雯家庭条件好,他爸是开公司的,按理来说应该送她上好一些的学校,但是这人打小就性子活,那些高档学校竞争激烈,她这种差生连个能讲话的人都找不到,只好重新回来这边读,反正他爸也不指望她多好多好,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天之骄子,她弟弟。她也乐得清闲 童遥倒是不挑食,无论食堂还是其他,只要不花钱的都是好的。 闻着饭菜香味,童遥食指大动,饭盒是叠在一起的,一式两份,打开盖子除了满满的白米饭,还有煎炸得刚刚好的鸡胸排,菠萝鱼,爆炒猪肉沫,花椒牛排。菲佣知道王雯雯是食肉主义者,基本上除了一些配菜外,满满的都是硬菜,与之搭配的还有保温壶里热着菲律宾酸汤。 童遥顾不得烫,伸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旁边王雯雯悄悄碰了碰她,她疑惑抬头,然后顺着王雯雯的目光过去,看到了坐在一旁,趴在桌子上的林婉清。 昨晚的事,按理来说伤害最大的还是这个班长,但是大家浑然没有当回事,只是当做小孩子间的打闹,而林婉清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后台,被众人选择性的遗忘了。往常她都会去学校食堂吃饭,估计今天怕遇到别人问起昨天的事尴尬,索性就不去吃了。 虽然大会上,教导主任避重就轻说只是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但是底下的人都明白,学校这个地方,信息传播速度极快,一传十,十传百,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了然。 童遥提了一份猪扒饭过去,王雯雯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管她干嘛,你都把她救了还想咋的,之前她可是一直看不起我们的说,还给我们小鞋穿,经常跑到老师那边打小报告,她这种人,活该。” 小孩子的世界其实很单纯,善恶分明。虽然高中生一个个身体上都长大了,其实心智还不成熟,眼里看到的,嘴里说着的都带着自己的稚嫩色彩。 相对来说,童遥要老辣很多,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提着饭盒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桌子上,然后又走了回来。 林婉清愕然地抬起头,扭头过去,只见童遥和王雯雯埋头没心没肺吃得酣畅淋漓。 一切皆在不言中,林婉清苦涩笑了笑,拿起猪扒饭,用力扒了一口塞入嘴中,狠狠咀嚼,眼泪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流淌下来,被她用力狠狠擦掉。 第二十七章 纳米机器(上) 童遥粗中有细,看似没心没肺跟王雯雯吃喝打闹,实则顾全了林婉清的脸面。她这样的孩子,内心非常敏感脆弱的。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餐具,往桌上一趴睡了个囫囵觉,下午一点准时上课。 下午的课程是物理,生物和政治,枯燥乏味。台上老师的魔音仿佛带着催眠的属性,下面一个个东倒西歪,昏昏沉沉。来这边上学的都是什么货色,都是底层劳苦大众的孩子,老师也就完成任务似的走马观花一通讲,也不管下面的人听没听懂,理不理解,到点就走,也不拖堂。 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高高兴兴相伴着往外走。最近爱莎老师因为情感问题,破天荒没有叫童遥留下补习,这个时候班长林婉清自告奋勇,爱莎也乐得清闲,将这两个差生委托给了学习积极分子,自己拎起小坤包就走,一路上心不在焉,时不时打开坤包看看里面的物件,里面是一叠叠的现金用橡皮筋捆扎着。路口一辆出租车驶过,她急忙招了招手。 放学路上,与往常一样,三五成群好友吊儿郎当地结伴并排往前走,占了几乎半条街的路面,时不时有些下班早的家长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那些皮猴的同学们就收敛了摇摆幅度,灰溜溜地钻进摩托车里,面带羡慕地看着那些没人接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玩的同学,呼啸着离去。 童遥和王雯雯两人形影不离,王雯雯一点也没有大小姐该有的矜持和教养,甩开两膀子,神气活现地大摇大摆走着,以前有管家会过来接送,现在改接送弟弟了,王雯雯倒也乐得自在。 “等等我!”林婉清气喘吁吁跑上来,跟在她们一侧并排走着,说爱莎老师托付我辅导你们功课,我们去公园长椅上吧,那里宽敞,幽静,适合学习。 林婉清藏在心里没说的是因为那里免费。 王雯雯不喜欢林婉清,连带着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带着敌意。原本和和睦睦的闺蜜团硬挤进一个优等生,而且还是格外令王雯雯讨厌的优等生,她满心不忿。按理来说此刻应该心照不宣,毕竟林婉清的家庭状况大家都清楚,但王雯雯存心恶心她,摇了摇头说,“不去不去,这都快傍晚了,去公园喂蚊子吗?我们家童遥皮肤那么嫩,哪能受这种罪,我们之前放学后都是一起去爱丽奢包个包间学习的,怎么,大班长,要一起吗?” 爱丽奢是一家附近小有名气的小资咖啡馆,里面随随便便一杯咖啡顶得上林婉清一个月的生活费,王雯雯财大气粗,这么说纯粹就是恶心她。 林婉清满脸尴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后还是童遥来解围,带着两人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那边二楼有沙发和桌子,而且无论消不消费,人家也不会过来赶你。 王雯雯点了甜甜圈和奶茶,她跟童遥是并排坐的,故意将小点心放在两人中间,而且奶茶也只是点了两份,目的不言自明。 林婉清倒也坦然,从小到大受到过的冷落多了,见怪不怪,翻开书包拿出今天布置的作业就埋头写起来,还跟她们两个说,遇到不懂的就问她好了。 童遥假装没有看到王雯雯给她点的吃食和奶茶,慢悠悠的上来,手里提着一份慕斯蛋糕和水果茶,然后故作惊讶的说王雯雯你给我点好了呀,我没注意呀,又去点了一份,然后顺手就把奶茶和甜甜圈挪到林婉清旁边说,婉清你吃吧,不然浪费了。 王雯雯和林婉清才不会被对方拙劣的演技给糊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气得牙痒痒,感觉自己的闺蜜快被那个不要脸的绿茶夺走了,另一个则满怀感激。 三个人交头接耳互相学习了一阵,老实说同龄人辅导效果远比老师们要好,哪怕不爱学习的王雯雯也收敛了脾性,乖乖地写作业,遇到不懂的就问另外两个人。林婉清发现童遥这人无论是领悟能力还是学习能力,非常惊人,几乎遇到不懂的,她随口一说,对方就懂了,不像王雯雯,怎么教都不会。 咣当一声,楼下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开,随即楼梯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身刺龙画虎,染着黄毛的社会人带着两个吊儿郎当的高中生走了上来,上楼后随手倒拖着一把椅子往她们边上一放,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王雯雯和林婉清同时心下一紧,这是吴曼云叫的援军找上门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混这一带的大痞子莱曼。莱曼昨晚喝嗨了,把强子吩咐的事情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睡到大中午才醒来,这时候强子又打来电话问进度,他信口胡诌,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难度不小,风险极高,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但是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强子哪还不知道这些老油条的路数,明摆着要钱来了,于是麻利地转了五千马郎过去,说事成之后,再给他转两万。 有钱就有了动力,莱曼决定亲自出马。 四下打听了一下,若是寻常学生,尚要颇费些周折,但是在兰墅中学童遥名头太响,想找不着都难。据说这小妮子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一人,白班夜班连轴上,根本无暇顾及。莱曼心头一喜,这种人是最好对付的,属于社会弱势群体,寻常的话也简单,如果女生爱玩爱闹的,就游戏点卡充着,迪厅舞厅跳着,啤酒烧烤喝着,等混熟后,下个套子等对方自己往里头钻就行了。如果是文文静静的乖宝宝,就从她身边人下手,这个阶段的女孩都是爱攀比,没脑子的,少有人间清醒的,各种化妆品奢侈品一怂恿,然后乘势借点钱,利滚利,还不乖乖到碗里来。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比较耗费时间,显然强子等人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但毕竟法治社会,你不能明目张胆地抢人。 但好在瞌睡有人送枕头。手下小弟说了吴曼云与童遥之间的恩怨纠缠,便计上心头。 他假装自己是吴曼云的叔叔,上门寻仇来了,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说:“你把我闺女的手臂都打折了,这件事怎么合计合计?” 他斜着眼睛看她仨,俩小女生吓得瑟瑟发抖,童遥倒是没怎么,面不改色,莱曼估计这小妮子比较轴,事情发生太突然,脑子没转过弯,于是继续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呢,是跟我走,去我侄女那边磕头认个错,这件事就当是揭过去了,不然,哼哼!”说着抖了抖胸口两块大胸肌,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莱曼想得简单,只要把人带走,搓圆搓扁,就任自己拿捏了。事后要么威逼利诱一番让对方妥协,如果比较轴,非要跟自己死扛,那自己就一口咬死是吴曼云指使的,反正可操作的空间大,而且人是强子要的,等人到了他手上,自然会由他擦屁股,跟自己其实关系不大。 轻轻松松做个掮客,左右一倒腾,大两万五的进账,这买卖可以。 莱曼嘿嘿笑着,脑海里意淫着,全然没有注意面前的女生动了。也是经验主义犯了错,这种事情莱曼不是干了一回两回了,寻常高中生,吓唬两句就会乖乖就范,但是童遥明显不寻常。她端起水果茶的茶杯就砸了过来。那茶杯是实心玻璃做的,砰的一声,与对方那张猥琐的脸庞近距离接触,一下子碎得稀烂,玻璃碎渣四处飞,一道血箭飙出,还夹杂着几颗门牙。 莱曼一仰头,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疼得呜呜叫。还没缓过劲来,下体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那酸爽,疼得连叫疼的力气都没了,捂着下面直打滚。 事情发生太突然了,不光莱曼那两个跟班懵了,连自己这边两个女生也张大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过生猛的,没见过这么生猛的,这可是社会大哥啊!直接放倒?开什么国际玩笑。 童遥才不给他们反应时间,上去一脚踹翻一个跟班,另一个薅住头发,朝着心窝口轰了两拳,别看这小妮子身材瘦瘦弱弱的,力气大得要死,两拳下去,人直接白眼一翻,晕了,那是被疼晕的。 望着身后两个呆若木鸡的同伴,童遥吐了吐舌头,“溜了溜了,再不溜就麻烦了。”说完上前快速整理好书本资料,一股脑塞进书包里,背起来就跑,王雯雯、林婉清顿时醒悟,也急忙撒丫子跟着跑。 跑出好远之后,三个人扶着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酣畅。 马路对面,一辆奔驰车停在那边好久了,只见镀着黑膜的车窗缓缓升上来,渐渐遮挡住了一张阴鸷的脸。 “强哥,去哪里?”司机扭头询问道。 “回去。”强子淡淡说。 ....... 卡特里特员工宿舍楼。 朝阳透过云间的缝隙,给这座城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黄色。这是一个罕见的阳光明媚的早晨,几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早晨了。 叶苏秦站在落地镜前,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系着制服上衣的纽扣,熨烫笔挺的制服非常贴身,这里的裁缝技艺高超,仅仅凭借着手感和眼睛,没有借助任何测量工具,就在短短三天时间内给自己做出了一套大方得体,且舒适的制服。 他现在算正式入职,单位挂靠在卡特里特陆军部,军衔暂定是中尉,后续看搭载valha(英灵殿)的型号和具体功绩,还会在往上波动一二。 卡特里特的陆军常服颜色偏灰,样式仿造精美的德式军装,穿在身上即落落大方,又突显成熟干练,走起路来,仿佛都会夹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但设计师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一个小小少年,在某一天会穿上这种突显成熟韵味的军官制服,从而使得叶苏秦那张稚嫩的脸和身上贴身的制服显得格格不入。 叶苏秦是距离雷科他们回来之后,晚一天回来的,身体过于匮乏,以至于一走到大门口就摔了下去,好在卫兵们认识他,急忙送他去了急救室,后来又在疗养院待了两天,昨天才正式办理了入职手续。这几天顺道也去探望了一下雅和十八号,雅的情况比较凶险,住进了icu,不过好在控制住了伤情,现在只需要时时观察并疗养一段时间,基本就可以恢复,但是这次事件对肉体的伤害已经是不可逆的了,想要完全治好躲藏在肌肉深处的暗伤,只能寄希望于治疗费用昂贵的纳米机器。而十八号则没什么大问题,他体内的纳米机器治疗元件已经先一步控制住了伤情,后续只要接受专家团队们的手术,把断掉的骨头接上,坏死的组织器官切除就行了。 卡特里特高层对于他们冒死带回来的情报十分重视,如今整个城市内的警备等级拨高了一筹,内卫部队二十四小时执勤,将贵宾所在的独栋豪华庄园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 同时由三名注射过纳米机器的高级军官带头,麾下聚集包括生物专家,电子战专家,高阶猎人以及二十名精锐士兵组成的调查团出发去了枯叶蝶所在的聚居地。 那是集团下属的一处附属聚居地,里面的首领按照往常一般选拔各种技能型人才输送到集团里,枯叶蝶就是通过这一渠道进入公司总部的。调查团们搜捕了与枯叶蝶相关的所有人员,并对她曾经的住所进行调查,原本也就是尽到该尽到的职责,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不会剩下,但是偏偏就出现状况了。 士兵们在床下面的土层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经过生物检测,确定是枯叶蝶本人。也就是说有人假冒了她进行渗透作业。 聚居的首领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自己的人出问题就好,不然他这首领也就当到头了。 卡特里特高层收到情报后开会进行了讨论,目前情况来看,显然事情的层次超出了他们公司的能力范围,这纯纯是上面神仙打架,他们犯不着也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于是主动找莉薇娅女士吐露了实情。而莉薇娅则作为时钟塔一方,对卡特里特的情报支持给予肯定和感谢。没错,这批贵宾就是来自欧洲一个叫做时钟塔的跨国家跨区域组织。 五天后,欧洲总部方面发来了调查报告,袭击他们的是一伙叫做荒原之兽的使徒组织,这次袭击事件的敌方参与人员有两名,一名是叫做格里芬的怪异驯化师,照片上能够看出来,是一个让人见一面就难以忘怀的帅气男子,有着阴郁的双眼和一头如雪的白发,无论哪一种,对于少妇来说,都杀伤性十足。另一名是叫做斯卡娅的女性,身体经过“兽”的改造,主能力是超能异术领域的原力屏障。能够随心所欲地在身体四周形成矢量力场,棘手程度很高,不光是对方的超能异术,她还是个高级猎人,精通各种渗透作战,丛林作战,城市作战,属于多功能手,逮捕难度极高。 而所谓“兽”的改造,乃是人类迄今为止在超凡领域研究,继纳米机器之后的另一突破口,乃是将高等化生的异能组织器官强行搭载到人体上的杰作。 卡特里特这种乡下小子自然不知道什么是使徒组织,但是莉薇娅懂,所以她勃然色变。 第二十八章 纳米机器(中) 仿佛又回到了训练营的课堂生涯,叶苏秦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个巨大的投屏,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公式和一个放大无数倍,呈半剖状态的纳米机器图文示意图,用三个醒目的红色箭头分别标识出了该机器的内部三块区域,分别是核心智能区,工作区和保护层区。 卡特里特的培训班坐落在功能大楼的第九层,为此特意征调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给他们上课。 考核成绩通过的学员都被叫到这里接受为期一周的纳米机器理论培训,这属于售后服务的一部分,主旨是让这些即将搭载这一人类划时代兵器的士兵们充分且系统地了解整个兵器的运作原理和维护方法,以便于在战场上能够更快更好地适应其节奏。 上课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老学究,跟随莉薇娅一伙来的其中一人。这个名叫奥廷加的男人拥有在纳米机器这一领域浸淫三十年的工作经验,其理解的深度和广度完全不是这伙新丁能够比拟的,况且此人授课风格独特,为人风趣幽默,ppt也做得简单易懂,且趣味性十足。 下面一伙人听得倒也是认真。 本次通过考核的就他们五人,十八号不算,他只是个“保镖”,因为雅还在重症室观察,所以很可惜的也没有参与进来,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做着笔录。 纳米机器,21世纪就盛行的新兴的机器人工程学科技,属于“分子纳米技术(molecr nanotechnology,简称mnt)”的范畴,它根据分子水平的生物学原理为设计原型,设计制造可对纳米空间进行操作的“功能分子器件”。 但直到2020年,依然只是一个学术设想,虽然当时制作出了一大批各领域的所谓的纳米机器人,但是精细结构及其功能性上依然只能够进行简单的单向性工程作业。比如深海作业,比如人体医疗,在那些人类无法够及到的极端环境下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 但是拿来作战,尤其是对抗化生怪异这类超自然现象,还是过于妄想。 这个课题直到2033年,在北极冰层下发现的古代基因断码——hand of god后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奥廷加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授着,“人类在探索身体潜能的道路上已经走过了两百多个年头,从德意志第三帝国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人兽杂交实验到后期m国的变异生物实验,在各类影视剧和文学作刊上,你们应该也接触过各种可行或者不可行,天马行空的创作。哈哈,其实这些作品我也沉溺其中,但是事实证明大多数都是不可取的,比如基因强化科技。” “基因强化科技是二十一世纪最具争议和期待的项目,它旨在细胞层面上通过编辑基因代码从而获得超脱当下人类的极限,将人塑造成一个个不老不死的超人。当然了,乐忠于投资这个项目的那些财阀老头子们,看重的并不是什么超级士兵或者飞天走地的蜘蛛侠,哈哈,而是看重了这个项目是否能够延年益寿,增加寿命。当然,事后证明他们的眼光还是相当独特的,这种技术有其局限性,我想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也接受过基因药剂的注射吧,确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药剂却有增强肌肉力量,身体协调性和专注力,精神力的奇效,但是.....对,凡事就怕但是,它的增幅非常有限,完全无法将人化作superman,它没法超脱人类的物理极限,只能无限接近这个上限,打个比方,博尔特能跑9秒69,你接受药剂后经过跟他一样的训练,最后或许能够跑到9秒71或者72,对,无限接近,但不能超脱。说白了,就是个特效性十足的高档保健药品罢了。” “所以说,对,毫无意义,哪怕你成了人类中跑得最快的人,你也跑不过猎豹,这是人类生理的极限,无法超越,所以你还是会被吃掉,没得办法。” “所以我刚才说了,那些财阀老头子们的眼光还是具有相当独特的前瞻性。是的,这项技术可以帮助他们无限接近人类的极限寿命,这么想想,这些钱似乎也没有打水漂,虽然后续的成果,他们一个都没享受到,没办法嘛,世界大战爆发了嘛,大家都死翘翘了嘛,哈哈。”教授说了个风趣的笑话,下面的人配合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那么这条路不通,是否拥有另一条相对可行的路呢?”教授问道。 “纳米机器。”几乎所有人都给出了相同答案。 “对,不过这些都是你们倒果为因得出的结论,其实当初我们一开始的设想从来没有将纳米机器作为课题。无论是在外骨骼装甲,还是生物芯片,乃至人体改造都比纳米机器要有可行性,要靠谱。当初最疯狂的时候,甚至有个疯狂科学家提出设想,要将人体内的骨骼替换成以钛金属为主,具有可延伸性,高硬度,高密度的合成材料,把肌肉用塑性材料替换,经络血管神经用相性优异的导管和电子线路取代,从而制造出替代性质的超级战士。这个像什么呢?对,1984年上映由施瓦辛格州长主演的终结者原型,不知道大家伙有没有看过,我可是很推荐你们去看一看的哦,哈哈。当然了,耗费大量经费和预算后,所有的课题又进入了跟基因技术一样的死胡同里。” “每种方案看着似乎都可行,但目前看到的极限也就仅仅提高一点身体的基础数值,却无法超脱血肉的范畴,成为刀枪不入,飞天遁地的超人。那么问题来了,仅仅提高一点身体素质,其实战意义是什么?让士兵们多负重几枚子弹,几枚炮弹?那么这些高科技的意义又何在?或许在于人与人之间的自相残杀中或有奇效,但与之庞大的生产成本比较起来,在战场上多杀死一两个敌人根本毫无意义,因为这些事情,我成本一美分的子弹同样做得到,而且廉价。”教授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口,润了润嗓子。 底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教授抬起眼皮瞅着下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见时机差不多了,敲了敲光屏,上面的图案一变,变成了一个灰暗色的大型轮廓,里面似乎用某种仪器照射过,浅浅显示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经络图案,但是很浅,看不清晰。但饶是如此,一股血脉中蠢蠢欲动的执妄在熊熊燃烧,一股带着隆重庄严的精神冲击悄无声息蔓延。 那图案如同王者居高临下的眺望,饶是离得远远的,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从图片里张扬而出的霸气以及高等生命体天然的威压。 那是灵魂的尖叫,那是生命的悸动,那是渴望被消灭,被撕扯,被融合的天性。 “hand of god,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教授眼神炯炯,闪烁着类似信仰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 “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神之遗骸。其实原件并不长这样,但是没办法,祂是不可视的存在,以我们当下的技术,发现其存在已很勉强,测绘其原貌,更是不可能,天方夜谭,毕竟是神啊。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我们借助一些仪器展现的零碎边角,这是通过断层扫描仪搭配多维空间技术展露的影像。从图像上你们应该能够感受到,像某种东西是吗?对,很像我们组织内的细胞,老实说,你们看到的就是神的最小组成单元——神基片段。” “所谓神基片段,一个通俗的理解方式,就是相当于我们体内的各种细胞,我们目前捕捉到的也就是这类物质,别问我神长啥样,抱歉,我也没见过。你们或许会调侃说,你们都发现对方细胞了,反向测绘一下不就知道原貌了嘛,哈哈,我也想啊,但是这个反向工程的运算量,粗略估计,用一千万台银河级计算机,也需要不眠不休工作一百年,而我们现在连十台都拿不出。”教授苦笑着摊了摊手。 “你们看这边,”教授对着图案上面一个狭小区域画了一个圈,这样的狭小区域在整个图案上,密密麻麻有无数个,看上去像个无数延伸出来的枝丫,末端带着一个囊。粗略猜测大概类似于人体的细胞质或者蛋白载体。 “看到这个类似神经元末梢的器官了吧,对,这个囊,这是一个文字符号,对,你们没有听错,这是一个无限折叠的文字符号,不是器官,里面每一层蕴含的信息量,相当于十个大英图书馆的窖藏,而这样的文字符号,整个神基片段里有七万多兆。” 所有人都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数字给惊呆了,一个个张大着嘴,仿佛在看什么西洋镜,吃惊不已。 教授用教鞭将整个类似神经元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说道:“整个囊体,以及连接囊体的长得像神经纤维的连接体,以及其后面的髓鞘。这三个元件,组成了一个最小的功能单位,也就是我们今天重点要讲的东西——权能!” 教授抬起手来,掌心中窜起一团明灭不定的火焰,火焰快速增长,以几何级速度膨胀,最终化作一个小太阳横立在对方掌心中,隔着三四米远,澎湃的灼烧感烘烤着所有人的面庞,一股股刺鼻的焦糊味从头发,眉毛,以及浑身上下的汗毛上流溢而出。 所有人下意识朝着后面挪了挪椅子,同时望向教授的目光变了,变得肃然又畏惧。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竟是个能力者。 教授看似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手上的太阳随即湮灭,他笑了笑说,“为了让你们更加直观,我展示了一手,刚才我的行为,即是我要讲的东西——权能。” “所谓权能,如要细分起来讲,那就说来话长了,估计说上三天三夜也只能粗略介绍个轮廓,好在你们并不是以学者的身份来研究这些玩意儿,那就简单了,你们可以草率地理解为一种超能力。生成火焰是一种权能,生成寒冰就是另一种权能。”说着抬手,掌心一团寒气在聚集。 “好了,讲了那么多,现在在座的各位应该多多少少猜测出一些纳米机器的轮廓了吧。”教授笑了笑,“我们又要再次将目光回顾到我们的纳米机器结构上。”说着再次敲了敲光屏,一幕放大无数倍的纳米机器元件解剖示意图闪现了出来。 “我们之前讲了一些其它超能领域的研发,都不可遏制地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这个死胡同就是所有的机械单元,它本身不够智能,更确切地说,是没有智慧。所以,在这一主题上面,我们进行了突破,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valha(英灵殿)这款产品。” “所谓valha,是组建纳米体系里很小的一个区块链,但确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区块链,也是整个体系里最核心的部分。也是科技难度最大,最昂贵的一部分。” “用直白的话来讲,valha就是一个武器平台,它本身不具备任何作战能力,它就是一个平台,但是任何武器的搭载,都少不了这个平台。打个比方,你想要你的左手能够发射电磁波,那么就得加载相应的搭载电磁波功能的纳米机器,但是这个纳米组件无法直接搭载到你左手上,你必须通过一个导管,一个平台,将它的能力作用到你左手上,但是它的机械插口却不能在你左手上,不然机器元件搭载在你左手上,一个电磁波发射出去,你的手先承受不住能量,炸成粉末了,那就本末倒置了。” “而valha提供的就是这样一项服务,好比一台旧时代的智能手机,你可以根据需求下载各种样式的app,但手机本身并不具备这些app上的功能,它只是一个平台。这么讲,不知道大家理不理解。” 所有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们接下来讲讲valha的工作原理。” 第二十九章 纳米机器(下) “我想大家应该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valha的核心智能区,其原型,就是hand of god,也就是神基片段里那个称作权能的神经末梢组织。当然了,目下我们不可能照搬全抄地将整个hand of god搬进去,因为其本身是不可视的存在,是超脱了物质和精神之外的第三类体系,目前我们在这一领域的探索几乎为零,所以暂且不去管它。说白了,我们并不能搬运,创造和解析祂,但我们能够模仿,对,valha的核心智能区里包裹的类似细胞核的中枢区块,就是我们将hand of god物质化的一种体现,虽然是一些零碎边角的具现化,但是具备划时代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让机械呆板的机器拥有了“智慧”!” “valha进入体内之后,会在我们脑部神经,也就是我们皮质层上面安营扎寨,并将我们整个大脑对外指令进行筛查,过滤,提取和强化,并在脊椎神经元上布置第二道中转站,也就是搭载平台。” “这就是一整个中枢区块链的搭建和形成,同学们注射第一针valha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这是正常现象,这个疼痛值大概在75左右,临床表现为有人拿针在扎你大脑。这可比孕妇分娩的痛楚轻多了,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应该算不上大麻烦吧,哈哈。” “整个valha中枢搭建,大概要打三针,这取决于个人体质,有些特别迥异的,还需要打第四针,除了第一针需要间隔一个小时,余下几针只要间隔半小时即可,加上留床观察时间,整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三到四个小时,大概一个下午就能够搞定。” “打完这三针后,你们接下来需要考虑自己的发展方向了,说白了,就是挑选武器的过程,侦查方向的,可以选择拟态伪装,动态视觉,听力强化等等纳米模块,擅长搏斗的可以选择肌肉强化,钢铁之躯,快速愈合等等诸如此类。” “所有战斗或者辅助模块,其实跟valha的构造异曲同工,区别在于普通纳米机器是没有核心智能区的,它的智能区里面就是一个运算元件和神经搭载系统,不是hand of god,hand of god只有valha具备,所以在价格方面自然是断崖式的便宜,因为很多模块都是一次性产品,在战斗中遭遇损毁,故障可以直接弃用,在战场上重新打一针补充就行了,废弃的模块会随着小便,大便自动排泄出体外,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好,现在我们讲讲在战场上,纳米机器遭到打击和破坏后,如何快速维护和应对复杂环境下的维修........”讲台上,奥廷加教授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各种机理和知识。 .......... 与此同时,一场高规格的内部会议正在总部大楼会议室里展开。 “我反对!”理查德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他原本端正着坐姿,此刻微微侧身倾斜,水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坐在首位的董事长,也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卡曼。 底下的经理们噤若寒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默不语。 作为公司实质上的二把手,名义上的三把手,理查德和他哥哥卡曼之间的矛盾已经复杂到不能简单归咎于某一方面,他们在各个层次决断公司生死的决策上面都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不光是理念,不光是现实,青壮派的理查德更加激进,更加雄心勃勃,如同执掌罗马的凯撒,妄图将公司无论在经济层面还是战略层面,都希望在拨高到一个新的高度,而不是这般苟且。 但年逾古稀的卡曼似乎更乐忠于保持现状。毕竟发展意味着风险,意味战争,意味着流血,意味着一步踏错后的毁灭。 理查德是组建公司的昔日几位元老之一,在公司内部具有极高的权威性和合法性,在这样的高端会议上也只有理查德敢明目张胆当着众多公司管理层们的面出言否决董事长的决策。 “如果仅仅提供一两个维修工,技术工,哪怕是在座的诸位,”理查德剑锋一般的目光逐个扫过底下的众人,下面人脸上是一片灰暗,“我都不会反对,相反,还会很赞成,但是如果要我们提供一个这么优秀的适配体,这就......太令人惋惜了。”他用力敲了敲桌子上的档案,上面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小年轻的半身照,照片里的人,目光胆怯,彷徨,带着一股死气沉沉地压抑。 “这样一位优秀的学员,其价值,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心下了然了,对方具有极强的穿透作战能力,渗透破坏能力,独立无援军无补给情况下持续作战能力以及超脱视距的超远程打击能力。这样优秀的人,在搭载上合理优异的纳米机器,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会成为什么,你们知道吗?会成为公司战略级储备里,最令人忌惮的一把利剑,其战略威慑价值远超与其自身能力的价值,你们竟然想着要将这样优秀的苗子贡献出去,去讨好一个远在天边的上位组织。拜托,大家都是荒原里长大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难道都不明白,拿到手里的利益才是自己的,别人画的大饼,永远只是大饼。” 下面依然鸦雀无声,看上去就像对方在唱独角戏。 “你说得很有道理,”卡曼发话了,“雷科,帕特,以及霍纳森少校提交的报告我也通篇阅读过了,不可否认,这个荒原来的小子,确实足够优秀,优秀到谁也不能无视的地步。但卡特里特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是武力,不是资源,不是人才,而是上位渠道。” “我们两眼一抹黑,像个乡下小子,耕耘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外面风起云骤到了何种程度,你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甚至不知道哪天会有一颗核弹落下来,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卡曼摘下金丝眼镜,拿出绒布小心擦拭着,浑浊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老成持重的威严。 “沉寂了三十年了,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安安稳稳了三十年了,世界缩在角落里,舔舐上次大战的伤口已经三十年了。”卡曼目光如炬,仿佛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该活动活动了,该舒展筋骨了。你们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我在担心这个!”卡曼直视着对方缓缓说道:“世界在变,在变得比之前更加错综复杂,在你们不知道的外面,已经打成一团浆糊了,之所以还没有波及到我们这里,纯粹是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尚来不及顾及到,但是,早晚会顾及到的。我们没有退路,我们也不存在退路。” “时钟塔与伦敦的交锋,samsara与人类的战火,人类与神明的战火,samsara与神明的战火,该死的,一团浆糊!”卡曼用力敲了敲拐杖。 “时代变了,先生们,老的一套逻辑不够用了,先生们,必须改变了,先生们,而我们却无从下手啊,先生们。”卡曼连续用了多个先生们做结束语,咬字很重,一次比一次重。 “公司的未来在哪里,你们的未来在哪里,安扎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的未来在哪里,你们有没有认认真真考虑过,那么现在,还有人再站出来反对吗?”卡曼目光迥然地直视下面,久久没有人说话。 理查德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亲自过去倒了一杯咖啡捧在手上慢慢喝着,眉头紧皱着,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算计,他不发话,底下的人就只能这么僵坐着。 他不住绞着双手,过了半天,才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哥哥,也许你是对的,毕竟在对待时钟塔这一问题上,自始至终都是由你亲自在负责着,或许在我们看不到的远方,正在发生着各种各样意义深远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准备退让,但我尊重你的决定,就这样吧,我不打算坚持下去,让整个会议陷入泥沼之中,但我持保留态度。好了,先生们,会议结束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给我们兄弟俩留个私人空间,谢谢!” 所有与会人员慌慌张张从座位上站起来,慌不择路地逃离。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理查德站起来,轻轻关上会议室的大门,又走到会议桌前坐下,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随意地说道:“我希望你是对啊,但你有没有想过,在他们这种庞然大物手里,我们很可能会被当做过河的卒。” “我只希望我们能保持独立,而不是去依附谁或者沦为附庸。” “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理查德,我老了,未来的路在哪里,我希望你比我更有资格去引导他们,我能做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卡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皱巴巴的纸条推了过去,纸条在光滑的桌面上划过,稳稳当当落在理查德的面前。 他拿起来摊开随意瞄了两眼,说道:“这就是我们的诉求?” “是核心诉求,当然,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方面,你比我更专业,不是吗?”卡曼抬起手表看了看,笑笑说:“我们的朋友该进场了,理查德,准备准备措辞,接下来的商谈会很激烈。” 五分钟后,走廊起响起了高跟鞋踩踏的声音。 卡曼站起身来,亲自拉开会议室的大门迎了上去,“莉薇娅小姐,贵安,今天的你看上去依然那么的光彩夺目。” “您太客气了,卡曼董事长,谢谢你的盛赞。” 在一伙人的拥簇下,莉薇娅和卡曼并排走进了会议室,随后整个会议室响起了激烈的交谈。 .......... 四天过去了,叶苏秦每天的节奏就是上课,下课,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宿舍睡觉。 这样平淡的日子竟然让他有些许岁月静好的错觉,让他偶尔忘了这里是危机遍布的末世,而是鸟语花香的文明社会,过着一如既往的青葱岁月。 早上八点有一节大课,叶苏秦简单洗漱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时钟,七点二十五,他还有大半个小时可以去食堂吃顿早餐,然后慢悠悠的踱步过去。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早上好,叶苏秦中尉。”旁边的战士打着招呼,“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吗?” “培训中心,我上午还有一节大课。”叶苏秦如实回答。 “很抱歉中尉先生,您的课时取消了,其他候选人也一样,都取消了。昨晚接到公司管理层下达的一项指令,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员禁止外出,抱歉,您的早中晚三餐,会有特别陪护人员替您送过来,这两天请您在房间里静坐,好好养足精气。毕竟我听说种植纳米机器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希望你好好养护身体,静待上面通知的下达。” “另外你如果有其它特别的需求或者服务,尽管差遣小人,小人会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士兵诌媚地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叶苏秦转身便走,回到自己房间后,故意打开电视机,将音量开到最大,然后贴着墙来到窗户边,微微撂开一角,对面楼层上有一丝不寻常的反光,底下人来人往,一队队维修工,清洁工,安保人员的动作凌厉划一,肃然端正,但显得不够专业,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士兵,但显然不是很好的演员。 回身,贴着桌子,地板,床头柜和沙发,甚至连床单也不放过,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捏过去,很快在一个插座里找到了针头大小的摄像头,在床头柜底下发现了一个微型监听器。 叶苏秦的耳朵动了动,如捕食的猎豹窜了出去,但是身体落在实木地板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猛然拉开房门,一道倩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随即稳住身形,是个穿着保洁制服的妙龄少女,领头开得很低,下摆是直到大腿根部的短裙,推着一辆保洁车正停靠在门外,她一脸尴尬又羞涩地问道:“中尉先生,需要打扫房间吗?” 这个打扫房间具有两层含义,恰巧,两层含义叶苏秦都通透。 他怔怔地盯着她,足足持续了十秒钟,看得对方举措不安起来,随即移动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握着拖把的手而不是她高耸的胸部,食指第一节和虎口有着细不可查的老茧,这是常年握枪的手啊! “不需要!”砰的一声,叶苏秦重重叩上了房门。 第三十章 凶情(上) 午间休息时间,林婉清鬼鬼祟祟走出校园,钻入路边一辆加长版的奔驰轿车中。车内烟雾缭绕,林婉清受不了刺鼻的烟味,不受控制的咳嗽了几声,用手在面前扇了扇。 “看来你应该慎重的考虑过了,怎么样?愿意跟我合作吗?”后座上,强子咬着雪茄吐出一口浓烟,微微笑着询问道。 “我帮你们,是不是就会放过我?” “of course,必须的。” “保障局那边。” “放心,我会打招呼,不会再为难你。”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能保障童遥的安全吗?” “卡汶狄是情色行业发达的国家,你看,连法律上都没有明文禁止。没办法,风情行业每年给这个国家带来超过1.2万亿马郎的收入,占据全年gdp收入的百分之十七点三。有相关研究表明,在这个国家出生的单亲家庭,有超过41.7%的女性会在成年后,接触或者从事风情行业。”强子顾左言他道:“没有办法,其实我也向往那些文明开朗,安稳和谐的国家,而不是这种处处布满肮脏交易和种族冲突的无序国家,但是没得办法,我们没有选择权,谁叫我们出生在这样糟糕的国家内呢。” 强子摊了摊手,“你其实在帮她,这个国家上升渠道已经封死了,被垄断阶级掌控了,你们上不去的,像你这样学习好的,尚且还有一丝希望,读个好大学,或许还能够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但是童遥不行,她太烂了,接下来要么进一些廉价的劳动力工厂天天打工,拿着微薄的收入,要么就从事我刚才说的行业,大部分人怎么选,我想你这个从底层过来的人,比我更具有发言权吧,你那个小区里那些早早辍学的孩子们,她们如今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林婉清咬了咬嘴唇不说话,她就是为了摆脱这样一种既定的悲惨命运,才会奋不顾身的学习,毕竟,学习是她唯一能够摆脱命运最卑微,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她长得蛮漂亮的,人也清新单纯,最后结局怎么样,我不用多说了吧。你这是在帮她,既然早晚要走这一条路,为何不一开始给自己标个好价钱呢,而且万一运气好,榜上一二大款,你也算是对她的人生有了一个交代了,您说是不。”强子谆谆善诱道。 “再说,你是吕宋人,我也是吕宋人,童遥也是吕宋人,我们一个民族的人,我再差劲,再流氓,再不是人,难道会拿自己亲族下手?放心,我安排的路子,对她,对你,都是最好的一条。”强子继续说。 “我考虑考虑,”林婉清很纠结,理性告诉自己对方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内心又在警告自己,童遥对自己这么好,难道自己已经下贱到这般地步了吗? “你还有选择吗?”强子冷冷说了一句。 轰的一声,林婉清脑海炸起了一声惊雷,是啊,自己有选择吗?自己的家庭有选择吗?你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下一顿饭是否能够吃得上,却在考虑别人的生死,太可笑了吧。 强子从手提袋里掏出爱马仕钱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一叠两百元面值的大钞,硬塞了过去,林婉清愕然的接过,痴痴地盯着上面红蓝相间的图案,仁裕皇帝手持权杖,臃肿痴肥的半身像此刻透着可爱迷人的人性光辉。 “拿着,给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强子说。 林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车的,也不知道奔驰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里不断有两个小子在打斗,一会儿是小天使占了上风,一会儿是小恶魔。 ........... 下午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洒在满满当当的篮球场上,口哨声,尖叫声,欢呼声,有人影在球场上呼啸来往,运球,下蹲,深呼吸,投篮,漂亮! 童遥高举着一只手,食指上扬,比着再进一球的手势往回跑,她的队友们欢呼雀跃,反观另一边死气沉沉,鸦雀无声。 望着始终占据不了上风的比分,梵天浩拉过领口狠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无打趣道:“童遥这假小子,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打球这么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操,不讲武德,田径队竟然派一个女人上场,这要是战场上,他们妥妥的都是逃兵,只配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懦夫。”身穿五号队服的高个子黑人不忿道。 “得了吧,哈曼,如果篮球队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我们就等着沦落为全校的笑话吧,不,是全市校体队的笑话。” “这样才刺激,好了伙计们,是时候表演真正技术了。”梵天浩拍了拍手,第二轮比赛开始。 “我盯着她,”赛场上,两边人马你来我往,就像古不列颠战场上嗷嗷叫着挥舞战斧的诺曼人与队列整齐的撒克逊人的肢体对冲,双方体质都不差,篮球队占据了身高的优势,但是这样的优势并不绝对,篮球运动上,除了运球水平和投篮技术,身体素质的对抗也格外明显。但还有一点不能忽视,那就是体能的耐久性。 田径队员们脚步稳健,无论爆发力还是持久力,明显稳稳压对面一头,虽然在运球技术上要略差些。 但如今这块短板被一个小个子给补上了。童遥,这个被田径队寄以厚望的控球后卫,凭借着游鱼般的敏捷身手,在人群中快速穿插。篮球队都是一批人高马大的家伙,对于只到自己胸口的矮个子,应对起来非常吃力,尤其对方异常精准的三分,防控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再来两个,快,盯着她,操,突破了,该死的,你们在干嘛!”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和呵斥,童遥漂亮的一个假动作,甩开两名冲上来的敌方队友,随手一抛,球被传到了篮下,个子高高的队长一把接过就是一个扣篮。 啪! 球在空中打着旋,飞出了禁区。 落地后的田径队队长还不敢相信这一幕,表情都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随后落地的对方主力,指尖传来的细微疼痛感清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对方起跳比自己晚,竟然后发先至,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篮球,干净利落好比决斗场上的蔷薇骑士,挽了个剑花,优雅得要死的,装逼得要死,收剑回鞘,一气呵成。 场外爆发出阵阵尖叫,那些女生疯了般靠在栏杆上使劲摇晃,“梵天浩,好帅哦!梵天浩,我爱你!” “漂亮!”队友们狠狠挥舞了下拳头,简直教科书式的盖帽。 裁判吹响口哨,红方发球,对方毫无疑问把球传给了梵天浩,蓝方压力剧增,对面摆出了三一一进攻队形,纯纯的打算全面压进,挤压对方生存空间,靠着强大的运球力和控球力来一决胜负。 这一下打中了蓝队的罩门。 蓝队的主力是队长和童遥,这是纯纯的烂队打强队标准范本,直接喂球就行,剩下三人就是挡箭牌加人肉犯规机。打得好,确实能够逆转双方技能差,打不好就纯纯一锅炖了。 二十分钟后,比赛结束的哨声响彻整个室内体育场。比分78比82。田径队教练龇着一口大白牙对着篮球队教练一个劲傻笑,篮球教练扭过头,权当没看见。 校职队被业余队逼平比分,这个够羞耻的。 红队没有胜利的喜悦,一个个喘着粗气,瞪着对面,反观蓝队,虽然输了,一个个振臂欢呼,场面热烈的就像是美国宇航局宣布登月成功的瞬间。 “打得不错,有兴趣来我们这边吗?”梵天浩倒不在意比分,小跑着过去,与童遥并肩走着。 “没兴趣,你们打得太烂,我不去弱队。”童遥吐了吐舌头,梵天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动手将她的头发搞得一团糟,跟个鸡窝似的,嘴里念叨着:“贱人就是矫情。我还不稀罕呢!” 童遥作势欲打,梵天浩笑着逃开了。都是一个校体队的,经常课后,放学后一起训练,虽然隶属不同项目组,但校体队里本来女的就少,长得好看的就更少了,作为田径队队花,其他队里少不得有人会过来搭讪玩闹。童遥这人没架子,大大咧咧跟个男人婆似的,众人也喜欢跟她玩,很多时候也没把她当女人,更多的是当兄弟。梵天浩跟童遥一个队里本就熟识,互相玩闹打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两人开起玩笑也没心没肺。 童遥的篮球技术还是私底下梵天浩教的呢,只是当下这个情况,他也不好去声张,毕竟当师傅的打不过徒弟,有够丢脸的。 好在这只是一场寻常不过的友谊赛,篮球队一开始虽然轻敌,但确实也没拿出全盛阵容来对抗,多多少少算挽留了一张遮羞布。 两队人互相推搡笑骂,追逐打闹,本来就是经常一起训练体能,互相之间熟络得很,虽然教练黑着一张脸,但是不妨碍这些小屁孩们打闹。 篮球队走下场的时候,乌压压一大片女生围了上来,一个个递毛巾,端饮料,看得田径队的眼睛都直了,一个个羡慕嫉妒恨。 梵天浩接过吴曼云的运动饮料,拧开瓶盖后再拧紧,然后甩了出去,“接着。”他眼睛笑眯成一道弯月,看着几米远的童遥,全然没有听吴曼云絮絮叨叨的话语,气得她插着腰,跳着脚,却无可奈何。 观众台的角落里,林婉清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缩在阴影里,望着下面被人群包围起来的梵天浩,那张酷酷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四周全是女孩,她甚至连近身的资格都没有。 手上的矿泉水是给梵天浩买的,此刻似乎也用不上了。 梵天浩身边不缺女人,尤其不缺漂亮的女生。她跟吴曼云一样,不过是倒贴上去的备胎,不,连备胎都算不上,虽然偶尔会被搂肩拥抱,但性质完全不同,就像雄狮麾下无数的母狮,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雄性魅力的工具。 但就算知道,那又如何! 爱需要理由吗? 哪怕不被需要。 她就是喜欢梵天浩,喜欢他酷酷的样子,喜欢他打篮球潇洒的样子,喜欢他的一举一动,哪怕被别人背后指指点点,被人误会,被吴曼云欺负,那又如何? 可是—— 当梵天浩搂着童遥将她的头发搞得一团糟的时候,当两人嬉笑追逐打闹的时候,当两人像个情侣一样,她坐在他肩膀上旋转的时候。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撕扯,皲裂,破碎,一塌糊涂! 她童遥只是个门门挂科的差生!她童遥只是个连胸都没有的假小子!她童遥只是个不起眼的单亲家庭!她童遥.......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跟他在一起!!! 第三十一章 凶情(中) 强子推开烟雾缭绕的窗户,一缕夜风吹拂过来,宿醉的晕眩感稍稍好了那么些许。高档包间内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人大喝二饼,胡了! 金尼一把推倒面前的牌,“哈哈,大四喜,给钱给钱。”他今天心情不错,手气也挺好。 胡律师和察答看也不看手上的筹码,拿起一刀纸钞就丢了过去。到了他们这种层次,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了,玩的只是一个闲情,一个由头,主要还是过来碰个头,商讨一些近期公司运营上遇到的棘手问题。 最近道上不太平,金尼明面上经营着一家日贸公司,实则手底下有三条船,四十多号人,十七八杆枪。卡汶狄水路纵横,岛屿众多,走私猖獗,政府屡禁不止。很多像他这样的企业,明面上打着做贸易的幌子,实则损公肥私,干着违法乱纪的买卖。 如今道上出现了一波新人,原先划好的势力范围多多少少受到了冲击。如是往常,倒也没什么,江山代有人才出,狠的,凶的,玩命的,金尼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玩意儿没见过,打一顿,然后讲讲数,该分的利益分出去,不该分的坚决不让。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白了都是为了钱,但凡是钱的事情,基本都好解决。卡汶狄水域这块蛋糕很大,容得下所有人。但这次不同,这次对方不是冲着钱来的,这就头疼了。 一想起那帮嗷嗷叫往前冲的小年轻,金尼的头不是一般的疼。 “要我说啊,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他们不是人多是嘛,不是船快是嘛,直接联络另外几家,拉上几百号人把港口一堵,往死里打,打死了往海里一丢,大不了花点钱摆平一下海管局。”察答满不在乎,他是金尼手下专管脏活的白手套,公司能打的一伙都在他麾下,做事往往喜欢脑子一热,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厮杀汉子。 “小鬼易除,阎王难缠。”胡律师撇了撇嘴,不屑道:“这批就是过来打前哨的,弄死他们,还不把全世界的绿盗们都招引过来,你想死,自己找地方去,别拖累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察答斜着眼睛看他。 世界绿色组织,一个国际性的非政府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总部设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是个致力于保护地球环境,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极端激进环保组织。人送外号绿色海盗。 “老板,说来也怪,你说咱们这儿即不生产粮食作物,又不是渔业大国,哪有什么转基因大豆啊,大米啊给他们查,而且又不是南非,也没啥珍稀动物走私,更没人干猩猩猴子这类买卖,咋滴就把这批活菩萨给招惹来了。据我所知,绿盗主要活动范围在欧洲,非洲一带,离我们最近的远在hk一带,咋突然就在我们脚底下蹦出来了呢,而且这些小家伙都是流窜作案,从来没有听说过在一个地方长期逗留的,这事儿,透着古怪。”胡律师翻起一张牌看了看,随手打掉,“七万。” “你的意思是?”金尼伸手摸了一张牌打了出去。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胡律师笑了,拱了拱手,“抱歉抱歉,单听四筒。” 金尼把牌推倒重来,若有所思。 “他们啊,属刺猬的,牙口再好,也刺你一嘴的血,食之无味啊。”胡律师继续说道。 “那就这么放弃了?”察答肉疼那每年一千八百万马朗的进项。他们就是搅屎棍,虽然伤不了你筋骨,但是足够烦,在海面上乌央央一片围着你,跟着你,海警哪怕瞎了眼,也没法装作看不见啊。每天跑海管局交罚款,交保释金就够了。重点是老是麻烦上面的领导,你让人家领导怎么想,还能不能好好合作了? “别呀,他们有张良计,我们有过桥梯啊。”胡律师胸有成竹摆着牌,一点也没将其当回事的云淡风轻。 “老胡你就别卖关子了,看把察答急的。”金尼显然知道胡律师的计策,洒脱地笑笑,挥手打出一张西风。 “对啊对啊,老胡你倒是说啊,”察答心痒难耐,一脸猴急。 强子笑了,调侃,“你在女人肚子上办事,都没这么猴急过。” “那能一样吗?女人如衣服,公司才是家。我得把这家看好,我能不急吗?”察答说着烂话,冠冕堂皇,大家伙浑没在意的笑了,其实每个人都懂,他在猴急每年分到手的两百万红利。 “附耳过来。”胡律师招了招手,铁骨铮铮的汉子当真乖乖凑了过去,满脸诌媚,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骂。 察答脸皮厚,浑不在意,反正自己就是个粗人,玩闹过后,胡律师对着他耳语几句,察答的眼睛猛然睁大,“还能这么玩?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心咋比我老察还黑。” 作为小团体里的狗头军师兼职金牌律师,胡律师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状。 强子什么样人,情商极高,不然也轮不到在老大身边当值,急忙竖起大拇指当捧哏,“高,实在是高,咱胡律师的水平,那是绿茵广场上的双子塔,都快戳破天了。” 胡律师得意的捋着自己胡须。 众人又说说笑笑一阵,忽然强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咧嘴苦笑,对着金尼说,“金爷,您老是喜欢黄荆柴呢,还是小乔木。” “啥!?”金尼一愣,没反应过来。 “负荆请罪啊,我也好先去买好,登门拜访。”强子说着,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女学生有点棘手,怕是短时间内还搞不定,金爷,你说怎么罚吧,我都认了。” “呵,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难搞法?”金尼布置下去后,浑然没有当回事,虽然之前强子空手而归报告过一时不好搞定之类的话语,但也没上心。如今提起,倒也引来了兴趣。 “莱曼被打住院了,是那个女学生干的。”强子扶额无奈道,“是个辣妞,脾气火爆着呢。” “我有点担心啊,金爷,要不咱换个别的,我担心您老年纪大了,未必降服得了这匹小野马,别到时候把腰扭了。” “去去去,你金爷我腰好着呢!”金尼笑骂着砸了一块牌过去,被对方接着,笑嘻嘻放入桌子上。 几个人关系极近,适当偶尔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反而拉近了彼此,活跃了氛围,胡律师和察答几人也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听着。 强子说了一些他听闻的消息,几人啧啧称奇,莱曼虽然是底层小喽啰,但是被一个女高中生放倒未免也有失水准。 金尼吃惯了各种口味,什么小鸟依人,热情放荡,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哪怕是黑妞,北妞,大洋马,俄罗斯大长腿也不知道尝过几回了。但是这么泼辣的女人倒是头回见,不由得心里有些骚动。 强子眼睛多毒,哪还看不出领导的心思,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就是吊老板的胃口。交代的事情,真三下五除二地做得圆圆满满,那不是一个合格优秀的助理,助理的目的是揣摩老板的心思。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不然怎么让老板另眼相待。 老实说,真想搞定,以强子的资源,分分钟钟的事情,之所以拐着弯抹着角,这些都有他的考量。 真抓过来了,也就金尼一哆嗦的事情,弄过之后也就厌烦了,那他费时费力的目的在哪里?他在金尼的心中也就是个能干的角色,能干的角色随时都可以被别人替代,但是揣摩老板心意的人呢,让他百爪挠心,爱而不得,然后再一哆嗦呢?前者跟后者看似没有区别,实则里面学问大着呢。 强子添油加醋,先抑后扬一顿说,众人也颇觉这件事的棘手,无脑的察答大大咧咧直言开一辆面包车去校门口,见人直接拽上车就是了,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情,为此被胡律师一顿奚落。 金尼老神在在的打着牌,几十年的风云阅历不是凭空得来的,他知道手下人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他不会去拆穿,反而很鼓励,他知道强子接下来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于是摆了摆手说,“不急,慢慢来,老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也挺好的,起码这段时间多多少少有点乐子可做,也挺有趣的。咱们现在层次不一样了,不比的当初底层,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现在该讲究品位了,是不。” “老板这话说得大气!”所有人一竖大拇指,拍马屁道。 楼下酒吧内,霓虹闪烁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穿着匡威鞋和牛仔裤的马来籍男子孤独地喝着威士忌。 仅仅十七个小时前,他还在马来西亚的巴生南港畔的小树林子里跟一伙穷凶极恶的当地黑帮火拼,端着自动步枪足足射空了三个弹夹。 面前的一瓶xo已经下去了大半瓶,他拿起来摇晃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在惺忪睡眼间摇晃,泛起淡淡涟漪,酒保递过来一块热毛巾,被他随手拍飞在地上,酒保耸了耸肩,决定不再搭理这个醉汉。 斯基特趴在吧台上,周围是热辣火爆的歌曲,今天人来得有些少,四周嗡嗡的交谈就像天边的呢喃。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想要把四周的喧嚣赶走。 “先生,你的酒!”年轻娇小的侍女走过来,将他最后那点威士忌倒入盛满冰块的酒杯中,然后放在托盘上,同时将一瓶满满当当的威士忌放在一旁。 斯基特将埋在两支粗厚雄壮手臂中的脑袋抬起了稍许,抬着厚重的眼皮睁开一道缝看去,是个身材玲珑有致,长相乖巧甜美的服务生,他挠了挠脑袋;他是这里的常客,连老板都认识,但是竟然没注意到这位新来的服务员,她看上去很年轻,十分年轻,就像.....就像一个即将步入中考的国中生。 或许是过来兼职的学生吧,斯基特这么想着,或许得给老板打个电话要那女孩子的电话号码啥的。 对于充满荷尔蒙的水手来说,这种年幼娇俏的女孩,拥有足够的杀伤性,他们就喜欢蹂躏这样的女孩,来满足自己长期漂泊大洋而孤寂的心。 口袋震动了起来,斯基特接起电话喂了两声,电话那头是一个冷漠的声音,仿佛地狱的使者,压抑低沉,“九号街美妙人生,新进货源,个个火爆热辣,保证给你贴心至极的欢畅,尤其是刚来的四号,容貌娇羞,身材火辣,有兴趣吗?老板。” 这样的沙哑的声音,说着这样另类的招嫖电话,就好比一个穷凶极恶的黑帮去参演一部幽默感十足的家庭喜剧一样突兀,斯基特不禁莞尔。 这不是什么无孔不入的颜色小电话,而是接头电话。 做这一行的,手机号码早被监听了,为了不妨碍日常和工作之间交接,往往会明暗双语地联络。卡汶狄是不禁情色的国度,对于随处可见,无孔不入的颜色电话,监管部门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去追本溯源。用来当做联络暗号正当其所。 “是四号吗?上次去了,成色可未必有你说的这么好。”斯基特一扫颓相,斜靠在吧台上,饶有介事地询问道。 “您放心,这次绝对个顶个的好。” “还是之前那个价格吗?” “这次四号的颜值颇高,价格上略微有些浮动,需要四百马郎一晚,老板觉得合适不?” “贵了这么多?” “我们也没办法,最近这口饭越来越难吃,竞争太激烈了,啥啥都涨,人工,租金,水果茶饮,我们想不提价都难,老板见谅则个。” “行吧,本周五,晚上十点,我过去一趟。” “谢谢老板赏脸,谢谢老板。” 想想那张黑俊的老脸,高大魁梧的身材和杀人不眨眼的恶性,此刻竟然讲着这么谄媚的话,斯基特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第三十二章 凶情(下)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天,叶苏秦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被人全方位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更加令人惶恐的是捕捉不到事态的发展。 叶苏秦的直觉告诉他,受到如此款待估计只有他一人,起先还能够在整个宿舍大楼活动,随即在下午就被勒令只能呆在房间里,门口被安插了几个持枪的侍卫,黑色的面罩下是一张张冷漠的脸,这跟之前遇到谄媚地看大门的士兵不同,是真正的直属部队,级别很高,战力也很高。 在午后阳台晒太阳的时候,看到了昔日的教官,呃,现在要叫他霍纳森少校了。他在楼下路过,抬头,矜持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叶苏秦报以微笑,但是两张笑脸后面深层处,都埋着阴翦。 牵扯如此庞大的战备资源,仅仅为了看管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自己真的是何德何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无形中牵扯进了什么?叶苏秦想得脑子都快炸了,却毫无结果,毕竟手头上的情报太稀薄了,不足以推算出线索和逻辑。 “你干嘛?”霍纳森少校将直冲冲走来妄图冲抵关卡的雷科拉到一边,不满地询问道。 “你在这边干嘛?”雷科反问。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给自个找麻烦。”霍纳森少校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找麻烦,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霍纳森少校。”后面五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就是字面意思!”霍纳森少校恼怒地一推,竟然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块块肌肉像注入氯气的气球,一下子吹大了起来,撑起黑色的条纹背心,要整个炸裂开来。无数暗灰色小黑斑在皮下组织内快活地游动着,就像一只只勤劳的蚂蚁,正在往各处输送着物资。 这是纳米机器启动的征兆,也是对方蓄势发动能力的征兆。 霍纳森少校瞳孔猛然一缩,虽然知道计划提前,三名学员提前注射了纳米机器,但是没想到雷科的适性这么优良,竟然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掌握了纳米机器的精髓。 “能不能别闹。”霍纳森少校苦口婆心道:“他只是一条荒野里的野狗,没必要,而且还是来自最高层的旨意,犯不着啊雷科,犯不着拿自己的前程去涉险。” “何况对方跟你有过节,忘了丹尼尔是怎么死的了吗?”这句话,像一柄重锤,重重打在雷科胸口,他微微怔了怔。随即摆手说道,“之前是考试,规矩如此,由不得他,现在不同了,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公司的职员,我们怎么可以拿刀子对自己同事下手?” “同事!?”霍纳森少校笑了,“他也配?你有跟那些在后面工厂里那些肮脏的劳工们勾肩搭背探讨同事这一话题吗?” “别犯傻了,孩子,他跟我们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价值,我们认可他,他可以当我们所谓的同事,一起共事,但是这终究只是所谓,不是真的他就跟我们是同类人了,他来自荒野,这就够了,他终其一生,也就是一条狗罢了。”霍纳森少校言辞锐利,让雷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说的是实情,也是一直大家都认可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上,令人难受。 “可他救过我们的命啊!我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袖手旁观。”雷科有些气馁,低沉着嗓音说道。 “那又如何,猎犬偶尔也会奋不顾身地解救被狼群困住的主人,难道我们为此就要高看它一眼,把它当做同类。别执迷不悟了,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出生不同,阶级不同,价值不同,有时候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还要大。你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按理来说,这种道理不该是我来教你才对。”霍纳森少校皱着眉头,娓娓说道:“他救过你们,我们感恩于他,如果是一般性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会帮助一二,毕竟在这个公司,我说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但是什么事情最怕的就是牵扯到高层,你没用,我也没用,你那管理安全事宜的部长老爹来了都没用,何况你只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 当面揭人阴私这种事情颇不厚道,雷科怒目而视,虽然对方的话语冒犯了他,但是对方说的恰恰是实情。 霍纳森少校抱着膀子,站在他面前直视着他,一点没有退却的意思,那表情很明显,这件事,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能上去看看他吗?” “你们有共同话语吗?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雷科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最终在对方更加凌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灰溜溜地扭头准备离开。 “也未必会死,”霍纳森少校忽然有些心软,喃喃道:“我听那个女人说过,实验体活下来的概率,大概在17%以上,兴许没事,毕竟那小子的运气从来没差过。” 雷科扬起手挥了挥,示意知道了。 霍纳森少校笑了笑,骂了声臭小子,扭头往回走。 雷科没有走远,绕着宿舍大楼外围走了半圈,在几个监视人员不注意的死角上忽然甩开臂膀用力投掷,一个小小的纸团划过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十三楼的阳台上。 按理来说寻常人无法做到这种事情,但是对于一个搭载了人类巅峰科技的超级战士来说,则显得异常简单。 雷科目光复杂地瞅了一眼那幢宿舍楼,目光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正如霍纳森少校所言,他爱莫能助,这样的举动,多多少少也只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接下来,真的如上校所言,只能听天由命了吧。 “我这是怎么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傻瓜会传染,他摇了摇脑袋,把一切复杂情绪从脑海里剔除。 ——或许,傻瓜真的会传染吧。 ——或许,这似乎也不差。 雷科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了些许。 ....... 长长而冰冷的走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瓷砖,什么都是白色的,入目所及,一切的一切。 刷着白漆的铝合金大门紧紧关闭着,一股酝酿着不安,恐惧,无与伦比痛苦的感受袭扰着每个经过这里的人。没有人说得出缘由来,但是所有人的感受却惊人的一致。为此,不知怎地,以前无数次走过的回廊,这次走得格外心惊胆颤。 那厚厚的房门,阻隔了声音,阻隔了视线,阻隔了两个世界! 惨叫!凄厉的惨叫,透着歇斯里的的极端痛苦和垂死的茫然和不甘。 空白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居中一台充满时代科幻感的天蝎式座椅,穿着白色病囚服的男子躺卧其上,四肢被塑胶绑带束缚,他的脸上透着恐惧,这里空无一人,连个护士也没有,呼吸的声响被内心无数倍的放大,能够清晰从中感受到内心快要疯掉的呐喊。 天蝎座椅底座下,几根远程操控的机械臂伸了出来,主干类似伸缩水管式的材质,透着惨白的银色光芒,顶部是一枚锥形自带针头的口器,长长的针管有三公分长,看着就令人心生恐惧。 座椅头部大概半米位置是一个容器,无数的红绿指示灯在跳跃,玻璃罐内,绿色的营养液,黄色的消炎液,白色的镇痛剂随着导管一点一滴地在透明管道内流淌。 机械臂旋转着,游荡着,不断换着方位,像是一个饕餮客正踌躇着下刀的位置,随即它似乎找到了一个好的位置,然后闪电般刺出。 脊椎十二指节,脑门囟会,天冲,前胸心脏,胰脏。机械臂像捕食中的大王乌贼,毫不留情地将猎物整个包裹起来,一枚枚针刺入对方要害内,男子甚至感受不到痛苦,因为速度太快,脑神经甚至来不及反应。 首先注入的是润滑剂,肌肉松弛剂,这在极大程度上会放松肌理,也给纳米机器下一步入侵的血管甬道做好进一步的清理和润滑作用。 白色的镇痛麻醉剂随即补上。 随着机械臂的摆弄,男子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的感觉,仿佛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有两只眼睛随自己的想法而移动,只有自己的意识在天马行空的游荡着。 左侧墙壁上,巨大的单向玻璃几乎占据了一堵墙的位置,隔壁房间里莉薇娅站在一个高两米,长近四米的巨大悬挂屏幕前,手支着下颌,凝神观察。 巨大的悬挂屏幕上大大小小有几十个画面,居中是隔壁病房男子的正反两面全身裸像,周围数十个小画面中全是男子身体内各个器官的特写镜头。许多画面都在旋转着,展示着这些器官或者是组织的三维图像。而且这些图像都是活动着的,完全把器官在男子身体内的活动情况给展示出来。 莉薇娅拍了拍手,这个房间比隔壁实验用房间大了四倍多,一排排电脑后面是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神情肃穆,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不肯放过哪怕一个细节。听到掌声,才微微抬头,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引领者。 “各部门注意了,准备注射nibelungen(尼伯龙根)。现在三十秒倒计时!” nibelungen(尼伯龙根)是莉薇娅主导的科研项目,是纳米机器无数代更迭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次改进。是莉薇娅呕心沥血的首创和十数年心血的浓缩。 同时,也是个看不到希望的失败品! 纳米机器问世已经几十年了,在这一条产业链上,已经非常成熟,早早步入量产,虽然受制于高精技术和原材料的原因,产出还十分稀薄,但是整个生态体系已经非常完整。 时钟塔贩卖给卡特里特的只是基础版纳米单兵作战机器,这类纳米机器的优点是安全,特效,可靠,完全没有任何副作用和危险性,除了极个别一些搭载单元可能具有排他反应,但是这类型的搭载也仅仅只要做个类似青霉素试剂般的匹配性测试就能够换算出结果,结果好就搭载,结果不好就放弃,很方便简单。 总的来说注射基础版的纳米机器没有任何风险。 nibelungen(尼伯龙根)与valha(英灵殿)不同。valha的核心智能区是将hand of god进行仿造的人工产物,是将其具现映射进普通细胞内的部分人造的神之片段。总的来讲,还是人类的细胞。但nibelungen却是通过某种方式将hand of god直接植入核心区域内。高等位面生物的组织细胞,直接植入低等位面的生物体内,想想都是个疯狂的举动。毋容置疑,低等生物根本无法承受高等生物的回路,死亡将是一件尤为庆幸的事情,最大的痛苦是消亡,连同肉体,连同灵魂,连同世界的一切痕迹,狠狠抹除。 没有人看好这个疯狂的举动,连同接手这个项目的莉薇娅都觉得过于天方夜谭。但是.....世间最怕的就是但是二字。位于世界之外的神,位于世界之内的人,除此两种形态之外,世上存在着迥异于两者的第三种超脱物质与精神,却糅合物质与精神的存在——demigod(半神)。 当莉薇娅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时钟塔的隐秘也悄悄为她揭开一道缝。组织位于巴黎总部地下冰窖中匿藏着一具完整的半神遗骸。 半神,这一粘合神之相性和人之相性的存在。躲藏在那尘封已久的历史夹缝之间,位于神代古老的谜团,在这一刻悄然揭开。 半神身上的古代细胞,即像人类细胞那样具有具现性,物质性的基础,也带着神虚无缥缈的映射,即能观察到人这一物种的低劣愚昧,也能窥探到神之一族的恢宏渺茫。 如果把hand of god包上半神细胞的外壳会怎么样?莉薇娅不可遏制地这么遐想着,这种窥探世界本源的秘密令她兴奋难耐,寝食难安。 但这样的工程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这里涉及到很多复杂的基因工程,力学工程,神学工程等等。 但,似乎并非不可能! nibelungen(尼伯龙根)这一试做型,历经十年坎坷,终于问世。 但是,另一个麻烦随之而来。 普通人根本无法接纳这样一种带着上位基因的兵器,哪怕那细胞外壳上面包裹着厚厚一层绝缘层和铁皮也不行,神是不会接纳凡人的,哪怕是死去的神,祂有着祂的高贵,不容亵渎的高贵。 唯一勉强能够搭载的,只有半神的后裔。 而这样的后裔,经历时间的沧桑,很难说还剩下多少拥有稀薄血统的人类。 莉薇娅创造出了一种检验半神后裔的试剂,仅仅只要一滴血,就能够准确快速测算出。在整个时钟塔控制区内百万人口中,只有寥寥数百人被检测出带有古代半神的血统。而这些人被统一安排起来进行搭载测试。 437名应试人员,只有寥寥不到四十人活了下来,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成了废人。这与研发的初衷似乎背道而驰。 欧洲这一块适配性人种几乎被竭泽而渔,最新一批还是人工培养皿里的克隆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莉薇娅不想等个十年二十年,等那批克隆人成熟之后才出成果。她需要大量的实体数据,以便于调整各项基础配方,从而揭开神与人共处的秘密。 四百多例的临床试验,也不能说没有效果,配方变动中最新实验数据表明,生还率在逐步上升,已经达到17%多,且致残率在下降,已经有七八例全须全尾的人活下来,但是似乎并不能发动异能,他们体内的纳米机器似乎陷入了某种沉眠。 在于卡特里特的合作中,适配体检测竟然检测到三个人具有古代后裔血统,而这仅仅只是总部,下面的各个分区和聚居地,还不知道会诞生多少实验素材,还有广阔领域之外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公司。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这些大大小小的公司会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上门来。 而她仅仅只要开口赋予一些若有若无的权限即可,比如军火买卖的渠道和非制式武器的供应等等。 “倒计时开始:30,29,28......4,3,2,1!” “注射!!!” 莉薇娅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屏幕,三维图像中一连串红色的涓涓细流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人体。 过程很顺利,对方表情淡漠,冷静,没有不良排他反应。 纳米机器细胞开始附着其脑部细胞上,一根根只能显微镜才能看到的机械触手从纳米机器细胞的表皮中延伸出来,准确无误刺穿对方脑部神经线,将一缕缕信息素注射进去,这个过程会异常痛苦,但先前已经注射了麻醉剂,对方的表情麻木,没有痛苦的哀嚎,显然过程顺利。 “与神经线路的搭载正常,”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身体机能正常,没有不良反应。”助手汇报着。 “脊椎上的链接口搭载正常,已经跟脑部神经区域的纳米机器单元进行信号链接,链接正常,可以使用。” 工作人员们忙碌地汇报着情况,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跳舞,谁都看得出来,大家神情亢奋,表情微笑中带着淡淡的自信。 红色的警报突兀地响彻全场! 所有人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莉薇娅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单向玻璃那头,一幕惨绝人寰的崩坏正在发生。 第三十三章 左手的权能,右手的法理(上) 红色的警报器呜哇呜哇的在闪烁。 整个悬挂屏幕被红色取代,那涓涓细流般的纳米机器标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朝着男子整个躯干部位蔓延,接着是四肢。 这种现象超出了正常值,按理来说纳米机器会沿着既定的轨迹,进入人体后朝着大脑和脊椎聚拢,而不是沿着无处不在的经络四处蔓延,四处破坏。 或许是镇痛剂的效果,躺卧在天蝎椅子上的男子没有看到身体上的变化,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痛楚,注射完针剂后,只轻微感受到一股股冰冰凉凉,滑腻腻的流体沿着自己的血管朝着头部攀登。 眼睛能够看到血管在一张一弛,银色的一股涓流逆着青色的静脉血管而上。脑海中微微有些刺痛,这是纳米机器占据脑部扩张造成的。在被公司警备队控制之前,在沦落为实验材料之前,男子是一位机械工程师,像他这样的人,在卡特里特算是混得比较好的一类,有稳定的薪水,有稳定的住所,还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蹒跚学步的女儿。 像他这样服务公司将近十个年头的老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纳米机器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这次被拉过来,往身上注射的是就是纳米机器。虽然很多事情上,他这种基层人员没有选择,但是昂贵的纳米机器的价值还是了解的,虽然慌张,但内心尚有些许窃喜。 对于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人无疑是幸福的,对于无需经历残酷的考核就能获得纳米机器使用权限,公司的人是这样告诉他的,他的血型非常匹配最新研发的特种纳米机器,需要他配合进行注射,他哪里有不答应的份,当然他不答应也没用。 但这样的窃喜和侥幸,渐渐被恐惧所取代。 首先,映入眼帘的极致恐怖是从手掌上开始的。指甲,肌肤,指尖,一点一点,仿佛被火焰点燃蜡烛四周的油蜡,渐渐融化,滴答滴答,像水一样滴落。 接着是脸部的瘙痒,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全身都在融化,正在化为血水,但是他感受不到丝毫痛楚,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恐怖。 整只手掌都融化了,接着手骨开始消融。 明明打了麻醉剂,明明打了镇痛剂。 男子的面庞开始扭曲,嘴里发出嘶嘶吼吼的声音,舌头声带已经消融,所以只能发出低沉喔喔喔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滑稽,但是谁都能感受到那滑稽声音背后带着怎样的撕心裂肺,那不是恐惧的声音,那是痛到极致的嘶吼。 全身上下的感觉仿佛一下子都回来了,先前还在抱怨麻醉剂的男子再也抱怨不起来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崩解,都在发出痛彻心扉的剧痛。 按理来说,人体机制在痛觉达到一个极端阈值的时候,人就会昏死过去,这是人体的保护机制,但是今天似乎不起作用了,不,应该说失灵了。 男子怒睁着双眼,他现在只想一死了之,以前看到生不如死这个词汇会发出嗤笑,以为这就是个形容词,今天明白了,世上真有生不如死的时刻,现在就是。 啊啊啊啊啊—— 莉薇娅冷冰冰地看着男子在束缚座上扭动,像一只肥大的蛆虫,浑身上下血肉如雨一样洒落,每一次扭动就代表的大片大片的肉块脱离,滑落,在地上崩解,化作无数死亡的汁水。每一滩汁水都意味着成千上万的细胞分解成了最基本的脂肪酸,甘油水和枯死的细胞核。 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场景,饶是莉薇娅这种将自己塑造成冷酷机器的人,也不由得动容,身后隐隐传来呕吐和低声尖叫的声音。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十五分钟,对于男子来说则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他逝去的时候,连最后一抹狰狞的表情都没有留下,人痛到极致,面部表情其实做不出与之相应的样子。 头顶天花板的水雾器旋转起来,喷洒下大片大片的生理盐水,冲刷着座椅,仪器以及医疗机械臂,无数的血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朝着带着金属过滤网的地漏涌去,在上面打着旋儿,如同红色的龙卷风。 这样的冲洗持续了五分钟,天蝎座椅和机械臂,仪表盘,透明玻璃罐被洗刷一新,簇新得仿佛刚刚出厂似的,仿佛那男子的痕迹不曾存在过。 他确实不存在了,连个尸体也没有。 血水会经历过滤,剔除杂质之后,重新被收集,里面的纳米机器翻新后还可以继续使用。 实验又失败了,这是今天的第二场,已经有两个人牺牲了。 只剩下唯一一名适配型材料了。 原本的计划是明晚在进行,因为连续两次高强度的劳作,手下助理已经疲惫不堪。但可惜的是这两次实验,几乎没有收集到像样的成果和数据,这令莉薇娅有些厌烦。 她招了招手,一名卡特里特的校官胆战心惊地走过来,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吩咐。 “把最后一位实验体也带过来。” “可计划!?”校官说到一半,选择性地闭嘴了,因为他看到对方凌厉的眼神扫射过来,如刀子一般。 “好的,请稍等。”校官敬了个军礼慌慌张张地离去了。 这该死的地方,这该死的实验。 他边走,边小声嘟哝着,诅咒着这里的一切! ........ 阳台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没有逃开叶苏秦的耳朵,在这寂静的夜,什么样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极地放大。他起身望了望,发现阳台上面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纸团。 伸手捡起,展开来看去,上面是一行潦草的英文。 “这是个阴谋,快逃,他们要杀死你!!!” 末尾的三个感叹号足够体现这件事的紧迫性和危急性。 其实以叶苏秦的性子,多多少少已经窥探到事情的迫切性,虽然无法还原事件原貌,但刀子抵触肌肤的感觉已然深刻起来。这个纸条的到来,其实更多的只是将一些猜测变成了现实,然而,毫无意义。 不过叶苏秦内心却不知怎地,微微有些意外和欣然,他在这边没有朋友,敢冒险飞鸽传书的人多半来自那些熟识的人,他隐隐猜出是谁,所以越发惊讶,没想到,自己的死敌,竟然会帮助自己,哪怕这样的帮助微乎其微。 可——这边的安保措施仿佛铁桶一般,饶是叶苏秦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几乎不可能指望有任何外援。 房间里金属器具基本被拿走,他几乎找不到一样趁手的装备,何从谈起在武装到牙齿的警卫队手中那每分钟五百射速的微型冲锋枪枪口下逃出生天。 叶苏秦继续躺卧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整个卡特里特总部的平面图,一条清晰的路线被标识出来,那是通往卡特里特左边雷区的,从正面大门逃离,几乎不可能,两条腿再怎么厉害也跑不过四个轮子,只有翻越围墙从雷区离开。 雷区的外围是废墟和树林相结合的地形,地形于他有利,这样,逃出生天的概率起码提升到30%。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 叶苏秦抬头朝侧畔的床头柜看去,上面镶嵌式时钟上,数字指示着12:15。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稍稍比刚才响了一些,也急促了一些。 叶苏秦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抬手从床垫下摸出一把尖端磨得锋利的金属汤勺,这是他吃饭的勺子,显然没有人想到有人会把一把三公分长,厚度只有薄薄0.5厘米的勺子当做武器,它连夹克都切不开,刺不透。 叶苏秦手一翻,金属汤勺消失在了手掌中,他慢慢悠悠起来,嘴里念叨着来了来了,大晚上的,于是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大汉。 “什么事?大晚上的。”叶苏秦神色戒备,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深夜,时机不是一般的好。 “上面吩咐今晚注射纳米机器,叶苏秦中尉,跟我们走一趟吧。”黑衣男子冷冷回道。 “大晚上?有没有搞错?算了,给我一点时间,我换身衣服。”叶苏秦仅仅穿着一套睡衣,趿拉着拖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十分具有迷惑性。 “来不及了,设备已经预热完毕,人员也已经到齐了,我们时间很赶。”对方不管叶苏秦的抗议,一把拽着他往楼下走。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商务车,疝气大灯开着,如同两柄斩落星辰的光剑,刺破面前一望无际的黑暗。 另外商务车前后分别还停着两辆轿车,俨然防范着对方跳车逃亡的架势。 叶苏秦拉开车门正要坐上去,黑衣男子从后腰带上拔出手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扣住他拉车门的手,然后顺势一带,将他另一只手也扣上。齿茄咬得很紧,勒着肉了,不是一般的难受。 叶苏秦望着银色的手铐,眉毛跳了跳,“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你到地方了就知道了。”黑衣男子冷冷的一把拽过对方塞进了车厢内,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叶苏秦夹在中间,后排座位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个大汉一坐进去,空间就更加拥挤了。 整个行驶过程中叶苏秦没有说话,他知道说话也没用,这些硬汉没有一个会搭理他的。 叶苏秦双眼躲闪,身子微微发抖,整个人流露出一丝惧怕和畏缩的样子,两个黑衣男子见他一副怂样,内心讥笑,但是面子上不流露出来,还是一副冷脸冷面的表情,注视着前方。 对方的表现,让叶苏秦心里有底了。特勤部门的人,专搞自己人,没上过战场,一辈子都在办公室里钩心斗角,对付对付寻常士兵,还行,对付他这种过江龙,差点火候。 叶苏秦目视着前方,默默计算着路程。 忽然,叶苏秦头一歪,整个人抽搐起来,嘴里喷溅着白沫,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夹着他坐的两个人立马发现异状,只见犯人两眼上翻,呼吸急促,整个人一颠一颠,怎么看都是因为紧张过度造成的神经系统紊乱,促发了癫痫症状的发生。 做这一行的基本都学过急救知识,两人心里暗骂他是个怂货,手脚倒是极快,将人放倒躺平,同时打开车窗户,让新鲜的空气吹拂进来。 其中一人扯下一截衣服就要塞进对方嘴巴里,防止他咬到舌头,没想到突然之间,紧闭的双眼猛然张开,嘴角挂着一丝讥笑。 两人脑海轰的一声炸裂了,上当了! 电光火石间叶苏秦凌厉的出手,原本的镣铐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在刚才假装发病的刹那,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西装男身上搜出了钥匙,打开了手铐。 手一翻,一枚顶端磨得尖锐的汤勺到了掌心中,照着右侧男子的脖子上就捅了进去,血滋滋地往外冒,那人两眼怒睁,双手握着喉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左侧西装男子反应不可谓不快,拿出腰间挂着的电击器,照着叶苏秦的腰就捅来。 前方驾驶室里的男子拔出手枪单手上膛,看也不看后面状况,抬枪就往后面射。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但是双方的反应速度几乎都不慢,应急处突能力也在水平线之上。叶苏秦的手仿佛没有骨头般一百八十度扭转,一把擒住西装男握着电击器的手,头部带着蓝色火花弧线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响,明明距离对方的腰部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但是这一寸距离仿佛咫尺天涯。西装男子咬着牙,额头上冒出丝丝汗珠,拼尽了全力,但是就是挪动不了分毫。 只见叶苏秦手一带,咔嚓,骨折的声响,那西装男的手臂以非人的角度扭转着,嘴里发出痛彻心扉的大喊,那电击器被带偏了,一头扎入前座扣动扳机的手腕,一股焦糊味夹杂着便溺的味道,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驾驶员头一歪,电晕过去,手上的枪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叶苏秦回身,狠狠一拳掏在西装男胃部,对方有着娴熟的格斗技巧,但是健身房和训练场里得来的技能并不能在战场上发挥效力。尤其时刻变化着的狭小空间内,更是束手束脚,脑子里乱得嗡嗡叫,一片空白。 叶苏秦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一拳把对方打得蜷缩起来后,直接双臂有力的擎住对方喉咙,用力绞着。西装男子不断用手抓绕着他的大臂,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随着用力一扭,整个人软了下来。 前方的车辆还没发现异状,若无其事的超前开着,只见一阵急促的油门轰鸣声,中间的奥迪商务车头一歪,直愣愣地拐出车道,一头扎进了旁边商铺的玻璃幕墙上,稀里哗啦的玻璃落了一地。 出事了! 所有人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两辆车急忙一个大甩尾,堵在商铺门口,一队黑衣男子端着手枪就冲了下来。 叶苏秦一把推开车门,奥迪商务车撞在承重墙上,整个车头都凹陷了下去,发动机嗡嗡轰鸣着,一股股白烟升腾,机箱都烧坏了。 外面是黑压压几个人影压过来,叶苏秦抬枪就打,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枪感,一枪一个,对面确实也发出了惨叫,但是叶苏秦反应过来了,一把蹲在车门后,退出子弹匣一瞅,心脏猛地一缩。 竟然是橡皮弹头,不是实弹!!! 叶苏秦气得扔掉手枪,冒着弹雨一头撞破旁边的窗户。 窗户外面是一个乌漆嘛黑的巷口,所有卡特里特的小路都在叶苏秦脑海里,只见他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小道,左挪右窜。 后面的追兵竟然一时之间被他甩掉了。 他一直往北面跑,只要在穿越三公里,会看到一堵醒目的围墙,高度大概在两三米左右,以他的能力,可以直接翻越过去,外面是雷区,到了那边,“越狱”算是成功了一半。 突然之间,他的脚步猛然一滞,眼角余光扫到一批身穿战术背心,头戴漆黑战术盔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出。 手持的泰瑟枪,黄黑相间的武器尾部一股气流喷射,正负两根脉冲电线像一张张捕鱼的网兜笼罩过来。 叶苏秦避无可避,浑身抽搐着倒地。 第三十四章 左手的权能,右手的法理(中) 眼皮似有千斤重,脑袋晕晕沉沉,好像被无形的手塞入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数据,胀得要死。眼睑费尽全力剪开一道缝隙,入目的是一片白,瘆人的白。 这是一间空无一物的房间,雪白的天花板上无数led灯亮着刺目的光芒,就像“救世主”尼奥与最终boss会面的纯白之间。 这种命运完全不由自主的感觉糟糕透了。 叶苏秦捕捉不到整件事情的走向,但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纹丝不动,四肢被固定在一架躺卧式的摇椅上,这个科幻感十足的摇椅看上去像一头蛰伏起来的巨蝎。 他张了张嘴,发现需要费尽全力才能勉强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舌头已经不听指挥,大概是麻药的效用还没过去,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把自己电晕后,还注射了药效惊人的麻醉剂,至于嘛。 鼻翼闻了闻,虽然经过了处理,也喷洒了浓郁的香水,但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鲜血味道实在太醇厚了,像一杯窖藏了十几年的波尔多五大酒庄的玛高,口感醇厚,果香浓郁。 叶苏秦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太无聊了,竟然恶趣味到将鲜血与红酒类比,太恶搞了。 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比如现在,如果普通人,大概就不会浮想联翩,他们闻不到空气中不安的氛围,也闻不到浓稠的化不开的血腥气,只要傻傻等待命运的降临即可。 房间内没有摄像头,但是叶苏秦知道自己一定被无数人围观着,他此刻赤身裸体,干瘦的身躯上裸露着一条条丑陋爬虫似的伤疤,看上去不光没有增添一丝男性的彪悍,反而显得像个丑陋的乞丐,扭曲着干瘦的身子。 这么想想,叶苏秦又有那么点颓靡。 “咦!” 单向玻璃另一头,有人轻轻吃惊地咦了一声,莉薇娅不悦地扭头,女助理捂着嘴巴小声说,“按照我们给予的剂量,麻醉效果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消退,他醒来得比预定时间还早。” “是吗?”莉薇娅嘴角翘了翘,或许这个小家伙会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工作组还没准备就绪吗?”莉薇娅不悦地扭头询问道。 “快了,最迟五分钟就可以就位。”助理报告道。 叶苏秦抬头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浮想联翩,大概是要死了吧,大概回光返照了吧。从幼儿园开始的糗事一件件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想着国中时候戏弄过的实习教师,想着高中时候追求过的女孩,想着床底下那些带着颜色的杂志报刊,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妈整理出来,毕竟从小到大,在她眼中就是个木讷老实的人,或许会翻到藏在书架底下的日记本,里面写着的一些离经叛道的行为,是否会让母亲悚然而惊,从而觉得自己孩子的内心世界怎么会扭曲成这个样子,从而觉得原来自己一直忽视了孩子的成长。 还有,发现自己失踪的母亲会怎么样?她好可怜,一直支撑着,一直支撑着,强颜欢笑,自从父亲走后,一直如此,活得好累,好累。如果连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消失了,那该怎样的可怜。 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都很糟,虽然努力在适应,虽然努力在求存,但真的很糟,好讨厌这个世界,好讨厌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变得冷漠乖离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好讨厌! 好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轻微马达轰鸣,三组机械臂自座椅底部延伸出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叶苏秦表情木然,呆呆地望着它们刺入自己肌肤内,不断地将各种物质传输进来。起先是凉冰冰的,接着就是一阵瘙痒,仿佛有无数小蚂蚁沿着血管往脑袋上爬。脑海中涌出无数的金线,那些正在机械,呆滞,努力攀爬的小小机器们忽然集体抬头。 该死! 一定出现幻觉了,一定出现臆想了。他竟然看到那些小小机器竟然人性化地抬头,明明它们圆圆滚滚的身躯上,根本没有脑袋,但是这一刻,竟然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它们抬头了,目光中流露着恐慌和畏惧。 它们是在害怕我吗? 不! 它们在害怕某种存在,而那种存在深眠在自己体内,在自己基因内,在灵魂最深的奥妙内。 一股澎湃的神威降临,整个身躯,整个肌肉,整个细胞都在颤栗。 叶苏秦疼得面容都扭曲了,身上仿佛有无数的烙铁在各个细胞层面上招摇而过,烫出一缕缕触目惊心的焦黑。 体内的纳米机器疯了,叶苏秦也疯了。 就像一场嗨得过头的party。每个细胞,每个纳米机器都疯了,像嗑了药似的,舞动着身躯,在血管,在神经脉络,在每个可以到达的地方疯狂热舞。 “怎么回事?”莉薇娅傻眼了,这种状况前所未闻,在历次实验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纳米机器失控了,失去跟中控电脑的联系,这个样子,感觉就像被黑客入侵窃取了支配权一样。”男性研究员抬了抬厚重的玳瑁眼镜,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象目标的体温正在急速攀升,45摄氏度,47摄氏度,该死50了,再不采取措施,人会烧死的。”助理慌忙抬头汇报。 “快快,注射生理盐水,人工降温。” 一群穿着隔离服,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浸透着酒精的棉球,就像救火的消防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叶苏秦面前,搓澡似的擦拭身子。 此刻已经顾不得对方会不会不适或者难受了。 这孩子的身体,滚烫得就像煮熟的大虾,原本黝黑的皮肤全都燎起泡,红红的,里面泛着浓水,看着像是重度烧伤患者。 表面不断有燎泡无症状的破裂,流淌出大量浓稠带着臭味的汁水,这是身体行将崩溃的征兆,有经验的人已经了然之后会发生的事了,看来这次实验也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不过确实提供了可靠的数据,比之前两个要好多了。 所有医护人员已然做着尽人事的本分工作,小心翼翼用酒精棉球擦拭身躯,试图将体温降下来,但是这样的行为他们也知道是徒劳的。但还是低着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谁也没有看到,原本痛得昏死过去的实验体,眼睛突然睁开,那是一双难以形容的双眼,好像有光影流转,有什么金色的字符深深刻印在瞳孔内,不断旋转,不断发出耀眼的光芒。 也不知是光芒太耀眼,还是确有其事,他眼睛的瞳眸竟然是两个的,交叠在一起,也不知谁在前,谁在后,或许只是幻觉,或许真实存在,眸影交叠,时间停了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枷锁,所有的一切都被上锁了,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动作,定格在了那一秒,哪怕是一只苍蝇,一只飞蚊。 叶苏秦站了起来,在空荡荡的房间内。 这里是纯粹意义上的空无一物,那台蝎子座椅都消失了,头顶是纯白,没有丝毫瑕疵的白色天花板,连led灯也消失了。 按说没有了光源,屋里会很黑,但是没有,虽然并不明亮,但也不刺目,光的亮度刚刚好,很温柔,像母亲的手,轻轻拂过。 叶苏秦茫然四顾,举足无措。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天地一片白,要在这里度过头七,还是一直孤寂的存在下去? 这么想想,内心微微有些慌张。 听说过一个人待在绝对寂静的房间里,三天就会受不了,七天就会疯掉,如果待一辈子,甚至永远,叶苏秦不敢想象。 眼前有什么小黑点在放大,叶苏秦凝神望去,似乎那黑点还会晃动,眼前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死后的后遗症,眼睛花花的,像是带了一副上千度的近视眼镜,看得整个脑子都晕晕的。 费了好些劲后,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 还有别的人在这房间里? 没来由的,叶苏秦内心闪过一丝窃喜,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待在房间里就行。 “喂——”他试图去喊对方。 对方没有回应。 他踱着步子走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小女孩,长发披肩,穿着白色的病号服,个子刚刚到自己大腿,看样子,应该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好可怜,这么小就死掉了,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呢。 女孩蹲在地上,手摆弄着,像似在玩堆沙子游戏,又像是抱着洋娃娃在玩过家家。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喂——”叶苏秦再次叫了一声,伸手去推对方的肩膀。 这次女孩有反应了,她茫然扭头。 没看清楚相貌,首先映入眼帘,令人一眼难忘的是一双瞳眸,她的眼白是浅灰色的,如同洁白的蓝天上忽然笼罩进了一朵乌云,压抑深沉,带着一股至高无上的俯视。瞳孔是两个交相叠影的金色眸子,里面有着各种繁复的字符在流转,明明不认识,但是一眼望去,好像每个字符的含义又都通透,这些字符的含义是——没有含义。空洞,无上,缥缈,蕴含世间万物的一切。文字到了极致,其实不在赋予含义,而是一眼就懂得了想表达的东西,但本身毫无意义。这么说有些自相矛盾,但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重瞳! 葛洪《抱朴子·微旨篇》:“眼有方瞳,耳长出顶,亦将控飞龙而驾庆云,凌流电而造倒景。” 如果说方瞳碧眼是神仙的标志,那么重瞳则是——! 轰!女孩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流光溢彩在身畔纷飞,该死,又回到当初那个感受,身后仿佛有什么黑洞在吸吮着,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人一直在倒退,退啊退的,仿佛这辈子永远定格在这样的节奏中,逃脱不出。又仿佛横向跌落永不见底的永恒洞窟。 高荥府靖江市某小区楼层内。 童遥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的眼睛闭着,整个人扭捏得像一只不安分的小泥鳅,蜷缩,伸展,抱膝,不断变换着睡姿。 明明在室内,温度适宜,但是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热气,就像寒冬腊月在室外呵出一口白色雾气。整个人滚烫滚烫,像煮熟的大虾,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溢出一层层汗水,如同断流的小溪,不断往外溢出,濡湿了被单,打湿了被子。 皮肤异样的红,像上了蜡一样折射着光泽。 这个样子活像被放在蒸笼里蒸的东土大唐来的大和尚。 女孩若有若无发出呻吟,咿咿呀呀,压抑着,痛苦着,却仿佛声带被掐掉的老母鸡,叫不出,喊不来,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时间在渐渐流逝,滚烫的红皮肤慢慢消停下来,童遥豁然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她做了一个非常恶劣的梦,不是梦境有多骇人听闻,多惊世骇俗,而是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到极致的悲伤。她在梦境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个子小小的小男孩,他在茫无边际的白色沙滩上堆着浮雕,一座美丽到极致的城堡。 赤脚走在沙滩上,能够清晰感受沙子被阳光照过带着的些微温热感,她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一股巨大的悲伤仿佛要从胸口满溢而出,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遭受了永恒的折磨,仿佛经历了世间最悲情的故事,梗在喉咙里,喊不出,叫不来,莫名伤悲。 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从嘴角流淌而过,咸咸的,涩涩的,仿佛如爱情,仿佛如命运! 童遥从床上爬了起来,眼角的泪珠拭去了,又出现,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但是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淌。 她愣愣地回想着梦中的一切,却发现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依稀见过一个人,一个男孩,但记不住他的相貌,记不住他的身材,只记住了一双眼睛,蕴含着世间一切温柔的双眸。 她起身褪去衣物,裸身站在镜子前,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似乎理所当然地需要如此,就做了。 窗户旁的落地镜里是一个淡淡的人影,被窗外月色笼罩下,可以依稀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配合着眼角的泪珠,似楚楚可怜般的惹人怜爱。 镜子里的自己,消瘦,凄美,温婉。 她抬手想要触摸。 对面也抬手,手臂穿透时间的阻隔,穿透物质的界限,从水纹荡漾的镜面中伸出来,那是一双矫健,浑厚,又格外温柔的男性的手,他将她轻轻笼罩,拥抱,沉溺。 第三十五章 左手的权能,右手的法理(下) 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屏幕电子音在沙沙作响。 所有人都被面前一幕震惊到了,甚至忘了呼吸。 红色的警报器响了又响,最终归于平静。小小的房间内,男子裸身躺在科幻感十足的摇椅上安详入睡,睡姿慵懒,脸上夹带着一丝惬意的温柔。 “成功了?失败了?怎么回事?”莉薇娅用力抓着头发,显然无法解释面前见到的一切,此刻真希望自己的导师就在身畔,为她答疑解惑。 就在五分钟前,屏幕上完整的3d剖视图上清晰表明对象全身器官不可逆转的衰竭,大量肾脏细胞崩解,从字面意思还是基因层面,都是大崩坏的前兆,如同上次那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纳米机器进入体内后的表现,非常具有参考价值,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纳米机器突然失控。但这种灾害性的突发意外事故足够让男子死上一百遍,毕竟每一个纳米机器内核安装的东西,换算成能量,足够将其炸得尸骨无存,溢出的辐射甚至能够将整个房间内的所有生物杀死。 但—— 一秒钟前还处于失控状态,一个个杀气腾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纳米机器单元,一秒钟后就如同被牧羊人甩了一鞭子的绵羊,乖乖巧巧,老老实实按着预定轨道行进。 莉薇娅看了计算机专家一眼,专家摊了摊手表示跟自己无关,“机器单元完全失去了联系,中控电脑发出的指令根本传达不到。” “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在没有主机母脑的指挥,它们这些没有智能的机械单元,为啥像个上小学六年级的乖宝宝似的,乖乖按预定程序走?预定程序仅仅只是我们设想的,难道这些机器已经牛逼到把我们脑子里的想法真实还原到指令上了吗?” “见鬼,没法解释,超自然现象!?”计算机专家挠着没几根毛的脑袋,困惑地回道。 “你可以去死了。”莉薇娅捂脸。 纳米机器在主动跟宿主脑神经链接之前,全部的流程都是远程主脑遥控指挥的,毕竟毫微米级别的单元不可能给它加载智能体系,一台手机都无法完全加载人工智能,何况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纳米机器。 纳米机器说得高端大气,其本质还是一套机器,一套齿轮精密的机器。就像那些大型起重机一样,操控的永远都是人类,你可以让起重机变着花样玩,可以拿它书写精美的毛笔字,但它本身不蕴含智慧,不存在这类复杂的技能,只是一个操作平台。 主脑启动安装仪式,后续将指挥权限下放到宿主的脑神经,也就是宿主脑神经支配了机器,变成了身体上的一部分组织器官,可以让它动,就动起来,让它跳,就跳起来,但是本身纳米机器不具备这类自主功能,全靠脑神经操控。 但是现在这一理论正在被打破。 “宿主情况稳定,生命体征稳定,正在进入深层次睡眠中。”女助理胆战心惊地汇报这一匪夷所思的状况,就在刚刚,暴走的纳米机器几乎将宿主的身体当做战场,炮火纷飞,硝烟密布。各个层面的细胞几乎在承受着超出自身能够承受的极限冲刷,而变得支离破碎,崩溃瓦解。 眼瞅着宿主即将步入前者,全身崩溃性瓦解,忽然机器不闹腾了,身体各个机能也活跃了起来,快速修复着各处战场,血小板等组织细胞拼命运送着糖和氨基酸,完好的组织细胞分裂出新的细胞来替代已经死去的细胞,打穿的血管薄膜,切断的神经脉络,连同掉落的体毛都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生长修复。 而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沿着脑部而下的纳米机器,它们主管了宿主的大脑,代替他发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指令,然后全身细胞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动了起来,组织明确,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电子流都有明确的去向,明确的任务,这种运算量,几乎以每秒几亿兆次级别,堪比那些超级计算机。 “我们好像打开了一扇神之门,又好像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的克里斯汀说了句烂话。但所有人感同身受。 “很奇怪。”有人轻声嘟哝,“对象体内的纳米机器全部盘踞在脑部区域,一百四十万七千六百个单元全部都在脑部,将宿主脑部每一个沟壑都填满了,这个量已然超标,按照正常流程,起码有一大半需要沿着脊椎往下,构筑插件平台。” nibelungen(尼伯龙根)是个全新的方向,与老式的valha(英灵殿)完全不同,所有人按照老式的观念认可着valha的运作原理。大脑中枢负责指挥,脊椎平台负责搭载作战单元,这样只要大脑单元发出简单指令即可,脊椎中枢会根据脑部接收到的生物电子信息自动安排并丰富各种详细的作战指令,这样可以在战场上进行快速机动和反应。好比五角大厦下达进攻某国命令,太平洋司令部细化任务,分配人员,组织动员和制定作战计划,这是一个完善的体系。如今看nibelungen的架势,没有太平洋司令部什么事了,也没非洲司令部什么事了,它一个人全权担起所有流程。 这样就显得有些可笑。 要知道,随着作战单元的加载,以几十、上百万级别的作战机器会被注射进身体内,要指挥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运算量几乎以几何级上涨,这是要烧坏大脑的节奏吗? 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莉薇娅忽然觉得有些累了,那是来自精神层面的,她疲倦地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儿吧,辛苦大家了。” .......... 叶苏秦没有想到还有再次睁开眼的机会。 特护病房内,整洁宽敞,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号病人,微风习习吹来,窗户没有关,可以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和随风起舞的白鸽。 当他的意志再次降临身躯的时候,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数据立刻涌了过来,都是他身体各个部位传回的状况报告,他还没有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可以以毫厘的分差去操控自己的身躯。他意识在长长的晕眩过后,处理速度慢了许多,脑子里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台小马达在夜以继日的转动。叶苏秦总算从无穷无尽的破碎意识中抢到了一点资源,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现在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感觉不断传来的数据纷乱无序,许多本应是来自同一源头的数据却是相互之间各不关联,说明那部分肌体组织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甚至丧失了和其它组织协调的能力。 等等! 叶苏秦悚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对身体的掌控精确到细胞级别。 他在脑海中下达了一道命令,大腿中枢的几枚红细胞接受命令,随着几条静脉血管快速到达一处失去控制的肌肉组织内,几枚红细胞成了他的“眼睛,”能够清晰感受到一处瘀血结块正阻塞在两条神经交叉位置,生物电子的传输被中断,如果放任不管,周围一大片组织器官都会坏死。 他控制周边区域的每一丝肌肉纤维,挤压,舒缓,将那淤血结块缓慢绞碎,就像挤压一口脓疮。无数破碎的血痂被各种身体细胞捕捉,排泄出去,渐渐的血液开始通畅,神经末梢的传输信息变得正常。 略微扫视了下身躯,这样失去控制的身体组织,全身上下还有几百处,这是上次大战留下的隐患。 叶苏秦感觉到身体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异样,他暂时放下对身体内部的探索,努力转动眼睛。首先占据了视线的是灰褐色柔顺如水的发丝,这个发色微微有些熟悉。是雅。 叶苏秦安静地看着如流泉般扑洒下来,盖住了他小半段手臂的头发,心情也沉静下来,思绪慢得如同古木上攀爬的老藤,许久才形成了一个问题:“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房间是柔和的乳白,顶灯洒下一团团淡黄色光晕。叶苏秦仰卧在一张大床上,浑身赤裸,仅仅在胸口盖了一层薄薄的空调被,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倒也不会觉得冷。 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上裂着一张张小口,伤口不深,大约只到肌肤表层,看上去密密麻麻就像干旱后皲裂的大地。不清楚是实验造成的,还是后续加上去的,上面涂抹着一层白色的药膏。在叶苏秦没有恢复意识前,这些药膏只是象征意义地涂抹在上面,没有发挥任何效力,因为大脑终端的纳米机器自动当作不被需要的外物而阻止皮肤吸收药物。如今他恢复意识了,仅仅一个念头,那些药膏就像烈阳下消融的冰雪,一丝一缕地渗入进身体里,原本狰狞的小创口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雅坐在椅子上,伏在叶苏秦的身边,倒头呼呼大睡。这个姿势,让她穿着的短裙向上收起,几乎将两条雪一样的长腿尽数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雅拥有一副好身材,尤其比例欣长的大腿,足够令所有男人偷偷吞咽口水。 今次明显特意打扮过,原本常年不离身的战术服被修身小西装代替,里面是一件纯黑色抹胸,带着花边,将一对傲人的特征挤压得更加波涛汹涌。 “之前怎么没察觉,雅竟然这么大。”叶苏秦脑海里浮想联翩。 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异动,雅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睡眼,惊喜道:“你醒了?”随即又察觉不妥,喜悦惊呼的表现似乎跟一直以来的人设不符,急忙扳正脸色,对着他淡淡点了点头。 叶苏秦挣扎着试图坐起来,但是可耻的失败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着这种会加剧伤情的举动。 “别动,你还没好利索。”雅俯下身来,按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叶苏秦问,他可不觉双方关系好到这种程度,雅不是那种被人救几次就会不计前嫌的好女孩,她的主观意识非常强,就像她之前说的,我并不会因为你救过我而不去杀你。 “过来看看你,”雅端正着坐姿,重新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冷艳淡漠的表情再次攀爬上她那张俊美的脸庞,“听说在我昏迷的几天里,你过来看我了,谢谢,我很喜欢那一朵野菊,听医护人员说,这是你送的。” 叶苏秦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在这么不起眼的小事上,他很想白烂地说一句,小野菊是自己当下唯一能够找到的花,毕竟这玩意到处都是,不用花钱,但拿来送病人似乎不妥。他记得雷科来的时候,捧了一大束香水百合,他说雅从小喜欢素雅的物件。 得,在对待女孩子的问题上,叶苏秦显然不够格。他仅仅只是路过的时候,随手折了一朵小野菊。 他就是这么白烂的人,从小到大都是,烂到骨子里的烂人。 两人陷入了沉默。都是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雅剥着指甲,神情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c5联盟商贸权限,这是你们三个拼死得来的。自此,我们可以平等地在时钟塔购置包括但不仅限于海马斯火箭系统,t-15阿玛塔重型战车,v-22鱼鹰直升机,甚至一千当量以下的单兵制式核弹——胖子。” 都是旧时代较为尖端的兵器,拿到这个时代,依然是区域霸主级别的装备,重要的不是武器,而是购买渠道,有钱也不会有人卖给你。叶苏秦表示理解。 “他们觉得有必要派个人跟你知会一声。如果你没有挺过来,倒也免了这个步骤,但是你活下来了,他们觉得需要告知你一声,当然如果得到你的谅解就更好了,他们找到了我。”雅说。 她歪着脑袋笑了笑,“其实我不是当说客的料,但是既然被推举过来,也只好照本宣科,公司给那两位牺牲的员工家人一笔不菲的补偿费,考虑到你只是单身一人,所以自作主张,将你中尉军衔调高半级,并每月多支付八百元的薪酬,这是特别贡献奖励金,一直可以拿,拿到死为止,如果你有了女人,生了孩子,可以免费上公司的学校,也可以内部安排工作,这辈子,你的下一代都有了保障。”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她摆了摆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好想笑,感觉开出的价码不像是安慰被公司背后捅了刀子后员工受伤的心,倒是把一毛不值的荣誉拿出来说事,我讨厌这样。你看,这个糟糕的地方,出卖了自己的员工,还想着自己员工的子嗣们能够继续被他们剥削,直到死,想着想着,就有点灰色幽默的感觉。” “已经很好了。”叶苏秦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发生在外面,可能还不如这边。没有人会在意弱者的生存。不,弱者都没有生存的权利,他们只是长着一副血肉的工具罢了。” “你倒看得开。”雅说。 叶苏秦摊了摊手,这年头,看不开又能如何,拿把刀跟公司拼了?别异想天开了。 “你注射纳米机器了?”叶苏秦忽然问。 “嗯,”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神情有些沮丧,“为了应付肌肉脾脏内的暗伤,只能注射治疗型单元。” 每个中枢能够搭载的纳米模块有限,搭载了治疗模块势必会减少一些作战模块的加载,对于立志要当一名狙击手的雅来说,受损的不光是战斗力,还有内心。 “上面为了战术序列的考虑,希望我能考虑转支援型角色,毕竟七个搭载舱位里,三个都是跟治疗有关,剩下四个舱位如果搭载作战模块,会显得不伦不类,这已经不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了,是赤裸裸的送死。” 让一个常年摸枪的人,去做护士的工作。对于雅这么倔强的一个人来说,无异于架在十字架上被示众。 “挺好。”叶苏秦不知道怎么安慰,白烂地说了一句够欠的话。 雅倒没有在意,最近几天似乎也走出阴霾,渐渐接受自己新的身份了,“别光顾着说我,倒霉的又不止我一个,你也搭载了纳米机器,呵呵,虽然九死一生,但是听说你那个是最新研发的高级货,跟我们大众货还不同。” “当然别高兴太早,虽然因祸得福,但是我听那个一脸性冷淡的妞说,这方面的领域她们从来没有触及过,所以你这个人形小白鼠还得继续工作,虽然没有解剖啥的这么严重,但是三天一小检查,五天一大检查是少不了的。”雅幸灾乐祸地说。 叶苏秦仰了仰头,这样的氛围让他感觉轻松。雅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从认识以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吧嗒吧嗒地说过这么长的话。 忽然雅停了下来,她站起身来,眼神复杂了看着他。 “我欠你两条命。”她说。 “嗯?”叶苏秦疑惑抬头。 “我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就算上,也是大型的阵地战,我们就像行走在两条不再交集的平行线上。” “——我还不了了。” “会一直欠下去,这让我很难过,毕竟,我这么骄傲的人。”两行泪珠从脸颊上滑落,雅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知道在述说的是欠命的事,还是为她再也不能成为狙击手而流泪。 第三十六章 超越时代(上) 离开医院后,雅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总部大楼。前台漂亮小姐姐一脸错愕地望着一头扎入大门的雅,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雅如此非正式的着装。在过往的记忆中,对方永远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战术服,脚踩着厚重的战术靴,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双中邦白色小凉鞋,在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嘚嘚嘚有节奏的声响。 穿过回廊,刷开门禁,在一扇红枣木的房门前站定,也不敲门,拧开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略微宽大的办公间,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部分占据了整个空间的百分之七十,有一排镶嵌式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地放满了各种领域的书籍,精致昂贵的小牛皮封面,纸质精美白皙,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且主人似乎很爱惜他们,整个书架上整洁有序,一尘不染。 梨花木的茶几坐落正中,两侧放着复古昂贵的重枣木沙发,意大利贵族风格,轻奢曼妙,设计简洁,但隐隐透露着一股历史沉淀的沧桑感。 里间是个小隔层,空间不大,十来个平米,一张大班台就占据了空间的一半,理查德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他是个时刻注重形象的人,此刻却有些放浪随性。 他手持话筒,正跟人聊得眉飞色舞,看有人进来,微微有些吃惊,因为公司内竟然有人敢不敲门,不征得许可就擅自闯入他的办公室。但看清楚来人后,随即释然,捂着话筒匆匆说了几句后挂断。 “咖啡还是红茶?”他站起身来,走到橱窗边,随手翻开一个精美敞口陶瓷杯,动手泡了两杯红茶端了过来。 雅站在门口,有些拘谨。 “大人。”面对递过来的红茶,她微微低着头接过,愣愣的站着。 理查德眉头跳了跳,假装不悦道:“我说过,在没有外人的情况,叫我父亲。” 其实这句话他从没说过。雅猛然抬头,今天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格外温柔。 “爸....爸爸。”她有些生涩,从出生开始,这两个字就没有吐露过。 理查德笑了,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示意对方过来跟自己并排坐,温柔说道:“你今天的打扮,很漂亮。” 他轻轻抬手,将少女额头的一缕秀发朝后捋了捋,别在耳后。 “嗯,”雅像个小女生,低着头玩弄着衣摆,脸有些发烫。 “去见过他了?” “嗯。” “情况怎么样?” “看上去不太乐观,我询问了医生,医生也说体内多处暗伤难以愈合,或许会影响他今后出任务。”雅老实回答道。 “其实当初,老头子打算将他们三人让出去的时候,我是不答应的。其他两个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叶苏秦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伟业,至关重要。但是我说服不了你大伯,他很固执,他或许在外面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风景,其实我都懂,乱糟糟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他总以为抱上这些大腿,就可以让卡特里特衣食无忧。” “他把卡特里特当作自己的孩子,我又何曾不是。抱上大腿,搞好周边形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看未必。” “实力,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个道理,你大伯既懂,又不懂。”理查德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上去踌躇满志。 “时钟塔离我们太远,太远。在汪洋隔绝的这块土地上,外面的世界离我们太远太远。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少?这个都需要反复考量的,而不是被别人说两句,忽悠一顿,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诚然,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组织,无论科技水平,制度方面还是其他领域都远远甩我们不止几条街,但是我们毕竟离他们太远太远。他们的手伸不过来的。” “搞研发,搞新事物,那个女人过来,我们全力配合,这是应尽的职责,毕竟小势力只能四处讨好才能够存活下来,这个道理,七八岁的小孩都懂,我又岂能不明了。他们对那个叫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很重视,是一块全新的领域,要我们提供适配体,当作实验材料,给了就给了,无所谓,但是明明知道一名很优秀的学员,我们其实可以包庇下来的,对方想要,开出条件,我看得出他们很迫切,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做素材的实验体。其实里面可斡旋的余地很大。”理查德说,“让我痛心疾首的,是你大伯的态度。” “每一名学员都是公司宝贵的财产,那个叫莉薇娅的女人,跟我们交代过nibelungen(尼伯龙根)细节和原理,虽然对方有所保留,但大概意思我懂了。他们自身没有把握,需要不断收集素材进行试验,好比收购一大堆小白鼠,并不会因为少了一只小老鼠,他们的实验成果就会推迟或者出不了,不是这样的。但是你大伯还是将卡特里特能够搜罗到的小白鼠都递交了出来,这是赤裸裸的在损害公司利益。更让我无比失望的是,在这次事件中,我们并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利益。那个女人,仅仅只是科研部的小小主管,她没有替时钟塔发声的权利,她没有丝毫权限,她给不了我们什么,跑来耀武扬威,我们就得跪着听她发号施令,这真是......太糟糕了。” “其实我本不愿意为一个荒野来的臭小子跟你大伯怄气,实在是最近他越来越偏颇的政治策划,他在把卡特里特推入深渊。” “最近几年他老是这样,不断地,不断地,在政策上面偏离初衷,他越来越盲目迷信外面的力量,从而忽略了自身的优势,这太糟糕了。” “可卡特里特毕竟是他当家,他说一不二,我甚至越来越感觉连反驳的余地都在消褪。他还能再活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但是......卡特里特已经没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了,我甚至不知道,明天,这个我们奋斗一辈子,呕心沥血的结晶,是否还能够存续。”理查德痛心疾首,捏的红茶杯吱嘎作响。显然他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那就让他死。”雅站起来,冷冷地说,“父亲,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嘛。” “对,”理查德说,“我暗暗培养你,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但他毕竟是你大伯,是我的亲哥哥,我不想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试图挽救,但是......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可惜。”他望着雅,神色有些寂寥,“你似乎已经不适合再做那个合适的人选了。” “父亲!”雅急了,“我虽然没法接受纳米机器关于狙击领域的能力,但是我的身手没有消退,我还是合格的,请给我一个机会,父亲,我会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我一生都为了这个目标在成长,在训练,我不希望.......” 理查德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误会我了。” 他的脸上全是爱怜,他上去深情款款的抚摸着自己女儿因为风霜而略微有些粗糙的脸庞,“你是我女儿,这个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父亲,当初是没得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包括我暗暗培养的那些杀手都太让我失望,你一枝独秀,我没得选。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叶苏秦。” “可是,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为什么?我一辈子都在为这个目标奋斗,如果连这个目标也被别人抢走了,我不知道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雅颓丧地说道。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活着比什么都有意义,雅,我的女儿,听着,我想你活下去,这是一个父亲的期望。”理查德目光炯炯,饱含温柔。 雅彻底沦陷了,眼泪夺眶而出。 理查德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的秀发。“刺杀卡曼,就意味着你必须死,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可是爸爸,我一辈子都想得到你的认可,我想帮你,发自肺腑地想帮你,哪怕去死。”雅哽咽着说。 “不,你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你本身就是最优秀的。”理查德笑了,笑得很和煦,“你会帮我的,哪怕你不愿意,我都会拉着你的,我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够看到你,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一起去完成,我不想你死,孩子。” “父亲....”雅泪眼婆娑地抬头凝望着面前这个虽然过百,但依然俊朗谦逊的绅士。 “我听说,在最后考核的时候,你试图刺杀叶苏秦?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让你尽可能保全他。”理查德幽幽说道。 “我....”雅张了张嘴。一根手指堵在了她的唇边。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但是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雅,我是认真的,你还很幼稚,看不透父亲的布局,这很正常,但是我希望你遵守,希望你按部就班顺着我的指挥棒来,可以吗?”理查德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睛。 雅嘟哝着,她刺杀叶苏秦就是害怕对方取代自己,害怕自己失去父亲的信赖,害怕失去唯一获得父亲认可的机会,成为边缘人物,她害怕自己不被需要,哪怕去死。但是这正是理查德想要的。 “让他替代你去死,”理查德认真地叙述道,“让他爱上你,我的孩子。”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你应该明白你最大的优势。”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住雅的低领,往下一拉,露出大片雪白滑腻。 “这是你的武器,孩子,好好利用好它,它会让你无往不胜。” 雅用力点了点头。 “感谢上帝让他活着,感谢上帝,我不会为此失去挚爱的亲人。”理查德笑了笑,拍了拍手,“好了,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待得太久会让人生疑。” “是,父亲,”雅鞠了鞠躬,转身握住门把手,忽然回头,张了张嘴,细弱蚊蝇的道:“父亲,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别工作太晚了,注意休息。” 理查德笑了笑,接受了她的好意,然后挥了挥手。 雅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缓缓靠在墙壁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今天的父亲,看上去格外温柔,虽然他平常也很绅士,但是那种温柔透着疏离感,而不像今天这样。 或许一直以来,父亲都有着他自己的苦衷。雅傻傻地笑了笑,如果这样的场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该多好。 对了,刚刚父亲说了什么,说想要跟自己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一股浓郁的幸福填塞满胸膛,她回去的脚步格外轻快。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内,始终挂着温柔笑意的脸庞猛然间阴鸷了起来,眼角闪烁着噬人的阴狠。 ......... 如此过了几日,叶苏秦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这一发现令他的主治医生惊讶不已,按照过往经验,这种伤势他起码还得再躺上半个月。 莉薇娅的团队过来给他做了全面检查,惊诧地发现,体内的暗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有点匪夷所思,因为叶苏秦身上的纳米机器仅仅只安装了一个中枢系统,没有加载任何治疗单元。某种意义上可以解释为中控系统的纳米机器正在操控宿主的神经,发出治疗体内伤情的命令,并发出加速愈合康复的脑波。 在脑神经领域,就算是现在,依然是涉足未深的领域,通过脑波控制细胞加速愈合,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谁也没有做到过。 如今,这个似乎可以当作一个经典的案例载入历史。 研究员们都很兴奋,看向叶苏秦的目光好比看动物园的大熊猫。这虽然不是目前为止第一例成功搭载并活下来的例子,但是却格外特殊。因为他让他们看到了人类搭载神灵细胞的可行性。 实验体的康复比预想中更快,那么一些实验计划也可以落实下去了。 除了收集各种血液,体液,脊髓样本外,研究员决定启动第二项流程,给叶苏秦加载迟来的作战单元。 所有的能力方案都经过审核,当然这一部分的费用由莉薇娅的团队全权承担,在数百种现有能力搭配上,研究员们反复斟酌,倒不是为了给他制定量身定制的能力配方,主要也是考虑他身体的特殊性和稳定性。 莉薇娅敲板,先实验性质地给他植入最简单,也是蕴含纳米机器最少的能力——听觉强化。整个能力单元里只有区区几千枚纳米机器单元。这个能力非常无用,完全可以被基因药剂替代,在强度上也是强的有限,可以辅助宿主听到半公里内,强度60μpa以上的声音。 鸡肋,彻头彻尾的鸡肋,当初研发的初衷,也是为了特殊工程人员可以听到钢材内部的空洞声响或者其他需要借助高分辨听觉却无法安装探测机器的环境。 落地宽大屏幕前的研究人员们满怀期待,目光凝凝,都在等待着见证时代的奇迹。 单向玻璃对面的房间内机械手将数千只强化听觉能力的纳米机器单元注入实验体体内,仅仅三秒,叶苏秦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屏幕被红色警报填满,通过透视仪器可以清晰看到实验体体内情况,大脑部分的nibelungen(尼伯龙根)几乎在对方进入身体的刹那,就条件反射般从沉眠状态启动,仅仅分出一小部分冲过去,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这一幕无论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不止听觉强化机器人没有战斗能力,连nibelungen(尼伯龙根)在制造的时候也没有加装任何战斗能力,它的定位是中控中枢,是指挥系统,不是准备踏上战场的士兵。但是这一幕,该死,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那一个个泛着银金色光泽着圆滚滚机器单元活脱脱就像一个个提着菜刀四处追砍路人的疯子,屠夫,从街头杀到街尾,留下一片大片被砍成两瓣的机器尸体。 莉薇娅目瞪口呆。 第三十七章 超越时代(中) nibelungen(尼伯龙根)分工明确,精密到就像流水线上干了十几年的熟练工人,它们圆滚滚的身躯里探出无数条触手,在接触入侵的纳米机器后,四五个单元包围住一个“入侵者”,触手纷飞中,原本精密的零件被拆卸得支离破碎,然后会有几个听到命令的血红细胞过来,搭载着那些被拆毁的纳米机器,运送往大肠位置,它们会被当做排泄物排泄出去。 这样激烈的战斗,作为宿主的叶苏秦当然并不好受,几千上万的机器人在自己内体的血管内,神经内横冲直撞,杀声滔天。就好像有个孙悟空在身体内施展拳脚,那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这样的战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仅仅维持了三分钟,战斗就结束了。 叶苏秦在天蝎椅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汗如泉涌,脸色苍白。 反观另一头,众人也是脸色苍白,仿佛也经历了跟他一样的苦难。三万多的经费,就听了个响,这是众人一时难以接受的。经费倒在其次,假如对方无法搭载任何作战单元,那么这就是一个精致到极致的废物,那么,这个实验项目还要存续下去的必要吗? 众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结果。 莉薇娅的脸色有些发白,死命地咬着嘴唇,不甘心道:“再换一种能力配方,我们再试一次。” 一个小时后,叶苏秦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心脏起搏器里正负两个脉冲发生器不断在他的胸口位置狠狠贴入,一阵阵冒着蓝光的电脉冲在体内游走。对于体内安装有各种精密纳米仪器的叶苏秦来说,使用大功率电脉冲产品并不合时宜,但是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实验产生的剧烈疼痛让他心脏骤停。 主治医师擦着额头冒出的涟涟冷汗,神情焦虑慌张。他的冷汗不是来源于面前的病人救不活了,而是脑袋上顶着的枪口。 握枪的手很稳,食指扳到了二道火,谁也不怀疑,如果心率仪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变成直线的那一刻,就是血染病房的时候。 持枪的人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冷酷男子,纵横交错布满伤疤的脸上写满了我是暴徒的字样。大有一言不合就搂火的态势。 十几秒,时间在这个阴冷空白的房间里走得格外漫长,仿佛凝固住了,不再动弹。 护士们跑进跑出,忽然抬头,惊喜地发现病人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功能。 主治医师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腿有点软,歪歪斜斜躺倒在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 心率仪有节奏地缓缓跳动着,从一开始大片直线中才有的一个小尖包,变成了无序的心电图。病人的状态说不上有多好,起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全程莉薇娅都站在玻璃窗后面看着,不发一言。 见到对方各机能开始稳定,扭头就走,小助理小跑着跟在后面,慌慌张张,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手上的资料文件掉了一地,急忙俯下身捡拾。 有一只鞋子踩在了档案资料上,小助理浑然不觉,下意识去捡,手穿过那只穿着藏青色西装裤,遒劲健硕,线条分明的小腿。 那分明是一只虚幻的腿,腿的主人俯身下来,捡起地上一张戳着红色印章的文件,精致无框眼镜背后是一双蕴含着整个世界深沉的双眸,那眸子平静无波,一扫而过,重新又将文件放在小助理的怀中,全程对方浑然无所觉。 “等等我,呜呜呜!”小助理匆匆忙忙捡起文件,小跑尾随着那道雷厉风行的人影而去。 男人扶额笑了笑,不再搭理她们,而是默默站立在玻璃窗外面,时不时有护士一阵风儿似的从他身畔而过,掠过的风带起他的下摆微微摇摆。 从细节上来看,对方似乎又是实质的,不然风吹不了他的衣摆,也吹拂不了他的发梢。但是从身畔走过的人,视若无睹,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男子抬起手,轻轻按在玻璃上,透过反光,可以在玻璃倒影上清晰看到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温文儒雅的面庞,成熟稳重的气质。其实男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可以看出平常也是个注重保养的人,但岁月在他额头和眼角留下浅浅的纹路,从而暴露了他真实的年龄。 那男子五官俊朗温润,隐隐间,竟然与叶苏秦有五分相似。 叶苏秦毫无征兆地从病床上睁开双眸,艰涩地扭过头颅,朝着玻璃一面望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白雾打湿的水迹。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里外温差不大,如今正是九十月份,远没有到隆冬酷冷的日子,窗户上怎么会起雾呢。 .........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定时服用各种各样没有名头的药物,然后就是全身检查。负责此项操刀的人选,超出所有人料想,莉薇娅披挂着简简单单一件白大褂就走了进去。自从枯叶蝶事件后,莉薇娅实质被保护了起来,谁也担待不起意外造成的损害,尤其这些来路不明的学员,双方几乎不会有近距离接触的可能,况且因为实验过程造成的不愉快,更有理由隔离双方。 但莉薇娅很固执,执意自己担当。 检查的项目极度繁琐,长达两个小时的高强度检测中,需要操控十七台各种用途的医疗机器,整个房间内除了莉薇娅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原本需要一个五人团队完成的作业,莉薇娅一个人就顶替了。 她的动作很流程,但是高强度的工作,还是让她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甚至没有空闲伸手擦一擦。 望着打印机里吐露的实验数据,她的眉头深深蹙起。 这些数据一度颠覆了她曾经所坚信的某些科学论断。 实验体有过几次毫无征兆的全身机能骤发性衰竭,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可以认定对方死定了,确实对方的身体经过几次不计后果的实验,已经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任何时候突发性猝死,都不会让莉薇娅感觉意外,但是对方就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这种结论,只能归咎于奇迹或者神迹,毕竟这超脱了现下固有的理论框架。 到的现在,莉薇娅反而不愿对方死掉了。 死了,只是一具无用的实验素材,活着才有更多的价值。为此不惜动用了昂贵的细胞修复药剂。 所有人对这一提案都在反对,唯独她一意孤行。 被束缚带控制在病床上的叶苏秦面无表情,任对方在自己身体上施为。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医生,叶苏秦并不认识莉薇娅,只是简简单单当做一个寻常的医生。宽大的白色袍子丝毫掩盖不住曲线玲珑的身材,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冰冷得让人非常不舒服。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人间烟火气的古板面孔,虽然她长得异常美丽,是那种任何男人都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美艳,但是衬托那副万年不变的呆板面孔,什么样的欲望似乎都被打了折扣。 她眉头紧锁,眼神直盯盯的看着手上的资料,似乎陷入了某种不确信的怀疑中。是的,她好像不太相信机器给出的结论,于是亲自动手摸了叶苏秦全身的骨骼,然后脸上的惊诧更浓烈了。 “他们给你做了一期调查问卷,对于你身体的状况,你似乎没有说实话。”莉薇娅盯着裸身躺在床上的叶苏秦询问道。但对方眼皮一翻,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 “你似乎有所保留,这很正常,不过没有用,任何谎言都瞒不住我这双眼睛。”莉薇娅瞪了他一眼。 这几天,大大小小无数次试验,无数次检查下来,对于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一些数据收集,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就是nibelungen(尼伯龙根)似乎自成体系,完全无法搭载英灵殿的能力系统,也就是说需要重新开发属于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搭载系统。当然,这一切也只是猜测,或许尼伯龙根根本无法搭载任何能力系统,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另一个比较振奋人心的是,尼伯龙根对于宿主身体机能上的辅助远远要超过搭载能力模块的英灵殿体系,它可以越过宿主意识,自我修复或者激发身体潜能,这是英灵殿系统无法做到的,也是众人无法想象的,这说明尼伯龙根具有基本的意识体系,也就是说具有微弱的智慧。 这个情况到底是好是坏,目前下结论还太早。还需要更多的实验素材来佐证。 “呜。”叶苏秦发出细微的声响,莉薇娅在检查身体的时候,小心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生殖器,她对对方全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的反应都不放过,冷冰冰的手轻触在其他位置尚还好,但是碰到敏感部位,叶苏秦不得不发出微弱的声音表示抗议。 “你能让它硬起来吗?”莉薇娅问,“我想看看尼伯龙根在加强你身体的时候,是否会加强你的性欲和持久力。” “这跟你们的研究项目有关联吗?” “没有,但是我需要详细的数据,任何一方面都不想放过。” “去死吧,婊子。”叶苏秦痛骂。 莉薇娅耸了耸肩,眼神冷冷地望着那缩成一小团的一坨,嘴角发出啧的轻蔑声响。 这种带着浓浓鄙视意味的声响,尤其从一个美艳的女人嘴里发出,对于任何一个男性来说,都无疑在挑战他们的底线,叶苏秦出离了愤怒,剧烈挣扎了一下。 吧嗒 束缚带毫无征兆地断裂开来,叶苏秦整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坐起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到了。 女人刚好洗完手回头,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呼吸隐约可以闻到,气氛一度尴尬到了冰点。 “断了?”女人茫然不知所措的问道。 “断了!”男人面目渐渐狰狞,“你刚才弄我,弄得心满意足的样子。那么,现在是否可以轮到我了。” 莉薇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大片褶皱,但是整张脸还是那副万古不变的冷淡,她手里捧着一堆数据资料,步伐急促稳健,匆匆而去。 房间内,叶苏秦给身上套了一件外套遮挡裸体,几分钟后,几名护士匆匆而来,望着完全失去束缚的叶苏秦,一个个愕然当场。 ........ 兰墅中学高中部。 望着面前的试卷,童遥翻来覆去地看,上面67的赤红色大字跃然在纸上,她花了几分钟才确信上面的名字没有写错。 身后有人捅了捅她。 今天是周五,下午的课时氛围比之前几天,活跃了不少,同学们一个个在低着脑袋嗡嗡嗡地私语着,四五好友一起,或半蹲着,或坐在课桌上,或仰靠在椅子上。商讨着明后周末的去向。 好巧不巧,明天不光是周末,还是卡汶狄一年一度的祈活节。这个节日对于卡汶狄的居民来说,无异于圣诞节对于西方。这一天,他们的先祖在海上漂流四十七天后,在淡水枯竭,食物耗尽,身虚体弱,即将步入绝境的时候,船只意外飘荡到了脚下这片土地。 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喻示着新生,曾经一度立法为卡汶狄的new year。 这是所有亚裔都值得纪念的一天,但是他们的狂欢,对于某些人来说则意味着刺痛,意味着重新揭开封尘的伤疤。毕竟卡汶狄是多民族国家。 当亚裔踏入这片土地伊始,对于当地土着来说,则是侵略的丧钟敲响的时候,无论后人对于那段历史怎么粉饰,都无法掩盖赤裸裸杀戮和侵占的浓郁味道。 之前有过节日狂欢的时候,一些土着后裔们持刀砍人大肆破坏,影响极其恶劣,最终政府方面不得不顾及其他民族的自尊心,将该节日从官方层面剔除。 但是私底下的举办和庆祝还在继续。 童遥扭过头去,王雯雯双手托着下巴,一脸贱笑。 “晚上去游街吧。”她说。 “好啊,带上林婉清。”童遥歪着脑袋朝着前排望过来的目光挤了挤眼睛,那一边林婉清一脸迷瞪。 第三十八章 超越时代(下) 三个女孩迎着人流前进着。 童遥和王雯雯都穿着传统民族服饰,卡汶狄的传统民族服装看上去就像一截五颜六色的布披挂在身子上,下摆的裙边是开衩的,缀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响。 王雯雯扭动着臃肿的身材,她有些胖,而民族服饰则显然没有考虑她的身材,一截截地裹在身上,不光没有迷离曼妙的美感,反而限制了她的步伐,颇不方便,但是王雯雯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穿着主色调是绿色的服饰,看上去就像一头裹着树叶的毛毛虫,吃力地在枝丫上扭动,一点也不好看。 反观童遥,虽然服装有些陈旧,且略微显得有些小,但是穿着身上有一种玲珑紧致感,虽然身材并不婀娜曼妙,丰盈俊秀,却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盈盈走动间,一股少女的体香飘散而过,经久不散,过往路人无不纷纷驻足。 林婉清是被她们强拉过来的,原本这种节日她是从不参加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在家帮外婆做些小产品挣挣学费,或者待在房间里复习下功课。 她还是一体常年不变的校服,跟在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后面,像个灰溜溜的小跟班。 运河上客轮,游艇穿梭如织,河流两岸灯火通明,人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民族服饰走上街头,有的手里提着灯笼,有的拿着小扇子,流萤在人群中飘飞而过,密密麻麻像是迷离夜色的点缀之笔。 热闹与狂欢要持续一夜,此时城内的街道上都是人头涌涌,吃完晚饭不久的时间点上,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朝着滨江大道,海天盛府,市中心商贸街等最为繁华的街道过去,道路上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的流火,小贩们高声叫嚷,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敲锣打鼓,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 地铁口上人挤着人,连同几个路边摆着帽子,唱着流行歌曲的流浪艺人也被人潮带动着往边上挤兑开去。小年轻们穿着新潮的衣服,画着稀奇古怪非主流的妆容,有的带面具,有的带礼帽,有的爆炸头,不一而足,热热闹闹,群魔乱舞。 这是从一个片场跑到另一个片场的潮流一族们。 热辣的妹子穿着热裤裹胸,画着烟熏火燎的浓妆,跟着人流卖力嘶吼,尖叫。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兴奋,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快乐。 三人并肩走在流光中,童遥左手持着薯塔,右手捏着糖人,边走边啃,身后林婉清端着一碗瘦肉丸正在费劲跟滚烫的汁水较劲。似乎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人越来越对于现成的提款机变得适应了。只有王雯雯挤着一张包子脸,脸上的褶皱都快挤做一团了。这一路下来,全程都是她在买单。 路上小吃摊繁多,就这样她们从街头一路扫荡过来,每一样都只买一份,三个人叽叽喳喳用着一次性的叉子或者筷子浅尝即止,有说有笑。 作为岛屿国家,晚上的风还有些冷,但架不住四周蒸腾的热情。舞龙舞狮,灯会杂耍,各个摊贩的火炉中升腾起来的热气。 王雯雯吃不了多少东西,买了一个小仙女的发光棒提在手里乱挥舞,“五班的诗文跟三班的楚杰走在一起了,可是诗文那么可爱,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怎么会跟丑丑的楚杰在一起呢,想不明白。” “楚杰不丑吧,只是脸上痘痘多罢了,青春期难免的,以后消退了,就是酷酷的一个帅哥,而且听诗文说,楚杰可温柔了。每天的爱心便当就是人家大早上起来做的呢,而且约会从来不迟到,逢年过节还会记得送小礼物。还有.....”林婉清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说,“楚杰有八块腹肌,痞帅痞帅的,许多小女孩追求着呢,还是诗文眼光老道,先下手为强。” “是吗?”王雯雯诧异地扭头,“看不出来,这个鸟货竟然这么值钱?我还以为是楚杰家里的原因呢。” “楚杰家里怎么了?”林婉清费力咽下一个章鱼烧,满脸八卦地探询道。 “你不知道?楚杰家里做生意,做得很大,两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据说还是世交,楚杰的爸爸跟诗文的妈妈还是大学同学哩。”王雯雯吐了吐舌头,“我听我爸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婉清的眼睛里有星光在闪烁,“楚杰家很有钱吗?” “已经不是有没有钱的概念了,那是钢材生意,垄断行业,懂吗?剔下来边边角角就够子孙万代不愁了。” “可是...可是,既然那么有钱,怎么还来我们这种学校?”林婉清不解的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楚杰成绩不是很好,去到贵族学校,中不溜偏下,想搞到一个好名额,比登天还难,但是转校到我们这边,就是人中翘楚。” “哦,我懂了,升学率,保送名额。”林婉清羡慕地说道。 “冰果,”王雯雯弹了弹林婉清额头,“答对了哦,但是没有奖励哦。” 随即扶额望着大快朵颐的某人,怒斥道:“童遥,能不能不要总是吃吃吃,校园内的风流韵事,你不感兴趣吗?不八卦吗?总感觉你像不落尘间的仙女,但是你那副齁齁齁吃东西的怪相,又一点跟小仙女不沾边,你是被天庭扫地出门的猪八戒吗?还是母八戒。” “可是这个炭火叉烧真的很好吃呀。”童遥茫然抬头,一脸呆萌的说道。 “没救了。”两个人扶额摇头不已。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王雯雯望着面前的十字路口,迟疑地扭过头来跟其余两人商量着,“接下来去哪?商贸广场看喷泉表演,还是去海天盛府看露天演唱会?” “两个都好想去哦,”林婉清有些惋惜地说。 “哪个好吃得多,就去哪?”童遥嘴里塞满着叉烧,说话含糊不清。 “你就知道吃。”王雯雯跟林婉清伸手弹她额头。 三人打闹了一下,忽然一道身影从旁边人群窜了出来,一把将胖滚滚的王雯雯抱住,拦腰抱起来,原地转了半圈。 “哈,雯雯,你在这儿呀,好巧。”来人是个精瘦高挑的男孩,一头染成棕褐色的飘逸短发,挂着黑曜石耳坠,穿着铜钉夹克,内置一身紧身黑色背心,翻盖大头鞋和破着洞洞的机车裤,一脸乖戾桀骜,活脱脱一个暴走机车党的形象。 等等! 虽然一身男装打扮,从身畔一阵风卷过去的时候,依稀还是闻到一股好闻的女士香水味,而且对方虽然穿着豪放,但是胸口位置依稀垫了些什么,有些微微凸起,大概是乳贴之类的,毕竟背心比较单薄。 “雨涵,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国外了嘛。”突然被大帅哥袭击,王雯雯一开始还惊慌失措,但是扭头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又快活了起来,脚尖一踮一踮地。 “刚回国,爷爷住院了,被我妈三令五申叫回来的,不然我还不想回来呢。”机车女孩嚼着口香糖,一脸豪迈。 “左爷爷住院了?严重吗?我都不知道。”王雯雯紧张地问询。 “屁事没有,年纪大了,难免各种这病那病的,身子硬朗着呢,再活个七年八年不成问题。”机车女孩摆摆手,满不在乎。 “哦哦……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加死党,住我家隔壁的左雨涵,左大小姐,咱俩读幼儿园就穿一条裤子,可惜,国二的时候她出国留学去了。这是童遥,这是林婉清,都是我同学,走得近的那种,老要好了。”王雯雯拉着机车女孩说道。 “你好,”左雨涵伸手跟两个同学握了握,豪迈得一塌糊涂,林婉清有些胆怯,望着不光伸手,还要上来揽抱的女孩,下意识退了半步,有些尴尬,两颊也羞得通红。 童遥望着手上满满的零食,三口两口吃完,不忘吮吸下手指,腾出手大大咧咧跟对方握了握,左大小姐的手很软,温润如玉,带着丝丝凉凉,怡人心脾。只见左大小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嫌弃,轻轻碰了一下就触电般缩了回来,不着痕迹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你们站路口干嘛呢?添堵?”左大小姐扭头问王雯雯。 “没考虑好去哪里玩,既想看商贸广场的喷泉表演,又想去海天盛府看露天演唱会。”王雯雯说。 “幼不幼稚,这种大众娱乐有什么乐趣,难道看下灯光秀后就散场回家?”左大小姐点了点她的额头,看上去就像个姐姐教导着不成器的妹妹。 “跟我走,今天姐姐教你什么叫做娱乐,什么叫做嗨皮。”左雨涵二话不说,拉起王雯雯就往滨江大道跑。 童遥跟林婉清对视一眼,只好跟上去。 “锵锵锵锵!!!”左雨涵双手做着推荐的手势,口里有节奏地唱着登场的音乐,一副卖力推销的架势。背后是缀满霓虹灯的凯旋门,整块汉白玉石雕刻出的仿罗马雕塑形象,浮雕上的士兵、将军、马车跟背后糜音霏霏,灯光流离,人影如织的形象大相背驰。 summer afternoon! 三层仿古建筑顶部,突兀地用流光灯勾勒出一排英文字母,看样子是这家酒吧夜场的名字,夏日午后。 名字听上去像是轻奢型酒吧。 这种现代时尚和古典轻奢结合,又恰到好处地互相衬托。即立体感十足,又不缺乏曼妙轻盈,古意盎然。光是创意,就令人眼前一亮。 穿着红马褂的侍应生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点头致意。大厅内穿着薄纱吊带的女招待们笑脸盈盈,怎么看,都透着浓浓不菲的味道。 遇到这种场景,林婉清下意识就打退堂鼓,这种级别的高档会所不是她敢想的,这里满溢的氛围,洋溢而出的奢靡都令她胆怯,令她望而却步,令她惶恐不安。 饶是财大气粗的王雯雯也愣住了。 岛内的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子,骨子里还是清规戒律得很。左雨涵不同,她在国外待久了,性子已经刻印上西方年轻人潮流印记,回到国内,非常不适应当下的环境,与以前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同学、朋友也交流不进去。反而跟一些同为留美留法的海归人员走得很近,加上家世都雷同,共同话语又多,回国之后,很快融进了这个圈子里。 此刻低着头正在跟她那群狐朋狗友联系,看到三人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大概猜测出她们的顾忌,豪迈地一挥手,“尽管玩,今天姐请客。” 王雯雯有些跃跃欲试,脸上粉嫩的雀斑都变得红彤彤的。她虽然是个富家女,但性子里还是循规蹈矩的乖宝宝,从来没有这么出格地玩过。寻常碰到也就心里暗暗幻想一番,可不敢进去的,现在有东道主左雨涵陪着,心下胆气就旺,很想试试。 但她不敢一个人进去,拉住了童遥的手。 林婉清左顾右盼,低声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给外婆打个电话,告诉她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去。”说完头也不回跑到街对面一部电话亭旁。 视野那头,同伴们对着她招了招手,左雨涵双手放在嘴巴上做了个喇叭状,大喊着卡座303之类的话语,于是她也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到几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华丽大厅内,林婉清心情复杂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褶皱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喂,哪位?”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音。 “我,林婉清,我们现在在summer afternoon的门口。”林婉清有些紧张,说话带着颤音。 “很好,没事,别紧张,听我安排就行,现在过去吧,别让你的朋友们等太久了。”男子说道。 “可是可是....”林婉清急促回道,却被对方无情打断,“没事,一切有我,照我说的办,不会连累到你的。” 嘟嘟嘟—— 一阵忙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林婉清怅然若失,轻轻挂上话筒,依靠在电话亭的玻璃幕墙上缓缓坐了下来,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第三十九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一) 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上,形形色色的少年少女们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尽情挥洒,尽情热舞。远远看着,群魔乱舞。 这种场面,两个乡下仔似的纯情宝宝何曾见过,既兴奋又胆怯,灰溜溜地随着人流往卡座上走。 忽然台上画风一转,一个哥特式黑色真皮矩阵风衣的男子大踏步地走了上来,他梳着飞机头,尖端一小撮被染成了醒目的红色,倒提着一把贝斯,就像恶魔猎人但丁的开场,浑身洋溢着准备大开杀戒的气势,整个空间内空气为之一滞。 喧闹的大厅,刹那间落针可闻。 男子走上舞台足足停顿了一分钟,大家伙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驻足远眺。 哗! 男子横过贝斯,手指在上面轻拨出一个音符。 下面顿时一片欢腾,有人尖叫,有人狂吹口哨,有人高举双手左右摇摆热舞,舞台上男子疯了似的拨动贝斯,一个个激烈狂暴的音符冲击波似的扩散开来。机车夹克上亮闪闪的钢钉和铁链哗啦哗啦作响,他的脚上好似按了弹簧,在台子上走起步子跳跃不停。 “are you ready!”他一指台下,顿时欢声雷动,无数青年靓女瞬间打了鸡血似的,扭动身子尖叫连连。 门被悄悄打开一道缝,林婉清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看到她的童遥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她急忙加快脚步窜了过来。 整个卡座连同旁边两个都被财大气粗的左大小姐包了下来,不时有认识的人凑过来,也有陆陆续续听到招呼赶来的,一群人穿着时尚,热情澎湃,互相握手,捶胸,打着招呼。 不一会儿,整个区域坐了十七八个男男女女小年轻。互相认识的交头接耳,也有相伴前去舞池热舞的,有玩起游戏哐哐哐将酒水摆满桌子的。 童遥三人不是很适应,除了左雨涵,其余人一概不认识。划拳玩骰子不懂,喝酒不会,喧闹的环境也没法聊天。反观左雨涵如鱼得水,她很享受这种氛围,一边甩头一边轻摇身子,手里拎着酒瓶,是不是抿上一口。 随着时间推迟,没了一开始的新鲜劲,三个人暗暗打起了退堂鼓,夜场的激情在于酒精,异性和尽情摇摆的身姿。这三样对于她们三人来说,一个都不沾边,还不如外面的音乐喷泉更具有观赏性呢。 林婉清站了起来,走到吧台要了几瓶饮料,调酒师从柜子上拿下三瓶moscato d’asti推过去,225毫升玻璃小瓶装的。林婉清拿起就走,结果手拽了拽,发现饮料纹丝不动,她疑惑抬头,看到酒保一手摁在玻璃瓶上,眼神戏谑。 他轻轻扳开林婉清的手指,在她眼皮底下将一瓶moscato d’asti拿走,换了一瓶新的放在边上,盖子微微松动,看得出来已经拧开了。 酒保扬了扬下巴,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婉清拿着甜酒往回走,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就扭动扭动屁股,有毛意思。”王雯雯悄悄附着童遥的耳朵念叨道,“还是出去广场上玩吧。” “毫滴。”童遥将面前一份烧烤吞下,又挪过来一盆果盘,噎得直捶胸,林婉清走过来,递过来一瓶饮料,她拿过就咣咣咣整瓶喝了下去。 “我去上个厕所,等我回来,我们就悄悄地离开。”王雯雯扬了扬眉毛,对着林婉清和童遥吩咐了一句,拎起小坤包往一侧的洗手间方向走去。 眼前灯光迷离,耳畔的音乐全成了噪音。 “童遥,童遥!” 有人在身畔叫她,好似天边,眼前的景色忽闪起来,像是无数光影在流转。 林婉清用力摇了摇她,只见她嘴里的哈密瓜滑落,流了一沓子哈喇,脑袋歪歪斜斜靠在她肩膀上,人已经陷入了迷茫状态,对着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啦?”有两个男孩走过来,一左一右搀扶起她,看上去好像一同来的同学或者朋友,搀扶着往外走。 十分钟后,王雯雯回来了,转了一圈没看到童遥,问道,“童遥去哪了?” “应该是人不舒服,先走了吧。”林婉清说,“我是听他们说的。”她指了指一同坐着的两位男性,他们是被左雨涵招呼来的,热情地站起来说,“你们在找那个穿着粉红色民族服的女孩吧?嗯嗯,刚才她说自己人不舒服,这里太热太闷,留下话让我们通知一下你俩,说自己先回去了。” 王雯雯将信将疑,“你不是跟遥遥一起吗?” 林婉清焦急回道:“我刚才内急,也去跑了一趟厕所,回来童遥就不见了,然后听他们两个说起,才知道她先回去了。” “是吗?”王雯雯生性大大咧咧,倒也没生疑,“那行吧,我跟左雨涵说一声,我们也回去吧。” 隔壁酒店三楼内某个房间里。 四仰八叉躺在柔软豪华大床上的童遥猛然睁开双眼,眼神清晰透亮,一点没有“酒醉”的痕迹。她无声地卧坐起来,挪动到电话机旁,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拿起电话拨打客服。 樱桃小嘴里吐露的是一个压抑低沉的男音,“喂,六楼保健部吗?还营业吗?叫一个下来。” 走廊过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大腹便便的金尼带着两个保镖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这里是豪华包间层,外面有供人暂坐的休闲区域,有柔软的沙发和24小时供应的咖啡。 保镖送他到门口,眼睛瞅了一下里面,玻璃幕墙下,雪白大床上,女孩四仰八叉睡得死沉,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摄像头,上面跳跃的红色跳灯熄灭了,机头微微下垂,看来被“故障”了。保镖们放心的点了点头,目送金主进门,关门,然后好整以暇的坐在大厅沙发上,拿了一份杂志看了起来。 仅仅几分钟,屁股还没坐热,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轻微声响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急忙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房门,“先生?金先生?一切安好吗?” 门无声息地划开,两人神情戒备,但也没有太过上心,正跨步走进去,打开的大门后露出一个小脑袋,这个脑袋还不到两人的胸口,上面是一张清纯天真的脸蛋,努力抬着头,笑容满面地瞅着他们,瞅得他们脊背发凉。 下意识拔枪! 女孩动了,速度快到只看到一抹残影,左手翻腾间,一把削水果的折刀跃然在指端,狠狠划过,这种水果刀的刀口并不锋利,削水果还行,削肉明显力有不逮。但是左侧的保镖还是眼睁睁看着它划入自己脖子,仿佛是经过某种计算机精密计算,刀口划过的正是人体薄弱部分。 鲜血喷溅,保镖死死盯着她,视野在蔓延,越过女孩的头顶,看到了背后一幕,他的金主,老金尼软软躺在精美驼毛地毯上,头诡异地一百八十度旋转,眼睛瞪得死死的,就像脱水的鱼。 另一名保镖扣动扳机开枪,但是发现扳机扣不动,低下头去看,只见满手的鲜血,食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斩断了,但是他毫无痛觉。 女孩一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诡异倒转,两只脚剪住脖子用力一勒,双手撑住地面,旋转,对方整个身子被带动,重重摔在地上,女孩八爪鱼似的缠住他,勒紧,保镖不断拍打着她遒劲有力的大腿,真是见鬼了,看上去这么瘦弱的女孩子,双腿的力道好似两根钢筋混泥土,任你百般掰扯,任你抓挠捶打,就是巍然不动。 肺部好像灌进去了一把炭火,灼烧得厉害,每一口空气就要拼尽全力才能够吸入一丝丝,脑子已经来不及思考和转动了,整个世界浑浑噩噩的。 随着咔嚓一声。 男子软软地捶下了手臂,身子一滚,躺在地毯上,两眼怒睁,愣愣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远处走廊上,花枝招展的保健部服务员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扭胯地盈盈走来,今天因为节假日的关系,生意爆满,已经连续接待了好几个客人,饶是久经沙场,也有些吃不消,走起路来也带着些虚浮。 “喂,您好,315房间的客人吗?”服务人员敲了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于是推门进去,还没看到里面光景,脑袋被人重重削了一下,两眼一抹黑,重重摔在地上,即将身体与地面接触的时候,一双纤细有力的双手稳稳托住。拽着她进门。 大门无声息地在服务员身后紧紧关拢。 啪嗒一声。 门又开了,童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外面套了一件浴袍,头发濡湿,看上去就像刚洗好澡的客人准备下楼去品尝一下夜宵和甜点。 她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走消防通道,楼梯上空无一人,拖鞋踩在水泥板楼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浴袍很大,披挂在她身上,全身连带脑子都罩住了。 下到一楼,进了餐厅,好心的服务人员贴心的问候需不需要帮忙点餐,被她客气地回绝了,全程罩着脑袋的浴袍就没有挪动过,所以服务员也没有看清楚这个发出稚嫩男音的家伙竟然是个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 在自助餐台上拿了一份甜品,在角落里耐心地吃着,吃着。一名游客从桌旁的过道上走过,遮挡住了服务员若即若离的目光,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刻里,女孩起身离开,沿着墙角走到僻静处,推开偏门走出去,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白色浴袍下伸出一只手,将一双白色透明塑料手套准确无误地投入垃圾桶中,这里距离背后的酒店,不到三十米。 ........ “今晚有得累了,先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李恢拎着两个大号袋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伙计们,吃点宵夜解解乏。” “好香啊,是卤煮,”带眼镜的警员跳起来,食指大动,饿狼扑食似的夺过,打开一开,满满当当都是烫着滚滚红油的食材,猪脚,腐竹,香干,卤蛋,一个个用大号的塑料食盒装着,叠成了一座小山。 一群人闻着香味聚拢过来了,个个咽着口水食指大动。两大袋卤煮放满了一张办公桌,一次性筷子,调羹随处丢着,还有各种茶饮果汁。“乖乖,李警官今天这是有喜事啊?买彩票中奖了,还是升职加薪了,平常轮到你请客,不是鱼蛋面就是便利餐,今天竟然看到荤腥了,不得了了。” 几个要熟的同事神情夸张地打趣。 “有那么不堪吗?”李恢撇撇嘴,“我说张大头,美食都塞不住你那张喷粪的嘴,偶尔给大伙提高下福利,还得被你奚落两句。” “的嘞,我的锅,自罚三杯。”被唤作张大头的警员嘿嘿一笑,拿起饮料又放下,过去夺他手上包装精美的奶茶。 “干什么干什么!”李恢用力拍打那只不请自来的“咸猪手”。 “什么干什么,我拿杯饮料咋滴了?难道这不是给我们买的。”张大头嬉皮笑脸,故意夸张。 “那是人家给女神买的。”有人探头探脑道。 “哦,给女神买的呀!”雅号张大头的警官表情故作夸张,拉扯嗓子尖细地说道。 “去去去,少掺和。”李恢踢了他一脚,那人也赖皮,嘻嘻哈哈抱着自己的卤煮走了。 夏岚羞红着脸,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假装认真工作,那个不识趣的李恢腆着个脸走过来,一把坐在她办公桌上,情深意切,“岚岚,下楼路过sweetydoll,顺手买了你爱喝的椰果可可。还有寿司和彩虹甜甜圈。” 李恢把热可可和卡通纸盒装着的寿司、甜甜圈放在鼠标垫旁,一脸宠溺。 “哟,岚岚呀,叫得多亲切啊。”后面几个人不干了,故作捣乱,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看看人家,又是奶茶又是精美零食的,可不比得我们这些粗人哟,只配吃大排档里的卤煮。” 夏岚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李恢对自己有意思,在追求自己,但是架不住她脸皮薄,就算交往也是偷偷的,根本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啥。她捂着羞红的脸一把推开可可和甜甜圈,“我....我我不饿,你给莹莹去吧。” “这有莹莹啥事啊,这买给你的,岚岚,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懂吗?除了你,其他人在我李恢眼里就是草芥。”李恢是个爱情愣头青加钢铁直男,直来直去,搞得夏岚更加窘迫。 “哟,小李子,寻常看不出,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连咋档案室的莹莹也上手了,这可让其他还单着的同事可怎么办呢?” “是呀,可怎么办呢?”一个眼色过去,几个人立马起哄起来。 李恢没皮没脸惯了,“去去去,咱哪哪都有你们,这么大碗卤煮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咳咳,”背后一声咳嗽,莹莹抱着档案走了进来,“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叫我名字,咋了?” “还能咋,我们李大官人要跟你拍拖。”有人起哄,这是嫌事不够大。 “哟哟,没想到老娘还风韵犹存啊,可以呀老李,下班一起吃个饭,开个房。老娘也开张一回,难得吃口热乎的嫩草。”莹莹插着腰没心没肺的笑着。 “去去去,哪来回哪去,咋哪哪都有你参与的份。”李恢说着跳下桌子去玩闹似的推搡了几下莹莹。 莹莹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都是一个部门,平时嬉笑打闹惯了,说话也肆无忌惮,身后几名小年轻嬉嬉闹闹的站起来,张着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出格的调笑话语。 “李恢!”有人门口大喊,几个人正推搡玩闹,他立马一个立正,大喊:“到。” “署长找你。” “好。” 署长办公室就在旁边不远,李恢小跑过去,也不敲门,推开走进去嚷嚷道:“师父,你找我啊。” 时志龙将一份文件丢在桌上,拧了拧太阳穴,“兰泰国际的董事长,金尼先生今晚在金海湾大酒店客房内遇害,连同一起遇害的还有他两名雇佣的保镖。现场探员已经进行了初步勘测,我想让你跑一趟。” 第四十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二) 金海湾大酒店坐落在滨江街道中段位置,繁华地段,车流、人流如织。又是盛典,又是节假日,又是繁华地段,车辆排起了长龙。 手表上的指针挪到了11:42。正是一波午夜小高潮的时候,街道上全是横穿马路的行人和时不时出现管控的交警。 车速慢了下来,一辆跟着一辆慢慢往前摸索。前面车喇叭声响成一片,好像煮沸的水壶,无数刹车灯的红光刺透了夜幕,好像是堵住了。 李恢猛打方向盘,前轮卡着绿化带从消防甬道上驶了过去,几辆公路赛卡在辅道中央骂骂咧咧,李恢懒得跟他们啰嗦,反手将一个闪着红光的便携警报器扣在车盖上,对面立马偃旗息鼓,灰溜溜挪车让出通道。 紧赶慢赶,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12:14分了。酒店门口拉起好大一截警戒线,几辆警车停在警戒线外面,三五成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往来逡巡。大部分都是黑人,一个个缩着脑袋,懒懒散散。 卡汶狄警察系统内,这些黑人协察属于最低一档,也是体积最庞大的一批。人均工资不到正式员工的三分之一,却承担了大部分巡街、管控、驱离和警戒任务。 他们大部分没有执法权,只负责最低端,巡街跑腿的工作,因为黑人天性的缘故,为此往往还会搭配上一到两名监督的正式员工。 最先赶到现场的也是这一批编外人员。 李恢带着两名部下摔门下车,午夜后的海风有点急遽,带着阵阵腥味。李恢在寒风中缩了缩脑袋,他刚从暖气开得十足的办公室出来,身上就套了一件多功能警服,刺棱的寒风一下吹拂过来,饶是年轻火气旺盛,微微也有些吃不消。 “恢哥,鬼佬!”张郄拿胳膊碰了碰李恢,低声说道。 只见两个体型高大的拉丁裔白人正在门口指手画脚。三个人脚步慢了半拍,不由自主微微蹙着眉头,这些白人是警察总署的人马,要知道,总署跟祀水分署的人不对付,李恢的师父时志龙就是昔日靖江总署的一把手,后来因为一些政治风向问题被迫退居二线,于是两波人的梁子也早在几年前就结下了。 要怪也只能怪卡汶狄是多民族国家,上到朝堂,下到黎民,种族之间的矛盾早已刻到骨子里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兴冲冲把手伸到祀水的辖区里,摆明是奔着功劳来的,如果案子不棘手,毫无疑问他们会把案子接过去,如果棘手,就顺理成章又推给分署的人,里外捞好处。 此次事件的受害人是兰泰国际的董事长,兰泰国际是靖江的纳税大户,上面很重视,况且死者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出事,实在太过蹊跷。要知道金尼不只是明面上的企业家,还是深耕靖江官场二十年的老饕,最近因为海港事件纷纷扬扬,给这起案件披上了神秘的面纱。 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对于这件事的兴趣异常浓厚,好在事情刚刚发生,很多道上的或者非道上的还没有接收到消息,不然今晚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 李恢弹了弹烟盒,甩出一支烟递过去,“格奥夫探长,案件探查得怎么样了?可以跟我讲讲吗?” 来人正在跟属下小声交谈分析案情,被身后突兀的话语打断,扭头过去,看到一张人畜无害痞笑的面庞。格奥夫探长嘿笑两声,虽然两拨人马不对付,但都是私下较劲,尚不至于挪腾到台面上来,对方笑容满面,格奥夫探长也就顺势接过香烟靠着对方的火机点燃。 “死了三个人,血淌了一地,初步判断是他杀,杀手很精明,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留意的线索。两保镖一个被割喉失血过多而死,一是被人锁喉拧断脖子死的。被害者金尼应该是第一个被害者,被人扭断脖子,180度旋转,不是专业的,干不出这种手笔来。” “从现场初步探测来看,大致还原过程应该是嫌疑人先潜入酒店房间内,在被害人金尼不设防的状态下,突袭杀死对方,但是因为杀害过程中,被害人发出声响导致门外两个保镖察觉并赶了过来,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身份,又躲在门后突袭进门的两个保镖,将其两人残忍杀害。” “那两个保镖的身份查到了吗?”李恢吐出一口烟圈,询问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都是正规安保学院里出来的,履历干净,而且跟着金尼已经七个年头了。”格奥夫探长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李恢抬头,凝望对方铅灰色的瞳孔。 对方耸了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小黄你留在下面吧,我跟大头上去就行了。”李恢紧了紧衣领,带着张郄一人往楼道上走。 现场外面拉着黄色警戒线,一路上不时遇到一些忙忙碌碌的同事,技术科的人已经在里面干活了,拿着变色手电筒正在逐寸逐寸地寻找线索。李恢掀起警戒线钻进去,打量了下周围环境。 助手递过来脚套手套,穿戴整齐后,先去看了一下白布蒙头的受害者尸体,跟格奥夫探长叙述的情况雷同,都是一击毙命,手法老道干练,显然是职业杀手所为。 他又在房间内兜了一圈,伸手随手拦下一名技术科人员,“有找到什么有用线索吗?指纹,头发,体液之类的。” 技术人员摇摇头,“没有,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案发时间呢?” “大概在两个小时前,目前还不好下结论,还得看下尸检报告。” “我进门的时候看到走廊有摄像头,里面的录像备份了吗?” “有就好了,该死的,今天刚好设备报修。” “设备报修?”李恢笑了,他从警十多年了,里面的道道门清,大佬们要做些抬不上台面的事情,就会设备维护或者报修。今天看来也不例外。 “角角落落搜仔细点,对了,窗户外面查看过了吗?”李恢推开一扇窗户,下面乌漆嘛黑一片,只有点点荧光,那是街上玩手机的人群发出的屏幕光芒。 这房间背面是个小巷,有一根排水管直通下面。 “重点排查一下。”李恢拍了拍技术人员的肩膀,转身,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坐在长廊上,旁边安排了一名女警正在开导,只见她脸无人色,恍恍惚惚,下意识地点头或者摇头。 “她是怎么回事?”李恢指了指那个小姐。 “案发的时候,她就在房间内,被人敲晕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衣服袜子都脱了。”一侧的同事隐晦地笑了笑,这个笑容大家都懂。 “查清楚身份了吗?”李恢夺过女警的笔录翻看了一下,对方是登记在案的酒店服务人员,隶属六楼保健部。 “瓦莱丽亚女士,我是隶属祀水分局的高级警司,李恢,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了解,请您充分客观,且无保留地予以回答,任何瞒报,谎报和知情不报的行为都构成犯罪事实,希望你想清楚后再回答。可以吗?” 对方抬着头,双眼茫然,努力往后缩了缩。 这是遭遇重大变故后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毕竟一觉醒来,脚下躺着三具尸体,任谁都会被吓得亡魂大冒。 “给她倒杯咖啡或者可可。”李恢扭头吩咐了一下女警,随即蹲下身子细声细语地问询起来。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边的?”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有人打电话到总台,说313号房需要服务,那时我正好下钟,就赶过来了。”女人捂着脸,嘤嘤的哭。 “来之后,是否跟金尼,呃,也就是房主产生“交易”。我指的是....”李恢比划了一下。 “不记得了,脑子乱乱的。”女人哭丧着脸,“好像有,好像没有,进门的时候,眼前一黑,后面什么都不清楚了。” “你被人打晕了?这种现象,我指的是这种状况常见吗?” “不怎么常见,但是有些变态的鬼佬或者国外的金主,一些取向比较偏激的会有各种各样意外发生,之前遇到过一些,但是很少。”女人如实回答。 李恢点了点头,卡汶狄是比较包容开放的国家,所以孳生出一些离经叛道的家伙,这样的案件在往常也并非少见,什么样的手段都见过。把服务人员敲晕后进行迷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卡汶狄每年这样的案件要发生几百起。这还是涉及报案的,不报案的海了去了。 “你见过这个人吗?”李恢掏出手机,翻出一张金尼的照片询问道,女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随即挎着一张脸,有些茫然无措。 “今天节假日,从下午五点开始接客到现在,真的记不得了。”女人带着哭腔说。 李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旁边女警将她带回去,“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尤其是yin道位置,看看有没有残留的jing液。尤其是被害人的。” 望着尾随女警离去的服务人员,李恢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对于金尼这样的大腕,如果纯粹发泄一下欲望,招个小姐上门,这些犯得着连同摄像头一起关掉。毕竟卡汶狄是不禁情色行业的国家。怕影响风评和企业家正面形象?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头,”张郄递过来一支香烟,他拍了拍他,示意出去抽。两人来到阳台外面,点着烟吞云吐雾,一边互相交流分析着案情。 “这件事麻烦了,不好搞,你看,鬼佬都打退堂鼓走了。”张郄指了指楼下,几名白人探长钻进车里一路驶离。 “主要涉及了金尼,”李恢有些惆怅,他终于明白为啥师父要让他亲自跑一趟了。 “你一直跟踪的,代号‘红斑鳐’的案子?”作为体制内的人,张郄依稀有些耳闻。当年如不是为了这件案子,时总督也不会被一撸到底。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李恢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捡了些能够透露的说:“当年,师父太急功近利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疾恶如仇,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很多,比如财阀,比如政客,牵一发动全身。” “我接手之后,走了曲线救国路线,这段时间,我跟你们不是一直在追踪九号路线的面粉来源嘛,当时通过线人跟边角料的情报,大概摸清楚了一些细节,金尼是其中绕不开的一环,原本打算先从他手下察答入手,先重点布控,然后缓缓捞起。没想到......” “你觉得本次事件是对方察觉之后先下手为强。”张郄问道。 “先看吧,有的闹了。”李恢苦笑道,“金尼一死,他的手下犯罪集团就会闹腾起来,这段时间辛苦一下,重点布控,防止事态发展超出我们的预期,要做好防控手段,不能让波折波及到附近百姓们的正常生活作息。” “嗯。” 手上的烟烧到了烟蒂,随手摁灭在阳台护栏上,转身准备下楼,“晚上风大,回去吧。”张郄先拉开防盗门,李恢抬脚正准备迈入楼梯口,眼角余光似乎瞄到了什么,瞳孔不易察觉地猛然缩了缩。 楼底下,一个拖着麻布袋的老婆婆趴在垃圾桶上,吃力地往里面捡塑料瓶和废报纸。她个子矮矮的,背佝偻得厉害,整个上半身踮着往黑色半人高的垃圾桶里探,仿佛随时整个人都会一头栽进去。 这原本是寻常的一幕,生活所迫的底层劳苦大众大晚上起来捡盛典结束后随处丢弃的垃圾,如果不赶早,等会就会被起来扫大街的大妈们捡走。 ——垃圾桶! “垃圾桶!”李恢猛然大喝,吓得张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滚下楼梯。 “干嘛呢,一惊一乍。” “快,快组织人手,排查方圆两百米内的所有垃圾桶。不管是衣服,玻璃瓶,手套还是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但凡觉得可能跟凶杀案牵扯的物件,统统给我带回警署做进一步分拣。”李恢匆匆吩咐道。 第四十一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三) 祀水分署内,李恢小组的成员,一共六人在一楼大厅对着摆满整个地面的各类垃圾进行二次分拣和归类。一时间原本干净整洁的警署大厅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头,过来看看。”一个刑警招呼道。 李恢放下手中碎了一半的雕花瓶,甩了甩手上的污渍,大踏步地走过去。只见那组员手里提着一对手套,是那种非常常见的塑料透明手套,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斑驳的污渍,那组员用手电往其中一块一照,突显出几个一粒粒的暗色斑点。 ——是血渍! 李恢一把夺过,放在手上仔细查验了一番,招呼来一个女组员,“拿去做检测。比对一下几个受害人的血液样本。” “是,组长。” 十五分钟后,检测报告出来,李恢接手过报告之后,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上面清晰地表明,塑料手套上的血渍斑点确系为其中一名被割喉的男性保镖的血液。 上个世纪,遇到这种案子或许抓瞎,如今精密设备普及的当下,提取塑料手套内的指纹并非一个难点的项目,经过提取指纹后,输入档案库搜索。原本这个举动也只是例行公事,要知道胆敢犯下这种通天案子的,从手法上来看,国外职业杀手的可能性极高,卡汶狄的公安系统可没牛逼到把国外所有在籍杀手统统编辑入册的程度,所以根本没指望能够获得什么有用信息,但是系统检索了一番后跳出了一个信息页。 斯基特,弥尤岛巴塔村人,1978年生人,马来籍,现今入职莱巴顿国际贸易公司,担任国际关系公共处理部门部长的职位。有过犯罪记录,是刑满释放人员,曾因为故意伤人罪,走私罪和非法渔获罪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一年,三个月。算是三进宫的老人了。 弥尤岛巴塔村是个沿岛小渔村,全村人口不足两百,世代捕鱼为生,李恢对此有点印象,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个村出了名的穷,与之穷对应的是当地人的穷凶极恶,不服教化和层出不穷的走私活动。 ——莱巴顿国际贸易! 这一行字眼深深刺痛了李恢的眼睛,金尼的兰泰国际算小打小闹的话,这个被层层关系网庇护的庞大跨国集团,则算是真正潜伏在深渊里的巨鳄。而斯基特毫无疑问,则是该公司在卡汶狄安插的高级打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李恢内心毫无破案后的喜悦感,反而深深忧虑。 事情的级别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他决定上报。 咚咚咚。 署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时志龙此刻还没下班,坐在大班台后面翻着今天的早报,这份报纸他已经翻了几遍了,捧在手里,其实眼睛没有焦距,思绪早已涣散出去,牵绊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师父,金尼的案子告破了,这是调查结果,我过来申请通缉令的。”李恢将一份调查报告摔在大班台上,对方随手拉过来,翻了几页看了看。 “莱巴顿国际!?”时志龙抬头,玳瑁眼镜后面浑浊的目光透着一股诧异。 “是。”李恢点了点头应道。 “这么巧?”时志龙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刚调查九号路线的面粉来源,这就有人急赤白赖地把你要的给你送货上门?还非常善解人意地在礼物上打上了蝴蝶结。” “对,疑点重重,又顺理成章。”李恢苦笑道。 “都是老对手了,你觉得他们会犯这种错误?”时志龙用手指敲了敲档案,说道。 “可能是自演自导的陷阱,也可能是借刀杀人,师父,搞不搞?”李恢询问道。 “这案子疑点很多,时间太短促,很多东西还没有很深入地去了解跟排查,但是,不得不说,饵很诱人,人家这是打到了我们的七寸啊。”时志龙拿起大茶缸呡了一口浓茶。 李恢挠了挠头,“师父,你跟我一样,都是纯粹的刑警,涉及到一些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们其实非常被动,所以......” “那就遵守入警时的誓言,做一名纯粹的警察。”时志龙站了起来,“小李,我知道你跟着我受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委屈,我看在眼里,但是不管大环境怎么样,这个世界都需要希望,需要我们这样扞卫人民根基的底线存在。如果连我们都开始计较得失,退一步,再退一步,明哲保身,那么谁来保障我们的百姓,谁来扞卫那些先辈们用生命夺下来的信仰。” “是,师父。”李恢挺直脊梁,立正行礼,目光炯炯中散发着一股朝气。 时志龙挥了挥手,“这事按你的意思进行吧。” “是,师父,那我先下去做事了。”李恢又敬了一个礼,转身大踏步出去。 “等等。”时志龙叫道。 “师父,还有其它吩咐?”李恢停了停,转身询问。 “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时志龙站了起来,庄重敬礼。 “是,”李恢眼中闪烁过泪花,被他倔强地挤了回去,急忙再次回礼。 回到办公室后,李恢叫来组员开起了碰头会。 所有成员心事重重,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一个个眉头紧锁,扫略地看着面前一份简报,一言不发。 整个案子从立案到破解,用时不到四个小时,如果往常案子以这样的神速,确实值得上称道一番,说不定还要上报表彰一番。但是当下谁也没有这个心情。 这案子很诡异,因为一切的过程太流畅了,太正常的,事出无常必有妖。 首先,金尼如果需要买春,何必让金海湾大酒店的安保人员切掉走廊等一些要道的摄像头,除非他在从事某种不可告人的事情。 什么事情? 所有人脑海里第一个印象就是非法交易,利益谈判或者势力圈的划分和妥协。无论哪一种,涉及到以千万为单位的利益纠葛,谈判破裂,怒而杀之不是不可能。但是疑点在于金尼也是老江湖了,如果涉及这类规格的碰头,仅仅带两名保镖会不会太大意了,除非对面只有一人。 一人!? 难道那两个保镖的死,也是经过伪装的?看着不太像。 所有人狠狠揪着太阳穴苦思。 逻辑上的疑点太多了,除非找到当事人。 而且仓促间能够做到抹除大量痕迹,可见对方一开始的动机就是杀掉金尼?那么约人谈判只是噱头?这份布置,如果按照刑警的推论,那么巧合的成分很大,毕竟再怎么布置杀人现场,要做到滴水不漏,看上去不容易,况且金尼老奸巨猾,想要钓他上钩,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至于垃圾桶里的手套,是大意还是巧合还是陷害,难说得很。 李恢敲了敲桌子,“案情发展无外乎两种走势,一种就是斯基特约金尼去酒店房间内谈判,因为涉及一些敏感的东西,而且金尼跟斯基特私交不错,对对方完全信任的情况下独处交流,支开了保镖。可能斯基特得了某种命令,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杀掉金尼,也有可能是因为谈判中双方触及了各自的底线,怒而杀人,总之斯基特将金尼杀掉了,伪装抹除了自己的痕迹后逃之夭夭。因为大意将手套脱下来丢弃在路边垃圾箱里。” “第二种就是有人潜伏进金尼的房间,实施了杀害,作案完成后,将染血的手套丢弃在垃圾箱里,伪装成斯基特干的。这里的一个难点就是提取到斯基特的指纹,当然,这些对于职业杀手来说,不难。” “巧合的是,我们正在追查九号路线的货源的来源,结果重要节点的金尼死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我们原本安排好的计划,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斯基特被人当做礼物,捆上蝴蝶结送到了我们桌上。要知道我们排查九号路线,矛头对准的就是斯基特背后的跨国犯罪集团——莱巴顿国际。” 张郄挠了挠脑袋说头,你这绕来绕去的,把我都绕糊涂了,你说这幕后黑手这是帮我们呢,还是害我们呢? 李恢说这些都是基于目前情况罗列出的设想,可能里面的水比我设想的还要深,当务之急就是抽丝剥茧找出有用线索,当然斯基特这条大鱼,无论对面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开始分布作战任务,此次突袭行动我已经委托兄弟单位uia(注:卡汶狄的武装警察部队)协助,他们会出动一个中队的人,我们负责抓捕,他们负责清理可能遇到的抵抗行动。这次要点只有一个,就是快准狠,必须在对面反应过来之前,抓捕到人,突击审讯,争取在对面展开行动之前挖掘出有用的线索,为后续行动铺平道路。 ......... 叶苏秦嘴里叼着草茎,仰卧在山岗间的草坪上。身子下的草不是那种柔软的人工草坪,而是坚硬顽强、种类繁多的野草,许多都叫不出名字,只感觉杆径粗硬,叶片锋利如刀。上山的路早已荒废,荆棘遍布,野草丛生,四周景色毫无宜人之感,反而狰狞粗狂,歪曲枯朽的树木,阴暗择人的陷洞,以及不时能够在路边看到被虫蚁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旅人尸骸。 不过这些对叶苏秦来说,都不是能够影响心情的事情。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哪怕在荒野僻乡之中,只要心情保持愉悦,哪怕荒凉凄凄的景色也变得怡人多彩起来。天空很蓝,是那种怡人心脾的蓝,白云化驹,变化多端,时不时一缕清风吹过,像恋人深情的爱抚。 周边很静,偶有沙虫滋滋作响,偶有风吹弯草茎沙沙作响。山岗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制高点,视野开阔。前方是茫茫草原,一望无际,但是景色和色彩都十分单调,依靠辽阔空间本身带来视觉冲击。空中浮动的云层始终是低垂的,置身其中,仿佛亘古以来,世间便是这幅模样。 确实,地球45亿年来,天空永远那么清澈微蓝,仅仅自人类工业革命开始,才被蒙上了不到两百年的灰色面纱,但是很快,战争洗涤下,重新的一切都回归了原始,只是族群的命运,是一个望不到头的旅行。 人类的命运该如何,这个课题太沉重,偶尔午夜梦回,叶苏秦也会遐想片刻,但终究不会深究下去。现在,他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当下,放空一切,尤其是脑海中繁多的思绪。 未来如何,他已经不太想过多关注了。 轻松悠闲的日子,对于叶苏秦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坚持了一周后,莉薇娅终于放弃了,宣布了此次实验的失败,不过众人似乎也理解,这种跨时代的产物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家情绪都很低落,唯独叶苏秦为此吃了整整两大碗米饭,他摆脱了继续沦为实验素材的命运,虽然后续的安排不会好上多少,但至少不用每天被人当做猩猩一样,脱光衣服,赤裸裸的被人观察,有时还会毫无尊严地被要求硬起来,以便观察生殖能力是否进步或者退化。 莉薇娅是个忙人,他们的项目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根本不可能为他一个素材停留太久,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下了基层,卡特里特虽然核心公司成员不到三千多人,但是控制着超十万人的外围的群体,许多人就像依附在庞然大物上的工蚁,孜孜不倦地给这个怪物提供着各种各样的养分,这样庞大的群体,自然也会产生一部分与尼伯龙根适性的素材。 第一轮筛查已经发现了十几例。 叶苏秦忽然觉得十分荒谬,他竟然隐隐有些羡慕起那些在实验过程中死去的同僚,至少,他们走得体面,而不像他这样,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那些混球毫不犹豫地撕扯下来。 他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答应泰利来这里,当初太想爬上去,因为底层的生活,人活得不像人,但是爬上来后发现,山顶上的风景或许并非是自己想要的那种。 现在又能如何? 要么跌下来摔死,要么继续往上爬,除此之外,似乎好像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世界从来不会去考虑某个人的感受,而是照常运转,正如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这片大地上,周而复始的运转,每天有人劳作,每天有人死去,世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会,哪怕这片土地上的悲惨已经满溢而出。但——那又如何,太阳照常升起,悲剧照常发生。 这么算来,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第四十三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五) 亘古的廊道上,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烟尘组成的长龙席卷而来,三辆最新式的赤蝎战车一子排开,呈现品字型前进。履带式车轮不断往复碾压着新冒头的绿芽,120口径的主炮塔斜斜上指,仿佛一柄利剑,欲撕裂天穹。 没有运兵车,也没有步战车,尾随在主战战车后面的是——竟然是迈巴赫? 一辆黑色轿跑迈巴赫疾驰在荒原上,黑色的车头像极了一头亘古洪荒的巨兽,两盏车灯就是凌厉的双瞳,直射着刺目的光芒。行驶在道路上哪怕笔直乖巧地开着,也给人横冲直撞蛮横的错觉。 呼哧呼哧,就像两个破败风箱一样坠在后面的是两辆高档房车,豪华的外饰掩盖了它不善于在这种道路上行驶的缺陷,虽然它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但是这样的期许一直只是期许,没有成为现实。 其实两辆房车的底盘进行过改造用于适应当下这种环境,而且从强劲的马力上可以看出来能源结构做个调整和更改,显然不是寻常的柴油或者汽油,而是高效能源。但是它笨拙的身躯和歪歪扭扭的行进姿态,忍不住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按照当下环境好好改造过。 饶是如此,其实房车的速度不慢,只是相对于横冲直撞的迈巴赫,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车队尾部是两门新式自走火炮,却在屁股后面难看地挂着一节金属车厢,看上去即不像运兵车,又不像远程利器,显得不伦不类。 这样的一支车队,怎么看,怎么别扭。但当下这样的环境下,能够随着喜好不伦不类搞这么一出的,无形中映射出来的实力让沿途所有组织,势力,收敛了嘲讽,选择了闭嘴。 卡特里特直属的两辆武装越野车行驶了上来,带着友好地靠边缓缓停下,他们刚刚在附近巡逻,收到了总部的指示,特意赶过来友好接洽,迎接公司尊贵的客人。 车上战士们满面的笑容在烟尘中变成了咳嗽,车队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直接一驶而过,只有漫天席卷而来的烟尘。 这是一种非常不友好的姿态,但是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 粗暴的车队一直行驶到距离卡特里特的液压金属大门只有十五米的距离才一脚刹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停下来。四个轮子同时止转,像一名冰滑运动员,车子在整洁的路边上直直漂移了一段距离,粗大厚重的轮胎下面是两道深深的沟壑。 出来相迎的人群中有人出列伸手去开车门,手指距离把手还有几公分的时候,门被人粗暴的从内部打开,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长筒黑色马靴,擦得很亮,仿若镜子。披肩长发的男子踩着踏板走下车子,他一下车,所有的目光仿佛被吸铁石吸引般,不受控制地往其身上聚焦。 这是个光彩夺目到让人无法忽视甚至无法挪动视线的家伙。量身定制的黑色昂贵制服,款式偏向于军装和西装的结合体,领口和袖口熨烫着金色花纹纹饰,胸口是履历牌,背后则是一团图腾,图腾由无数凌乱的线条勾勒而成,应该是对方组织的徽章,线条太过抽象,以至于分辨不出是何种事物,但这样凌乱的涂鸦没有破坏服装整体的美感,反而增添了一丝邪魅。而且凝视得久了,会发现目光会被那抽象的图案吸吮过去,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仿佛要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华贵,高傲,尊崇。 仅仅一个下车的举动,男子将优雅,尊贵,不可侵犯演义得淋漓尽致。如一头俯瞰自己领地的雄狮,目光逡巡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对上他的视线。底下的人群,出来迎接的家伙们个个都是卡特里特有身份地位的上位者,尤其那些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校官们,面对对方近乎无礼的举动,面上始终保持的一丝愠怒和不满。作为能力者,他们都是自视甚高的,但就在对方下车的一刹那,原本的愠怒和不满消失殆尽,每个人脸上拼命挤出一丝自以为盎然热情的笑容,虽然这个堆叠起来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的成分。 这份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场面上的逢场作戏。因为在绝对实力面前,虚伪和假意都会被揉捏成“真情实感”。 对方是能力者,是纳米机器携带者,这点是毋容置疑的。校官们觉得同为英灵战士,就算有差距,那这个差距的程度不会大到太过离谱的地步,哪怕质量上有变动,但他们这么多人,倒也不怯对方,毕竟无论任何领域,当数量达到一个高度的时候,质量也得让步。 但——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当对方下来的时候,他们本能地察觉到,实力越过一个境界的时候,数量则变得极其可笑。 如果对方是目中无人的狂妄雄狮,那么校官们一开始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一群母狮,为此沾沾自喜,但此刻才发现,他们顶多算鬣狗,不,连鬣狗都算不上,只是一群狂妄的蜜罐。 人群中有人不忿的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杀生院。” 这一声突兀的嘀咕,对于落针可闻的环境里,仿佛一枚重磅炸弹,所有人诧异惊愕的回头,说话者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抱着一只漆黑的小笨熊,一脸呆板天真的模样。 精致的妆容,绝美的容颜,还有那一份纯纯的扮相,大部分人内心里都会龌龊一番。 “嗨,克里斯汀。”迈巴赫上又下来一个人,与之前那个邪魅男子比起来,显得平平无奇,身上穿着老旧过时的白色休闲装,蓬糟糟鸡窝似的浅灰色白发,带着用胶布缠绕着的破碎眼镜,年纪很小,大概十六岁左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跟之前那个一脸冷漠的男子比起来,这个更贴近技术废宅的形象。 “嗨,但丁。没想到连你这个从不出门的废宅都出来了。这次杀生院的手笔,啧啧,有点隆重啊。”克里斯汀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吐槽道。 “哈里斯,这次也要手下留情哦。”克里斯汀笑了笑。 邪魅男子摘下墨镜,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优雅傲慢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连同那些被忽略的人都觉得被忽略是莫大的荣幸。面对小女孩的调侃,他嘴角上扬,并不去注意她,而是微微欠了欠身子,行了一个贵族礼仪,“日安,克里斯汀小姐,今天的你,依然美丽得如同朝阳下最璀璨欲滴的玫瑰,虽然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点小小的刺。” 车队上的人陆续下来,八辆车大概有五十人,每个人各司其职,都带着明显的职业特征,卡特里特校官们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更加欢淌了,因为他们惊愕的发现,这支车队里,哪怕是司机都是英灵战士。 那些注射过纳米机器的宿主,也就是能力者,为了区分,会傲慢且理所当然的将自己称呼为英灵战士或者英灵。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跟普通人之间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哪怕认可是同一个物种,也更加趋向于将自己打造成那些神话中的英雄人物。 五十个人,五十个英灵战士。 哪怕是卡特里特,经过长达十年的储备,目前拥有的能力者,还没对方随随便便派遣出来的一支常规作战部队的人数多。 每个人都知道纳米机器的生产和制造的不易,也就更加敬畏于那个未曾谋面的神秘组织——时钟塔。 培养五十个英灵不是易事,更难的是养护和维护。战争等级升级了,同样后勤难度也跟着升级了,虽然纳米机器武装的能力者可以适应越来越多环境多变的战场,生存能力跟寻常士兵几乎天壤之别,但是,同样的,维护成本和战争成本也在疯了似的往上飙升。 能量棒,医疗单元,临时适应环境加装的能力模块,战损;每一个名称后面都是累累的经费和预算。 而这些,也是让所有人选择闭嘴的根本原因。 在新时代,力量代表着绝对的支配权。 卡曼一如既往洋溢着微笑从人群中走了出去,“欢迎,欢迎,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移步内里,我们准备了干净的水和精美的食物,快快洗洗这一路的风尘,然后在好好睡个好觉。” “您好,董事长先生,不必了,”哈里斯冷漠的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们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这个时间点,我们会进行一些必要的补给,然后会在二十分钟后离开,当然,你们为我们安排的向导准备好了吗?” “不里面坐坐吗?”卡曼有些愕然。 “不了,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哈里斯直接拒绝了对方,扭头重新钻进了黑色的迈巴赫,看样子,不想再继续交流下去。 二十分钟后,食物和水分别装上了房车内,卡特里特安排的向导也到位了,除了叶苏秦,还有两名熟悉附近地理的老兵。 但是车队方面并没有安排给他们三人的位置,所有人都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他们看人的样子像极了在看三条狗。意思很明显,这里是住人的地方,不是给狗的。为此公司不得不再安排一辆武装越野车给他们。 “注意着点,那小子是莉薇娅心头好,虽然当下价值大不如前,但是情况允许下,别让他出事。”克里斯汀敲了敲玻璃,对着里面的哈里斯嘱咐道。 “如果,我指的是如果,如果有什么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夺走他的性命,那么你这句话说与不说,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哈里斯冷淡地回道。 “得。”克里斯汀耸了耸肩,对方的意思很明显,这个区域不存在能够在他手上伤害他组员的人或者武器,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么大家都得歇菜,说不说都一样。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总部区域,沿着道路向城外驶去。 叶苏秦跟着两个老兵开着越野车吊在车队的后面,看上去孤零零显得孤寂又可怜。叶苏秦将自己丢在后椅上,膝盖上横放着一支巴雷特m82a1,这是从公司武备库里顺手牵来的,没有花一分钱,公司对于这种举动,竟然保持了沉默。 粗重浑厚的黑色枪身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叶苏秦的装束一如既往的简单,一个便携式小背包,里面装着足够半个月的水和便携食物,除此之外还有两盒子弹,一把匕首,别无他物。 前面的车队没有一丝想要跟他们沟通的意思,当然这个沟通指的是面对面的语言沟通,他们发给三人每人一台战术面板用于联络。 相比较于卡特里特研发的单兵终端,厚重如同板砖的单兵通讯设备跟时钟塔的一比,可以看出技术层面不在一个频道上。对方的战术平板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这是展开状态,可以通过这个面板进行各种军事和非军事的活动,里面甚至还有余韵安装上上千款各类休闲小游戏以供打发时间。如果是运动战,它可以折叠起来,折叠后的体积不会比一个火柴盒更大更厚,非常方便携带。往往精密的设备都比较娇贵,战场环境复杂,碰着,撞着,甚至不小心遗失之后被碾压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是对方的面板非常耐操,折叠后可以承受一吨重的重物碾压,防火防水,效果好得超出你的想象。 而且看对方大大方方的程度,这种高科技的产品好似不要钱般的廉价。而且对方人手一份,当然,从款式上可以看出他们的级别更高,性能更加优越。 看架势,类比旧时代人手一部的手机,而对方拿的是苹果智能机,而他们手上的则是诺基亚lumia。恰恰这“诺基亚lumia”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爱不释手。 车队驶去五公里后,毫无征兆的九十度大甩尾,仿佛前面平坦的荒原上有什么看不见的隐形沟壑,又或者有什么天谴之剑,狠狠在面前犁过似的。 所有车辆仿佛精密组件内的齿轮,一丝不漏,咬合贴切,紧紧跟着开头的三辆主战战车狠狠侧身甩尾,连同轨迹线都惊人的一致。地面上整齐划一的刨出六条粗细一致的车辙,就像太空站上的对接轨道,精密,舒畅,带着韵味。 可惜,美感没有持续过十五秒,被后面一辆哼哧哼哧跑上来的越野车破坏得一干二净。 下午三点,飞驰的车队抵达了斯卡娅曾经待过的小小聚居地。 第四十四章 远方的呼唤(上) 凋败,灰白,触目所及的景致惊人一致。 整个城市在熊熊燃烧,大厦颓倾,底下无数如蚂蚁般浓密的人群在溃逃,在尖叫,在绝望。火焰中有许许多多哭号抽泣的人脸,个个扭曲不堪,状若癫狂。 远处有什么在低鸣,细细侧耳倾听,是一阵阵络绎不绝的防空警报,大批大批穿着黑色军装的武装人员窜上街头,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扣动扳机。 城市中到处都是尸体。尸体大部分是壮年男子,他们大半都死在道路两旁,许多还拿着武器,但是脸上骇然的神色直到死去也不曾消失。还有些人是死在战斗位置上,死者中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 城市中还可以听得到隐约的惨呼,绵延不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一组航空编队从城市上空徘徊而过,丢下成吨的浓缩汽油弹,城市变成了大火炉,无数个街道,高楼,cbd在熊熊燃烧,浓郁的黑烟直窜云霄,将整个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彷如末世的降临。 激烈的打斗和惨叫,子弹呼啸着从废墟上飘过,两个男人狼狈地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不敢有丝毫停顿,两人疯了似的朝着城市边缘跑去,领先之人有着一头令人艳羡的白发,垂落下来,到了膝盖位置,哪怕在火光燎人的战场上,那头白发依然温润雪腻,柔顺且一尘不染。 居后的男子则平常得多,稀疏刚毅乱蓬蓬的短发,一根根钢针似的络腮胡子,上半身是破了几个洞的花衬衫,下半身则是一条沾染了机油污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脸上的沧桑掩盖住了底下的焦躁,这幅扮相深刻诠释了落魄中年大叔的形象。此刻正头也不抬地尾随着白发男子奔跑。 忽然,他的脚步慢了半拍。 “多泽,停下来干嘛?快走!”白发男子急促催促,却发现落魄大叔没有动弹的迹象,于是懊恼地扭过头来,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处坍塌的宅邸,表面上看,在毁坏之前,是一处安静宁和的托儿所,有滑滑梯和跷跷板,房子外面用黄色,粉色等温馨的色彩涂抹着一幅幅儿童画,上面阳光和煦的大人牵着一个个笑容洋溢的幼童,走在布满鲜花和绿草的郊外,一切看上去和谐温暖。 他的目光微微缩了缩。 阴暗的角落里,那处唯一在坍塌下保持完好的角落里,一名抱着肮脏熊玩具的小女孩躲在阴影里,胆怯又好奇地朝着他们望过来。 悚然的是,那女孩浑身上下溃烂不堪,原本一头柔顺笔直的长发如今只剩下一半,另一半是瘌痢头,头皮上面密布着一个个白色涌动的茧,如米粒大小,不断无声摇摆。两颊已经脱落,脸上全是深色的皮下组织,看上去分外瘆人。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另一只则笼罩着灰色的眼翳,厚厚的角质膜仿佛在她“心灵”上抹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薄膜。 鼻翼动了动,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腐臭气息从那边飘来,阴影下面有什么。白发男子的瞳孔缩了缩,视野划过空间的距离,将女孩背后一幕看得真切。 小小的空间内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儿童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有刀叉零落在地面上,血渍和碎肉组成了一幕交响曲,将瘆人的乐曲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走吧,没救了,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化生的组织正在侵蚀她的身体,活不过今天了,基因崩溃就在眼前。”白发男子立住了,缓缓的说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为这一幕感到惋惜。 看来这处外表光鲜的托儿所,未必有它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光鲜靓丽,里面深藏的阴暗和滔天的罪行诠释着人性中最隐蔽最邪恶的一部分,而这部分,连同炼狱的恶魔都自叹弗如。 颓废男子蹲下身子,朝着远处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迟疑了,而对方握着拳头的手忽然舒展开,里面是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 女孩蹦蹦跳跳过来,她没有经受住诱惑,一把夺过糖果,连包装都来不及撕扯掉就一口塞入嘴中,鼓涨着两颊,双手封住嘴巴,一副不愿意再拿出来的架势。 “好吃吗?”多泽笑笑问道。 女孩怔了一下,拼命点着头。 “还想吃吗?”多泽问。 女孩继续拼命点头。 “跟哥哥走好不好,哥哥带你吃好吃的糖果。”多泽脸上洋溢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多泽,你疯了,你救不了她,你只会把自己搭进去,该死的,你那进水的脑袋什么时候可以不秀逗。”白发男子疯狂地叫骂。 “好了,格里芬。”多泽拍了拍手,止住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谩骂,“只要我还是小队的队长,就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白发男子瞪着他,两人的视线似乎能够冲撞出火花,几秒钟后,白发男子退了下来,耸了耸肩,“随你便,该死的疯子。” “我可不愿意在陪你玩过家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可要活着回去,你爱搭上几个累赘都无关紧要,最好死在这边,呸。”白发男子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离去,几个挪腾之间,人已经消失在茫茫街道重影的后面,渐渐消散。 一颗炸弹落了下来,男子只来得及说声小心,轰然爆炸的火光和粉尘将一切笼罩过去。 整个画面如同碎裂的玻璃龟裂起来,时间定格在那一秒,画面定格在那一帧,男子身形如矫捷的猎豹,横呈在爆炸点与女孩之间。 时间慢了下来,慢到手上的布偶小熊跌落的过程都异常缓慢。 斯卡娅抬起了头。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切嘈杂渐行渐远,整个世界再次被绿色的波纹填满,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片段。 头,异常疼痛,仿佛要炸裂开来。 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碧色的世界里荡漾,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仿佛要将自己整个淹没。 “啊——” 斯卡娅整个坐了起来,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外面是轨道货车驶过的轻响,连带着房子都开始微微抖动,天花板上积蓄的灰尘嗖嗖嗖地抖落下来。 窗户外面,阳光明媚,一缕从天穹皲裂处漏下的光线打在房屋外壁上,透过斑驳的孔洞洒落进来。 木桌上,格里芬端坐在矮树墩制作的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在黄色稿纸上纂写着什么,方框眼镜后面的目光凝重细腻,他歪了歪头,望着一脸落寞的斯卡娅,淡淡地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斯卡娅淡淡回应,脑海里还带着一股莫名的伤感,这次,那个总是一脸阳光的“哥哥”,面孔又是模糊不清,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海中的身影变得淡了几分。唯一挥之不去的是那一身永远破洞的花衬衫和一条洗得褶皱的牛仔裤。 她突然有些讨厌起那个甩手将一切丢给后辈,不负责任的哥哥,死去的人固然惋惜,但是他们无疑又比较幸运,因为他们将自己的身影深深刻在后辈们的脑海里,并时不时督促他们去拼搏,去奋斗,去做些这样或者那样,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事情。 但—— 大家其实并不想去做这些事情的,崇高的理想仅仅只是崇高,她更想躺在哥哥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像个孩子一样。 现在孩子长大了,但她不想独当一面。 如果你能回来的话。 斯卡娅这么想着,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一脸表情哀默的大男孩,那哀默的样子,仿佛在给整个世界吊唁。 无形中,那个总是阳光的颓废男子的侧脸和总是一脸漠然表情的男孩渐渐重叠吻合。她突然发现,自己有时候好像有些分不清两者到底谁是谁了。 ——【候鸟】 当男孩吐露出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心神无疑是颤栗的。仿佛男孩的眼神刺破了她努力装饰起来的伪装,如同一柄发硎之剑,凌厉地一击,直刺要害。 对,候鸟,离群的候鸟,就像孤雁脱离了雁群。 孤零零在天空中飞翔着,努力装作自己依然知道目的地的样子。偶尔看到别的雁群从身边飞过,它的昂着脖子,一脸孤高。它是不能腆着脸靠过去的,因为过去也没用,无论你的姿态放得多低,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嘲笑你,攻击你,啄掉你的羽毛,撕扯你的羽翼。 你的表现得叛逆,你的表现得孤傲,你的表现得莫衷一是。 既然不能合群,就表现得叛逆一点,反正没人会因为得你卑微而同情你一眼,也没有人因为得你俯首而接洽容纳你的全部。 哥哥走后,她就成了孤雁。哪怕拼命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也没用。在芬格里、沃利眼里,你始终都是异类。 接洽你,恰恰是你还有用,有成为炮灰的余韵。如果没有这点,他们会毫不犹豫抛弃掉。 这么想想,似乎自己跟那个男孩还挺有缘的,因为,在他的眼中能够感受到,都是被整个世界排斥的渣滓。 她起身推开窗户,沸沸扬扬的喧嚣迎面而来,底下廊道上人潮汹涌。天空中,轨道交际处,一列列锈迹斑驳的轨道列车正在缓缓移动。再往上,是刺目的人造太阳,由废弃核燃料改造,外形粗犷且毫无安全措施,此刻正在汹涌澎湃地散发着灼灼热量,还有指数超标且肉眼看不见的热核辐射。 这里是位于城市地底下的人造聚居地,它的前身是地下防空甬道,经过几代人孜孜不倦的挖掘和探索,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且繁荣的城市雏形。 这里是自由的都市,也是拾荒者赖以为生的据点,这里是地下拾荒城市——巢雀。 第四十五章 远方的呼唤(中) 安静的小镇在战车轰鸣声中被打破宁静。 一行人简单说明来意后,枯叶蝶居住过的房间被挪腾了出来,连同那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技术人员询问了几乎所有与枯叶蝶相关的人员,包括了聚居地族长。当然,整个过程并不愉快,因为负责询问的人其本身专业就是拷问和量刑,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可以动用一些微小且令人印象深刻的小手段让一些被人忘却或不愿意提及起来的事情抖落出来。一些怀疑是枯叶蝶用过的东西则被提取和保存。 叶苏秦抱着枪依靠在越野车上,小口小口咀嚼着压缩饼干,并时不时呡上一口水。两名老兵坐在车上没有动弹,目光凝重地望着那些家伙们忙忙碌碌。 他们在帮忙带路的同时,也有公司赋予的贴近观察对方一举一动的任务,类似于战地观察员或者军事顾问的调调。 这样一个看似小小的作战单元里面,竟然五脏俱全,连冷门的刑讯专家都配备了,更令人挠脑门的是,这个刑讯专家不光是审讯单位,还可以拎着一挺三十斤重的双管机炮疯狂输出。 余下的,除了司机,还有生化学家,机师,通讯和电子战专家,猎人等等,甚至离谱的连营养师都配备了。毋容置疑,这些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拎着刀走上战场且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凶徒。 老兵们咽了咽唾沫,决定不再管那些从单薄铁皮屋里传来耸人听闻的惨叫。 车队离开跟到来一样迅速,半个小时后,得到想要的情报后,一行人继续乘坐汽车离开,下一站是作为考核之地的废弃城市——伊达尔。 夜幕降临,车队临时在城市边缘安了个简易营地,五十人的队伍里分出去十几个人在城市街巷里仔细地搜索着。叶苏秦被叫唤了过去,哪怕内心十万分不愿意,但在那刑讯专家的注视下,叶苏秦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当初的一切事情叙述了出去。 他看出来了,队伍的核心是五个年轻人,他们坐在迈巴赫里统筹调配,而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自然会有扈从会替他们干。不过这次略微有些许不同,那个叫但丁的,总是爱笑的男孩子这次亲自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去。 仅仅凭借着语言描述,在曲折复杂的城市街道环境下,但丁信步而走,竟然还原了当初叶苏秦的轨迹。要知道已经事隔一周,大部分痕迹早已消失殆尽。 他来到那一处叶苏秦开枪打伤对方的阳台上,上面的痕迹早已抹除干净,并覆盖上厚厚一层余灰。他蹲了下来,手指摩挲着水泥地面,两只弯成弯月的眼睛眯缝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不,似乎在享受着什么。 叶苏秦站在队伍末尾,但是已经将一切细节都收在眼底。眉毛不受控制地跳动着,虽然那个叫但丁的小家伙一直在笑,为人也很温润良善,谦虚有礼。但是体感肌肤上如针芒的刺痛感历历在身,那是极度危险的征兆。 这几个年轻人个性洋溢,性格迥然,但有一点惊人一致,那就是实力强横。哈里斯是单纯的强,无疑是队伍中领袖般的引导者,是整个队伍的中流砥柱。从他傲慢的做派和自始至终不抬眼相看的桀骜可以看出为人非常乖张暴戾。但丁则不然,性格谦逊温和,彬彬有礼,给人以智者的感观,实力方面委实捉摸不透。那张纯洁烂漫的笑脸下面,埋藏着太多太多东西,如同漂浮在北冰洋的冰山,水上面的永远只有一丁点。 他闭上了双眼,翻身坐在栏杆上,早已腐朽的铁质栏杆发出承受不住重量的吱嘎呻吟。脚下是几十米的高空,今晚的风格外遒劲霸道,仿佛随时可以吹走这具不到五十公斤重的身躯。 虚影仿佛躲在暗处胆怯又畏惧的小妖精,偷眼打量着外界。渐渐的,虚影开始从角落里浮现,不在畏惧四周汹涌的人群,它们由无数细微的尘埃组成,长着一张张或扭曲,或诡异的面庞,有“人”扣动扳机,有“人”左右挪腾,飞檐走壁,有“人”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匍匐在地上舔舐着什么。 渐渐的,几个虚影消失,唯独剩下一个,在城市中不断行走,猎杀,冲突。 时间过去了足足一刻钟,但丁动了一下,所有一切的幻象统统归寂,世界重回现实。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没有焦距,之前发生的种种表象不过是他脑海中的浮光掠影,外面的人只看到他坐在栏杆上,一动不动整整一刻钟。唯独某人除外。 叶苏秦感受到了房间内磁场波动的变幻,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勾勒一些东西,具体的他看不真切,但是能够感受到内心被侵犯的不安。 但丁站了起来,笑容收敛,露出凝重的神色,朝着街头巷尾的末端,朝着地平线的远方随手指了指,“朝西走,她在那边。” 扈从们默默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没有发出质疑或者询问的话语,他们开始整队,开始朝着营地走去。其中一名捧着战术面板的家伙给另外几支仍然徘徊寻找线索的分队发了收队的信息,随即收拢面板,头也不抬地朝着外面走去。 叶苏秦默默跟在扈从后面,在迈出房门的刹那,朝着仍然站在阳台上凝视远方的但丁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隐秘,但被注视的主人好巧不巧扭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叶苏秦的笑容有些窘,仿佛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小男孩,而但丁的笑容则有些意味深长。 ——【克星】 叶苏秦不得不正视这个糟糕的问题,如果在野外,他或许有把握能够在强大的哈里斯手上侥幸逃脱,但是在但丁面前,一切的荒野经验都沦落为废纸。 现在可以肯定断言,但丁的能力领域主修方向就是感知,而且级别非常高,是叶苏秦这类人永远无法触碰到的上阶领域。仅仅凭借一些支离破碎,甚至渺无痕迹的碎屑,就可以完美推导侧写出,仿佛身临其境蒙太奇般场景。如同经验丰富的主刀医师,快准狠地将当初对方的一切事态洞察透析。 如此,拥有这种超越理解极限感知域的家伙,注定无法被人瞄准,偷袭,甚至谋害。 对于狙击手来说,一个永远无法被瞄准的敌人,太可怕了。 回到营地后,被告知他们大约有三个小时时间可以休息,三个小时后,他们将继续踏上行程。两个老兵小声抱怨了几句,不过没人会将他们当回事。 营地的选址有些潦草,全然没有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化生们当回事,三辆主战战车打头横呈在路口。这是一处背风的街道,后面是一幢保存略微完好的建筑,但所有人没有下车前往建筑内休息的打算,他们也没有搭建帐篷,吃喝拉撒全在车内解决。 制式口粮装在一个黄灰色的袋子里,撕开封口,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罐头,220ml饮用水,五支装的香烟盒,一小包咖啡和口香糖。 罐头顶部有个安全扣,解开后,三十秒内就能加热里面的食物,撕开封盖就能吃。内部食物并非常规见到的谷物或者时蔬肉类,而是一团厚重黏稠的营养素,样子介乎于肉糜和面粉之间。叶苏秦用勺子舀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味道说不上美味,但是起码不差。能在这种荒郊野外吃上热乎的食物,最重要的还是它不需要明火烹煮,大大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深夜的郊外。 叶苏秦已经越来越不诧异对方在技术水平上的卓越,哪怕被弄得花里胡哨的一份单兵制式口粮。罐头的内胆可以抽出来,撒上咖啡粉灌上水,底盖下面的反应材料会自动加热,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就好了,再点上一支烟,美滋滋地抽上一口,那滋味美妙得几乎不做他想。 叶苏秦手捧着热咖啡,耳边听着两名老兵喋喋不休的闲聊,背靠在椅背上,进入了浅睡状态。 三个小时后,叶苏秦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他抖擞精神,重新保持端正的坐姿,两个老兵正双脚搭在仪表盘上鼾声大作。他拍了拍两人,两人迷糊中回过头来,一脸疑惑。 轰~~ 战车的发动机轰鸣起来,打头的三辆战车没有任何招呼的启动,行驶,朝着漫无边际的黑夜斩去。 随后余下五辆车子也毫无征兆的启动,行驶,有个扈从好心的打算跑来招呼他们,看到几人都是清醒的状态,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队伍。 “操——”老兵低低骂了一句,他们只是普通战士,面对这种近乎高强度的转战,已经渐渐感受到疲惫和困乏。 晚上的路,漆黑的看不到几尺之外的路况,时不时出现拦路的巨岩,斜生的钢筋和倒塌的电线杆。 刷刷刷!主战战车车前各四盏大灯一齐打开,十二道光柱穿破黑暗,将前路照得雪亮。近五十吨重的车身可以轻松的碾碎一切阻拦物。狂野而疯狂的发动机轰鸣中,战车以近乎自杀的速度卷起成片成片的灰幕。 后面的车,如巡游而上的鲟鱼,灵活的走位,高效的车况,精湛的驾驶技术,一柄柄反射着闪亮寒芒的枪头,刺破了烟尘组成的帷幕,遥遥跟在三辆战车后面,看架势,还非常游刃有余。 唯一显得格外麻烦的是后面跟着的越野车,两眼一抹黑的路况让老兵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饶是如此,依然险象环生,一根垂掉下来的钢筋差点将副驾驶上的老兵削去脑门。 驾驶车辆的老兵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脸色发白,嘴唇干裂,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前方。 “我来吧,”叶苏秦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示意自己来开。 “你?......能行吗?”老兵有些疑惑,最终还是让出了位置。 叶苏秦落座后,单手翻飞,快速打靠档位,同时一脚油门踩到底,剧烈的推背感袭来,两个老兵惊恐地握住车把手,两只眼睛瞪得圆圆,他有些深深后悔,竟然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下将车子交给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引擎高亢地咆哮,双离合器的齿轮缜密地咬合,油气在内燃机里疯狂灼烧,将澎湃的动能以最快的速度输送到四个轮子。 月光迎面而来,拂过大地,拂过湖泊,拂过面庞。叶苏秦的双瞳在月光照射下变得诡异起来,原本的黑色瞳孔被一排细密如同眼膜的罩子笼罩,黑色的神经线在缓缓蠕动,在冰洁的眼白上面不断变换着,看着就像无数细密的铁线虫舒展着身躯,肆意摆动。 “怎么了?”坐在迈巴赫里的哈里斯疑惑扭头,只见原本坐在躺椅上品茗着红酒的但丁猛然朝后方看去,因为摆动幅度的过大,导致有几滴红酒洒了出来。 哈里斯第一次见但丁这般失态,于是开口问询。 “没事,”但丁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介意。 哈里斯扭头看了看后视镜,茫茫夜色中,一窜白光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靠近。 “那小子,还不错,挺有意思的。”哈里斯嘟哝了一句随即不再开口,继续闭目养神。 第四十六章 远方的呼唤(下) 浓密的云层被强风吹开了一片空隙,温煦的阳光倾泻而下。夜色下原本还在地面上活动着的形形色色的生物立刻四散奔逃,各找阴暗处藏身。 黑幕重新褪去,阳光普照大地。 除了呼啸的风声外,荒野上几乎再没有其它声音,也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痕迹。直到几声沉重的轰鸣打破寂静。 笔直的车队就像一列行进在荒漠戈壁上的驼队,之前三三二阵型调整成了一字长蛇,每辆车之间的间距保持在了两公里左右,蜿蜒的阵型可以彻底释放速度,同样也将他们薄弱的侧翼展露在对手面前。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三辆主战战车距离离得有些远,而两辆房车和迈巴赫离得又有些近,前车和尾车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不到两公里左右,两公里,这是哈里斯能够应援的极限。 三辆看似毫无防备的轿车其实是哈里斯投下的饵食,如果有哪个莽撞的组织自以为可以占到些便宜,那么时钟塔就会教教它,什么是新时代的战术。 车队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其中仅仅休息了三个小时,过惯这类生活的扈从渐渐展露疲态,开车的司机已经换了人接替,除了迈巴赫上的司机。那是个年轻的过分的俊秀少年,年龄大概在二十出头,有着一副清秀俊美到分不清男女的中性面庞和比例完美的身材,身上穿着墨黑色的军装,自始至终,他的妆容和衣服没有一丝疏忽,打理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一天一夜风尘仆仆的生活他全程没有参与似的。 “前面那处矮坡,休整一下吧。”哈里斯发出命令。 车载通讯器不断传来收到的回复。 躺在后排上睡觉的但丁忽然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有什么在靠近我们。” “小心!!!” 预警信号刚刚出口,距离车队不远处的陡坡上,一坍塌半边的民房内爆射出一团火光,随即是袅袅的硝烟。下一秒,打头的战车侧面的反应装甲爆炸,橘红色升腾的火焰打响了这轮伏击的信号枪。 遭到攻击的刹那,主战战车的炮塔九十度旋转,炮口微微下降几公分,一团膛口焰爆燃。房屋顷刻间化成了一团瓦砾,半截炮管被冲击波掀上了数十米的高空,随即重重砸落,掀起大片尘土。 85毫米加农炮,二战时期的老古董了。不过不得不说,这种维护成本极低,威力不俗,简单机械火药结构的加农炮在上个世纪还依然在各国部队中列装服役。 这种火炮对新式坦克的威胁极低,哪怕没有反应装甲,哪怕对方用了破甲弹,想要捣毁一辆新型合成材料锻造的利器,也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对于那些偷袭者来说,这种看似无用的火炮却是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具有较高威胁性的武器。 两辆自走火炮停下,支架上加装的十四管火箭弹发射器调整了下角度,随即脱膛而出。这种长度只有三十公分的火箭弹可以在同一个发射筒上加载五到六枚,所以这轮集射,实际是在短短不到五秒时间内在窄幅区域内投射了140枚到170枚火箭弹。 顷刻间,整个陡坡化作火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断灼烧大地,枯树,草皮,乃至血肉身躯统统被炸成齑粉。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伏击。 零星的枪声响起,不断有流弹打在车身上,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叶苏秦跳落下越野车,不断在复杂的环境下挪腾闪避,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待在越野车上只会沦为活靶子。 一个老兵有样学样,矮着身子跳下车,另一个老兵则试图去操控车上那挺加装的7.92口径的重机枪进行还击压制。 一枚拽着尾焰的rpg斜切进来,越野车连同射手一起化作了一团火球。 老兵被火焰掀得踉跄了两步,惊恐地回头看去,那辆只剩底架的车子在熊熊燃烧,上面的人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只有一截军服袖章在风中翻滚。 他迟疑片刻,虽然也算是久经沙场,但毕竟谁也不是不怕死的,突发的意外让他的脑回路还处于茫然宕机的状态,下一秒,一枚旋转夹带着动能的子弹从他左眼射入。 一道血箭飚出去好远,老兵整个人颓然倾倒。 叶苏秦找了一处安全地带,那是一个凹陷进去的坑洞,下面深一点五米,矮着身子足够他一个人躲藏了。望着一个接一个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老兵,他的表情说不上惊讶或者哀伤,死亡在这块土地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仅仅脱下帽子默哀了几秒。 外面的战事他不想参与,他相信以时钟塔展露出来的架势,反击将会凌厉,血腥,且毫不留情。他没必要去掺和,因为他的参与不会让己方的战斗力增加多少,反而可能因为配合度的问题妨碍了人家正常的军事展开。 一只麻雀从头顶飞过。 叶苏秦的瞳孔猛然一缩,他发现飞过的麻雀那绿豆大小的黑色瞳孔也猛然一缩,但是对方没有停顿下来,而是径直朝着后方两辆自走火飞去。 “要出事了。”强烈的念头在叶苏秦脑海徘徊,他几乎是下意识拿起枪,枪口斜指上天,准心的位置将那只不断上下扑腾的麻雀套住。 下一秒,越来越多的麻雀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数量足足有七八十只。这个数量显然不是靠他这支巴雷特能够敲下来的。 麻雀落在自走火炮管上嬉戏打闹,有几只好奇心重地钻进了冰雹系统火箭炮管的筒子内,那种名叫“冰雹”疾风骤雨的火箭弹刚刚机械推弹上膛,距离下一次发射仅仅需要两秒钟。 一点火光,接着是剧烈的冲荡,自走火平地跳跃了一下,然后是剧烈震荡,车身差点倾覆。冰雹发射器化作了无数零部件四散纷飞,靠近炮塔的一侧整个凹陷下去,爆炸的余波扩散开来,在车体上露出一条条明显的裂缝。毫无疑问,车子算是彻底报废了,至于里面的炮手,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自走火炮侧门被打开,驾驶员和辅助观察手跌跌撞撞摔了出来,那些徘徊在空中的麻雀仿佛闻到腥味的鲨鱼,蜂拥朝着两名技术员冲去。 腹部下面,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金属盒发出扑哧扑哧红色的信号灯,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麻雀群距离战士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扑扑扑—— 两名技术员反应很快,无论是驾驶员还是观察手,将胸口挂着的步枪横摆了半周。这种长度只有二十六公分,比冲锋枪还娇小的步枪,射速惊人的高,载弹量更是达到五十发,面前的麻雀“网”瞬间稀薄了一大半,空中此起彼伏的爆发出一团团血雾,被子弹射中的麻雀凌空爆裂,只剩下几羽羽毛孤零零飘荡在空中。 哪怕射击水准极高,哪怕反应极迅速,但是麻雀数量实在太多,只要有一只漏网之鱼,对于两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迈巴赫已经停了下来,车门大开,哈里斯急速飞奔过来,但是两者相距实在太远,远到整整四公里,而哈里斯的援护半径是1.5公里。 来不及了。 危机关头,另一辆自走火顶盖突然弹飞,一架旋翼无人机升腾起来,底部的大圆盘发射着强大的干扰波,同时合成音响里发出一连窜短促的鸟叫。这是模拟鸟类遇到危险发出的警告信号。 原本人性化的黑色小眼珠忽然变得迷茫起来,麻雀恢复了动物本能,它们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外面争先恐后地飞去。 轰轰轰,仅仅飞出去一小截,身上的起爆器开始爆炸,天空绚丽地仿佛刚刚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 完成任务的无人机并不返航,而是不断盘旋在半空,身上的圆盘不断放射着电磁干扰波和无规则音频信号,这种无序的波长可以有效遏制心灵感应的侵入,也可以让对方通讯设备瘫痪。使整个战场除了己方之外,其余处在无线电静默状态。 现代战争的指挥统统依靠无线设备来完成传达和调整作战方针的意图,无线静默意味着戳瞎了对方的眼睛,让他们看不着,听不见,在现代战场上,这种情况是毁灭性的。 对方的遏制手段来了,十几枚rpg火箭弹升空,目标对准了空中的电子干扰无人机。 时钟塔这类名叫天堂鸟的自走火炮功能很强大,是个地地道道的多面手,集电子战,近空巡航,远程打击,火力覆盖等等为一体,塔盖一侧的20mm近防炮每分钟射速达到一万发,有效拦截距离1500至2000米。可以同时锁定多个目标,智能化排序击毁程序。 一阵急促的火力射击,炮口上的膛口焰伸出去一尺长,就像地狱的长舌恶魔,吐露着猩红的舌头。老式的rpg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就被一一射爆。 主炮塔上155毫米榴弹炮管轻微颤抖了一下,一枚杀伤性步兵榴弹炮出膛,精确落在二公里外一处敌方阵地上,剧烈的火光波及下,无数残肢碎肉轰上了天空。 侧门被打开,一名持枪士兵走出来,对着远方一通压制,同时对己方的两名技术人员招了招手,虽然他们都不同程度加载了防护型纳米机器,况且身上穿着防护性优良的护甲,中上个几发子弹并不会失去战斗力,但是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谁也无法预料那些无处不在的流弹是否会运气极好地打中他们的薄弱部位。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朝着自走火走去,一路跌跌撞撞,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灰影急速闪过,匹练般的刀光闪烁,两人一脸错愕,然后是迸射出一圈的鲜血,上本身跟下半身被整个切开,刀口平滑整齐。 杀人之后,对方冲势不减,倚靠在自走火钢铁侧门上的战士反应不可谓不快,急速调转枪口,但是对方更快,仿佛一道光,眨眼之间就到了战士身前。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下。 灰影显出了人形,那是一个颇为绅士风范的男子,穿着酒红色西装,上衣口整洁地叠着一块方巾,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抹多了发蜡或者本身头发偏硬,一根根如钢矛似的挺立,尖锐的仿佛可以刺穿一切,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观。 那是个脸上带着阴鸷的男子,低沉灰暗,带着一股瘆人的心寒。明明脸蛋俊俏,身姿挺拔,但总给人感觉一种狼的姿态,是的,看到他,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或许是他那迥异常人的尖耳朵,或许是他那立体感极强的五官,或许是他偶尔露出的尖锐犬齿......总之,他是一匹狼。无论装得再像,他给人的感觉始终是一匹狼,一匹来自地狱的魔狼。 叶苏秦下意识抹了抹眼睛,他觉得似乎有什么把时光给偷走了几秒,因为前一秒,那个突兀出现的怪人还站在惊慌失措的士兵面前,下一秒,鲜血漫溢而出,自走火战车化作燃烧的废铁,直接呈现在了十几米开外,仿佛中间有一段激烈的打斗过程被整个抹除了。 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强劲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噔噔噔的声响,仿佛脚下的不是泥泞皲裂的大地,而是舞台剧上擦得雪亮的柚木地板。 来人一手插兜,一手轻微摆动,上下每次摆动的幅度都仿佛经过缜密计算,完全一模一样,抬脚,落下,步幅宽度,仿佛都计算好似的,优雅的堪比最绅士的勋贵。 对方空着手? 虽然已经连续斩杀了数人,那凌厉的刀芒透过双瞳始终徘徊在脑海中飘荡不去,但他确实空着手,没有刀,也没有其他武器。他闲庭信步走着,风卷云舒的慵懒样子。那么将几个精锐扈从斩杀的那抹刀芒又是什么,或者说,他整个人或许就是那柄刀。 他抬头,对着天空那架无人机吐了一口痰,无人机冒着黑烟坠毁。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了。 第四十七章 死神的凝视(上) 双方在短短几分钟内展露出来的东西,颠覆了叶苏秦十几年的人生观念。 原本以为时钟塔展露出超越时代的科技水平,这妥妥将是一面倒的屠杀,但是对方前面看似莽撞的安排全是为了衬托出最终凌厉的一击。 偷袭人员一开始袭击赤蝎战车并非想要将这些防高血厚的家伙干垮。恰恰相反,付出几十条人命外加一门火炮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拖住它们的步伐。 遇袭的那辆战车恰恰卡在一处高低起伏的丘陵上,其他两辆战车都在前面疾驰,此刻哪怕想要回援,卡在丘陵这种不方便机动地形下的遇袭战车恰巧阻碍了它们通行的道路。 战车这种体型臃肿庞大的战争机器,一旦失去机动力停下,要再次启动把速度提上来,有一段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的空窗期。这个时间点大概三到五分钟左右,而这个时间点,足够结束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了。 尤其超凡之间的决斗往往以毫秒计算,那么三五分钟的时间简直慢腾得仿佛一个世纪,等它速度上来,黄花菜都凉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对方目标直接明确就是后面两台多功能型自走火。 中间三台看似薄弱的轿跑和房车,这么香甜的诱饵,隐藏在背后的黑手根本没有去咬,因为他知道,里面可不是什么弱小无用的沙丁鱼,而是一群拥有可怖能力的噬人鲨。 处理完两台自走火后,酒红色西装男子径直朝着甩落在路上的挂厢走去。 不知道挂厢里面是什么,两台自走火屁股后面一直挂着一节金属车厢,苍白色金属外壁,看上去像是铝或者钢,但是刚才一轮子弹,间或有几枚火箭弹打在上面,除了渲染上一抹硝烟的熏黑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可见其硬度之高。悬挂车厢上没有窗口也没有焊接的缝隙,遮挡得严严实实。一开始叶苏秦以为里面是弹药或者补给,但看对方的架势和重视程度,似乎不是。 酒红色西装男子走到近前,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透明玻璃材质的方块,里面流淌着墨绿色的液体,方块上面有插口和按键,流光在内部婉转,似乎还带有一点点电子设备的属性。 窸窸窣窣,仿佛火山灰降落,无数的黑色粉尘由天而降。 酒红色西装男子即将将手中的模块安装在金属挂厢外壁的时候,急速降落的黑色粉尘中,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他看上去轻如鸿毛,在空中盈盈而落,但是触碰到金属挂厢顶部的刹那,整个车厢剧烈往下陷下去了几公分。 西装男子闪电后退,那些看似无害的火山灰粉尘猛然间化作最凶狠的恶犬,凌厉地露出獠牙,狠狠撕扯上去。几缕碎布被扯落。 ——哈里斯 那个屹立在车厢顶上如同诸神俯瞰苍生的男人。他抬手,粉尘们汇聚成了三条螺旋交缠的尘龙,笔直朝着西装男撞去。 两人相距十几丈,几乎在同一时间,西装男子也抬起了手,那只手细腻纤长,指骨的分布均匀剔透,而薄薄的皮肤更是苍白的仿佛如同流水,能够清晰看到表层下面一根根耸动的肌肤纹理和静脉脉络。 就是这样一双美轮美奂,堪比那些以手吃饭,细细打理的手模们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手。纤纤玉手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但是此刻放在他的身上丝毫不为过。 风,开始静了下来。 时间以毫秒的速度运转着。 男子抬手的刹那,耀眼的光芒在指尖流转,无数尖锐的啸音弥漫开来,周围的风停下了,指尖的风反而越来越快,环绕着玉臂开始疯狂流转,短短一刹那,凝聚而来的风化作了利刃,斩了过去。 风刃的尖芒撕裂着空气,也撕裂着汇聚而来,澎湃冲击过来的尘龙,双方在狭小的空间内僵持着,发出刺人耳膜的高频尖啸。仿佛耳畔有无数只长满长长指甲的女鬼在不停抓挠着玻璃,声音尖锐而刺耳,令人一阵阵泛着恶心。 尘龙仿佛无边无际,头部被风刃斩开,吹散,很快尾部又会重新汇聚过来,那些由细密黑色尘埃组成的脉络仿佛有着吸铁石的特性,不断将吹拂出去的尘屑汇聚过来。 仿佛这样的对决要以这种形态永远进行下去。每个人脑海里冒出这样念头的时候,尘龙突然冲破了风刃的阻碍,一头撞了进去。 遐想中血肉纷飞的场景没有出现,尘龙一头撞碎面前的西装男,随即西装男幻灭。那是一抹残影。 下一刻,身后的空气荡漾出水滴落般的涟漪,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手纤细苍白,尖端的指甲很长,很长,带着微微的卷曲。 碰! 手触碰在阻拦在面前的灰黑色粉末组成的薄膜上,发出刺眼的火花,就像切割机切入钢材的瞬间,迸裂出的无数火星。 哈里斯头也不回,仿佛没有看到那只正不断寸进的手臂,他伸出左手,食指抬起,轻轻扣住中指,然后重重敲落。 头顶的空气中,十数把仿佛实质的黑色长矛凝聚成型,狠狠斩落。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 激射出的长矛划破苍穹,发出阵阵尖锐的破空声,以超音速穿透短短数十米的间距,刺入了玉手后面的空气中。 涟漪变得更加扩散了,被扎成刺猬的西装男子露出身形,嘴角露出一抹讪笑,双手挥舞,如同空中曼妙的舞姿,五指并拢成掌,动作凌厉又带着一股赏心悦目的美感,仅仅几个来回,身上的黑矛都被手掌斩落切削。 空中的涟漪再次波动,西装男消失了。 下一秒,数百米开外,西装男显露出了身形,身后是两个匍匐在地上射击的流民,他们身上披挂着简陋的披风,整个人贴附在地面不断扣动着扳机,手上是老掉牙的毛瑟98k。 西装男子落地的时候,两个流民还疑惑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响起,流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面颊仿佛在一秒钟出现了几十年沧桑的变化,瞬间由年轻活力的面庞变成了沟壑密布的苍老模样。 吸收了血气菁华的西装男,身上裸露的一个个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须臾间,除了衣服上的破洞还在叙述着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事,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战斗后的痕迹。 两人隔着几百米对望,这次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一滴汗珠从哈里斯额头上滑落,显而易见刚才看似轻描淡写的攻击,其实给他造成了一丝负担。毕竟动用和控制这么大面积的外置纳米机器,对于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躲在陷坑中的叶苏秦全程目睹了这一精彩绝伦的打斗,这就是超凡之间的战斗,动用以兆为计的纳米机器进行超规格的对攻,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其精彩程度,不亚于耗资巨亿拍摄出的好莱坞大片。 战场上忽然安静了下来,双方麾下的战士默契地停止了扣动扳机的频率。迈巴赫停在了路中央,几名乘客走下了汽车,房车也打开了,几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这边聚拢过来,远处传来轰鸣,主战战车终于姗姗来迟。 迈巴赫上包括司机坐着五个年轻人,此时已经全部下车了。年轻的过分的司机梳理着头发,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那把折刀的刀口长度不会超过三公分,该死,他不会想在枪林弹雨中用这把削水果都欠的折刀杀敌吧。 其后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懵懂又娇俏的打量着世界。如果套上兔耳朵在嘟嘟嘴,想必是任何宅男都无法拒绝的女仆尤物吧。 但丁一屁股坐在发动机盖上,一手下垂,一手抵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靠在他身侧的,也是迈巴赫里最后一名出来的乘客,是个脸上带着沧桑的中年男子,肌肉遒劲,个子很高,身材魁梧。胸肌将宽松的军装撑得高高垒起,目光如电,不断逡巡着些什么,只见他双手抱胸就这么站在那边,如同踞伏的巨兽,谁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凶戾气息。 这四个人,从服装装饰上可以看出,司机和女孩的阶级略低,她们穿着正式的军装制服,一丝不苟。比起哈里斯和那个中年凶戾男子,他俩的军装无论精美细致程度还是镂空花饰上略微要差上一些。而且举止有板有眼,全然不像余下三人,散漫随性。 从房车上下来的几队士兵看似有些松松散散,实则战术动作娴熟专业,分散穿插过来,他们身上披挂着形态奇特的深灰色装甲,护住了身体各处的要害部位。看着有些像科幻大片里的动能机甲或者外骨骼装甲,一个个身高两米的巨汉,套着这套臃肿装甲,理论上应该动作笨拙,移动摇摇晃晃如同下水的企鹅,但是对方步伐迅捷而灵敏,一点也看不出是套了厚厚一层护甲,更像是套了一件皮夹外套。 ——专业。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搭眼一看,就是杀人掠货的好汉。 同样是注射了纳米机器,那些技术类人员或许单兵素质也很牛逼,但是跟这些专司战斗的特种士兵一比,那纯纯就是战场小白。是卡拉米。 双方都开始动真格了。 叶苏秦隐隐有些期待,一边看看这边,一边扭头看看那边,混乱的战局下,他倒有一丝惬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对方的后手还没完。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露脸,那个一手操控麻雀的家伙。 网游上,攻略副本boss的常规路数,如果那个酒红色西装男是盗贼顺便兼职战士角色的话,躲在后面的强控——那个躲在阴影里准备酝酿必杀一击的法师。 目光不经意间划过了迈巴赫,担忧变成了现实。 “狼人——沃利!”哈里斯面色凝重起来,他的话语就像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出鞘的那一刹那,己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家伙们沉默了下来。 西装男略微欠了欠身,做了个标准的绅士问候礼,“承蒙挂念,不胜荣幸。” “看来,我们是找对路子了。”哈里斯嘿嘿笑了起来,抬眼朝着但丁看去,下颌微微顿了顿。 “斯卡娅和格里芬在哪?”哈里斯抬了抬下巴,有些傲慢的粗鲁开口询问。 “您是在找我吗?先生。”山脊上蹒跚走上来一名男子,他好整以暇地立在那边,手上提着一根槐木制作的手杖,眼中带着谦虚恭顺的笑意,淡淡凝视着他们。 蓝色的罩衣覆盖了他引以为傲的齐腰白发,只留下额前几缕刘海,不断随风吹拂飘荡。 “看来都来齐了,狼,狈,还差一只狐狸。斯卡娅那娘们应该躲起来了吧,这个狡猾的家伙,不遇到可口,可以下嘴的机会,就不愿意从她那骚味浓郁的破洞里钻出来。”哈里斯抬头看看天,“也好,省得一路找下去,今天,就将尔等,一网打尽。” “这话说的,小崽子,口气倒是比你那些前辈们傲气得多,话里话外都是大义凛然,刚正高洁。但是苦大仇深的应该是我们吧,大义凛然的应该也是我们吧,如果没有你们,又怎么会有我们,又怎么会背负这样一具丑陋的身躯苟延在世间。”格里芬桀桀笑了两声,“应该说去死的,是你们吧。下地狱吧,时钟塔的走狗们。” “口舌之争,无聊。”哈里斯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无数的黑色粉尘如同收到指令的士兵,一个个汇聚成数道洪流,贴着他的身躯笔直冲击过去。 迈巴赫这边,司机动了,女孩动了,一左一右,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但丁站了起来,挥手之间,一道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急速传播,魁梧男子收敛起了心神,耳朵微微翕动,方圆百米内的任何动静都被瞬间捕捉分析。 时钟塔以全盛的姿态迎接了上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第四十八章 死神的凝视(中) 迈巴赫司机和娇俏女孩一左一右从山脊两侧发动攻势,就像配合默契的芭蕾舞伴侣。女孩脚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滑动,姿态优美得如同冰面上跳舞的花滑运动员。男子则粗鲁了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山脚仰攻上去,嗖嗖嗖的子弹从身畔飞驰而过,他根本没有丝毫理会。速度快的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够达到的,他的步伐轻盈迅速,每一次腾跃和落地,身体曲展的线条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然而步幅和步伐却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山脊和山脚呈三十七度仰角,路上怪石嶙峋,陡坡,流沙,皲裂的硬土层比比皆是,寻常人想要攀爬上去,不考虑风险的情况下,需要花费半个小时左右,但是迈巴赫司机和女孩仅仅花了一分钟就逼近了山顶。 银色的流芒在左手间升腾,仿佛无数萤火围绕着手臂翩翩起舞。 这是纳米机器外放的标志,手中的折刀被镀上了一层浅银色涂层。男子原本是三只手指捏着折刀,此刻变成了握紧,折刀在他手中猛然暴涨出一尺长的光芒。 下一秒,男人原地消失! ——跃迁! 格里芬重重将手中手杖敲落地面,以他为中心,大地瞬间龟裂下陷,一抹浅灰色的人影从背后闪现出来,手中折刀凌厉挥过。 一尺长的刀芒仅仅扫落了几缕白色秀发。在对方必中的枭首一击发动的时候,格里芬整个身子微微下沉,躲过了必杀的一击。当然,迈巴赫司机也没觉得可以一击将对方干掉。所以他调转身子,发动了一波疾风骤雨的体术攻击。 没有拳拳到肉的触觉,拳峰撕裂斗篷的时候,才发现对手已经出现在了十几米开外,以迅捷的速度往山下冲去。斗篷只是障眼法,巫师惯用的伎俩。 女孩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从身畔飞驰而过的对手,好看迷人的双瞳渐渐变得失去焦距,一圈圈如同波纹似的绿色纹理显现出来,某种不可视的光线照射出去。 格里芬飞奔的脚步略略停顿了下,他的身体开始僵硬,内部欢腾流淌的血液仿佛被下了某种降头,一下子从高速变成了缓流,且朝着逐渐冻结的趋势行进。 格里芬歪着脑袋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一脸清秀的女孩,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忽然抬手随意挥了挥,一股刚劲迅猛的狂风平地而起,裹挟着天地之威朝着女孩笼罩过去。 女孩惊呼一声,下一秒,一个躯体冲撞过来,将她整个夹在胳膊下,几个跳跃,人已经躲开了那股凶猛的狂风。 格里芬往嘴里丢了几颗药丸,用力咬碎,牙齿与药丸直接切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好似在咀嚼老黄豆。 冻结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僵硬的肌肉也渐渐变得松弛。 仅仅一个回合,两个见习生的底细差不多摸透了。格里芬嘴角酝酿着一抹笑意,猛然将手杖敲入地面,无数的绿色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出去。 吱嘎吱嘎吱嘎—— 皲裂灰败的硬土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蔓延生长,其速度快得连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地面下好似安装了十几台发动机,不断轰鸣震颤。地面上细密的尘埃在微微飘扬,沙砾在不断跳跃,树木们无序地挥舞着枝丫,仿佛正在迎接某种未知的到来。 突然,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地面一下子由高频率震动变成了绝对的寂静。 轰—— 有什么东西在吼叫或者是咆哮! 迈巴赫司机双腿肌肉瞬间紧绷,以一种超脱地心引力的速度猛然跃起,在跃起的刹那,地面开始皲裂,无数黑色蔓藤汹涌而出。 这些藤蔓粗细只有筷子那么大,很长,看不到根茎部位,全身光溜溜的,没有茎叶,仿佛涂抹了一层润滑油,光洁锃亮,能够映射出四周景物;光滑如镜,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肌理吧。 黑色蔓藤冲天而起,不断向上攀爬,它的速度并不慢,不过相对于怀抱着女孩的司机来说,显然略微还是慢了一筹。 男子双脚不断踩踏空气,在空中诡异的变换着方位,而那些蔓藤竟然也不断尾随着男子变换方向,根根藤身上不断皲裂出一个个小口,不断发出兴奋的尖叫,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即将到来。 被公主抱的女孩也没闲着。那些浑身漆黑,穷追不舍的蔓藤身上折射着一股令人晕眩作呕的光芒,作为医疗援助专家的女孩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极度高危的放射性剧毒,碰到就会如跗骨之俎攀延而上,要么断臂求生,要么只能活活被对方耗干机能,彻底沦落为一滩渣滓。 只见她双手交叉在胸,手背上无数绿色的丝线飞扬而出,密密麻麻在面前的虚空中构建了一道由无数丝线杂乱无章的网络。 轰……滋滋。 藤蔓冲撞上来,一头扎进丝网,无数纷飞的乱线仿佛被什么牵引,一下子牢牢围绕着蔓藤箍紧,呲呲呲……雪白的烟气在蔓藤表面蒸腾,那些丝线一接触蔓藤表皮,如同腐蚀性极强的硫酸泼倒在身上,躯干上无数细密的小口发出悚人的尖啸。 男子落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女子放下,两人望着好整以暇优哉游哉的白发男子,忧心忡忡。 啊——。 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接着是混乱的嘈杂和步枪胡乱射击的轰鸣。 迈巴赫! 底牌掀开——。 首先发现异样的是一队支援而来的强化士兵,脚下原本坚硬的土地,倏然间化作了流沙,两人猝不及防,瞬间滑落下去。 这些人无愧于最精锐的士兵,电光火石间,察觉异样的队友瞬间抛出寄挂式揽绳,扁平的一端像是吸铁石般瞬间贴在落入流沙士兵后背的机甲上。马达开动,发出嗡嗡嗡的窸嗦声响,一股巨大的拉力降临,缆绳被拉扯得笔直,一点一点将落入流沙的士兵重新拉扯上岸。 流沙中挣扎的两名士兵接过队友伸过来的手,就在脱离险境的时候,轰的一声,砂石冲天而起,两个人影也被席卷而起,冲上云霄。 尚未落下,两只大螯闪电般击出,凌空接下两名士兵,开合闭合间,截成两段,鲜血淋漓而下。 在这种伟力面前,士兵们身上的机甲脆弱得如同纸屑,能够防枪榴弹直接轰击的机甲甚至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头硕大无朋的蝎子钻出地面,张牙舞爪朝着底下的士兵们咆哮。 体型足足有公交车那么大,尖细的节肢无规则的错落,在地上刨出一个个坑洞,尾部的毒针高高扬起,随时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到来。 显然这玩意不是那些只注射基础型纳米机器的强化士兵能够对付的,他们的目标是那些躲在群山中打黑枪的敌方武装人员。 嘈杂喧沸响起,士兵们边用手中武器还击,边四处寻找掩体。原本缜密的阵型瞬间被冲撞得支零破碎。 迈巴赫边上中年男子动了动,他不可能坐视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在自己阵营展开,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珍贵的。 他微微压弯了腰身,双脚抵地,也没见其怎么发力,地面瞬间皲裂下陷,无数粉尘飘扬而起,下一秒,男子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愣愣地朝着庞大的巨蝎飞去。 蝎子忽然停下了攻击,两只复眼闪烁着狡黠,头一歪,直接重新钻入地面。 在空中如炮弹飞射而来的中年男子忽然打了个响指,随即在落地之后挥出了一拳。 拳头落地之后,有一股强烈的炽芒一闪而过,接着地面开始剧烈抖动,时间静止了一秒,先是地面无规则整个下陷,形成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坑洞,看坑洞直径,有十五米宽,三米深。然后龟裂的地面上面有气流冲荡而上,无数尘土,碎石,残骸被这股气流冲上了半空,接着才是一股以坑洞为中心的冲击波,强烈的风潮席卷而过,连房车这种厚实的家伙都不受控制地被吹移了几米,险些倾覆。 淅淅沥沥,天空下起了血雨。 地面也开始流淌出鲜血,无数的鲜血如同汇聚而来的溪流,不断在这片土地上蜿蜒流淌。 中年男子站在血雨中,无动于衷,任凭血水打湿衣物,他抬手,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两道黑影交错而来,目标是迈巴赫车头坐着的少年。 对方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獠牙,果然,这一切的目的都是围绕但丁这个目标展开的。 哈里斯被沃利纠缠住了,司机跟女孩被支开出去好远,就算急速赶回来也需要起码两到三分钟,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格里芬。一直陪侍左右动都不动的中年男子为了解救士兵冲了出去,回来救援需要三秒钟,在他刚要回援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屏障降临,死死地将他拖拽住,是斯卡娅,这个姗姗来迟的家伙终于从“狐狸洞”里钻了出来。 斯卡娅收拢着双腿,坐在房车顶上,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只见她浅笑盈盈,挥手间,一股股力场降临,不断叠加在中年男子身上。男子怒喝一声,身上爆发出褐色的光芒,无数的细小的纳米机器从肌肤褶皱出脱离出来,像自杀炸弹似的朝着屏障撞去,爆炸没有发出任何光影效果和声响,纳米机器不断分解剥离,从内核中爆发出一丝肉眼不可见的空间涟漪。 屏障在被震荡,在摇摇欲坠,斯卡娅咬了咬嘴唇,原本环抱胸前的玉手猛然伸出,好看细腻的玉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一滴朱红色的鲜血滴落,有了第一滴,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然后整个手臂被鲜血染红。 只要七秒,只要拖住七秒就行了,斯卡娅咬紧了牙关。 实际上根本用不上七秒,两道黑影闪电般激射而来,纵横交错间,但丁身首分离,尸体被高高抛弃,重重掉落下来。 两名偷袭者落地,茫然地望着手背上刺出的骨刃。 这是两只摩尔柯,他们有着人型的身躯,猿臂蜂腰,长长的手臂哪怕直立起来,依然可以垂碰到地面上,身高达到两米,背后是一根根露出肌肤的惨白骨刺,手臂上也是,没有表情,脸上是厚重的骨质面具,徒留两个黑森森的空洞露在外面。 此时此刻,两只黑洞洞的空洞茫然望着手臂,刚才的一击,没有感受到任何撕裂肉体的快感,仿佛切割在了空气中。 被抛上半空支离破碎的但丁尸体在下坠过程中渐渐变得暗淡逐步消散。 同时,不远处,三台赤蝎级主战战车的120毫米主炮高高扬起,短暂瞄准后,一阵轰鸣,三枚炮弹尖啸着出膛,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里,转眼即至,轰隆隆,地面都在炮火下震颤。 强大高危的摩尔柯连同那台迈巴赫一起,瞬间被炸成碎片。 尘土激扬四溅,旋即重归平静。 但丁双手抱胸不知从哪个犄角里走了出来,嘴角浅笑连连,对于拥有超强感知力的他来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格里芬微微愣了愣,沃利也因为片刻的失神被对方偷袭得手,一下子被击飞出十几米远,弯弯扭扭稳住身形,脸色难看得要命。斯卡娅更是急速后撤,对面中年男子,她连拖延对方几秒钟都需要使出浑身解数,如今己方算盘落空,再不逃怕是不用逃了。 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本想追上去抹杀对方,仅仅需要三十秒,他有把握可以让这只小狐狸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三十秒钟实在太长,面对毫无保障的但丁,他最终还是选择回援。 强化士兵们不用招呼,快速朝着但丁汇聚过来,组成一道人墙。 哈里斯嘴角带笑,对方黔驴技穷,已经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倾斜,以但丁为中枢的心灵感应震荡出去,司机和女孩非常默契地放弃了格里芬,朝着斯卡娅扑去。哈里斯身畔,黑色的尘土汇聚,渐渐聚拢成人型,另一个哈里斯被完美复刻成型。他本体朝着格里芬冲去,拥有远距离攻击手段黑沙的他完全是那种诅咒蔓藤的克星,而分身则缠住了沃利。这边的目的很简单,先从对方最弱的队员下手,处理掉最弱的,就能腾出手来收拾剩下两个。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斯卡娅狼奔狗逐,无心鏖战,沃利狡猾的脚底抹油,逃之夭夭,而格里芬独木难支,渐渐展露颓势。 如果运气好的话,战争会在几分钟内落下帷幕。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着,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利刃刺破胸膛,但丁愕然地往下看去,雪白锋利的长刀由后心处刺入,贯穿了胸膛,血淅淅沥沥而下,沾染上白色的刀刃,仿佛涂上了一层猩红的装束。 “但丁!!!”哈里斯声嘶力竭地喊道,已然顾不得对手了,疯了似的赶过来。 “学长!”司机和女孩同时止住脚步,惊愕地望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四十九章 死神的凝视(下) ——很扯淡是吗! 但丁嘴角挂着无奈荒诞的苦笑,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哇的一口,大量的鲜血从喉咙深处直涌上来,大片大片地濡湿着地面。 对方动用了情报上并不存在的第四人。 这个人可以精准地躲过自己的感知,然后以一种荒唐又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予以致命一击。 惨白的脸仰起着,天空很蓝,流光照射而下。莫名,有一种光华普照,天门洞开的错觉。 要死了吗? 仿佛有两只小天使挥洒着荧光在左右飞舞。 如果.....如果自己能够再认真对待一点的话。但丁有些自责,自己在算计对方的时候,对方又何曾不在算计自己,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苦心积虑把对方逼至绝境,没想到挥手之间,对面轻描淡写的将军了。 整个过程云诡波谲,双方都竭尽所能按照情报上描述的能力,性格和处事方式予以制定精密的作战计划,但是似乎,自己这边稍显地稚嫩了一些。 毕竟,他们还是太年轻,也太轻敌了。 这些在多方打压下,依然如杂草般顽强生存的杂碎,不是靠着纸面上的悬殊和配置上的华丽能够随意拨动胜利天秤的。 你永远无法想象那些在你眼里的败犬,嬉笑间撵得上天入地无处可躲,只会躲在肮脏角落里舔舐伤口的蛆虫们,对于生的渴望与面对覆顶之灾的狡黠。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们,根本不了解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躲在犄角旮旯里是怎样的压抑,惧怕,扭曲,沉默,以及爆发。 但——想明白这些已然太晚了。 但丁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 “但丁——,”中年大汉怒目圆睁,发髭皆张,转身挥手,硕大的手掌一把摁住人群中的“叛徒”,一名强化士兵。手臂发力,砰的一声,整个头盖骨被生生捏爆。 土黄色的气势以中年男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同一阵迅猛的狂风,原本严严实实的人墙被吹得东倒西歪,无数强化战士被这股凌厉气势带飞,跌出去两三米外。 瞬间以但丁为中心方圆五米内被清空出一块圆形真空地带。 男人屹立在但丁身侧,寸步不离,目光带着一股凶狠,将四周所有人都罩住,紧紧盯着他们,生怕有人再做出什么“不义之举”。 那些被气势卷飞的士兵茫然站起来,他们也对当下发生的一切一脸懵逼,长久以来的训练可以让他们面对任何突发情况。但是主帅被斩,还是陨落在自己人手中这一现象,还是懵逼了,还是茫然无措了。 娇俏女孩飞奔而来,作为场内唯一一名战地医生,她小心翼翼地翻过伤者的身体,保持仰面朝天的姿态,首先确认了伤势,左肺小叶被洞穿,患者已经出现了呼吸不畅的状况,不断有血泡从嘴角冒出。 纳米时代之前在战场上遇到这种伤势,基本没救了,不过现在,多多少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小佩,情况如何,还有救吗?”中年男子冷静询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镇定。 “不好说,创口面积过大,尤其用的是特制军刀,造成的伤口很难缝合或者其他方式愈合,我只能说尽全力试试。”佩蒂满头大汗,手上不停,先从随身携带的治疗包里拿出强心针注射,然后跪坐在地上,凝神静气,左手轻轻覆在伤口上,一缕缕绿色荧芒闪烁起来,渐渐地,越发炙热起来。 她咬开一罐能量药剂,用针头扎在颈动脉上,大量的黄色液体被等待在皮层组织下的纳米机器准确捕捉,运输。 纳米系统有点不好,就是巡航能力太差,无法持续稳定地进行高强度作战,人体内的能量模块只能够储存只够三分钟高强度作战的能量,时间一过,就不得不赶紧补充新的能量。这种能量是无法从食物或者其他途径获取的,只能够通过适配型的能量药剂,一旦药剂告罄,再牛逼的人也得趴下。 而能量药剂的制作需要全方位的科技产业支撑,寻常工坊或者聚居地根本无法提供。在跨区域或者落后区域作战的时候,后勤补给成了掣肘时钟塔对外开拓的最大难题。 无数萤芒脱离手掌,朝着创口处聚拢,它们轻轻降落在血肉外翻的组织上,不断用口中长长的口器刺入溃口周边尚且完好的组织细胞内,一股股涓涓细流般的生命能量被投射过去,原本颓废的细胞再次重新焕发活力,它们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加速分裂,不断生成新的组织细胞来替代那些早已破损败坏的死亡细胞。 绿色的萤芒盘旋纷飞,围绕着巨大的创口,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肺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就像被安进了3d打印机里面,这些纳米机器就是微小的金属喷枪,不断围绕塑造着一个精密的肉体组织部件。 现在,经过几分钟的塑造,“精密部件”被修复好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哈里斯此刻已然顾不上那两个对手,急冲冲地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但丁,此刻他还很虚弱,睁着空白的双眼,嘴巴微微翕动,哈里斯急忙凑了下去。 “呼——叫总部.....增援,”但丁用极微弱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哈里斯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来,动作轻柔的仿佛在横抱熟睡中挚爱的女人。 格里芬和沃利已经撤走,司机死命纠缠着斯卡娅,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个女人。 谁也没注意的角落里,一团漆黑的丝线正在汇聚,死去士兵的影子化作一滩浓稠的墨汁,那墨汁仿佛拥有活性,正在悄无声息,不惹人注目的情况下缓缓移动,它先是伸出无数肉眼难辨的丝线朝着几百米开外不断小步小步地蔓延过去。 首先发现异状的是中年男子,一开始众人的心思都在但丁身上,对于身后的异变茫然无知,直到中年男子的目光无意间瞥过那个偷袭士兵尸体的时候,瞬间捕捉到了异样。 那如墨的黑影也不再掩饰,直接从地面一跃而起,急速朝着后方飞去。 中年男子出手,一团土黄色光芒瞬间笼罩下来,黑影幻化成人形,不过全身漆黑浓稠,仿佛流动的汁液,他挥手向后斩出一刀,那刀也是黏稠的汁液汇聚而成,凌厉的刀芒斩落开去与土黄色屏障紧密触碰。 异常牢固的屏障被轻松击碎,黑色刀芒趋势不减,一刀斩落在尾随衔追过来的中年男子身上。他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土黄色光芒如同实质般包裹住手臂,剧烈地冲撞,火星四射而出。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只见浑厚虬扎的小臂上,一丝血痕正在慢慢扩大。 ——好凌厉的刀。 这么一耽搁,如同泥淖般污秽不堪的黑色流体已经飞出去好远,此刻再想追上去已经不太可能了。 在视野的最后。那流体显露出一张诡异的人脸,朝着这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吧唧一下掉落在地面上,被干涸的土地快速吸收,消失殆尽。 司机也没落得好,在纠缠中,眼见对方无法脱身,忽然斯卡娅立住,整个周身猛然爆发出一阵滔天的磁场,与此同时天际传来尖锐的啸声。常年徘徊战场的老卒都知道这种啸声意味着什么,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天际,数十个小黑点正在呼啸而来。 轰隆隆! 饱和式炮击—— 整个区域被炮弹覆盖打击,尘土飞扬。 司机的跃迁全名叫做【撕空之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权能,能够短时间内将肉体物质短暂电子化,以达到穿越短途空间的跃迁能力。这种能力对体质的要求很高,对保障设备的要求也很高,不是打一针纳米机器,加载一套能力模块就能够形成,而是天赋使然。 同时,司机常年全身套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化罩衣。这种罩衣能够保证他在跃迁完毕后,肉体不会因为空间乱流而碎裂成一滩肉糜。纵使种种,这种跃迁也是不稳定的,而且只能够进行三十米以内的跳跃,且无法频繁使用,有冷却周期。 在这一块研究上,时钟塔也是摸石头过河,创造出来纯属巧合,理论基础相当不完备,属于先有成果,倒推理论的过程。 杀生院里每一个成员都是怪胎,这点毋容置疑的,好多衍生出来的权能,时钟塔并非全部掌握技术,而是人体潜能诱发导致衔接纳米机器中枢出现变异所致的。目前对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作为纳米机器成果的开发者和迭代者,史蒂芬博士也无法做出完善的解释,只能够通过后期深入研究来解开这个谜团了。 司机发现异状后及时启动跃迁,人渐渐模糊化,下一秒出现在了三十米开外,炮弹落点爆发出剧烈的轰鸣,能够清晰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和卷扬而来的尘土。 斯卡娅没有动,完全被炮火覆盖。等到硝烟散尽的时候,她坐落的地方空无一人,人已经撤走了。 司机对着地面啐了一口,但无可奈何,他可不是哈里斯,可以毫无障碍地面对饱和炮击攻击。只要有一发炸弹落在身旁,他的人生就game over了。 三台赤蝎战车微微调整了下炮管方位,一轮火炮攻击持续输出,120毫米重炮采用双链路供弹,水套管冷却,射速达到惊人的二十八发每分钟,平均两到三秒就能投射出去一枚高爆榴弹。五公里外的炮阵地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众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对面主战的四名超凡全身而退,损失的不过是两百多名寻常流民士兵和十几门火炮罢了,这样的损失相对于时钟塔这边,可谓是微乎其微。 两门多功能自走火炮彻底报废,技术人员牺牲七人,强化战士战损六人,场面上还剩下一辆房车和三台主战战车还能使用,其他大部分已经损毁严重。 一轮伏击,打没了三分之一的人员,装备受损更是超过百分之五十。面对这样的现状,哈里斯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站住,什么人?” 叶苏秦双手趴在陷坑的边缘,一个引体向上,整个人翻了上来,几根枪管顶住了他的脑袋,他无奈,只好缓缓举起双手。 整场战斗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但是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叶苏秦躺在里面,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出大戏,如今戏场落幕,只好慌忙钻出坑道。 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参与的打算,哪怕放放冷枪,消灭掉几个冲上来的流民武装的动力都欠。这种规格的战斗,普通人的作用真的很小,小到他这样的卡拉米要不是躲得快,在战场上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三秒。 如今这个“逃兵”被四散开来巡逻的士兵发现。 叶苏秦被巡逻卫兵看押到哈里斯面前。此刻这个小队总指挥正焦虑地在房车外面踱步。但丁的情况只能勉强说脱离危险,但距离病情稳定还有一段距离。随队军医佩蒂已经在里面了,现在他需要的是休息和照顾。哈里斯为了照顾但丁,不得不下达命令原地驻扎休整。 望着被扭送过来的叶苏秦,哈里斯已经没闲心情去操揽这类破事,挥了挥手让士兵们放了他,然后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等待他的下一步通知。 叶苏秦耸了耸肩膀,表示完全服从安排。 天很快黑了。 士兵们在山谷间燃起丛丛篝火,并且搭起了行军帐篷。山谷中划出一片空地,上面堆放着将近二十个尸袋,除了时钟塔战损的十三人之外,他们也将两个老兵的尸体收敛了,另外几个用来安放收罗起来的【摩尔柯】尸块,这些都是重要的研究素材,虽然遭受一轮炮火打击被炸得支零破碎,但是地毯式搜索下还是能够找到部分残缺的尸骸,用随身携带的冷冻喷雾冻结后,小心翼翼安放在尸袋里。在天黑前,强化战士搜罗了附近区域,将战死的敌方尸体尽可能都找了回来。 营门口挖了两个大坑,敌方尸体甚至那些还没死透,只剩下一口气的战俘都被丢了下去,然后浇上汽油一把火点燃,熊熊燃烧。 哈里斯躺在一块凸起岩石的背面,单手不断在战术面板上滑动,显示屏上是当下周边的区域地图,很多地方被人为地标注上了红色。 ——请求增援。 但丁昏过去前吐露的话语像一根鱼骨头,鲠在喉咙,说不出的难受,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哈里斯都不会承认失败的。况且,他手头上还有翻本的筹码,他没有输得彻底,这次仅仅只是粗心大意下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如果不能狠狠地打回去,他念头始终不会通达,这将困扰他一生。 于是他下定了一个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对方彻底搞垮。 当然,他并不莽撞,他给自己的叔叔偷偷发了一条信息。 有士兵走过来,告诉他但丁醒了。 .......... 高荥府靖江市兰墅中学高三六班走廊过道上。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林婉清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两人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打在她脸上。 周围的同学愕然地望着这一幕,窃窃私语。林婉清感觉自己脸上烧得滚烫,有不解,有恼怒,有羞愧,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恐惧。 第五十章 拾荒者(上) 啪—— 一摞资料被狠狠丢在审讯桌上,两个横眉冷目的警员迈着二八步走了进来。分别在审讯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其中一个白净面庞的刑警,眼睛眯缝着,笑嘻嘻地递上去一根烟说道:“斯基特,撂了吧。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也别为难谁了,把事情说清楚,你好,我也好,对不对。” 斯基特借着对方递过来的火机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也不吐出,而是在肺部循环一周后从鼻腔里喷出。他手上见过血,人命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对于蓦然“造访”警局,一点也不怵,老神在在。 被抓前躺在家里睡大觉。四十好几的人了,枪林弹雨半辈子,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城里的女人,不过他人老在国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媳妇受不了跟着别人跑了。有个女儿,现在也被送往伦敦读中学。亲人是不敢放在身边的,尤其嫡亲后裔,常年走在刀口上,虽然江湖老话说祸不及家人,但是真杀红眼了,其实谁也顾及不上。 异国他乡,孑然一身,寂寞难耐就找站街女。被抓的时候,正搂着两个大屁股大胸脯的拉丁女人睡大觉,身边的小弟们不在,刚好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逮住了。 “撂啥?”斯基特装傻充愣,他身上的案子太多了,也不知道被警方牵扯出的是哪一件,于是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他穿着沙滩蓬松裤和小背心,健壮的胸膛上纵横交错着大片的刀伤和弹痕。脚踝部位被扣上了脚铐死死锁在椅子上,这架势是对付暴力犯的。斯基特也是心中一疙瘩,看对方的架势,保不齐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了。 “给你提个醒,兰泰国际的董事长,金尼。” 对方一脸懵逼。 “昨晚在金海湾大酒店被人杀了。” 斯基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喂喂喂,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不是我做的。” 他情绪很激动,看架势,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是案发现场附近找到的塑料手套,上面沾染了被害人的血液,还有,里面有你的指纹。”面白刑警将一份证物袋丢在桌上。 斯基特颓然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他终于明白警察叫自己来的原因了。两家公司之间因为水道问题有过节,在当下这个窗口期,尤其还被找到了沾染自己指纹的证物。自己成了杀人嫌疑犯,这上哪儿说理去。 面白刑警注意着斯基特的一举一动,道:“斯基特,我敬你是条汉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警方一直都掌握着,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暂时没法动你。但是这次确实你失手了,这么明显的证据链,要想跟之前几次一样找名嘴给你翻供,怕是难度不小啊。其实做你这一行的,什么性质,大家都懂,关键这次出了疏漏,你这个做白手套的,只能被丢车保帅了。你把事情都交代了吧。我相信你的老东家看在这么多年你勤勤恳恳的份上,不会为难你家人的。” “说什么说,撂什么撂,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斯基特急了。 “那好,”另一名刑警活动了指关节,拿起笔在白纸上唰唰写下一行字,循循问道:“昨晚九点三十到十一点,你在干嘛,有目击证人吗?” 斯基特脑子都不过,张嘴道:“昨晚九点的时候我在......”他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说不出来了,他有人证,但是他不敢说。 他突然发现这个局设得无懈可击,无论交代不交代,他都难逃一死。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冷汗淅淅沥沥地从额头溢出来,他整个人脸色发白,死死咬着下嘴唇,两只眼睛咕咚咕咚的转,显然在考虑事态的严重性。 “怎么了?说下去啊,在干嘛。”李恢抬头,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子,揶揄道:“是不是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回忆起了一些什么?” “给我一支烟。”斯基特说,整个人仿佛认命了似的透着一股颓废劲。 “给他,”李恢递了个眼色给张郄,张郄起身,将整盒烟都丢到斯基特面前。他哆嗦着手从盒子里抽出一支,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思绪在蔓延。 数天前。 吧台上斯基特颓废地卧倒在酒瓶堆中。面前的一瓶xo已经下去了大半。他刚从马来西亚的巴生南港回来,需要酒精和荷尔蒙洗涤身上的困倦和疲惫。 “先生,你的酒!”年轻娇小的侍女走过来,将一杯盛满冰块的威士忌推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玲珑有致,长相乖巧甜美的服务生,竟然让喜欢大胸脯大屁股的斯基特产生了浓烈的冲动和欲望。那是一张轻轻一笑就能征服男人的脸。 或许晚上可以找老板商量一下,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斯基特这样想着。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9:35 西水岛屿左近,一处荒废偏僻码头。 “快点,快点。”手下小弟叫嚷着,让那些搬运的工人们手脚放快点。 此刻黑灯瞎火,众人不敢开灯,全靠天上的月色和城市发散出来的灯光照明。今天是祈活节,城市里分外热闹,交警,民警们忙得团团转,连同周边巡逻的海警也少了几个班次。 “操,怎么这么重,有没有搞错。”远处传来纠纷,一名工人将肩膀上的麻布袋放下,揉着酸胀的胳膊抱怨了几句。 “怎么回事!?”斯基特走了过去,徒手拎了拎麻布袋,竟然没有提起来。他眉头隐隐皱了起来。 “去,拿把刀过来。” 小弟进舱后很快拿了一把开山刀,他一把划开麻布袋,里面是密密麻麻装得实实的未脱壳小麦。划拉到一边后,露出里面一个厚重的小匣子。外面用防水油布包裹,单面胶裹了一层又一层。提起来拿在手中,很重,一只手根本拿不动,两只手提得也很吃力,难以想象这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重,应该是实心铸铁件。 小弟们面面相觑,“不对啊,不是说这次运输的是四.....” “住嘴,”斯基特冷冷的目光扫过去,小弟赶紧闭嘴,将那个禁忌的词汇咽下去。 “把那些木箱撬开。”斯基特目光有些犹豫。 小弟们遵令将一只长条形木箱子撬开,翻开盖子往里一瞅,是一个个涂着防锈漆和英文标识的铸铁件,看着像是某种机器的零部件,有架子,有直筒,有准具。 小弟们没有什么见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清楚头绪。 斯基特一颗心瞬间凉到了冰点。要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 他偷偷摸到角落里,拿出电话,“喂,老板,我是斯基特,有一件事想向你汇报一下.......” “头,接下来怎么办?”手下小弟过来询问。 “什么怎么办,原封不动搬到车上去,快——”斯基特下令道。 发散的思绪再次回归到这个冰冷狭小的审讯室里。一支烟已经烧到了滤嘴,失神的眼神重新焕发神志,他将滤嘴摁灭在金属桌子上,摊了摊手,“对,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手上的笔在李恢手指间打着转,“我希望你想清楚在回答。”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显然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 “不用想了,我认罪,人就是我杀的。” “怎么杀的?”李恢问。 “......”斯基特抱着膀子一言不发,看样子不准备再继续说什么下去了。 人不是他杀的,李恢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 高荥府靖江市兰墅中学高三六班教室内。 王雯雯捏着童遥衣角拉了拉,“遥遥,昨晚你怎么不打招呼,一声不吭地走了。害得我担心了一晚上。” “抱歉抱歉,突然肚子不舒服。”童遥笑了笑。 “童遥,早啊,昨晚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害得我好担心,你也知道那地方鱼龙混杂,要知道万一出点什么事,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林婉清走了过来,拍打着自己小胸脯,惊魂未定的样子。 “抱歉抱歉,让你俩担心了。”童遥笑了笑,关于昨晚的事情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国文,上完后,大家伙一窝蜂的往外挤。 童遥拉着王雯雯往食堂赶。王雯雯略略有些诧异,似乎忘记叫某人了,她张了张嘴,“林婉——”望着面前那人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她吐了吐舌头,将剩下的字眼咽了下去。 敏锐的人已经发现突然好起来,如胶似漆的三人团体似乎出现了裂缝。 下午第一堂课是数学,一伙人上得昏昏欲睡。林婉清咬着嘴唇,脸上有些阴郁,平时上课就数她听得最认真,今天几次被点名回答问题都答不上来。 数学老师皱了皱眉头,嘱咐她好好听课,不要开小差。对于绩优的学生,他也没太当回事,教育批评了两句就让她坐下。 课继续上着。 林婉清心不在焉,几次扭头过去看童遥,只见对方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林婉清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课后,隔壁班的梵天浩指尖转着篮球,潇潇洒洒的走了进来,“童遥,打球去。” 见到梵天浩进来,正在跟同桌聊天的她眼睛一亮,心里像是塞进几百个小青蛙,哇哇哇的呱噪不停。 梵天浩一脚踩在椅子上,居高临下跟童遥聊得火热。 她不好意思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只好叫嚷道:“楚楚,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帮我吹吹。”同学凑上来看了一眼说没有啊。 “不会呀,好痒啊。” 于是同学就帮她吹眼睛,吹了又吹。 自始至终,林婉清的目光都流转在梵天浩身上,不曾挪动。 “就这么说好了,晚上放学一起。”梵天浩伸出拳头跟童遥碰了碰,就像两个默契的死党。 梵天浩转身要走,林婉清见到时机凑了过去,童遥将书塞进背包里提了起来,她用单肩背着,双手插兜,豪迈得一塌糊涂,加上短短的秀发,英气勃发。 “童遥。”林婉清在背后叫唤了她一下。 她立住,扭身。林婉清笑笑走了上去,嘴里念叨着一些什么,放学,作业,一起之类的词汇。忽然,对方抬手,一记凌厉的巴掌打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 林婉清愕然。走在前头的梵天浩疑惑扭头,茫然不解。四周川流而过的人群停下了脚步。无数双目光折射过来。 林婉清脸红得像熟透的猪肝,不光是被打的,还有惊羞的潮红。 她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离我远点,婊子!”童遥淡淡说。 众人哗的一下议论起来,一个个看看林婉清又看看梵天浩,显然以为双方因为吃醋大打出手。 只有几个当事人心里知道,这件事为啥会发展成难以收场的窘迫。 只是某人也没想到,对方会以这么尖锐的方式予以展开。 第五十一章 拾荒者(中) 太平洋上,靠近菲律宾群岛北部地段,一艘巡洋舰孤零零地在一望无际的大洋上飘荡。 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隶属于时钟塔战后编练的十七支外海舰队,菲特力斯二世舰艇编队中的一员。 所谓的外海编队隶属于情报部门下的二流编队,主要作用于巡弋,搜集和非主流战场方面的支援和补给投送。 设备大多仿造或者维修报废的旧时代舰艇。这些昔日曾在大洋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划时代核动力舰艇们,现在只能充当配角的角色。那场破天荒大战的初期,那艘超出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恐怖悬空身影出现在天际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弹幕下,一艘吊打一个航母编队的匪夷所思依旧历历在目。时代变了,世界也变了,自那一天始,那个名叫【矢阵地狱】的家伙开始。旧时代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部沦为了废铁。 之所以还保留这些在主要战场上只能沦落为炮灰的舰艇存在,其本质意义在于海域的辽阔需要这些常规巡弋警戒和遂行一般作战任务。最重要的是维护保养成本便宜。对,你没有听错,相比较于新时代那些大杀器,这类老旧核动力舰艇的保养属于白送一样的便宜,因为科技进步了,以前突破不了或者昂贵的技术屏障被轻易跨过,维护成本以几何下降。现在这类舰艇随随便便一家民营造船厂就能实施设备维护和保养日程。 甲板上,海雾缭绕中,一点火星忽明忽暗。鲍尔森将手中半截雪茄摁灭在护栏上,雪白的护栏上面留下的一簇熏燎的乌黑。弹手间,雪茄烟蒂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落入黑漆漆的海面上,他伸了伸懒腰,口袋里的战术面板正不断闪烁着红色的信号灯。 有人从甲板舱走了过来。 鲍尔森苦笑了笑,“我猜一定是那个老顽固在发短信催促我们了,该死的,这些官僚们。”他拿出战术面板看了一眼,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显然他猜对了。 “对方限制我们必须在明早七点四十分到达目的地,该死,海况这么差劲。”鲍尔森对着走来的一男一女说道。 “雇主是上帝,毕竟他们出钱了,而且很厚道的多给了百分之十的佣金。”走来的年轻男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反正上一笔任务已经完成了,这笔钱不赚白不赚。”年轻男子说,“威廉·w·哈里斯。哈布斯堡家族当下最有天赋和潜力的新秀。跟未来家族话事人打好关系,也是这笔交易潜在的红利。” “据说这个后起之秀非常的傲慢。”女人抱着膀子冷冷开口。 “优秀的人总是傲慢的,比如查理大帝。”年轻人笑了笑,“但,这不妨碍他们开创举世的伟业。” 女人摊了摊手,没有继续下去。 年轻男子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好了,出发吧,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虽然这场旅途按照情报书上分析,更像是一场跨年圣诞party。我很想说一句,玩得尽兴些。但是很遗憾,我不能这么说,不然有些没脑子的伙计们就会玩得太出格,以至于被带着南瓜帽的老爷爷抓走。” 周围发出了一阵哄笑。甲板上,一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和一艘海盗ii型旋翼机上,五十二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整齐划一地坐在上面,洞开的舱门内传出他们轻松的哄笑声。 螺旋桨开始慢慢滑动。鲍尔森和年轻男女分别坐上了阿帕奇和海盗ii型。几分钟后,两艘直升机摇扶直上,朝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飞去。 .......... 夜幕下,废墟都市像极了一只庞大臃肿的怪兽,冷冷地注视着想要到它身体内部活动的一切生物,尤其是一些特别傲慢的生物。 三辆主战战车一字排开,每辆车车前大灯雪亮,就像一柄柄刺破黑夜的长矛,笼罩住了面前沉寂于黑暗中的都市。 失去了自走火,两节金属车厢被拖挂在战车后面,此刻安安静静躺在荒凉的土地上。士兵们从车里下来,构建起简单的防御阵地。谁都知道,这里再过不久,在黎明到来之前,将彻底沦落为战场。 救援的信号已经扩散出去,卡特里特应承会派遣两百名老兵参战,同时陆陆续续也有一大批受雇佣的附近居住点的雇佣兵们赶来。 哈里斯其实对于这样的举动抱有成见。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不光损害了时钟塔的威严,同时这批抽调过来的士兵毫无用处。只会拖累他们前进的步伐和施展的军事行动,但但丁觉得很有必要。 他告诉哈里斯,他们很可能要面对的不是三两只丧家之犬,而是一整个组织势力。虽然隐藏于幕后的家伙还不太清楚是谁,但是从随手调集数百名武装和火炮阵地可以看出,对方应该是个上规模的组织,虽然不清楚荒原之兽跟这个当地组织之间达成了何种协议,但是看对方手笔,应该来头不小。 常规战争就该用常规战争来解决。这一点但丁深信不疑。 在时钟塔眼里,这种聚集数千或者数万武装的组织如同蝼蚁般看不入眼。但是切记,这里距离时钟塔本部太远太远,远到很多武装支援无法抵达的程度。现在他们只能通过手上的资源硬抗这个庞大的当地组织,胜率尚在两说。 哈里斯嘿嘿冷笑,他也没想到,在这个乡下地方,竟然会有组织胆敢挑衅时钟塔的权威,是因为乡下过于闭塞导致信息层面的堵塞还是因为过于狂妄。他拭目以待。 远处的阴影下,有两个人影显露出身形朝着营地走来,巡逻的士兵架起了步枪,“站住,口令。” “是我,”冷冷的回答,人已经瞬间跨过数十米的距离来到了营门口,是那个迈巴赫的司机,他带着队伍里的一名猎人追踪着对手的痕迹而去,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方才回来。 高强度的追踪令猎人累得够呛。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 “怎么样?”哈里斯赶过来急切问道。 “他们就在里面,没有离开的迹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打算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城市里跟我们再硬碰硬交一回手。”猎人说道。 哈里斯望着朝阳升起下,被镀上一层银灰色的城市轮廓看得入迷。 “打听过了,袭击我们的当地组织是一伙自称拾荒者救助会的武装宗教团体。人数大约有上万人,不过大部分都是平民,武装人员在一千七到两千左右,科技水平不高,但是拥有大批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重火力。” “目前整座城市有七个大型组织,十九个小型组织。部分人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战,同时提供了关于这个拾荒者救助会的一些基本情报。啊哈,他们算盘打得好,也不排除后续会浑水摸鱼的可能性。拾荒者是当下这座城市的话事人和巨无霸,独占了城市大量资源,他们的首领很神秘,没有人见过,都是一位名叫劳拉的女人在管理整个行会内的日常事务和对外事宜。总部坐落在西街区,他们挖空了整个地铁空间,构筑了一座地下城,叫巢雀。目前该区域戒备森严,饶是吉斯大人也无法穿透对方防御网,探查更多情报。” 叫吉斯的迈巴赫司机点了点头。“人很多,密密麻麻,全是巡逻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强行渗透进去。” “做得对,对面有三头狼,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哈里斯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得小心那些蛇鼠两端的人。”猎人开口,“这里的人都不可信。虽然他们很乐意看到我们打垮救助会,以便于扩展更多生存空间,吸纳战败者的领地。但是估计他们也不介意趁我们互相交战的时候浑水摸鱼,将我们一锅端了。” “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保守估计,联军随随便便可以拉出一支五千人到八千人的队伍。城市巷战不利于我们的科技和重火力的优势,陷入战争泥泞里,保不齐会受到严重损失。” “浑水摸鱼,呵呵,那也得看看自己的水平。保不齐,摸上来的会是一条凶猛的食人鳄。”哈里斯冷冷地开口,说完后转身朝着指挥部走去。他需要跟但丁在好好商量后续一些细节。 ........... 斯卡娅在两名穿着破旧的侍女引领下,通过黝黑漫长的甬道。这里已经高度戒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一张张或阴森,或惨白的脸无声注视着这位新近到访的客人。他们大多目光冷峻淡然,视死如归,身上照着一件破了洞的褐色斗篷。这个褐色斗篷是拾荒者的标志。 液压机械独特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地下空间中,随后自岩壁后面的排气道中涌出大团大团蒸汽,直径足有三米、闪耀着高强度合金钢青色光芒的齿轮形大门缓缓向两侧陷进,漆黑特质大门上,原本立体裸露的图案正在被切割,一分为二。是一个硕大的黑色太阳图案,外面一圈是波浪形的阳光标识,中心是一个硕大的圆,镂空着,里面用规则的五条闪电符号相连。 洞开的金属大门后面,露出一条笔直且长的廊道。四周全是悬崖,只有一座吊桥架在上面。黑色的十八根金属立柱仿佛十八棵参天大树,支撑起了整个苍穹的空间。 这巧夺天工的造型,根本不像是人类创造的奇迹。壁画上面的图案大多灰暗怪异。喷火的龙,生人祭祀的血腥,几个鬼影围绕着老人病床跳舞的假象.......诸此种种,荒诞怪异。 硕大的黑色太阳雕刻在廊道的尽头,十八级高大的阶梯盈盈而上,那阶梯的材质竟然是用各种废弃金属件潦草筑压而成,非常粗糙粗犷。一些纹路上就能够窥得前身,废弃车辆的金属外壳,陈旧机床的机身甚至一些飞机战车大炮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荒诞,怪异,从入门那一刻,入目所及的一切看上去都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金属阶梯尽头屹立着一个圆形平台,硕大的金属王座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其中。那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机器人,金属锻造的躯体,反射着幽芒,无数小型飞行器盘桓其间,不断将一件件金属部件或者养料补给运输过来,同时将一些废弃物件运走。 机器人托着下巴,凝望着下面,它硕大的灯泡眼闪烁了几下,明明冷冰冰的嘴脸,却看出了一丝热忱的情绪。 “欢迎光临我的堡垒,斯卡娅女士。”机器人热情地挥了挥手,“作为一名绅士,请容我提前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鄙人拾荒者救助会的会长,康奈德·嘉利。” 硕大无朋的脑瓜上是一台透明的玻璃容器,一连串气泡浮现。里面是盛着绿黄色营养液,一颗人类大脑的切片被小心翼翼安放其间,无数的电子脉络和数据矩阵包裹着他。 代表氧气的气泡冒得更加欢腾了,显然对方很愉悦,以至于氧气消耗量骤然增加。 钢铁机器人左手边站着一个穿着头蓬,看不清面目的人。注意到斯卡娅的目光,那人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他身后站着一道若有如无的影子,漆黑战斗服两肋插着两柄锋利的短刀,侧着身子,看不清身影。 斯卡娅不认识斗篷人,但是认识他背后的影子。正是昨天一同作战的影子。他凌厉的双刀和屏蔽一切感知的异能令人印象深刻。 右手边是格里芬和沃利,一个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另一个则仿佛参观博物馆似的闲庭漫步打量着周围壁画。 “你来了,斯卡娅。”仿佛刚刚看到她一样,格里芬停下脚步,笑容款款地走过来,“我们正在商讨作战计划。当然,我知道这类枯燥的事情,你最不爱参与了。不过,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斯卡娅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没有发飙。她知道对方一定安排了什么不太好的任务给自己,但是此刻众人在场,她不好甩脸色或者捣乱。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格里芬假装迷瞪地回头。“哈里斯。”斗篷人很有默契地递上了话题。 “对,哈里斯。”格里芬说,“作为哈布斯堡有名的杰出青年。如果这家伙夭折在这里,我想想。”他笑了笑,仿佛想到后续那个好笑的情节,“哈布斯堡的老头子们会疯掉的。哈哈,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我们彻底毁灭。这无关价值,而是荣誉。老一辈的家族往往将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格里芬往前渡了几步,“作为不列颠老牌家族,哈布斯堡的愤怒会毁天灭地。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伦敦的市民们会感谢我们,感谢我们解救他们于暴政之下,是了,起义的时刻到来了。倾巢而出的哈布斯不会想到,我们会生生从他们手掌心中夺走伦敦。” “伦敦终将被夺回,无关哈布斯们的态度。但毋容置疑,这次行动的成功,无疑会加快伦敦夺还战的进程。”斗篷人微微点了点头认可。 “哈,”斯卡娅轻声笑了笑,直视着格里芬的目光,“您的行为,似乎与我们的宗旨背道而驰。” “不,”格里芬微微浅笑,“正是因为知道目标的远大和艰涩,我才选择这条捷径。你哥哥最大的败笔在于孤军奋战,现在,我们需要盟友。” 第五十二章 拾荒者(下) “——你哥哥最大的败笔在于孤军奋战,现在,我们需要盟友。”格里芬浅笑连连的回复道,“人类不会拱手将权利让出来,战争是唯一途径。” “我们不该再孤军奋战了,你也看到结果了,原本数十人的组织,如今只剩下我们仨了。”格里芬顿了顿,“理想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创造出什么,唯有认清现实做出妥协,才是生存的保障。” “这世界上从没有任何东西是免费的,土地、资源、尊严和生存权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你想要,就得夺取,夺取就会引发战争,个体与个体,群体与群体。要么站到金字塔的顶尖,予弱者以怜悯。要么,被别人狠狠踩踏在脚下,被奴役,被蹂躏,被践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啪!啪!啪! 冰冷单调的掌声从上面传来,斗篷人轻轻拍着巴掌,“真是精彩的演讲。” “谢谢。”格里芬对着上面微微欠了欠身子。 “革命成功,我会赐予你们想要的一切,一个理想的国度。土地,财富,尊严,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毕竟我们目标一致,都是为了结束这个该死的世界。”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巴赫曼大人,我们只想世界回归原来的轨迹。”格里芬说,“是时候该结束被那个男人搞得一团糟的荒唐游戏了。” 斯卡娅皱着好看的眉头,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显然对方决议定了,不容更改。她摊了摊手,“我无所谓,孤家寡人,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咯。但是我很好奇,康奈德大人,如果哈里斯死在你的手上,相信我,哈布斯的报复将会将这里夷为平地,在这场跨时代的交易中,你又获取了什么好处?方面透露吗?” “没有好处。”硕大的机器人摇了摇脑袋,一摊手,“见证时代的变迁就是最好的奖励。你进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附近的壁画了吧。” “这是三千七百年前的一处原住民洞窟,因为时代变迁而被掩埋于此。这里曾经闪耀过卓越的文明,虽然它如今已没落,甚至在历史上没来得及增添浓妆艳抹的一笔。但是它是真实存在的,伟大的先民们创造的伟大历史。”机器人站了起来,凝视着下面的小小人儿,“山后面存在什么,我想知道。这是一个探索者对断层领域孜孜不倦的追求。” 山后面存在什么?我想看看。 大地上的诸神(gods of earth)住在地上最高的山顶,它们禁止人类见到自己的样子、谈论自己的行踪。起初,诸神住在比较低矮的山上,但随着平原上的人类登上被岩石和积雪覆盖的山坡,它们也被赶到越来越高的地方,最后,它们的居所只剩下一座山峰。诸神在离开曾经居住过的山巅时,会抹去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据说只有一个例外:它们在一座名叫恩格拉尼克(ngranek)的高山的岩石上刻下了自己的面容。 斯卡娅脑海里划过这样一段话,这段话出自《纳克特抄本》。是叙述远古神秘的悄语。 康奈德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他想做一名“登山者”,像巴尔塞一样。但巴尔塞的结局并不美满,窥伺诸神隐秘的凡人,都逃脱不了终局。 原文中关于巴尔塞的结局是这样写道:“——我听见诸神的声音了!我听见地上诸神在哈提格·科拉的山顶歌唱的声音了!地上诸神的声音被我这先知巴尔塞知晓了!雾气渐薄,月光照耀,诸神在它们年轻时曾经爱过的哈提格·科拉山上狂野的舞蹈!我巴尔塞用智慧凌驾了地上诸神,用意志使它们的咒语和障壁归于无效,现在,我巴尔塞看见了诸神——那骄傲的、神秘的、拒绝人类目睹自己的诸神!” 不管巴尔塞听见了什么,阿塔尔都没有听见。但他还是尽量靠近突出的峭壁,想找一块立足之地;这时,他又听见了巴尔塞的喊叫,这回的喊声更高、更强。 现在,阿塔尔已经是在陡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岩壁上头昏眼花地向上滑了。他听到可憎的嘲笑从黑暗里传来,在嘲笑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哀号。除了在混沌的恶梦中梦见的地狱火河佛勒革同(phlegethon)之外,没有人听到过这种声音。那哀号仿佛是把饱受折磨的一生的恐怖和痛苦,全部集中到骇人听闻的一个瞬间: “蕃神(the other gods)!是蕃神啊!这些外界地狱(outer hells)的诸神在保护着弱小的地上诸神啊!……转过头去!……回去!……不要看!……不能看啊!……这正是无限深渊(infinite abysses)的复仇……那被诅咒的、可恶的深坑……慈悲的地上诸神啊,我正在掉到天空里啊!” “一群疯子,都是疯子。”斯卡娅彻底癫狂了,跳着脚指着上面的人破口大骂。 “冷静点,斯卡娅。”斗篷人微微抬手,一股水蓝色光芒笼罩下,失心疯似的斯卡娅渐渐镇定下来。他仰了仰头,开口:“哈布斯堡最大的隐秘,他们的冰窖里掌握着一尊完整的半神遗体,以及一副不完整的神灵残骸。而这些,我们都将妥善移交一部分供于康奈德大人用于研究。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始终被垄断的真相将彻头彻尾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虚空即为圆环,圆环存之以神,神厘定法则利万物以生发。万物枯朽即神明崩解,崩解则圆环破损,虚空将闭合以迎新神。”斗篷人微微叹了口气,“现在,时间未到,有人妄图以另一种手段强制更改其使命。未来如何,我不多作置评。但,我相信,如果我们不再挣扎一下,我们连挣扎的机会都会被对方毫无保留地没收。” “斯卡娅,我知道你只想活着。相信我,未来的世界无论多么糟糕,起码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了。”斗篷人说:“我保留你对未来的一切诉求。只要我力所能及,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我会替你守护,但,现在,我们需要你。” “当虚空进入下一个闭环前,别让规则被打碎!” 斯卡娅举了举双手表示投降,“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很好奇,格里芬老大,还有那个斗篷男,大家已经这么慷慨了吗?作为主的追随者,现在已经慷慨到将主的隐秘随便派发的程度了吗?” 她指了指康奈德,“人类,”又指了指自己和格里芬,“使徒。”又指了指斗篷男,“外来者。啊哈,大家都相亲相爱手牵着手了吗?主塑造我们用以毁灭人类,而现在需要毁灭的对象则跟我们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何其荒唐。”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误会了,神的本意并非使其毁灭,而是促使其成长,更迭。耶稣,摩西,阿丹,默罕默德,约拿....皆是主遣往人间的使者,他们教化先民,令其开智,同时也降下灾难,锤炼其魄。人类的终途终究将于神明比肩。所谓的人类史,不过是一个个闭环下的起点和终点。人类终有一天万众合一,成为凌驾于天体之上新的伟大存在。而我们以及背后的主,都是为这一历程服务的。”斗篷人继续说道:“康奈德大人正是充分了解这一事项,从而愿意慷慨站出来与我们并肩作战的。” “兽与人,就像硬币的两面,谁也无法单独存在。毁灭了人类,你们也将消亡。主不会下达这么无意义的一个指令。人类是兽的阳面,而兽是人类的阴面。你们无法交融,又密不可分。斯卡娅,当你由人转变成兽的那一刻,一切都无法逆转,你无法重生成为新的人类,也无法剥离兽的身份。” “老实说,当初那个怀抱布偶的丑陋女孩,那个叫斯卡娅的女孩,跟你没有任何纠葛。你只是占用了她的躯壳罢了,你是全新的,受到主的指引,自虚空而来的魂魄罢了。但看样子,你无法摆脱你躯壳带来的束缚和观念,你还将自己认作那个当初的女孩。我说过,人跟兽无法交融,你是你,她是她。你如果还沉溺于她束缚给你的记忆之中,你将永久沉沦。这是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建议。” “别说了,我知道。”斯卡娅怒目而视,“格里芬,你将老娘的家底都全盘烘托出去了?” “巴赫曼大人是先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轮不到我多此一举背后揭人痛处。”格里芬耸了耸肩膀。 “都是疯子,都是疯子,”斯卡娅啐了一口,高举双手,“行了,我投降。反正你们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说吧,让我做什么?” 斗篷人看向了康奈德,对方风趣的耸了耸肩,微微抬手,齿轮咬合的声响伴随着大蓬蒸腾而起的白色烟雾。平坦的廊道上缓缓升降上来几十座圆形金属囚笼。 嘶~~ 斯卡娅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囚笼中关押着一个个浑身赤裸,不着片缕的人类。饶是如此,倒也不会过度惊讶,其惊讶于这些人,可能已经跟人挂不上钩了。 赤红的双眸,裸露灰败的肌肤,锐利的爪子和嗜血的神情。 斯卡娅感觉浑身仿佛被针扎一样刺痛,那是一股极度扭曲的“瘟疫”。以斯卡娅的感知,能够清晰洞察到这些人身上兽的血统已经完全超过固定阈值数十倍,甚至上百倍。他们身上流淌的已经不是正常的血液,而是比硫酸更加猛烈的,更具有侵略性的狂暴基因。这种浓度的兽之基因,按理来说,这些寻常人类早该被腐蚀成一滩血水,但是他们依然活着,而且活得还很好,只是有些狂暴和躁动。 斯卡娅疑惑抬头,格里芬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思考统御这些“瘟兽”的合适人选。沃利不行,他没法驾驭狂暴的兽群,他自己就会受不了环境而狂躁,这样反而事与愿违。我也不行,我没法操控失去理性的兽群,唯独你。” “你的情欲信息素可以给他们指引途径。虽然在创造它们的时候,阉割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但是兽欲、繁殖是生物本能,这点无法被阉割。” 斯卡娅怒目而视,“那我岂不成了人肉炸弹。” “没那么夸张,虽然会有一点小危险。”格里芬笑了笑,“我们会充分策划好接应方案和诱敌深入的企划。仅仅只是一点点小风险。” 他拿食指和拇指微微靠拢,露出一小节空白,以示这样的风险微不足道。 斯卡娅怒极而笑,指了指那些囚笼中的“人类”:“就算我被他们沾染一点,断难活命。你竟然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因为去死的不是你是吗?格里芬!!!” “得了,格里芬,别费口舌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就说嘛,完全没有必要把她叫过来,浪费时间。”沃利掏了掏耳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冷冷地盯着下方,“听好了,斯卡娅。要么你自己引着这些“灾祸”们冲击敌阵,要么我们把你的尸体加工一番后,再丢去敌阵。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当然,我更喜欢你选择后者。”他扳了扳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面孔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两颗锐利的獠牙翻出嘴唇,闪烁着寒芒,“你的身体我已经垂涎太久了,我好想把你全身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拧断,听你撕心裂肺的惨叫,将你毛发一簇一簇地扯下,听你求饶的哭喊。真是何等美妙的旋律。”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僚,没必要,没必要。”格里芬出来打了个圆场,不过看这老东西的神情,似乎一点没有劝架的架势。 斯卡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是正如他们所言,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格里芬,你真是个畜生,当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哥竟然会将组织的未来交付给你这样的人,真是瞎眼了。” “您的夸奖是我前进的动力。”格里芬微微欠了欠身。 斯卡娅沉着脸,“我会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但是最后任务走向如何,我可不负责任。” 说完这句,斯卡娅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十三章 炼狱之歌(一) 望着面前的破碎的城市,很难明喻此刻叶苏秦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坐在凸起的岩石上,这里距离喧闹的营地有一段路程。自来到这里以后,监视的人没了;时钟塔的人不会那么无聊去监视一个无用之人。而公司里的两个老兵早已挂掉。所以,现在他,理论上是自由的。 但,这样的自由,毫无意义。 望着手上的咖喱焗饭,他叹息了一口。 孤身离开意味着后路尽断,虽然留下也不会意味着更好,但离去,一定会更糟。首先最起码,他再也吃不上好吃的咖喱焗饭了。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被时代洪流推着前进。看似选择一直都在,但实际上,什么选择也没有。 三公里外的城市废墟,他认识,他认识它的原貌,认识它的繁华,认识它的昌盛。 因为,这次的作战点,这座废墟都市,是他的故乡——靖江啊。 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扭头回看,又回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是从这里迈出第一步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很多人或许还认识。他想起了常年徘徊在这一带的人贩子,瘸子彼得。 脑海里那个胖乎乎的身影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虽然双方距离上次见面才仅仅过了不到半年时间。但是这半年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当初那些熟悉的人脸反而变得陌生和模糊了。 教堂的拼花玻璃下,穿着单薄破漏学生外套的大男孩,瑟瑟躲藏在壁炉废墟下瞪着两只大眼睛,惊恐又害怕地审视着外面的世界。 咣当一声,厚重的大门被踢开,瘸子彼得在两个打手的拥簇下一脸狰狞走了进来。他佞笑嘻嘻地趴在壁炉外面,手里拿着半截发霉的面包,“嗨,小子。跟我走吧,至少,我能让你吃饱。” 不需要多余的话语,简简单单一句话,注定了叶苏秦后续一年刀口舔血的波澜经历。 叶苏秦收起思绪,用勺子将最后一口咖喱饭塞入嘴中,慢慢咀嚼。他不敢吃得太快,生怕这样悠闲的时光会提前结束。 一枚炮弹落了下来,落在营地内,炸出了一个大坑。 叶苏秦抄起身畔放着的步枪,矮着身子站了起来。 战争!打响了! ......... 指挥部内,哈里斯扯下手套丢在桌上。俯下身子,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巨大的三维立体效果图,这是一幅全息影像勾勒的战地地图。 对面率先发起了一轮突袭。 两百名武装人员搭载着皮卡车在营地边缘进行了一轮骚扰。他们用迫击炮和安装在车后厢无后坐力炮进行了一轮炮火打击,在我方展开反制手段前又逃之夭夭。 目前营地内,附近吸纳或者自告奋勇而来的雇佣兵人数大概在一百六十人左右,里面良莠不齐,甚至不少人还是安插过来各方的线人,在战场上能够起到多少作用还很难说。这些基本是指望不上的。 卡特里特的支援力量还需要十六个小时才能够达到指定战场。估计第一轮是等不到他们了。 “进攻吧。”哈里斯说,他用手在全息地图上划了一块区域。“天黑前拿下c22街区。” c22街区位于整个时钟塔锋线的前端。仿佛古代城市外围的城墙一样保护着柔软的内部。拿下这块区域的意义在于部队正式切入城市内部,巢雀所在的地下城市距离c22直线距离不过十五公里,失去c22的保护,意味着面对逐步推进的时钟塔部署力量,以及逐渐丧失战略缓冲和制空力量的他们,只是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吱嘎吱嘎。 鲍尔森硕大的屁股反复在行军钢丝床上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他双手垫在后脑勺,斜斜躺在行军床上,发出舒服呻吟。 这个异常懒散的家伙令哈里斯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但丁坐在轮椅上,不动声色。他身上伤势只是遏制住了,但是距离康复还需要很久。这就意味着他无法直接参战,甚至辅助发动感知力的能力也欠。 他有些慵懒,双膝上垫着薄薄的毛巾被。佩蒂紧张地站在身后,而中年男子则寸步不离。 “那就劳烦诸位了。”但丁抬起头来,微笑着对桌子另一面微微点头。鲍尔森少校跟他的团队是两个小时前抵达的。不光带来了五十二位好小伙子,也带来了两台武装直升机。虽然是旧时代的老物件,但是在这缺炮少弹的时候,却是强有力的外援。 但丁一直反对这次军事行动。在他看来,稳妥的做法就是通知总部,让更加专业的人来处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作为在感知领域投入重注的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总是悸动难安。 虽然表面上哈里斯事事依着自己,但在原则性问题上,总是不愿意退让。对于哈布斯堡家族的人来说,荣耀即吾性命。 作为年轻一代的家族优秀子弟,第一次外出任务,就以这种潦草的方式草草收尾,这跟在社交宴会上被情敌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什么区别。回去之后,家族里那些同样年轻优秀的后起之辈怎么看待自己。 哈里斯是不可能退却的。他要用敌人的首级来证明自己。 面对油盐不进的哈里斯,但丁也只能强撑起身子,做好自己分内工作。虽然他无法再次动用能力协助自己的团队,但是他依然是一个好的参谋,好的军师。 这次进攻路线的策划就是出自他手。 懒散的鲍尔森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名军官。一男一女,男的领肩上佩戴着上尉军衔,女的则是中尉。古伊·拜斯特和莎巴娜·海尼;赏金猎人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对夫妻搭档。 “我跟你们一起去。”就在三人即将走出营帐的时候,背后哈里斯开口了,“五对四,胜算更大。” “不可以,”但丁反对,“鲍尔森少校的团队都是专业老道的队伍,足以应付任何突发风险。哪怕遇上四个同级别的超凡对手,也能从容全身而退。”有些话但丁没说,你要有什么闪失,后果则更加严峻,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承担得起。 “哈里斯少爷,听你同伴的,留在这里吧,暂时还用不上你。毕竟王牌需要最终决战的时候闪亮登场,那才帅气。”鲍尔森咧嘴,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哈里斯脸上有犹豫。 “放心吧,打不过难道我们还跑不过。我们可是专业的,逃跑也是专业的。”鲍尔森说了一句诙谐的烂话,“而且目前仅仅双方试探阶段,我想对面也不会一次性投入全部的超凡战力。毕竟从来没有人这么打仗的,对不?大少爷阁下。” “好吧,”哈里斯被说动了,“祝你们旗开得胜。” 出了指挥部后,鲍尔森开始分配任务。他带来的五十多人里,有一半是英灵战士,剩下的另一半也不差。单打独斗足以轻松消灭掉复数的精锐敌手。如果对手是寻常流民武装,则更加轻松。哈里斯手下还有二十多名强化士兵,这些也被交付到少校手中。 对于专业的团队来说,这些士兵在哈里斯手上发挥的作用没有久经沙场的鲍尔森手上有用。他会安排合适的人去合适的岗位上,发挥十二分的效率。这点哈里斯做不到,但丁也做不到。 一百六十多人的雇佣兵以散兵线的方式向前推进过去。三辆主战战车缓缓启动,尾随在后。当然不可能指望这些人懂得什么叫步坦协同,也不指望什么火力覆盖和重点穿插突破。雇佣兵的任务早已被拟定,他们不过是肉盾和炮灰罢了。 七十多名己方士兵没跟在雇佣兵后面压过去,而是分成两组。阵地战上,精锐士兵跟普通士卒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没有哪个战术大师会将己方精锐的力量投入到寻常攻坚战中。鲍尔森跟古伊各领导一支队伍,以犄角的方式从两个方面进行穿插突破。 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开始升空。 电子战专家翻出金属手提箱打开,一个圆形金属块腾地一下破空而起,提升到预定高空后,缓缓朝着四周放出强大的电磁干扰波。小腹下,一枚电子眼裸露出来,对着c22区域一阵扫描,一连串的数据传达到了作战指挥部中。原本只有城市地形的全息地图上冒出来一连串的敌对红色光点。 做完准备工作,站立在越野车上的鲍尔森对着后方看了看。哈里斯微不可查地朝着计算机专家点了点头,然后在电脑上摁下了红色的按钮。 吱嘎吱嘎吱嘎。 齿轮搅动和复位杆往复的声响在两节金属车厢上同时响起。 这才是众人敢于挑战数千人武装团队的底气所在。 两侧厢门被复位杆撑起,神秘的车厢终于露出狰狞的獠牙。 那是充满科幻鎏金色彩的壮丽景象。粗大的钢铁中轴线上每个单位区域里挂着三个独立的舱体,它们像极了蜷缩起来的“人”,一个个被顶部的吊环控制固定在一侧。密密麻麻,错位有秩,粗略一算,一根中轴上面挂着起码一百五十具舱体。每节车厢有三根钢铁中轴,以品字形分布。如此,便有四百五十具舱体。 随着车厢内跳跃的红色信号灯变绿,底部一股蒸汽升腾,所有的舱体仿佛活了一样,不断开始扭动起来。 吱呀呀—— 钢铁中轴开始转动,靠近厢门一侧的一列舱体被机械手弹伸了出去,顶部固定枢纽断开,金属舱体自由落体。 在落地的瞬间,圆柱形电子眼脑袋从胸膛内缓缓升上来,蜷缩的下肢猛然舒展,镶嵌在里面的机械上肢弹出来,上下扭动了一下后,从背部抽出了动态光能步枪。 路过的人,瞳孔不自觉缩了缩。 先驱者2型。全息动态拟态作战仿生人。 所谓仿生人,指的是这些金属架子里装着的不是冷冰冰的电子线路。是一半机器,一半活体的代名词。 可怕之处在于,这些玩意儿兼顾了机器的冰冷情感和高效的效率之外。没有机器人的各种薄弱点,不会因为失去外界信号源而宕机,也不会受电子干扰弹或者其他对付电子类武器的破坏。 高频率的计算量和强悍的武器构件,足以让它们应对任何形式的战场环境。自主思考能力让它们可以不依靠指挥中枢,率先做出最适合当下的方案。没有血肉之躯,又不会受电子类武器干扰,这使得它们战场生存能力卓越。几乎寻常子弹根本无法让它们退场,40毫米榴弹,只要不直接命中,基本不会受到太大损伤。哪怕断手断脚,它们也能遂行作战任务。堪称顶级的完美士兵。 两节金属车厢,九百台先驱者2型仿生士兵列着整齐的步伐朝着c22区域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赤蝎主战战车放缓了车速,120毫米主战炮调整着角度,拖膛的火焰不断炸响。有了天空上的“眼睛”,战车们略微调整后,进行盲射。 掀飞的尘土,升腾的硝烟,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席卷而起的爆裂火焰在城市各个角落里升腾。对面仓促构建起来的炮阵地遭到了火力打击。 哒哒哒哒!!! 重机枪开始轰鸣,打头的雇佣兵武装如镰刀下的稻草般成片成片地倒下。队伍开始混乱了,有人往前冲,有人往后退,有人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有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苏秦徒步流窜在这伙人中间。好巧不巧,这波推进过去的突击队里,叶苏秦跃然在目。新来接过指挥权的鲍尔森并不知情叶苏秦的价值,草草将他当做附近的雇佣兵编入了炮灰部队里。而焦头烂额的哈里斯显然没有心情管理这茬子事,当然,他这样的大人物眼中,也留存不住他这一小小的角色。出发前克里斯汀的嘱咐早已随着此次挫败而丢在脑后了。所以稀里糊涂下,叶苏秦出现了进攻队伍的最前端。 叶苏秦叹了一口气,抬手。他举枪的手很稳,自从注射入【尼伯龙根】后,他的感知力以几何倍数增长。虽然对方的机枪阵地在一公里之外。但在他眼中,仿佛近在咫尺,连同那个腐朽掉了一半的窗棂,以及窗台背后兴奋的浑身一颠一颠的重机枪手,旁边的副手递过来一排子弹,还没嵌入弹链接口。叶苏秦扣动了扳机。 通。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叶苏秦就已经开始了移动。 第五十四章 炼狱之歌(二) 进入作战状态的叶苏秦化身成了迅捷的孤狼。 跟身边那些应征上来,纯粹为了明天的口粮而走上战场的雇佣兵不同。叶苏秦受过系统的训练,而且大大小小参加过无数次战斗,并且活了下来。他的战场敏锐性和适应性,那些新兵蛋子是不能比拟的,哪怕是经受过几次战火考验的老兵,也无法将其相提并论。 抬枪,收枪,转移阵地。 叶苏秦无声无息在废墟间左右挪腾,他跑动速度很快,但是没有声音,脚步落在碎石地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传出,哪怕面对面站着敌对方。如果不是用眼睛亲眼看到他,仅仅擦身而过,是注意不到这个幽灵般行进的家伙的。 自从对身体的控制精确到毫厘级程度后。很多寻常的战术动作,在叶苏秦手上赋予了不一样的定律。 明明百分之九十八的纳米机器蛰伏在大脑皮层表面陷入了沉寂。但,仅仅凭借百分之二的活性【尼伯龙根】,他竟然可以精确统筹调控自身身体内每一个组织器官,仿佛全身上下的器官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更像是站在一台精密医疗仪器前,审视和操控着自己的肉体,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支配着自己。 通。 远方的土堆彻底炸散。这种用麻布袋装着泥土垒成的街垒,在叶苏秦大口径狙击步枪面前,脆弱得仿佛一层纸糊糊,完全抵挡不住。和碎土一同飞起的,还有大片的血肉和半截小腿。后面的一名步枪手连同整个身躯,一同被12.7的高效破甲弹打得支离破碎。 有人倒在血泊中不停地翻滚着,惨叫着。 叶苏秦一跃而过,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去瞥这些濒死的家伙。他的脑海里始终徘徊着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无数的红点点,随着威胁等级的不断调整,有的红点点被抹去,有的则被新添加上去。 他的大脑已经化身成一台超级电脑,两只眼睛逡巡过一遍后,细微的细节以及大致的轮廓就会被反馈到大脑之中。一幅又一幅的图案被勾勒出来。 叶苏秦再次半蹲在地上,身子微微侧倾,一枚子弹凌空飞过,打在背后的地面上,激起一窜飞扬的尘土和小块凌飞的碎石。 叶苏秦微微闭着眼睛,随意抬手,扣动扳机。在避开对面弹道的同时,他也完成了射击。一幢坍塌的大厦上,一道身影惨叫着跌落下来。 拾荒者救助会在这里布下了三道防线,投入了四百多名武装力量。他们借助街垒,碉堡和废墟,打起了游击战。同时大量的无后坐力炮,迫击炮和反坦克火箭筒也持续提供高威胁性的输出。 扑一接触。 那些随手招来的雇佣军已经伤亡过三分之一,剩下的大多消极待战。那些奇怪的“机器人”填补进了战斗空缺位。 第一道防线的士兵在伤亡过半后,正在有组织有秩序地撤退。对面留下七八个狙击手做掩护。这些躲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凶悍猎手们会静静等待,选择最佳出手的良机,威胁程度甚至一度超过原来满编的整支部队。 叶苏秦静静等待着。虽然全然不畏惧那些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但无谓的风险,他也不愿意去承担。 对面狙击手在交替掩护撤退。往往一队人在撤出阵地后,在其他狙击手的掩护下朝着后方另一处狙击阵地潜伏下来。五分钟后,两队人互换身份,掩护的狙击手开始撤离,而先撤离的狙击手则起到掩护的作用。整个过程配合默契,章法有序。在某一方遭到攻击的时候,往往另一方可以准确快速地找出攻击点,然后予以狙杀。 有几个菜鸟雇佣兵就是因为莽撞,看到有利可图从躲避的战壕里出来,妄图袭击那些撤退的人员而遭到对面火力的精准狙杀。 叶苏秦并不想管闲事,虽然此刻如果能够阻拦住对方撤退的话,会对后续的进攻产生积极意义。 地面扬起一圈旋风。 叶苏秦敏锐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午后刺目的阳光倾泻下,有一个小黑点正在逐步靠近。 “操!”他大骂一声,整个人从躲藏的废墟后跃出,朝着后方结实的防御工事跑去。 一架阿帕奇从云层中显露身影。短翼下的火箭巢显得杀气十足。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杀器。有序撤退的救助会武装慌了神,谁都知道天空中出现这样一架直升机意味着什么。有人盲目地在城市街道狂奔,有的则四处寻找躲避的地点,有人试图用手中自动步枪反击。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头下的四管12.7毫米卡特林机关枪开火了,弹雨笼罩着武装皮卡车和散在四周的步兵,瞬间就将他们打成碎片,紧接着短翼下的57毫米火箭也发射了,地面上顿时一片火海。 无论是躲在建筑里,还是在旷野上狂奔。 当阿帕奇开始降临的时候,战场的走向已经毫无悬念了。对面缺乏反制武器,德什卡大口径机枪和rpg7火箭筒对付阿帕奇毫无用处。挑衅的结果只会让驾驶员杀红了眼。他死命扣动扳机射杀地面上任何活动的目标,两侧蜂巢下短促的火箭弹发射带动的火焰没有停顿过。建筑在狂轰滥炸下轰然坍塌,连同里面的人一起被掩埋。 杀红了眼的驾驶员可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他凶狠且恶趣味满满地射杀着该区域内的任何活着的目标,当他清空弹药返航的时候,留下的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尾随而来的先驱者2型填补了空缺。它们冰冷的电子眼下逐寸逐寸的扫描着附近区域,自带生命探测仪的它们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些在火箭弹打击下侥幸存活的家伙一一揪出来,枪毙。 战场推进的很快,没有迫击炮和火炮支援的救助会武装溃不成军。寻常的步枪子弹并不会对那些冰冷的仿生人产生足够的伤害,但是对面发射的动能弹却能轻易打穿厚实的墙壁,将后面躲藏的家伙们射杀。 两辆赤蝎上的主战炮轰鸣,车身在巨大后坐力下往后挪动了十几公分。救助会在c22区最后的据点,一处坐落在险要处的仓库外壁上升腾起一团火焰,接着厚重的外壁轰然坍塌。仓库顶上的重机枪在疯狂地嘶吼着,长长的火舌如同恶魔的吐信,不过这波射击没有维持太久。几枚枪榴弹窜了上去,准确落在重机枪附近,一阵绚烂的爆炸后,重机枪哑火了。 一队大概二十多人的仿生人冲了进去,随即内部爆发出短促而激烈的交火。三分钟后,战事结束。 叶苏秦喝光了手中大半瓶的水,然后又将剩下的水浇在脑门上。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给他滚烫的脑门降了降温。 这次的进攻节奏虽然快捷紧凑。但是对于叶苏秦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只是或许第一次有意识发动【尼伯龙根】吧。大脑的运算量过于庞大,以至于整个脑袋滚烫起来,仿佛顶着一颗燃烧的火球。 叶苏秦微微心有余悸,看来过度的计算会烧坏大脑,以后不是紧急状况,那种在脑海中无规律锁定数十个甚至上百个目标这类高负荷的行为还是少做为妙。 幸存下来的佣兵们从各个障碍物里走出来,兴高采烈地跳舞或者欢呼。时钟塔在对待报酬上格外慷慨。拿下c22意味着每个人到手五百块,这对于赤贫的家伙们来说,意味着接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用为食物而烦恼了。 叶苏秦没有去参与这些战后搜刮的工作。望着从躲藏点走出来,不断在废墟和战壕里搜搜捡捡的家伙们,他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了思考上。 这在某种意义上,被注射纳米机器后的第一次战斗。作为这方面新手的他,需要仔细总结回味一下战斗过程。 【尼伯龙根】跟【英灵殿】不同。虽然在这方面他了解得不多,但是多多少少也听别人口述过一些基本常识。【英灵殿】是搭载型武器平台,需要什么能力,注射相应的药剂即可。它的优点是宽泛性和适应性广阔,无论任何人都可以无害搭载,也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或者环境状况,有选择地搭配一些应用或针对性的能力。但是它的缺点同样明显,就是它体内的纳米机器无法自主获取能量,一旦积蓄在机器内的能量耗尽,它就跟没有子弹的步枪一样。烧火棍一枚。 【尼伯龙根】则是作用于身体的纳米机器种类。它没有明确的特性功能,但是可以辅助强化肉体和大脑,让自身的运算能力,感知能力,迅捷能力,力量方面得到显着加强。还有一点是,它不需要能量补给,它自己就可以从宿主的日常食物中汲取养分。 两者孰优孰劣,目前来说很难区分。尤其叶苏秦只能驾驭和驱使体内百分之二的纳米机器。这点也是困惑叶苏秦最深的。难道是自己食用的食物产生的能量无法供给全部的纳米机器,以至于一部分不得不陷入沉睡状态以减少养料的供给缺口。 实在难以想象,当自己体内全部的纳米机器开始运作的时候,将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想到这里,叶苏秦隐隐有些热血澎湃起来。 第五十五章 炼狱之歌(三) 拿下c22后,鲍尔森马不停蹄的指挥着两百架先驱者2型朝着c23区域乘胜追击。 鲍尔森的作战有些得陇望蜀的意味。 侥幸存活下来的佣兵们被安排打扫战场,收拾废墟,收拢可用的敌方武器和战利品。敌人虽然溃败得彻底跟突然,但是仍然有些顽抗分子以及一些区域内留下的大量反步兵地雷。稍不小心很可能会中招。 这部分危险又枯燥的任务自然被交给了那些“游手好闲”的佣兵们。时钟塔虽然报酬丰厚,但这笔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己方士兵们开始选址,在一块开阔地带搭建临时作战指挥部和前沿阵地。 拿下c22意味着已经将刀尖抵在了对方的心口上。双方你来我往的冲突将白热化。敌方但凡有点军事常识,都不会坐视他们把屁股坐踏实,坐牢固,一定会想方设法搞破坏。无论是骚扰,夜袭还是炮火覆盖打击。抓紧时间构建一个临时性的前沿阵地是当下尤为迫切的选择。 进攻c23的命令发出没一个小时,鲍尔森就不得不撤销前一个命令。 c23坐落在西街区北岸,前身是重工企业园区。内部的厂区,庞大、牢固且足够纵深宽敞。地形过于错综复杂,加上一部分园区已经被修复恢复了基本功能,其中火力发电站,炼钢厂等大量热力设备开启后严重干扰了附近仿生人的热源探测设备,打巷战十分不利。对面并不在乎用三个兵还是五个兵去换你一台先驱者2型。这样的场景也为狂热者和人肉炸弹提供了优良场所。 双方焦灼了一段时间,伤亡率直线飙升,虽然数据上看,这样的伤亡率还在可控范围,直到对面的重炮开始轰鸣。 十数台大口径重炮无差别密集型轰炸让鲍尔森不得不让进攻的部队撤下来。 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的他们无法在火炮覆盖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阿帕奇和海盗2型也无法在没有己方队伍支援的情况下纵敌深入。 战况一时间陷入了焦灼。 临时指挥所内。 军官们激烈争吵着。 鲍尔森拿着铅笔在全息影像地图上比画,“过了c23就是他们的老巢了。这个位置将是争夺的重点,对方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唯一的战略缓冲地了。再说,c23后方的工厂里正日夜不停地生产着他们的炮弹和补给。毁了这边,如果我是对面指挥官,我会发疯的。无论胜了还是败了,毁掉的重工业设备几乎不可能再原原本本地复原回来,他们实际的损失将大到难以想象。” 鲍尔森顿了顿,“所以,这边的抵抗也将是最激烈的。对方一定会投入手上所有的底牌进行纠缠。” “说说下一步计划吧。”哈里斯开口,“对方的重炮整整拖延了我们三个小时的进攻步伐。” “我们缺乏远程打击武器,在距离上,我们的战车炮够不到他们,虽然赤蝎拥有最优异的性能,哪怕炮火覆盖下,也能全须全尾地冲出去。刚刚简略收集和目测了一下对面火炮的种类,大概是122毫米榴弹炮和155毫米加农炮两种,间或也有一些小口径火炮。对于赤蝎的装甲来说完全抗得过去。但是步兵就不行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指望三台主战战车独自去摧毁对面的炮阵地。那么毁掉他们的方法就只剩下两种了。” 鲍尔森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官腔,“要么精选精锐突击力量,乘着夜色掩护,摸过去炸毁敌方火炮阵地。要么以散兵线方式不惜代价推过去。” “对面不可能不重视,或许这可能是个陷阱。”古伊说道。 “超凡对决!?”哈里斯莫名有些兴奋起来。 “五比四吗?”鲍尔森苦笑了一下,对于这个好战的公子哥,他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佩蒂和奥鲁奇中校没法动身,一个需要时时动态观察但丁的身体状况,另一个则需要贴身保护他。那么哈里斯手下能够动用超凡力量就剩下吉斯和他自己,加上鲍尔森少校三人,己方超凡领域有五个人。对面已知只有格里芬,斯卡娅,沃利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阴影杀手。从战力上看己方占据了优势地位。 但是目前还不能确认,对面没有更多的超凡了。 “如果克里斯汀在这里就好了。该死,但丁,她是不是明确拒绝了我们的请求,能不能再联络上她,我亲自跟她谈谈。” 但丁耸了耸肩膀,“她得护卫莉薇娅,根本不可能跑过来凑热闹。除非她把莉薇娅也带过来,不过这个有些天方夜谭。” “莉薇娅不是躲在干净舒适的‘城堡’内嘛,我不觉得卡特里特这个拥有上千武装力量的家伙能够让我们的小公主受一点伤害。她这是借口,这个婊子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嘲笑着我们的无能,该死。”哈里斯不断在房间内踱步,他的目光透着一丝不冷静的愠怒。 “哈里斯,同为杀生院的同僚。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克里斯汀没有义务帮助我们。请你冷静点,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污蔑扭曲丑陋的言论。”但丁义正言辞道。 哈里斯举了举双手表示“投降”,“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过过嘴瘾,你可别上纲上线。” 鲍尔森再次咳嗽了一声,吸引来众人的目光,“用超凡去端掉对方的炮阵地,这个方案看上去可行。但也可能对面也会布置超凡守株待兔或者直接在附近安放大量爆破物等着我们自投罗网,那样损失就未免更大了。” “鲍尔森少校,您久经沙场,想必内心已经有腹稿了吧。”哈里斯毕恭毕敬的询问道。 对于这位粗犷邋遢的少校,哈里斯还是充满敬意的。在军事策划方面,对方有着无可挑剔的指挥艺术。在这方面,高傲的哈里斯也不得不低下头颅虚心受教。虽然在战斗领域,哈里斯傲视群雄,但是战术领域,却非其所长。哈里斯虽然傲慢,这是他出生决定的,但本质上对于某些领域突出的人,还是愿意放下身段虚心求教的。 “两种方案同步进行吧。”鲍尔森用手在全息地图上划出了几个进攻箭头。“我们的优势在于仿生人。它们不需要休整,不需要吃喝,不需要后勤,不需要补给,甚至不需要休息。而这些,对面做不到。连续一天的战斗,哪怕那些没有参战的士兵,也会因为战争氛围而在精神层面进行内耗。他们会疲惫,会厌战,会懒惰,会疏漏。所以,今晚,我们趁着夜色,在对面最困倦的时候,发起一轮攻势。” “先驱者全部动员,以散兵线形式推进。我跟古伊各领一队强化战士潜伏前往敌占区。看机会,如果有下手的机会就端掉对面炮阵地。如果对方有准备或者陷阱,我们就四处骚扰破坏,给你们正面进攻创造便利。” “哈里斯少爷继续坐镇中枢吧。”鲍尔森打了个哈哈。 哈里斯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我们需要一个高能力的人来统筹全局。”鲍尔森做出这样安排的解释,“如果渗透作战小队遇上对面超凡的阻拦。我们需要有一位高机动性的己方高战进行策应和援护。我们可以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设置一个小陷阱,诱敌深入,围而聚歼。如果追击而来的超凡人数不多,我有九成的把握让他们有去无回。”鲍尔森恶狠狠地说道。 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哈里斯愉悦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夜幕开始降临,当阳光脱离地平线的刹那,仿佛有某种悸动在悄然蔓延。 夜色下,是各种猛兽和化生最活跃的时候,边缘地带时不时会响彻几声枪响。 十几名经验丰富的战士随着夜色悄然离去,潜行到前方预定的观察阵地上。他们都是不错的枪手,抢占城市周围制高点后,可以有效遏制对面夜袭的可能性。每名战士都有战地通讯系统,可以与后方交换讯息。 前沿阵地有些喧闹。都是那些佣兵们在闹腾。 叶苏秦选择了营地附近一所废弃且看上去足够坚固的小三居躲了进去。他没有选择跟其他佣兵一样居住在雇佣方安排的舒适营帐内,也没有去吃对面配发的热腾腾的饭菜。时钟塔拿出两块五百磅重的冻牛肉招待这伙受雇佣的雇佣兵们。许多人这辈子都没吃过牛肉,为此几口沸腾的大锅前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为此大打出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在叶苏秦眼里,这份热络,更像是断头前的饱饭。 布满尘灰的水泥地面上,随手丢弃着几根能量棒的包装纸和一个空罐头。叶苏秦将手指上最后一点午餐肉肉沫吮食干净,同时将粘在嘴角的粗粮压制而成的能量棒碎屑塞进嘴里。在对待食物上,任何荒野里待过的人,原则上是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 巴雷特在灵巧的双手间变成了一堆零部件,他好整以暇地用干净的枪布细致地擦拭着每一处污渍和熏灰。他很享受这样宁静的时刻,什么都不用去想,放空大脑。专心致志做着某件事情,内心奇异的安静宁和,仿佛身处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而是夏威夷的阳光沙滩上。 将枪管用捅条沾着机油彻底疏通了一遍后,按上导气管,枪机,托把。吧嗒一声清脆的声响,擦拭一新的零部件又瞬间组合成了一支巴雷特。 他取出巴掌大的合金装甲片,用一个不到10公分的金刚锉在上面雕刻出奇异的花纹。花纹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形象看上去像一朵无限蔓延的花骨朵。不过看精细的程度,像是某种复古物件上装饰用的雕花刻纹。 经过处理的装甲片,在受到子弹冲击后会瞬间龟裂,细密的纹路会吸收掉子弹庞大的动能。类似于防弹衣上的陶瓷装甲片的原理。但从效果上看,叶苏秦手工制作的这类防护效果更好。 他就这样一片接一片地雕刻,似乎永远也不会厌烦或是疲累。每片装甲片上刻印的花纹都一模一样,仿佛用精密机床加工而成。注射过纳米机器后,叶苏秦对肌肉的控制精确到毫米级别,脑海中的图像可以原原本本地还原到手下,精确程度堪比大型机床。 正在他细致处理和准备下一次战事的用具时。脑海一段酥麻的电流窜过,整个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手一歪,金刚锉在装甲片上走出了一道难看的纹路。 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朝着窗外望去。 临海城市,夜晚总会若有若无地泛起一片白色的雾气,它们无边无际淹没着每个角落。大雾弥漫下,寻常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数十米以外的景象,在夜色下,这个距离还要再打个折扣。 底下什么都没有。 但叶苏秦的直觉告诉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第五十六章 炼狱之歌(四) 他以迅捷的速度收拾好工具和装甲片。手一伸,将步枪抄在手里,拉了下枪背带,随手甩在身后。整个人压低身子,“嗖”的一声蹿了出去。双手轻压在窗户边缘微一发力,整个身子被带动着越过窗棂,笔直朝着外面落去。 外面是七八米的高空。 叶苏秦双脚紧紧贴在外墙上滑动,犹如冰刀切入冰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整个人贴着墙壁笔直而下。在即将落地的刹那,猛然蜷缩起来,时间在这一个点位上似乎略微多停留了一秒。随即他舒展身子,双脚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地上,不忘接连翻了几个跟斗,卸掉下坠的力道。 意识中的地图里,四周某个地点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情绪上略微起伏了下。 是的,他敏锐捕捉到了一丝诧异的情绪波动。 手轻轻摁在地上,以手为支点,整个身躯九十度折转。在落地翻滚卸掉力道后,叶苏秦瞬间做出了下一步的判断。脚贴着地面犁出一道浅浅的半圆,骤然发力,他低伏着身子全速奔跑,脚步每一次起落,仿佛助推器似的,往前隐隐纵向跃进了几米。 两百米的距离,他以全速的速度冲刺,大脑测算中只要十八秒七。某处阴影终于动了一下,但是入目所及,面前的景致没有分毫偏差。 跑动中的叶苏秦再次毫无征兆地折转。眼前是一条小巷,路的尽头有一处两米的矮墙。他全速奔跑,骤然跃起,身体轻盈地越过足有两米高的墙壁。翻过墙壁准备自由落体的刹那,身子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顿了顿。随即半空中的身躯诡异倒仰,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倏然一个后空翻,准确无误地立在墙头。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他再次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贴着两侧建筑物的外壁像壁虎般攀爬而上。仅仅数秒时间,就消失在公寓楼的某处阳台上,整个过程中,叶苏秦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楼道间漆黑无比。叶苏秦不断在其间穿梭而过,时不时变换方位和追踪方向。他的面前虚无空白,什么都没有,他仿佛在追踪一只看不见的幽灵。 整个空间寂静无声,连叶苏秦跑动中的轻盈脚步声,在空寂的环境下也显得尤为刺耳。就在这时,他停了下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害怕吵醒睡熟中的爱人。 原本墨黑的瞳孔就像相机快门,骤然收缩后,一副不一样的景象浮现了出来。多重光影交叠下,一个扭曲模糊的人形在不远处屹立不动。 对方不再逃跑了。 叶苏秦摘下步枪,缓缓拉开枪栓,将一枚巴掌长的自制弹药压了进去。这是一枚多加了一节火药仓的推进弹,原本是为超出枪械射程外的敌人准备的。以目前两者之间的距离,其实没必要使用这种特制子弹,但是叶苏秦还是用了。好比在这个距离上用手枪的效果远好于步枪,但他还是选择了步枪一样,很多东西纯是直觉,没有道理可讲。 “好吧,我投降。”妩媚的声音在空寂的廊道上回响。一道身影撤掉了伪装显露了出来。原本空寂无人的过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双手抱胸,依靠在防盗门上的窈窕身影。 是斯卡娅。 这只狡猾的狐狸原本还可以再逃下去。但显然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被发现的斥候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她看似轻松,实则全力戒备。眉梢的刺痛感强烈告诫她,面前的小家伙是个足以对自身产生严重威胁的可怕目标。虽然斯卡娅很确定,在十几天前,他还是个颇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太快了!变化太快了,快到斯卡娅险些以为认错了人。 “兽”在直觉上面,有时候要高过某些精密的测算仪器。尽管叶苏秦在莉薇娅的精密仪器下只是个略微不同于常人的常人。但在斯卡娅眼里,则是个隐藏嗜血獠牙,静静躲在帷幕后等待择人而噬的凶兽。 两人对峙了将近一分钟。全程双方没有说话,一方暗暗戒备,似有似无的空间涟漪在四周酝酿开来,无形的力场蓄势待发。另一方则一动不动,不知道歪着脑袋在思考些什么。 突然他收起了步枪,转身离去,在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样。这个举动出乎意料斯卡娅意料之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地放过她。 短暂的诧异后,她反而更加戒备起来。事出无常必有妖,对面反常的举动说不定在酝酿某个阴险的计划。两人老实说也算是老交情了,在训练营的时候,一起朝夕相处待过三个月,彼此之间也算有些了解。对于这个行事出格的家伙,她很难找出一个词汇来形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别小瞧他,他往往会在你出乎意料的状况下,狠狠咬你一口。 直到对方走到走廊尽头,正准备从阳台上一跃而下的时候。斯卡娅终于确信这个家伙真的放过她了。 “诶!” 听到背后的呼唤,叶苏秦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滚远点,别掺和进来。会死的。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斯卡娅在身后大喊。 叶苏秦扬起手挥了挥,收下了对方的善意,然后毫不犹豫的从阳台上跳下去。 “呼~~” 斯卡娅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身子倚着墙壁缓缓滑落,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衣,她大口喘息着。在敌占区里的她并不轻松,随时绷紧着神经戒备着,尤其当痕迹暴露被人追赶的时候,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生怕一个疏漏,导致对面数个超凡围追堵截。好在最后关头,追赶的人放弃了。对于对方为什么放弃斩杀敌方大将的机会,斯卡娅内心隐隐已有了答案。 只是,未必太可怕了吧。 斯卡娅竟然隐隐发觉,在叶苏秦手上,如果真的发生争斗,自己似乎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这个想法说出来有些不切实际和天方夜谭。但是作为“兽”的直觉,她的内心竟然不可遏制地在恐惧,在惊慌,在嘶吼着让她远离对方。 这种状态前所未有。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 回到刚才的小三居内。叶苏秦倚靠在裸露的水泥墙壁上,和衣而卧。巴雷特跟速射手枪放在膝盖上,这样遇到危机,第一时间就能够够到。 对于刚才经历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一样。宁静安然。他不怕放过斯卡娅会对整个营地的布置产生怎样负面的影响,他一直是个局外人。如果条件允许,或许会看在报酬和咖喱焗饭上,不介意顺手帮忙清除。但斯卡娅显然不在这个名单上。原因之一是因为对方水平上乘,打斗起来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原因之二,在试炼考核中,斯卡娅对他明显放水了,这个恩情,他一直记着。虽然当初手下留情可能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但是放水就是放水,这个恩情无论因为什么客观因素,他都得还。这是叶苏秦的处世原则。 虽然这个糟糕的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原则被打破。但,叶苏秦内心里还是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留一点点自己在曾经世界的痕迹。 今天,内心隐隐有些悸动。不是害怕或者隐忧,而是兴奋。对于常年徘徊战乱边缘的人来说,面对战争不是热血澎湃,而是深深的厌恶。叶苏秦也一样。所以内心会有兴奋的情绪,令他觉得颇为诧异,但也没有怎么上心。 他将这些归咎于肾上腺素的飙升和纳米机器对体内细微到毫厘的掌控。自从注射了纳米机器后,原本熟悉的身体渐渐变得越发陌生了。 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战争随时都会打响,老卒们都知道保持精神和体力的重要性。有时候打起来,几天几夜都合不了眼。 托纳米机器的福,他可以人为操控让自己大脑几秒内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而额外一部分徘徊于大脑的活性【尼伯龙根】也可以在没有意识操控状态下自主独立运行,起到预警作用。这样休息和警戒两不误。 按理来说,因为对大脑细致入微的调控,为了使睡眠质量达到最高,通常不会产生梦境。但今天,他做梦了。 那是一个荒诞扭曲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感受,却充满了各种支离破碎的画面。 燃烧的火,熊熊燃烧的火!黑色的火! 出现在面前的画面中,最多的就是一座城市。一副画面中间产生了裂痕,仿佛被钢锯从中锯开一样。左右两个画面光怪陆离,但可以看出来都是同一座城市。一座上面全是废弃楼房和龟裂的交通路面。另一座则显得有些灰暗,飞驰的轨道列车从空中坠落,无数人如同蝼蚁般慌忙逃窜,熊熊黑火自身后蔓延。低矮的,用铁皮和木板搭建的难民房里窜出无数燃烧的肉体,他们慌不择路地奔跑,尖叫,然后化作焦炭,一个个倒在路上。 左边画面中的平静城市毫无征兆的开始坍塌。右边画面中的城市则越发溃烂,天下下起了石头雨,砂砾灰尘如瀑般倾斜下来,巨大的石头落下,无数人影被砸成了肉沫,鲜血在飞溅,尘土在飞扬。 有什么东西自侵略蔓延、无边无际的黑火中诞生。是个黑洞般吸纳所有目光的小黑点。镜头如流光般开始拉近。 近了,近了。 那黑点露出了人型。 近了,近了。 是一张模糊的脸。 近了,近了。 自黑暗中有人抬头,所有的目光被瞳孔吸纳。那一双黑夜中令人内心发憷的凝视。 月牙弯般倾斜的眉梢尽头,墨黑色瞳孔内,两轮光影交叠灰败色的重瞳卓然在目。虽然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却在刹那,酝酿出了世界最大的悲伤。 有什么东西自心底蔓延开来。 明明什么感受都没有,可是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 很难过,忽然间。 自黑暗中,叶苏秦睁开双眼,茫然伸手摸了摸脸颊,那里有一颗泪珠滑落留下的濡湿轨迹。 地面毫无征兆地扬起了一缕细微的尘埃。 叶苏秦目光复杂的望了一眼膝盖上的杀人利器,默默将其背在身后,站了起来。他没有透过窗户去了望。意识的海洋中,无数的绿色斑点在逐一点亮。 沙沙~沙沙~ 就像一列列行军蚁。 夜幕下一队队仿生人脚步轻盈地开始进军。而不远处营帐内,那些雇佣兵还在呼呼大睡。按理来说,这样的动静,久经沙场的老卒们不会没人察觉到。看来那一份伙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妥帖。 压抑的轰鸣。三台赤蝎的马达缓缓转动起来,履带在轮胎带动下缓缓压迫地面上的废墟,它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坚定。沿着笔直有效的直线运行,这样与周遭呈散兵线迂回行进的仿生人之间的差距并不会被拉扯得过于庞大。 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动静。战车行驶得很慢,如同蜗牛攀爬。以赤蝎的性能,哪怕路途上遍布坍塌的矮墙,瓦砾和电线杆的情况下,也可以在三十秒内将时速提升到80迈。而如今,慢腾得不比常人慢跑快。 两台武装直升机则加注了燃油和补充了弹药。机组人员坐在驾驶舱中处于戒备状态,但并不起飞。 黑夜下,无数的黑点悉悉索索朝着对面蔓延过去。 隔岸,一窜火光冲天而起。 于是黑点们加快了行进的脚步。赤蝎战车也加足了马力,横冲直撞起来。 时间回到三十分钟前。 鲍尔森将最后一个部件安装好后,离开了营地。他带了一队七名士兵借着夜色朝着对面摸了过去。古伊夫妻跟在他两百米后,悄然尾随,从另一个方向渗透过去。他们同样也带了七名特种作战好手。 两百米的距离,是双方援护的最大极限。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队友了,配合默契,行动迅捷。 三名精锐斥候分散在前面。错综复杂的环境和无处不在的废墟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但是走出去没几百米,众人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今夜月光很黯淡,一缕云层遮挡了部分光线。风很急,地处滨海,太平洋上迅猛的风潮压迫过来,连海面上都泛起了成片的波澜。 这里能够看到海,虽然是内海。河堤早已侵蚀得不成样子,垃圾,瓦砾和硕大的海洋生物尸骸成了附近滩涂的主旋律。 波光粼粼下面,折射着微弱的荧光。但丁就这么被人推着站在一处歪斜的路灯下,背后是海浪涛涛。 鲍尔森伸手按下了护卫们端着的枪。身处战场上,每个人的神经细胞都大张着,突兀出现的人,很容易引起误会。 但丁还是老样子,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薄薄的毛毯。但是相比较迅猛的、发出呜呜怪叫的海风。这样的单薄的毛毯是否能够起到相应的作用,尚很难说。 这次寸步不离的奥鲁奇中校竟然破天荒地没有跟过来。推车的是一个靓丽的女孩,是佩蒂。海风将她飞扬的短发搅得一团糟。看得出来,她整理头发的时间明显高过于护理但丁的。 鲍尔森轻轻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示意他们先行。自己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要动用底牌了吗?”但丁说,“我不是很赞同。......我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这个举动,或许会给我带来灾难。” 第五十七章 炼狱之歌(五) “要动用底牌了吗?”但丁说,“我不是很赞同。......我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这个举动,或许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鲍尔森眼中闪烁过一丝诧异。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人,谁也不知道。但,现在,但丁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察觉到了。”对于面前这个羸弱的男子,鲍尔森第一次产生了重视。 “三十公里。”但丁抬了抬头,嘴角露着一抹苦笑,“只能用一次,不是吗。掀了底牌,就什么都没有了。” 鲍尔森表情凝重起来。 “我原本希望战事不顺的情况下,哈里斯能够知难而退。这里给我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一种弥漫在云里雾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糟。”但丁缓缓说道:“隐秘是我们家族最大的秘密。”他摊开手,白皙的手掌上躺着几块布满岁月污迹兽骨。其中一块,边缘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鲍尔森瞳孔微缩。 “巫女”的后代! 鲍尔森惊讶的表情很快镇定下来。耸了耸肩,“你们家族的人,总是神神叨叨的。倒不是背后议论是非。只是你们那一套,我并不是很相信。” 但丁耸了耸肩膀,“战场上的人,更加趋向于理性,这我理解。哈布斯堡的人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停止这场游戏吧,我厌倦了。” 鲍尔森抱着膀子吹了一声口哨,“这可是大买卖。不过,对于雇佣兵来说,契约精神是我们赖以为生的根基,我得遵从。抱歉了,但丁少爷。” 但丁眼神透露着茫然和悲伤,他回头对着佩蒂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佩蒂推着他的轮椅朝后方走去。 “我明天就要走了。这次强行占卜令我的伤势更加严峻了,刻不容缓。家族内接应的人已经在路上,我有心拖延一二。但显然这件事上,我做不了决定。你也知道,对于精通神秘学的老东西们来说,我毫无秘密可言,包括我的伤势。”但丁扭头。 “你也应该知道哈里斯对于哈布斯堡意味着什么。虽然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是他们家族内部,老太公对于他的期望,其实一直微微都超出一个后辈该有的关爱程度。如果有什么不好的闪失。作为在【圆桌】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会对高层原本对卡汶狄区域的态度产生重大影响。如今山风欲来风满楼。任何决策性的失误,都会导致重大变故的产生。”但丁的眼神有些落寞。 他微微抬头,了望着漫天繁星,心事重重地说道:“少校先生。我希望,无论明后两天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尽全力,哪怕你的人死光光,也要保证哈里斯的安全。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鲍尔森微微有些不悦,但老于世故的他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微微颔首,“如您所愿。当然,哪怕没有您特意嘱咐,我也会这么做。” “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走了。”鲍尔森展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也不管对方反应,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入了背后的黑暗中。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但丁心中生出隐隐约约的不安,仿佛在看着他们逐渐走向地狱。而且在扑面而来的夜风中,似乎嗅到血腥的味道。 但丁其实非常清楚。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迹象。夜风很冷,带着这个时代常见的冷涩气息。但是里面没有血腥味道,一丝一毫都没有。这是对危险的直觉。 “走吧,”一瞬间,但丁整个人变得萎靡了许多,有气无力的吩咐佩蒂离开。 ....... 但丁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悄无声息地徘徊在鲍尔森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写意,但谁都知道梅菲尔家族号称是最接近魔鬼的人。没有人能够将他们的忠告等闲视之。虽然作战计划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审视,找不出一丁点瑕疵,也看不出哪里有严重疏漏。但,对方成功地将彷徨的种子深深埋在他心底。 不幸的是,预言术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梅菲尔家族历次预示未来的轨迹中,寥寥几次的成功无法涵盖他们数量庞大的“失误”。之所以大人物们对他们始终保持妥帖的善意,仅仅是因为在三战到来前夕,他们准确预示了世界毁灭的到来,这让很多勋贵们侥幸有机会逃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庇护所”内。 大战前夕,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放弃一次成功的军事冒险。哈里斯不会,鲍尔森更不会。 所以他对着地面恨恨啐了一口,嘟哝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讨厌‘神职’人员的原因。” 这种谈话不光不会改变什么,反而让临战状态的他心事沉重。 鲍尔森带着七名好手如幽灵般朝着对面核心控制区潜伏过去。一如预料的那样,对面的夜间防范依然使用原始的明暗哨进行警戒。没有高科技的区块感应设备,红外摄像头和巡逻电子眼。甚至连铁丝网,地雷和探照灯等这些传统设备都欠缺。 三名侦察员沿着街道小心翼翼摸过去,排除和确认安全后,朝后方打个手势。距离他们五十米的后续特战人员就会过来接替他们往复前进。 刀刃的背面折射着月芒,黑暗中有人倒下。有人在背后悄悄将人影扶住,轻轻拖到无人的废墟间掩埋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古伊夫妇如鱼得水。寒风凛冽,古伊赤裸着上半身,精瘦的背部曲线在月光照射下泛着古铜色的光。他上肢纤长,手持两柄长刀,在夜幕下,在废墟间,在房屋林立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他的肌肤反射着某种肉眼不可视的波段。很快一个躲在角落里巡视着外面的拾荒者人员被感应了出来。 双方几乎是同时发现对方的。 拾荒者张了张嘴想要预警。零点几秒内,古伊背后某个倩丽的身影抬手,无形的射流窜出。拾荒者整个人一阵痉挛抽搐,仿佛某种神秘电流从头到脚穿梭而过。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但——足够了。 长刀迎着月芒滑落,拾荒者的头颅瞬间与胸腔分离出去,滚落在地。 短短几分钟,十几个暗哨被准确无误地“逮”出来。前进的道路一下子清空出了一大片区域。古伊发足狂奔。 鲍尔森团队与古伊团队之间的位置始终在互换着。大多数时候,精通潜行的古伊会在前面,偶尔鲍尔森会冒头,随即被古伊追上。 夜色下,分辨不出时间,他们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记录时间的仪器。就算有,大部分时候也懒得拿出来看。 为了避免对面有先进的电子探测设备。他们连常用的战术面板也没携带,如今看来似乎多此一举。 就这么交替行进了不知多久。两组人马忽然齐刷刷地停下了步伐。 视野的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群突兀地点缀在夜幕下。 鲍尔森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从灯光数量跟建筑规模上来计算,这里起码驻扎着六千以上的人。但他们没有那么多战士,哪怕把后勤人员全部算上也不会这么多。不然,我们之前进攻c22将遭遇大规模的对攻战役,而不是行云流水般顺遂的胜利。” “故布疑阵!?”古伊抬头。 “可能是个壳子,也可能是前沿阵地。不凑近看看,很难判断意图。”鲍尔森面色沉重。 面前的基地坐落在一片高楼大厦的残骸内,里面清理出了一块大概两平方公里左右的核心区域,连接着外围一些公寓楼和员工宿舍。已经颇具规模。 这个位置非常不利于进攻。面前坍塌起伏的摩天大厦构成了一道钢筋水泥构建的防线,远程炮火很难全面覆盖这块区域,大部分炮弹会被面前的大楼阻碍。低空飞行器则容易遭受两侧建筑交叉火力的威胁。想要拿下这块区域,要么轰炸机直接垂直打击,要么动用人海战术进行巷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看来在选址上,对面也是动了心思的。 基地中央是一座高达七米类似大棚的半椭圆柱形建筑,建筑上排列着一排排狭小的窗户,从里向外透出闪亮的桔黄色火苗,建筑物顶端,有一圈蓝色的灯带,在夜幕下显得格外耀眼。 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综合性车间,只是这个车间庞大无比,有着密密麻麻的管道和无数延伸的流水线。 人员和车辆在进进出出,显得热闹非凡。 如果拿这样的地方当诱饵,委实算是下了本钱。鲍尔森内心更倾向于这是对方一个综合性基地甚至可能是前沿总部所在。 在中央建筑的周围,星罗分布着数十栋大大小小的建筑,大部分是椭圆形,也有少量方形建筑。从头顶硕大的烟囱和不断进出的工程车辆可以判断,这些都是高附加值的加工车间。周边一些老式公寓和筒子楼被修复大半,一半以上灯火璀璨。简直难以想象,现在是战争时期,对面竟然既无灯火管制,也无反制措施。不知道是对面指挥官心大,还是有所依凭。 基地边缘伫立着一座大型广场。一排探照灯将前面的空地照得雪亮,空地上整齐地停着一排战车,看来这是个车库。 古伊夫妇已经爬下山坡,沿着基地边缘正在试探和挑选潜入的路径。不过,他们在下面溜达了一圈,很快又爬了上来。 “全是反步兵地雷,”古伊上来,潜伏到鲍尔森身畔的时候开口说道。 “有古怪。”鲍尔森拿手指了指广场,“m26到m551,还有t62等等。简直是万国车展,轻重型战车,履带步兵车,蟒式全地形车,自走火,该死。这里各类车型有近二十辆,但我们进攻c22的时候,他们一辆都没有派遣支援。但凡出动这边一半的车辆进行援助,我们进攻c22都不会那么顺利。” 古伊点了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话。 “要么对面指挥官是个白痴,当然这个概率太小了。要么就有所图谋。”鲍尔森眼里精光闪闪,“他们很可能想包我们饺子。看来c22是对面主动让出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战争已经开始了。”鲍尔森扭头对着古伊说,但是眼神似乎越过了身畔的古伊,投射向了远方,仿佛能够刺破重重黑幕,看到城市另一边的景致。另一面,无数的军队在废墟丛生的城市街道上行进,一条条轨迹汇聚过来,仿佛一双无形且庞大的手,狠狠地握向了处于掌心中央的c22。 敌人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而坐落在c22的己方,仿佛堕入蛛网的飞虫,挣扎着,向着更深的深渊前行。 “怎么办?现在要退还来得及。”古伊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扶住了刀柄,眼神凛烈,透着一股杀伐一切的凶厌。 “逃跑不是我的风格。”鲍尔森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不在顾及隐蔽身形,豪迈的站在坡头,一脚踩着地面,一脚踩着山头。抬动左手。他左手是一件特殊的武器。 巨型的“樽”型盾牌,很重,很宽。要不是高度略微偏矮,简直就是一份美仑精致的西式棺材。头部很厚实很重,尾部则略小细窄。 一阵细密齿轮咬合的声响。巨大的“盾牌”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里面黑色的炮身。跟寻常火炮炮筒不一样,黑色不知名金属锻造的炮身周边缠绕着一圈圈透明材质的圆形器件,上面缠绕着类似金属丝线的玩意儿。 透明圆器件一圈圈点亮,仿佛大号的螺旋灯管。黑夜里,仿佛是指路明灯。根本没法隐藏,几声枪响突兀传出,那是藏在附近的敌方狙击手。 鲍尔森根本没去在乎那些冲着自己而来的子弹。无形的力场在面前展开,加速而来的子弹,转瞬间撞在at力场上,仿佛失去了脑袋的苍蝇,纷纷朝着附近溅射。 这诡异的现象,似乎被离得近的对面观察手们传达回了后方。车库里跑出一个个衣衫不整的驾驶员和炮手,他们看似慌乱,实则有条不紊地朝着自己的座驾跑去。 一辆辆主战战车轰隆隆地启动起来。炮台开始转动,朝着这边瞄准。 一道蓝色光圈闪过,时间似乎停滞了那么短短一秒钟,然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剧烈的爆炸,和飞上天的各型号战车零部件。 第五十八章 炼狱之歌(六) 鲍尔森已经四十六了,在部队里整整服役了三十年。布满沧桑痕迹的脸上除了弹痕和刀疤外,松弛的脸皮下,满是纵横交错的皱纹和老年斑。 常年累月的军旅生涯不断压垮着他的身体,从而让他显得比那些常年坐在办公室里的同僚们苍老得多。 其实早该到了退休的年龄,其实身上密布的暗伤也可供他不止一次提交转职报告。 但——鲍尔森没有这么做。 战争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难以想象,没有战火熏陶的平静生活是怎么样一种态势。那种毫无意义吃着“养老金”,慢慢等待着死神降临的无趣生活。 想想这样的场景,鲍尔森就浑身不自在。 也只有抬起这“黑色棺柩”的时候。他才找到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这具改进无数次的装具、这具陪伴了他无数日日夜夜的武器、这具至死相伴跟随的“老伙计”;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在炙热的光线中,鲍尔森整个人沐浴在强烈杀伤性射线下,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满脸的皱纹一扫而空,整张脸上全是嗜血,兴奋,以及朝圣救赎般的微笑。 脉冲持续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一秒钟;在第一发脉冲射线出膛的瞬间,炮口平移,并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两次轻微停顿,两枚脉冲射线离膛而出。 射线的走向是车库后方停泊的一辆油罐车。 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冲击波席卷震荡,将方圆数十米内的所有物件如同无形的手一般横推出去。首当其冲的几辆轻便型步兵车被爆炸卷入,掀飞上天。车库好似沙砌的城堡,在烈焰的火光中轰然坍塌下来。 鲍尔森潜伏的地方虽然距离广场有一公里多,但是扑面而来的风中已饱含着炽热和焦糊的气息。其实这轮爆炸,除了首当其冲几辆战车,离得远些的战车毫发无损,它们厚重的装甲可以抵挡重型火炮的直射,何况一次油气爆炸。 但是收到警报信号,快速奔跑过来的机组人员就没这么幸运了。钢铁器具能够承受成百上千度的高温,但是肉体不行。一个个化作燃烧的火球被尾随而来的冲击波一扫,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炮声就是进攻的号角。 都是出生入死十多年的搭档了。在第一声炮声响起的时候,古伊飞速沿着光溜溜的山脊边缘奔跑,他的速度很快,甚至在漆黑无光下,在错综复杂,布满各种障碍物的路上毫无障碍地奔驰着。 他的部下们留了下来,快速沿着下坡的路往后撤,寻找着合适的阻击位置。只有一道倩影尾随着自己的男人而去。 鲍尔森化身成了海洋上最醒目的灯塔。可以想象后续尾随而来的攻击将多么凶猛爆裂。寻常士兵没有他们纳米机器携带者那样超凡能力,只能离他们远远的,各自为战。 只有两名老兵留了下来,留下来的除了老兵,还有靠人力运送过来的弹药,一箱箱码地整齐地放置在脚边。 一轮脉冲打击后,鲍尔森顾不得疲倦,狠狠将一支能量药剂扎进颈动脉。同时两名副手有条不紊地将一枚涂抹着红色漆面的纺锤形炮弹填入鲍尔森手上的“棺材”装具中。 蓝色的线圈逐渐褪去光芒,黯淡下来。失去了科幻迷彩的支撑,现在“黑色棺柩”成了一门寻常的手提炮。 几乎没有做任何瞄准,炮弹脱膛而出,在明灭的黑暗中,闪烁着余光。 炮弹撞破玻璃幕墙,准确无误落入一座工厂内部,首当其冲的一组涡轮增压机被波及,粗大的金属管子破碎,大片大片燎人的蒸汽和无数零部件纷飞,四周的工作人员躲避不及,被扫倒一大片。 鲍尔森肆意在后方开火。 基地方面,在遭到第一轮攻击的时候,整个动弹了起来,数辆吉普车满载着武装人员朝着山坡这边驶来。警备连巡逻的战士们弓着腰,成扇形向炮弹射来的位置包抄过去。他们沿着小径蔓延过来,避开了己方的雷区。零星的枪声骤然变得激烈起来,山坡下早已严阵以待的特战队员们发起了第一轮阻击。 这边你来我往吸引着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古伊已经跑出去一公里多了,他的轨迹沿着对面基地画了一道弧线。嘴唇抿着,舌头不断搅动变换方位,忽然一道肉耳听不到的尖锐啸声从口中激荡开来,沿途地反步兵地雷被震断了触发装置。 莎巴娜驰行在丈夫开辟出来的安全通道上。相对于丈夫,她的速度略微慢了些,在复杂地形下没法做到像古伊那样如履平地。两人在能力搭配上都选择侧重和偏向特种作战的需求,但并不雷同,而是互补类型。所以因为侧重方面不同,两人在潜行上也有高低优劣之分,但差距不是很大。 忽然前方的古伊停下了脚步。 面前不远处,一座山头上,骤然闪烁起频繁的火光。 对方的炮阵地,找到了! 两者相距三公里,如此短的距离,笨重厚实的重炮根本无法启用,对面射的是小口径榴弹炮和速射炮。 夜空中随即出现了隐约的压迫感。几乎所有生物都预感到了危机的到来。久经沙场的鲍尔森凭借敏锐的战场直觉,在对面发射前一秒钟,手中的分离射击状态下的“黑色棺柩”猛然合拢起来,变成一堵厚实的盾牌横立在身前。 盾牌上面原本以为是装饰图案的雕花纹路逐个点亮起来,面前的虚空闪烁起阵阵涟漪,一股无形的at力场在其面前撑了起来。 相比起之前用来防御子弹的力场,这股如同实质的力场更加厚实稳重,酝荡着澎湃的力量和坚实的沉重。 尖锐的呼啸声划过双方之间的距离,冰雹般凌厉而下的炮弹不断冲击防御力场。爆炸的威力覆盖了整个山丘的丘顶。冲击气浪将几十米内的草木,泥土掀翻。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上百发炮弹密集地落入这一小小的山头。连绵不绝的爆鸣声中,一切生物都被炸成了碎片。唯独那一小小的明黄色光罩保护下的一小撮土地还保持原样。 鲍尔森扫了扫头上的灰尘,原本屹立着的身躯吃不消般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着。岁月不饶人,这种密度的小规模炮击,竟然摧垮了他的意志。 躲在身后吃了一鼻子灰的两名老兵赶紧上来护理。不然以老鲍尔森现在的状态,是没法再抵抗一轮炮击的。 远处,寻觅到对面炮火阵地的古伊露出的狰狞的獠牙。 阵地坐落在一处平坦的山包上,这里视线绝佳,又不显得尤为突出,很好地利用周围建筑和山峰等地形遮掩了痕迹。 古伊拔出长刀走上山坡,当他显露出隐匿的身形的时候,两名士兵尚且视若无人地从他身畔经过,搬运来一枚枚重磅的炸弹。当光学迷彩褪去的时候,哪怕黑夜依然浓重,士兵们方才如梦初醒地呆愣住了,手中的炮弹无声滑落。 随同炮弹滑落的还有无声的刀光。 呲—— 血光飞溅,惨死的哀嚎混合着绝望的呼喝。 两柄长刀在古伊手中,行云流水般运作,凌厉的刀芒比天空中垂落的月色更加苍白雪亮。这边工作的大部分都是炮手,也有小部分搬运工人,除了军官配置手枪外,根本没有足够的自动化武器用来抵抗,哪怕对面只是一个人。 山坡下面还有两个排的警戒部队,但是当莎巴娜提着染血的匕首走上来的时候。能够想象得出下面尸横遍野的形象。 两名高位纳米机器能力者携手屠杀这些普通士兵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仅仅七分钟,在两夫妇高效默契的配合屠杀下,大部分炮手被斩杀,小部分溃逃。阵地上错落有致的分布着轻重型火炮多达五十多门,每门相距之间隔着安全间距,无论哪一门火炮遭到攻击炸毁都无法波及到附近。为此短时间内要爆破销毁如此数量的火炮依然堪称难以完成的任务。不过好在两人都是能力者。对于寻常人来说困难的事情,对于他们则相对简单。 他们在每门炮的炮膛内塞入炮弹,这个举动浪费了他们三分钟时间,然后齐齐站在山崖边。古伊抬手,一股无形却有实质的扭力朝着四周冲荡开来。方圆数百米内,无数炮弹的触发装置被人为强制引爆。 绚丽的爆炸中,两人不假思索跳了下去。 山崖不高,大概只有十一二米,古伊张开双手,没有滑翼的情况下,竟然渐渐滞空下来。莎巴娜双手搭在丈夫肩膀上,两人以稳定缓慢的速度朝着山崖下面降落下去。 上面火光燎人,下面山风寒意扑面。 在这冷热交替之际,原本因为偷袭得手略微喜悦的表情被风轻轻吹淡。久经沙场的他们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道黑影划过,虽然仍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是从隐隐约约的锐利呼啸以及自脸上掠过的丝缕凉风可以感觉到它那恐怖的杀伤力。 眼见就要落地,身后妻子传来一声惨叫。 杂乱的电光朝着四周激射出去,有什么从阴影里出来,站在半空中。 “莎巴娜!”古伊反身一把抱住妻子,触手所及是滑腻腻的感觉,抬手一看,月光照射下,清晰看到满手的血。 莎巴娜脸色发白,嘴唇紧抿,用了很大的气力才缓缓张口,“我没事,小心敌人。” 古伊轻轻将她放在地上,反手拔出两把长刀,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穿着酒红色西装,梳着绅士发型的男子。 西装男子弹了弹长长指甲内沾染的肉沫,整个人身上还缠绕着莎巴娜遇袭时骤然发出的麻痹电流,但是这些能够将一整头非洲象放倒的电流对男子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混蛋!”古伊就像被激怒的雄狮,头发根根竖起,凌冽的气势裹胁着他整个身躯,化身为一柄利剑斩出。 这时,一发炮弹后发先至! “走!”咆哮从后面传来,那是鲍尔森歇斯底里的叫唤。 古伊眼神挣扎,前冲的身子骤然停下,爆炸的冲击波还在前面冲荡而来。这是在战场,留给人犹豫的时间几乎以毫秒计算。虽然满腔怒火,但是他还是选择了遵守命令。 反身一把抱起重伤的妻子,快速朝着后方撤去。 对面鲍尔森不断持续输出着火力压制对面,掩护己方人员撤退。 附近又是一声惨叫。 特战队员的身躯被整个剖开,鲜血淋漓而下,一道火红的身影不断收割着躲藏在附近的己方队员们。但此刻,鲍尔森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轰的一声!周身脆弱的防御力场被整个撕开,两名老兵端着自动步枪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但是他们的牺牲甚至连一种秒都没有滞留对面的步伐。 鲍尔森挥手,左手厚重的装具砸过去,力有千斤。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稳稳接住。双方触及的刹那,一股无形的高频振荡波弥漫开来,鲍尔森如同一枚炮弹被打飞出去。 击飞出去的身躯眨眼间弹出去了上百米远,直到拦腰砸断一根怀抱粗的大树后才缓了下来,轰的一声,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浅浅的坑。 鲍尔森挣扎着站起来,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尖叫,浑身肌肉哪哪都疼得要命。要不是身上佩戴了高效的先进防护用具,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一具尸体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高密度材料合成的护具已经开始龟裂,照此情形,估计防不住下一次凌厉的攻击了。 鲍尔森是对军型人才,单打独斗不是他的长项。 斯卡娅根本不给对面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飞射过来,单手轻轻按压着虚空,澎湃的磁场风暴正在一双白玉青葱的芊手下形成。 近了,近了。 鲍尔森举起“黑色棺柩”做最后的抵抗,炮弹的底火已经被点燃,在狭小的炮管内燃烧起来。斯卡娅嘴唇上扬,带着浅浅的讥笑。 就在双发迸发出最后一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振荡起层层涟漪。一个人徒自从虚无中冲了出来。 ......... 卡汶狄近海。 巨大的黑影轻轻滑过海面,在后面留下20米宽的蓝黑色水道。 这是一艘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9000吨级的排水,180米长的舰身,正在以全速30节的速度朝着昔日繁忙的维尔特港口驶去。如今港口已成废墟,但它们此行的目的也不在于此,而是更后方,更辽阔的城市——靖江。 无线电保持着绝对的静默,甚至连杂音都极少。舰桥上正副船长以及军官们沉默而立,没有人说话或者窃窃私语,员工们埋头做着手上的事。 战舰仿佛幽灵,在航道上寂静无声地驶过。 昔日旧时代繁忙的近海地带,如今鲜有船只经过,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会被发现。当然,在强大武力下,被发现也无所谓。127毫米航炮可以扫清15公里内的所有碍眼的目标。 “船长,鲍尔森少校发来了指令。”一个年轻的女助理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将一份命令书递到了笔挺白色军装的白发军官手中。 军官粗略看了看,回道:“告诉他,五个小时后,我们将发起进攻!” 第五十九章 炼狱之歌(七) 城市破碎的道路上,一辆越野吉普车铆足了劲飞驰。驾驶员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此刻面目狰狞,紧咬着嘴唇,铆足了吃奶的劲死命踩着油门。高强度工程塑料制作的方向盘被捏得吱嘎作响。他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寻常吉普车被当做赛车开,在起伏不定的路面上,一会儿高高抛起,一会儿又重重跌落。 副驾驶坐着吉斯,后排是哈里斯。此刻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战术面板。各个点的战况通过头上的电子战无人机实时动态反馈到面前的面板屏幕上。流水般的数据和视频影像资料不断滚动,实时更新。 哈里斯面沉如水,身子仿佛一枚钉子,钉在了座位上,无论驾驶员是疯狂九十度转向还是急刹急停或者猛踩油门。对他来说都不影响。 身后的营地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两架直升机已经起飞,周围全是沙沙的机械足踩踏地面的声音,好几队先行的仿生人被抛之脑后。渐渐地,四周变得荒凉起来,连同偶尔流窜的夜行性动物都减少了。方圆数百米内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己方人员了。 前方废墟间窜起一团团火花。接着,这样的火花在四面八方开始窜起,渐渐变得频繁起来。 躲藏在里面的拾荒者武装人员们扣动扳机,将子弹凶猛地倾泄过去。 哈里斯轻描淡写地抬手,无数黑色沙砾自地面升腾而起,围绕着吉普车飞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防护罩。乒乒乓乓,子弹打在防护罩上火星四射。 他打了个响指。 刹那之间,对面骤然熄火。一个个偷袭者怒睁着双目,嗬嗬嗬地嘶叫,但是除了压抑沙哑的鼻音之外什么都发不出来。鲜血从每个毛细孔上流淌出来。流淌出来了除了鲜血,还有破碎的组织器官和细密仿佛如尘埃的黑色沙砾。 数十个火力点,瞬间被清理。吓得后面妄图开黑枪的武装人员仓皇后撤。 清理完前进路上碍事的人员后,哈里斯再次将目光注射到面前的实况战情播报上。面前播放的图片是前方人员拍摄到的。熊熊火光燃烧中,是一个大型的建筑群。从图片上反馈的信息可以看出,是一个类似复合型工厂的建筑群。 看来找到了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了。 照片是低空拍摄的,是前方放出去的侦察型无人机。就算是静止的画面也能够感受到战况的激烈。角落里,鲍尔森少校正在山坡上猛烈开火,他的前面是十数辆轻型运兵车,漫山遍野的士兵正在攀爬。 哈里斯低头沉吟,呵的一声笑了,他从照片中看到了鲍尔森留下的数字信号,上面的意思清晰表达对面想要包围自己的意图。 “让他们包围吧,我倒要看看是对方牙口好,还是我们这块蛋糕足够硬。”他总是流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吉斯也看到了这张照片。他在搜索引擎界面噼里啪啦地打字,很快从中央智库里寻找到了答案。 随手将照片放大数倍,背景熊熊烈火的区域里圈了个圆圈。圆圈内是几辆烧成残骸的战车。“随手查了一下,有些有意思的东西。卡汶狄当年内战爆发的时候,靖江作为政府军管辖的区域,当时拥有各型战车三百多辆,统一封存在地下防爆防核设施内。这批战车直到内战打完,三战爆发,战略级武器击毁靖江结束,都没有挪用过。” “你的意思是?”哈里斯抬头。 吉斯敲了敲仪表盘,“毫无疑问,这批战备物资大部分甚至全部在战后落入到这个拾荒者救助会手上。就算漫长岁月里,因为老化,战损,遗失等情况下合理自然折损百分之五十,对面应该起码还有上百台战车,但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遇上过,这不合理。” “本来也没有想这么多,但是看到这幅照片里,这些战车型号跟这份清单对照吻合上了。那就不是蹊跷了。”吉斯翻出来的清单是一份封尘已久的档案资料。作为战后继承大部分旧时代“遗产”的庞大组织,时钟塔照盘全收了旧时代伦敦军情五处,六处和大英特别通讯总部等谍报组织大量间谍资料。像卡汶狄这类中型东南亚国家,几乎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毫无秘密可言。关于它们的资料信手就能查阅到。 “上百辆战车?”哈里斯脸色变了。 “不排除甚至可能拥有直升机跟战斗机。”吉斯继续道。 毫无疑问,仿生人在应对普通士兵上拥有巨大优势。但并不意味着它牛逼到可以比肩重火力的战车。步坦协同下,拥有战场先天优势的仿生人将不再拥有绝对性优势。 虽说对于这些拥有高端纳米机器的他们来说,全然不惧这些二战时期的老古董。但是底下的人却没这个能耐,如果大面积被杀伤,就凭他们几人,很难扭转局势。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吗?难怪,这一路走来。明明我们已经展现出庞大的科技代差,但对面依然悍不畏死地发动进攻。我以为是狂妄,原来是想要一口吞下我们。” 吉斯开口道:“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我实在看不透,无论远近,对于救助会的人来说,付出如此惨重的牺牲,换来的结果是什么?短期还是长期,都看不到这么做的利益所在。难以想象,荒原之兽的成员是怎么说服他们来打这一场看不到利益的战争。” “这也正是我困惑所在。能够有条不紊全盘运行和操控这类大型组织的首脑,一定不是个白痴。那么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们还没有猜透对方心里的下一步计划。” “简直像个包装精美的陷阱。”吉斯想起了但丁先前说的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轰轰轰—— 两枚战术飞弹准确落入c22区临时营地内,爆发出硕大的火球。 这场夜战正式徐徐拉开帷幕。 铺天盖地的拾荒者武装人员朝着c22临时营地发动进攻,一边是借着夜色掩护而来的对手,一边是打响反伏击第一战的仿生人士兵。四周的枪声骤然激烈起来。 对于拥有夜视能力的先驱者2型来说,黯淡无光的战场并不会影响战斗力,反而因为清晰分辨夜间环境的电子眼而如鱼得水。但是对面也不是吃素的,战车履带压垮了营地周围临时障碍物,一门门大口径战车炮朝着可疑的火力点倾泄炮火。每一声炮响,意味着一团血雾伴随着大量机械部件冲上了半空。 在营房内呼呼大睡的雇佣兵成了第一批牺牲者。目测型引导的战术飞弹落地组成的第一波打击后,战车炮又对着营地精确覆盖轰击。 时钟塔人员早已撤离,留下阻碍对面的两百名仿生人战士躲藏在附近坚固阵地里,不断阻击对面前进的步伐。 此刻时钟塔人员就像一条长蛇,组成头部侦查单元的鲍尔森一伙正面对着难啃的前进基地。虽然有效摧毁了对方部分战车和火炮阵地,但也被对方超凡狠狠压制。 三辆新时代战车赤蝎和以散兵线分布广泛区域内的五百名仿生人士兵紧紧追随着头部的脚印,快速追赶。期冀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并投入战场。可以看得出来,谁先掌握住前进基地,就意味着谁获得了战争天秤上举足轻重的筹码。 尾部和两翼超过三百多名的仿生人士兵正在竭尽所能延缓四面八方扑过来的敌人。如果让对方紧紧咬住部队的中部。等同于在城市错综复杂的巷子里打一场围歼战。这是时钟塔一方不愿意看到的。 哈里斯开始活动身体,他隐隐有些兴奋起来。双方都把手上的牌打了出来,战局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吉普车飞驰而过。 有个身影在起伏不定的废墟间奔跑,从一幢民房挪腾到另一幢民房。 这个小家伙成功引起了哈里斯的注意,他在飞驰的吉普车上朝这边看了一眼,因为车速太快,仅仅只看到一个躲进坍塌房屋的剪影。 他还活着? 真是幸运的小家伙! 哈里斯显然认出了对方,不过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并没有在这上面过度关注。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前方。 就算隔着几公里远,也能够看到灯光璀璨照射过来的迷离光芒。 拾荒者救助会在c23里最重要的基地。多功能重工产业园。 ....... 不断有呼啸倾泻下来的炮弹。时而落得远些,时而就在近处。 叶苏秦不停地移动着。爆炸和硝烟都是他绝佳的掩护。他绝不会在同一个地点停留过久。空中布满簌簌而过的炮弹,也不知道下一批会不会正好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黑夜中,步枪成了摆设。周边激烈交战的火力点多达数百个,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敌人更是不知凡几。轻率的开火,无疑在黑夜中如同星光般醒目,这是在告诉方圆百米内的敌人,我在这里。 身侧都是杀红眼的士兵,一个个在断墙残垣后面兴奋地扣着扳机,步枪射击口的火舌拉出去老长。叶孤秦整个人如同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脚步轻灵仿佛一只无声行走在屋顶上的猫咪。甚至从三米高的建筑上跳下来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落地后拔出匕首,从背后靠上去,锐利的匕首尖端被轻轻送入一无所觉士兵的脖颈处,炙热的血疯狂喷溅。叶孤秦捂住了对方口鼻生生将他从射击位拽了下来,几乎行云流水一般接过对方步枪,朝着面前划了半圈。 子弹一排排扫出去,碎石飞溅。前面四五名同伙身上喷出大团血浆,一个个倒了下去。 解决完这个突击班后,叶苏秦马不停蹄离开。在他前脚刚撤,后面其他火力点投射来的子弹就咬着他的脚后跟尾随而来。 十秒后,一枚火箭弹拽着尾焰过来,将这幢废弃民宅炸成了废墟。 叶苏秦茫然在街头巷尾逃窜。他已经隐隐发觉事态有些不对头。火力分布太密集了,自己附近这么一个小小街区就有七八十名武装人员,那么扩散出去方圆几公里内,岂不是有将近两千的敌军。 情报上说救助会总共兵力也就一千六七百。在攻占22区和23区的战争中,虽然没有有效统计,但阵亡个五六百还是有的。如今伏击过来的士兵就有两千,还不算对方预备队跟前方交战部队,那么笼统一下,岂不是这场夜间战役,对面投入了不低于三千多的部队,甚至更多。 虽然这个时代下,普通人跟士兵其实没有太本质的区别了。基本给把枪就是兵,放下枪就是民。救助会拥有总人口过万,危急关头拉扯出几千人的队伍也在常理。这年头妇女儿童都得上战场。但是奇怪的是,他一路走来,没有遇到扛枪的儿童和妇女,全是青壮男子。拇指和食指都有厚厚的老茧,这是经年累月训练下来的痕迹,不是被拉壮丁随手武装的炮灰。 也就是说这些围攻过来的都是正规军。那么己方情报上存在重大失误。 想通这部分环节后,叶苏秦甩了甩头。毫无疑问,这个看似普通的救助会,实际武力远远在卡特里特之上,对方不显山不露水,底下确是庞然大物。 这个由两个超级大组织之间交织勾勒的战争。对于他这种小人物来说,真的有参与的必要吗?他反正完成了带路的任务。现在灰溜溜地摸回去为时不晚。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他这种小人物的临阵脱逃。 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个短发飞扬的女孩。飒爽的英姿,干练的仪态,捧着他的脸,流着泪,亲口说要他活着回去。 他答应过她的。 叶苏秦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不再迟疑。 脚步微微停顿了下来,他刚好冲出一个小巷口,水泥地浇筑的街道上,一辆老式谢尔曼坦克缓缓从面前开过,几名随坦步兵疑惑扭头。 冲突在下一秒爆发。 第六十章 炼狱之歌(八) 叶孤秦脸色微微一变,上身迅速后倾,双腿微弯,迅速朝着后方倒仰过去。同时一只手甩出匕首,一只手快速将绑在大腿一侧快拔枪套中的手枪抽了出来。子弹都是上膛着的,保险也开着,几乎抬枪就射。 扑扑扑—— 膛焰短促激烈。象征着射速高的可怕。一把半自动手枪打成了连发。 猝然遭遇,对面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几乎都是下意识将手中的步枪抬了起来。但叶苏秦更快,他种植有纳米机器,反射神经几乎是普通人的两倍以上。哪怕是精锐老兵,大脑以零点几秒做出反应,手脑却无法做到同步。但叶苏秦可以。 十米之内匕首快,十米之外手枪快。叶苏秦两者皆用。 离得最近的一人仰面朝天倒下,喉咙上插着一把匕首,手无意识地扣动扳机,子弹嗖嗖嗖飞溅,半数上了天空。 尾随在坦克前后的救助会士兵完全看不清对面的动作,他们反应更是慢了半拍,才堪堪将头扭过来,却见一阵眼花缭乱。视野里对手向后跃起,将枪口横摆了半周,面前的五个人抽搐着向后栽倒在地,每个人都是眉心中弹。 哇啦哇啦,各种怪叫和呼喝。 坦克另一侧因为射击角阻挡的原因,对面三人抬枪朝着天空愤怒地射了一梭子子弹后,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远远近近还有几个声音源,显然附近的援军也在加快步伐赶过来。 坦克停下脚步,炮塔快速旋转。有人翻开顶盖,爬上去操控旋转架上的高射机枪,12.7毫米口径,别说是人了,飞机都能打下来。 叶苏秦落地翻滚,将身子重新隐没进巷子里。狭窄的巷子口,不利于战车炮前伸,而且距离太近也无法射击。这方便后续的逃窜。同时他半跪在地,手枪在打空一个弹匣后重新插回了快拔枪套内。手一托一拍,肩上的步枪以肩膀为支点倒着旋转半周,枪口遥遥直指炮塔上正在调整机枪角度的士兵。 间不容发。步枪枪托都没靠在肩窝处,叶苏秦用另一只手反向扣动扳机。这不是标准的射击姿势,样子有些古怪,就像一个荒唐搞笑的小丑卖弄技艺。没有任何卸力点的步枪在后坐力的支配下,往往弹跳起来,子弹更是打得不知道去处。 但,神奇的是,沉重的巴雷特在叶苏秦手上如同用电焊固定在肩膀上一样纹丝不动。枪口对面,那名机枪手应声倒下。 神乎其技。步枪在叶苏秦手上变成了魔术师手上的魔术棒。射击完后,他根本不看战果,而是轻巧地站了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巷子深处走去。同时肩膀上的步枪在他转身的刹那,又顺着肩膀旋转半周,枪口始终对着巷口。随着迈动的步伐,枪口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左右高频晃动,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刚刚一左一右从坦克车尾和车头露脸的两名士兵被子弹巨大的动能带的整个人腾飞了起来,重重跌落在路口旁边的废墟中。落地后已没了声息,徒留下胸口硕大的空洞在朝着外面不断喷射着血浆。 还有一名士兵慢了半拍,亲眼看着两名战友从身旁飞过,跌落在不远的乱石堆中,四仰八叉,死相难看。恐惧在他脸上凝聚起来,他双手抱头蹲下身子,压抑着声音痛哭流涕。 战场嘈杂,各种各样强烈震撼的声音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炮火轰轰,机枪扫射,流弹四溅。 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整个大环境下的一个小插曲。 叶苏秦没有再去管后面的追兵,要想在一个错综复杂的街巷里找到一个善于隐匿的狙击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单手撑着一处断壁,身子轻松迈了过去。 墙壁另一边是座三层公寓下的小花园。视野透过后面的金属栅栏,远远的,一片眩目的灯光。 叶苏秦有那么一会儿的恍惚。在战场上点亮光源,而且是这么大一片,似乎深怕对方不知道似的。这么招摇的举措,难道生怕敌方炮兵看不见吗? 不假思索,叶苏秦掉头就走。 不需要复杂的思考就能够猜到,这是一枚诱饵,而且足够香甜。无论是己方一口吞下饵食,还是对面成功完成包围圈。对于叶苏秦来讲,那里必定是主战场。不光普通士兵会扎堆,超凡也会扎堆。对于孤军奋战的他来说,无论哪一个,都是一件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事了。 ........ 吉普车从已成断面的高架桥上飞驰而下,刺激的仿佛游乐园的急速过山车。下面是近二十米的高空,底部丛生着建筑废材,钢筋和混泥土昂扬着头颅,谁也不会怀疑撞在上面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吉斯一脚踩着座位,一脚踩着仪表盘,整个人站立起来,迎面的风飕飕地在耳畔飞驰而过。尖锐得仿佛有人拿着哨子在耳朵旁鼓足劲地吹。 两百米外,一身素雅和服的斯卡娅单手击出,鲍尔森被震荡冲击波弹飞出去,远远落在数十米开外。看他挣扎着爬起来的踉跄,能够感受到这一击的威力和他力有不逮的勉强。 排除杀生院的怪咖们。在能力应用和操控上,寻常高级别的纳米携带者根本无法与“兽”这一类通过自身寄生化生细胞从而孳生出超能力的怪咖相提并论。对于携带者来说能力虽然由大脑部位的中控装置予以辅助,但是毕竟不是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依然属于外部力量。而“兽”们则更加得心应手,因为能力本来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使用起来可以打破僵直和常规,可以换着花样玩。但是携带者不能,几种功能就几种功能,玩不出花花来。 所以双方单体差距很大,只能靠数量去堆。 鲍尔森确实经验丰富,各种地形作战都有心得,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调整战术策划,以应对错综复杂的环境。但是硬碰硬毫无花巧的肉搏除外。 鲍尔森吃了这方面的亏,在历次战争中,他主要应对装备落后的当地土着部队,哪怕是一些比较正规性的对手,也是以小规模渗透作战为主。与超凡之间的对决,大部分还是基地内跟一些同僚或者手下过招。 高阶携带者通常都是一支部队的核心。往往身边守卫森严,哪怕亲临一线,也更多在于攻坚或者远程打击。身边从来少不了一批武装到牙齿的扈从们。 鲍尔森觉得自己的打法已经够奔放了。仅仅带领不到二十名突击队就敢带着另外两名高阶亲临一线作战。这二十名特战其中有八名是低阶携带者。按理说这样豪华的阵容,无论怎样的险地也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 只是没想到对面的打法更狂野。一名高战不带一名扈从就敢硬刚己方近十名携带者。哪怕低阶纳米携带者战斗力不强,那也是相对而言,相对普通士兵,依然以一敌百。但是这种好汉在对方面前连拖延滞缓时间的余地都欠缺,仿佛信手拍打蚊子似的,挥手之间就干掉一名呕心培养的英灵战士。 鲍尔森瞳孔迅速扩大,已经能够清晰看到死神的号召。那道倩丽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徒劳抬手,装具内还有最后一枚炮弹。但是这枚炮弹能否带来战果已经不指望了。对于这样高速位移的人来说,出膛速度在800米\/秒的炮弹全然跟不上对面的节奏,纯属高射炮打苍蝇,白瞎。 空间剧烈震荡,一只手伸了出来。短小的连削苹果都欠的折刀斩出。斯卡娅急退。细密的空间波纹在她停留过的空间内反复激荡,散发出毁灭天地的恐怖威力。 【断层切割】 通过两个次元间的重叠激荡,迸发出比高压水射流切割锐利百倍不止的恐怖割裂能力。没有任何物质能够在这种切割面前保持完整,且目下已知没有任何防御手段能够抵挡这类由空间断层引起的“切割”。 无法防御,只能预判。是这个能力最恐怖之处。 吉斯跨过空间的距离走了出来。横立在两者之间。鲍尔森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地上。斯卡娅眼神闪烁,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头也不回朝着后方基地“飞”去。 后面是刺耳的机车喇叭声。被黑色沙尘托着的吉普车稳稳当当从天上飘落下来。司机脸色苍白,哆嗦个不停,而哈里斯则满脸有些失望的表情。 为了拯救鲍尔森,他们俩不得不放弃一开始打算从后面围截包抄斯卡娅的打算。只能纵容对方离去。 几秒钟后,古伊带着受伤的莎巴娜过来汇合。沃利这头狡猾的饿狼根本没有尾随追击的打算,他从不冒险,在击退对方后就撤了。 月色之下,越来越多的己方士兵冲出夜的帷幕,以散兵形式聚拢过来。 对面士兵开始收缩,放弃了武力攻占山坡的打算。两百名普通士兵,在缺乏超凡武力支撑的情况下,在已知对面四名高级携带者面前,只有送菜的份。他们很清楚这一点,所有走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 扈从们搭建起了临时医疗帐篷。莎巴娜看上去伤情严重,血流了很多。拖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进行紧急手术。好在解开衣服查看发现没有伤到筋骨,背面被切割出两条长长的创口,深度有半指深,几可露骨。 这样的伤情放在任何时代几乎都算重伤了。况且一路过来,流了很多血。此刻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哈里斯手下有战地医生,受过良好的培训。听到传讯指令后,快步从大后方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对于缝合伤口这类小手术,几乎手到擒来,况且对方还是纳米携带者,这就更简单了。 简单清理创口后,直接用手握式缝皮机,订书机似地一排排将创口订拢止血。后续打了细胞活性药剂和营养药剂后,将一袋人造血液挂了上去。 洗了洗手,对旁边陪护的古伊说,“不碍事,只是皮肉伤。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古伊长长吁了一口气。来的时候,其实看过妻子的伤情,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战场上徘徊的人来说,枪伤,炮伤都遇到过。这类伤情实在上不了台面,他怕的是对面的攻击不只是划伤这么简单,怕他的指甲上染有剧毒或者诅咒之类的东西,这才是最要命的。 与此同时,帐篷外面,几个头脑聚在一起了望着远处。 对面开始收缩防御,士兵们站上胸垒。路口处,街道拐角,废弃房屋里都是严阵以待的士兵。没有被焚毁的战车被重新安排了新的驾驶员和炮手,缓缓沿着主路按部就班的朝着隐蔽点驶去。因为角度和环境的问题,他们无法看得更多,只隐隐看到无数身影在夜幕下跑动。那璀璨的灯火刹那间全部熄灭,远处的基地,像是一头终于学会安静蛰伏的巨兽,张着血淋淋的大口,等待着他们的光临。 战场后方的枪炮声变得越发激烈开来,断后的部队抵抗很激烈,对面包围的部队进攻同样迅猛疯狂。 此刻聚集在哈里斯周围的有差不多四百名仿生人战士,三十多名扈从武装。三台轰隆隆驶来的赤蝎战车也到位,天空上还有两架武装直升机。 哈里斯几乎将手上所有的牌都集中起来。但这样的武装硬磕对面同样武装到牙齿的要塞,打一场攻坚战显然不够看。 虽然没有详细数据,仅仅凭借着目测和大致推演。对面的武装也不少于一千到一千三。战车十多台,各种火炮大致也不会少于四十门。虽然摧毁了他们威胁性较大的大口径重炮。现在他们手上的只有步兵炮,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等轻火炮。但是散落在这么大的一个基地内,逐个拔除,显然困难重重。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鲍尔森少校。如果没有,那么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哈里斯斜着眼睛看向颇为狼狈的鲍尔森。只见他以左手棺材样式的装具撑地,勉勉强强没有坐下去。整个人灰头土脸,颓废丧气。早已没了一开始那股铁骨铮铮的形象。 此次战役,全程由鲍尔森指挥操刀,打成如今这副磕碜模样。哈里斯脸上也少了一开始那份谦虚恭敬的态度,变得冷淡不少。 老实说,局面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哈里斯一方想要撤出去不难,想打赢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看上去,我们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吉斯中肯的总结道。 “啊哈!”鲍尔森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怪笑一下。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接受不了现状,得了什么失心疯。 “不,吉斯上尉,你猜错了。是他们落入了我们的圈套才对。”他抬头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第六十一章 炼狱之歌(九) “抱歉,上尉。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战术面板吗?”鲍尔森开口说道。 “当然可以,请便。”吉斯诧异扭头,不知道对方手上还有什么牌可以扭转乾坤。他把夹在腋下的战术面板递过去。 哈里斯冷若冰霜的面颊微微有了些触动,也好奇回头。 鲍尔森一边操作战术面板,一边简略安排起来,“哈里斯少爷、吉斯上尉。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麻烦你们两个上前线,做出带头进攻对面基地的样子。嗯,只要做做样子让对方警觉就行,不需要真的进攻。能做到吗?” “你心里什么打算,直接说出来好了。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哈里斯笑了笑,“我现在开始有些好奇了。” 他继续说道:“你让我们做出佯攻的样子,无非想要牵制对面两名超凡。斯卡娅跟沃利。” “对,这样他们就不会四处流窜或者偷偷跑路。”鲍尔森森然一笑:“方便一锅端了。” “我不觉得我们有能力可以一口气解决这两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哈里斯露出好奇的神色,“他们很狡猾,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跑。别指望他们有什么‘骑士精神’。但凡让他们觉得有丁点危险,就会脚底抹油。他们才不会管救助会的那些渣滓。最多做做形式上的样子。” “形式就够了,你们带头进攻,他们必然会站出来做出抵抗的架势,以便鼓舞军心。哪怕他们根本没有想正面应对你们的打算,不过做个架势就行。”鲍尔森一边回话,一边手中面板上已经发出无数条指令。 哈里斯的军队渐渐朝着这边聚拢过来。四周围追堵截他们的救助会士兵也在朝着这边聚拢。越往中心凝聚,挪腾的空间就越小。双方爆发激战的频率骤然增大。不需要十分钟,救助会的人就会包围这座山头,而他们只能在附近五六百米方圆的区域里构筑简单防线殊死抵抗。越往后,形势对他们越不利。 头顶上的无人机还在工作。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一抹朝霞划破黑暗照射进来,在大地上留下一抹艳丽的色彩。 响彻了一晚上的枪声骤然变得稀疏起来。 救助会的人员完成了包围,将时钟塔的武装围困在了一处矮坡附近。一千五百名士兵不再围追堵截,而是以班排为单位重新聚集起来,简单吃饭清理后,一个个在临时住所内小憩起来,养精蓄锐。 四十多辆战车已经不再遮遮掩掩掩盖自身行迹,而是大大方方一字排开陈列在后方。以此为中心,渐渐收拾出大片可供休息之用的安全空地。 打了一晚上,救助会的人个个困顿不堪。他们比不得仿生人可以不眠不休地作战。所以眼见完成战术目的,正在军官安排下抓紧时间修整,为接下来更加猛烈的攻坚做最后的整备。 忽然对面的营地动了。除了留下防御后方包围他们的救助会人员袭击的预备人员外,全部人马集结起来朝着基地开去。 所有人都困惑起来,尤其是围住他们的救助会军官们。 此刻的情形就是一千五百人在他们后方,一千多人的武装守护的基地在他们前方。哈里斯一伙成了夹心饼干。按照正常逻辑,应该寻找双方薄弱点进行突围,而不是正面进攻基地。因此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场疯狂的举动。 “他们太狂妄了。”对面军官一拳锤在面前的桌子上,毫不掩饰的说道。 周边的军官神色肃穆,下意识点了点头。 斯卡娅和沃利一左一右出现在双方阵地前面。脸色不断变幻,一副吃了大便的窘迫样。老实说,在最后关头,他们并不想冲上前头拼杀。困兽之斗指的就是对面这一伙人。往往逼至绝境,尤其这些实力强横的家伙,谁也不知道会迸发出什么来。真狠下心拼着一死的打算,要重创或者陨落他们中一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作为客军,实在犯不上。 但是对面摆出进攻的架势,尤其哈里斯跟吉斯打头。他俩也没有缩在后面的可能了。上千双眼睛盯着,他们退不下来。如果拦不下哈里斯跟吉斯,自己一方的优势将荡然无存。让他们这两个怪胎在自己阵营里大开杀戒,结局很可能是雪崩式的溃败。 沃利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他硬着头皮假装洒脱地挥了挥手,“哈里斯少爷....投降的仪——”猛然间,他顿住了,下意识抬头。 隐约的压迫感呼啸而来。久经生死的老兵们不约而同抬头。生死磨砺出的直觉让他们刹那间捕捉到了毁灭的气息。 ........... 卡汶狄近海。维尔特港口以西三十二海里处。 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静静飘荡在海面上。 如今的靖江,早已跟往昔那个记忆中繁华的大都市大相庭径。毁灭性的武器摧毁了板块陆基,造成大面积的板块坍塌。靖江本身就临近大洋,战略武器造成的巨大豁口成了一个v字型,将占地面积广泛的靖江市一割为二,南北分开。中间被汪洋填满。 中间豁开的水道,水深超过十二米。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可以通行,但是安全起见,舰长并没有下令。毕竟这里已经深深靠近内陆。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面有着什么,或许是沉没的高楼大厦或者是地标性建筑,甚至可能是高架桥。总之太过危险。 特拉克斯顿级核动力巡洋舰。旧时代同级别船舰只造了一艘。于 1963年 6月开工建造,1964年 12月下水。距今早已过了一百二十个年头。如今这一艘当然不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那一艘,而是时钟塔根据船型配方加以改良新建的。因为大部分数据和外形保持高度相似,所以仍然沿用特拉克斯顿级这个名称,但是从性能上来看,则高了一个档次。 旧时代的特拉克斯顿级取消了厚重笨实的舰炮。以鱼叉反舰导弹取而代之。全舰主战火炮只有前甲板一门 127毫米单管舰炮。这个设计是当时的环境取决的。如今时钟塔重造这一型号战舰的时候,考虑到成本和遂行任务的种类予以重新编排武器系统。 与时钟塔对等体量的组织,特拉克斯顿级这类旧时代老古董,在新时代武器下,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欠缺。所以这类舰艇遂行的任务大部分是应对泛地区和殖民区的落后武装暴动势力。高科技的导弹显然没有廉价的炮弹来得实惠。 所以舰舱两侧和甲板上装有大量大口径航炮。 独立作战模块下,可以同时对七个块区域进行持续猛烈的火炮轰炸。最大射程在22到29.5公里之间。 舰桥上,上校舰长握着望远镜。单手提着卡尺在全息地图上比对。地图上全是密密麻麻前方反馈回来的红点信号。 舰长一回头,参谋早将计算好的参数奉上。 “二十九公里嘛!”他喃喃念道,此刻舰船所在海域距离哈里斯直线距离差不多二十九公里左右。对面全域在主炮打击范围内。 “舰长。鲍尔森少校要求立刻开火。”通讯兵摘下耳机,急切回复。 “全舰人员听我指挥!通告一遍,全舰人员进入作战岗位,听我指挥。参谋部复核前方发回实时动态信息进行射击诸元最后调整比对。炮手就位,炮手就位。火控系统开启,对地导弹、联装火箭弹发射系统操作人员就位,对敌多单元组合炮击进入最后三十秒准备时间。”舰长拿起话筒讲道。 行进中的军舰猛然下锚横拉舰身。前后舰炮口高扬。这艘军舰的主炮是一门203毫米口径的重炮,威力无穷。下面船舱内一侧也有七门130毫米航炮。张牙舞爪仿佛二战时期浑身插满炮管的战列舰而不是现代巡洋舰。 看着像是开了历史的倒车。 舰炮和陆炮不同,同样口径下,舰炮的威力更大,总重更大,发射速度更快。二战以后,舰炮让位于导弹,不再充当海战主力。毕竟现代战争下,超视距打击和超音速打击为主导。寻常炮弹很难再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了。对岸轰击才是舰炮的职责。可惜三战过后,科技有了划时代的意义,新时代下,导弹都成了落后产业,反而火炮成了廉价香饽饽。 巡洋舰上的火炮全自动装填,射速四十发每分钟,采用双链路供弹,水套管冷却,七十倍长身管,火力极其凶猛。 战舰舰桥上,少校舰长举着望远镜,盯着前方的滔天大浪,冷静挥手下令,“开炮!” 海岸线上,一轮朝阳徐徐升起。光芒照耀下,万炮齐发! .......... 叶苏秦坐在失去半边屋顶的别墅内,三楼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原本的墙面剥落了半边,将远处的景致原封不动地呈现在其面前。 他靠在剩下一半的墙面上,躲在斜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这样可以方便观察外面,而外面因为角度问题而看不到他。 附近已经没有救助会的士兵了。他躲得够远而士兵们又都朝着前进基地汇聚。就像两条不再交集的平行线。 他从怀里拿出拆了包装,只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剥开外面的封纸,露出一截黄色躯干。轻轻送入嘴巴里细细咀嚼。同时另一只手并不消停,而是捧着战术面板在操作。 这玩意还是从哈里斯一伙那里拿到的简配版。 如今被他当做日记本细细记录下来这一段离奇又传奇的经历。 此刻闲来无事。大规模的战事虽然即将爆发。但是对脱离战场的他来说,反而是一段难得的闲暇时间。 此时倒头休息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打了一晚上,他略微也有些疲倦。往外脱离逃离战场也不实际,交战尚未尘埃落定,既然打算在卡特里特混下来,总得做个合格的“逃兵”。把这边的情报传递回去,多多少少也体现一点自身价值。 以他的身手,既然徘徊在战场外围,那么凭借一些虾兵蟹将,不可能阻挡住他回去的脚步。那些能够给他带来麻烦的人,又不会将目光投注在他这类小人物上。安全起码得到了保证。在安全得到保证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在收割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劳,哪怕回去换成金钱也是好的。 这里距离主战场虽然离得很远,但是以叶苏秦的视力,仍然可以大致看清楚三公里外的形势局面。他也猜不透哈里斯的举动。当然,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在隐藏文档内,叶苏秦记录下一行字,时钟塔的赤蝎战车具有多频段反导系统,内外三层装甲,具有优异的防护性能以及.......这些资料通通可以拿来卖钱的。也是卡特里特隐性交付给他的任务。只是写到这里的时候,他敏锐的抬起了头。 瞳孔骤然收缩。天空呼啸着密密麻麻黑点,乌压压一片,笼罩下来。 上百发炮弹密集地落入交战点。重炮连绵不绝地咆哮着。临时营地、车辆停放区以及火力点。一切的一切都轰然炸成碎片。旧时代战车无法抵挡大口径重炮的轰击,一辆接一辆被无人机捕捉坐标,炸成废铁。工事内休整的人员也被成片成片地炸死。大口径榴弹炮的冲击波足以震碎方圆几十米内的目标,哪怕不在落点区域,只要离得足够近,就会被震碎内脏,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外伤,人软软掀飞倒下。 七门130毫米航炮以每秒一点五发的射速在二十九公里外疯狂倾泻弹雨。舰炮精度很高,辅以战场上空的监控无人机提供的修正数据。仅仅五分钟,就摧毁了对面大部分的阵地和战车,人员伤亡也很大,原本分散的人群因为休整而聚集,这为火力打击创造了便利。 叶苏秦被这一幕震撼到了,手扶在墙壁上。他在一栋废弃楼房的顶层,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交战双方的战场。那里火光熊熊。周围的建筑几乎被摧毁殆尽。空地上、废墟间横七竖八地倒着近百辆各式车辆。有战车,也有越野车、运输车。都在熊熊燃烧着。到处可以看到烧焦的生物体残骸。 叶苏秦在心中默算了下。战场上被摧毁或者被炸死的救助会人员多达七八百人。这样惨重的伤亡几乎会压垮他们最后的神经。 果不其然,对面在潮水般溃败! 叶苏秦取下步枪,将子弹推上了膛。 第六十二章 炼狱之歌(十) 失去所有重型武器后,只剩下步兵的救助会人员,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接下来需要面对怎样的屠杀。被恐惧和死亡支配的他们狼奔鼠窜,溃不成军。 后方围追堵截的士兵溃不成军。前面用来抵抗的工事,堡垒和战壕统统炸成了碎片。进攻方向上是一片坦途。不需要什么吩咐,大批仿生士兵开始冲锋。他们需要抢占制高点然后逐步推进收复面前这座已然千疮百孔的基地。 哈里斯从前线退了下来,轻轻鼓掌。 “真是一次漂亮的绝地反击。”他说,“鲍尔森少校,你再次证明了你在军事谋划上的卓越天赋和经验。不光我们的敌人,连我都被惊艳到了。” “我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估计对面精锐尽失,应该翻不起太大浪花了。”鲍尔森笑了笑说。 “只需要再过十五分钟,我们就能拿下这座设备完好的基地。他们在这次围攻中折损了大量士兵,剩下的也兵无战心。要想靠着这些吓破了胆的士兵守卫他们地下那座老鼠巢,怕是不太可能了。我建议乘胜追击,一鼓作气,让战争在今晚结束。”哈里斯胜券在握地挥了挥手,挥斥方遒,意气风发。 “正面战场尘埃落定。哈里斯,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吉斯开口,“我们目前还没确认斯卡娅和沃利是否阵亡。后续还需要追捕格里芬和那名行踪诡异的‘刺客’。” “不可能有人在这样的火炮重点打击下生存,除非他有吉斯大人一样的瞬间移动能力。但是很可惜,我得到的情报显示,斯卡娅和沃利都没有相关能力。”鲍尔森开口了。对于吉斯的质疑,他略微有些不满。 斯卡娅和沃利作为最优先级打击目标。他们俩的坐标在动态定位后,天空电子眼的校正下,第一轮火炮重点关照。排山倒海的攻击下,哪怕是钢筋筑造的堡垒都得轰塌掉,何况一个肉体凡胎的人呢。 超凡只是拥有一些超人的异能,但并不是说他超脱了人这一范畴。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吉斯固执己见。 “这样密度的轰击下,怎么可能找得到尸体。”鲍尔森更加不满了。 “好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哈里斯进场打了个圆场,“我们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无论对方死没死都无关紧要。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瓦砾下翻出他们残破的尸体,而是进攻。彻底给这些狂妄的家伙们一个惨痛的教训。” 从小就出生在高贵家族的他,还是有几分领袖的气质。当他开口了,吉斯和鲍尔森默契地住了嘴。 推进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鲍尔森将部队以五至十人为单位,划分数十个组,每组配备不同型号武器,循着炮火清理出来的通道进行街巷战。 对方也有负隅顽抗的。躲在一些有利地形上进行歇斯底里的抗争。仿生人班排内配有突击手,爆破手和狙击手。小规模抵抗会被狙击手逐个清理,躲在坚固工事内的则会有喷火兵和爆破手处理。实在遇到难啃的骨头,也可以呼叫大洋上的巡洋舰炮击。130毫米舰炮可以轻易炸塌一座三层楼的小别墅。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战事非常激烈。 背后就是家园,救助会的士兵不乏觉悟高的,殊死抵抗的,给哈里斯一方的仿生人部队造成了一定麻烦。但,也只是麻烦的范畴。 拿下前进基地后。简单收缴补充了弹药,哈里斯的军队再次启程,目标是对方最后的堡垒——地下都市巢雀。 与此同时,救助会一方。 高高的摩天大楼顶端,身穿深黑色斗篷的男子站在方尖塔顶端,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倾斜的玻璃屋檐面上,一左一右侍立着两个面色惊魂不定的男女。是斯卡娅和沃利。 底下的溃军如蝼蚁,黑色的小点汇聚成溃逃的洪流,朝着巢雀城唯一的入口跑去。后面防线上的执法队试图让他们回去再战。双方大打出手,场面一时间难以控制。咬在他们后面的哈里斯军队正在呼啸着冲来,驱赶溃军冲击沿途防线。 “巴赫曼大人。”斯卡娅斟酌着开口。 斗篷男子罢了罢手,示意对方无需多言。 “不用为他们的牺牲感到悲伤。不用为注定失败的结局感到愤怒。人——生而就注定结局。”巴赫曼双眼凝视远方,不悲不喜。 “您既然预见了对面的攻势,为何——。”斯卡娅问道。 “为了诱敌深入。”沃利打断了她的话,“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现在,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斯卡娅,别太悲天悯人了。死再多的人都无足轻重。这些荒野上的蚂蚱,每年都会繁育很多出来,我们只要提供食物,就不缺士兵。” “还有,感谢巴赫曼大人出手相救。不然我们绝难在那种密度的重炮下活命。”沃利欠了欠身子,微微鞠躬。 “过誉了。既然将你们安插过去,自然要原原本本将诸位妥帖的收拢回来。”巴赫曼干巴巴的笑了笑,“当然,沃利大人也不用过谦。以你的能力,别说活命,想要受伤都难。” 沃利附和着笑了笑。 “事情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就行。屡实无聊得紧。让我们赶紧结束手上的工作吧。打完这一仗要有的忙了。”巴赫曼拍了拍手。 “斯卡娅,接下来靠你了。下去好好安排一下。” “是。”斯卡娅苦涩地回道。 “沃利。” “大人?” “吉斯和哈里斯的配合将是这场谋划最大的缺陷。想办法将他们两人分开,方便斯卡娅行事。” “我一个人吗?” “不,影子会帮你的。” “除了【撕空之刃】【断层切割】外,吉斯还有一个能力是【信标】。这是但丁、哈里斯、吉斯三人联手配合发动的大型空间传送能力。所以,在我们解决哈里斯之前,不能让他靠近对方二十米范围内,否则将前功尽弃。”巴赫曼叮嘱道。 “但丁不是走了嘛。”沃利问道。 “你觉得呢?铁三角之所以谓之铁三角。就是互不放弃。” “那不是正好,将但丁也一网打尽。他的【全频感知】和【未来预见】对我们来说,危害重重。” “还不到时候。”巴赫曼笑了笑,“梅菲尔家族的人,是敌是友,尚很难说。” “你这么说,我就迷糊了。”沃利假装犯了糊涂,实则已经理解了巴赫曼话中的意思,只是小小捧哏了一下。 “贵族们的圈子,总是那么奢菲又肮脏。”巴赫曼一语双关的说道。 ......... 形势一片大好。 哈里斯坐在越野车上挺拔着身躯,意气风发。相信经过这次事件,自己在家族中的声望又会隐性增加。 追缴几名使徒无法与打赢一场悬殊的战争更加突显身份和能力。一场涉及几千人规模的战役。老实说,时钟塔也已经近十年没有打过这样规模的战事了。毫无疑问,他将载誉而归。 三台赤蝎超时代战车打头。 时不时从两侧房屋里窜出几缕尾焰。不光是rpg等冷战时期的老货。连标枪导弹也有。对面为了阻挡他们的推进,下了本钱。 可惜。 毫无用处。 赤蝎有多频段反导系统,炮塔顶部有20毫米近防炮,两侧有4x4干扰弹发射器和全息模块化超级计算机电磁引爆装置。简直就是把军舰上的那一套防空体系缩小无数倍安装在坦克上。凶残霸道。 同时它有三层防护装置,反应装甲,at斥力屏障和超合金装甲板。内置核动力驱动装置,动力强劲霸道。 炮弹、火箭弹等机械推进的火器,可以被近防炮捕捉击毁。高科技电子类导弹会被全息模块瞬间黑进导弹内部系统,以强制自毁方式,让对方还没靠近就自个儿凌空爆炸了。 阿帕奇和海盗2型武装直升机这两架攻坚利器在它们面前,也只能沦落为打酱油的角色。 推进很顺利。对面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武装力量。全是步兵战士。在全方位科技碾压下翻不起什么浪花。唯一需要关注的几名超凡,也没有要出手偷袭的打算。 哈里斯和吉斯坐镇中心,这样以吉斯的高机动力,能够瞬间支援各个战场,保证己方不受对面超凡武力的干扰。而哈里斯则更多地充当一锤定音的角色。他个人战力超群,几乎是众人之首,能够正面硬抗沃利和斯卡娅联手而不落下风。 鲍尔森坐在另一辆指挥车上充当指挥官和炮手,他的黑色棺柩最擅长应对的就是这种局面,无论是脉冲打击还是火炮支援,都是得心应手。 莎巴娜经过一晚上休息,虽然身体还很勉强,但性格倔强的她还是投入了战斗。她的瞬发性麻痹电流对那些躲在坚固碉堡内的目标很有奇效。古伊为了照顾妻子,跟在身畔,寸步不离。 “这里在旧时代叫做滨海新街。”吉斯翻阅着档案,悠闲散漫地说道:“是当时靖江较为繁华的地段。也是地铁项目扎堆的地方。” “救助会找了一块好地方啊。这里的地质结构相当稳固。据说地铁项目启动的时候,找了当时世界上有名的地质勘测公司来立绘。为此,躲过了炮击和战略武器的直接毁伤。当时靖江大部分人都没躲过劫难,小部分平民就是躲在这里的地下隧道内,侥幸躲过一劫。这应该就是救助会的前身吧。” “我其实对这个组织充满了好奇。”吉斯微微摇了摇头,“能够在当时那么复杂的时代洪流下依然顽强生存下来,仅仅凭借旧时代一些宗教理念,快速统合壮大,属实不易。重要的是,简单的洗脑策略就能够让那些灾民们奋而忘我,属实把我吓到了。” “我在南非打仗的时候,见过很多幸存下来的宗教组织。几十年下来,其实内部已经糜烂了。统治者们高高在上拥有特权,肆无忌惮享受着底层人供应的民脂民膏,活得就像古时候的皇帝。纯粹靠着残暴的统治,愚民洗脑政策和旷日持久的肃反巩固自身脆弱的统治基础。但救助会不同,查阅档案的时候稍稍了解了一下这个组织。发现其已具备了基础的信仰。内部结构惊人流畅。说是宗教组织,更像是简配版政府机关。我对背后那个人,深感兴趣。等会攻破巢雀的时候,希望多多手下留情,把他们的首脑留下来。我想做个生态调查的学术研究。” “你倒是对这些所谓的调查,痴迷不已。”哈里斯假装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不是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你早就晋级了。就是在南非服役时期,把时间、精力,还有经费都浪费在这些地方。你才迟迟没有度过这个漫长的考察期。” “你知道,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吉斯无所谓地说。 “那你还加入杀生院。我觉得学术机构神研院跟观星院更加适合你。”哈里斯说。 “我只是热爱,但没有狂热到需要每天面对一群神经病的地步。”吉斯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哈里斯举手,“这次行动过后,你跟佩蒂的见习生身份也要往上提一提了。回去之后,你得抓紧时间写职称报告和提职申请。”哈里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糟糕的往事,脸色微微露出一抹无奈,“该死,勾起了一丝不好的回忆。” 他摊了摊手说道:“相信我,这个过程会成为你一生难忘的回忆。”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不想晋级了。老实说,现在挺好的。事少活少,重要的是自由。如果转正了,就得带一名啥都不懂的见习生,快乐的生活就告吹了。”吉斯一脸苦相。 “那可由不得你。我一定会在举荐单上辞藻华丽地大肆吹捧你的功绩。”哈里斯坏坏地笑道。 “老大,我谢谢您噢!”吉斯单手扶额,一脸无奈。 嘟嘟—— 战术面板上的通讯按钮亮起了绿灯。是但丁打来的电话。哈里斯接起来。 视频对面但丁裹在厚实的毛毯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背景是一架正在旋翼的sh-2f海妖直升机。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子一左一右夹持着他。旋翼卷起的风潮将他的灰色短发微微扬起。 黑衣,墨镜,空气耳麦。怎么看两名男子都像是安排前来护送的保镖。他们穿着缀满红色流苏的服饰,胸口用灰色,红色,白色勾勒着一副蛇发女妖的图像,背景是两片自由之翼。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星巴克的服务人员呢。 毋容置疑,这是梅菲尔家族徽章。当然,跟世界五百强企业星巴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倒是跟纳粹第三装甲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能够在胸口纹上家族徽章的人,毋容置疑,是家族直系成员。也就是说,这两位看上去满脸肌肉,一副暴徒模样的保镖,其实是但丁的远房堂兄。 “还没走啊!”哈里斯调侃了道:“放心养伤去吧。功劳簿里,少不了你那份。” “看到你取得突破性进展,我很高兴。我让奥鲁奇中校去你那边了。大概还需要六分钟才能够与你们汇合。佩蒂帮不上太多的忙,我就一起带走了。” “卡特里特支援过来的两百名士兵到了,不过看样子,他们帮不上太多忙了。我安排他们打扫战场和构筑临时营地了。” “没有必要。”哈里斯满脸兴奋,“我们已经快打到他们老巢了。对面已经没有像样的手段了。老实说我们这边不缺战力。反而是你那边,奥鲁奇中校不该舍你而过来援助我们。万一对面有什么企图,乘你防备空虚的时候,集结高端战力偷袭你就糟糕了。该死,我现在就发信息让他回去。记住,你的安危比这场战争更加重要。” 话音未落,前方战场突生变故。 废墟间,有什么巨大的虚影站了起来。一缕光芒闪烁而过。天空中,正巡弋而过的一架阿帕奇变成了火球!!! 第六十三章 黑犬(一) 吉斯随手翻阅着附近地理图形,耳朵听着后排哈里斯和吉斯的对话,忽然间眉头骤然缩紧。此刻所在的地形——很糟糕! 他们正在进入一个喇叭口。 左手边是堤坝。昔日繁华壮观的跨海大桥坍塌彻底,牢固的水泥堤坝也彻头彻尾成了摆设,海面已经没过河堤,淹没了附近一些地势低的建筑。 右手边是落差高达十几米的陷坑。因为毁灭性武器的打击,让原本并不牢固的地质结构产生坍塌性变迁。现代化城市过度开采和挖掘地底,盲目筑造天然气管道、地下交通设施和地下商业街区令这道硕大的裂痕从钮曼街蔓延到光复路,长达三十七公里。其中有深有浅。浅的地方仅仅落差不到两三米,深的则二十多米。而不幸的是,他们所在正处于这道深坑的中心位置。如今海水倒灌,这道陷坑部分地段也成了一片范围辽阔的内陆湖。 左右两边都是绝路!行进的队伍仿佛正在迈向某个深渊巨兽的大口。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糟糕的猜想。 一架阿帕奇从头顶飞过。它的任务是巡视前方一片区域,顺便解决一下躲藏在一些角落里的难啃骨头。 驾驶员猛灌了一口威士忌,神情轻松的扫视着下面的战场,他叩开射击钮的护盖,朝着一处疯狂宣泄火力的重机枪据点肆无忌惮的投下了一枚地狱火导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旁边紧挨着三层楼建筑的一片坍塌废墟上,有什么动了一下。整块坍塌建筑“站”了起来,四个机械臂从背上大块水泥预制板下伸了出来,牢牢插在地面上。黑洞洞下面有什么光亮在闪烁。 这是驾驶员看到的最后一幕。 阿帕奇凌空炸成了碎片。 硕大无朋的凶物从伪装下面露出了真正的面目。进攻方为之一窒。 一股澎湃的压迫感随着巨大身躯的舒展,蔓延开来。 这是一个造型粗犷简洁,却压迫十足的战争机器。从来没有见过这类型号,毫无疑问,这是一堆垃圾建成了武器,哪怕是隔得远远的,也能够清晰看到组成“大螃蟹”的躯体上面布满了各种“前身”们的痕迹。 它的四支机械金属节肢,造型各不相同。或者可以说,组成它的零部件的造型,各不相同。上面还有材料来处的显着特征。它的金属臂是由一些废弃金属通过压铸锻造的,而且锻造得格外粗心,能够看到一些垃圾桶,车门外形,撕裂或者压铸的货车箱体等等一股脑的捏造糅合在一起,锻造成了这么一件又粗又长的机械臂。 四架机械臂组成了一个底盘,牢牢撑托起上面的建筑。上面是一架格外庞大的炮塔。它的炮管不是笔直的圆筒状,而是两条长长的凹型导轨。复杂的电子元件和电磁线圈缠绕其上。此刻炮口还有一缕微微上扬的青烟。 电磁轨道炮! 但凡有点见解的人,都知道这玩意的用途。 “麻烦了。”哈里斯喃喃道。 “停止进攻,散开来,散开来。赤蝎,赤蝎!!装填电子瘫痪弹,赶紧给我干掉那家伙。”鲍尔森声嘶力竭的对着战术面板吼道。 一辆最突进的赤蝎刚刚从坍塌的一幢民房上横推过去。下一秒,从建筑废墟上滑落下来的它进入了战争机器的视野。 对面的轨道炮微微调整角度,随即一道耀眼的光芒打了过来。 推进轨道上发射的不是寻常物质炸弹,而是等离子激光束。初速接近亚光速。赤蝎上所有的防御手段,无论是机械手段还是电子手段,对于能量流体全然无效。at斥力场展开,能够抵御数门重炮同时轰击而不毁的能量力场,在展开瞬间被击破。光束毫无保留地穿透过车身,下一秒,战车在迅猛的爆炸声中解体。 整个过程极短,几乎是刹那之间。不过对于电子运算来主导武器系统的另外两辆赤蝎战车来说,足够了。 在对面轨道炮发射的同时,一左一右,两辆战车也完成了炮弹装填,炮塔旋转九十度,以三十度仰角对准那台庞然大物。虽然这玩意的出现,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这边都是这个时代卓越的人才,几乎下意识就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时钟塔的科技毋容置疑在这个时代具有领先地位。他们的特种炮弹能够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但—— 敏锐的哈里斯捕捉到一丝来自天空的异样。 速度实在太快,他仅仅扬了扬下巴,两枚导弹从天而降,垂直打击。 几乎在短短几秒钟内,曾经奉为圭臬的常识被不断打破。 赤蝎凝聚超越整个时代的顶级科技体系,结果那套据说能够防御下当下所有进攻手段的防空系统形同虚设。导弹的射速大概在四马赫左右,这个速度并没有什么惊艳的地方,尚未脱离常规导弹的范畴。理论上不可能突破赤蝎的空天一体防御体系。不光近防炮能够快速机动反应射下来犯之敌,干扰弹和防御性拦截导弹也能够计算出对方运行轨迹进行拦截。按理来说,不该存在纰漏才对。 但,所有高科技的拦截系统,仿佛全部没看见似的,任由对方大摇大摆垂直降落下来。at斥力场甚至都没有开启。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导弹落下不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烟雾,整个时间仿佛凝滞住了那么片刻。哈里斯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整辆赤蝎战车的体积仿佛微微缩小了一点,不,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整个往内部坍缩下去。 装甲崩裂,炮塔坍塌。仿佛内部小范围制造出了一个黑洞,所有物质不受控制的往内部塌陷下去。 空气化作的大手狠狠的将重达五十吨重的坦克揉捏成一团杂乱无章的废铁块。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实则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钟。 内部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火光冲天而起,剧烈的撕扯力和爆炸的冲击波将赤蝎化作无数零部件肆意飞溅。附近随坦步兵如同被镰刀收割而过的麦茬,一茬茬的倒下。 鲍尔森大惊失色,“反物质炸弹。” 他是有见识的,很快从毁伤效果里准确捕捉到了对面武器的类型。但局势已经急转直下,分辨出或者分辨不出,已然无法扭转乾坤了。 随着己方三辆划时代的重型坦克落幕。交战双方的天秤剧烈倾斜起来。 一个个身影从残垣断壁内部窜了出来。他们穿着灰白色防化服,头戴漆黑防毒面具,冷冽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侵略者们,发起了悍然的冲锋。 这批人不再是先前溃败如流水的救助会常规士兵。他们一个个身披灰褐色披风,套着旧时代的军绿色军大衣,内衬是一件白色的防化服。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与之怪异风格等同的是,他们同样犀利而且利落的攻势。 一名先驱者2型仿生人翻过矮墙,它正在追击两名溃逃的敌方士兵。机械义足踩踏在瓦砾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他昂起头颅朝着远方微微察看一番,同时提起手中的动能步枪。在它准心锁定下,两名衣衫不整,落荒而逃的士兵正在没命逃跑。 下一秒,仿生人的三角形脑袋连同硕大的电子眼一同碎裂成一堆零件。没头的身躯茫然摇摆。作为一款仿步兵型自律武器。设计师在制作原型的时候,其实已经考虑到这种状况。那看似重要的脑部,其实内部只有各种传感器跟观测元件,仅仅只是一个诱饵,诱导敌人进攻。它的腹腔还有一个电子眼,可以在失去脑袋的情况下,代替脑部进行外界信息接受处理。虽然在视野上受到了一定的干扰。 如果对手觉得打掉脑袋就能够消灭这款自律武器,那就正好落入设计师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了。胸腔内有大量计算元件,能够凭借子弹射来方向,瞬间捕捉偷袭者。仿生人手上的步枪轻轻抬起,朝着六点钟方向准备射出一梭子子弹。 下一秒,又一枚子弹袭来,将它拦腰打成两截。 炙热的鲜血混合着各种机械部件四处飞洒。两截身躯落在地上后失去了动能,机油混合着血液流淌得到处都是。 有一道黑影袭来,对方速度很快,在废墟之间左右挪腾间,竟然时速不下于每秒二十米。这几乎超出了人类奔跑的极限。但,那仅仅只是对面一个寻常的士兵。 他一头冲出来,拦腰将一台仿生人整个抱摔在地上,抬枪对着地面射了两枪,仿生人胸甲破碎,电子眼挣扎跳跃了两下,渐渐黯淡下来。 越来越多,那种戴着防毒面具的怪异士兵四面八方地冲入战场。数量足足有三四百。他们手里揣着复古的大口径来福步枪。 全智能型武器,先驱者2在面对涌来的士兵。表现竟然十分拉夸。一个个反应迟钝,或蹒跚,或徘徊,竟然对着面前涌来的敌人没能第一时间进行压制反击。 街巷战中,灵敏和反应是生存的保证。但凡一点点的迟钝,猎人跟猎物的角色就会互换。 电子战专家最先察觉出这种不对劲。“好像先驱者的自动索敌功能不能有效捕捉对面的士兵。怎么可能?这种情况在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先驱者自动处理系统,不光有图像、声音、热感应等处理系统,它是智能的,跟人一样可以用“眼睛”看的。而不是靠外界传感器传输。怎么可能产生电子类机器人才有的迟钝,僵直现象。” “他们的武器有怪异。”有人发现了异状,“先驱者的护甲能够抵御枪榴弹的直射,怎么这类寻常子弹反而防不住,而且,这威力,未免也太大了吧。先驱者的外甲是高强度合金材料,重机枪直射,也就在上面留下一堆疙瘩。对面竟然能够一枪将整块护甲击成碎片?太可怕了吧。” 仿生人正成片成片倒下。 扈从们的诧异变成了恐惧。终于有人察觉出问题来了,对面不光进攻有序,短促,凌厉。连带着准心也准得吓人。 也没见那些人怎么瞄准就扣动扳机,往往己方就会有一个人或者一架先驱者倒下。 “靶向矢量武器!天呐!”终于在经历过大面积伤亡后,有人嚼出味道来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哈里斯手抖得厉害。现在已经不需要下令了,军队在鲍尔森的指挥下正在后撤。 仿生人被最先舍弃的。它们挡在前面充当了炮灰和断后的角色,为整个队伍的撤离提供时间。 哈里斯整个脑袋都是空的,入目所及是成片倒下的己方士兵。战场格局转变发生得太快,仅仅几分钟前还意气风发的他,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引以为傲的科技代差被抹平后,引发的变量不只只是进攻失利。 不光是他,其他几人也觉得匪夷所思。鲍尔森等人更是懵了。打了那么多年的治安战,没遇上过这么离谱的现象。 这个拾荒者救助会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的组织,一个在末世下苦苦挣扎的普通组织。但,对面拿出来的东西,一件比一件,令人惊掉大牙。 对面的科技水平全然不在时钟塔之下。仅仅一个万人的组织,竟然衍生出和继承旧时代遗产,治下千万级人口,拥有海量知识型人才,社会组织构架完整,生态链健康的超级庞大组织时钟塔不相上下的技术领域水平。 简直匪夷所思,简直可怕到极点。 他们的材料哪里来的,他们的经费哪里来的,他们的科技树怎么攀登的,桩桩件件都显得怪异绝伦。 没有底层的产业链和生态链,没有金融,没有商业,没有人口,他们是怎么创造出这样奇迹?靠捡破烂? 无数人脑海里全是问号。 反应最快的还是吉斯,他瞬间捕捉到,这可能是一场阴谋。 一个寻常组织不可能拥有这样超越时代的科技技术,这违背常理。唯一解释的通的就是,有人援助。 能够动用这样大手笔的组织也就那么几个。他们的目标是——。 吉斯意味深长地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哈里斯。哈里斯脸上的表情在凝聚,凝聚一种名为恐惧的神情,他大张着嘴,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小心!!!” 战争机器上的炮塔再次转动,电磁轨道炮上的光芒骤然激烈了起来,无数线圈发出承受不了体量的吱嘎咿呀声。一道粗重的等离子射线脱膛而出。 第六十四章 黑犬(二) 奔行中的叶苏秦渐渐缓下了脚步。四周的景致,陌生又熟悉。面前是一片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难得那颗梧桐树还留着,树叶已经落光了,枯枝把暗淡的阳光切成碎片。 这树,是父母爱情的象征。叛逆的母亲为了父亲远走他乡,双宿双飞。在人生最璀璨的十年里,在他们两袖清风的艰难时刻,携手在没有祝福和掌声的婚礼上,亲手种下了这株代表爱情忠贞的梧桐。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如今梧桐还在,格外茁壮茂盛,繁茂的枝丫撑起一片天空。但——人已逝。 昔日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只有失去了,才格外懂得拥有的珍贵。 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他想起了妈妈最擅长的咖喱海鲜饭。 昔日幸福甜蜜的味道,已成绝响! 13号楼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水泥砌的阳台,绿色油漆的木窗,说不清它的年代了,楼道里采光很不好,昔日只有几盏昏暗的白炽灯照亮,墙上贴满“疏通下水道”或者“代开发票”的小广告。蓝漆门牌钉在绿色的木门上。大门是一扇锈迹斑驳的栅栏门,推开后,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回廊小院子。灰色水泥护栏上和底下角落里,种满了母亲搜罗回来的各色鲜花。 母亲一直是个颇文艺气息的人,她喜欢花,喜欢多肉植物,喜欢阳光,也喜欢在僻静的下午时光里,坐在角落的摇摇椅上,读一本杜拉斯的《情人》。 叶苏秦沉溺在往昔中不可自拔,眼前一切仿佛不在是残垣断壁,不再是坍塌的废墟和丛生的钢筋水泥块。而是原原本本回归至初的模样。 仿佛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渐渐模糊了界限。两幅画影,两个时空吻合交织重叠在了一起。 又看到那个坐在摇摇椅上的母亲,嘴角浅笑地对着他招了招手。 他喜欢听母亲讲她和父亲的故事。那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一个靖江大学的物理系高才生,天之骄子。一个三流师范大学,期期艾艾,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小女生。两个不会交际的人因为一场邂逅,走进了彼此的心间。 她喜欢陈述他们之间那些微小,傻傻的举动和情景。喜欢讲父亲傻傻什么都不懂的直男窘样,喜欢讲他奋不顾身,为她殊死与歹徒搏斗的惊险画面,事后那一刻的拥抱,仿佛要将她俩彻底融化在一起。只存在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和情节,在母亲口中缓缓叙述过来,是一种能够将人彻底沉溺的甜蜜味道。 只有在那样的回忆中,父亲还是那个父亲,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家,还是那个家。虽小,却温馨甜蜜。 而不需要面对时代变迁的残酷和现实的无情。 五十年过去了。经历了历次战火的楼房摇摇欲坠。半边已经焦黑,轻轻一碰,大面积的墙体表皮开始脱落,嗖嗖而下。 狭小的楼道已无法走人,很多路段整个都断裂成了两截,流露出数米宽的空洞。空中裹着黑胶皮的老化电线稀稀拉拉垂落下来。将满目疮痍的景象遮挡上一层微不足道的“帷幕”。 叶苏秦神色落寞地轻轻抚摸那面锈蚀的门牌。上面的字迹早已在风吹雨打下模糊得难以分辨。大铁门不知去向,只裸露出一截黑黝黝的门基。木门早已腐朽殆尽,裸露出内部的两室一厅小格局的房间。 房间内,夕阳扑面而来。他站在阳光里,沉默住了。 房子少了半边,就像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狠狠劈落。可能那把天之剑好久没有磨砺锋芒了,所以一刀斩落下来,边缘显得犬牙交错,分外难看。 他沿着墙壁漫步,手指扫过满是灰尘的昔日物件。大部分值钱的或者金属物件已经不翼而飞。剩下的东西也历经时代变迁而变得腐朽不堪。 但,熟悉的味道却将他整个包裹起来,无法自拔。 眼前不在是面目全非的景象,而是温馨可人的“家”。 楼顶有一小块隔间,不锈钢和漆面木板铺就的阶梯已不知所踪,徒留下一节光溜溜的轨道柱。他屈膝,下蹲,略微发力。整个人如同羽毛般漂浮起来,一步跨过三米的间距,人已经步入了上面的隔层里。 那是一个不到四平方的小房间。里面的布局和陈设没有什么变化。一直以来,他都是个简约的人,所以房间内的布局也大多简单干净。 单人床已经彻底塌了,徒留一堆千疮百孔的残骸随意散落在地上。那床很喜欢的湖青色被褥“整齐”的叠在一边,可惜岁月的揉搓,令它彻底乌黑发皱,布料霉化,碳化严重,轻轻一碰,纷纷扬扬全成了粉末。 鬼使神差,他合衣躺下,双手静静地搭在胸前,缓缓地合上眼睛。此刻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夜色如幕布把他覆盖。 ........ 攻击如潮水汹涌! 水桶粗的等离子激光束一扫而过,在地面犁出一条深深沟壑,指挥车被瞬间气化蒸发。千钧一发之际,哈里斯和吉斯两人同时一左一右跳车逃离,险险地与这束激光擦肩而过。 落地之后,稍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表层肌肤上,十几处地点不同程度爆发出强烈的刺痛感。这是被靶向武器瞄准后的直觉反馈。 搭载的【远程防护】模块通过散布在空气中的纳米电子眼,将十数个方向上的威胁点反馈过来,通过大脑中枢庞杂的运算后,对身体发起了预警信号。 刺痛程度的不同,代表着威胁度的高低。寻常被狙击枪瞄准,被导弹锁定,也只是微微有些瘙痒。如今被那个二十口径老式栓动步枪瞄准,竟然是剧烈的刺痛感。说明系统中枢得出的结论是,这玩意对身体的毁伤性远远高于超音速导弹。超音速导弹它可以拦截,这个靶向子弹可能无法拦住。 几乎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哈里斯一抬手,地面上升腾起一片黑色尘埃的沙尘暴,围绕着,以他为中心飞速旋转。速度越转越快,体积越转越小。 下一瞬,四面八方传来十数下的枪声。枪声沉闷压抑,如积雷滚滚。 十数个黑点骤然聚集,与急速旋转的黑色沙尘暴相撞。弹头骤然减慢,却没有像寻常子弹那样被带飞,而是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开始发红、变形。似乎有什么不起眼的亮光自子弹内部照射出来。在化作金属射流前一瞬,攻破了哈里斯的防御场。 吉斯瞳孔骤然一缩,不过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对面了。零零碎碎的子弹袭来,他落地之后,整个身影一闪,彻底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二十米外,他施施然走了出来。 空中的子弹仿佛闻到鲜血味道的鲨鱼,拐了个弯。 面对这种情况,吉斯苦笑连连,靶向武器的子弹其实已经属于智能武器的范畴。他双手前撑,子弹迎面而来,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涟漪。激射过来的子弹在空气中打出一串波澜,彻底消失不见了。 【次元屏障】 通过创造极微小的虫洞,将疾射而来的物体转移走。这是吉斯唯一拿得出手的防御手段,也是最终最后的防御手段。 扭头过去。 黑色的沙尘暴渐渐消散,露出里面一身黑甲的哈里斯。黑色的尘埃附着在他的表面,密密麻麻叠加,厚实得如同铠甲,狰狞凶戾,带着一股亘古的气息。 靶向武器的子弹化作射流打在铠甲上。经过沙尘暴的“洗礼”后,这些武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仅仅只在铠甲表面打出一窜火星。哈里斯抬手,空中实质化的凝聚成十数个黑色箭矢。 大手挥落,箭矢化作流光。不同方向上传来撕裂般的惨叫。 如果他们觉得这样就可以轻易啃下这块骨头。那就大错特错了。 几个跃迁。吉斯快速来到鲍尔森身畔,此刻他的黑色棺柩正化身一面巨大的盾牌,抵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掩护古伊夫妇他们。 作为突击型的选手。古伊夫妇加载的能力模块大多以特种能力为主。护卫型的能力也有几个,但是面对靶向武器,显然这些低阶的能力不够看了。 鲍尔森手上名为黑色棺柩的装具,具有两种形态。防护型能够最大输出at斥力场,这也是目前唯一有效能够防范靶向子弹的东西。而炮击形态,则可以自由切换脉冲能量和普通炮击模式。是鲍尔森攻击的不二手段。但炮击模式下,at力场的发挥不到盾牌形态的百分之三十。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加无法顾及身畔的友军。 所以鲍尔森三人现在只能开启盾牌模式勉强抵御,一边指挥司机快速后撤。 “把那台蜘蛛一样的战争机器敲下来,不然谁也走不了。”吉斯一个闪现落在车后座上,他单脚立在座椅头部,在速度不下八十迈的车上稳得仿佛用钉子扎在椅子背上。他朝着鲍尔森大吼:“我来抵御流弹,你开启炮击模式,给我打它的脚。” “记住,打它的脚,不要打头部炮塔,那里硬。”其实不需要吉斯再次强调,常年征战的鲍尔森哪里看不出这些问题。但他也理解,此刻急转直下,所有人的脑神经都绷紧着,会下意识通过啰嗦的会话来分散紧绷的情绪。 黑色棺柩转换炮击模式。内置线圈逐一点亮,澎湃的能量正在通过手腕的连接口从鲍尔森体内储存能量块的纳米机器身上汲取出来,通过一根根线路稳定而快速的朝着装具炮口聚集。 下一秒,一道筷子粗细的光柱划破天空,越过时间和空间的阻碍,光芒自下而上流逝而过。行进中的战争机器猛然一滞,光芒从一条粗笨厚重的机械臂底下滑过,机械臂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切口平整光滑,如同镜面。 整个战争机器的平衡被打破,身躯不受控制的倾斜,重重跌落在地上,原本蓄发状态的炮口不受控制的上移,一枚等离子射线打到了天空上。 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道黑影快速接近。 等的就是这一刻! 沃利低伏在起伏不定的路面上如同壁虎般快速游走,在距离众人百米的时候,才堪堪被人发现,他轻轻下蹲,后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射过来,单手五指并拢挥出,发出一溜烟摩擦空气的音爆声,长长的指甲弹出,如同一柄嗜血的利剑。 久经战场的鲍尔森反应不可谓不快,急速收拢黑色棺柩,转换成盾牌模式,重重横陈在对方行进轨迹之上。巨大的闷响传出,只一击,全力防护状态的鲍尔森被整个击飞出去。 吉斯弹出折刀闪现了过去,莎巴娜十指微曲,数道手指粗细的电流打在四周空间内,如同牢笼般兜头而下。古伊一把扯碎身上的军装,拔出长刀挡在对方必经之路上,严阵以待。 裸露在外的表皮下是无数的感应元件,发了疯似的全速运转,将四周无数的信息化作电子流朝着脑部汇聚。一丝风,一粒沙。所有事物的运行轨迹被标识出来,古伊猛然抬头,眼神镇定得可怕,手中双刀在下一秒交叉斩落。刀锋之上,一道似有似无的黑影闪现,硬生生抗下了一击。 前后夹击,古伊挥刀之后,对面伸手一挡,双方同时一震。古伊从车上被逼了下来,双脚不断踩踏地面,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小坑,身躯不受控制后仰,双刀插入地面,才稍稍止住了后退的趋势。他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偶尔会掠过一抹病态的红色,嘴唇则透着紫灰色,额头上大颗汗珠不住落下。 沃利也不好受,虽然身形只是摇晃几下,白皙硬朗,线条起伏优美的手掌上,锐利俊美的指甲仿佛被狗啃过一样,犬牙交错,丑陋难看,掌心之中,一丝血线浮现。 虽然时间仅仅过了刹那,双方却急速交手数十招。 沃利以一敌四,纵使手段通天,也感到了吃力。 四十米外,哈里斯抬脚,重重踩踏地面,水泥地面整个龟裂开来,深深往下陷进去一个大坑。受这股反作用力,哈里斯整个人腾空而起,骤然加速,从左后方包抄过来。 沃利的出现,确实让众人诧异不已。原本料想中,这家伙哪怕不是死了,在密密麻麻重炮轰击下,起码也是重伤状态,但是看对面这个样子,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那么,斯卡娅呢?躲在哪个角落里。 众人不由自主提高了警惕。 哈里斯仅仅激射出一小段距离,一道黑影从建筑阴影里浮现,自下而上挥出长刀。 第六十五章 黑犬(三) 缠斗! 黑影的刀,一刀快似一刀。哈里斯身穿由纳米机器依附“锻造”形成的甲胄,徒手对接对面凌厉的长刀。 忽然他身影急退。黑影心中警觉,扫视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身侧悬浮的黑色沙砾变得骤然增多。 哈里斯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伸手朝前,五指张开,然后猛然用力握紧。 仿佛受了什么指引,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黑沙电射般朝着黑影聚拢,密密麻麻,转瞬间聚集成了一颗巨大的黑球,将黑影整个包裹其中,黑球压缩压缩,再压缩。仿佛要将里面的人彻底碾压成肉糜。 吱吱嘎嘎的声音不断抓挠着人耳膜。是一种介于骨骼撕裂、金属摩擦的混合音效。没有人会怀疑,在这样的碾压下,还有人能够存活下来。 黑沙在哈里斯的挥手间散去,他看到的,是一团不明状液体。 七零八落的液体仿佛拥有活性般再次汇聚过来,脑袋,脖子,四肢从一滩黑色体液下再次糅合塑造起来。他明明一脸漆黑,看不出表情,但哈里斯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轻蔑的笑意。 『打不碎,扯不烂。嗐,也罢,在炙炎下,烧成空气吧。』 哈里斯双手交击,重重一拍,再次抬手,掌中一枚黑色的长矛正在“拉扯”出来。抬手遥指,原本一丈长的黑色长矛,见风就长,迅猛递增,几乎转瞬之间延伸至数十米外,贯穿了黑影的胸口。 黑影歪了歪脑袋,脸上带有戏谑的笑,他左右摇摆身子,将胸口的洞撕扯得更大了。这个举动,透着浓烈的嘲讽味道。 贯穿伤上,没有鲜血流出,只是肌肉被排挤后,裸露的一个空洞。 哈里斯嘴角上翘,黑色的长矛急遽变幻,烫手的高温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周边温度在零点几秒内上升到接近800度。这样的温度,连空气都开始燃烧、扭曲。人仿佛置身于游乐园的镜子迷宫内,前后左右都是扭曲的哈哈镜——整个空间都在扭曲。 不似人声的凄厉声响从影子口中发出。他蜷缩着身子骤然爆发出无数溅射而出的丝线,远远朝着外面溃逃。 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被拉扯出铺天盖地的丝线。丝线笼罩了天空,笼罩了大地。盘根错节,无限蔓延。 无数交叠的“蛛网”中,哈里斯手中长达数十米的长矛变成了滚烫的餐刀,而脆弱的丝线变成了黄油,呲~~,长矛挥落之处,丝线如被剪刀轻轻一剪,断裂开来。 横向扫落,漫天的丝线少了一大截,但凡被长矛碰触到的,无不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继而快速汽化消失。 尖锐的惨叫从每根丝线上满溢而出,能够想象此刻影子正在承受的痛苦。它幻化做的丝线不断左右挪腾,妄图脱离对方长矛挥落的范畴。 沃利脸色极差,他不断游离在他们周围,不断靠近,然后撤离。这样高速的挪腾正在不断消耗他的体力,原本澎湃的动力如今仿佛被开了水龙头的池子,不断缩小。他咬紧牙关,死死纠缠。而另一头传来的凄厉惨叫,仿佛死神的丧钟,不断在他耳畔回响。 “古伊,莎巴娜,去支援哈里斯。这里我跟鲍尔森在就行了。”吉斯敏锐察觉到对方意图,心里咯噔一下。沃利不断纠缠着他们,阻止两波人马汇聚。在交缠中,双方距离无形间被拉宽。 现在,哈里斯和吉斯一伙相距超过八十米! 同样,这样的伎俩在哈里斯眼中,很难不被发现破绽。看似他信手挥舞长矛不断追杀影子,而影子在这样凌厉地打击下狼奔犬逐,狼狈不堪。实则他全身心在戒备着,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四处扫荡,想找出那些躲藏在暗处,伺机动手的家伙们。 在头顶! 哈里斯似有所觉,抬头。此刻夕阳倾斜,刺目的流光倾泻而下,一个阴影躲藏在这目眩的五彩光华中。 是格里芬。 荒原之兽的老大,穿着一袭青绿色风衣,握紧槐木手杖,凌空虚站着。 他丢下手杖,双手在胸口结印,无数绿芒自身躯内分泌出去,以浮光掠影的速度朝着自由落体向下的手杖汇聚过去。 垂落下来的手杖被绿芒轻轻托起,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晕。手杖见风就长,瞬息间膨胀了数百倍,上面干瘪褶皱的表皮竟然焕发出盎然的生机。手杖分解,变成了无数水桶粗的枝干,朝着下方激射开来。 铺天盖地的枝干如同世界之树从天而降,粗壮的枝干以穿天裂地之势封锁住了所有可供退却的路径,以汹涌澎湃、以堂堂正正的大势,碾压过来。 无路可逃,无处可去。 这是哈里斯目下最真实的状况,不过以他高速换算的计算量,依然能够在铺天盖地的封锁中找出一丝间隙。虽然这个间隙非常小。 化作丝线的影子靠了过来,妄图封堵那个狭小的间隙。 哈里斯嘴角微微上翘,整个人脸色变得疯狂又歇斯底里。双目由原来的青灰色变成了赤红色,这是因为极度兴奋或者极度愤怒,鲜血倒充瞳孔而造成的现象。 格里芬心里莫名悸动了一下,忽然惊慌开来。瞥到下面哈里斯赤红的双眼那刻,内心隐隐不安躁动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杀红了眼,豁出去的征兆。 影子的眼中闪烁出了疑惑,他高速前往封堵路径的身躯微微有了些许困惑的停顿。 面对笼罩下来的“天空森林”,哈里斯竟然无动于衷,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预想中慌里慌张前往那处唯一能够躲避这轮攻势的区域。 他单手上扬,周身悬浮的尘埃疯狂涌入,在手心上方交叠凝聚成一个篮球大小的黑色球体。心脏搏动间,一张一弛间,黑色球体急遽缩小一圈,又是一张一弛,又缩小了一圈。 搏动变得越来越快,球体也变得越来越小,瞬息间,球体被压缩到只有米粒那么大小。他单手一扬一挥,黑色的米粒漂浮了出去。 所有人的瞳孔骤然一缩。 米粒漂浮的方向,正是那唯一的一个缺口。 他一定是疯,他一定是疯了。 一个声音在格里芬心里疯狂呐喊。 这米粒别看只有那么小一点,无限压缩的它蕴含的质量跟重量如果爆发开来,将是毁天灭地的。对方竟然放弃自身的防御,将所有精力凝聚在手中那么点米粒中,而米粒不是朝上攻击格里芬,也不是攻击影子,而是朝着那个缺口涌去。 那缺口方向是一幢小平房,破败矮小,在一众废墟间显得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在漫天挥落的树杈下,有无数这样寻常的房子。 但此刻,这个寻常的房子变得不再寻常。 米粒凌空悬浮在小平房数百米的高空中。 “嘁!”哈里斯不屑地撇撇嘴,难道他们以为他看不出这么明显的陷阱吗?格里芬是什么人,这样的家伙真的会不小心放大招的时候留下一个可供人逃离的小小缺口吗? 天空的压力骤然增加,无形澎湃的气势自天而降。 一道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小平房内某个窗户内电射出来,同时无数流光溢彩的防护屏障在周身荡漾。 但是,晚了! 米粒自天空坠落,击碎星辰。 流光霎那,光影如梭。 不该存在的加速度,不该存在的坠落。周边空气被无形的东西撕裂,发出沉闷锐利的破空声。因为速度实在太快,连空气阻力摩擦产生的火星也短暂得仿佛不曾存在。 那一刹那,整个世界凝固住了。 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这样的暂停没有持续太久,可能是一秒,可能是几秒。 地面升起耀眼白光,接着是地面建筑的颤抖,扭动,龟裂,翻涌。温度在不断攀升,热到能将人瞬息蒸发。 不知多久之后,世界又从暂停键中重新开始播放。 “噼啪……噼啪……” 很奇怪,整个世界都是燃烧的声音。无处不在充斥着焦糊的恶臭。 小小的城市一隅,就好像跌进了黑白色的泥潭。朝着底部塌陷下去的巨坑坠落,坠落! 高空中的格里芬甚至忘了动弹,目瞪口呆地望着脚下的一幕,那里距离他有点远,但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股澎湃的热量,不断灼烧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影子愣愣地止住了他的脚步,任凭高温不断灼烤,焚风肆意吹拂。一动不动,整个人呆了。 面前是巨大的深陷。整个区域被神之手狠狠压了下去,裸露出巨大的空洞。又好似上帝轻轻一拂,将这块区域彻底抹除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似的。 有什么东西电射出来,重重撞进他的怀里,两人接二连三骨碌滚出去七八米才止住。影子低头,怀中躺着的是斯卡娅。 此刻她伤势极重,连呼吸都能喷射出一缕血线。 虽然敏锐的反应让她逃离了中心区域,但外围的稍稍波及,依旧让她受伤不轻。 “小心。”格里芬歇斯底里怒喊。自天空而降的树藤变换着方位,试图解救下面己方两名成员。 哈里斯已经杀过来了。 大量如同矛枪坠落下来的树杈没能滞延对方的行动。格里芬见状,身上升腾起绿色的光罩,整个人朝着下面急速落去,如同坠向地面的流星。 心急如焚。 面对大开杀戒的哈里斯,格里芬内心惴惴。急切间赶过去,希望能够在哈里斯杀到两人面前的时候,能够阻拦住他的攻势。 简直难以置信,如此澎湃的攻击,对方脸上竟然看不到丝毫疲倦的痕迹。也没有喘息和休息,而是一波接一波发动攻击。 难道他不是人类吗?难道纳米机器没有技能僵直间隙吗? 格里芬脑子很乱。 两人一触即分。都是身经百战的人,面对由远及近的威胁,斯卡娅跟影子分散开来,一左一右,发足狂奔。 双方其实都不同程度受了严重的伤,但是在生死存亡关头,压榨出了体内全部的潜力进行抵抗。 格里芬整个身躯猛然干瘪了一圈,速度霎那间提升了数倍,一抹残影自空中划过,险之又险在哈里斯攻到两人面前的时候阻碍在其中。 哈里斯急速冲来,并没有改变路径的打算,看情形,狂妄到似乎要将三人一同一网打尽。 格里芬抬手,竭力支撑光罩,妄图给身后两人留出足够多的逃亡时间。 两者在空中骤然相触,格里芬咬着牙妄图抵抗猛烈的冲击。但直冲而来的哈里斯却在撞击绿色光罩的时候,撞碎成了无数支离破碎的躯体碎片。 铆足了劲的格里芬愣了一愣,急忙扭头。目光自上而下划过斯卡娅所在区域,此刻她正丧家之犬似的没命奔逃。 茫然无觉一道身影自后缓缓升起。 “小——心——”格里芬睚眦欲裂。 一只浑身涂抹黑色鳞甲的手自她胸口探出。赭红色的液体混合着大量组织器官的碎片喷射而出。奔跑中的斯卡娅一个趔趄,呆呆站立在十字路口,眼上的光彩在渐渐消退,整个人仿佛有千斤重,巨大的压力压得她只想弯腰跪倒在地上。 哈里斯站着,如同睥睨天下的君王,屹立在路口之上,望着手上跪倒在地的斯卡娅,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惋惜,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冷漠。 他缓缓抽出手,任由滚烫黏稠的液体自手臂上滑落,滴落,一点,一滴,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宛如炙艳玫瑰的花形。 斯卡娅摔倒在冷冰冰的地上,身体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影子诧异的回头,止住了脚步。格里芬发了疯似朝着这边急速掠来。 古伊和莎巴娜联手从后方赶了过来,形势一度之间急转直下。 两人嘴角不可遏制的荡漾起胜利的微笑。 其实可能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冷艳贵公子,发起飙来,竟然恐怖如斯。 “影子,我草你*,这个时候给劳资保留实力。”格里芬发疯似的抬手,无数莹光弹在面前积聚成型,电射出去。 影子的脸色变了变,红得如同猪肝,咬了咬牙,猛然身体膨胀数倍,噗的一声,化作了无数碎片,席卷而来。 哈里斯双手抱胸,成竹在胸,巍然不动。 此刻,脚下的本该死去的斯卡娅的尸身微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一股股肉眼看不见的粉红色信息素如同虚无的幻影,沿着脚下蔓延的血泊朝着哈里斯脚跟缠绕过去。 如果哈里斯能够拥有叶苏秦同样的能力,能够闻到、“看”到,就会发现脚下的血泊水位微微不可查的降了一点点,手上淋漓的鲜血微微滞留在手臂上的时间长了那么一点点。 身边弥漫起无数粉色的信息素,厚实的仿佛要将他整个融化。 可惜,哈里斯看不到,也闻不到。信息素是无害的,无色无味的。所以大部分的预警单元无法捕捉这种如同空气般的东西。 下一刻,远处响彻起一声声野兽的狂吠。 第六十六章 黑犬(四) 边缘残破房屋内,瓦砾覆盖下,地平线尽头的模糊处,一个个身影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它们行走得是如此缓慢,双手垂地,步履蹒跚。 看着像是人类种,头发乱糟糟,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动作迟缓,亦步亦趋,漫无目的,摇摇摆摆朝着这边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走来。 周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打斗中人,但是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余力顾及。 虽然内心升起了一缕警惕。荒原之兽的人不会无的放矢。但,目前从现有状况下,依然看不出那几百人类种有什么危害性。他们动作迟缓,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会挂掉。 幸存下来的先驱者2型们端着步枪朝他们扫射,一幕幕弹雨过去,前排几只惨叫着跌倒。后续的依然茫然向前,看着,似乎不畏惧死亡。 嘀嘀嘀!!! 射杀了那些人类种的仿生人似乎出了一点状况,它们看上去有些神经错乱,该死,机器人怎么可能神经错乱?它们摆出各种奇异造型,奇形怪状,甚至略微有些超出它们身体设计极限的古怪样子。它们不再安静,而是不断蹦跶,同时手中的步枪盲目开火。至于攻击目标,那些散乱盲目的落弹点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目标。 已经来不及处理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东西了。格里芬冲了过来,影子紧随其后。三人以极快的速度对攻。格里芬和影子发疯似的不计代价,甚至不在乎自己防御,不计后果的出手。以命搏命的打法卓效显着,哈里斯适当退却避开锋芒,同时不忘玩了一记回马枪,凌空遥控的一枚长矛无声在背后凝聚,激射过来,虽然在最后关头被格里芬一掌拍碎,但流窜的碎片还是击伤了他。 一石三鸟。 哈里斯通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布局,成功重创了对面三人。目前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逐一解决掉荒原之兽的成员了。 这次可不会再轻易让他们逃脱。当然,也绝无可能了。 战力相对较弱的但丁和佩蒂不在。奥鲁奇少校正在赶过来,他是个时间观念很精准的人。按照但丁的说法,他将在一分二十八秒后出现在这里。 此消彼长。 虽然输掉了这场战役,损兵折将不少,包括近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扈从队伍。不过只要打掉荒原之兽,那么还不算失败的彻底。 哈里斯向后飞退十数米,看着面前两人垂死挣扎的丑陋模样,嘴角挂上一抹冷冽的微笑。侧方向一座失去屋顶的建筑内,摇摇晃晃窜出几只怪异的人类种。 哈里斯皱了皱眉,他们看上去像是误食化生肉从而变异的可悲者。双目赤红,身躯溃烂,神志不清,浑浑噩噩。但,对于贪食的生物本能令他们嘴角流着涎液,如同贪婪的饿兽,步履颠倒的快速朝他走来。 哈里斯抬手,空中凝聚成几支锐利的黑色箭矢,挥手间激射出去。攒射的箭矢拖拽着长长的轨迹从他们身上毫无阻碍地穿过,带走一蓬蓬血肉。 那些人类种惨叫悲鸣,被箭矢撕裂,化作一蓬血肉,四处飞溅。 这不过是胜利进行中一个小小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哈里斯再次凝聚心神,思考着怎么收拾面前两人。古伊和莎巴娜已经来到他的身后,默契地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全力戒备,准备酝酿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斯卡娅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身上创口的血奇异地止住了,本该死去的她竟然摇摇晃晃再次站了起来。伸手抚摸过胸口硕大的空洞,无数血肉组织如同蠕虫般增生蠕动起来,不断修复和弥平着胸口的空洞。 斯卡娅疼得龇牙咧嘴,对格里芬怒目而视。 “馊主意。” “但效果出奇地好,不是吗?”刚刚还悲不可抑的格里芬变脸比翻书还快。此刻脸上哪还有先前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哈里斯三人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 上当了?哪里出错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对面身上的伤口是实打实的。不管是真有伏笔还是虚张声势,哈里斯三人都不会放过这轮进攻的机会。 趁你病要你命。 三人双足发力。 “各安天命吧。”格里芬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开始逃窜。本就不擅长近身肉搏的他为了主导这场戏,也算是豁出去了,为此受创不轻,再纠缠下去,怕自己一个失误,那就真的栽在这儿了。 “王八蛋!”见对方如此卑劣、如此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径,斯卡娅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兽”就是这样自私狭隘,死同道不死贫道。壁虎断尾,如果牺牲同伴能够替自己阻挡危险,那么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队友。 正是靠着这种自私狭隘的作风,他们挺过了一轮又一轮的危机和凶险。 几乎是格里芬撤退的同时,斯卡娅扭头朝前一扑,身影在空中急遽收缩,落地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宽大的华服底下钻了出来。浑身雪白,晶莹剔透的一只小狐狸。忽闪着乌黑的大眼睛,双腿一蹦一跳发力,如风般迅驰。 影子迟疑了几秒,对面厉风扑面而来。他咬咬牙,挥出长刀勉励抵挡了三秒,被哈里斯手一抬,轰成了碎渣。碎渣随风飘动,稳稳落在建筑阴影下,钻入影子内,消失不见。 而恰恰这关键几秒,让格里芬和斯卡娅得以逃出生天。 电光火石间,容不得思量。哈里斯瞬间依照当前形势,审时度势做出判断。他让古伊和莎巴娜去追重伤的斯卡娅,相信凭借他二人的身手,处理一个已经濒临崩溃状态下的“兽”,问题不大。斯卡娅逃亡方向上面,不断有附近的扈从加入阻击队伍。这么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自己则抬脚前去追杀格里芬。 正准备发力,忽然精神层面一阵恍惚。 哈里斯扶额用力甩了甩脑袋,没有当回事,以为是过度使用能力造成的疲惫感。 建筑后面冒出一个脑袋,抬枪对着哈里斯射了一枪。 靶向子弹速度极快,但此刻哈里斯周身密布各类如浮尘飘荡在空气中的黑色尘埃。子弹刺入这层浮尘屏障,发出亮眼的光芒,四周的浮尘如同闻着腥味的鲨鱼,不断依附到子弹表面,通过反作用力,子弹前进的速度被遏止。 不出意外,零点几秒后,靶向子弹会因为失去动能而掉落。 事实上,子弹表皮已经因为浮尘的阻碍、依附、腐蚀和撞击而变得支离破碎,纷纷剥落。 又是一阵恍惚,脑袋仿佛被人用大棒重重捶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趔趄,下一瞬,子弹突破失去控制的黑色尘埃,准确无误地洞穿了他的肩胛骨,鲜血迸射。 哈里斯不可置信,甚至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受创的肩膀,鲜血还在不断流淌,他徒劳伸手,放在自己面前,不断翻来覆去查看。 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竟然有一瞬间跟四周的尘埃——操凭的黑色纳米机器,失去了联系。 头如同针扎一样,他不受控制地发出悲鸣。双膝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原本依稀的恍惚变成了实质的针扎,不断在脑海间侵扰。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该死! 逮住机会,附近又有十几把枪竖了起来。 “哈里斯!?”吉斯扭头,发了疯似地冲过来,全然不再顾及沃利。跟他搭伙的鲍尔森脸色发白,凭借他自己,全然不可能抵挡得住沃利的,这是要死的节奏。 还好,没人搭理他。沃利尾随吉斯一同离去,在半空中将他一把拦下。 他的拳套有古怪,不断散发着一种震荡波,虽然不能遏制吉斯的空间能力,却让他的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出现了不稳定和发挥失常的现象。 吉斯睚眦欲裂,却无可奈何。 危急关头,一道粗壮的身影挥出一拳,数十米开外,震荡波激荡开来,无数的碎肉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和碎石冲上了半空。 关键时刻,奥鲁奇中校赶到。 五人小队里,但丁是感知域的高手,佩蒂负责医疗,吉斯兼职司机和打手,哈里斯只是明面上的领导者,而奥鲁奇中校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针。 若论复杂环境下的打斗或者两军对垒,奥鲁奇中校凭借老道的经验和经年累月磨砺出来的直觉,甚至可以稳稳压过哈里斯一头。当然,前提是哈里斯不能动用家族偷偷塞给他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作弊手段。 比如那粒微小的米粒。 这次任务是院系里安排给四位新人的试炼任务,所以大部分情况下,事关考核,奥鲁奇不方便出手,一直以局外人的姿态袖手旁观。 如今危急关头,眼里哪还有什么金规铁律。以最强姿态,悍然出手! 奥鲁奇中校在杀生院十多个年头,什么样的阵仗没有经历过。如今年过半百,精力大不如前,从前线退下来后做起了帮扶后起之秀的营生。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能力上已经定型,挖无可挖,这辈子,战力已经到头了。论起潜力,无论是但丁,还是哈里斯,甚至是吉斯都稳稳要超过他,毕竟他五十多了,半只脚伸进了棺材里,而他们还年轻,二十出头,朝气蓬勃,能力上,目前测试来看,远远没有达到阈值或者上限之类的情况。可谓前途远大。 当奥鲁奇抵达的时候,也被眼前遇到的困境充满了困惑。不过三十多年军旅教会他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哪怕这个判断不是最有利的,但也必然是当下最合理的。 “走。”奥鲁奇扶起哈里斯就往后退。 仿生人已经崩溃,对面潮水般涌来的那些精锐士兵们,根本不是三两个仿生人能够应付的,能够对付他们的是同样注射有纳米机器的扈从部队。但是几场战役下来,扈从也损失过半,以目下的人数,还不及对面人数的一个零头。 更令人恐慌的是那些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瘟兽”。 这些家伙,连同他们己方的士兵看到了,都得绕道走。 诡异的一幕在上演,无论哈里斯怎么逃,那些“瘟兽”不去追赶其他人,就是蜂拥而来朝着他围追堵截。 子弹没有用,炮弹没有用,更无法贴身近战。因为无论用何种手段杀死对方,是用刀砍死还是用子弹打死,诅咒都会反馈给那个杀死他的人。当然,不杀死他们也没用,他们的爪子还有牙齿,也会把这种诅咒带给所有他们能够遇到的人。 这怪异的情况,几乎超过了目下所有的认知体系。 从来没有什么科学发明或者野外高级化生拥有这么可怕的特性。 新时代里,诅咒这个词汇并非如西方文学描述的那样,巫婆通过祈祷鬼神加祸于人的手段,而是代指一种人为造成的不稳定精神状态。在时钟塔收录新时代词典里的定义是这样解释的,利用科学手段通过外界磁场、致幻剂、粒子、微电子流等手段干涉人体正常的神经元放电现象,从而造成被害者长期性或者永久性的精神失常,记忆丢失,人格分裂,过度沉溺精神世界等客观现状的,且无法通过常规心理治疗、药物治疗等手段恢复的,统称为诅咒。 这词条虽然解释得笼统,实则概括起来就是诅咒并非指肉体上的毒素侵害,而是精神层面的缓慢腐蚀。当然,也有一些诅咒是通过毒素为媒介,侵蚀对手精神世界的。 在野外中,不乏有这类属性或者手段的怪异化生的记录。 但全部都有一个特性,就是无论通过何种手段释放诅咒,其过程必然是一种物理接触传导性质的行为。 不可能凭空诞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有其能够解释的通的科学论证。 但此刻,这些论调统统不管用了。 这些“瘟兽”明明是隔着几十甚至上百米的距离射杀的,过程中没有接触,没有传导。如果是通过散发某种气息或者电子磁场之类的弥漫于空气,像芥子毒气一样感染对手。那么这种行为一定是范围型的而不是单向型的,也就是说,要感染大家一起感染了,如今感染的却是那些射杀他们的人,无论怎么解释似乎也解释不通啊。 这场景,就像中世纪民间传说中的巫女,通过头发,皮肤等媒介,对被害者进行无视时间、距离的伤害。 面对汹涌而来的“瘟兽”。奥鲁奇只能单手夹着哈里斯逃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古伊,莎巴娜追击斯卡娅去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哪怕此刻他们还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们的能力对付不了这些“瘟兽”,留着也只不过多几个受害者。吉斯几次想要突破沃利的阻碍,但是对面铁了心拦截,随着格里芬和影子两人陆续加入,他跟哈里斯的距离只会被隔得越来越远。这让他心急如焚。 鲍尔森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这些人的打斗他掺和不上。他是远程射手,不是近战法师。挡下那些精锐士兵的靶向武器都已经让他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帮助吉斯等人。 奥鲁奇有心想过来汇聚,但是密密麻麻窜出来的“瘟兽”挡住了所有路线,他只能不断向后溃逃。 这些“瘟兽”当真难对付得紧,打不得,碰不得,但凡稍稍沾上一点边角,就会被可怕的诅咒沾染,痛不欲生。 陆续有两名追随在身畔的扈从被“瘟兽”包围,实在不得已下开火扫出一条通道。没扣动几下扳机,一个个疼得满地打滚,被冲上来的“瘟兽”撕碎吞噬。 “鲍尔森,快,呼叫特拉克斯顿炮击,扫出一条道路出来,不然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第六十七章 黑犬(五) 近海上,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静静停在海面上。 夕阳即将没入地平线,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水天相映间,一头头海豚跃出海面,追逐着鱼群渐渐远去。 随着人类的退场,自然界原本濒危的生物们再次得以休养生息,逐渐壮大。 虽然,随着虚实交融,越来越多的海洋化生开始霸占这片汪洋大海。但是对于生息在海里的动物们来说,比起人类竭泽而渔式的滥捕滥杀,不计代价的工业污染比起来,仅仅为了填饱肚子的化生们不光不会对生态造成任何破坏,反而促进了生态的多样化,同时也抵挡住了人类那窥伺的目光。 如今沿海而居的渔民们,面对越来越丰饶的鱼获,反而时刻处在饥饿的边缘。与收入增加对比明显的是,越来越泛滥的化生潮。 同时渴求获取海洋化石资源的资本家们,也不得不停下开采的脚步。随着化生数量泛滥式的增加,原本一些近海区域的钻井平台也渐渐不得不面对它们日夜的侵扰,随着安保费用的逐年递增,许多人不得不放弃一些低产出,低品质的资源区域。 而那些地方,将成为化生们新的乐园。 “那是什么?”观察手发现了海面上一点异样的现象。 那是一艘破败的渔船,遥遥巡弋在军舰数海里外。 许是附近出海捕鱼的渔民,这种现象在出任务的时候并不少见,起先观察手并没有在意,随着对方不断逼近,他嚼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在这个时代里,炮击平民并不会对军人形象造成什么损伤,反而是一种闲暇时的消遣。 他呼叫了炮手,汇报了坐标。 几分钟后,原本应该成为127毫米航炮下亡魂的渔船还在不断接近。炮手根本就没有发射炮弹。 “怎么回事?乌利塞那个杂种在干什么?”观察手愤怒的扭头,对着自己的助手大声咆哮。 随即,这样的咆哮戛然而止。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张着嘴巴,却艰难的咽了咽唾沫,他发现自己的助手正两眼无神目视前方,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 随着视线扫过去,他发现整个舰桥内所有人都静止住了,大副高举着双手正大声呵斥两名水兵,但是嘴巴大张着,却没有任何声音从那张丑陋浑厚的口腔内飘溢出来。舰长少校此刻正弯着腰,拿着放大镜,一板一眼的盯着地图看,他那弯腰的举动已经维持很久了,看着都觉得累,但是对方就是这么弯着,不曾动弹一分一毫。其他的人都一样,靓丽的汇报员小妹正扶着耳机装模作样倾听着什么,但他知道,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电子战专家盯着屏幕,上面的代码停在那边很久了,他就这样直愣愣盯了许久。 “吧嗒吧嗒.....” 观察手吓得要跳起来,外面的甲板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在这个万籁俱静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兀,尤为恐怖。 “吧嗒吧嗒.....” 脚步声还在不疾不徐的走来。观察手的牙齿都在打颤,透过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但脚步声清晰的钻入他的耳朵中,仿佛有个魔鬼拿着催命的丧钟,不断在他耳边徘徊。 突然——脚步声消失了。 观察手虚脱式的吁了一口气。正在这时,背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响起,“你在找我吗——” “啊啊啊啊!!!”观察手张嘴惊恐尖叫。下一秒,惨叫戛然而止。 巴赫曼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旁若无人的渡步在舰桥室里,凝望着护窗外面的景色。夕阳西斜,残阳似血! ........ 叶苏秦躲在窗户边上,屏息静气看着下方街道中小心翼翼行进着的队伍。他不准备采取任何行动,就是单纯地谨慎的窥探着。 下方队伍大概有五人,三名扈从加上两名尉官。这些人他都认识,只是不熟识,是哈里斯手下的一伙。其中一个褪下了半身衣物,光着脊梁的家伙令叶苏秦感受到了威胁。对方时不时会将目光投向这边,一扫而过。是个感知警觉且敏锐的对手。 他们似乎在追踪什么,脚步坚定且快速,没有拖沓和停留的意愿。 叶苏秦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尤其是由两位高阶纳米携带者和三名低阶纳米携带者构成的队伍,自己招惹不起。 他慢慢站起,尽量使自己的动作幅度小些,波动范围始终保持在不会引起那位感知欲敏锐的人察觉的极限上,弓着身子,贴着墙角慢慢挪动。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下面传来几声叫唤,一名扈从手持步枪朝着远处两块水泥预制板交叠的空洞处投射了一枚枪榴弹。一个毛绒绒的动物跳了出来,左冲右突,五人形成一个散状线分布四周,围追堵截。 长刀破空,空气中流离的电子瞬间被刀芒带动,形成一道道四散蔓延的电弧,四面八方,将毛球逃窜的方位全部笼罩开来。 避无可避,毛球见风就长,仅仅一瞬,一个浑身赤裸的绝色女子跃然而出,单手挥出一掌。无数电弧仿佛海洋里的沙丁鱼群,汇聚成一道手臂粗的闪电劈过来,对方徒手接住,一拉一扯,撕裂得星碎。 女子接下雷电后,猛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倒飞出去。 这一下逞强,强行扯动了伤势。 扈从抬枪射出一梭子子弹,子弹精准地划过轨迹,准确无误命中对方。显然这名扈从的能力偏向于武器掌握之类的领域,动态射击水准很高,子弹擦着力场的边缘划过,在一个绝无可能的折角切入防护力场的薄弱处,虽然经过层层削弱,但子弹还是射入斯卡娅的体内。 胸口,肩膀,大腿,同时迸射出血花。斯卡娅惨叫一声,跌落在地,连续几个翻滚。勉强爬起来的时候,一只脚踩在她背上,再次将她狠狠踏在地上。 强弩之末! 斯卡娅咬了咬牙,怒目而视。她本就被哈里斯重创,侥幸逃脱出来,其实已经油尽灯枯,原本古伊两人哪怕在加几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龙游浅滩,竟然被对方区区几招,打得狼狈不堪。 长刀停在脖子上,只要微微用力,尸首分离。她看到了古伊玩味的笑容和戏谑的神情。她双眼似能喷出火来,但这股怒火并不是要宣泄在古伊身上的,而是遥远的视野尽头处,那抹游刃有余活跃在战场上的某个白发男子。 纵有万般恼恨,但结局已然注定。没有人有余力出手来救她了,而且她也没有被救的价值了。她轻轻瞌上眼眸,慷慨赴死。 这一天天东躲西藏,如同下水道老鼠般的日子。 结束了..... 似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惜,答应老哥的承诺,怕是永远无法实现了。 斯卡娅啊斯卡娅,你果然不适合当一个托付者。 没人会理会斯卡娅此刻内心的百感交集和引颈待戮的无奈。众人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咔嚓。 极细微的声响! 子弹上膛的声音。 惊诧,怪异,恼羞成怒的表情像慢镜头,攀爬上古伊硬朗刚毅的脸庞。时间一下子凝固住了,流速刹那间变得缓慢,子弹从一侧射来,在空气中以恒定的速度攀爬,在古伊的眸子中不断变大,变大。 电光火石!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子弹微弱的上膛声音传入他耳朵的时候,他凝起全部的高频波率,在手中激荡起一圈冲击波,目标直指自己的妻子——莎巴娜。 莎巴娜身子微微倾斜了斜,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子弹在她额前掠过,余势不竭地撞入后来者的脑门上,血花四溅,半个脑壳被强大的动能弹掀开,白的红的,雨落而下。 莎巴娜只觉得腿软得要命,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脸颊上有什么液体滑落,伸手摸了摸,是血,子弹划过带动的风压在额头上撕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在那里,抓住他。”剩下两名扈从不需要招呼,抬脚朝着这边追来。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低伏着身子无规律地变向跑,一左一右包抄过来,同时手中的步枪枪口微抬,始终笼罩着面前一片区域。但凡有什么东西冒头,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射空一个弹匣予以压制。 强风呼啸着掠过,掀起了叶苏秦的斗篷,步枪擎在手上,没有分毫的动弹,只有枪口上面一缕青烟飘过。他扭头就走,看也不看结果。 顺着外墙的排水管往下滑,在即将落入地面的时候,一顿一蹬,整个人飞起,踩着一楼阳台边沿快速奔跑。 子弹咬着脚后跟,在水泥墙上打出一个个洞眼。 忽然跑动中的身影一顿,自由落体跌落下来。 就在刚刚,叶苏秦感觉有人拿大棒在自己后脑勺砸了一下,整个人懵了。脚下错落,整个人从阳台沿上掉下来。 下面,匆匆跑来的扈从重新戴上防护眼罩,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水蓝色瞳孔变成了灰白色,眼里射出一道精神射线。猎物落网,他眼角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不过仅仅维持不到片刻又变成了一缕诧异。显然认出了面前这个小家伙的来历,但战场上什么事都会发生,他早已被锤炼得心如铁石,手指并没有因为诧异而停止扣动扳机。 自由落体的身影猛然加速,在空中划过一缕残影,四脚落地,抬头,四肢发力,整个人如弹簧般迸射起来。 扈从的枪口不断下压捕捉着对方的痕迹,眼里的诧异变成了惊讶。 5米....3米....0.2米! 速度实在太快,扈从的反应经过纳米调校后,几乎是常人的1.2倍,但手上下压枪口的速度依然比不上对方奔袭过来的速度。 简直了——对方不是卡特里特一个寻常不过的带路人和普通老兵嘛,怎么会这么快?简直跟那些杀生院的怪胎们一样! 扈从的思想停格在了这一秒钟,一道血线自下而上划过,胸膛被战术匕首划开,高纤维防护战术背心没能抵挡寻常匕首,只因对方的加速度和力量实在太快太大,以至于超出防护强度被撕扯开。 炙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叶苏秦欺身,躲进被开膛扈从的身后,单手扶着对方肩膀防止他摔倒,同时推着这具“肉盾”朝着另一名赶来的扈从挺进。 子弹上膛。 巴雷特再次怒吼! 那扈从看到这架势早已停下脚步,暗暗戒备,看到对方射击,猛然张口吐出一团白雾。 白雾在周身前三尺形成一圈凹型护盾状,子弹射入,仿佛一头苍蝇扎入黏稠的蛛网。又仿佛一头梭子鱼钻入捕鱼网。四面八方的白雾旋转起来包裹住这枚子弹,仅仅刹那,里三层外三层厚厚交织缠绕了一摞,毫无加速度和射击动能的子弹被缠绕着掉落脚下。 扈从缓缓吁了一口气,却诧异地发现,就短短不到一秒钟时间,面前的人.....没了! 骤然一股巨力擎住喉咙,用力一拽,整个人朝后倒仰下去,膝盖顶住了腰部脊椎,猛然用力。咔嚓,扈从挣扎的双手无力垂落。 叶苏秦丢下扈从尸体站起来,身形稍稍停顿后,朝着后方跃起。一道黑色电光自身前划来,他抽出背后的巴雷特抵挡了一下,瞬间一股大力袭来,手中巴雷特被黑色电光击成粉碎,不过这片刻的阻碍也将它的轨迹稍稍挪移了一寸,狠狠扎入背后的废墟中。 那是一把缠绕着电火花的长刀。 远处古伊怒目而视。手中的刀,少了一把。 他的脚下,斯卡娅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最后的最后,竟然还会有个傻子出手相救,两者其实交集并不多,且没有到以命相托的地步,但是这个傻小子在最后的最后,还是出手了。 他的眼角带着一点淡笑,之前欠你的,现在还上了。对方的眼睛是这么说的。 “走啊!快走!”不知道为什么斯卡娅内心难受的要命,从她这个角度已经能够看到一道身影正在飞掠接近对方,这是一个对方绝对无法撼动的存在。 斯卡娅能够压制古伊和莎巴娜,是因为自己的力场完全克制对方的手段而非自己的水平超越对方。同样,叶苏秦克制斯卡娅是因为两者都拥有“兽之嗅觉”,甚至对方的体感敏锐度远远要超越斯卡娅,这使得斯卡娅依赖的力场异能形同虚设。而现在,莎巴娜对自己无效,对常人威力大得难以想象的电能和古伊异于常人的敏锐感官,恰恰全面压制了叶苏秦引以为傲的能力。 对方不擅长近战,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如果拉开距离,鹿死谁手尚还两说。 但古伊和莎巴娜不会给对方这种机会。 两者都是近战高手,这恰恰是对方最致命的弱点。 原本,叶苏秦不会犯这种错误,他是个老道的猎人。如今这般出手,能够感受到一丝仓促,对方是为救自己不得不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出手的。 莎巴娜从阴影中扑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黑犬(六) 叶苏秦双手双脚关节反曲,以一种非人类的怪异的行动贴在墙上快速攀爬,他的双手双脚是朝后的,但是脸是朝前的,始终盯着扑出来的莎巴娜。 莎巴娜蓄势待发的一击落空,她是潜伏专家,但叶苏秦何尝不是呢。 她比画着超导体材料制成的匕首,在手中不断翻滚跳跃,眼睁睁看着叶苏秦以非常诡异的姿态在墙壁上攀爬,她没有出手,任由对方爬到三层楼的高度。 忽然,就在对方钻入窗户的时候,她抬手,一道电流窜了上去。 毫无疑问,对方的想将其引诱入错综复杂的大楼内部。近战方面非叶苏秦所长,但是只要拉开距离,那么他引以为傲的潜伏技术还是可以凭借地形,或撤退,或埋伏,选择就变得多了,余地也一样。 叶苏秦失去了巴雷特,就好比老虎失去了利爪,好在他还有牙齿。 电流顺着窗户而入。无论动作多么流畅,在进入狭小窗户的时候,不可控制地还是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这个停顿给对方逮住了机会。 他没法像外壁攀爬那样可以预判对方攻势而选择躲避,只能硬抗这道电流。 无数火花在表皮流走,浑身散发出一股焦糊,肌肉在痉挛,在抽搐。他的体感敏锐度是常人的2.5倍,痛感是常人的1.7倍。之所以两者不一样,完全是因为其中一部分感官元被纳米机器所取代。但饶是如此,他疼得半蹲下去,浑身不断颤抖,甚至一度连呼吸都停了那么几秒钟。 全身光润如玉的肌肤骤然变得血红,随后又惨白如纸。他所有的肌肉都在刹那间抽紧,额头上的汗水大片涌出,不断滴落在地上。 背部大片烧焦的地方簌簌的抖落下来,表皮脱落,显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肉。 叶苏秦没有停顿,沿着过道奔跑。 莎巴娜两脚一蹬,整个人沿着建筑物外壁飞燕般游走,从另一个坍塌的缺口进入了建筑物。 远处传来两声打斗。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斯卡娅猛然爆发。古伊心思在自己妻子上,用超频波段锁死对方反抗后,不断用各频波段扫描和协助自己妻子。 两者本是黄金搭档,唯一薄弱点就是过于依赖对方互补的能力。 眼见妻子进入建筑物追敌,心里闪烁过一丝犹豫。这个时候,斯卡娅猛然发飙,浑身气势陡然上冲,短暂而猛烈的力场瞬间搅碎了锁住自己的超频波段,伸手前出,利爪破空。 古伊犹豫了片刻,叹息一口,身子微微后仰,脱离对方攻击范围,同时长刀劈出,三根手指被凌空削断。 斯卡娅惨叫一声,猛然挣扎,脱离了对方的控制,双脚轻轻一蹬地面,身影快速飞掠,划出一道道残影。 她前进的方向正是那幢废弃的七层建筑物。 古伊气急败坏,倒提着刀追了进去。 速射手枪发出的声响在楼上短促而激烈,莎巴娜逮到了他,又不完全逮到。两人不断在楼层间追逐,每每逼近,总能看到楼道拐角,一道渐渐消逝的背影。 莎巴娜的气息明显加重了频率,能够清晰感受到一丝焦躁。按理来说焦躁、恼怒和不安不该出现在一名以潜伏渗透为主修领域的特战老卒身上,因为他们本该从来不缺少耐心才对。 古伊不断扩散着多频段波段,不断扫描着整个大楼。 斯卡娅无头苍蝇一样不断乱窜,能够感受到传递回来的波段无序又散乱,而那个臭小子,则完全人间蒸发了。 古伊能够感受到莎巴娜通过电磁手段传递回来的信号,无数信息源在他脑海中组成了一幅幅生动,快节奏的图画,能够身临其境的“看到”那个小子明明就在前面奔跑,但是他散发出去的声波则渺无音讯。 难道他能够吸收自己散发出去的多频波段? 哗! 天花板破碎,一个身影自上而下。古伊沉浸在电波和声波交替探索的精神领域内,全然没有想到对面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一刹那,古伊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精神世界拽出来,冒着眼冒金星、头晕眼花的弊端,挥舞手中长刀格挡。 火星四溅。 匕首与刀面相触,竟然断成了两截。 对手落地,后撤,同时留下一枚黑漆漆、圆滚滚的物件。 是手雷! 古伊瞳孔剧烈收缩,手掌翻飞。澎湃的无形声波裹住手雷妄图将它弹飞出去。但,都是老道的猎人,没有人会给手雷预留下长长的触发时间。 几乎在叶苏秦躲进拐角的时候,手雷爆炸。一道电网后发先至,千钧一发之际隔绝了两者。无数钢珠打在细密电网上,然后被弹飞,在狭小的房间内不断跳跃,在墙壁上凿出一个又一个黑洞。 莎巴娜气喘吁吁赶来。 古伊焦头烂额,两人隔着长长廊道对视。 一道雪白滑腻的身影窜了出来,对方浑身流血,但那股狠劲,隔着长长的廊道,古伊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莎巴娜发疯似的催动体内电气,连续发动多次能量打击,她体内储存的电力也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阈值上。 四处流窜的电流中,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以一往无前的趋势撕开电流网。斯卡娅压榨出了体内最后一丝源力,催动全部的力场裹挟住了左手,一把破开对面的防御,五指张开成鹰爪,不用怀疑,下一秒,这只沾染着些许血渍的纤纤细手就会一把扼住对方脖子,然后将其整个扭断。 莎巴娜的脸色极为平静,这是死亡前一秒的平静,因为恐惧的表情尚来不及攀爬上她的面颊。她整个人处于呆愣状态,眼睁睁看着这只白得令所有女人妒忌的手在空中滑来。 一道细得如同丝线的刀气划过! 古伊双手持刀,保持住了挥刀的姿势,脖子上,一节注射器还挂在上面,里面黑色的药物已经空了。四周洋溢的那股令人压抑的超声波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如墨的凝重感。 因为太快,手臂脱落的时候,斯卡娅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痛苦。 古伊整个人的气场变了,原本凝重多变中,带着一股中年人的沉稳和谨慎。如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如深渊般深沉的死气。 他冷冷开口,“把我逼到这般地步,你们也足够庆幸了,区区两个杂牌,竟然,逼我动用珍若性命的隗宝。我这辈子动用这种药物的次数也就两次,一次是与极端学术组织samsara开战的时候,面对对面压倒性的武力,谁也没想过能否活下来,属于不得不动用,而今天这次!” 说道这里他整个人眼睛都红了,双脚轻轻点了点地面,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出现在斯卡娅面前,手中长长的刀一把捅入对方的胸口,将她整个钉在后面的墙上。 “原本其实可以不用的。”他对着面前的斯卡娅缓缓说道,“早晚都要死,为什么不选择放弃呢?为什么?!”最后一句,已经形成了咆哮。 血沫从朱唇上流溢而下,斯卡娅咳嗽着,不断吐露出更多血沫。 古伊轻轻将腰间的短刀拔出,随手挥过,偷袭而来的叶苏秦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小腹位置陡然出现了一道血线,然后血线慢慢扩大,晕湿了腹部大片大片的衣物。 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滑落了出来,他徒手接了接,是自己的肠子。 太强了! 这是徘徊在叶苏秦脑海里最后的念头。 叶苏秦仍站着,保持着笔挺的身姿,慢慢向后倒去。一个人窜了出来,手中电光流离,那是发了疯的莎巴娜,几次被两人逼得差点死掉,她整个人已经气急败坏。 她从来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脾气好的人,也当不了杀人如麻的雇佣兵。 左手一把扼住叶苏秦的脖子,同时一团电球在手心中酝酿,右手弹出,电球没入对方胸膛,流离的电火花剧烈明灭,爆发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胸膛连同心脏一同被炸裂。 鲜血劈头盖脸飞溅出去,浇了莎巴娜一头一脸,她用舌尖舔了舔,露出一抹残忍又兴奋的神情。 “莎巴娜,”古伊不悦地说道。 “他竟然还没死!”莎巴娜变得更加兴奋了,她发现被自己提着手上的小家伙,竟然嘴唇微微翕动。 “差不多够了,这里毕竟不是非洲。”古伊再次不悦的说道。 “嗐,无趣。”莎巴娜随手抖落尸体,但诡异的是,自己的手竟然收不回来。 斯卡娅已经处于垂死弥留阶段,她竭尽全力妄图让自己的脑袋挪个方向,这样才能够看清楚些那个傻小子。 她至今没能理解那孩子救自己的动机,徒留一句候鸟不断在脑海间徘徊。 或许只有离群的候鸟才能够理解候鸟吧。 无法飞往温暖的南方,局促彷徨的留在注定被冰雪覆盖的原地,被无限的恐惧将其包裹的颤粟。那种滋味!或许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够理解。 我们都是候鸟。 她挣扎着扭头,注定飞不出这片冰雪的世界。 “古伊——古伊——救.....我!” 莎巴娜疯狂抖动着手,但手仿佛黏在对方脖子上了,任凭她怎么抖动,都无法脱离。 对方明明死了,对方明明死了。 她在心里不断念叨,但恐惧如同蔓延而来的野草,在心灵深处恣意生长。 瞌上的双眸再次睁开,不再是漆黑如墨的好看黑眸子,取而代之,一轮灰败色的线条勾勒出的两轮交叠在一起的瞳眸。 无数黑色的火焰自地面上升腾而起,燃烧,处处都在燃烧,毫无征兆。 这不是什么化学火焰,甚至连火焰也称不上。它没有实质,也没有能量溢出,仿佛光学的扭曲晃动,朝着四周蔓延。 这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奇诡现象。是没有热量,没有温度,没有实质的某种不存在与这个世界的东西在肆无忌惮从某个空间缺口里漫溢而出。 黑色的丝线从毛孔深处,从鼻腔内部,从口腔上沿,从耳廓内壁不断流溢而出,如同实质般挥舞,就像深渊里无数捕食灵魂的魔鬼藤蔓。 被恐惧支配的莎巴娜催动着身上能够催动的一切电气能量。 浓度已经超过了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极限,电火花在空气摩擦中流窜,但仅仅一瞬。有一个黑洞,将一切物质、能量,甚至包括光都吸吮了进去。 体内的纳米细胞失控了。它们排着队从身体的毛细孔里钻了出来。 死去的叶苏秦忽然抬手,照着天灵盖摁下来,大脑中枢的无数的纳米机器兴奋地嘶叫。是的,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莎巴娜竟然“感受”到那些冷冰冰的电子机器元件组成的纳米机器竟然如同人类一样兴奋尖叫。太不可思议了——我一定是疯了。 莎巴娜的意识渐渐消散,身上的纳米机器被粗暴地抽离出来,在空气中蔓延,被黑色的丝线一扫,纷纷消逝。 身体组织内水分在快速消散,骨骼在分解,器官在衰竭。 莎巴娜的脸蛋瞬间干瘪下来,整个身躯也在干瘪,黑色的火焰已经蔓延上来了。 『撕咬,嚼碎,吞咽,贪食——噬尽寰宇一切的黑火』 权能!激活—— 叶苏秦自黑色火焰中踏步而出,沿途熊熊的黑色火焰如有灵性般退让,温顺地将窜得老高的火苗微微压了下来,仿佛恭迎帝君的大臣们,奴颜婢膝的谄谀。 他抬手、扭头,与古伊惊骇莫名的视线对上。 他正在奋力挣扎,蔓延而来的火焰在他挥舞的刀芒下没有任何退缩,反而越烧越旺,四面八方都是,将他团团包围。 他的脚下,斯卡娅圆睁着眼睛,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嘴巴大张着,可以塞进去一颗大号垒球。 他打了一个响指。 火焰自古伊体内汹涌燃烧而出,明灭的光影交织下,是绝望的惨叫和歇斯底里的悚惧。 『权能——贪食,吞噬世间一切的“灾厄!”』 火焰焚烧下,大楼在塌陷,他站在空中,鸟瞰着大地,无数的火焰自地底而出,蜂拥呼聚,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魔兵,它们张牙舞爪,它们面容狰狞,它们蠢蠢欲动....... 第六十九章 黑犬(七) 前面就是豁口。 鲍尔森艰难地爬上立交桥断面,身后碎石堆里,是一架架狼狈溃逃过来的仿生人,还有十几名扈从和自己带来的特战队员。 他已经做了当下环境下作为一名指挥官能够做到的所有安排。丰富的战场经验并不能挽回颓势,但起码保住了从容撤退的路线。 吉斯被对面三员大将缠斗,几乎分身乏术。 奥鲁奇拖着哈里斯不断转移逃跑路线,躲避着“瘟兽”前仆后继的追猎。 整个战场上,他们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没人搭理过来,除了一队队敌方精锐士兵外。 清点兵员和装备,尚有不足三百的仿生人士兵和近二十名扈从武装。这是一支足以左右当下局面的变量,鲍尔森首先是一名指挥官,其次才是一名战士,虽然战场局势变化多端,一开始确实被打懵了,当然很大的一部分也在于轻敌。 轻敌冒进。 兵法大忌,算是一个没漏,全集齐了。 好在鲍尔森临场经验充足,面对对面武力和科技上压倒性的打击,他迅速整合人员,由原本散兵扩散阵型快速调集起来,集结在一起。 对面已经没有重火力了,单打独斗也不是那些强得变态的精锐士兵的对手。 他把所有仿生人集结到麾下,组成两段阵,前面一排是肉盾,用来阻碍根本无法抵挡的靶向子弹,后面一排配备大量轻重机枪,以单位时间内疯狂倾泻子弹来破解对面敏捷的身手和仿生人反应能力弱和准心差的毛病。 不得不说,这一根本性策略的改变延缓了原本溃败的战局。 他们很快站住了脚跟。 救助会冒出来的精锐战士,体能和行动力上早已超脱了身为“人”这一物种的范畴,但好歹没有超脱生物这一范畴,子弹对他们依然形成强大的威胁。双方伤亡比一度因为策略的改变而变成1.4比1。 十分亮眼的战绩。 鲍尔森带队,在豁口上扎下阵地。四周废弃的混凝土、钢筋架、乱石和崩裂翻起的路基成了最好的掩体。 立交桥背后是坦途,只要守住这道豁口,支持到吉斯,哈里斯赶到,脱离这该死的“口袋阵”,后面天高任鸟飞。 吉斯已经朝这边靠拢过来了,奥鲁奇带着哈里斯,这让他没了后顾之忧,他相信奥鲁奇少校的实力。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脱离对方预设好的战场。 鲍尔森心跳得厉害,纵观几十年作战下来,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没想到,今天竟然又找到了初上战场的那种悸动感觉。 炮击命令已经发出去了,坐标也锁定了,现在就只要静静等待即可。 吧嗒—— 一名毛糙的士兵慌乱从旁跑过,他沿着乱石朝着自己阵地跑去,路过鲍尔森周遭的时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慌乱,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他。鲍尔森手中的战术板不幸跌落,沿着下坡的碎石跑道滑落下去,足足二十米远。 他皱了皱眉头,正要大声呵斥。 战术面板落点的位置,一团火球升腾而起。 自这枚炮击开始,接下来的几分钟,上百发炮弹密集地落入立交桥周遭,一个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火力点和掩体顷刻间炸成碎片。 鲍尔森站在周遭此起彼伏的炮火轰击中颤抖着,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要不是护卫拼死将他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大片横扫过来的炙热弹片早将他打成了碎片。 硝烟升腾,明火熊熊,周遭焦黑一片。 三百多人的队伍,一轮炮击下,仅仅活下来寥寥数人。 焦头土脸的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舰艇打出的炮弹会落在自己人头上。 对面的反攻开始了,余下的人脸色苍白,很绝望,很无助,这是迄今为止打过最悲观的一场战斗,很多人甚至丢下了手中的枪,炮击摧毁了他们仅剩的心理防线。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鲍尔森一屁股坐倒在乱石堆中,脸色早已没了神采。 “不要——,你疯了!!!” 歇斯底里的呐喊从远处传来,那是奥鲁奇悲愤的声音,簌簌声中是无数倒下的身影和清空一片的区域。 “别管我,你走,你们都走,不然谁也走不了!”哈里斯猛然挣脱奥鲁奇的控制,意念控制下,原本沉寂的黑砂再次纷纷飘扬起来,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枚枚造型怪异的箭矢,沿着外置轨迹单元,朝着面前成群结队的“瘟兽”射去。 只一轮攒射,大片大片的“瘟兽”被射爆,原本拥堵的路段被清空。 “啊啊啊啊啊!!!!” 哈里斯捂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巨大的痛楚如潮水般蔓延过来,这是一种完全凭借意志无法压下去的沉痛。但也因为他的鲁莽,给奥鲁奇和他两人,扫除了一片前进的道路。 哈里斯双目赤红,指甲深深钉入肉里,不断抓挠着面目,一条条血痕蜿蜒直下,狰狞血淋,哪还有翩翩公子的风度,活脱脱一癫狂的疯子。 机会转瞬即逝,眼见四周的“瘟兽”再次蔓延过来,奥鲁奇伸手去抓哈里斯,不察,那黑砂竟然浑然不顾及对方攻击过来,两者一接触,砰的一声,奥鲁奇左手血肉模糊。 对方已经失控了。他的异能也失控了。全然忘却了敌我开始肆无忌惮攻击任何靠近他的生物。 奥鲁奇咬了咬牙,猛然发力,一举突破黑砂防护罩,一把抓住哈里斯的双臂抱起来就走,因为力道控制不住,甚至折断了哈里斯一条胳膊,不过此刻已然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他发了疯朝着吉斯跑去,吉斯使出浑身解数,也发了疯似地朝着他们过来。 “瘟兽”已经无法让他们投鼠忌器了。 “带着他走,带着他走!!!”奥鲁奇大吼,浑身气势暴涨,一股股土黄色波动在空间内酝荡开来。 这一刻,吉斯已然明白奥鲁奇决死的信念,他发力催动体内蕴藏的能量,再也无所顾忌开来。毫无保留,大开大阖。 格里芬和影子本身有伤,仅仅伺机徘徊,打打下手,主力输出一直是沃利在担当。 如今眼看着奥鲁奇越来越近,沃利率先安耐不住了,因为谁也不知道格里芬会不会像出卖斯卡娅一样出卖自己。荒原之兽的成员之间的关系建立在利益上面的,不信任是通病。 格里芬哪里不知道对方的小九九。 “撤!吃了那么多诅咒,不死也难。”格里芬率先开口,几人默契点头。 不再遭受阻拦的吉斯,三步两步,几个空间跃迁就来到奥鲁奇他们身畔,望着面前浑身血痕,癫狂欲裂,神神叨叨的哈里斯,吉斯整个人默然了。 “走吧,”奥鲁奇少校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再说。” 吉斯点了点头,哈里斯成了这般模样,【信标】是没法施展了,只能徒步走回去,好在对面放弃了追击,看来诸般种种,精密布局,都是为了哈里斯啊,他一倒下,为了避免扩大伤亡,他们开始选择后退了。 救助会的精锐战士也徐徐后撤。 战场上显露了一幕诡异的默契。 占据优势的一方徐徐退却,而弱势的一方也在退却,原本枪林弹雨,炮火横飞的战场,刹那间静了下来。 战局到了这一步,差不多结束了。 现在需要提防的只剩下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的火炮覆盖。 他们丢弃了身上所有能够标别信号的元器件,纵深十数公里的面积下,要打中一伙超能力者,不说全然没可能,但运气的成分肯定需要占据大部分。 鲍尔森带着剩下的人朝着他们过来汇合,奥鲁奇拖着发狂的哈里斯和吉斯一起朝着这边走来。 这场历时两天一夜的战役本该告一段落。但随着一道流星划破天际,撞碎一幢三层楼房后,整个战场局势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沃利深深镶嵌在水泥板上,嘴角的猩红血液不断滴落,撞断梁骨和承重墙,本就摇摇欲坠的楼房开始倾斜。 沃利三人原本后撤,却在必经之路上偶遇一名不速之客。 沃利出手,然后整个身子被对方打飞,掠过数公里,余势不竭的他撞碎了一幢小洋房。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火焰下,形同巨犬的生物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升腾起来。 ——【黑犬】!!?? 仿佛来自冥府的刻耳柏洛斯,体型硕大,张牙舞目,除了没有三个脑袋,活脱脱就是地狱犬的形象。黑色的火焰缠绕在周遭,不断向着四周渗透蔓延。 似乎有一道火线,四面八方灼烧开来。 格里芬单手结印,一掌推出,一枚绿色的种子见风就长,化作一条苍青色的巨龙,这巨龙的身躯由无数蔓藤交织缠绕而成,紫色的火焰开放在花骨朵中,沿途但凡被擦到的东西,无论是生物还是建筑,表皮都散发出呲呲灼烧的白烟。 青色巨龙自地面而起,缠绕而上,如同森林巨蚺,盘绕绞杀着猎物,但对方根本没有动,庞大的体型也无法让它快速反应,被缠绕个正着。 想象中的绞杀没有发生,青色巨龙一靠近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吮。周身的藤蔓寸寸断裂,无数紫色花骨朵枯萎风化,庞大的巨龙,短短几息,荡然无存,化作齑粉。 格里芬惊骇难抑。 对面抬手,弹指,一小簇火苗急射过来。 影子猛然一推格里芬,将他推离,同时自己胸腔内的肌肉朝着四周扩张,露出一个足球大小的空洞,而这个空洞正好对准迎面而来的火苗。 但,他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对手了。 火苗在半空中变成了一道火线,舒展开来,一扫而过。 上下分离。 影子发出不似人叫,撕心裂肺的诡异啸音。黑色的火苗沾染在他的切口上不断朝着四周燃烧,它们蔓延的速度极快,仅仅眨眼间已经蔓延到胸腔上了。 没有焦糊的臭味,没有灼烧的痛感,取而代之的是精神层面的撕裂和咀嚼。仿佛有什么将影子的整个灵魂抽出来,用满口细密的锐齿咀嚼、磨碎。痛不可抑。 危急时刻,反应过来的格里芬挥舞手臂,指尖方向窜出一节藤蔓,藤蔓如同锐利的刀,沿着黑火的上沿将影子整个切开。 残骸在火焰燃烧下坠落。 影子只剩下头和两个肩膀,他面部狰狞,看情形很想双手抱头,嘶声惨叫,但是他已经没有手了,只能不断摇头晃脑,怒目圆睁。 “走,”格里芬撕扯下长袍,裹住影子的身躯,也不知道是不是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后面从侧后方撤退的吉斯一伙的队伍里。 两路人马在半空中交织而过,满眼都是诧异和狠厉。 格里芬满头大汗,暗暗蓄势,但对方没有攻击。眼中是凝重和忌惮。 当然,这份忌惮不是给格里芬的,而是后面尾随而来的怪物的。 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敌友了,在更大危机面前,所有人只能一致对外。 率先开火的是鲍尔森,他的黑色棺柩展露炮形态,四节外置护片装置在机括转动下缓缓挪动,露出里面黑色的炮身,两侧电磁线圈开始加热发光,高频震荡器发疯似的旋转起来。 鲍尔森狠狠在脖子上扎了一剂能量药剂,澎湃的能量还没有被纳米机器收集吸收就被转化成了脉冲填充到了装具中。 一点红色光芒越演越烈。 怪物高高跳起,落在前方三十米的一幢废弃房屋的屋顶上,黑色的火焰沿着房梁而下,沿途所有的东西都被点燃,但那种燃烧又不是物理上的纯粹能量转换现象,更像是文学中描述的那种湮灭。 没有任何残渣,被火焰灼烧后,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甚至没有燃烧的过程,没有建筑,梁木被火焰灼烤变形和焦黑的过程。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射不中的考量和风险,电浆脉冲一闪尽没,铅笔粗的光柱直接洞穿浑身冒火的庞大怪物。 洞穿了!?重创了!? 理论上来说没有任何生物敢于直面这种能量武器,它的内部温度高达三千摄氏度,相信没有任何物种能够抵挡这种高温,神也不行。 由于角度问题,众人看不到对方背后的情况,只见炙红色的光束破开对方面前的黑焰,重重撞在胸口上,因为四周空气的扭曲、波动和氤氲。只知道打中了,具体对方受创程度,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 直到光束渐渐消散,才发现,毫发无伤。 它,好像咧嘴笑了。 虽然空气总是不断在褶皱,连同整个空间都在扭曲,明灭不停。什么景致都是歪歪扭扭的,但对方明明没有波动的神情,甚至看不清面孔的情况下,众人内心竟然冉冉升起对方在笑的感觉来,荒诞可笑。 它抬手,指尖朝着鲍尔森点了点。 仿佛踩进了滚烫的熔浆里,鲍尔森自上而下开始融化,化作一滩滚烫的液体,他手中的装具黑色棺柩也无法幸免,无论纤维材质的防护服,还是钢铁,肉体,骨骼,统统融化成一滩炙热的液体。 极限的恐惧在悄然蔓延。 所有人都吓得止不住地抖动,甚至忘了逃跑。就像被猛虎盯住的游人,极限的恐惧让他们忘了奔跑,因为大脑宕机了。 第七十章 黑犬(八) “我拖住他,你们走。”吉斯最先反应过来,身子弹射而起,挥手间,发动两轮【断层切割】的异能。 无往不利的杀器,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原本预料中,对方的胸膛应该被次元空间的交叠而撕裂,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方什么都没做,傻傻蹲在房梁上面看着他,像一头傻傻的田园牧犬。 吉斯脸如死灰。 下一秒,吉斯左手整个撕裂,不稳定的空间波动在极小范围内震荡,然后坍缩成一个黑点,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撕裂的就不是手臂了,而是他整个身子。黑点是微小的虫洞,没法存在太久,仅仅零点零几秒钟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权能——!”一直处于半疯癫,半清醒状态下的哈里斯忽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的黑砂不断包裹着“黑犬”。 靠近黑犬周身火焰的黑砂发出哔哩哔哩的声响,无数肉眼看不到的元器件被剥离,那黑砂本身就是高端纳米机器的一种,原本外壳坚硬与金刚石不相上下,如今在那股火焰下,竟然全无反抗的能力。 不断被撕扯开坚固的甲胄,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微小元器件。 有什么东西从黑犬内部模糊不定的核心中漂浮出来,是一个个银光亮闪的细小部件。眼尖的众人对此并不陌生,这是纳米机器!? 银白色的纳米机器就像贪吃的虫儿,一把叼住黑砂就往火焰里面拽。 外面黑砂风暴的体积足足小了一大圈,但也拖住了对手十几秒,“黑犬”就像被主人投喂了食物的宠物,乖乖蹲在房梁上寸步不离,不断蚕食着周边浓云密布般的黑砂。 哈里斯脸色苍白,但随着能够操控的黑砂越来越少,他的精神状态反而渐渐稳固起来。 那玩意在吞噬黑砂的时候,连同诅咒一起吞噬了? 这个疑惑注定没有答案。 宝贵的十几秒钟时间自然不能浪费,格里芬因为己方的拖延,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而他们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意见激烈,难以达成。 “走啊,走啊,还犹豫什么,”奥鲁奇催促道:“用【信标】,赶紧的,别管我。” “可是——”吉斯焦躁难耐,后半句话没有说,我们走了,你必死无疑。 “如果真如哈少所言是权能,你们留下,就是大家一起死,死一个,比死一群好。”奥鲁奇咬了咬牙。 一句权能,打消了吉斯嘴边的劝慰。 其实从哈里斯嚷出权能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脸如死灰,基本知道今天绝无幸免的可能。 老实来说,权能在时钟塔里的注解是单单一门能力的统称,泛意上吉斯的断层切割,空间跃迁等能力也可以称之为权能,但——哈里斯口中的权能显然不是这种宽泛的含义,那么它所代表的含义就只有一种——神或者类神者! 只有神才能支配权能。无论是人造的,还是天然的,都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吉斯用仅剩的一只手点了点哈里斯的后背,随着指尖触碰肌肤,一股股空间能量被传递出去,在哈里斯后躯的几个点位上,有外凸的几个内置装置,这是储备和发动空间能量的设备,弥足珍贵。 数十公里外,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洗涤天空。整个云层仿佛都感受到了来自古老洪荒的魔力气息,纷纷避让。 古老的仪式彻底展开。 吉斯咬紧牙关,一缕鲜血自嘴唇中洇染开来,全身上下所有的时空类纳米元件都在微微颤抖,澎湃的空间能量波动在小小的身躯内酝酿开来,沿着经络,朝着四肢百骸延伸开去。 咯咯咯—— 哈里斯喉咙里发出略略略的低吼,完全与其不匹配,无法兼容的空间能量在他体内肆无忌惮地游荡。每个人的属性不一样,能够兼容的能量属性也不同,就好比没人能够同时兼容两种不同的血型。况且,空间能量和体内浸染能量的差别,就好比油气跟水,完全不同种类的物质,这可比血型的差别大多了。没听说过给一个失血过多的人灌汽油能够救活的事情。 靠着后背几个空间震荡器和阻塞器的作用,虽然已经竭尽所能在降低狂暴因子的破坏,但那滋味仍然不好受,好比有人用小刀不断在切割肉体。 远处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但丁构建的信标已经趋于成型。 四周的空间也扭动波曲,细密的空间裂纹不断生成,不断湮灭。 所有人头上冒汗,一部分是疼的,一部分是紧张导致的。围绕在黑犬身畔的黑砂接近告罄,阻挡不了它多久了,而仪式因为两人状态欠佳,明明可以提前完成的,结果迟迟打不开空间翘曲的虫洞。 哈里斯咬牙一心二用,单手上扬,周身悬浮仅存的黑砂疯狂涌入,在手心上方交叠凝聚成一个篮球大小的黑色球体。 压缩压缩在压缩。 黑色米粒形成的过程比上次更加艰涩。 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这雷霆的一击上。 米粒仿有灵性,脱膛而出,直射天空,在数百米高空悬浮刹那,急速下坠。 天火自虚空而降,焚烧大地。 天空墨染,大地崩碎,囚兽发出垂死的悲鸣! 可惜剧本没有按照设想来。 虽然自从踏入这个战场开始,原有的认知在被不断打碎,揉捏,塞入垃圾桶中。但这最强一击依然无力得令哈里斯一度目瞪口呆。 甚至打心眼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面对天地浩渺的无力感。 米粒自落入对方黑焰领域范围内,就消失无踪,凶兽缓缓扭过头来。三人脸色发黑,参照吉斯和鲍尔森的遭遇,下一秒,同等的攻击将会降临。 对方似乎能够反射一切物理伤害的能力。属实难懂其原理,因为这本身违反了一切物理常识。 吉斯、哈里斯脸色发白,瞌上眼眸,看样子,引颈待戮了,已经放弃抵抗了。 一道身影越众而出,是奥鲁奇! 孤单、决绝、一往无前,那身影踩着流光,一头撞向了黑犬。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猛然绽放,土黄色的防护罩瞬间崩溃,火焰沾染上了他的头发,他的四肢,他的胸口。没人沾染过这种火焰,所以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受,但是看奥鲁奇瞬息扭曲抽搐的面庞,可以了解到这是一种难以忍受,超脱常识范围外的疼痛。 纳米机器能够加强人的痛感接触,自然也可以切断用来接受外界反馈的神经元细胞。饶是如此,奥鲁奇依然痛不可抑,这不是来自肉体的焚烤,而是灵魂层面的灼烧。 凭借强大的毅力,他一头扎了进去。凶兽被猝不及防横推出去了十数米,奥鲁奇中校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须发皆张,浑身遒劲的肌肉块垒般叠起,黑色的校官制服被撑裂,露出虬扎般的静脉血管,此刻婴儿手指粗的静脉更像一皮肤下乱窜的蚯蚓堆。 他仰天怒吼,头发被烧没,面庞被烧毁,两个眼睛在黑洞洞的丑陋血肉间明灭闪烁,浩如星辰。他在燃烧生命,四肢已经只剩下半截,躯干也千疮百孔,体内澎湃激发的潜力,动员的纳米机器不断与外界做着徒劳的斗争。 黑犬眼睛一亮,不断分散出黑色的丝线从他结实的皮肤上刺入,奥鲁奇中校身上的纳米机器就像奶油果冻,不断被吸管刺入,吮吸。黑线吸食完一处,然后拔出来,再寻找下一个味道更好的落脚点。 皮肤在剥落,裸露出下面红白相间的肌肉纹理和血管、脂肪。 焚烧,不停地焚烧。 吸食,不停地吸食。 哪怕如此,奥鲁奇少校沉重的脚步踩踏进地面,四周混凝土纷纷碎裂,他生生用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推得黑犬不断后退。 黑犬贪食对方身上美味的纳米机器元件,没有舍得攻击,两人就这么一个燃烧自己不断推着凶兽后移,一个贪婪发动黑色触须,妄图啄食殆尽对方身上的最后一丝机能。 身后白色的光圈闪烁越加频繁,这是信标即将启动的征兆。 光圈内两人泪眼濯濯,死死咬着牙,看着逐渐消融的少校,最后的最后,他心有所感般扭头,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咧嘴一笑。 光影流转,两人化作流光直冲天际。 少校裂着没有嘴唇的嘴,露出一排大白牙,双眼已成了血洞,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但他知道自己成功将两个孩子送出去了。颓废的困倦排山倒海般袭来,一个趔趄,跪在地上。 火柱冲天,燃烧着他最后的残骸凋零。 ......... 黑—— 漫无边际的黑。 四周一片死寂,脚下踩着泥潭,沉重,黏稠,冷冰冰。 孤独,寂寥,永恒,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彻底将他沉溺。 叶苏秦四肢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连续几次,没能从滑腻的地面上站起来。看不到东西,只有触感,而触感反馈的信息则是湿冷,滑腻,黏糊糊。像是掉进了泥淖里,无法拔脱。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脑袋里的记忆,像玻璃般被人整个打碎。细密紊乱的记忆碎片充斥着脑海中每一个能够到达的角落里。 就像——就像一百万张拼图,随意散落在方寸大小的空间内。 你知道,你是永远也拼不好这些碎片了。 你徘徊在黑暗中,放弃了摸索,放弃了前进,怔怔地抱着双膝发呆,其实脑子里也空空如也。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似乎思想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又如一瞬。 有什么在这个黑漆漆的空间内撕开了一个小口。 呼—— 叶苏秦双手撑地大口喘息,浑身上下汗如泉涌,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很快,汗水汇聚成了一小滩水潭。 困顿,疲倦,仿佛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尖叫,每一寸肌肤都在阵痛。火辣辣的痛楚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连同思维都下意识颤粟。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剧痛,明明疼得要满地打滚,但他的意识却很清醒。 胸口的衣服裂了个大洞,原本纷飞的零部件,完完整整,焕然一新。心脏还在有力搏动,脾脏,肺部完好无损,新鲜的空气顺着气管往肺泡内冲。 本该死了的!? 为什么还活着? 被莎巴娜杀死的瞬间还刻在大脑皮层中,但接下来的一段却是空白。 不,也不完全空白,有很多记忆碎片,纷乱的,错综复杂的,零零碎碎的,有细小的只有零点几秒的瞬间,也有长达数分钟的场景片段。但——总是粘合不起来。 乱,太乱了。 他试图站起来,脚却软得只想跟地面深层次接触。 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 烂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调动体内的纳米元件进行调配肌肉运理。等等,纳米元件! 怎么回事?尼伯龙根的纳米元件数量怎么增多了,连同中枢脊柱上也密密麻麻趴附着一堆,亮晶晶的,仿佛连同脊椎也变成了水晶质地。 沿着神经线路,一颗颗渺小如尘埃的元件,那些自始至终懒趴趴的元件,今天竟然打了鸡血般的在沿着各种中枢神经,各种肌肉纹理,各种细小管道,在往来运营。 原本千呼万唤才能调动的机器,今天特别给力。一个念头过去,就能调配数以千计的元件。 神经反射弧的效率提高了百分之七点几,肌肉纤维密度提升了百分之九点三,脑细胞枢纽链接线增强了百分之四点三,诸此种种,不一而足。 身体机能竟然无形间扩张了这么多。 叶苏秦吃惊地扫视内部机理,原本他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微到毫厘,现在在纳米机器辅助下,这个机能更加细微了。 他能够感受到身体内每一丝血液的流动,每一丝气力的流转。甚至能够指引它们去往身体内任何一个地方。 等等—— 细微的观察力让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异状。 他原本跟莎巴娜夫妇搏斗在一幢三层楼废墟间,这里是哪里? 黎明的光照折射下来,黑暗退散。 眼睛适应了一开始的刺目,原本模糊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面前的一切渐渐展露出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更迭而来。 坍塌的墙面,破损的围栏,剥落的瓷砖和少了一半的阶梯。 与记忆中的某些建筑略略吻合,又全然面目全非。 耳边依稀传来琅琅的早读声。孩子们稚嫩的嗓音配合着荒凉古感的废墟,一种怪异的感觉迎上心头。 不对——不是幻觉。是真的有读书声,仿佛穿越过时间的桎梏,来到他的耳畔。 他寻声望去,还是那熟悉的教室,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可能? 他怔怔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的朝着廊道尽头走去。 这是朝思暮想的兰墅中学五号教学楼,这是酣睡梦中最深处不敢触及的遥远回忆。 但四周凋败的景物时刻在提醒他,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是废土,是世界的末途。 可一声声熟悉的朗读声,像针一样,不断刺痛着他的回忆。 教室内,破败的桌椅,四分五裂的黑板,有虚影在晃动,一个个熟识的同学端坐在位置上,一个个仰着头望着黑板,年逾古稀,头发花白的讲师拿着戒尺在上面比画讲解。 但,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虚影勾勒了这场不真实的“回忆”。光线和尘埃毫无障碍地穿透过那些勾勒出来的虚影上面。依稀还是当初的面孔,依稀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但,这些已然远去,不复回来。 叶苏秦苦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虚无缥缈的回忆。 他茫然地走在同学们的虚影间,在课桌间隙间,一张张的青涩脸庞上有着太多太多青葱的痕迹,他寻觅过去,想看看自己桌位上的自己。 那是一个剃着短发的飒爽女孩,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容貌,但身材娇小,透着一股青春活力。 咦——自己的记忆里好像掺杂进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他微微有些错愕,伸手,轻轻摁在女孩肩膀上,似乎有什么心电感应,那女孩茫然回头 第七十一章 吓!(上) “叶苏秦!” 倏然一声暴喝。 叶苏秦茫然站起来,四周投射来无数目光,有窃喜,有茫然,有幸灾乐祸,也有惋惜可怜。 讲台上,满头白发的讲师怒目而视,用戒尺敲着黑板,上面是一道数学解析题,密密麻麻占据了小半块黑板。 三角函数不等式。 密密麻麻的公式如同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令人拎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傻愣愣地站在座位上,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消化面前的状况。 怎么回事? 清晨的光从铁架子窗户上照射进来,老式的吊扇在房顶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后排几个不学好的同学偷偷擦了擦嘴角的涎液,将脑袋瓜挪得更低了。 侧排,班长林婉清偷偷在桌子底下偷偷打着手势,看样子是不等式的答案,但是数学这种东西,不懂是真不懂。 等等—— 什么时候,班长会正眼瞧我这类差生了?咱俩的关系有这么好过吗? “一天天的就知道开小差,上课开,下课开,你父母含辛茹苦把你送来这边,是让你虚度光阴的吗?” “不读书,你将来能做什么?干苦力,搬货物,还是进宏山工业区,给那些资本家们做一辈子流水线上的工人,朝九晚五?拿着微薄的工资,住在小小鸽房里,一辈子都看不到头。” “学习苦吗?苦,但跟你们以后走上社会遇到的,又算不得苦。” “想想你们家里两鬓斑白的父母们,想想他们的殷切期望。你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跨阶层,想要住大平层,想要出人头地,只能读书。老师教了一辈子书,还不晓得你们脑瓜子里想些什么东西,外面跟着一帮大混混吆五喝六几下,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以为走上社会也是如此,人五人六,多风光啊,屁。去监狱里看看,什么人前风光,大把大把你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判十五年,判二十年的都有。再去天桥下面瞅一瞅,世间疾苦,这些才是你们未来的真实写照。” 白发讲师痛心疾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老师本不想说这些,苦口婆心,天天念叨,知道你们烦我这个老太公。但我教书育人一辈子,见不得你们走上歧途。” “老师不指望你们大富大贵,衣锦还乡过来看我,只求你们平平安安在这个世上走一遭,别太苦就好。” 他挥了挥手,“坐下吧,认真听讲。” 叶苏秦得了赦令,赶紧坐下。 他刚刚有些回过味来,还在细细咀嚼品味。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有人捅了捅后背,圆嘟嘟的脑袋挤了进来,“你在干嘛?老魔头的课,还不赶紧把脑袋低下来,刚才气宇轩昂的昂着头,生怕不点名叫你回答问题吗?还有,今天你的状态有点怪怪的,没事吧。” “王——王雯雯!?” “干嘛装作第一天认识我似的,”王雯雯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门,确定这家伙不是发高烧说胡话了。讲台上面一声咳嗽,吓得她赶紧缩了缩手。 什么时候我俩交情这么好了。叶苏秦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陆续扑面而来的情报,脑袋里乱乱的。 “中午吃啥,赶紧想啊,刚才问你好几遍了。再晚,点外卖就来不及了。”王雯雯促狭地挤了挤眼。 “喂喂喂,只是吃顿便饭而已,用不用感动得哭出来啊。”王雯雯看到叶苏秦眼角滑落的泪珠,举足无措,手忙脚乱。 “没.....没事,突然想吃王陈铺的猪排拌饭了。”叶苏秦拭掉眼角泪珠,刚刚一瞬间,情绪波动得厉害,以至于表情上出了纰漏。不过以他的心境,很快按捺下来。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天格外蓝,空气格外清新,连带着脸上长满疹子、胖嘟嘟的王雯雯,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一丝可爱。 深深为以前懵懂无知时,跟着众人起哄,在背后恐龙妹,恐龙妹的叫唤一事,略略过意不去。 他四处观望,看什么都格外新奇。 没有体验过绝望,是无法体会叶苏秦此刻内心的波澜壮阔。 鬼使神差,原本不爱读书的他,竟然破天荒随手翻了翻课本。他一心二用,一边聊赖地翻书,一边獐头鼠目地四处观望。许多人偷偷投来好奇目光,窃窃私语。 老讲师再次放下粉笔,朝着这边怒目而视,今天叶苏秦这臭小子,明显有些出格,平时训斥几句也就收敛了,今天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他恼怒转身,没想到对方却站了起来。 “老师,公式上f(x)写错了,是f(-x),不然无法求证幂函数f(x)过点(4,2),也无从得到答案a=1\/2。” 鸦雀无声。 底下安静的可怕,所有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呃....欸——对,是老师写错了,那个...今天叶苏秦同学表现不错,大家要向他学习,那个,你坐下吧,还是要认真听讲。”老讲师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他有些窘。 “啊啊啊啊啊——”王雯雯压低声音发出惊呆了的嗬嗬声,死命拽着叶苏秦的后衣?,“说,你今天是不是鬼上身了,这种天书一样的公式你是怎么解题出来的。” 叶苏秦很自然地弹了弹她的额头。讲台上的老讲师对此视而不见,继续捧着书讲解习题。 收回手指的时候,叶苏秦愣住了,这个亲密熟悉的举动,怎么自己会下意识不自觉的做出来呢。 上午三节课,下午三节课,放学前加一节自习课。 此刻的他对于在座的同学,几乎是降维打击。虽然没有刻意去学什么,但是他脑容量开发度和神经接纳性几乎是常人的数倍,加上好赖不赖趴在他大脑皮层上趴窝的纳米机器——尼伯龙根。 是的,回来的不光是自己,连带着在末世里汲取到的纳米机器也一同带过来了。 虫洞转移,空间传送,时间旅行? 叶苏秦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反正百无聊赖,仅仅一天时间,他将高三阶段所有的书籍都通读了一遍,不需要费心思去记,看过一遍,所有的内容都拓印到脑子里了。 很多知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融会贯通。他提升的不光是记忆力,智力水平、理解分析能力统统坐火箭似的提升。 下笔写卷子,就像在抄誊似的,题目一扫,脑海中就给出了答案。 仅仅二十分钟,三门主课的作业就写完了。 “拿出抄吧。”叶苏秦大手一挥,将写完的作业本往王雯雯桌上一摔。 “真的假的,你确定你今天出门带脑子了?”王雯雯不信似的翻了翻,不过没用,反正她也看不懂。 “你怎么还在自习啊,贾老师找你半天了。”隔壁班的一个体育生走了进来,拽着他的衣服就往外走。 叶苏秦有点懵逼,这人谁啊,他不认识。 体育生拽了拽,人没动,扭头,对方一脸你谁啊表情,气不打一处来。“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下周就是市青少年运动会了,你作为我校田径队的干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边自习虚度,你什么成绩,心里没谱,用得着自习吗?赶紧上操场训练去啊,贾老师等半天了。” 啥!?田径队,我什么时候成田径队队员了? 叶苏秦很确信,在那之前,自己单薄瘦弱的身子,怎么可能会去参加田径队,而且,也没人看得上自己啊。 乱了乱了乱了,感觉自己好像乱入了某人的生活圈子中,但明明这生活是自己的呀?有人冒名顶替我了? 越想越可能。 今天几号? 他拿出手机来看了看,20**,11月28号。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 他整整在未来末世,待了整整一年! 那在这一年里,取代自己生活的那个人,是谁? 莫名的,他想起了一年前,那个磅礴大雨的雨夜里,与自己交错而过的小女孩。那个读书声琅琅的废弃教学楼上,坐在自己位置的短发女孩。 冥冥之中,两人似乎错换了人生。 彼此的轨迹,在这一刻,发生交集。 ....... 监禁室内,法医轻轻将一截白布蒙住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男性尸体,身边两工作人员抬着尸体搬上了担架。 “自杀的。”法医摘下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里,淡淡地对着迎面走来的李恢说道。 “自杀!?”李恢一把揪住法医的衣领,他原本人高马大,揪起瘦弱的法医,就像拎起一只小鸡。 “李恢,你干什么嘛,别以为时局帮衬着,就无法无天了,赶紧放我下来。”法医挣扎了几下,满脸不悦。 “别介啊,犯不着犯不着。”张大头赶紧上来打圆场,他攥得很紧,大头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扳开的。“你跟一个法医置什么气啊。” “都是同僚,都是同僚,犯不上为这点事弄僵关系。”张郄挤到两人中间,隔断了怒目而视的火花。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确实是自杀,你不信,另外找人过来检查。”法医也是恼火了,噌地立起来,昂着头与其对视。 “放屁,二十四小时有人监管,有摄像头记录,你给我自杀一个看看,当我是傻子吗?”李恢出离了愤怒,大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连带着站在中间的张郄也被喷了一脸。 “监管的人呢?人呢?管事的呢,所长呢,赶紧叫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连个人影也没。” “昨晚两黑人值班的,今天就被所长以玩忽职守罪拿下了。李警官有兴趣的话,可以移步审讯室,哥几个这就把人给你带上来。”两狱警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旁观,“实在不巧,所长今天人不在,李队要是非要找他,改天吧。” “你特么的算.....东西,”张郄见势不妙,一把拦腰抱住李恢,只见他疯牛似的挥拳打去,要不是抱得快,非得闹出事端出来不可。 狱警面不改色,冷冷看着他闹腾,拳头打来也不躲,他巴不得被打呢,这样,这场好戏就有得看喽。 李恢在大头怀里不断挣扎,皮鞋都掉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用手指头指着两狱警,左眼写着等着瞧,右眼写着有你好看的。 狱警摊了摊手,“随时恭候李队大驾光临。” “妈的,”出了监禁室,露天停车场里,李恢气得一脚踢在警车门上,这口气憋屈得紧。 “抽支烟,消消气。”张郄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弹出两支,一支自己点上,一支塞进李恢嘴里。 “失算了,特么的。这伙人无法无天了,连警署内的人都能收买,他妈的,还有什么是这群瘪犊子做不出来的。” “屁话,你动了人家的窝,人家还不跟你急。”张郄斜着眼睛看他,“现在怎么办?斯基特这条线算是断了。” “金尼不是他杀的,斯基特为什么要承认?他背后老东家怎么这么急赤白赖的想要灭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李恢抬眼看着他,“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反应也太快了吧,我们前脚把人抓住,后脚就疏通关系灭口了?” “照你这么说,总感觉捅了什么马蜂窝。”张郄脸色很糟,“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李恢揽着他的肩,“别介啊,咱兄弟什么大风大浪没走过来。” “别,别捧我,你孑然一身,老子可是儿女双全,陪你玩不起。” 两人说笑着坐进警车,张郄掌着方向盘问,“头,现在去哪儿?” “summer afternoon!” “草,大中午去酒吧干嘛,李恢同志,不是哥哥说你,虽然体制风气比较萎靡,但咱作风不能落下,思想不能滑坡。” “有女人吗?”随即话风一转,张郄扭头腆着脸问道。 “想什么呢,办案。” “办案办到女人肚子上去,高!”张郄竖起大拇指,李恢只想捂脸,“再逼逼,给嫂子打电话了。” “开玩笑咯,什么德性,一个玩笑就玩不起。” 车子出了停车场,沿着省道朝市中心驶去。 两人一路拌嘴,张郄插科打诨,荤段子张嘴就来,他看出来李恢心情很糟,虽然表面上强撑着嘻嘻哈哈,其实脸色阴郁得要死,沉得能拧出水来。 光顾着斗嘴了,对面车道一辆泥头车驶来。 李恢心有所觉,猛然窜起,夺过方向盘猛打右转。 那泥头车加速冲来,看架势不像是失控,倒像是杀人灭口。 两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簌簌往下落。 张郄一脚刹车踩到底,四个轮子在柏油路上划出几道深痕,方向盘猛打,车头急速旋转90多度,在平地上打着旋儿。 轰的一声,泥头车重重撞在屁股上,带着桑塔纳爬上路基,狠狠撞在护栏上,铁质的围栏被深深撞地凹进去了,两根支柱被拉扯得几乎连根拔起,小半个车身悬在外面。 护栏外面是一处陡坡,高度达到七八米,下面是一片荒地,有废弃的耕地,自然形成的小泊和废弃的厂房。 车前头撞瘪了,发动机盖弹飞,发动机冒着滚滚浓烟。 副驾驶的李恢直感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同时疯狂地按着安全带卡扣。 轰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自后传来。 “卧槽!” 泥头车倒车七八米,再次加速撞来。 这次再无幸免,桑塔纳撞破护栏跌落下去,车子不断在六十度缓坡上碰撞翻滚,车身在碰撞中扭曲,变形,支离破碎。 轰的一声。 重重跌落在下面的泥潭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恢悠悠醒来,眯缝着的眼里,景色全是一片血红——血糊住了眼。 他挣扎地起来,伸手去开门,哪有门,门都撞飞掉了,落在七八米外。 脑子一团浆糊,天旋地转,人晕晕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他摸索着爬出车子,扶着车身直喘气。 剧烈的脑震荡甚至让他一度无法思考。 “——大头。” 脑中一道电流穿过,李恢终于缓过一丝静明,想起了些什么,急忙返身察看。 “喂喂喂....老张,你别吓我,别吓我。”李恢的声调都带着哭腔,驾驶室整个框架都变形,张郄挤在里面,血头血脸,一声不吭歪着脑袋,仿佛熟睡过去。 他急忙跑过去拉驾驶室的门,门已经严重变形,根本拽不开,他又返身从副驾驶室内拽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拖了出来。 身子还是热的,血呼啦了一地,李恢方寸大乱,抱着他慌里慌张打急救电话。 “喂,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 “巴答路往南,127省道,自加油站往西十公里,路基下面,这里出严重车祸,我的同伴重伤,赶紧过来抢救,快啊,快啊!!!”几乎不等对面话落,他急促的开口催道。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愣愣地抱着自己的死党,身子在渐渐变冷,他脱下外套给他套上,不停拍打他的脸,“老张,醒醒啊,别睡啊,醒醒啊。” “以后洗脚,18号技师让你,翠栏阁请客就请客,这次我不推卸了,什么贵的,你点什么,我不拦着,不逃单,这次我大出血,你给我醒来啊,给我快点醒来啊,什么要求都答应你,呜呜呜——老张,你个浑蛋,醒来啊,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让我跟嫂子怎么交代,怎么面对侄儿们呀,你个浑蛋,你走了不要紧,给我撂下一堆活,王八蛋,咱做兄弟的不能这样,赶紧给我醒来啊,呜呜呜——” 李恢悲痛欲绝,放声在空旷的荒野里绝望哭泣。 第七十二章 吓!(中) 叶苏秦站在铁栅门前,呆愣愣的站着,他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害怕,手不断在门把手位置放上又放下。 肩膀微微抖动,眼泪始终被意志狠狠压迫进泪腺里,不准流露出来。 隔壁飘来炒菜的香味和教育孩子的声音,大爷打着蒲扇,搬着藤椅往楼下走,时不时隔着老远就打起了招呼。 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门背后,灰色水泥护栏内,一盆盆精心照料的花朵开得格外争奇斗艳,昂着脑袋,像是尊贵高洁的仕女,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咔嚓。 枣红木的房门被推开,白婉婷提着黑色塑料垃圾袋从里面出来,在玄关的位置换鞋,扭头就看到自己傻儿子呆愣愣地站在铁栅门外,小心翼翼的张望。 这一刻,叶苏秦嘴唇哆嗦得厉害,拼命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还是当初记忆中那个模样,清婉温润,贤惠大方,像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上身套了一件居家棉服,胸口系着围兜,散乱的头发被推到脑后挽了个髻,用一根发卡固定着。身上还带着一丝好闻的烟火气息,看样子刚刚做好饭菜趁着闲暇,出来倒厨余垃圾。 母亲对着他招了招手,提了提垃圾袋,本意是让傻儿子赶紧过来帮他丢垃圾去。没想到,对方嗷的一声,扑了过来,整个拦腰将她死死抱住,不再撒手。十七八岁的小子,个子比母亲还高两个头,他抱得是如此用力,双手紧紧箍住,紧得仿佛要把两人彼此融化在一起,不愿再次放开。又像是自己珍视的宝物,失而复得。 “妈——!”不安,恐惧,彷徨,所有一切负面情绪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叶苏秦趴在母亲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一年受的所有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所有伪装出来的东西,在这一刻,碎得稀巴烂。千帆阅尽归来,虽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但在母亲关怀的目光下,那层强装出来的伪装,轰的一声,自上而下纷纷坍塌,支离破碎,一干二净。 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 白婉婷被这个架势弄得举足无措,不断轻抚着其后背。儿子早上出门上学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情绪崩溃? “乖,不哭,跟妈说,是不是学校里受委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妈,妈找他们要说法去。”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虽然单亲,但白婉婷见不得别人用异样的方式对待自己家庭,尤其是孩子,当下整个人怒气冲冲。进门拿了手机、钱包和钥匙就要出门讨要说法去。 “没,今天老师组织看教育片,是关于母亲这一类题材的。”叶苏秦拭去了眼角的泪珠,他渐渐缓和下来了,哭出来后,人好受了许多。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他是没法跟母亲讲的,只能撒了一个谎,“妈,对不起,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嗨,傻小子,说什么呢,妈妈不苦,妈妈有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苦啥,心里都乐开花了。”白婉婷还有点狐疑,“儿子,有啥事千万要告诉老妈,咱不惹事,也不怕事,真出了问题,咱砸锅卖铁也要帮你讨要说法的。” “真没事,”叶苏秦轻轻拍了拍母亲后背,夸张地嗅了嗅鼻子,“今晚做啥好吃的呢,肚子都饿扁了呢,赶紧开饭吧,饿了。” 今天怎么有一出是一出,白婉婷还有点不放心,絮絮叨叨念叨了几句关怀的话。 随着母亲一起进门,扑面而来,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是熟悉的风景。 母亲进厨房端菜,他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手缓缓触过老家具,在表面一抚而过,就像轻抚久别重逢的老友。往昔的回忆,一点一滴自脑海深处涌现。 不起眼的回忆,成了当下弥足珍贵的记忆。 饭桌上,叶苏秦不断告诫自己保持常态,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竭力压制着内心沸腾的情感。对于他来说,这是一次久别重逢的相遇,对于母亲来说,不过是平凡的一天罢了。 妈妈做的菜,很好吃,他不由自主多吃了几碗。 饭桌上,母亲不止一次抬眼询问是否有什么事,母亲的心总是细腻的,她察觉出今天的儿子有些不太对劲。 “哦,对了,过几天,你奶奶要过来。”白婉婷放下筷子,轻轻说道,就像一句漫不经心的陈述。 “爸呢?” “别提他,死外面了。”白婉婷微微有些不高兴,不过了为了顾及儿子的感受,轻叹了一声,“听你大姨说,在菲律宾还是越南,投资了几家公司,没什么效益,之前不死不活强撑着,最近全球经济下滑,行业不景气,估计破产躲债去了。” “还是渺无音讯吗?” “唉,你爸是个有本事的,这几年我也在反思,其实当初咱们不留情面的怪他,其实妈也有错,这么多年下来了,你也大了,往事过去就过去吧。你爸啥都好,就是事业心太强,他是靖江大学的高才生,总想去闯荡些什么,当初应该放任他离开的。”白婉婷轻叹一声,“或许我俩的结合,本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抬眼看到了儿子,急忙改口,“也不全是错误,至少给我留下了聪明伶俐的儿子,挺好的,妈现在很幸福。算了,不提他了。” “下个月是不是要高考了。”白婉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呃....嗯。” “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还可以。” 白婉婷自责道:“妈整天忙着事业,也没关心过你的学业。” “没事,我能应付。自从爸走后,老妈你一个人担着全家的重担,天天忙到很晚才回来,儿子明白的,你不用自责,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给咱争口气。” 白婉婷笑了,笑得很开心,儿子终于懂事了。“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正常发挥就好。我跟你奶奶商量过了,你大姨父那边据说跟市里几个教育局的领导关系匪浅,咱让他多多费点心,帮衬一二,学肯定是有得上的,当然,你自己考上去就更好了,省得看他人脸色。” “嗯,我懂。”叶苏秦点了点头,赶紧扒拉完碗里的饭,起身,收拢餐盘,“我去洗碗。” “不用不用不用,放着吧,赶紧去楼上写作业去。”白婉婷赶紧伸手阻拦,“妈今天不上夜班,没事,我来吧。” .............. 靖江府立医院手术室。 冰冷的走廊上,孤零零的红灯不断亮着,间或有急匆匆的护士从走道上经过。李恢两眼迷茫呆坐在长椅上,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似的,几次护士过来催促他回房休息,他都是不肯,倔强地坐在外面。 李恢也受伤不轻,护士仅仅给他做了应急包扎,他就火急火燎地赶来这里呆坐着。谁劝都不好使。 茫茫然间,感觉有人在叫唤他。 夏岚一脸和煦微笑,牵起他的手,“干嘛呢,躲在这儿发呆。大家都等你呢,赶紧上去。” 眼前的景物似乎变了,人来人往,热闹了起来,住院部外楼过道上到处都是搭建的简易病床,作为市里最有名的医院,住院部常年人满为患,只能不断在走道加床。 两人如游鱼般躲避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物,有拿着吊瓶上厕所的,有提着保温壶过来送饭的,有推着轮椅的大爷,还有小小走道上横生出来的床铺和杂物。 好不容易走到502室,夏岚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茫然推门进去。 哗! 人声鼎沸。 小小房间内,人满为患,档案室的莹莹正端着相机在拍照,还有宣传科的小王,同事小黄,小乙,师父时志龙也在。密密麻麻十几号人,都是署里熟悉的面孔。 有人招了招手,“怎么现在才来,老是磨磨唧唧的,请客,请客,认罚吧。” 大家都在笑,病房里堆满了各种保健营养品,水果篮和鲜花。 病床上,张郄一只脚上了石膏,掉在床尾,没心没肺剥着香蕉,见他进来,拿起一个苹果就砸了过去。 “没死呐,命真大。”鬼使神差,没过脑的话就自嘴里吐露出来了。 “草,跟着你,早晚没命,妈个衰仔。”张郄翻了翻白眼。 李恢嘻嘻哈哈上去搂他肩膀,张着嘴,偷抢他的香蕉,对方用手拦着他嘴,脸被挤压成一个鬼脸。 “站好了站好了,一起给咱们的英雄拍张合照。” “时老头,这次任务的奖金什么时候下发,等着米粮下锅呢。” “张郄真是阎王怕,这都没被拘魂走。” “草,小黄,背后咒我是吧,找打。” “——李警官,醒醒,李警官,醒醒!!!”有人轻轻在拍打他的肩膀,他茫然抬头,眼前的景致变成了冷冰冰的廊道,喧沸欢腾的杂音渐行渐远,慢慢消散于无形。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师抱着文件戴着口罩立在面前。 手术室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大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医生,我搭档怎么了?没事吧?”李恢腾的一下站起来,拉着对方衣服急切问道。 “那个——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医生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口。 哗—— 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抽干了李恢的精气神,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颠倒,两眼一黑,脚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警官.....李警官......!” .......... 傍晚时分,林婉清收拾完碗筷,下楼倒了垃圾,在不足三十平米逼仄的房间内挪了把小凳子,坐在一旁帮着外婆整理废报纸。 老式橱柜台上,14寸大屁股彩电正在播放着节目。这台用了几十年的老古董屏幕已经失真,间接性会有流纹和雪花纹飘过,仅有的几个频道放着一些家庭伦理剧。 这是外婆闲暇之余唯一的娱乐。 婆孙两人一摞接一摞的用打包带勒紧报纸跟废纸,在有限的空间内,像叠罗汉似的利用起来,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话题翻来覆去那么几个,学习有没有退步,跟同学关系相处融不融洽,午饭的钱够不够,不要委屈自己,但也不要浪费之类的。外婆总是不断强调自己家里的现状,强调自己这么大年纪的不容易,本质是希望孙女能够节省开支,照顾家里。但时光流转,物价升值,通货膨胀,而外婆还活在她那个年代里出不来,如今她给的那点钱,连早餐都买不起,遑论一日两餐。 每次这样的谈话,林婉清都很抗拒,头低得更低了。外婆的话让她有一种浓重的负罪感,也让她更加自卑。 “本台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本市着名企业家,慈善家,教育家,社会贤达,兰泰国际的董事长金尼先生,在自己名下企业金海湾大酒店寄住期间,于25日晚间十点十分左右,遭遇一伙入室抢劫团伙作案,两方随即发生打斗,金尼先生及名下两名安保人员在打斗过程中,不幸身中数刀,不治身亡。” “随后,警方就此事展开调查,通过层层抽丝剥茧,地毯式寻找可疑线索,终在距离案发数公里的垃圾桶内发现带有嫌疑人血迹的手套和凶器,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动,在案发不到十七个小时内,顺利破获,抓捕犯罪嫌疑人斯基特,及其团伙数人。” “斯基特,弥尤岛巴塔村人,1978年生人,马来籍,曾入职莱巴顿国际贸易公司,于数月前因打架斗殴被开除。有过犯罪记录,刑满释放人员,曾因为故意伤人罪,走私罪和非法鱼获罪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一年,三个月。据本人交代,丢失工作后,因无法还上欠下的赌债,遂产生抢劫富人的念头,因常年混迹莱巴顿国际贸易公共关系部,对一些合作伙伴的个人信息了如指掌,遂与查某,廖某等人合计,一拍即合,实施犯罪。” “本次案件,事实证据充分,嫌疑人交代案件过程清晰,警方已于今日上午十点予以结案,案件流程面向社会披露。” “在本次行动中,本市祀水分署充当新时代领头羊角色,在案情调查阶段,细致入微,恪尽职守,在抓捕过程中,敢当先锋,不畏困难,以凌厉风行的态度,深刻打击了黑恶势力的苗头,连根拔除了暴力犯罪团体,维护了国民与社会的安危。” “祀水分署这种敢打硬仗,敢当先锋的时代模范行为,深受上级领导肯定与表扬。” “下面播送另一条新闻。我国现任首相塞普林先生于今日下午十四时二十二分抵临马尼拉国际机场,菲律宾方面在机场进行了热烈欢迎仪式,仪式后菲律宾首相邀请塞普林先生入住马拉卡南宫并进行友好国事访问。” 扎固报纸的手猛烈抖动了一下。 金尼死了!? 恐惧慢慢攀爬上林婉清素净无瑕的面庞上,她整个人浑身发抖,慢慢坐倒下来,双手抱着自己肩膀,瑟瑟发抖,脸无人色。 前天晚上那一幕幕再次萦绕起脑海间。 第七十三章 吓!(下) summer afternoon!酒吧后巷内。 沉闷的拳拳到肉的声音此起彼伏,惨叫被压抑着,似乎有人用什么堵住了被害人的嘴,使之不能完整吐露出来。 “李警官,李警官,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一打下手的,您高抬贵手。”酒保像一滩烂泥一样,伏在肮脏的地面上,眼睛都被打肿了,嘴唇上混着血液的唾液不断流淌下来。 “嘴硬是吧。”李恢拔出手枪倒转,拿起枪柄重重砸落下去,实铁的枪柄沉甸甸的,一下子砸在小拇指上,半截拇指都扁了。 酒保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还没出口腔,就被来人用臭抹布堵住了嘴巴。 酒保疼得死去活来,整张脸都白了。 “我说,我说,别打了。张警官,我也就知道一些只言片语,我听强哥说的,金尼老板貌似看上了兰墅中学一高中男生,想要安排一下,我们就打打边角,帮他把男孩搞定,剩下的,我真的不清楚了。” 鸡尖(奸)! 李恢扶额,不过这种事在上流社会屡见不鲜,他倒也没太过吃惊的,只是感觉很无语。 “你说的强哥,是金尼手下头马,赵亦强吧。” “对。” 李恢点了点头,踱步到角落里打了个电话。 “喂,帮我查一下赵亦强。什么?关系科的人早就找上门了?结果怎样?什么?跑路了。人找到了吗?不可能啊,全国都通缉了,跑哪去,偷渡出国还是进山?总不能能人间蒸发了吧。你让他们搞清楚,是跑路还是被灭口了,操蛋的玩意儿。”李恢气得只想摔手机。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高中生,叫什么名字。” “叶....叶什么来着的,对,叶苏秦。” 叶苏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嘟嘟—— 口袋里另一部手机发出震动。 这是一部私人手机,知道号码的人不多,关系熟络的人才会拨打。 接起来一看,是师父打来的。 “喂,师父,啥事啊。”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太不像话了。”对话那头能够隐隐听到压抑着的愠怒。 “我....”李恢张了张嘴,苦涩无比。“我没法面对。” 电话那头缓和了下来,“赶紧过来吧,送他最后一程。” “师父我.....” “做我们这一行的,这事没法避免,我知道你很难过,想要逃避,但你又能逃到哪里去。我们都是成年人,要学着去面对现实。” “赶紧过来吧。”对面那头叹息了一口,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余岁。 李恢开车行驶在前往张郄家的路上,单手撑着方向盘,一手肘靠在车窗沿上,支在下巴上,四扇车窗打开着,外面的风呼啸灌涌进来,吹干了脸颊上的泪痕,又被新涌出的泪水填满。 李恢声音哽咽,低啜不已。 周围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风景,像一把把剃刀一样,在他心里不断剐蹭着。 李恢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小小年纪尝尽了世间冷暖。在他心目中,有三个至关重要的人,一个是大哥,拼尽全力拖着逃离往昔的生活,一个是师父,亦师亦父,如长辈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最后一个就是张郄。 这份名单里,连女朋友夏岚都排不上号。 张郄和他是同一届,他是边缘人物,因为出生关系,他跟很多说闲话的人干架过,从小李恢体格就壮,加上在垃圾场摸爬滚打过,论狠论辣,那些温室长大的同学根本不是他对手,学校里很多人躲着他,孤立他,那个时候,只有脑子缺根筋的张郄愿意陪他玩,虽然他明确嫌弃过他,甚至两人大打出手过,但张郄这个家伙就跟鼻涕虫黏着他,甩也甩不掉。 其实张郄脑子不缺筋,相反,活络得很,眼头活,手上利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爱跟他凑合,或许这就是“孽缘”吧。 眨眼之间十多年了,按理来说,队长这个位置应该他来坐。李恢性子急,脾气躁,虽然在破案追凶上面卓有天分,但是闯的祸也不少,带头违规违纪更是家常便饭。这么多年,张郄给他擦了不知道多少次屁股,拉了多少次架。 他就像是一个大哥哥,每每替自己摆平各种琐事。 他已经习惯每每有人替他善理后事,他负责往前冲,因为他知道,总有人会给自己擦屁股,现在,那个憨憨的好大哥,好兄弟,不在了,心里仿佛忽然空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难受。 张郄的家,他熟得很,比自己家都熟悉,每一条小道,每一个巷子,都藏在心中,怎么抄近道都懂,其实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此刻,他规规矩矩走大路,磨磨蹭蹭往前挪,想把这个时间扩展,扩展,在扩展,最好永远也到不了。 这么多年下来,张郄的家已经成了他半个家,他常年寄宿在这儿,跟两个侄子侄女嬉戏打闹,跟张郄耍皮斗嘴,嫂子总不厌其烦准备着丰盛的菜肴,乐呵呵地将他当做亲人对待,他也就一点也不见外,死皮白赖将自己当做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了,因为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虽然他自己也有家,但没有家人望眼欲穿等待的家,只是一幢房子罢了,那不是家,是房子,冷冰冰的房子。 现在想想,自己似乎太过自私了些,光考虑自己,没有想着给张郄夫妻留下更多独处的时间,自己总是蛮横无理地霸占着他们原本的时间,总觉得那么理所当然。 这么多年兄弟当下来,自己好像一直厚颜无耻地占着兄弟的名义剥夺着张郄本就不多的幸福和自由。 突然很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天际似乎传来肃穆的哀乐声。 张郄的家成了鲜花的海洋,院子里庄严肃穆着一排海蓝青制服的同僚,所有人衣着笔挺,穿着礼服,挂着肩章和资历牌,隆重肃穆。 卡汶狄地处环太平洋热带,常年平均温度在二十三摄氏度以上,气候宜人,配发的制服都是短袖加类似棒球帽的警帽,服装的颜色统一是海蓝青,边角缝纫黑色的绸穗,看上去给人一种旗帜鲜明的冰冷感,有别于周边所有国家,是卡汶狄的另一个特色,喻示着法律的中正与威严。 大堂中央悬着大幅黑白遗像,上面的张郄笑得严谨不苟,早没了那股玩世不恭,调皮捣蛋的气质,看上去像个为国为民,刚正不阿的大英雄。 对,自今日始,他就是英雄。 当李恢走进院子的时候,两侧的同僚不约而同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有些失魂落魄,好些同僚打招呼,都没有及时搭理,看上去有些落寞。 底下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今天这样隆重的日子里,李恢差点缺席,迟到,自然少不了被人奚落几句。没什么可说的,他确实做得有些不太像话。 但,如果以人情世故来看,确当如此,但他跟张郄的关系,又怎么能够用世俗的目光来随意定义。 他们好了小半辈子,同吃同住,是住进对方心窝里的人。 所以,李恢才选择逃避,因为他无法面对。 整个仪式的过程,繁琐隆重,极尽哀荣,市里几个头头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过来慰问,肯定了张郄同志的牺牲和付出,并敲桌子当面拍板,要追加荣誉,不能让英雄走得不情不愿的。 但这些东西,在李恢耳里,怎么听,怎么刺耳,索性后面就起身挤到院子外面抽烟去。 从上衣口袋抽出揉得皱巴巴的烟盒,往手里倒了倒,除了一些烟草碎屑,什么都没有。一支烟从背后递了过来。 “谢了。”李恢伸手接过,掏出火机给自己点燃,然后伸过去,火机在半空中停住了,只剩下一小簇火苗在欢快跳动。 “师....师父,”李恢打小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这位师父,虽然平时在他面前装作吊儿郎当的,正是因为心虚,才故意夸大表现而已。 对方头往前挪了挪,借着火苗点燃,食指和中指在他手背拍了拍,示意谢过。“昨晚我抽调了一个班队,突击将那位开泥头车的家伙逮捕归案,”他抽了一口,缓缓吐出,“调查发现,是一名民族激进分裂分子,隶属于eox,这个组织在国内策划分裂国家,组织谋反和恶性暴力事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是一次有针对性地对国内公检队伍实施的恶意打击报复,目的是为上个月在图里安被国委部端掉的查曼街七十七号分部事件的报复性行为,近段时间陆续又有一些新的受害者出炉,上级对此非常重视,但态度同时也很明确,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严厉打击。所以,这件事,现在被国委部接手了,你不用再追查下去了,包括金尼的案子,定性了,不用再追下去了。” “放屁!”李恢整个人咆哮起来,“他喊了你这么多年领导,这么多年老师,白叫了,你就是这么对待的,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连兄弟们枉不枉死也不管了,你让他九泉之下怎么闭眼。”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这件案子,我死磕了。”李恢跳着脚恨恨扔下烟头。 “我当了一辈子的老公安,什么性质,我比你清楚,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很可能涉及国家战略层面的博弈,不是一两个小刑警能掺和进去的,你进去了,是送死。我何尝不想为张郄报仇,为他昭雪,但是能吗?做得到吗?逮住边角小角色,已经拼尽全力了,再往上,可能吗?你不小了,自己想想,好好想想。” 李恢捡起烟头抽着烟,一声不吭。 “还记得我跟你讲的国际极端组织——samsara吗?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渗透进这个国家了。” “知道,不是为了它,你何至于此。”李恢摊了摊手,“你又要追查下去了?” 时志龙冷冽地笑了笑,“殊途同归,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现在线索太乱了,包括金尼,包括这次遇袭事件,千丝万缕,但我总觉得每个事件里面,都联系着,只要逮住一个头,总能把事情理清楚。” 李恢眼睛一亮,“我说老东西,拐了个大弯,最终还是到点子上了吗,你不早说,害得我瞎操心,果然老头子还是当初疾恶如仇的老东西,不过现在更老辣了,懂得拐弯抹角去搞事了。” “去去去。”时志龙笑着踢了踢他。 “有件事让你去查一下。”他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叠档案递过去。 李恢接过翻开第一页,勃然变色,“我他妈的,老东西!” 第七十四章 王者归来(上) 叶讫言,男,44岁,靖江本地人,原国籍为卡汶狄吕宋人,靖江大学物理系高才生,于**年赴美留学,拥有经济学硕士学位,物理学硕士学位和综合管理学硕士学位,普林斯顿大学终生教授荣誉称号。**年入美国籍,长期居住麦肯斯富人区一带,现任埃勒集团菲律宾分公司集团董事长一职。于11月17日在靖江国际机场入境。 短短一行字,李恢手都在颤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samsara的成员,你应该知道当初跟samsara过节最深的就是他,两者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天方夜谭。” “二十五年前,722事件,当时你我都参与了的,他亲手杀了一名samsara成员的,就是那一天,那成员浑蛋把我悬在天桥外面,是你们拼死救我回来的,还有小军哥,牺牲了,当年才十四岁,为了救我,就这么摔下去了,啪的一声,血糊了一地,我至今忘不了那个场景。” “那你就亲手去证明他的清白。”时志龙冷冷说。 “放屁,本就清白的,怎么证明清白,师父,你这是有罪推论,你本身的言论和行为就很错误。鸡蛋里挑骨头,是能挑出骨头来的。还有,你凭什么论断他是samsara成员,你的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 “特妈的.....”李恢气得想摔帽。 “他的证据还用摆出来吗?他就是个魔鬼,魔鬼,你夏姐至今还在抚养他的孩子呢,他对夏小芸做过什么,你还要继续装聋作哑吗?” “胁迫犯罪,不算犯罪。”李恢也面红耳赤。 “那他拿枪顶着我脑袋的时候呢。”时志龙也怒了。 “这是你一面之词,不能作为证据采纳。”李恢徒劳辩解。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在无底线地包庇他。被他伤害过的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时志龙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口。 “可我有什么办法,可我有什么办法,他是我大哥啊。”李恢眼都红了,“整个世界都可以无端指责他,我不能,我是他弟弟,是他最亲的亲人。” “而且,你以往诸此种种论断,到最后哪一次不是被推翻了,哪一次在公审中,他都是无罪释放,哪一次全部证据都指向他,最后被发现是他的对手栽赃陷害。为什么你总是抓着不放,他有错吗?在缅邦,他身不由己,几十杆枪顶着,你让他怎么办?他想活着有错吗?”李恢歇斯底里地大喊。 “十几年过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他,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连小芸姐都原谅他了,连伤害最深的人都妥协了,为什么你还要抓着不放,你的自尊真的高于一切吗?一定要强加到他身上吗?难道一定要把他踩到泥土里,你才甘心吗?” 时志龙愣了愣,从来没有这一刻,李恢这么情绪失控过,之前也有过讨论,虽然也会大吵,但没有一次到今天这种地步过。 扑通。 李恢跪了下来,“师父,求求你放过我吧,你们俩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夹在你们中间好辛苦,好累啊,你们都是本事高强的人,我就一废物,可不可以不要在把我当夹心饼干挤了。是你给了我一个家,是你扶持我,培养我,小灰从小没有父亲,在我心目中,您就是父亲。但大哥是把我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人,他不惜前程尽毁,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拉我出泥潭的人啊,我欠他不止一条命,我是他救回来的,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我知道大哥重情,你想我把我安插进去。但是,师父,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我好无助,我好难受啊。” “张郄已经死了,我最亲的兄弟已经死了,现在,你让我去查自己的‘亲’大哥,是不是最后还要我将他绳之以法?我就剩下你们俩了,张郄已经不在了,我就剩下你们俩了,无论是你杀他,还是他杀你,我都不能接受。我的世界没了,我的至亲没了,你们让我怎么活啊!”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张郄的离开,对他伤害太深,他整个人以头怆地,泪流不止。 此情此景,尤是铁石心肠也软下来了,时志龙叹了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吧。” ......... 这几天,叶苏秦在学校里可谓如鱼得水。 回到未来的一年时间里,经历了战火的洗礼,整个人的心智得到了历练和淬火,如今坐在一群心智还没发育的高中生群里,就好比一个历经人生沧桑的郁郁老叟躲在一堆稚童中间般,格格不入。 不过相对的,他整个人气质也变得渊渟岳峙,喜怒不露于脸,凡事不萦绕于心,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学业,他会在课堂上看看书,写写东西,随着最近成绩坐火箭般窜升,许多老师已然不再过多干涉他了。他倒也乐得自在,有更多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 唯一有些惊异的是,林婉清这两天对自己格外体贴。时不时嘘寒问暖,一度令他手足无措。 他并不知道取代自己的人与班里同学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一直以来保持随缘的态度,并不刻意去跟其他人接触。虽然这是他的人生,虽然有他之前积攒的情谊和过往,但一年时间内,某人取代了自己发展了关系网,而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情,为了避免唐突的事情出现,他始终保持一种置身事外的样子。 事实观察下,总能发现一些蹊跷的东西,他心智老练,不动声色就将一切信息归纳总结推导出来。同时下意识追溯着某人的轨迹,继续“演”下去。这次人生的转换,可谓是无缝对接。 比如王雯雯跟他关系最要好,两人好得仿佛一个妈生的,放学后对方还会毫不做作地搂他的肩膀,拽着不放,一起回家。而四周的同学一副见怪不怪,也没有特别闲碎的流言蜚语。 如是以前,多半会被人偷偷在背后嚼舌头说自己口味重,看上了恐龙妹。 高中阶段,半大的孩子开始进入了青春期,个性叛逆、萌动。对异性的好奇与日俱增,对两性的相处,懵懂又激进,整个班级里充斥着躁动不安的荷尔蒙,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底下里,谁跟谁好上了,谁跟谁一起逛街,谁跟谁晚自习躲到学校后面小树林子里,各类流言蜚语,有板有眼地在私底下如风一般流转。 作为校园内新晋的话题人物,围绕着叶苏秦的话题自然少不了。 这两天的摸底考试,叶苏秦从全校垫底,一口气攀爬到了中上水准,一度引起校园热议。这还是叶苏秦怕引人关注,偷偷故意写错大部分答案的结果。 这几天,爱莎老师可神气了,总是抱着保温杯无不自豪地往那些其他年级班主任圈子里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就是不肯用心读,哪天开窍了,懂事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一定一鸣惊人。”爱莎老师乐滋滋地说:“他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整天忙着赚钱养家,哪有空管啊。这个阶段的男孩子就是爱玩,但只要稍稍约束一下,管教一下,成绩立马就会表现,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各有各的难处,父母们怎么样,我们就不说了,但我们做老师的可不能轻易放弃啊,就得站出来,替他们父母好好支棱支棱他们,不然好好一个有用之才就可惜了,你说对不对。” “那也是爱莎老师慧眼如炬,教育得好,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课后给他补习啊,真是这孩子的造化,摊上你这么好的一个班主任。”花花轿子众人抬,其他班主任无不捧哏。 爱莎老师一下子春光满面,春风得意。 梵天浩作为兰墅中学第一号话题人物,众多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男同胞的死敌,穿越回来第一天,莫名其妙成了拜把子兄弟,豪富大方的王雯雯成了“闺蜜”,班长林婉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下子三大热门buff加身,叶苏秦发现,自己想低调都难。 私下里叶苏秦也会哀嚎,这才一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石破天惊的机遇,落得这般“地步”。他看出来了,林婉清有些怕他,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卑微。 对于这个角色,他很难在心底里给个定义。 曾几何时,班长林婉清是自己偷偷暗恋的对象,那个年少无知,懵懂初开的时候。 班长长得并不算很漂亮,只能算中等略偏上水准,却很有个性,在印象中,是个冷面少语的“狠”角色。她读书刻苦努力,生活勤俭节约,穿着朴素清新,身边走过的时候,会闻到一股很好闻的素雅清香,令人春心初动。 在懵懂无知的年头,林婉清给他树立了一个宜家宜室的好女孩形象,他觉得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娶了林婉清。可惜,人家立志要考上佛罗安大学,这是国内排行第五的高等学府,分数线在均线水准往上还要提七八十分,对于连普通野鸡大学的入取分数线都够呛的叶苏秦来说,只能是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宏伟目标。 男性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生物,他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而更改自己择偶的标准,可谓是见异思迁的典范。 如今,对于唾手可得的林婉清,叶苏秦反而提不起什么兴致来。那不过是青春懵懂时的一缕悸动,如今,早已深埋记忆深处。 雅的音容相貌总时不时从记忆深处窜出来,那恣意飞扬的短发,明媚的眼眸,洒脱的身姿和干练直爽的性子。 老实说,有点留恋,那一年并没有白过,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垂死挣扎在死亡线上和虚度之间,但总也有些美好的东西刻印在心底,可惜,大概,回不去了吧。 如果把回去和回不去,拿来做选择,他或许会陷入踌躇。其实他心里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一种怎样情绪,在那里,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恍惚感,每日梦回都想着回来,真回来了,又感受到一丝不真切感。 仿佛这两个世界,都不是自己该去的归宿。 课间铃响起。 叶苏秦朝着操场上的走去,教学楼每个楼层间也有卫生间,他独来独往惯了,那些高中生,在他眼里真的是小屁孩,虽然他也十七岁的年纪,但心智老道,不乐于跟那些小屁孩一起凑热闹。操场上的厕所距离远,人迹罕至,一来一回,差不多休息时间就过去了。 在厕所门口,两同年级段隔壁班的差生一左一右像两门神拱卫着,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还没走进就闻到一股烟味。 叶苏秦懒得搭理他们,独自走到一个蹲位,拉开拉链放水。一个看着像是带头的人,凑到他旁边,也拉开拉链放水起来。 那人留着披肩长发,头部一小撮染成了银色,时不时故作潇洒地捋一下,眼神带着一股强装出来,自以为是的洒脱和伪装出来狠厉的眼神,他斜着眼看他,“兄弟有些脸熟啊,混哪的?” 学校是个微型的江湖,尤其他们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学校,鱼龙混杂。不过,那只是孩子们的江湖,从心智上定义,叶苏秦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并不干涉。 “六班的,”他本不想搭理,但是也不想添麻烦,于是随口应付了一下。 “是六班的叶苏秦吧,听说小子你最近很嚣张。”长发男用肩膀碰了碰他,眼神嚣张中带着挑衅。 叶苏秦懒得搭理他,尿完了尿,准备洗手走人。 那人故意抖了抖,几滴尿液撒在叶苏秦的洁白球鞋面上,他低头瞅了瞅,继续走向水龙头洗手,这种低级的挑衅,其实对他来说,显得有些无聊和可笑。 “我宝哥跟你打招呼呢,什么尿性,找死嘛你。”门口胖墩墩的小胖子伸手抵着墙,将背后的门堵了起来,一脸不悦地看他。 叶苏秦忽然笑了,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猛然出手。 第七十五章 王者归来(中) 胖子突然发现自己整个人轻了,头重脚轻,腾空而起,然后重重摔落在瓷砖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两眼金星乱冒,疼得直嗦牙龈。 嗷的一声。 另一个瘦弱的同伙抬起脚面飞踹,但叶苏秦更快,不躲不避,也是抬脚一个飞踹。两迎面骨相撞,瘦小子脸色骤变,他感觉自己踢到了铁板上,整个小腿哪哪都疼,感觉骨头都碎了。他嗷的一声蹲下来,捂着小腿,疼得在地上打滚。 “宝哥是吧?唠唠嗑是吧?”叶苏秦反手一把薅住对方的长发,他个子比较高,一把提起来,长发男感觉整张头皮都快被撕扯下来了,只能垫着脚尖,倒吸着冷气——那是疼的。 提起来就像拎小鸡,找了个充满尿诟的小便器,整个头一把摁下去,同时不停按放水按钮,哗哗哗的水声中,一连窜的气泡往上冒。 “哥....咕噜,....对不起,我...咕噜....错了。” 提起来的时候,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劲,像被教导主任逮住的顽劣孩子,头发湿漉漉的,眼神畏缩又胆怯。 叶苏秦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还要唠吗?” “不不不不,不了,”长发男急忙摆手,脸都白了。 “下次见到我,记得绕道走。”叶苏秦抖了抖手,一股柔劲发出,长发男被带着后窜几步,脑袋重重磕在后面墙壁上,疼得捂着脑袋蹲地上。 两“门神”吓得屁股尿流往后退,把原本堵得严实的小门露了出来,眼神全是敬畏,就像一群鬣狗仰望雄狮。 欺负欺负几个小屁孩真没多大意思。 叶苏秦头也不回往教室赶。 下午最后一节是国语课,因为爱莎老师请假,改成了自习课,体育老师坐班,这下子,底下炒开了锅,他老神在在拿着一份报纸在班台上看得津津有味,并不去干涉下面学生,学生们权当自由活动了。 最近,爱莎老师的请假频率变得越来越频繁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叶苏秦这么猜想着,忽然一张脸凑了过来。 凑过来的那张脸素净无瑕,染着一层温暖的光色,如兰似麝的好闻香味冲荡在鼻息尖。 有那么一阵恍惚,记忆中那清冷倔强的神情,与当前这人的脸吻合了起来,似乎那人穿越过时空来到自己面前。 是林婉清。 “有事?”叶苏秦略感诧异。 她过来拍了拍同桌的肩,示意换下位置,那人一脸暧昧的笑容,笑呵呵的拿着书本走了。 “关于上周那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过来跟你说声对不起。”林婉清样子很窘,扭捏着衣角,酝酿了很久才徐徐开口,“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她小心翼翼抬头。 “上周?上周有发生什么事吗?”叶苏秦一脸懵逼。 “去summer afternoon!不小心把你落下了的事啊,你忘了,隔天,你就气得打了我一耳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女孩子在外....不,是像我们这样半大的孩子在那种场所,就该互相关照着的,毕竟那地方很乱的,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去,对不起,对不起。” “打你耳光!?怎么会?没事吧。”叶苏秦信手端起林婉清的侧脸,凑近去仔细看,隔了那么多天,印子都消退了,况且当初打的也不重。 咳咳..... 讲台上传来剧烈咳嗽声,老师正透过报纸朝着他俩投来目光。 这个捏脸的姿势有点暧昧。 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自习归自习,课堂纪律还是要注意着点的噢。”也不知道老师是意有所指还是让那些不顾课堂纪律的人消停些。 林婉清闹了个大红脸,急忙竖起书本挡住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她内心小鹿乱撞,说不清为什么,原本跟叶苏秦只是相对要好的好朋友,但是莫名其妙间,忽然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情愫在心里蔓延,原本一直以来都是要好的朋友,很纯粹的朋友关系,从来也没去考虑性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心跳得格外快,脸格外烫。 当初接近叶苏秦,本质只是想通过他这个平台接近梵天浩,但莫名的,感觉这几天,叶苏秦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成熟的韵味,老道的话语,淡漠的眼神,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周围女孩的小心脏。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爱打架,性子活泼,成绩稀烂的坏小孩,而是成长成一个有担当,有魅力的有为青年。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似有似无总有一抹短发女孩的剪影流窜,两者开始交叠,短发洒脱的女孩跟冷冷酷酷的男孩不断交叉,脸一会变这个,一会儿变那个,随即所有的一切轰然坍塌,消失无踪。 叶苏秦可不知道此刻林婉清内心活动的波澜翻滚,云翻雾缭,他还沉浸在自己竟然“动手”打了女孩的自责中。 他用胳膊捅了捅她。 “明天一起去游乐园玩吧,当做赔礼道歉了。”叶苏秦歪着脑袋,眼睛忽闪忽闪,“男孩子打女孩子,无论理由是什么,都是不对的,所以这次轮到我请客,赔礼道歉。” “不不不!!”林婉清急忙摆手想要拒绝,不过对方没给她机会。 “就这么说定了。”叶苏秦一锤定音,“明天上午九点,九宸游乐园西大门门口集合,不见不散。” 林婉清本能想拒绝,仰着头,望着那张刚毅的侧脸,贝齿轻咬嘴唇,那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王雯雯去吗?”她偷偷的询问,眼睛斜视了一下,后面那个没心没肺的小胖妞正趴在后桌上,眉飞色舞的跟俩女生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cos男团之类话题,整个人兴奋无比,连带鼻尖的青春痘都一抖一抖,油光四射。 “不了,就我俩。”叶苏秦悄悄说。 一瞬间,一股甜蜜充斥在林婉清胸腔内,激荡不已。 放学后,叶苏秦斜肩挂着书包,双手插兜往前走。他原本有些小储蓄,母亲给的零花钱虽然不多,他为人节俭,加上奶奶,外公外婆,大姨大婶,逢年过节给的红包,其实也颇有资产,可惜被某人毫不留情的全部拿去买吃的了,搞得自己现在兜里只剩下十块马郎。 不过,都到了今时这般“地步”了,谈钱就俗气了。 他拐弯走进了一家博彩店。 明天的约会还缺少启动资金,不过对于他来说,钱能解决的,都是小问题。 柜台橱窗下面一排各种价位、玩法、型号的刮刮乐,小电视机上滚动播放着大乐透之类获奖号码,两主持人一本正经在台上胡扯八扯。 十块马郎只能买最低级的刮刮乐,奖额上限也不高,他让老板拿出一叠出来挑选,老板是个瘦弱黝黑的马来人,一手扇着蒲扇,坐在老板椅后,一脸不耐烦。 这种十块,二十块小打小闹真提不起什么兴致,何况还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屁孩。 叶苏秦瞳孔微微一缩,一板一眼的从一小摞奖券上扫过,从中抽出一张,放到小桌子上,拿硬币刮上面的灰色涂层。 “两千,”叶苏秦站起来,将奖券递到正在百无聊赖看电视的老板面前。 “啥!?” “中奖了,三等奖,两千马郎。”叶苏秦面无表情回复道。 老板起身,拿起柜台上的奖券,翻来覆去瞅了瞅,嘟哝了一句,“臭小子,运气真好。”回身从抽屉底下抽出一叠纸钞,都是两百的大额纸钞,数了十张递过去。 “要不要再试试身手?”老板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运气这么好,难说再多抽几张,中大奖哩。” “不了,谢谢,见好就收是老祖宗的智慧,”叶苏秦笑着收下,转身离去。 “有空多过来玩哈。”老板在后面招着手。 出了博彩店,笔直行走在路缘石分隔的人行道上,两米宽的路面,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吊儿郎当的学生,也有一些骑着电瓶车接送的家长。 叶苏秦习惯性穿兜头衫,外面套一件校服。他是在刀光剑影的日子中待久了,习惯性将自己保护隐蔽起来。 他将钱塞进胸口的兜里,将兜帽从校服里拽出来,套在头上,两条伸缩带拉了拉,低着脑袋,加快了步伐。 他感受到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身手摸了摸路边行道树的树干,几枚肉眼难辨的侦察型纳米机器被留在上面。此刻无需用眼看,脑海中自动生成一副路边画面。纳米机器不断用高频信号将四周图像加密反馈过来,通过脑海中的接收元件,一副人影匆忙的画面显露出来。 一个穿着褐色夹克,剃着短发,带着黑色口罩和墨镜的男子悄悄在后面尾随过来。 那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干练精干,步伐行走如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叶苏秦不清楚为什么有人跟踪自己,不过想不明白的事情,叶苏秦习惯性不去盲目追索注定得不到解答的答案。他步入一家商场溜了一圈,从附近消防逃生的小道离开,对方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是个盯梢的高手。 叶苏秦暗暗攥紧了拳头。 跟在后面的李恢也略微有些吃惊,横看竖看,对方不过是一个初出校园的高中男孩,李恢在公安口干了十几年,内勤,外勤统统干过,有时候盯梢起来,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常态,为此练就了一身老道的本领。 原本只是一个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尾随跟踪。 但是每一步,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对方看似漫无目的的瞎走,实则每次都是在自己若即若离的时候,猛然折转或者步入拐口,要不是李恢反应迅速,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路,越走越荒僻。 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公园,傍晚饭点的档口,人影稀少,只有公园门口几个渡步的大妈和摆着棋摊喝茶的老人。 前面是一个大花坛,左侧是公共厕所,右侧是两棵树龄过百的大榕树,枝繁叶茂,铺天盖地。原本走在小径上的目标突然失去了踪影。 李恢快走两步过去,目光扫视,眼角四处打量,依然没有发现目标。 跟丢了! 李恢自己都觉得这次丢人丢大发了,好在只是一次自发性的尾随,要是是任务的话,这还不得被同事们笑死。 一个十几年老公安,跟丢了一个高中生,说出去,大伙都不信。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有什么正在急速靠近。 作为生死线上练就的高超反应,李恢第一时间下意识摸枪,同时身子低伏。枪摸了个空,他整个人惊恐了,因为对方速度更快,一把卸掉他的枪套。 警方的枪套都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根本不容易随便卸下,但是对方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同时一手薅住自己的头发,哐哐哐,连着在腹部掏了三拳,饶是李恢体格健壮,一下子连苦胆都被掏出来了,弯着腰,低伏着身子,一下子蒙了。 对方扬手,一次狠厉的肘击,照着脖子而来,这是罕见的军用搏击手法,是遂行特种任务的各国精锐才会掌握的高超技艺,打在脖子神经簇中,无论是杀敌,还是俘虏,就看力道怎么掌握了。 只一下,李恢眼冒金星,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直挺挺躺下去,浑身上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扭曲,晃动,仿佛正在经历一次七级大地震。 李恢四肢撑地,挣扎着想要爬出去,此刻四下无人,就算扯破喉咙叫喊也没用。况且整个人已经处在恍惚之中,连叫喊都叫喊不出来。 叶苏秦脑海中闪过十几种处理尸体的方式。他望着慢腾腾挣扎着往前爬的中年男子,一手盖在他肩膀上,一手成爪。中枢内蛰伏的纳米机器一小部分开始朝着指骨蔓延,化作鹰爪的指节闪烁着银色的寒芒,此刻的握力能够轻易将一名成年男性坚硬的喉骨轻松折断。 男人的墨镜掉了,口罩也松了,歪歪斜斜滑落下来,整张面孔暴露在叶苏秦视野里,他微微愣了愣,忽然感觉格外荒唐。 “李叔!”他惊呼出声。 李恢拼命咳嗽,坐在行人椅上,佝偻着背,仿佛要把整个肺咳出来。 叶苏秦小跑着从附近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递上去,他急切的接过,猛灌了一大口才略微缓和下来。 “李叔,你跟踪我干嘛?”叶苏秦的小脑袋全是问号,李恢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一个脑袋三个大,晕得不行。 原来叶苏秦就是阿笠啊。 第七十六章 王者归来(下) 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李恢的表情很窘。 十几年过去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的也不差,他都快认不出面前的男孩了。 阿笠是叶苏秦的小名,家里长辈都叫习惯了,反而很少有人能一口说出他的大名。 白婉婷一直是个文艺气息的女人,连儿子的乳名也延伸了太多寄寓和期盼。阿笠一词出自观明静世里的一则典故,原句是夜晓三半鸡立头,添衣竖笠盼君归。讲的是一对不被祝福的贫贱夫妻百折不挠的爱情故事。 只是世事难料,不曾想到当初你侬我侬的甜蜜戏言,竟一语成箴。可惜白婉婷注定不是冯小婉,叶讫言也不是那个深情憨厚的芦福平。经此一别,茫茫十余载,咫尺天涯,不复相见。 对于大哥诸此种种所作所为,李恢不好发表言论,无论是薄情也好,寡恩也罢,都不是他这个深受其恩的小子可以评头论足的,他能够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替老大哥补偿上欠下的债务,无论是感情上的还是情亲上的,他都需要去填补,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大哥的债,就是自己的。 在过去,十几年前,那时阿笠还小,六七岁的小娃娃,内向胆怯,一看就是个足不出户的乖宝宝。嫂子也是拿着微薄收入的教书匠,他俩刚买下人生中第一栋房子没多久,才两年时间,债务压在肩上,沉甸甸的,那时,两者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缝。 老大哥一走了之,追求自己所谓的梦想,留下孤儿寡母,家里的顶梁柱彻底塌了。其实,当时日子过得很苦。嫂子书香门第出生,性子柔弱高洁,面对世俗的事情,其实捉襟见肘,难以应付。家里父母断绝了关系,婚后七八年,都没有一次往来,她是性子倔的人,没到最后关头,也不愿意轻易放下身段。亲眷借的钱,房贷的压力,养孩子的成本,桩桩件件,当时一度差点将她压垮。 那一段时间,李恢刚刚入职,还是一小基层,手上薪水本就不多,但他还是拿出大部分偷偷帮助白婉婷母子。就这么一直来往了七八年,渐渐的,他们母子也缓过气来了,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几年时间,白婉婷迅速成长,彻底融入进了当地生态圈内,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短短几年就彻底还清欠款,同时也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那时,李恢一周总要上门三四次,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母女摆平困难。底层的社区就是一个丛林社会,讲究的是肉弱强食那一套,家里没有男人,自然成了四下里觊觎的目标。好在李恢时常出入,一个穿着制服,掌着执法口的亲戚,确实能够震慑四下宵小。这也是白婉婷母子能够太太平平过下来的原因。 后来,渐渐的,随着职务的不断更替调整,跑外勤次数多了起来,李恢也没法同时兼顾两者,渐渐的,往来就稀疏了。老实想想,其实已经有五六年没窜过门了。 五六年了,时光飞逝,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已经长成玉树临风,倜傥潇洒的小年轻了,不再是那个流着鼻涕追在自己脚后跟上讨糖吃的童趣少年。 李恢颇为惆怅,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警服笔挺的青年,转眼间变成了胡子拉碴,身形猥琐的大叔。而当初那个和泥巴玩的小少年,成了意气风发,衣服笔挺的小年轻。 颇有种时光背离的唏嘘感。 附近一家中档餐厅内,李恢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响指让服务员上菜单。叶苏秦有些畏畏缩缩,一个人缩着脑袋坐在对面。 叶苏秦平时神气,但在压了自己十几年的小叔面前也抬不起头了。叶苏秦不畏惧制服,但畏惧穿制服的小叔,小时候,家里的长辈老拿小叔打趣自己,总在自己闯祸的时候,龇牙咧嘴跳出来,说要打电话给小叔,让他抓自己去公安署坐牢监去。 “椰子鸡,菠萝饭,碳烤鸡翅,榴莲包,香酥鱼,还有这个这个,米饭上两碗,快点,肚子都咕咕叫了。”李恢伸手将一张小费塞进菜单里,递了过去。 卡汶狄的民间社会风格类似于东南亚文化圈,属于法式风格,连民族文字希莱文,也参考了大量欧洲语种改良而成,小费文化更是盛行。 这是一家仿西式本地餐馆,环境清新雅致,服务员彬彬有礼,再看菜单价格,微微令人咋舌。小叔点了很多,两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菜,他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偿多年不曾往来的愧疚。 小叔这人,一直都觉得他欠了他们一家人太多太多,总是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一种竭尽所能的态度在奉献自己。 明明只是一场寻常的遇见,非整得一大桌菜聊表心意,令人好笑又好心塞。 他平时是一个很节俭的人。 “学习怎么样?在哪里上学?噢,最近是不是马上要高考了,复习得怎么样了?”小叔以长辈的身份开局,一连三问,叶苏秦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阿笠就读的学校其实并不好,成绩就算名列前茅又如何,上不了好的大学。他是千军万马这条线里过来的,他本就是苦命的孩子,学习刻苦努力,在家里诸多打点疏通下,才侥幸上了一所好大学,毕业出来工作,飞黄腾达。 所以他深切知道在这个国家内,一所好大学意味着什么。 他深深有些自责,这个从脸上就能表现出来,他黑着脸,沉默不语,最后撂下一句,“要好好读书,要好好学习。” 如果当初及时干预的话,以他的身份,委托一下,托点关系,还是能够让侄儿去辖区内好些的学校,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有一个月,再转校,显然来不及了。 终究是疏忽了,他暗暗自责,大哥将侄子托付给自己,自己还粗心大意,葬送了他的前程。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话题都是围绕着家长里短,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 话题没什么营养,一个长辈,一个晚辈,差着十几年,有代沟,能够看得出叶苏秦意兴索然,埋头吃菜,往往李恢提一句,他就按部就班回一句。 “我爸呢?”男孩忽然抬头,问道。 李恢的表情稍纵即逝的变了变,随即镇定下来,“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找他,终究杳无音讯。” 他喟叹一声,“你爸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咱也不是背后说他坏话,确实有些薄情,有些狠心,这么多年下来,难为你们母子俩了。” 叶苏秦好看的眼睛盯着他,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信息,心里暗暗有底了,但是既然李叔不愿说,自己也不好追着不放。 “你爸啊,把我从垃圾场拽出来,教我读书,教我识字,给我安排寄养家庭,我李恢能有今日的成绩,全是靠他来的。我李恢这辈子,欠你们家太多太多。小笠,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社会上,方方面面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叔说,不要不好意思,叔欠你爸的,只能想尽办法从你这边还点,不然,叔这辈子,心里愧疚。”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叔,言重了。” “不言重,都是肺腑。”他摆摆手,“你爸的事情,你不要操心,安心学业,叔一定竭尽所能帮你找到他。这个世界上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这么多年,其实你也要体谅他一下,他半生不遇,怀才自处,心里憋屈啊。” “你爸是个有本事的人,叔做这一行,遇到有本事的人多了,大多抛家弃子,不胜枚举。但不能说他们薄情,寡恩啥的,大部分身不由己。你爸也是如此,他何尝不想闯出名堂来,让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他是一个男人,我能懂他的焦虑和不安。” “叔,我懂。” 李恢有些欣慰,孩子终于长大懂事了。 “叔,是弄错了吗?怎么跟踪我。我看你从我出校门开始就跟着了。” 一说这事,李恢一拍大腿。 “大概是搞错了吧,叔这有一件案子,对了,你认识金尼吗?”说着从手机里调出一张被害人照片。 “不认识。”叶苏秦笃定的回答。 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无暇,李恢搞了一辈子刑侦,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孩子没有说谎。 “本月二十六号晚上十点左右,你在干嘛?” “跟俩朋友在summer afternoon酒吧里玩,大概十点半左右回去了。”叶苏秦老实回答。他表情淡漠,一本正经,其实他没有经历过,不过跟林婉清只言片语的交谈中,大概猜测到这样的场景,所以谎话张嘴即来。他能够通过纳米元件精准操控面部表情,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出来他在撒谎。 “你还未成年,酒吧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是你这个年龄段可以去的吗?”李恢忍不住批评。 “叔,我错了。”叶苏秦认真认错,态度好得一塌糊涂。 作为老公安,事情大致情况他基本脑海里已经有了框架,叶苏秦这孩子跟本案没有任何联系,大概也是运气好,有人半途劫道,杀了金尼,不然叶苏秦这刚步入社会的傻孩子,保不齐被坏人xxoo了呢,李恢吓出一身冷汗,还好还好。 “以后不准去这些不三不四的场所。”李恢加重了语气。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你,还有你这个格斗技术谁教你的?” “校园口,满大街都是涤盖蓝白条纹校服,就你一个穿着褐色夹克的。”叶苏秦吐了吐舌头,“今天跟同学打架了,怕对方找校外的混混堵人,就特意多留意了一下。” 李恢点了点头,对于小孩子打架斗殴之类的事,他倒不在乎,他本身就是打架斗殴出身的,不光不反对,反而鼓励呢,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没点血性呢。 “至于身手,叔,你不会忘了我从小就练跆拳道吧,而且我爸。”叶苏秦表情怪异的瞅着他。 李恢表情很窘,突然想起来自己老大哥的身手更利索。 第七十七章 外圣内王(一) 今天周末。 叶苏秦换了身衣服,洗了脸,刮了胡子,他倒不是很重视这样的一次约会,在他心里,纯粹就是赔罪去的,而不是男女谈情说爱。所以穿着打扮也很随意,套了一件运动衫和牛仔裤出门了。 等叶苏秦赶到九宸游乐园的时候,大门口外的广场上,林婉清已经站在树荫底下等了好久了。 她出门可真早。 叶苏秦心里咕嘟着,远远朝着她招了招手,对方小跑着过来。 一身素雅,洗得发白的棉长裙,头上用一只hello keety的老式卡通发卡将一束漆黑如墨的长发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长长的头发带着灵动,仿佛一簇欢快的精灵,不断跳跃。脚下踩着一双边缘已经泛白,底部磨损严重的跑鞋。 听说林婉清家里条件有些差,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他扬了扬手上的两张游乐园的票。林婉清有些拘谨,低着头扭捏着衣角,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头顶上空,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肆意咆哮的巨龙,带着游客们的惨叫声呼啸而过。 广场中央,林婉清仰着脑袋,看什么都新奇。 “你没来过游乐园吗?”叶苏秦有些嘴欠,说出口后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林婉清有些窘,“小时候爸爸带我来过,但是好久了。”她用手梳理了一下鬓发,家庭的现状一直令她难以启齿,也是她自卑的源泉。 “对不起,”叶苏秦歉意说道,“我也很久没有过来玩了,在爸爸的观念里,最能体现家庭亲情的场所就是彩旗招展的游乐园。那时家里刚买房,背了一屁股债,但是老爹总是在周末力排众议,坚持带我们来游乐园玩,那时还没九宸,只有阳光儿童游乐园,我记得很清晰,里面项目不多,只有旋转木马,碰碰车,鬼屋,钓鱼池等等有限且安全的项目,哪有什么激流勇进,云霄飞车,室内大摆锤等刺激项目,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开心。” “可惜,没过几年,老爹抛下我们远走他乡了,之后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也就放弃来这里玩耍的念头了。”叶苏秦咧嘴,“咱俩姑且也算同病相怜吧。” 林婉清笑了。 “走吧,我们去玩吧。”叶苏秦伸手。 林婉清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却是女中豪杰,她一抬手,“我们去坐那个吧,看着好刺激哦。” “快点快点!”她拉着叶苏秦赶到前排,叶苏秦扣紧了安全锁,瞥了邻座的林婉清一眼。“坐这么前面,等会入水的时候,非得溅一身,你有带换洗的衣物吗?” 望着放在储物台上,那小巧的女士包包,显然它的体积不像是容得下衣物的样子。 “是吗?我不知道耶,那怎么办?算了算了,来都来了。”林婉清纠结了一下,咧嘴一笑,摆了摆手。 “会湿身哦。” “那不是便宜你了,”林婉清捂着嘴笑,眼睛里少了一丝拘谨。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块薄弱,一块逆鳞,小心翼翼呵护,容不得别人触碰,但是真遇上一些比自己差不多,或者还衰的,那股自卑勾勒出来的防护会顷刻间被攻破。毕竟他们还是孩子,也带着孩子的天真和快乐,虽然生活一度将他们压弯,但是只要有一个欢快的时机下,一个欢快的男孩伸手,似乎人也变得欢快和放得开了。 林婉清抢占前面的第一排,为了能享受逆风一头栽向地面的快感。她兴高采烈满怀期待。 加速隧道里一片漆黑,沿着轨道两排的红灯在闪烁,没来由地加剧了紧张气氛。工作人员检查着每个人的安全锁。 她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小手用力攥紧面前的握手,神情凝重仿佛准备慷慨就义的女革命家。 工作人员撤入黑暗里,危险的警报声席卷了整个隧道,红灯的闪烁速度忽然间快了十倍。肾上腺素指数飙升。 忽然红灯全部熄灭!警报声停止!叫人窒息的一秒钟死寂。 铁轨上的轨道车缓缓挪动,越来越快,耳畔能够听到滑轮咬合导轨的咔嚓咔嚓声,出了隧道,迎面的风大到一巴掌抽在面庞上,整个五官都在抖动乱晃。 林婉清觉得自己骑在火箭上,而火箭点火了!加速度把他死死压在椅背上,风压大到眼睛都睁不开。 新推出的项目,激流勇进和过山车的加强版,前半段是螺旋错落交织的路径,密密麻麻的铁轨线在空中稠密交错,时不时迎面会有一辆过山车疾驰而来,迎头撞上,所有人都在尖叫,在大吼,恐惧把人肺里的空气都吐了个干净。恰恰零点几秒,迎面的过山车拐头,错身而过,卷起一阵狂风。 这是通过视觉上的交叠感,营造出来的惊险镜头。 无数的铁轨看似交错,其实相隔很远,但人在时速两百公里的加速器上,其实感受不到那种距离感。 加载了超人模块后,确实少了一些生而为人的快乐。时速两百的列车在叶苏秦眼里慢得就像电视里播放的慢镜头,其实感受不到丝毫刺激跟惊险。但他还是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张着嘴,至于嘴巴里有没有尖叫声,并不重要,因为四面八方都在嘶吼,其实少一个,也分辨不出来。 隔壁林婉清大张着嘴,风肆无忌惮灌入嘴中,使得两腮不断扩大变幻,整张脸看上去有些搞笑。叶苏秦收敛了心神。 过山车渐渐降速,在制动器的阻断下,从百米高空落下来,在一段长长的起步道上缓缓漂移,然后逐步攀升。像是坐上了天梯一样的上升轨道,近乎垂直,远处是巨大的水池,大得就像海族馆里表演海豚节目的大泳池。 所有人心都提到嗓子上,一节一停顿的攀爬就像刽子手拉动铡刀徐徐攀升。 现在,铡刀落下来了。 啊啊啊啊!!! 巨大的水花被撞成粉末,停在了空中,车速实在太快,快得仿佛是自己迎头撞上了雨幕,劈头盖脸,就像喜迎了一场三级暴雨的洗礼。 叶苏秦的t恤全湿了,牛仔裤淌着水,两人狼狈下车,拿起随身物件,相视一笑。 又玩了几个项目,今天天气三十多度,身上的水晒干了,留下大圈大圈水渍和褶皱,看上去又狼狈又甜蜜。 女孩子体力弱,坐在遮阳伞下的长椅上休息,叶苏秦去到百米外的小摊里买了两个冰激凌。 “给。” “香草味的!” “诶,我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这种口味。”叶苏秦窘迫地挠着头发。 “呃,不讨厌了,你的是什么?” “香橙。” “给我尝尝,”对方像灵动的小猫,乘人不备,小小在淋满香橙酱的雪珠奶油塔上啄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惬意。 “我的也给你尝尝。”林婉清小脚一尖一尖将香草冰激凌举到他嘴前,此情此景毫无退路可言,他脸微微有些滚烫,轻轻用唇间碰了碰。 两人表现出来的亲密关系,大步跨过了一般朋友关系,在男女朋友道路上疯狂飙车。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并肩而行,在鹅卵石铺就的水塘边上,拾级而下,舀着水泼打平静的水面,“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好快,感觉明明昨天还是背着书包青涩迈入校园的孩子,今天就要走出学校了。”林婉清睁着无邪的眼睛,“阿秦,你的第一志愿是什么?如果有机会,好想一起报考同一所大学,这样,就算在新环境里,也不会举足无措,不会郁郁彷徨,毕竟有熟悉的人在,周末还可以像今天这样一起出来玩,挺——挺好的。” “随便,只要我能考上。”他摊摊手,一脸平静。其实内心,报考哪一所大学,其实心里已有定义——靖江大学物理系。 “我想走出去,不想一辈子躲在这个狭小的泥坑里郁郁,我想去全国各地看看。波鲁多公学,”她扭头过来,直视着叶苏秦,眼神中带着利刃的光,仿佛提着刀枪剑戟奔赴战场的巾帼。 叶苏秦暗暗咋舌。 那可是国内有名的外资大学,择生标准不是一般的严苛。 “当然了,波鲁多是第一志愿,本地一些高校也不错的,比如佛罗安大学等等。”林婉清狡黠的眨了眨眼。 叶苏秦无声地笑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池子很浅,一排石墩截断了直流,外侧是大片枯黄的荷叶,歪着身子,低着垂累累的莲蓬,大部分伞状篷子都被骄阳晒成了棕黑色,外面干瘪,看上去暮气沉沉,一如此刻沉闷的话题。 叶苏秦不是巧舌如簧,妙语如珠的人,林婉清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清澈的水里,脸上露着一缕哀思。素雅的脸配上微微发蹙的眉头,彷如林黛玉婉转的凝愁。叶苏秦嘴巴发干,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此刻岁月静好。 “你会把我忘记吗?”林婉清抬头,侧脸上一绺细长又柔软的鬓发滑落,一摇一晃,似是一缕清帘。 叶苏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林婉清从水里站了起来,赤脚在粗糙的水磨石阶上踩着,水顺着光洁细腻的肌肤滑落下来,濡湿了一片,她两只眼睛弯着,像月初的弯月,明媚中带着一丝柔情。没有任何防备,晶莹剔透的雪白玉足横跨过来,端坐在他的胸前,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俯身,吻了下来。 .......... 送别林婉清回去后,叶苏秦独自一人回到小区。 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小区,里面鱼龙混杂,但有一个特点,都是穷人。 门口大榕树下,两老人摆着棋摊下棋,远处楼上,泼辣的媳妇和狠厉的婆婆对骂着,声音响彻寰宇。 叶苏秦一如往常一样走在碎石头铺就的小路上,还没进小区,眉头微微蹙了蹙,一辆莱斯莱斯停靠在小区门口,西装笔挺,看着像是司机的家伙正手里拿着一张小卡片,挨个询问。 真是稀奇了,那些富人怎么会来这种破落的小区? 不过他也没上心,独自上楼。 楼道上的大铁门开着,枣红木的房门也洞开着? 叶苏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虽然周末,但对于教培机构来说正是最繁忙的季节,母亲通常要工作到下午六点才会回家。那么,谁在里面? 第七十八章 外圣内王(二) 叶苏秦猫着腰,贴着墙壁沿过去,脚踩在地上,轻柔得就像动物的肉掌贴地,没有一丝声音泄漏出来。 以叶苏秦的潜行技术,他有把握可以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先发出手。 撩开门帘,里面的陈设跟早上离开前没有太大差别,唯独十几平米见方的大厅内多了一个旅行箱和老式布袋。 厨房传来刷锅的声音,一个伛偻的身影正在忙活着,偶尔从里面传出劲道的复古乐曲——那是大功率老年机在播放流行的广场舞。 老人炒了几碗菜端出来,看到门口不知所措的孩子,两眼睛迅速弯起,连带着额头上沟壑的皱纹都跳动了起来。 “阿笠回来了,”老人放下碗热情地用围兜搓了搓手,大步走来,一把将叶苏秦搂在怀里,蹦蹦跳跳,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叶苏秦吁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奶奶,你怎么来了?” “你妈没跟你说吗?我最近要过来。”杨云芬招呼大孙子坐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从包里掏出大把零食。 “奶奶,别忙活了,我又不饿。”望着面前花花绿绿包装纸的零食,叶苏秦一头黑线。老人家买的都是那种杨梅干、芝麻饼、麻花之类的老式零食,看包装就让人失去食欲。 杨云芬端着茶放下,热情得不得了,“大孙子,最近学习得怎么样?听说高三阶段特别累,还适应吗?哦,对了,一说起这事儿,我就一肚子牢骚,你妈也真是的,看看她平常给你吃些什么?都要高考了,整天水煮大白菜,干煸茄子啥的,连点荤腥都看不到,正是补身子的时候,你瞧她,有一点做妈的样子吗?别人都火烧屁股了,她还优哉游哉。气死我啦。” “我就知道,我不在,什么事情都干不好,一团糟。” “奶奶,别这么说妈了,她也不容易。”叶苏秦吐了吐舌头。 “我知道,我知道,但,就是看着来气。”杨云芬气呼呼的,随即脸色又暗淡下去,“你爸在就好了,他文理双修,当年是高考状元,可惜——。” “好了好了,奶奶,过去的事,还提它做啥。”叶苏秦赶紧过去给她轻抚后背顺气,“最近可想念奶奶做的菜了,这段时间算是有口福了。” 杨云芬笑了,“你说,奶奶给你买菜去,想吃啥尽管提。” .......... 远处灯光璀璨,奢靡烂漫,长达三百多米的大桥上不断闪烁着灯光秀,印澈得湖水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路边人行道上,摆摊的,夜钓的,唱歌跳舞搞短视频跟直播的比比皆是,行人往来如织。 与之江岸边的繁华形成对比的是底下的桥洞,三三两两的拾荒者们蜗居在废报纸和纸板箱搭建的房间内。 奢靡和贫穷,繁荣与污秽,在这里形成交际分明的泾渭。 李恢独自一人坐在水泥墩上,潮水上来,淹没墩柱。他抱着膝,孤立无助,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在光影和黑暗中,独自徘徊。 身后有蹚水的响动,有人攀着墩柱爬了上来。 他还是那样子,精致的手工西装随意地搭在肩膀上,白色的衬衣,上面撩开了两排扣子,将古铜色的肌肤和堡垒状的胸肌裸露出来,整个人行进之间龙行虎步,气势凌人。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大人物。 他将一个手袋放在地上,包装上写着花鮨,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家日本料理店。 他从中一样一样地将手袋里的东西取出来,摆放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纸盒子里装着刺身、寿司、烧鸟、天妇罗之类下酒菜,还有各种小碟子,醋、酱油、芥末之类的调味品。 五只小瓷瓶,那是梅子清酒。 “往常你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躲到这儿来。这么多年下来,这里已经成了你逃避现实的一块心灵净土了。”中年男子挨着他的边坐下来,目视前方。 水面波光粼粼,折射着大桥上淋漓的人间灯火,凉风阵阵拂面而来,带着大面积水域特有的清新。 李恢咧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刚下飞机,很多内幕还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张郄殉职了。我知道此刻的你很难过,非常难过,仿佛有人揪着你的心往外拽。我知道这种感觉,像被人淹在水里,摆脱不了,又死不掉。”男子拍了拍他的肩。 “你从小,亲近的人就不多,我常年在外,无法事事周全,却也愧疚。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当年你七岁,我也就是个大学生,你跟着我,却也无法拉扯你长大,万般无奈,只得将你托付给你师父,一心想着可以给你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现在想想,这步棋,终究走差了一招。” “哥,别说了。” “我一直反对你从警的,卡汶狄的警察系统已经病入膏肓,你为人太过正直,无法与之同流合污,我一直担心什么时候收到你的噩耗。” “你师父就是这样,几十年下来,寸步未动,险些身败名裂。诸多凶险,你其实比我更清楚。”他扭头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劝不动你,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你想明白了,我这边的职位你随便挑。” “你当初离家出走为了什么?”李恢反问。 男子语塞,为了实现内心的理想抱负啊。 “我也一样,我知道体系内腐朽不堪,如果人人都退缩着,那么这个国家早晚会完蛋,总得有些心怀慷慨之人试着走出来吧,不然,就太意难平了。” 他忽然呵的一声笑了,拿起清酒一饮而尽,“你师父在你身上留下的刻痕太重了,他是个好警察,卡汶狄属实难得的好警察,可惜,不是一个两个好警察就能够撑起正义这枚大旗的。” “哥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不多,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张郄只是开始,对不起,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好,但是哥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就像那些孜孜不倦的父母,唠叨着子女要用心读书,要考上好大学,这样将来才能找个好工作。他们其实知道自己的孩子志不在此,有些可能喜欢音乐,有些可能喜欢画画,但还是狠心逼迫他们放弃音乐和画画,因为音乐和画画无法填饱肚子,但好的学历却能。” “你在这个位置上,或许感受不到什么,就像这个国家里那些勤勤恳恳的百姓。风暴已经降临了,一场剧烈的变革正在酝酿。卡汶狄已经走到了历史的边缘,内外交困。国际金融已经摆好刀叉正比划着怎么下刀子,国内分裂势力已经摩拳擦掌,军事冲突不断加剧。” “警察也是军人。我不想什么时候收到你的噩耗,而且看样子,你继续这么下去,这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好。”李恢忽然咆哮起来,“可是,这是我的国家,你可以跑到美国去,跑到欧洲去,继续过纸醉金迷的日子,但是我不能,我从小出生在这片土地上。” “你这是在怪我吗?” “哥,你是文化人,你眼界高,在你的世界观里,没有国籍的区分,没有政治的立场,没有民族的区分,有的只是利益。但我不同,我只是一个粗人,懂得的也就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烂道理。” 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每个人最终都要走自己的路,无论这条路好走难走,都得哑巴吃黄连般走下去。”李恢落寞地说。 男子轻笑了一下,“小灰,你终于长大了。” 两人相视,苦涩一笑,拿起酒壶轻轻碰了碰,虽然好多年没见了,但是却没有一丝生疏,他还是那个光着脚的小屁孩,他还是那个操心世事的大学生。唯一不同的是,两人都老了,唯独那份情谊,不曾变过。 两人就着下酒菜喝了一会儿,聊了聊过去的琐事。 中年男人感慨地提起,“这次过来,先去了黎奶奶的坟头祭拜了一下,小军跟她埋一起了,明年七月,是他四十岁阴寿,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功夫,怅然若失。” 李恢眼圈都红了,“我欠小军哥一条命。” 恍惚之间,时间又回到了26年前,那条阴暗却充满“光明”的巷子里。 26年前,世界极端学术组织samsara(轮回)迫于发展成员的需求,将目光聚焦在当时学术界崭露尖角的新秀——当时在学术暗网inheritlg发表多篇物理论文的无常执白。 暗网昵称无常执白,就是叶讫言。智商超过180,大一新生期间就通过简单的物理实验,论证了物理微观模式下,非观测假定模式下,微粒子线性交叉规律与锚点关系的详细论述,几乎狠狠扇了海森堡量子力学一记大大的耳光,可惜这套理论仅仅发表在了暗网这种小众平台,从没有得到各国学术界高度关注,当然,更多的人纯粹觉得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就像俄罗斯数学天才格里戈里·佩雷尔曼,他用更简便的公式论证庞加莱猜想的时候,当时与会的三百多名世界各国顶级学术大咖们,几乎没几个听懂的,大家都一脸懵逼,甚至很多人觉得他在扯淡。 事实证明,在疯子面前,天才也只能甘当小丑的角色。 叶讫言无疑就是那个疯子。而samsara恰恰就是疯子的集中地。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无论对双方哪一方来讲,都是不堪回首的经历,因为samsara想邀请他加入,就不得不面对一个顶级天才的权谋和手段,而叶讫言想摆脱这个荒诞组织,又不得不面对同样手段不弱于自己的对手。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第七十九章 外圣内王(三) 卡汶狄物理界泰斗,靖江大学物理系系主任,叶讫言的直系教授,杨教授被samsara成员密谋杀害,那是一场天衣无缝的暗杀,也是一场百口莫辩的嫁祸。 无法,叶讫言只能逃离校园,流落乡下。在那里遇到了孤苦伶仃在垃圾场长大的李恢和流落街头,不知家为何物的不良国中少年——王小军。 年关的将近,卖完废品的七岁小屁孩和刚打完零工下班的叶讫言在约定地点集合,想着一年将尽,他拿出仅有的几张纸钞,打算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的弟弟。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偷东西被店主殴打的王小军,两人之间有过过节,王小军经常霸凌这一带的小孩,收取保护费,李恢没少被其欺凌。不过叶讫言仍然上前劝解,甘愿支付被盗物件的钱款,老板也不是不讲理的,拿了钱就走,没再纠缠。这样,本就不富裕的余钱,捉襟见肘,别说去苍蝇馆里吃点热乎的,连今晚下脚的地方都难办了。 三人垂头丧气走着,鼻翼耸动,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循着味道望去,昏黄的路灯下,一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正在收拾摊位,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就推着一辆破旧三轮,上面放着炉子,烫面的大桶,一块木板,板上面放着各种调味料和塑料盒子,车头歪七扭八的写着两行大字:米线,烫面。五马郎一碗。 她拿着秃了毛的扫把正在清扫垃圾,大部分的垃圾根本不是她的,而是隔壁摊位收摊走后遗留下来的,她眼有些花,灯光又暗,她看不太清楚,只能慢吞吞的一点一点的收拾,大多数都是用手去摸,去捡,因为她看不见,只能凭借触觉来处理遗漏的物件。为此,汤汤水水的秽物沾了一手。 “奶奶,还卖米线吗?”叶讫言上去轻声询问,老人的耳朵有点背,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有,火还旺着,这就给你们下面。”老人哆哆嗦嗦回到摊子上,用毛巾擦了擦手就开始下面。 叶讫言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什么,两个孩子也是苦哈哈出来的,对于食物并不挑剔,也不会关注卫生问题。 他们寻了塑料小板凳坐下,不一会儿,米线烫好了,绿茵茵的葱花上面浇了一大勺肉酱,红呼呼的油,粉嫩剔透的米线,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两孩子估计饿坏了,唏哩呼噜也顾不得烫,吃了起来。 老人就在后面看着他们,面容慈祥。 米线很多,塑料碗都放不下了,叶讫言知道老人给多了,怕他们吃不饱加上去的,他粗略算了算,五元一碗的米粉,成本都得三块多,尤其那满满的一勺肉酱,看着老人附近干净的样子就知道门可罗雀,一天下来估计都赚不了三四十。 叶讫言夹起一筷,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米线烫得刚刚好,不老也不糊,用料扎实,嚼劲很足,汤头可口,肉酱更是入味,让人吃了还想吃。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手艺竟然招呼不来客人,望着光秃秃的三轮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孩子们,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父母该着急了。”老人笑呵呵的将最后一些物件抬上车,面对叶讫言递过来皱巴巴的钞票和零碎的硬币,摆了摆手说:“这顿,奶奶请你们的,吃完赶紧回家吧。”说着,一个人吃力的推着三轮车就往巷子深处走。 灯光将老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她走得蹒跚,老迈的车子吱吱格格发出各种噪音,就像一头老迈的耕牛,跟着同样老迈的主人亦步亦趋的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烁过《活着》的片段,主人公福贵跟着同样老迈的耕牛相依为命,老年富贵依旧活着,仿佛在被生活不断鞭挞后,比往日更加洒脱与坚强。 但老人不同,没有那股洒脱,坚强依然是那个坚强,但更多的,纯粹是活着,也仅仅是——活着。 前面有个漫长的上坡,老人从车上下来,费劲的推动车子,此刻仅仅一些轻便物件的车子似有千斤重,其实重的不是车子,而是老人年迈的身躯。 她每一步都很艰难,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冬天晚上,天气很冷,喝出的气,变成雾蒙蒙的一串,老人身上穿得很厚实,都是一些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天上有白白的,轻飘飘的事物落下,伸开手掌一接,在掌心中化成点点水渍。 ——下雪了。 忽然车子一轻,老人脚步轻快了起来,她扭过头往后一瞅,是刚才吃面的三个孩子,只见他们推着车,咧着嘴对着她笑。 有了孩子们的帮助,这段路变得欢快了起来,小家伙窜前窜后,嘴里唱着儿歌,蹦蹦跳跳在前面引路,叶讫言跟少年一左一右扶着车子推,活像左右护法,老人就在前面骑。 回家的路很长,但在歌声中,很短。 老人的家在一处棚户区,距离垃圾场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很近。 一间狭小低矮的平房,外面一个石棉瓦搭建的小厨房。 颤巍巍的手打开门锁,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因为阳光都被挡住,家里自然阴暗潮湿,家中的陈设简单得只能用一个苍白来形容,三平方的卧室孑然,只有一张床,床上铺着四处补丁的蓝色印花被单子,客厅是一张大桌子,橱柜,剩下什么都没有。 “谢谢你们孩子,可是已经快十二点了,你们赶紧回去吧,爸妈该着急了。”老人忧心的说。 “没有家”,小灰口不择言囔囔着,“我跟哥哥一起住在旁边的垃圾场,睡车里。” 老人傻眼了,叶讫言赶紧解释一番,老人望着面前三个孩子,重重叹息了一声。 “那学也不上了?“”老人眼里满是焦虑。 少年王小军,满不在乎的胡诌诌:“学有什么好上的,又不是那块料,等明年马震毕业后,我就带兄弟们制霸三中,后年再跟唐小宝扳扳手腕,争取拿下西街,以后收收保护费,抽烟喝酒泡马子,别提多舒坦。” 叶讫言上去照着后脑就是一巴掌,王小军捂着脑袋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六七十年代啊,好勇斗狠就行,随着社会法律健全和全民普法,黑道还跟以前那么好混?你有靠山吗?别人一个电话你就得进局子,关个十七八年,出来就是中年人,没老婆没孩子,牢监犯连工作都找不到,你是捡破烂还是做小偷呢?” “你不懂,进牢监是镀资质,道上的大佬都进去过,出来才能真正当话事人。”王小军昂着脑袋说。 “我只知道社会的本质是人走茶凉,等你出来,你的小弟都散了,谁还认你啊,还跟别人抢地盘,知道一句话吗?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别人叫几十号人来砍你,你打得过几个?好吧,就算你狗屎运坐上了老大的位置,我问你,社团管理怎么落实?钱财怎么分配?警察署怎么搭上关系?工商局怎么应付?打伤人怎么办?法律空子怎么钻?兄弟怎么安抚?手下想踩着你脑袋上位,怎么预防?还有各种人情世故,迎来送往?”叶讫言喋喋不休的问道。 王小军懵逼了,在他心里,少年的热血江湖,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张作霖打下的江山,他儿子转手就丢了,为啥,因为他跟你一样,太想当然了,真实的社会比你臆想的复杂一万倍。”叶讫言语重心长道。 “那怎么办?”少年刚刚燃起的热血就被一盆冷水浇下去了。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叶讫言嘴角微微上翘。 打发两个孩子出去玩,老人家将叶讫言拉到一旁,“讫言,你是大人了,学识阅历,社会经验都比奶奶丰富,奶奶就求你一件事儿。” “奶奶你说。” “千万要劝导督促那两小的读书,只有读书才有出息,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别让奶奶身上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他们还小,他们不懂,他们人生路还长着,千万别在起点一头栽了,以后想爬,也爬不起来咯。”说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小本本,是一本老式的存折。 “奶奶这边还有点钱,你拿去,给他俩交学费,买文具用,”老人沧桑的面颊藏着太多心酸往事,她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千叮咛万嘱咐,“孩子还小,一定要读书,千万别走老婆子的老路,千万千万要读书啊。” 翻开存折,里面有一万多马郎,这是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为了萍水相逢的人,毫无保留的付出全部,有一刹那,叶讫言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泛滥。 ——这个世上直击人心的,是扑面而来的无华的质朴。 饶是今日,过去桩桩件件,似乎不曾在记忆里模糊分毫,依稀还能够清晰回忆起黎奶奶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和天真无邪的笑。 黎奶奶无儿无女,漂泊半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几颗时代洪流冲刷下来茕茕孑立的萤芒,彼此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彼此互相取暖。 “好想再吃一口黎奶奶烫的面,”李恢说。 如今他年过三十,在这个世界也有了不低的身份地位,因公务或者旅游等因素在世界各地奔波流窜的时候,也见识过或者吃过各种美味的地方特色面食,但像黎奶奶这样的,再也吃不到了。曾今他每到一座城市就徘徊寻找这座城市的苍蝇巷子,搜寻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妈大爷摆的落魄摊子,但昔日的口味,再也没有尝到过,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吃到最好吃的面了。不是汤汁酣美,不是面条劲道,而是这碗面里浓缩着人间大爱。 第八十章 外圣内王(四) 叶讫言就是在那次事件认识了时志龙,当时对方担任722专案组的组长,全权负责此次凶杀事件。 时志龙在当年是警队里少有的破案高手,通过抽丝剥茧,发现案件中有蹊跷的地方太多,完全无法定性,可惜上面实在压得紧。又是限期破案,又是掣肘指挥,本以为这次又要出点状况,没想到疑犯叶讫言主动找上门来。 两人合计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将幕后黑手引出,可惜,正在实施抓捕的时候,被对方察觉逃脱,在多方穷追不舍下,samsara成员狗急跳墙,挟持小灰于天桥之上。 当时情况千钧一发,而samsara成员本身就是疯子,死亡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迈的坎,甚至叶讫言一度认为,samsara成员——旅行家,或许掌握了某种金蝉脱壳的世界法则。 正当双方要跳桥的时候,王小军不顾危险,沿着桥梁底部,凭借着双手,身子悬空攀爬过去,在对方准备跳桥的时候,猛然窜起,飞扑过去。 猝不及防下,人质小灰得以幸免,被看准时机冲上来的警方解救,但小军和samsara成员,因为拉扯之间,身体悬空,重心不稳,与代号旅行家的暴徒一同摔落桥底,双双殒命。 两天后,那个年轻时被丈夫家暴,丧夫后又受尽人间刁难的女人,那个一人打三份工,供养孩子读书,希求将全部未来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母亲,在自己孩子墓碑前服药自尽,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凉了。 五日后,黎奶奶受不了噩耗打击,撒手人寰。 叶讫言、时志龙与几个同僚凑了些钱,将三人一同安葬,希望这个世界有天堂,三人能够在天堂相聚,永不分离。 事后,沉冤昭雪的叶讫言委婉提出希望时志龙给小灰找个好人家,叶讫言只是个大学生,他无法也没能力抚养一个七岁的孩子。原本时志龙打算独自收养的,可惜家里已有两个孩子,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撑他再做善事,况且他妻子坚决反对,整天不着家已经够被人嫌弃的了,出去出差几天,又带回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任哪个女人面对这个现状都会抓狂。 时志龙想起了发小,从小到大的兄弟,六七年前在一次打击黑恶势力的行动中,不幸牺牲。老年丧子,又是独苗苗,如今一对老人艰难度日,他俩都是退休干部,退休金足够颐养天年,但来自精神上的压力,时时刻刻不在摧残着他们。 时志龙常年拜访替自己发小尽些绵薄的孝道,所以也了解这两老人都是本性淳厚之人。小灰交给他两人,放心,不会让他受了委屈,而小灰为人活泼乖巧,讨人喜欢,也会给老人的晚年生活带来欢声笑语,重要的是人有了活下去的奔头。 他相信他俩一定会喜欢这个大孙子的。 于是登门拜访,说明来意。 两老人本孤寂,双方一拍即合。于是办理寄养手续后,小灰告别叶讫言等人,正式入住新的家庭。 叶讫言弹了弹青花瓷的酒壶,“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追寻你的身世。我对你终究有些愧疚,希望通过这些,弥补一下。” 他叹了一口气,“人,总要认祖归宗的。” “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我妈是妓女,生下我没几年,得了性病撒手人寰了,我爸是痞子,我还没出生就跑了,现在要么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醉生梦死,要么就被人早早砍死丢进江里喂鱼了。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亲戚任谁敢认领我这么大一个孙儿,他们膈应不膈应,他们就算不膈应,我也膈应,现在其实挺好,有爷爷奶奶(寄养人)、师父,老哥,足够了,别的,真的不想去考虑了。”李恢洒脱笑笑。 叶讫言从口袋里摸出一份报告,递了过去。 李恢摇了摇头,他知道老哥的做事风格,不会空穴来风,只是这份报告他真的不想接,他不想知道谁是自己父亲,也不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一切跟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的。不过他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单回执。 李长山,梅艳红,确系为被检测人李恢的直系祖父、祖母。 五雷轰顶! 李长山,梅艳红正是他的收养人。 ......... 放学铃响起。 叶苏秦整理着书包将文具盒和书本塞入,拎起来甩在肩上,跟周围人打了招呼正准备往外走。二十分钟前梵天浩发信息过来,傍晚室外篮球场有一场比赛,对战泗岚高校的校篮球队,虽是一场友谊赛,但对面阵容强悍,急忙招呼他过去帮忙。 走廊上,急促的高跟鞋踩地声急冲冲响起,爱莎老师火急火燎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正准备离开的叶苏秦,急忙挥了挥手,“叶苏秦,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内,爱莎将办公桌上凌乱的物件,口红等匆匆扫进小坤包,又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妆容,披了件坎肩招呼叶苏秦跟自己走。 “等会你跟我去参加一个活动,是校领导点名要求的。可能今晚回去会有些晚,我已经跟你母亲通过电话了。”爱莎步履匆匆,叶苏秦则一脸困惑地跟在后面。 出了校门,在一醒目公交站牌下,穿着中山装,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是教导主任。 他时不时看了看手表,略略有些抱怨地说,“怎么才来。” 爱莎脸上闪现愧疚,一个劲小声道歉。 从来都是冷面冷目的教导主任,今天估计把他这辈子的笑容都给用尽了吧,一脸谄媚地走过来跟叶苏秦搭讪,左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姿势。 也没等多久,一辆兰德酷路泽开了过来,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挂着职业微笑邀请他们上车。 叶苏秦瞳孔骤然一缩,这不是昨晚来自家小区附近打探消息的那位开劳斯莱斯的司机嘛。 教导主任上了副驾驶,爱莎老师跟他两人坐在了后排。叶苏秦心里一万个问号,看侧边一脸紧张又雀跃的爱莎老师,似乎预感到今天会是不寻常的一天。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本市最大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希菲尔。希菲尔是埃勒集团旗下的连锁商业酒店。 司机停好车,三人进入酒店,在前台等了一会儿,司机拿了卡带着他们上了电梯。 来到五楼,在仪宾小姐指引下,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大包厢,两名仪宾小姐合力推开大门,内里是上百平方的大包间,异国风情,豪华至极,大圆桌直径好几米,中间花团锦簇,上菜的话得摆在桌子外围一圈才行,不然站起来都够不着…… 叶苏秦茫然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呆立当场。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豁得起身,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他紧紧拥抱在怀里。 看得出来,男子的地位很高,他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推开椅子,分立两侧。 男子动情的抚摸着少年的脸蛋,“你瘦了,个子也高了。” 少年嘴里全是苦涩,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与之见面。 “来,跟爸来,坐爸旁边,点了都是你爱吃的菜,快,快尝尝。”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年的叶讫言,他深情款款地拉着自己儿子的手,亲自拉开椅子,伺候他坐下,就像小时候一样,像个服侍小皇帝的老总管。 脸上洋溢着温情的笑,夹起大鸡腿往他盘子里放,又或是将鱼肚子上最柔软的肉夹过去。其实在宴客的时候,这种做法非常失礼,但是当主人地位实在太高,这种失礼的举动又会被定性为雅致了。 宴请的一桌人,叶苏秦都认识,学校里的一些领导和老师,一个个搓着手,局促得不得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谄媚、阿谀两个字。桌上的菜没动过,一筷子都没动过,连校长坐着,也是挨了半个屁股,正襟危坐。 两父子在上面说话,大部分都是叶讫言在说,言语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底下一桌人干巴巴坐着,时不时矜持地动一下筷子,好几个人,比如教导主任,副校长之流踌躇着是否上前敬酒,又不敢。 寻常酒宴,无论是大公司内部晚宴也好,还是政府机关的招待宴也好,哪怕你职位再小,上去给领导敬酒,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儿。但是今儿的主太大了,他们等人上去,好比老百姓给国务院国务卿敬酒,那叫自我定位不清楚,那叫不自量力。 “圭塞普校长,我常年在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犬子这几年承蒙您关照有加,我作为一个父亲,敬你一杯。”叶讫言端着一杯酒,也不起身,但谁也不敢说他架子大。 “叶总客气,应该的,应该的,”六旬校长赶忙起身,凑上去碰了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姿态放得很低,酒杯仅仅轻轻磕了下就缩了回来。 随后闲聊了几句,叶讫言很健谈,对教育事业和教育市场认知度很高,他一边打趣着几个国外经典事例,一边品评国内教育的困境和破局之法。一堆在教育事业上深耕几十年的老教师们竟然被一个门外汉说得颇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叶讫言喝了一口酒,咳嗽了一声,众人识趣地放下筷子,知道重头戏来了。“校长,我想给我们学校捐栋楼。” 校长拿筷子的手都抖了,“叶总,您这——。” “没别的意思,就是支援一下落后城区内教育事业的发展,也为农民工子弟们创造一些相对公平的学习环境。计划是建一幢多功能教学楼,包括一整套实验器材,多功能影视厅,1200套教育器材,十万本课外读物以及相关的桌椅板凳之类用具,统统一手包办了。” 校长眼睛都红了,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叶总,我代表兰墅中学一千七百名师生,感谢您的慷慨捐赠。” 脑子里,这幢楼的名字,校长他都想好了,就叫讫言楼,不,叫苏秦楼。 又热热闹闹了一会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知道两父子多年未见,有太多的话要讲,碍于在场有外人,双方也没怎么交谈,于是客人们识趣地站起来,告罪一声,纷纷提前散场。 叶讫言亲自给儿子倒上果汁,拿起酒杯碰了碰,乐滋滋的,夹了一筷菜,慢悠悠感慨到,“咱爷俩,差不多有三年没见了吧,最近一次见面是啥时候来着的?” “高中入学典礼的时候,”叶苏秦有点窘,不太爱接这个话题,有些扭捏。当时这个男人,明明穷困潦倒,却死要面子,一如既往一身绸缪的手工西装,租赁了辆奥迪a4,倜傥潇洒,场面排头都很大。但叶苏秦只想钻地缝。 他一直无数次在想着,下一次跟这个浑蛋老爹见面的时候,会是怎样一个场景,破口大骂他丢弃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告诉他这些年自己过得多委屈,或者狠狠将他揪着暴打一顿。也考虑过,摆足姿态,冷面冷目,形同陌路,不去搭理。 或许一年前,自己真的做得出来,年轻气盛,爱恨分明。但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忽然感觉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那些小时候受的委屈,长大后受到的白眼和奚落,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亲还在身边,感觉亲人好好在,比什么都重要。 父亲还在喋喋不休,“对对对,入学典礼,那次你妈没去,我想着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叶讫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他抱住,儿子个头已经很高了,两人不相上下,有湿濡的泪水滴落在肩膀上,打湿了一片。 父亲的目光柔和了,他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儿子,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你,爸爸差点把你害死了,爸....呜呜....爸浑蛋,爸不是人,爸欠你太多太多,爸都不知道怎么赎自己的罪,我都不敢乞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接下来的日子,给我点时间,好好弥补一下,行吗?” “你都知道了。”叶苏秦淡淡说道。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是我儿子,是我心头的肉啊。九岁那年,我抽空回来一趟,看到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草堆里玩,整个人瘦成皮包骨,两眼无神,宽大衬衣下面是大片鞭挞造成的红肿,那可是寒冬腊月啊,室外气温不到一两度,趿拉着拖鞋,套着单薄的衣物,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无助地哆嗦。” “我知道我的离开,对你妈伤害太大了。婚后生产下你的时候就发现她有点异状——精神方面,当时我没怎么在意,主要家里条件也不容许,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发展成这样。我...我真是浑蛋,我眼睁睁看着你遭受虐待,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甚至连走过来抱抱你都做不到,我....呜呜呜。只能逃避似的委托你奶奶过来照顾。我.....真不是人。”说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整张脸都红肿。 “爸,”叶苏秦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别这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这次爸不走了,这次爸再也不离开你了。”叶讫言信誓旦旦,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要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男孩。” 第八十一章 外圣内王(五) 兰德酷路泽停在小区楼下,司机殷勤无比地跑下车,拉开后门,手摁在门沿上防止客人撞到脑袋,“少爷,到地方了。” “嗯,谢谢。”叶苏秦走下车,告了一声谢。 “少爷,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的先回去了。”司机在一侧点头哈腰。 “嗯,路上开车慢点,小心些。” “好的好的,还有,少爷,明天我早上七点过来,在这里等你,送你上学去,那个早饭什么的,我会为你安排好,那个冒昧问下,有什么忌口的或者有什么想吃的。” “你看着安排就好,路上小心些。”叶苏秦挥了挥手,司机再次深深鞠躬后开车离去了。 他独自走在楼道上,忽然有些不真实感。自己老爹竟然成了埃勒财团的亚太地区总经理,菲律宾分公司总裁。埃勒财团是m国全天候,全方位战略合作公司,名下不光涉及芯片制造,新能源研发,房地产等等常规实业,还涉及军火、航天器材等特种领域的制造和研发。当然,它最最强悍的还是它的医疗服务体系,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利润都来自于医药行业的垄断,堪称医药界世界级的寡头。 说不好听点,卡汶狄这种二流国家,连首相见了都矮半个头,倒不是一个国家屈服于一个跨国公司,而是人家背后站着m国的国防部。 埃勒集团在全球110个国家里有公司或者办事处,有生产基地,有销售渠道。每年净利润高达618亿美元,并且以每年3.2%—4.3%的速度持续增长。其中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订单跟利润来自m国国防部和情报局。 这是一个连首相都不敢轻易怠慢的庞然大物。 况且,它还是sox商业联盟的一份子,得罪一家,等同于同时得罪十数家全球顶级军火企业。这笔账怎么算,任谁心里都有谱。 来到房门口,里面是奶奶絮絮叨叨的念叨和老妈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他拿出钥匙投开钥匙孔走了进去。 “阿笠回来了啊。”奶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拿着拖把正在打扫卫生,老妈坐在一旁正在备课,抬眼看了看,笑笑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备课。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玩去了,下次记得还是要早点回家的。” “妈,阿笠是学校里有活动,耽搁了,才这么晚回来,我刚跟你说过的。” “嗨,瞧我这记性。” “我今天见到爸了,”叶苏秦说。 啪嗒,奶奶手中的拖把滑落,重重摔在地上,母亲猛然抬头,两眼中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光芒。 ........... 祀水警署内。 现在是晚上八点。 除了值班员外,最后一名警官整理了下档案,一一归置后站了起来,狠狠伸了个懒腰。“李队,咋还不下班呢?我记得你手上案子已经移交了才对。” 显示屏后面露出一个脑袋,“雷队,准备下班了?嗨,我师父交代给我另一个任务了,今晚看来又得通宵了。” “哈哈,你师父真是不拿你当外人,使劲使唤。”那警官将椅子推到桌下,笑笑,“得亏你还没来得及结婚,不然回去少不了吃一顿闭门羹。” “谁说不是呢,哦,对了,雷队,档案室钥匙在你那吧,等会可能要查些资料。” “嗯,在我抽屉里,我就不上锁了,你自己拿,下班的时候,记得给我把抽屉锁上。”警官站了起来,换下了警服,套上休闲装,提起手提包,打了个招呼,“那你忙吧,我先走了,你嫂子还等我一起吃饭呢。” “行,雷队慢走。哦,楼下帮我看看老陈铺子还开着吗?开着的话,让他给我送一份炒河粉上来,晚饭还没吃呢。” “你啊,就会使唤人,行了,知道了。” 走廊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李恢悄悄起身,关好了门窗,再次落坐,打开内部网,输入李显仁三个字。 李显仁,1962年生人,吕宋籍,毕业于喀尔扎警官学院,第五十七届学员,因良好优异的表现,于毕业前夕接受内部调派任务,以卧底的身份打入黑恶组织——辰龙集团。 1984年七月,成功打入辰龙内部,担当组织红棍一角。 1987年三月,成功晋升于辰龙集团二把手——谭笑天手下做了头号心腹。 后连续三年为组织提供大量有价值线索,并协助组织打掉多处据点,剪除了辰龙部分羽翼和枝丫。 1992年六月,被辰龙集团发现卧底身份遭到秘密处决。壮烈牺牲。同年八月,警方抽调大量人员一举将辰龙集团连根铲除,除头目辰龙远走缅邦,下落不明外,其余人员全数落网,为害靖江市近三十年的毒瘤彻底铲除。 李恢又翻墙了几个网站浏览了下自己父亲的生平,基本论述大同小异。 1992年六月? 好熟悉的日子。 他又在搜索网页里输入时志龙三个字。 整整一个界面密密麻麻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师父近些年来破获的案子,他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一份报告。 果不其然,时志龙当时也参与进了这起案子。他俩是发小,如果父亲是卧底,最信任的线人肯定会选择师父。 这无可厚非。 同年九月的庆功大会上,时志龙连升两级,由二级警司提拔到三级警督。 李恢噼里啪啦地打字搜档案,辰龙案是窝案,夹杂着无数的其他案子,他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的看过去,他想了解一下自己的父亲,同时也想知道那些谋害自己父亲的人,最后的结果如何了。 鼠标忽然停了下来。 辰龙集团二把手谭笑天在转移至监狱的路上,实施越狱行为,打伤一名看押人员后跳车,后被其他随行人员追上乱枪击毙。 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毛病。心细的李恢在看押人员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志龙。 当时,他应该升任三级警督了吧。倒不是说三级警督不能随行押车,只是太违和了吧。 李恢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是傻子,大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档口给自己一份鉴定报告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掌握了详细的情报,但是他不说,这本身也不好公之于众,他这是想干嘛,想让自己追查下去? 李恢痛苦地揪着头发,一边是已故父亲,一边是至亲的师父。他该怎么办? 这件事就当做从来没见过,在心里删除? 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看来真相远比档案上记录的复杂。 李恢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 林婉清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打扮了一下,周末两天,她跟叶苏秦之间的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忽然觉得以前没有发觉哦,这个腼腆的大男孩其实还挺有魅力的,除了不爱说话之外,其他方方面面挺会照顾人的,只是.....算了,梵天浩是第一志愿,叶苏秦可以排第二志愿嘛。 而且梵天浩跟叶苏秦是哥们,死党。说不得.....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林婉清光顾着想心事,忽然发现今天教室里大家都在偷偷讨论着什么,一个个眼神鬼祟,神神秘秘,看到自己过来,下意识地,声音小了下去。 “大家都在议论什么呀?这么热闹。”林婉清用胳膊捅了捅同桌,同桌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她,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了?我脸上长痱子了?”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校园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同桌四处扫了扫,偷偷招了招手,示意靠耳过来,林婉清闻言照做。 “我跟你说,咱班的叶苏秦居然是当代埃勒财团,亚太地区总经理的儿子,是太子爷哦。昨晚他爸找过来了,请了学校领导一起吃饭,席间还应承要捐一栋楼呢。” 林婉清五雷轰顶。 “据小道消息说,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但在外面混得并不好,开公司公司倒闭,跑生意,生意亏本,穷途末路下好像得到了什么贵人相助,然后平步青云,又娶了贵人的女儿重组了家庭,可是那贵人女儿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就是不生儿子,所以他爸又回来找原配的儿子了。” “这....这....你编的吧。” “瞎说,外面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看这事假不了。”同桌信誓旦旦道。 林婉清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怎么感觉说得跟偶像剧似的。” “你还别不信,”同桌压低声音,“校方都单方面默认了这件事,今天办公室好多老师都在聊这事儿呢,没跑了。” 林婉清偷眼往后瞅了瞅。 “别看了,不会来了,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同桌扬了扬下巴,“哪还会来我们这座破学校继续就读啊,人家早请私教了,在大别墅里,一大堆女仆伺候着,别提多惬意了。” 林婉清沉默不语,歪着脑袋,心里又是一阵激动,又是一阵失落。 她偷偷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阿秦,今天看到你的位子空空的,没来上课吗?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逐字逐句看了一下,语气没问题,因为两人还不是情侣关系,不能太单刀直入,以这种朋友关心的语气发过去,效果会更好。 信息发出去了,接着是等回信。 第一堂课过去了,林婉清第一次上课上得心不在焉,心里好像有一只八爪鱼在疯狂刺挠,烦躁不安。 接着一整个上午过去了,林婉清的心如坠冰窖。 看来,有些事,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林婉清颓然伏在桌子上,两眼无神看着前方,忽然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嗯,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请假一天,明天继续会回来上课。” 林婉清端起手机翻来覆去地看,心里没来由涌现一股甜蜜的希望,这时候,廊道外,梵天浩和几个兄弟嘻嘻哈哈走过来。 林婉清本能地抬头望去,随即又把头扭过来,她这一刻才忽然发现,心心念念的梵天浩貌似不香了。 第八十二章 外圣内王(六) 童遥睁开眼睛,这是一处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内,陈设简单,一张行军床,一张折叠复合材料的行军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被发现在一家破败的学校废墟内,身上穿着卡特里特的中尉军装,几名负责搜索的卡特里特老兵找到了她,并将她带回了临时基地。 这一场大战,打得太惨烈了,到处都是尸体,炸成几截的尸体,触目惊心。饶是出生在这种混乱年代,自小见惯死亡的老兵们也不禁胆寒。尸体密密麻麻,蔓延开去,双方起码阵亡了两千到三千人。 救助会的人开始收缩,负责救援任务的卡特里特士兵也不敢深入,他们只有两百人,仅仅在边缘地带将能够找到的伤员和重要人物的尸体尽量抢救出来。为此付出了三十五名士兵牺牲的代价。 除了全须全尾的童遥外,另外还找到了此次作战幸存下来的七名时钟塔一方的士兵。其中三人受伤严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撑着回到卡特里特。 外面开始忙碌起来,汽车引擎不断,他们此刻距离靖江足足有两百公里远,理论上不会遭到救助会的打击报复,不过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卷帘门被撩开,进来的是一名穿着军装的女性,她左臂上绑着白色红十字标识。 她进来将手上两份军用罐头放在桌上,“童中尉,上面命令我们即刻返回总部,我特过来通知一下,您的身体还好吗?吃得消接下来的跋涉吗?” 童遥活动了下身子,感觉没什么大碍,她只是昏迷了过去,其实没有受伤,况且,她甚至连现在的状况都分不清楚。 “哦,这个是您的个人物品,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替你代为保管了一下,现在该物归原主了。”女救护员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腰包递过去。 “您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休整时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招呼一下就行。”女救护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童遥打开腰包看了看,里面是一些证件,零钱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被翻看过,凌乱得很。还有一部战术面板,可折叠式的战术面板。 光影交错下的古老吊钟塔造型的logo刻印在背面,摩挲上去有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属科幻感。 战术面板有三重安全装置,看样子,这个高科技玩意儿,那些大老粗们搞不定,随便检查了一下又还了回来。 划开指纹锁,扫描了瞳孔和面部识别。 这玩意儿竟然开机了,进入了工作界面。 童遥皱了皱眉头,简单操作熟悉了一下,这玩意不难,在现代,童遥接触过计算机、ipad之类的电子产品。虽然战术面板是军用级别的,但是两者有共通性,上手不难。 面板内功能繁多,但个人资料不多,分门别类放置在两个文档内,其中一个还搞了个加密。加密文件做得很精巧,拥有非授权自动删毁的模式,不过在非暴力入侵模式下,倒也不需要搞什么解锁功能,只要识别一下面目就行。 一个文档记录着一些武器设备的性能和资料,足足有七八篇,篇幅都很长,罗列着各种打探到的功能数据和实战效果。包括最新式自律型机器仿生人和赤蝎超代化战车。 另一个文档则...... 童遥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呢喃道:“叶苏秦!” 这是一本日记,一本自述型日记,里面记载了一个名叫叶苏秦的男孩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无巨细的过程,统统记录了下来,对方的文笔很平淡,也很细腻,甚至哪怕没有经历过他的悲痛过程,依然能够从文字里感受到那种撕裂般的痛楚与哀嚎。 日记的扉页上第一句话就写着:活着!在这里,本身,毫无意义! 童遥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通过阅读,她终于明白了。她跟一个名叫叶苏秦的小男孩互换了身份,他们彼此取代对方在自己的世界生存。 而—— 现在,就连童遥也搞不清楚,她活在他的世界,还是他活在她的世界,因为连这份卡特里特的殊荣,也属于对方创造的功绩。 她之所以此刻还能吃着军用罐头,住在帐篷里,而不是露宿街头,全凭着对方的功绩。也就是说这里是自己的世界,但自己却依然在窃用着别人的身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互换身份后,连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被完美植入到另一个人身上,包括人们的认知,包括终端使用的指纹,但恰恰文档里的资料没有被更替,叶苏秦,不该是不被存在的名字嘛。为啥,他偏偏出现在了文档里,而不是被这个世界自动替换成童遥! 难道文字不属于意识形态?不属于被覆盖范畴? 还是,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骗局? “童遥中尉,准备上路了。”有人探头探脑进来说道。 .......... 米其林三星级餐馆。 叶讫言姿态优雅地提着刀叉,享用西餐。他的用餐仪式很标准,两臂膀紧紧夹紧,不留一丝缝隙,餐巾折得恰到好处,摆放在餐盘下,每一次刀叉落下的位置都很一致,切割下来的牛排大小刚好够一小口吃下,细细咀嚼。 而有殊荣跟他共进晚餐的客人,是一个粗鄙的军人。 国民警卫队,第三十三机械化摩步营营长,马提亚中校。他穿着军用礼装来的,卡汶狄的军装肥厚痴笨,长立领,绣着花穗,两肩章就像古时大臣上朝拿的象牙朝笏,又宽又大,笨重的耷拉在肩膀上。军装是墨绿色加金黄色调的,看上去又夸张又醒目,缀满了各种装饰用花饰,胸口的资历牌和奖章密密麻麻,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战功“彪炳”的军官。 脑满肠肥的军官粗鄙的正在用手撕昂贵的神户牛排,他喝酒从不用杯子,而是直接对着酒瓶吹。 旁边的侍者们暗暗皱了皱眉头,叶讫言却浑然不当回事。 “马提亚中校,”他轻轻用银质调羹敲了敲玻璃杯,随身侍奉的保镖提起脚边厚重商务手提箱重重砸在桌子上。 打开来,里面躺着全是一叠叠捆扎的严实的美金和十数根金光灿灿的金条。 “不知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叶讫言继续将一口牛排吞入,优雅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这些都是给我的?”马提亚两眼金光闪烁,目不转睛盯着手提箱。 “of course,”叶讫言耸了耸肩膀,“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会有重谢。” “我手下兔崽子都是能打的山兵,这一点你放心好了,只是,有些难以置信。”马提亚点燃了一根雪茄,抽了起来,他呼出一口气,目光直视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商务人士。 “你在奇怪,我一个外人怎么会突然落落大方地资助你们复国?” “是的,你应该知道,一旦做下决定,会死很多人,死很多人,其中最多的就是你们吕宋人,你们一直以来都很懦弱,却占据着这个国家绝大部分的商业份额和权利。”马提亚喋喋不休起来,“我想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除非是一个陷阱,该死。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拿着钱然后移民国外就行了,你看看,这里的钱足够养活我一辈子。”他耸了耸肩。 继续说道,“听说你跟eox(卡汶狄民族激进分裂团体)那些疯子也有联系,太疯狂,这个世界。” “听着,马提亚,首先我是一个商人,其次才是吕宋人。我背后的老板们想要的是一个混乱的卡汶狄政权,这样我们才能够攫取我们想要的利益,卡汶狄是个资源富饶的国家,占地面积广泛,更重要的它插在m国与太平洋的咽喉部位,大国的博弈,兄弟。” “你效忠俄罗斯!?” “不,我效忠资本。” “塞普林在首相这个位置上坐太久了,他没能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他只是桀桀地安于现状,左右于两个超级大国之间,这不好,这样我们的人民还是水深火热。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阻挡了我们赚钱的路,他得下来,怎么下来都行。是刺杀,或者选举下台,都可以,如果不行,我们可以发动叛变。哦,对了,你们马来人希冀独立已经上百年了,你看,这不机会就来了,在下次全国大选的时候。” “你就像是一个魔鬼。” 叶讫言拿起酒杯上去碰了碰,“马提亚中校,不,是马提亚将军,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笑了笑,“以后没有卡汶狄这个国家了,世界地图上也找不到了,有的只会是卡汶狄马来民族共和国,吕宋共和国,还有,对,那群拉丁人也有复国意愿,那就也给他们一个,就叫卡汶狄拉丁合众国,你觉得如何?哈哈,我把这个国家一分为三,以后,你就是你们国家的首相,如果不愿意,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大公的闲职,你看怎么样?” 面对叶讫言疯言疯语般的循循善诱,马提亚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他伸手提过一叠美钞翻了翻,“这是你们疯子的乐园,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远离你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你答应给我的签证呢?” “在选举日那天,”叶讫言凑过去,贴着痴肥的马提亚中校,在他的耳畔轻轻低语,“在城市燃烧的火焰下,我亲自为你送行。” “我希望你说话算话。” “嗨,老兄弟,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合作。” 「谨以本章,献给那些默默关注我,支持我,给予我投票和帮助的人。谨以本章,献给七猫各位读者,谢谢你们投的阅读票和支持评论。作者会再接再厉,做的更好。」 第八十三章 战火纷扰(一) 风尘仆仆赶了一路。 童遥回到了位于卡特里特总部的公寓。 这套分配下来的公寓,是组织为尉官级别的人员准备的套间。卡特里特总部拢共只有八百名士兵,军官只有寥寥数十人,大部分因为战备任务需要住在军营里,整个街区,前后三栋公寓楼里仅仅住了十来号人,大部分还是以技术性军官为主。 街区收拾得干净整洁,路面也经过重新修整。道路两旁拥有茂盛的行道树和修剪别致的花园,会让人错觉回到了旧时代。 前脚离开仅仅几天,后脚回来却恍若隔世。 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窗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底层住房部有专业的女佣、清洁工、水电工等十几个靠着这份微薄收入养家的佣人。 卡特里特虽然没什么人性化,但在对待一些核心员工方面是真的面面俱到,公寓楼里有健身房、泳池、咖啡厅等休闲娱乐场所。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外面很多人连干净的纯水都未必喝得到,但这里,水富裕得可以灌满一个小型泳池。 公寓维护保养的费用,走的是公司后勤处的账,所以这笔略显奢侈的综合管理支出费用,无需这幢楼居住的房客支付,却可以享受这个时代难得的便利和实惠。他们仅仅每个月只要支付有限的水电费,才一百二十元。比起这些人的收入,这笔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童遥关好了房门,走进浴室,开始放水。 她脱去了衣物,迈入浴缸,然后缓缓滑下,让水漫过自己的脸,将整个身体都浸在满缸的清水中。 又回来了,虽然当下的环境比自己漫无目的在荒野流浪强多了,但内心总是无法平静。 她在那个世界待了一年,甚至一度以为会永远待下去。 忽然回来,惆怅若失。 她拿起毛巾轻轻擦拭身体,水的颜色开始逐渐变暗,水体也开始浑浊。数天的颠沛,雪白细腻的肌肤上附着满了尘埃,细细的,就像一层漂浮物一样,在清水表层覆盖了薄薄一层污渍。 每一寸肌肤都在大声呼吸着水中的空气,能够感受到一丝张扬的活性和满足的惬意。童遥抬手,手中的水并不顺着掌心的纹理朝着底下滑落,而是汇聚起来,像个调皮的小人儿,雀跃在股掌之间。 水滴汇聚成水潭,水潭变成水球,就这么悬浮在掌中,像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长着一张精致乖巧的面孔,两道剑眉仿若刺破苍穹的利刃,朱红的嘴唇微微上扬。 水球轰然崩碎,化作氤氲的水汽,升腾而起。 童遥站了起来,将浴巾披在身上,赤脚行走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她伸手拉开房门。 门外,一个穿着酒红色礼装的门童正酝酿着敲门的姿势,不过门却陡然打开,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门后是一个极美艳的女孩,他下意识咽了咽唾沫,“童....童遥女士,晚....晚上好。”他说话结结巴巴,面对对面凌厉而来的气势,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理事会.....在.....18号会议室.....”门童还在磕磕绊绊地绞尽脑汁回忆主管吩咐的话语。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砰的一声,童遥毫不留情面的将门重重关上,同时也隔断了门童淫猥的目光。他有些不甘,也有些叹气,茫然举了举手妄图在敲门,不过最终理智战胜了淫欲,他挠了挠头,不甘地往回走。 门童传捎的后半句话没有听到,但是对于童遥来说无关紧要,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外面,她的瞳孔在不断光暗切换,视角里,一个是一片和平淡然的田园景致,一个是无数炫蔓的天火从天而降,无数草木被焚毁,人们在嘶叫,在凄厉奔跑,天上雨点般的炮弹落入,掀起一阵阵尘土和喧嚣,无数人被锐利的破片切割,鲜血飞溅,尸体蔓延。 她看到了这座城市的终结。 自那天起,她本能地掌握了两种法理。其中,未来视,能够让她看到没有发生过的事,虽然这个能力并不以个人意志而运作,但每每危机之刻,总会灵验无比地给出反馈和预警。 现在,她看到了卡特里特的灭亡,虽然并不知情内幕,但是预警已经降临。 她苦笑了笑,自嘲地觉得自己真是不幸之人,原本以为这个地方会成为暂时的栖身之所,没想到,她又要走上流离的道路。她讨厌流离,在这个世界上,荒野上没有纯水,没有热乎乎的饭食,什么都没有,只有钢筋混泥土的残骸和无数不在、如同蝼蚁害虫般铺天盖地的掠夺者们。 不过,今非昔比。 她低头看了看光洁如玉的手臂,暗绿色的静脉舒张在肉色肌肤下,一张一弛,一股不可视的力量在随着韵律缓缓荡漾。 是的,今非昔比,她已然不再是单纯的人类。 童遥整理了一下着装,她穿着配发的卡特里特军装,武装带杀得很紧,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显露出来。卡特里特的军装讲究修身,穿在体态玲珑的童遥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她胸前平平,没有那么多累赘,行走之间倒也有一股飒爽英姿。 出了公寓,在办公大楼门前检查过证件后,在一名秘书人员指引下,她进入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 霍纳森少校,也就是训练营的总教官出席了会议,他坐在童遥左侧,挨着她的身子,脸上带着温煦的笑。这是公司特意安排的,有个认识的、高级别的人员出席,会让受讯人员更加容易放松。 剩下三人都是军事委员会里级别很高的几名校官,其中还有一名执掌情报部门的将军。 半圆形的铝制会议桌,五个人围着坐着,气氛还算融洽,对面没有单刀直入地提问审讯,而是以唠嗑的方式逐步展开。 三名审讯人员按照内部的规则开始询问童遥在过去几天里,与哈里斯一伙同步行动的具体细节,这些在一开始的报告里已经详细论述过了,不过情报部门觉得面对面交谈可以让对方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于是有了这场近乎于闲聊的询问。 从旧时代穿越回来的童遥并不知情细节,不过以她的观察力和口才,其实只要稍稍了解一些东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编排出很多。连这些专业的人员也未必可以从她字里行间流露的东西里挖掘出什么“违和”的东西来。 叶苏秦的日记记录得很详细,所以童遥回答得也很尽善尽美。 期间,几个审讯官连连点头。童遥提供了一份详细的关于对方几名重要人员的能力论述,这是自时钟塔落实买卖纳米机器以来,卡特里特最直观地了解双方在科技和能力上的差距,还有一份是关于对方展露出来各种高超性能武器的战场表现和论述,也看得他们两眼冒光。 “感谢您对卡特里特做出的贡献,您的功绩我们会记录在案,我个人觉得中尉这个军衔已经不再适合您了,女士,我们在考虑提升您的职位权限,比如上尉这个职位,我想非常合适您。”将军站起来,亲切地跟童遥握了握手。 “我们在接下来会加强对时钟塔的合作,......呃,已经在加强合作了,接下来有的忙了。”将军耸了耸肩膀,打开了话匣,“通过你的论述,我们了解了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老实说,我做情报部门这么多年,第一次了解到拾荒者救助会这个组织,不是这个组织雨后春笋般刚刚崛起,虽然这个该死的时代里,每天都有各个大型组织崛起,然后没落。其实在七年前我们就关注到这个组织了,它活动范围在我们的预警范围之外,而且当时才是一个千人的中型组织,我们两家也会互换一些战略资源,相对来说,相处还算融洽。对于他们内部的一些事情,也了解一些。” “他们的首领很神秘,连他们内部的人都很少有人见过,我甚至怀疑根本不存在这个所谓的大首领这号人物。日常事务好像是一个叫做劳拉的女人在维持。我见过她,非常飒利的一名女中豪杰,他的丈夫和孩子死在了救助会对外开拓的战役上,她还失去了一只眼睛,是个将全部精力统统投入工作中的狂人,人很疯狂,也很理智。” “这不是我们的战争。”童遥突然开口打断了将军滔滔不绝的话语。 整个会议室寂静了下来,原本窃窃私语和论述的话语统统消失干净,所有人沉默了下来。 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战争已经开始了,救助会的前锋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两百公里,他们正在占据扎浮罗尔,最近几天,你应该看到,总部里的守备力量少了很多。” “难以理解。”童遥开口。 “这次追捕,时钟塔损失了两名校官,两名高阶尉官,近百名军人,这是时钟塔近三十年来,折损最厉害的一次事故。” “事故?他们将这定性为事故?” “你不了解这个庞然大物,救助会不足以成为时钟塔的敌人,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一枚拦路石子。不过,就算是拦路石子,也需要彻底消灭干净。” “看来大人物们已经谈妥了价格。”童遥歪着脑袋,盯着将军,“又要轮到我们卖命了吗?” “你很聪明,孩子。”将军眨了眨眼,嘴角带着笑意,“既然话赶话,赶到这一地步,我就开诚布公地说明白些好了,虽然很多都是军事机密,但是无妨,你现在开始,也是我们卡特里特的一份子了,有些情报,你该知道。” “这里距离欧洲太远,距离时钟塔的总部也太远,零星的补给可以不计代价地运输过来,但是常规武器却无法一下子落实,但,仇一定要报,时钟塔的脸面需要顾全。不然如果放任之,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一些团体过度解读为时钟塔的内部武力已经出现严重下滑,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变故和麻烦。” “你们将卡特里特租出去了,来当别人的海外基地?” 众人微微有些诧异,虽然话里话外多多少少隐性的提示到了这一点,但是对方竟然能够在众多琐碎的话语中,找到重点,并顺着这条线推断下来,这个能力,简直难以想象。 余下几个抱着膀子闲坐的老家伙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这是一个做情报的好苗子。 “对,”将军单手托着下巴,越来越欣赏面前这位小家伙了。两人就像好友之间聊天,神态自然。 “公司内部有全套生产线,可以生产各个型号的常规炮弹和子弹。他们要来我们这边打仗,必然不可能携带笨重的后勤,所以,我们会得到全套的设备图纸和武器图纸,替他们生产枪弹零部件等各种常规消耗品。” “卡特里特可以通过这次行动,大量赚取外汇收入,哪怕我们一枚子弹只赚取一分钱,这也将是一笔难以想象的收入。况且,在生产和制造过程中,对方需要间接性地提供武器图纸或者设备改进方案,甚至是全程构架一条或者数条流水线,某种方面讲,我们可以通过这一轮生产,将自我的军工体系和装备体系,提升不止一个台阶。” “看来已经尝到甜头了。” “对,对方答应我们构建一整条战车流水线用于生产新式坦克,也答应出资建设军用机场,并提供一些三代机组件和生产部件,应承帮我们训练不少于三十名的飞行员。”将军敲了敲桌子,摊了摊手,“这个条件,董事会无法拒绝。” “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将当之无愧,成为整个地区的霸主。” “我参加过这场针对救助会的战争,所以,你只有身处战场才能够清晰了解我们的敌人。他们拥有不低于这个时代的武器装备,这不合常理,一个几千人的聚居地组织拥有各种靶向武器,灾害武器,脉冲武器,显然不合常理。这说明什么?说明救助会背后也有一个等同于时钟塔的组织在援助。”童遥顿了顿,开口:“我想各位领导应该清晰明了,这场战争,很有可能发展成两大势力之间的代理人战争。” “其实我们的智囊团也这么分析过,但是跟吞进嘴里的肉相比,这点风险,很有必要。这是个糟糕的时代,没有什么机会会安安稳稳等着我们去摘取,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去。你能明白。”将军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言尽于此。”童遥站了起来。 “童中尉,”将军也跟着站了起来,“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进行这一轮审核调查。你提供的情报在未来战争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分量,我再次代表情报部全体同僚以示感谢。” “还有,你的组织分配下来了,接下来你将被分配到霍纳森少校麾下,担任一个纵深穿插连的连队总指挥。你们是老相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 霍纳森少校站了起来,亲切地跟童遥握了握手,“正因为老相识,我才力排众议,鼎力争取你的调配权限,你是我的学生,在场众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的加盟无疑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断。我其实是想让你担任我的副手的,也就是副团级参谋长,可惜,军部的老顽固们觉得一下子把一个外人提拔到这个高度,显然容易动摇卡特里特内部制度,当时我是拍了桌子,摔了帽子的,可惜,那些老顽固油盐不进,我也无可奈何,唉。” “你不该在我面前说军部的坏话,因为我也是你口中的老顽固。”将军呵呵笑了笑,锤了少校一拳。 霍纳森少校咧着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童遥的肩膀,“雷科跟帕斯也在我的队伍里,你们这一届的毕业生倒是都来齐了,我现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上战场了。” 童遥矜持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第八十四章 战火纷扰(二) 霍纳森和童遥并肩走出了办公大楼。 天色已晚,路上一盏盏亮起了白炽灯,自动逡巡的感应器元件和摄像头正一丝不苟在布满铁丝网的水泥围墙上来回扫视。 路上的武装人员明显增多。 卡特里特总部实行军事化管理,同样有宵禁的规定,入夜后,人们的活动全部局限在建筑里。卡特里特总部拥有人口1.2万出头,但大部分都是为特权阶级服务,地位甚至连牲口都不如的人畜。这部分包括需要在工厂两班倒没日没夜干活的苦力和相对地位稍高的文职职工和服务型人员。 真正能够体会到卡特里特“幸福”生活的,仅仅不足三百人,他们是构成整个卡特里特权贵阶层的掌权者。 各部门经理,董事会成员,以及军队里各个职阶的军官,他们才是组成卡特里特核心的一块。 有幸,童遥自此刻起,也光荣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在路上,霍纳森应承会将手上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划拉到童遥的名义下。在这个时代里,一个组织内的话语权,除了看你个人武力之外,你手上的武装力量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别人应对你的方式方法。 卡特里特的军官体系和军队体系有些混乱,这个与当下这个时代的特色密不可分。 卡特里特理论上拥有职业军人八百人,这些都是受过卡特里特系统训练的真正军人,负责保卫卡特里特的安全。他们都是拿薪水的,而且薪水还不低,是卡特里特武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另外还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秘密部队,这些人战斗力方面未必有职业军人那么强悍,他们主要面对的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暴徒,而是组织内部那些掌权或者掌兵的不安分子们。可以看作特勤部门。 另外在外面广泛领域内,还有一些卡特里特扶植或者组建的地方性武装,这些由当地暴民、流浪者和雇佣兵组成的武装负责维持卡特里特外围工厂、种植园和资源开采点等区域的一般性治安。这支部队的薪水不是从卡特里特口袋里出来,而是由当地负责这块区域的拿督或者经理人承担。但战时,这支人数超过三千人的队伍也需要接受卡特里特的直接调遣。 总部内部,常规武力也要远远大于账面上的数字,很多武装其实不是卡特里特在掏腰包供养,而是下面一些军官们自掏腰包供养。比如霍纳森少校,他有一个团的编制,但是实际手上的职业军人只有九十人,剩下五百多人都是他用自己的薪水供养起来的武装部队,这部分组成大部分由历届剿匪战斗中收编和俘虏的一些足够强壮的流民,也有花钱雇佣的雇佣兵和收罗的一些无家可归的儿童、少年。 这个时代很奇怪,遍地都是士兵,只要你有粮食、有钱,随随便便都可以组建一支队伍。而大多数时候,手上有部队,变相地等于有了源源不断的生财树。 战争掠夺和资源占领是军官们发财最佳也是最快的捷径,当然,并不长久。更多人的人会选择拿下一块驻地,发展工业来源源不断给自己供血。所以,卡特里特总部其实很少能够见到一些高阶军官,大部分军官都在外面殖民地里或耕耘,或开疆。 卡特里特在职军官中,少校有十二名,中校五名,上校三名,但将军却有二十二名。某种意义上来说,掌兵的少校其实话语权比那些文职将军还要大,这也是这个时代常见的怪相。 霍纳森拉住了童遥的手,“先别回去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霍纳森不由分说拉着童遥去了生活区里某个狭窄的过道。这片街区不同于干净整洁的公寓区,到处都是呕吐物、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材。 四周建筑斑驳古旧,散发着一股时代特有的陈旧味道。野猫和瘦犬在甬道尽头狂吠着,时不时有个醉汉邋遢地坐倒在街头。 这些醉汉的衣着都尚可,毕竟能够在卡特里特这种等级制度森严,甚至进行宵禁的生活圈里畅通无阻的,大部分都拥有可观的身份,还有可观的收入。 从能源分布结构上看得出来,这外表邋遢脏乱的地方,未必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粗大的供暖管道直通楼顶,一根根布置得井然有序的电线、网线横陈在电线廊柱上,从布局上来看,合理又简洁。 如果是旧时代,这样的布局大部分说不出什么来,也就过得去的水平。但是这里是新时代,如果放在外面,这些包含了铜等昂贵金属元素的电线早就被人剪断偷走了。它能够存在,就说明这里起码还有基本的制度。 霍纳森敲了敲大铁门,是镶嵌式的,铁门上有个可探视的方框,里面正有个小鬼,鬼头鬼脑地往外瞅。 “找....谁!”一句话还没说囫囵,一把手枪顶在脑门上了。 小鬼哆嗦着开门,侍立在一旁,一脸讨好,霍纳森上前,倒转枪柄,熟铁制造的枪托重重砸落在小鬼额头上,一下子血流如注。 小鬼惨叫一声,哆嗦着捂着脑袋,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断讨饶道歉。 “下次看到我,动作记得利索点,本大爷不喜欢等待,尤其不喜欢被你们这帮猪猡要求着等待。呸——”霍纳森随手将地上的小鬼踹翻,厚重的熟牛皮制造的军靴狠狠地在少年身上碾压过去,间或听到一两声骨头断裂的声响。 自始至终,霍纳森连眼皮都没抬。 在这种高级军官眼里,这些贱种,连称为人的意义都不具备,哪怕杀了,也就杀了,幕后的老板只会低垂着脑袋过来赔罪。 童遥眉头跳了跳,但没说什么。这样的场景,在这个时代,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实在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现在自己不同了,她以统治者的姿态现身。 两人大踏步走进了场所,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小小房间内,别有洞天,这是一处比较隐蔽的会所趴体。装饰复古老旧,带着浓浓金属风味和后现代颓废主义,墙上画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涂鸦,没有人能够明白那些涂鸦的意义,只是不断用色彩对比度极强的色差感给人一种扭曲癫狂的感官冲击。 脖子上带着倒刺的项圈,身上穿着裸露胸膛的金属皮装的贝斯手踩着疯狂的鼓点在上面激情表演,手中的吉他抽象怪异,尾部有两个大大排气槽,不断有闪烁着幽兰色的火焰从排气槽里迸射出来,每当打到某个激亢的音节的时候。 他的脚踝上捆有金属镣铐,他身后乐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看着像是被囚禁的奴隶,他们卖力表演着,时不时裸露的肌肤会跟身上金属披装的倒刺亲密接触,然后流淌下一缕缕艳丽的鲜红。 看上去他们情绪有些过度高涨,也有些过度歇斯底里,看来服用了一些违.禁.药。 形形色色穿梭着的男男女女们不着片缕,有的跟着节奏疯狂摆动,有的穿梭于人群之间,寻找可以服务的对象。 这是一家酒吧。 童遥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有人在卡座上站了起来,拼命朝他们挥手,是雷科。 瘦猴子帕斯也在,露着光脊背,正在两名窈窕侍女的招待下,欲仙欲死。 这是一处隐蔽的军官集会点。不同于外面主流,因为卡特里特还有基本的法律在,在外面的酒馆,可以歇斯底里疯狂,但不能杀人,但,这里可以,甚至可以想怎么虐杀,就怎么来,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里是一处完全为军官们打造的理想壁垒。 很多人在外面刀光剑影,需要有个途径发泄暴戾的气息。当然,这里的收费标准也不低,不过对于这些无处花销每个月厚实津贴的低阶军官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销金窟,双方各取所需。 酒吧一直都是交流情感,放纵发泄欲望和传递信息的途径。 当然,后者才是它最重要的功能项。 童遥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一杯马提尼一饮而尽。 雷科张了张嘴,耸了耸肩,“我本来还想换个地方招待你,怕你不习惯这里的风格,不过看样子,你已经越来越熟悉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了。” “至少不赖,”童遥斜靠在沙发上,她将整个身子舒展开来,慵懒地躺在上面。 “要不要给你叫个男侍啥的,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尺寸需要多少大之类的,或者持久力或者外貌特征有什么需求吗?”霍纳森大大咧咧坐下,打了个响指。 有服务员走了过来。 “不了,给我点一杯长岛,顺便,多弄点拼盘,有肉就更好了。” “不来点乐趣吗?我们明天很可能要走上战场。”帕特在一旁凑过来说道。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明天要去死一样。”童遥撇了撇嘴。 帕特有些悻悻然。 “童遥,你变了。”雷科突兀地插了一句。 童遥脸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但是她没有过度表现出来,而是一副很合得来群的样子。是的,一切都是童遥伪装出来的,她不认识这三个人,但是看这三个人的表现,似乎跟叶苏秦很熟。 她篡取了叶苏秦在这里的人生。好像,她一直都在篡取他的人生,而且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所以懂得如何将自己伪装起来,哪怕几人她第一天认识,她也装作两者很熟的样子,好在,叶苏秦提供的日记非常详实,只要对方嘴角流露出自己的名字或者其他特征,就会被分门别类,对号入座地打上标签。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露馅。 当雷科没来由说了一句你变了的时候,童遥下意识心里一咯噔。 “以前,你可从不会跟我们来这种地方,”雷科嘟哝着,“还记得训练营里,那个女护士的事情吗?其实,一直感觉你就像个圣母婊,高高在上,光华普照,贼让人不爽了,但是今天你表现得还算正经,看来跟时钟塔出去的这趟旅行,收获颇丰啊,连性格缺陷都改良过来了。” “人总是会随着时代而变化,不是吗。”童遥笑了笑,“尤其生死之间,我们都学会了妥协。” “又来了,你越来越像个哲学家而不是军人了。”雷科吐吐舌头。 “这次任务,凶险异常,我们为童遥平安归来,来,大家一起敬一杯。”霍纳森提着酒杯站了起来。 众人轰然响应。 童遥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众人鼓掌叫好。 坐下又叙述了一番,霍纳森有些感慨,“这次时钟塔倒是栽了大跟头咯。哈里斯,但丁,吉斯哪个人背后不是站着显赫的家族。我对那些欧洲老牌贵族不是很懂,他们离我们太远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公司把冈佛贡献了出去,此刻时钟塔的军队正驻扎在那儿,”雷科撇了撇嘴。 “卧榻之侧,让他人酣睡,确实,想想都令人不舒服。”霍纳森用酒杯替代道具跟童遥比划了一下,“这里是总部,这里是冈佛,两者距离只有五公里,在这边搭建火炮阵地,可以轻易覆盖整个总部区域。” 他耸了耸肩,表示无奈,“昨天,总部把冈佛以每年二十万的租金,租住给了时钟塔,那边以前是一个哨兵站,有一些废弃的营地,时钟塔要过来,总部又抽调了两千劳工前往修筑新的营地。看样子,看规模,都是打算构筑永固性工事的意思。” 童遥安静地听着。 “这场战争,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童遥说得对,这很可能会发展成代理人战争。”霍纳森一口闷了一杯威士忌,继续苦笑着说道:“我们的好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他随手在桌几上画了画,沾了酒的手指画出一幅潦草的地形图。 “我在偌伦有一片种植园,还有几家小型工厂,每年会为我提供大概两万的收入。这是我养兵的根本,是我这十几年来的心血。它距离扎浮罗尔不足二十公里。扎浮罗尔如果失守,那么偌伦首当其冲。偌伦如果毁了,我也就毁了。”霍纳森郑重其事说道。 “你把我们召集起来,就为了这个?” “对,你们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兄弟、同僚,当然,你们帮我,我也一定不会令你们失望。”霍纳森弹了弹酒杯,“雷科,你那个部长老爹除了给了你一条小命外,什么都帮不了你,你应该比我清楚,你的兄弟太多了,而你只是一个私生子。当然,如果在未来的夺嫡战中,有一名甚至几名掌兵的校官站在你背后,我想结局大概会令人舒适。” “帕斯,杰克帕德的聚居地,我帮你打下来,另外,偌伦收益的五分之一,无条件贡献出来,以后,你就是偌伦的股东之一,你觉得如何。” 帕斯翘着二郎腿,鼓了鼓掌,“太慷慨了,受宠若惊。” “至于童遥,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你提,我有的,一定提供。” 第八十五章 战火纷扰(三) “先帮忙把仗打下来吧,现在提任何要求都显得空中楼阁,不切实际。”童遥耸了耸肩膀说道。 “好,初步达成一致。”霍纳森拍了拍手,神情有些兴奋。“童遥刚刚加入我们这个小团体,还有些东西不熟悉,我觉得既然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那么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的能力就不多赘述了,之前训练营考核的时候,大伙都大概清楚了。雷科搭载的区域板块偏向于重装步兵方向,主能力域是重武器掌握,钢铁之躯,还有燃血之殇。副能力域为敏捷强化,力量强化和耐性强化等。”霍纳森介绍道,“应该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吧。” 雷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那行,以后战场压制的活就交给他了,他现在可以背负三百多斤的弹药打仗,身手还能敏捷得像个猴子。” “接下来是帕斯,帕斯走的是战略支援手的角色。主能力域是断层扫描,超频对接和卓越远见,都是属于精神探测类能力,副能力是急速奔驰,基础武器掌握,光学伪装等,大部分都是保命的手段,你这小子属老鼠的。”霍纳森笑着调侃了一句,“如果哈利在就好了,他的能力趋向于无人机操控,配合帕斯的感知能力,就是空地一体打击模式,可惜.....” 霍纳森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之前训练营的事,几个人之间有了间隙,加上哈利本来就不跟他们是一路的,他们是公司培养的储备军官,而哈利是技术部门的人,两者没有什么交集。 “童遥,轮到你了。”霍纳森扭头询问。 童遥陷入了沉思。 雷科哈哈一笑,缓解尴尬场面似的打趣道:“应该是狙击领域的强化吧,童遥在没有注射能力之前就在狙击领域强到变态,如今怕是要让人闻风丧胆了。” 童遥苦笑,她对狙击一窍不通,那是叶苏秦的能力,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用手沿着酒杯划拉了一圈,液体酒精开始沸腾起来,不断冒着气泡往上面涌。 “类法术领域。”童遥淡淡道。 众人表情有些复杂。 霍纳森单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童遥当时是作为特殊实验体被卖给莉薇娅,据说她研讨的课题是“兽”。我们植入的是相对技术成熟的valha系列,也就是最基础版的纳米机器。而童遥植入的不是纳米机器,而是弱化的“兽”类细胞,所以内里会产生某种变化是我们不知道的,好在童遥承受了下来,并被改造成了合成人。我听一些同僚讲过,搭载“兽”类细胞的人,大多数会自体内衍生出一些超能领域的异能,比如时钟塔苦苦追讨的斯卡娅、沃利、格里芬之流,他们都是兽的细胞持有者。” 童遥诧异抬头,自己什么时候被注射过“兽”基因了,明明叶苏秦的日记写着他被强制植入了nibelungen(尼伯龙根)系列的纳米机器。理论上自己应该也是被注射......等等,我体内的能力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一晚连续发高烧过后,自己就掌握了一些法理,这些能力来得非常突兀。 在时间上,好像跟叶苏秦注射尼伯龙根的时间相吻合。 也就是说,在叶苏秦开启能力的时候,作为关联人物,自己也被活性化了隐藏在身体内部的某些法则能力。 而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没有被安排注射纳米机器,反而被注射了“兽”基因。这跟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基本契合。 一切都被某种力量自圆其说。 那么问题来了,我跟叶苏秦到底是什么关系? 童遥陷入了沉思。 有太多的谜团需要破解,但有更多的谜团,貌似无法破解。首先,就解释不清楚,他们两者为啥能够互换时空,互换身份。 这件事就在闲谈中揭了过去,四个人凑一起又聊了聊关于扎浮罗尔布防的事情。 冈佛军事管制区。 时钟塔的效率很高,在收到前线失利的快报后,后续的作战计划便新鲜出炉。 委员会上,对于牺牲两名校官,两名高级尉官的这一事态,众人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吃惊和匪夷所思的神情。 牺牲人员中,其中一名还是杀生院的高级校官。 对于杀生院的战斗力,众人都有足够清晰的认识,所以对于那头突兀出现的奇异生物——黑犬。姑且以黑犬的名字命名那未知生物吧。 几个庞大家族表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兴趣。 其中以神研院为代表的疯子们则渴望获取这一信息,如果有样品,那就更好了,为此他们开出了一个不容易令人拒绝的悬赏价码。 初步到场的三百名士兵接管了冈佛的防务,随着一架架大力神运输机的到来,简便的设施被各种高新便捷设施取代,拔地而起。 如今经过二十四小时搭建,指挥中心初步构建完毕,后续还有更多的番号军队和后勤支援源源不断提供过来。 时钟塔这次动了真格。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因素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展开。 时钟塔已经太久没有动弹了,也太久没有跨区域进行打击作战任务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对手,其实,委员会高层也展露出了足够的兴趣。 长达三十年没有对手的人生,其实算算,也蛮无趣的。 冈佛中心五平方公里的区域被划拨为了特殊军事管制区,中心是一座基地车。这种长百米,宽十二米的重装汽车,更多地看上去像是陆地上的巡洋艇。 外表有银色强化金属制造,涂有纳米涂层,能够吸附探测类电波,从而做到战场隐身的目的。内部空间比外面看上去更加广阔,新增有空间扩展技术,能够同时容纳两百余人在里面生活、工作。 主车分为三部分,头部的指挥作战区域,拥有加密情报传输功能、战场雷达扫描功能、战场多诸元协调通讯指挥功能和卫星链接功能,能够全方位为前方作战的士兵提供广域范围内的情报、指挥、后勤和保障功能。 中部是生活区,空间扩展技术令它内部空间足足拥有上千平方,足够两百余人绰绰有余地在里面生活、生存。 尾部是核电发生装置,能够每分钟提供五十万伏的电压,足够一个千人聚居地生活的能源供给。 与传统的电力运输设施不同,基地车尾部是一个圆塔状建筑,长长的金属杆足足有五米高,头部是类似一个飞碟的圆盘,生产出来的电力通过一些导管输送到圆盘中心,圆盘会以离心力的方式将电力转换成定向波段,然后通过波段的形式发射出去。 其他建筑物上面也有这种圆盘状的接收装置,它们能够将空气中的能量波段转换成电力,供应自身设备的运营。 这种无线传输的方式便捷方便,不会被外界的自然气候影响,也无需搭建高压传输设备。 沿着基地车外围是一圈防护型的营地车,这些营地车除了提供士兵居住休息的良好环境外,同时也起到一个保障防御的作用。营地车比基地车更加坚固,它的构造是倒三角型形态,外置反应装甲、干扰弹、自动逡巡速射炮等,如有必要,也会自动提供诱靶,将自己当成诱导精确武器攻击的靶子,从而避免指挥车受损。 多功能医疗车是必不可少的。它坐落在整个基地最角落的位置,足够空旷,也足够安全。 泾渭分明的是,核心高科技圈外围,两千余劳工正在挥汗如雨。 新时代的人,哪怕是奴隶,也足够暴戾。劳工与监管者的冲突时有发生,不过仅仅一个小时,所有人都开始沉默了下来,安安静静开始做手上的活,没有那么多激烈的情绪。 卡特里特的监管者或许会试图通过语言方式或恐吓,或威胁,或辱骂来管束手下的劳工,而时钟塔则更加直接,他们擅长用鲜血教会那些猪狗不如的奴隶们,什么是新时代的规矩。 自劳工来到营地后半个小时,与核心科技圈的分界线上多了一排木桩,吵闹得最激烈的几名劳工头头被穿在了上面,火焰刚刚熄灭,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道弥漫在半空。 空地上,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的男子,站姿如枪。 所有劳工都下意识避开对方逡巡的目光,就在刚刚,对方一个人,将二十多号体壮如熊的劳工头头穿进了木桩,然后点燃,歇斯底里的惨叫和疯狂的哀嚎足足持续了十五分钟,也就是这十五分钟,教会了所有劳工,时钟塔的规矩。 荒野外,一辆越野车驶了过来。 越野车开足了马力,笔直冲撞过来,甚至一度无视了营地哨塔上,12.7口径重机枪有意无意的扫视。 地面轻微地震颤起来,远方浮起滚滚的烟尘。发动机的轰鸣声像一柄利剑,远远传来,撕破了冈佛清晨的宁静。 守卫出口的士兵紧张起来,纷纷跑到胸垒后面,将武器对准了滚滚而来的烟尘。 男子笔直站着不动,对方的镇定也令看守大门的扈从们渐渐平静下来。 对方粗鲁,蛮横,完全不讲道理般地冲破了关卡,越野车从烟尘中跃出,在极度刺耳的刹车声中,滑行十数米,险之又险地停靠在男子面前不足一公分的距离,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男子就会被这台重达一吨,时速到一百二十迈的钢铁暴龙撞飞开去。 男子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围拢过来的士兵们举措不安,因为他们看到了这辆车的驾驶员——一个只有七八岁,精致瓷娃娃般的女孩。她的脚甚至要很吃力才够得到油门。 士兵们脸色发白,枪口下意识下移,围拢过来是因为职责所在,放下枪口是因为不想找死。 是克里斯汀。 这个麻烦的小鬼头。 她将越野车钥匙抛了过去,甩了甩长长的秀发,“帮我看着车子,”说完,一步跃下,头也不回朝着医疗车走去。 男子凌空抓住车钥匙,满头黑线,在营地里,他是个举足轻重的尉官,但在克里斯汀这种怪物面前,他就是个门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轰。 大门被推开,地面不受控制地颤粟起来,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显露出一具玲珑娇小的身躯。 几乎是下意识,忙碌着换药和清洗创口的护士们四处躲闪着直视进来,如同刀剑锋芒般的目光。 重症监护室外,吉斯坐在强化塑料压制的走廊椅上,目光有些复杂。他的手低垂着,七个小时前,他还躺在培养舱里,上次与黑犬的大战中,他的左手被自己发出的异能切割撕裂。不过这种程度的断肢重生,对于时钟塔来说不是什么高难项目。 3d打印下的骨骼还很脆弱,需要一点时间来稳固强化,神经系统还有些违和感,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抚平。 “他需要休息。”吉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只是过来嘲笑奚落一番罢了。”克里斯汀嘴角恣意上扬,像是压制不住本性的跋扈公主。 透过窗户玻璃,哈里斯躺在病床上。 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颓废、落魄、不修边幅。他是个时刻注重自己仪表的公子哥,修剪精致的小胡子,名剪设计打理的头发,穿着手工制作的小西装,带着jonas et cie出产的昂贵领结,整个人从头到脚,每个毛细孔都透露着尊贵的气质。 然而此刻,面容枯槁,双眼无神,像是暮暮老朽的告死老汉,从内而外透露着浓浓的迟暮气息。 “你看上去很糟糕。”克里斯汀大踏步走了进来,甚至无视了门口无菌房间的告示牌。 “你应该回去,总部有完善的医疗设备,还有经验丰富的实验室或者涌现天才的各类科研团队,至少条件比这边战地医院要好。” 哈里斯抬起了枯槁的左手,微微摇了摇。 “是诅咒,虽然大部分都被化解了,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徘徊在他体内,看不好的,除非他自己挺过来,不然没有任何方式方法可以排解。能够想到和应用的手段都试过了。”吉斯跟了进来,“这诅咒太霸道了,超出了我们已知的所有认知。” “我就是为此而来,不知道哈里斯少爷是否愿意屈居当个小白鼠,莉薇娅表示,她对这类常识之外的事物,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没用的,心理暗示或者药物治疗都试过了,家族也派遣了几名这类领域的专家过来会诊,结果都差强人意。可惜,当初走得太匆忙,没有收集足够的素材。如果我们手上有一具“瘟兽”的尸骸,那么可能搞清楚这个问题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吉斯摊了摊手,有些惋惜。 “但丁呢?”克里斯汀茫然四顾,发现少了一个人。 “发动信标后,就被家族长辈强制监禁了起来。” 克里斯汀挑了挑眉毛,“我是否可以将其解读为,梅菲尔家族拒绝参与这场‘祸事’?”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听说你的堂弟要过来接替你的职务,”克里斯汀单手托着下巴,天真无邪的面庞上满是浓浓的恶趣味。 “让他来吧,他或许比我更合适,”哈里斯洒脱笑了笑,有些吃力地回答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他做得好,你在家族的位置很可能被取代。当然,目前的情形下,他想做得糟糕都很难,毕竟,时钟塔都动真格了。”克里斯汀吐着粉红舌头说道。 “我突然发现,我们把有限的时间追逐在名利场上,其实非常幼稚,这个世界很广袤,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广袤,我们却在狗圈子里互相追逐撕咬,真的,现在想来,未免太可笑了。希尔德想要,就让他拿去吧,谁爱要谁要,我已经不在注重自己的地位了,也不在注重手上的权利,我现在只想....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辞掉杀生院的职务,带着吉斯,带着但丁,好好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眼。” 克里斯汀有些吃惊,“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在我有限的印象中,你一直是个令人讨厌的花花公子,但是,现在,我觉得可能稍稍改变一些对你的观感。你好像比之前,稍稍成熟了一些,只是一些哦。” “谢谢,”哈里斯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第八十六章 战火纷扰(四) 清点兵员、整顿装备、拟订行军路线和攻击计划,这两天,四个人都在围绕这些在展开。 霍纳森少校拥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帕斯又是军事学院参谋科的培训人员,对于如何行军打仗,他们比步兵班出身的雷科和习惯荒野孤军奋战的童遥,更具有发言权。 对于被排除在决策圈之外,两人没有丝毫抱怨。童遥一直努力在听,努力在理解,这些东西,无论付出多少都无法从荒原里汲取到。这是只有大公司才能够拥有的文化底蕴。 霍纳森少校在总部下面的兵营里,拥有三百名士兵,其中九十人拥有全套单兵装备,剩下一些则是散兵游勇,除了手上的武器能够保证之外,甚至连统一的军装都很难凑齐。 霍纳森少校还有一支相对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偌伦,已经发信息过去,让那边带队的副官做好随时开拔的准备。 雷科有一支二十人左右的扈从队伍,这些人普遍配备重机枪,拥有全套单兵装备和代步车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雷科在学校里的同伴,也有一小部分是吸纳进来的精锐雇佣兵。 帕斯则相比较他俩,更加富绰。帕特来自于周边一个小家族,家族在这个小子身上倾注了很多,除了拥有十二人的专业现代化参谋团队外,还有一支八十人的武装力量。 三人合兵一处,总兵力达到四百多人。 都是轻装步兵,队伍里没有重型装甲车,连越野车都很少。三人一合计,用手上的余钱买了一批肩扛式单兵反坦克导弹。 第三天,队伍开拔,朝着扎浮罗尔前进。 出发前,霍纳森按照之前的约定,交付了一支三十人左右,训练有素的连队交给童遥统带。 看到带队指挥的是一个娘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有些躁动,看向童遥的目光赤裸裸的,充满侵略性。不过,当她徒手将一个两百多斤的大汉像一根豆芽菜一样轻描淡写的撂倒后,这股饥渴的目光瞬间又变成了温顺如同猫咪的低垂目光。 两百多公里,在全套运兵卡车配置下,摩步机动下,不需要一天时间就能到达扎浮罗尔。 行军很顺利,前出的侦察兵散得很开,基本上杜绝了被偷袭的可能,驻营之后,一切事务军情自然都有人处理。帕特那个十二人的参谋团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童遥站上了一处山丘,这里俯瞰下去,能够看清楚扎浮罗尔全貌。 扎浮罗尔是一座人口超一千的聚居地,由原来的小镇翻新后重新建立起来的物资集中点,也是新进一年内刚刚扩张到的新的聚居点。 小镇里有150人的武装团体,余下的都是工人,负责运输和开采距离小镇三公里远的一处铁矿开采点。 整个镇子呈半圆形,左侧是丘陵,右侧是小树林,自然资源相对丰富,村外的种植地呈现阶梯陡坡状,也比较适合灌溉种植水稻、小麦、玉米等作物。这里远离大型城市,除了一些零星的野兽和落单的化生,也没有频繁的化生潮的袭扰,相对来说比较安康平稳。 帕斯带着人正在考察后方的山体,这次他带来了七门火炮,可以在山丘地带构建一个火炮阵地,居高临下可以有效阻击对面的攻势。 小镇里的女人孩子基本已经撤走,男人们则武装了起来,街上的道路被挖开,泥土被提上来简易制作成了街垒,房屋被拆卸,在一些要道上被当做建筑废墟堵塞起来,每一户,每一家,都被安插了一名或者几名武装居民,他们大多拿着老式的套筒枪,躲在墙壁后面,谨慎且胆怯的驻守着。 小镇指挥官打算在镇子里打一场阻击战,在敌我双方差距明显的情况下,巷战是被迫下不得不选的方式。 等所有的人员都安顿好,现场走完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霍纳森睡不着,叫来小镇探长细细打听最近几天对面的情况。 带着深褐色警长帽的大胡子是扎浮罗尔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他手下有一支150人的队伍,派发武器收编青壮居民后,这个数字一度膨胀到了五百人。 饶是如此,在霍纳森面前,他依然毕恭毕敬,十分谦逊。 “前几天发动了一轮佯攻,他们的人不多,不会超过四百人,虽然训练有素,但是战斗力与我们的差距并不大,他们还有一批装甲车,这个比较难缠,我希望你们有足够对付装甲车的玩意儿。”大胡子喋喋不休将遇到的战况汇报起来。 “给我的感觉,好像还没有准备好,我觉得他们还会有更多支援过来,”大胡子昔日也是一名特战队员,眼光还是独到的。 “被动防守不是目的,如果条件允许,我个人觉得可以发动一轮进攻,打掉对面的前进基地。”帕特盯着面前的地图,小声提议道。 “我们人不多,就算把偌伦的军队抽调过来,也不过七百之数,扎浮罗尔的武装还要负责守备任务,轻易不能调动,七百人偷袭一个四百人的营地,胜算几何?这些都需要细细研究。” “时钟塔的人呢?自始至终都没看到他们冒头。” “还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这么快投入战争。” “那至少要我们卖命前,也给点武器装备吧,”雷科有些不忿。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斯麦尔中校会在一周后过来支援我们,我们当下的目标就是守住一周。” “如果只是四百人的常规拉锯战,别说守一周,就算半个月都可以,就怕对方动用非常规武力,那就麻烦了。” “假如事不可为,那就只能灰溜溜的撤了,谁爱守,谁来。”霍纳森笑了笑,宽解道。 众人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死守,多半还是愿意协助的。他们这类客军,最怕的就是主场指挥官脑袋一抽,非要死守不退,这些基本都是各家各户的基本盘,丢了就再也没了。 “要不要我带人先去侦查一番。”童遥站起来询问道。 “也好,注意安全,如果事不可为,立刻返回。”霍纳森点了点头。 童遥回去整理了一下装备,带着五名好手,乘着夜色悄无声息没入四周的原野里。 还没潜行几步,视野的尽头,一声尖锐的口哨在某处响起,随即对面夜色下火光一闪,然后是一名战士临死前的惨叫,最后传来的才是一记沉闷的枪声。 这是某个前沿暗哨发现了敌情吹响了口哨,但同时也因为口哨声被对面发现,狙击手开了一枪。 随着枪声落幕,天空中响起尖锐的呼啸声,三个小黑点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呼啸而来,一头扎进了他们刚刚搭建起来的营地上,惊天动地的爆炸,三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冲击波的震荡下,营地上简易的行军帐篷好似沙砌的城堡,轰然坍塌、焚烧,有全身泛火的军人从营帐里爬出来,撕心裂肺的奔跑,惨叫,然后一头栽倒。 由三枚战术导弹构成的轰炸拉开了这场夜攻的帷幕。 敌人从东面矮坡发起了进攻。零星的枪声围绕着战壕展开。 扎浮罗尔在东面矮坡布置了两个排的阻击兵力,天空是嗡嗡蜂鸣的无人机,40口径战术榴弹不要钱似的被无人机投下,在战壕侧面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光熊熊,整个夜色被照亮。 三辆旧时代坦克开道,大约一百名武装士兵低伏着身子朝着战壕发起攻击。 通通通通!!! 空中不断响起隐约的呼啸,南面的灌木林也被一支敌方部队穿插了进来,他们占据下一处陡坡,架设起了六十口径迫击炮,对着扎浮罗尔几个出口狂轰滥炸。 一支前往救援的队伍被迫击炮击中,一时间倒下一片,余下队员只能分散进旁边的建筑物内固守待援。 前后夹击,失去源源不断援兵的东面矮坡一下子有些挡不住了,他们只有两个排,而底下,随着三辆坦克而来的是一个连的兵力,而且后续还在源源不断的投入。 童遥霍然转身,瞳孔急遽收缩。 在不同的地点,醒目的光芒接连亮起,然后是交织在一起的惨叫和枪声。 不止是一个狙击手。 “固守待援,”童遥深深地吸了口气,取下背上的步枪,对着身后几人吩咐了一句,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她手脚并用,速度很快,子弹几乎擦着背部呼啸而过。 童遥向火焰最先闪亮,也是离得最近的一名狙击手位置扑去,她整个人如同与黑暗溶为了一体。在高速行进中,她战术动作标准到极致,以蛇形蜿蜒的方式避开大部分咬着屁股而来的子弹。 近了,近了。 她已经隐约感应到他的位置,那名狙击手还没有发现童遥。 忽然她从草丛中跃出,一闪,接着落地,手中的匕首已经被握在了手上,用力一拧,埋伏在底下的狙击手双眼怒睁,竭力挣扎了一二,匕首的尖端已经捅进了他的喉咙,鲜血淋漓而下,童遥的身子看似轻飘飘的,此刻却有千斤重,死死压在狙击手上方,对方拼命在地上攀爬着,但是无法挪动分毫,直到鲜血耗尽,才停止了挣扎。 她架起了步枪,对着底下正在行军的黑影扫了一轮短点射,然后头也不回离去。几秒钟后,几枚防御型手雷被丢了上来,轰的一声,将这个隐蔽点给炸得草茎横飞。 童遥不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如果叶苏秦在这里,这里将是他黑暗的舞台,以他变态到令人发指的狙击艺术,这些冒头挺进的部队将遭受史无前例的蹂躏。 但—— 童遥对狙击一无所知,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不断移动,然后拔除那些具有较高危险性的目标。 这样的行为,注定效率不是太高,而且风险不会太低。 拾荒者救助会不是流民武装,只会一窝蜂冲锋,他们有一套现代化战争指挥体系,当童遥处理掉第三名狙击手的时候,头顶传来嗡嗡轰鸣,两架无人机在背后操控手指挥下,朝着这处地形驶来,除了腹部四枚40毫米口径高爆榴弹外,它四个旋翼顶部还架设着一挺迷你机枪。 应该用的是六毫米手枪弹,威力不大,但是问题是对方腹部的摄像头具有夜视功能,在荒野上奔跑的童遥在它的复眼下,一览无余。 一连串子弹打出。 地面上尘幕飞扬。 童遥闪身,一头滑倒在地,避开了一连排的子弹的扫射,起身的瞬间,猛然纂起几根草茎,用力一甩。 夜色下,草绿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两架无人机嗡嗡轰鸣冒着烟雾一头栽倒下来。 远处传来更多的呼和声,一队队士兵正在以散兵线的架势围拢过来。 童遥的坐标彻底暴露了,而对面指挥官正在抽调多达三个排的兵力对其围追堵截。显然,他也看到了,这是个高附加值目标。 “童遥,童遥,听得到吗?我是帕斯。”脑海中突兀传来己方队友的呼喊,童遥带了短途通讯器,但没有挂耳麦,声音是直接从脑海中传递出来的,这是帕斯超频对接的能力,可以短时间内,对战场范围内我方友军任意一人或者几人进行对话,当然,这个作用也可以用在敌人身上。 “往回走,六点钟方向,一直跑,我说趴下的时候,立刻趴下,雷科正往你那方向赶,你懂我意思的。” 童遥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跑,朝着六点钟方向。她不在隐蔽身影,而是将速度提高到了最大,后面一队队士兵看到了她快速逃跑的身影,直起身来,拔腿就追。双方你追我赶了大约两百米,忽然一人高的草茎开始倒伏。 炙热的火舌横扫过来。 童遥巧妙的一头栽倒,火舌贴着她的身子横扫过来,身后尾衔而来的士兵们被炙热的弹雨风暴撕裂,血肉、内脏、鲜血四溅而出。 大片大片的士兵被扫倒,鲜血汇聚成了河流。 雷科咬着雪茄从后面走了出来,手上提着旋管式加特林机枪,加载了重武器掌握的雷科,用重机枪打三百米外的目标,就跟自动步枪精准射击一百米外的目标一样。 他身上披挂着厚重的装甲板,成了不折不扣的人型机枪堡垒。时不时有流弹命中其胸膛,由钢铁之躯和外置装甲板加护的他,寻常子弹根本伤不了他分毫,而他手上的机炮却能够轻易夺走普通士卒的生命。 子弹壳欢呼跳跃着,在脚下不断聚沙成塔。正如霍纳森少校说的那样,他是个能够背着三百斤弹药还能敏捷得像个猴子的怪咖。 底下救助会的士兵彻底崩溃了,在火舌扫荡下,狼奔狗逐,四散而逃。 两枚反坦克导弹呼啸而出。对面矮坡上,三辆旧时代坦克不断突进,进入了一个布置精巧的陷阱里,四周都是战壕,它们回旋余地被压缩,几名射击手从平房里冒出来,将手中的反坦克导弹投射出去。 现在是黑夜,随坦步兵忙着争夺战壕的支配权,不断与对面偷袭的人员打得你来我往,从而忽略了对面火箭弹手的突袭。 两枚导弹一前一后钻入了坦克基盘下面的履带上,都是战场老手,没有瞄准装甲厚实的炮塔和前档,而是选择履带。 轰轰两声爆响。 无数履带部件纷飞,两辆战车冒着青烟袅袅,停在了路中间。顶部塔门被打开,驾驶员和操作手争先恐后从上面爬出来,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狙击手一枪一个打死。 第八十七章 战火纷扰(五) 炮阵地开始轰鸣,己方的反击展开了。 首先遭到洗礼的是对面迫击炮阵地,一轮高爆榴弹洗地后,两个排的迫击炮部队被彻底抹除。 在炮火轰鸣声中,己方的战士们跃出战壕,朝着对面的突击部队展开了反突击作战,两个阵营的士兵在六平方公里的面积地里不断接触,对射,然后后撤,周而复始。 这次对面出动了不低于三百的士兵,仅仅一轮交手,在战术导弹、无人机和坦克协同下,一度拔除了几个扎浮罗尔布置在前线的地下碉堡,以及一段长达两公里的堑壕坑道。 可惜后继无力,没能第一时间稳固住战果,在扎浮罗尔反应过来打阵地战后,对面不得不仓皇撤退。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救助会士兵在仓惶后撤,战车拖拽着长长的黑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士兵们则大多显得杂乱无序。 霍纳森少校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让手下的战士们开始清扫战场,他们逡巡在焦土和倒塌的房屋、街道间,将一具具或拦腰截断,或面目全非,或燃烧殆尽的尸体搬运出来,在一片空地上依次摆放。 整整一百多具,密密麻麻摆满了空地,尸袋不够,很多尸体块都是用床单裹着。 卡车停放在路边,几名体格强壮的士兵正在搬运统计过后的尸体,将他们依次摆放在车厢里,这些战死的士兵会被运送到卡特里特总部,登记入册后,会被安葬进规定的陵园内,而他们的家属也可以为此获取一份微薄的抚恤金。 霍纳森少校脸有些黑,沉默不语地在营地的走道上巡视,扎浮罗尔的负责人小心的陪在身后。 四人小团体麾下折损了近八十人,扎浮罗尔折损了四十人,死的都是历次战役下来的老兵,损失不可谓不重。 对方先发三枚战术导弹打击造成的伤亡非常沉重,后续阵地战死亡的反而不多,对方足够多的战术无人机也是扩大这次伤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我们缺乏应对空袭的手段,”望着下方忙碌个不停的战士,帕特颇为惆怅地说道。 “战术导弹定点清除,战车与随坦步兵奔袭突破。老生常谈的经典战术,对面打得倒也中规中矩。”霍纳森狠狠揉了揉面部肌肉,颓丧地回道。 “挖坑吧,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手段了。”帕特摊了摊手。 “传令下去,至此刻起,所有人,如无必要,吃喝拉撒全部在坑道内解决,谁没有调动手令的情况下擅离职守,按军规违纪处置。”霍纳森叫来参谋分派下命令。 “是,”参谋敬了一个军礼,开始分派任务去了。 “炮阵地怎么办?转移还是不要了。”童遥冒了个头问道。 “一轮射击,我们的坐标肯定暴露了,下次进攻,对面一定会先敲掉我们的炮阵地,四周视野足够、地形开阔又占据制高点的地方不多。” “没有火炮,我们很难应对对面的炮击和装甲战车。”帕特头疼地挠着本就不多的头发。 “把这里的情况跟总部汇报一下吧,炮阵地先撤了,将炮弹和炮管统统搬进地下仓库里封存。”霍纳森敲板说道。 “之前还想着能够防守一周呢,有点太天真了。我说老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我特么的有点后悔了。”帕特将烟蒂狠狠砸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霍纳森摸了摸上衣口袋,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已经很早开始戒掉了香烟,特种作战中,烟味容易暴露目标,而且注射纳米机器后,烟的提神作用也被纳米内置过滤系统自动取缔,抽烟跟抽树叶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他放弃抽烟的原因。但是此刻却急躁地想要抽点什么。 旁边一支雪茄递了上来。 “只有这个,将就着抽吧。”雷科耸了耸肩膀。 他用牙齿恶狠狠地将雪茄头咬掉,伸出一支手指,一缕火苗从指尖窜起,很快点燃了烟头,他狠狠一口咬住,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我有一个计划。”霍纳森双眼有些泛红,那是内心激荡的表现。 “你想把这里打造成东方的马奇诺?”帕特一眼就看出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对,把火炮以夹角的形式布置在暗堡里,扎浮罗尔面前是平原,两侧是陡坡和山地,将机枪架在山地上组成火力交织网,在平原大面积挖掘坑道,以纵横交错的地道网阻碍对方装甲部队的穿插,我们把士兵以一个班为单位分散出去,每一个坑道,每一个折角都布置一个火力点,我让他们啃,看看是他们牙口好,还是我们足够硬。”霍纳森用力挥了挥拳头。 “我们可以派遣数支小分队渗透过去,打一枪就撤,这样也可以在对面进攻的时候,提供足够的麻烦。”童遥插了一句嘴,“我可以带队。” “那好,导弹、装甲车和步兵流的问题解决了,那么无人机呢?”帕斯扬了扬脑袋,说道。 众人沉默了下来。 “什么声音?”帕斯下意识抬头,他的纳米模块是广域侦查类的,所以比在场所有人都提前发现了异状。 天空中两架米格-21刺破云层,盘旋着低空掠来。 两翼下挂载着四枚杀气腾腾的空对地导弹,.50口径的机炮怒昂着脖子,米格-21朝着扎浮罗尔俯冲而下。 “卧槽!”帕斯咬牙切齿,“妈的,这仗还怎么打,时钟塔,我操你大爷的。” “卧倒,卧倒。”霍纳森对着远处的士兵大声叫喊。 空地上,搬运尸体的人茫然停下,有人将手放到耳朵旁,拧起眉毛问道:“什么?” 一串.50口径的子弹把卡车打成了火球,司机和搬运工当场死在车里,爆炸的气浪直冲云霄。漫山遍野,士兵们在逃窜,战斗机的呼啸声中一个个中弹倒地,营地和城镇被250磅口径的炸弹轰成了一片火海。 米格-21徘徊了三分钟才离去,它的背后,留下的是一地的尸体,两架飞机装备了.50机关枪和火箭巢、250磅常规炸弹。缺乏有效应对防空武器下,简直杀鸡用了牛刀。 霍纳森两只眼睛能够滴血,触目所及,都是被打成两截的己方士兵,都是他一个个带出来的好兵,他的心在滴血。帕斯跟雷科在坑道里冒了头,欲哭无泪,他的指挥帐篷被一枚导弹击中,里面七名作战参谋没了,大批通讯设备和地形图纸没了,什么都没了。 战争是残酷的,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们悲伤和愤恨。 空袭随时都会来,地面进攻也是如此。 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伤痛下了,此刻能够做的就是挖掘坑道,将自己彻底掩埋起来,等待敌人靠近的时候,露出尖锐的獠牙。 分出一部分人手继续收拢战死者尸体,余下人开始拿着铁锹、铁镐,争分夺秒加固防线,挖掘坑道。 童遥带着一部分人占领了附近的制高点,搭建了简易预警系统,同时朝着救助会的营地方向蔓延。早一分钟发现险情,就能够早一分钟做出预防。 按部就班,所有人为即将而来的战事做着准备,然后,战事就真的来了。 第一轮远程火炮打击率先覆盖过来。 果不其然,对面第一轮打的就是他们的炮阵地。 地面上,铺天盖地的步兵蜂拥上来,人数比昨晚更多,看来他们的支援到了。 坑道内,霍纳森脸色铁青,伸手拉过一把自动步枪,狠狠拉下枪栓,大吼一声,“给我打!” ........ 林间山道,万籁俱寂。 盘山公路上,一缕红芒刺破黑夜,以时速远超160的速度,像一柄红色闪电,快速穿插而过,前轮踩着护栏的边际,毫不减速的快速转弯通过l型弯口。 晚上十二点,这处僻静的山道没有什么车,是暴走族们喜闻乐见的地段。 轰鸣声响得能够震耳欲聋。 身材火爆的女孩穿着短裤抹胸,带着白色贝雷帽,手中秒表一卡,1分29秒,她整个人兴奋了,双手挥舞着大喊大叫。 视野尽头的长长山路拐口,红色闪电离开半分钟后,十余辆摩托车姗姗来迟。车手们穿着颜色鲜艳的专业赛车服,头戴全封闭头盔,比赛的车辆繁杂,有越野赛车,也有公路赛车和哈雷摩托,排量从125到1800都有,排量最大的甚至比一般轿车都大。 不过这次山道太过崎岖,外面是百丈悬崖,人摔出去,基本不用想着能活了。 骑手们大多源于爱好,而不是为了玩命。所以没有人疯狂到把时速堆高上去,虽然相比较平常,他们跑得飞快,但是在过弯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减速,有技术好的或许会玩个压弯之类的技术活,把车子放倒漂移过去。 但像前车那样直接全速驶过弯口的人却没,什么排水道过弯之类的,都out了。每个人头上都冒着问号,他是怎么过去的? 那是辆骚气的川崎400。道上经常有人看到他在深夜飙车,却很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玩这一行的,习惯将其称为红色的午夜幽灵。 树木繁茂,倒影投射在公路上光怪陆离,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十几辆摩托渐渐减速,车手们使尽浑身解数,连对方尾灯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丢人丢大发了。 他们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常年跑这条线,建立了一个俱乐部,自誉为418号公路车神。却被近来一个名不经传的川崎400打败。 众人都憋着一口气,想着怎么找出那个狡猾的敌人,然后在道路上彻底摁着对方打败一次。 “小川,他是怎么过弯的,看清楚了吗?”领头的恨恨一拳打在机车上,询问那个躲在草丛里、穿着清凉的女孩。 “没....没,就嗖的一下过去了,我手机录像着呢,但是跟不上,太快了,简直全程压着防护栏擦着过去的,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飙车的,简直不要命了。” 这不科学啊! 大家摘下头盔,互相对视,眼中尽是不解与愤怒。 “是职业赛车手过来找刺激?”有人弱弱地开口。 “或许吧,管他呢,放话下去,谁要是看到一辆红色的川崎400,赶紧汇报上来,我要亲自过去会会他。”领头的咧着嘴,恶狠狠地开口。 “我听说哈朗哥也在找他,妈的,也想要跟他会会。” “什么,哈朗哥,他不是前退役职业赛车手吗?”小弟暗暗咋舌,“对方水平有这么高,连哈朗哥都看不下去了?” 几人放缓了车速下公路,在一个公交车站,几名打扮艳丽,穿着清凉的女孩在等待,刚才是赛车,不好带着她们,现在下山兜风,自然女孩们高挑雪白的大腿横跨过去,一个个不老实地坐在赛车手背后,嬉笑怒骂起来。 山下有个废弃的服务站,两老夫妻在那边搭了个小排档,这块地跑货车的多,虽然道路狭窄,但是能够躲避收费站,往这边行驶的货车司机还不少,货车一般都是下午出车,这边距离市区有点路段,许多人晚餐随便应付了两口,跑到这个路段,有些人耐不住饥饿,就下车在这边解决一下。 生意算不上好,算不上不好,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 彩色的雨蓬布下,摆着几张小方桌,一排小马扎。一次性筷子随意丢在桌面上,醋料,酱油塑料瓶乌漆嘛黑,镀着厚厚一层油腻腻的灰渍,金属盘子上面套了一个塑料袋,烧得油灿灿的五花肉,小牛肉,撒上孜然,满满一盘。 附近吃饭的人不多,几个夫妻档的货车司机大马金刀坐在马扎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几个熊孩子晃来晃去,踩着水潭子玩,偶尔也会拿着小石子乱砸,被同样虎背熊腰的当妈的一顿呵斥,立马老实了,钻小林子里去玩了。 老婆子支了个关东煮的摊,买的都是一些丸子、鹌鹑蛋之类本小利薄的东西,老头子则支了个烧烤摊,旁边炉子上还架着一口铁锅,主营是烧烤,同时也会炒点年糕,面条之类的,主要是客户是货车司机,人胃口大,一点烧烤架不住,往往要吃点干货。 烧烤利润高,多多少少也能卖出些,炒面之类就没那么高利润了,但是没法子,客户群在这边。 两老口起早贪黑,倒也乐得自在,偶尔也会坐下来跟客户唠唠家常。老两口都挺温良的,性子也好,算账总是会抹个零头,来这边吃饭的也就多了。 红色的川崎400停在空地上,与四周粗犷的大货车形成鲜明对比。 叶苏秦趿拉着拖鞋,穿着宽松休闲衣,浪浪荡荡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挥了挥手,“老板,老规矩,多放点辣椒面。” “好嘞,”老店家手法娴熟地翻炒着炒饭,一脸的咪咪笑。 第八十八章 索然无味的有钱生活(一) 叶苏秦坐没坐相,老喜欢在脚下垫点什么东西,通常会把一把好好的马扎放倒,垫在脚上,大马金刀甩开着膀子坐下,痞相十足。 旁边货车司机都是社会底层人物,倒也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各顾各的。 他每次来喜欢点一桌子菜。体内有纳米机器,身体活性远超正常值,其他英灵战士都是靠着能量药剂过活的,他没有这个资源,也没这个条件,好在尼伯龙根跟英灵殿这种常规纳米还不同,可以分解吸纳饮食中的油脂和糖;虽然积聚能量的过程相当缓慢,但也是一个途径。 所以叶苏秦的胃口相当大,能够抵上正常三个人的饭量。这还是他比较低调的缘故,真放开了吃,能够吃下一头羊。 为了满足日常能量需求,他需要吃五餐。 这小排档用料扎实,用的是实打实的牛羊肉,不是那种刷了羊油的死猫烂狗,两夫妻早上三四点就起来赶集,自行车辐条打磨的串子上分量给得足,价钱还便宜,虽然地处偏僻,但慕名而来的饕餮客也不少,因此生意过得去。 近来十几天,晚上溜达闲着无事,叶苏秦常过来吃。 老头子烤的串子肥而不腻,松爽可口,老婆子煮的都是自己手打的丸子,口感爽利。 对于这位近段时间频繁出现的大主顾,两老人也热情无比。这小伙子忒能吃,一个人要吃掉两到三人份的量,而且不点米面主食,就喜欢吃丸子、肉类、腰子、羊球等利润高的东西。他一来,老头子手上正打算颠的炒饭也丢下了,兴冲冲先给他烤起了肉串。 没一会儿,一桶扎啤,几个不锈钢盘子端上来,大把大把的肉串散发着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叶苏秦拿起来大快朵颐,正吃得高兴,远处岔口道上,几声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是几辆公路赛,敞开着胸膛,染着一小撮红的、绿的头毛的小年轻蹁腿下车,后座上是几个穿着小热裤、吊带衫的小太妹,嬉嬉哈哈的拥簇下,朝这边走来。 看来是打算过来吃宵夜的。 小混混们大摇大摆走进小排档,将四张桌子拼在一起,围拢着坐下,男孩们脱下上衣,露出刺龙画虎的瘦弱光脊梁,女孩子坐在小马扎上,低腰裤露出一大段雪白。男孩们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吞云吐雾,打打闹闹,不时发出夸张的尖叫和肆无忌惮的笑骂。 几个食客露出不悦的神情,不过倒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跟这伙瘪三嚷嚷,他们吃完还要上路,忍了。 有人忽然站了起来,一溜小跑,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辆川崎400放在草堆子边上,前后有两辆大卡车,黑灯瞎火的,不仔细去看,倒也发觉不了。 几个人围着川崎400一溜转,领头染着黄毛的家伙用脚踢了踢,大声喝问:“这车是谁的?” 几个年轻人抱着膀子冷眼扫视过来。 卡车司机不爱搭理,不过也看得出这些人要找茬了,一个个冷眼旁观,乐得凑个热闹。 整个摊子里就一小年轻,几个家伙跳着脚走过来,围住叶苏秦嚷嚷:“劳资叫你呢,怎么,聋了?那辆川崎400是你的?” 叶苏秦懒得搭理他们,慢条斯理吃着烧烤,正眼都不打瞧一眼的,有个喽啰火了,撸着袖子打算开干,被人拦了下来。 “给哈朗哥打个电话,就说他要找的人,找到了。”领头的捅了捅手下。 十分钟后,远处公路上亮起了一条灯光汇聚组成的长河,嘶鸣的机车发动机声此起彼伏,汹涌热烈,一辆辆打着双闪的机车从拐口里进来,在面前空地上排成一排。 一个个带着封闭式专业头盔的大汉下车,站成两排,人数足有二十多人,男男女女都有,不比得先前那些歪瓜裂枣,这次来的人,男的体格强壮,一看就是常年出入健身房的家伙,女的大部分精心打扮过,身材修长健美,晒着古铜色健康肌肤,个子基本在一米七左右,大长腿,穿着清凉火辣。 “uiz俱乐部的,我叫哈朗,”领头一人将黑色头盔放在桌上,自顾自找来一张小马扎坐在叶苏秦对面。 这人染着银白色头发,身材健美,体态修长,脸蛋白润富有光泽,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人长得十分帅气,尤其那双眼睛,水灵剔透,能够勾勒灵魂,活脱脱是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大帅哥。 那人似笑非笑,盯着面前大快朵颐的年轻男子。 “好年轻啊,玩机车没几个年头吧,我看你最多就十八,或许更小,厉害。”他自顾自的也拿起一根肉串吃了起来,甚至有些不顾个人形象,辣椒粉抹到了嘴角,留下一流窜的污渍。“小年轻,不要命,玩机车就能玩得好。这玩意要说技术含量,它也有,要说没有技术含量,也对,豁得出去,胆子要大,不然胆小如鼠,连个技术动作都不敢练,不敢豁出去玩,那是成不了一流赛车手的。” “你在这条路线上玩,很厉害,大家都在传。但道听途说,我没亲眼见过,不信。我们比一场如何?” 对方理都不理,他也不当回事,继续说道:“比赛,就得有个彩头。”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体态婀娜玲珑的女孩摇摆着胯部盈盈走来。 他将女孩一推,女孩顺势跌入叶苏秦怀里,抬起楚楚可怜的眸子,缩着身子,一副任君采撷的表情。 哈朗双手撑着桌子,身子靠过来,盯着对方眼睛说:“谁赢了,她就归谁。” 他咧嘴笑了笑,忽然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很好玩的,尤其是床上,功夫很厉害,你懂的,怎么样,玩一把吧。” “哈少你好坏哦,”女孩作势欲打。 叶苏秦不为所动,继续该干啥干啥。 边上有人看不下去了,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满起来:“哈少跟你讲话呢,什么态度,想死啊?” 叶苏秦终于动容了,他缓缓抬头,两眸子精光闪烁,如同刺来的利刃,他歪着脑袋,一副吊儿郎当的乖戾模样,嘴角微微上翘,“你也配?” 这句话,两个意思。第一个是你身份上也配跟我比划比划,第二个意思是你技术上也配跟我比赛。 哈少脸色变了变,对方有些不识好歹,这让他很不爽,他站了起来,往后靠了靠,几个小弟凑了上来。 叶苏秦出手了。 那个手搭在他肩膀上的小年轻也没怎么的,整个人忽然一矮,整张脸狠狠贴在小方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动。随即是骨折的咔嚓声,男子发出惨叫,然后惨叫被一拳打进了嘴巴里,连同几个门牙一起崩飞。 “操,哪来的傻逼玩意儿,吃个饭都那么多幺蛾子。”叶苏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哔啵哔啵骨节声中,身子化作了一道残影。 一言不合就开打。 对方人多势众,所以一时间有些蒙了,没想到来人这么生猛,他这是打算一个打十个? 这帮富少都是惹事精,一看对面架势,毫不犹豫地撸着袖子上去开干,有些人小跑几步,从机车后座上抽出铝合金棒球棍,气势汹汹而来。 两靠前的男子就地取材,一把拎起600ml啤酒瓶迎头砸过来,叶苏秦连躲都懒得躲,一击鞭腿直接挥出,啤酒瓶还没砸到,人已经被卷出去了,撞塌后面一张小方桌,整个人趴地上,半天起不来。 另一个鼻子上穿着环的家伙茫然了一下,手上小马扎抡圆了,本打算从侧面发动袭击。但是现在挥不动了,那小家伙一只手捏着他提着马扎的手,用力一拧。 嗷的一声,鼻子穿环的家伙吃痛,矮下身子,叶苏秦一脚膝盖上磕,正好打在他下巴上,一时间鼻血混着牙齿血飚了出来。 短短不到五秒,也就几个人从车后抽出棒球棍的空隙,三个人倒下了。 叶苏秦拧着脖子走过来,眼神凶悍,他是杀过人的,手上人命已经数不清了,平常遮掩着,此刻猛然散发出来,一股凶悍的戾气都荡开来了。 一帮公子哥,也是好勇斗狠的角。但遇上这种上过战场的,就差了几分火候,凌厉的目光一扫,几个人下意识退了一步。 也有几个愣的,拿着棒球棍就往前招呼,人还没靠近,身子就被踢飞出来,有的直接一个擒拿拧断了胳膊。 叶苏秦胸中一团邪火,下手虽然也克制着,但这个克制的分量是不打死人。 一场混战没有持续太久,也就三五分钟,地上躺了一地人。几个卡车司机都看傻眼了,打斗刚刚起来的时候,他们还端着盘子往边上凑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端盘子是为了避免溅一身血,到时候烧烤就没法吃了。没有想到,确实飚了一地血,但是不是这个势单力孤的家伙,而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一个人干翻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真是活久见了。 叶苏秦蹲下身子,一巴掌扇过去,哈少蒙了,捂着肿起的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敢打我。” “我管你爸是谁,妈的,瘪犊子,跑我这边来装逼,个逼养的。”说着又是一巴掌,哈少嘴角飙血,整个人晕乎乎的,一个劲下意识往后爬。 “他爸是市规划局局长,你惹他,你完蛋了。”有个女孩踮着脚尖,大声尖叫。 “嘁,区区局长。”叶苏秦四处踅摸着趁手的物件,看到男子放在桌上的黑色全封闭式头盔,不知什么时候滚落了下来,就在边上,他走过去捡起来,然后一摇三晃的朝哈少走来,眼神邪恶中带着浓浓的恶趣味。 “我爸是叶讫言。记住了。”叶苏秦高高扬起头盔,狠狠挥落。 啊的一声尖锐的惨叫,然后是拳拳到肉的噗嗤声,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心脏不受控制的随着头盔的挥落,狠狠起伏。 血液飞溅,泼洒出去,沾染了沙子地面。 叶苏秦站了起来,眼神漠然四射,所有人下意识回避这刀锋一样的眼神。 哈少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脸上没有一块是好的地方,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富少们心惊胆寒,对方是真的下得去手。 “我就在这一带混,有仇的,有怨的,我等你们,记得下次叫上几个能打的。嘁,扫兴,劳资打得不过瘾,都听明白了吗?”叶苏秦拿手比划着,指尖狠狠的指着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卿卿唧唧的女娃子。 所有人都被这股嚣张的气势震慑,一个个灰溜溜的,生怕被对方看到,逮出去,暴打一顿。 叶苏秦淡淡一笑,走到摊子老板跟前,瘦巴巴的小老头一点都不含糊,嘴角叼着烟,手上不停,正在翻烤肉串。 叶苏秦抽出钱包,丢下一叠钱道:“不好意思了。” “没事,走你。” “谢了,老头。”叶苏秦转身,从草堆子里推出川崎400,蹁腿上车,拧动油门,档位一挂,车子嗖一声飚了出去。 第八十九章 索然无味的有钱生活(二) 临海的千尺别墅。 这里是靖江富人区,门口24小时配置有带枪的保安,内部花团锦簇,俨然是一座精致修饰打理的小公园。 附近风景如画,别墅坐落在断崖上面,只有一条大理石甬道通往外面,站在落地窗前,能够一览无余外面碧波浩淼的景象。 这里四季如春,海面上飘荡着一尾尾长帆或者私人游艇。 这里的人,每天都在举办派对。作为山顶的主人,受邀的次数早已排到三个月后。 叶苏秦不太喜欢这些琐碎的事情,也不喜欢那些富二代们凑一块聊些生意啊、女人啊之类索然无趣的东西。他让管家拒绝了一些请帖。当然,有些父亲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邀请,有时候还不太好拒绝。 父亲很忙。 自从上次见面后,也是寥寥几次难得的会面,他总喜欢安排家宴,然后请一些欧洲过来的名厨烹饪佳肴。有时候母亲会出席,不多,大多数时候,父亲不太爱邀请她这个前妻。他的眼里只有儿子。 有时候也有些迷茫,那个印象中穿着廉价便装,总是风尘仆仆的男子,和面前这个衣冠楚楚,举止优雅的男子,总是觉得那么陌生,完全无法将其混合成同一个人。 叶苏秦捂着额头坐了起来,天鹅绒被自肩膀上滑落下来,将矫健彪悍,体态匀称的肌肉线条裸露出来。穿越回来的时候,身上裸露纵横的刀伤、枪伤留下的疤痕消失无踪,所以肌肤看上去有些阴柔的健美,少了一些凶戾的气息。 昨晚又喝了很多酒,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酒精了,一方面出于无聊,一方面出于肉体的需求。酒精富含大量的能量,对于体内纳米细胞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养分,昨晚“热身”之后,又跑去酒吧喝了一顿。 随着天鹅绒被滑落下来的,还有一具酮体。 是个金发的洋妞,看上去足够狂野。四周还残留着昨晚旖旎留下的痕迹,短裤、外套、胸罩被随意丢弃在宽泛的房间内。 昨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洋妞睡得很酣。 叶苏秦用力敲了敲额头,宿醉的后遗症显露出来,让他脑袋晕晕的。纳米机器可以过滤掉大部分有害身体的物质,但是只要喝得够多,纳米也爱莫能助。 他穿上裤子,来到落地窗前,用力抖开窗帘,金色的阳光洒落进来。 女孩不满地嘟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子将被子揽在头上继续酣睡。 他裸露着胸膛,两脚分立,凝视着外面,良久良久,他回身,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钱,他将钱放在女孩的床头柜上。 看来这样的遭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叶苏秦驾轻就熟。 离开房间的时候,管家走了过来。原本配置有两名女性菲佣,叶苏秦不是很习惯,后来管家亲自过来服侍。 对于管家来说,这个新来的小主人还有些不太能够适应贵族的生活圈子,不过不碍事,他是个好孩子,而且足够努力,足够优秀。 “等她醒了,就让她离开吧,你安排一下,”叶苏秦走在廊道上头也不回,忽然脚步顿了顿,手扶在栏杆上,身子往下探了探。 稀奇了,老头子今天竟然没有一大早就走。 楼下客厅小餐桌上,叶讫言正捧着一份泰晤士报看得津津有味。 精致的小方桌上摆放着陶瓷托盘和银质小勺子。 今早的早餐是鲑鱼卷和油煎波尔顿风干猪肉。 “爸。”叶苏秦走了过去,拉开梨花木的椅子坐了上去,侍女非常有眼色地递上来一份早餐。 “不,不要咖啡,我想喝点餐前酒。”叶苏秦摆弄着刀叉,他其实比较喜欢中式的筷子,当然,如果可以不顾礼节,徒手捞也不错,不过父亲大概率不会让他做这么有损绅士形象的出格事情。 来到这个家庭之后,所有人仿佛都打了鸡血,致力于将其培养成一个合格的贵族绅士,当然,叶苏秦本人没有一丁点这类觉悟。 纯银的叉子利索地刺穿鲑鱼卷,然后将其整个塞入嘴巴内。 “慢点吃,”管家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悦,吃这类食物的时候,应该先用刀叉切成三截,然后小口小口吃进嘴里,不过看少爷一副饿死鬼投胎式的架势,这些话咽进了喉咙里。反正从来严苛要求的老爷都一脸溺爱地看着他,他还能再说什么。 “琴酒可以吗?还是要点别的?”只有二十岁的实习侍女怯生生地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小声询问。 叶苏秦拿起酒来一饮而尽,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这周四还是周五,”叶讫言放下报纸,端起咖啡呡了一口。“高考的日子。” “明天高考,学校已经发来通知了,考场分配下来了,明天早上八点,让航叔带我去就行了。”叶苏秦头也不抬,继续解决着面前的早餐。 “准备得怎么样?有信心吗?需要老爹动用一下关系吗?”叶讫言放下报纸,闲谈起来。 “不用,我自己就行,我有把握。” 老父亲欣慰的点点头,“打算报考哪所学校?” “靖江大学,物理系。” 叶讫言哑然失笑,“嗯,挺好,挺好的。可惜分数线有些高哦,而且老爹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在欧洲,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牛津?” “要走后门,对于老爸来说,随时都可以,但我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而且靖江只是个阶梯,接下来,我会凭自己的实力考上牛津,而不是走后门。”叶苏秦眼神坚定如铁。 “爸爸好像走入了误区。这么多年没在身边,一直以为没有受过精英教育的你,大致也就这样了,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例子,还有一些久贫乍富的二代们。我喜欢你这个不服输的眼神,像我,不愧是我的儿子,眼神跟刀子一样,透露着侵略性和不屈性。爸爸要向你道歉,你不是那些碌碌无为的傻蛋们,你是我叶讫言的儿子,这一点,我现在很确信。” “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生个软蛋出来,而你,现在正用切切实实行动告诉我,我现在突然有些期待了,期待你的高考表现。” “靖江大学,物理系是个不错的学科,当年老爹我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感觉快成为我们老叶家的传统了,这次如果你能考上的话。师资资源也不错,在全球也是榜上有名,虽然比不上那些老牌顶级名校,但也差不了多少。” “你要走物理这条路,老爹是举双手赞成的,虽然我们家是做医疗器材出生的,但是我看好你。虽然我内心还是更倾向于你就读政治系,但是老爹尊重你的选择。” “政治系?”叶苏秦有些哑然,吐了吐舌头:“也不赖。” 叶讫言倒是洒脱地摊了摊手,“不读也没事,也就镀层资历,其实用处不大。你早晚要坐我这个位置,人情世故这一块,其实书本上学不来,最终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教,这个不急,你还小。当然了,很多人读政治系都是结交人脉去的,毕竟大部分同学出来,不是从政就是从商,人脉资源也是一个人的交际底气,很多时候能够帮上很大的忙。” “还早,不说这些官面上的文章了。阿笠,等高考结束,爸带你去意大利的波托菲诺度假,我们一家三口都去,嗯,带上你奶奶吧,好好玩一玩,男孩子嘛,就该出去浏览一下世界的风光。波托菲诺是第一站,接下来还没想好,马赛怎么样?” 父子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叶讫言抬手看了看时间,“抱歉,早上还有一个内部会议,我先走了。吃完饭,出去转转,然后看一会儿书吧,复习一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明天高考了呢。” 叶苏秦站起来,目送着父亲离开,车库里有好几辆车,司机开了一辆低调的商务车接了老板朝着城区驶去。 整个上午无所事事。 叶苏秦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野葡萄藤下的摇椅上,安静的时光静静流淌。其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醒来的洋妞不愿意离开,被管家严词劝离,他说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却发现这个洋妞竟然不会说英文,一嘴的马来土话,竟然是个混血。 她有些贪图这边豪华的生活,不太爱离去,想方设法胡搅蛮缠,隔着玻璃,隔空对着坐在葡萄架下的叶苏秦疯狂派送着飞吻,嘴里嚷嚷着什么。 随后被外面西装革履的保镖强制邀请了出去才算完。 受小插曲的冲击,叶苏秦有些看不进书,他将书本折起来随手丢在水磨石茶几上,站起身来,慵懒得伸了个懒腰。 “出去一趟,不要派保镖跟着了,就随便逛逛。”叶苏秦回到衣帽间换了一身休闲装,他的衣服很多,应该说,这个房子里原本就常年配备着各种型号,各种款式的衣物,只是叶苏秦都不太爱穿,他不是个考究的人,跟他父亲不同。 饶是如此,这房子里也找不出一件廉价的,范思哲的上衣,迪奥的裤子,古驰的鞋子,顺便带上一顶爱马仕的鸭舌帽。这已经是最低调的包装了。 老管家站在身后,时不时拿来一套衣服比划着,闻言,点了点头。 叶苏秦已经越来越不爱去学校之类昔日熟悉的场所了,主要是无论去哪,身边都跟着两名保镖。 有钱了,烦恼就多,一些人就会凑过来,烦不胜烦。 所以在上了不到半个月的课,叶苏秦被自动“劝退”了,反正学校也不管他,爱咋咋地,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是常态,经过一段时间的波折,对于他的话题也渐渐消停下来。 在兰墅中学,传奇不是形容词,叶苏秦本身就是传奇。剧情波折程度堪比好莱坞大片。 车库里,十几辆百万级别豪车旁,保时捷macan静静地沉睡着。这是他新买的“小玩具”。家里的车,品位都太高,开出去显眼不说,还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叶苏秦对汽车没什么特殊爱好,只是代步工具罢了,家里佣人买菜开的雷克萨斯就挺好。只是最大的障碍不是父亲,而是管家,在这个家里他具有充分的权威性,二十来万的车,不太符合这个家庭的原生定位,双方各退了一步,叶苏秦选了这辆保时捷macan,顶配版。 叶苏秦坐在驾驶座上,扳下遮阳板,对着化妆镜凝视自己的脸。线条明晰的脸,开阔的前额,挺直的鼻梁,有力的眉宇,以及那双温润的黑眼睛。头发有些乱,潦草了些,开衩凌乱的发丝枝丫横生,破坏了这一副刚毅的嘴脸,看上去有点没睡醒的颓废。 随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一瓶120ml的啫喱水喷了喷,用手随意归拢了一下发丝,看上去不那么无精打采。 他戴上黑色墨镜,拧开钥匙。 3.6l v6双涡轮增压发动机高亢咆哮。澎湃的动力均匀地送至四轮,宽阔的轮胎如同野兽扑击之前蜷曲的爪子那样抠紧地面。 卷闸门缓缓地升起,阳光如瀑布洒在挡风玻璃上。 第九十章 索然无味的有钱生活(三) 一脚油门。 保时捷macan像极了一柄抽刀断水的利剑,冲出庄园,冲出街道,在路过岗亭的时候,又倒车回来。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生冷硬朗的脸。 “你在等我?” 视野的末端,林婉清正踩着一辆自行车,百无聊赖蹲在岗亭旁,她进不去,岗亭里的保安都受过严苛训练,没有邀请函,连大门都不会让你迈进一步,况且,林婉清的穿着很普通,就像,那种想要攀上高枝的小麻雀。 富人区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偶尔也会有一些easy girl。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保安见得多了,管控也严厉。 “上车,”叶苏秦甩了甩头。 岗亭上的保安很有眼力界,小跑过来,将那辆有些陈旧的自行车搬进了macan的后备箱。林婉清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她有些局促,双手绞着,很是不安。 两人自从游乐园后,多多少少有了那么点交往的意思。叶苏秦出手很大方,他老爹每个月给他六十万马郎的零用钱,钱多得几乎没处花,他给她买了衣服,买了包,也买了一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林婉清没有拒绝,一一收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锋芒毕露的叶苏秦的时候,林婉清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畏畏缩缩,有些胆怯。 “你的学习笔记落我那了,我想....明天要考试了,就给你送过来,但是我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你。”林婉清的声音如同蚊蚋。 “嗯,”叶苏秦单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方向盘,简简单单“嗯”了一声。 “明天高考了呢,”林婉清没话找话,“准备得还好吗?” “以我的水平,其实都一样。”叶苏秦一语双关,但听在林婉清耳里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她以为叶苏秦在说就自己的水平,考不考试都一样。实则叶苏秦想表达的是,以他的学习能力,考个全市前几,跟瞎蒙一样轻松。 “加油!”林婉清低语给他鼓励打气。 叶苏秦蒙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嗯,一起加油。” 他倒不在意,反正一直以来自己在班级里的成绩都是中不溜,被人误解也正常。 其实,这样的感觉也不错。比起很多人关心你有多少钱,这种平平淡淡的交往才是叶苏秦想要的,没有太多纠葛,就一些简单的问候或者鼓励,挺让人动容的。 这段时间,叶苏秦很烂,毕竟有个有钱的老爹,想不烂,都找不到借口。泡夜店,寻刺激,午夜飙车,打架斗殴,惹事精。 该干的,不该干的,这段时间都荒唐过了。 倒不是说叶苏秦因为一个有钱老爹而摆烂,而是人生没有真实感,特别虚妄。 想要的,伸伸手就能够到,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如今只能仰视。 特别的没意思,真的。 “去哪?”叶苏秦扭头。 “随便啦,”林婉清低头玩着纽扣,“你做决定好了。” “去你家吧。” “不好吧。”林婉清猛然跳了起来,头撞在车顶上,吃痛地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 林婉清有些抗拒,自己家里什么情况,她心里清楚,把自己有钱男友,呃,某种意义上说起来,至今对方也没首肯,怎么,也只能算地下情人吧。突然造访一个破败逼仄的房间,任人都会有些想法。 虽然,她知道叶苏秦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己的一些情况,但是听到的,跟看到的,对视觉冲击力,还是不同的。她有些慌张,急忙摆了摆手,“算了吧,别去了。”她带着点哭腔,有些恳求的意味。 可叶苏秦已经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林婉清有些忐忑,叶苏秦会给她买好看时尚的衣服,他想她打扮得漂亮点,其实心态更多接近于一个饲养员精心喂养手上的金丝雀一样,林婉清多多少少内心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对方闲情逸致下的玩物。 但,那又如何。 叶苏秦今非昔比,已经成为一种很珍贵的稀缺资源,她想跟他保持一些超出友谊之外的关系,想要维持下去,当然,如果走了狗屎运,两人之后有了那么点什么,哪怕做小,对于林婉清来说,都是一场浩大的胜利。 她不是那种天真以为努力就能够拥有一切的傻白甜女孩,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勇敢去追求,虽然可能这种方式有些违背于公序良俗。但,那又如何。连亲生父亲都不想要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谈论一些世俗的东西,她也配!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卑微,保持着边界感,就是害怕某个时刻,叶苏秦厌倦了,将其打入黑名单。她不想自己全部丑陋、卑微、肮脏暴露在自己心上人眼里,自己的家,太破落了。 车子停了下来,叶苏秦下车,将陈旧的自行车从后备箱里提下来。 白天,楼道间的过路上,上班的,买菜的人不少,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林婉清的家坐落在老小区里,这里鱼龙混杂,污水横流,光屁股的孩子嗡嗡嗡地乱跑。老式筒子楼墙壁上爬满了蔓藤,大片大片的墙体剥落,裸露出一抹抹灰色的砖头,外面电网天线乱搭乱建,乌央央一片横跨在半空,楼上没有厕所,整个街区就马路边上一个公共厕所,打水的,烧饭的,冲马桶的,公厕前污水流了一地,癞皮狗叼着各种沾满屎尿的纸巾或者女性卫生巾撒泼似的乱跑,屁股后面跟着一群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闹闹哄哄。 此情此景,林婉清羞愧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叶苏秦却感觉分外有些亲切感,揽着林婉清的腰,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林婉清不情不愿在前面引路,叶苏秦则充满好奇地四处乱看,饶有兴致。 年代久远的台阶缺着一个个口子,水泥脱落严重,踩上去各种剥落的碎石,吱嘎吱嘎地响。林婉清家住二楼,几乎才刚刚踏入楼梯口就到了。 楼上好巧不巧,走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八婆,水桶粗的腰身穿着连体裙,肩上披着豹纹披肩,一步三扭胯,眼影漆黑,新纹的眉毛又粗又浓趴在三角眼上,走路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善类。 叶苏秦主动往边上让了让。 楼道狭小,八婆甩开两个膀子故意凑过来,将两人挤做一团,这个时候好像刚刚认出小妮子是住自己楼下的那户。张了张嘴,斜着眼睛瞅着旁边那个年轻男性,嘴里酝酿着恶毒的话语,不过她还是有眼力界的。 男子全身上下行头不菲,尤其腕上带的手表,让她默默闭嘴。 眼神也和善了起来,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小林来了呀,这是你男朋友吗?好精神的小伙子呀,嗯,你们忙,有空多过来姨这边串串门。” 八婆捂着嘴笑,身子往边上靠靠,挨着扶梯下楼,在楼底不忘回身招了招手。 林婉清等八婆走远后,朝着她背影扮了个鬼脸。 “那肥女人可坏了,老是欺负我们婆孙俩。”林婉清压低声音偷偷说。 投开门锁,林婉清推开门往边上靠了靠,这是因为过道太小,一个人都得侧着身子过去,她让出来,好让叶苏秦先进去。 她脸有些红,那是羞愧的。 整个房间不足三十平米,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陈旧味道。里面东西很多,但打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林婉清在收拾房间上很勤快。 陈设简单,也没什么东西。 林婉清进来,随手打开电视机,从茶几上拿了几个苹果和梨,搓着手进了小厨房,同时不忘招呼。“随便坐,屋里有点小。” “你外婆呢?”房间有些逼仄,叶苏秦双手插兜没急着坐,而是站在客厅中央,眼睛四处乱瞄。 斑驳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和奖状,有一对夫妻抱着女儿温馨和谐地在游乐场门口的照片,也有碧波浩渺的大湖中央,尚还年轻的外公外婆一起拍的公司集体照。奖状被一张张摆放在墙面最醒目的地方,有些因为潮气的缘故有些折旧泛黄,有些还崭新,显然是刚贴上去不久。 林婉清年年在学校都是优秀生,这是她外婆的骄傲,每次得到奖状都被很珍视地贴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外来客一进门就能够看到。 可惜,这样的布置,十年间,迎来的唯一一位访客,却是林婉清最不愿意带进门的。 “外婆扫大街去了,要晚上才回来。”林婉清洗了洗手,将一盘水果放到客厅里,搓着手,站在一边,有些拘束。 叶苏秦拿了一片苹果叼在嘴里,漫无目的随意走动着,参观着,他随手将一本英文词典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做满了注解。书本的封面有些褶皱,这是常年翻阅留下的痕迹,林婉清的小房间,书不多,大部分都是学校派发的,她很少买书,有的,也是寥寥几本参考书籍,几乎没有任何课外读物。 “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叶苏秦的手轻轻扫过书籍,就像抚触深爱之人,温柔又轻佻。 “什么?”叶苏秦话说得很轻,低低地呢喃,林婉清没听清,于是抬头便询问了一句。 “你知道吗?我对你,跟别人是不同的。”叶苏秦目光柔和。 林婉清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差不多的童年,差不多的经历,有些同情,但更多的就像在照镜子,心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疮疤,不想被人看到,又不想别人看不到。很矛盾对吗?” “想化作一道光。”叶苏秦淡淡说道。 “我很幸运,但这些不是我想要的。”叶苏秦有些惆怅,“你恨你父亲吗?” “说....说不上来,都好多年了,无所谓恨与不恨吧。”林婉清摇了摇头,老实回道。 “你知道吗。高一入学典礼的时候,你就是我爱慕的对象,你走上主席台,挥斥方遒,意气奋发,我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飒爽的女孩。”叶苏秦走上前来,轻柔地将她额前的秀发归拢到耳后。“那时候,夜夜想,日日想,你的倩影在我脑海里徘徊。其实学校里,好看的小姑娘挺多的,但是,那些离我太远,她们家世优越,肤白貌美,成绩斐然。但你不同,好近,仿佛伸伸手就能够够到。但,其实,这些只是臆想对不对,其实当时的我,连追求你的资格也没有,对不对。当时挺幼稚的,觉得似乎只要努努力,或许可以追求上你了。——现在好了,连努力的过程都省略了。但是,不知怎地,还是有些怀念那时青涩的感觉。” 林婉清两颊渲染上了一抹红霞,她低着头,听着叶苏秦对青葱岁月的絮叨,似乎下了某种决定,她猛然抬起头,整个人倾斜过来。 用力吻过来。 嘴唇磕着嘴唇,有一股酥麻的感觉。林婉清吻得很用力,而且没什么技巧,吸吮着,仿佛这样的举动要耗尽她一生的力气般,用力着。 牙齿还会碰撞,有些疼,但更多的还是奇异的感觉,不曾在别的女人身上体会到的,青涩感觉。 事态微微超出叶苏秦的掌控,他没想到,林婉清这么温婉的女孩,会这么主动,这么激烈,仿佛要将整个人融化在他胸膛里。 她抬起头,呵气如兰,眼神中闪烁着一些花火。 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是外套、是内衣。 “我没变,你也没变,为了你,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眼神中有旖旎,也有似水柔情。 半个小时后,叶苏秦大汗淋漓地躺在沙发上。有些年代的沙发出发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婉清蜷缩着身子,窝在他的臂弯里,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在满是肌肉,高高隆起的胸膛上划拉。 “会不会觉得我是easy girl。”林婉清皱着好看的鼻子,“好丑哦,这倒贴的样子,自己都被自己不要脸的样子,丑哭了呢。” “怎么会这么想。”叶苏秦仰着头,温柔地在她额头轻轻吻下。 “我什么都没有,仅有的,也给你了。”林婉清往里靠了靠,将整个光洁的身子贴在他胸膛上。 “呃,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婉清不依不饶。 “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呗。”叶苏秦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心里其实甜滋滋的。 “坏,不负责任。”林婉清浅笑着捶了他一拳,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我觉得我有病。你也真是的,什么都会顺着我的心意来。” 林婉清伸出一只手,贴在叶苏秦嘴唇上,“不准你这么说。” “我爱你,阿秦,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快乐一点。我好没用,呜呜——” “怎么会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叶苏秦翻身,恶狠狠地将林婉清重新压在身下,再次鞭挞起来。 第九十一章 索然无味的有钱生活(四) “我们穿成这样,真的没事吗?”林婉清低垂着脑袋,低声问道。 aiss餐厅是一家小众的西班牙餐馆,哪怕在靖江这种国际大都市,这种主打小众饮食的餐厅也很少,门可罗雀,来就餐的都是高档人士,西装革履或者礼服翩翩,很少有人会穿着休闲装进来。 建筑坐落在四季街的十字路口拐角,人流量大,但进餐厅就餐的很少。aiss餐厅实行会员制,需要提前三个小时订餐订座,当然,有些vip客户也可以享受直接用餐的便利。 叶苏秦带着林婉清进门的时候,被彬彬有礼的侍者客气地拦了下来,原因是两者都穿着休闲装,叶苏秦更过分,宽袖大热裤,趿拉着拖鞋,看架势,不像是来用餐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叶苏秦扬了扬手上的卡,侍者当即客气地闪身一旁。全程都是微笑的,看得出来,这家餐厅的服务人员素质很高。 “没事,我们吃我们的,他们看他们的。”叶苏秦扬了扬头,咕咚一声,将一小碗蔬菜汤灌了下去,粗鄙地用袖子擦了擦嘴,拿起刀叉准备解决面前的小牛排。 靠窗的一个角落,此刻天时还早,夕阳西垂,微熹的余光透过全景玻璃窗透射进来,洒落在白色桌布上,荡漾着一层浅浅的银灰色。 这栋建筑改造自二战时期的一家法国洋行,里里外外重新装修过,保留了老旧的榆木地板,四面墙壁全部砸掉换成落地窗,屋子和屋子之间打通,楼板也都砸掉,抬头就是挑高八米的穹顶,近一百年历史的旧木梁上悬着一盏巨大的枝形吊灯。 外貌保持原样,沉淀着一股历史的遗埃,内里则换成了洋气的法式装扮。舒缓的轻音乐在不大的空间内流淌,一楼容纳下十八张桌,全部做成轻便时尚的卡座。正中间用日式居酒屋的造型打造了一个小型酒吧,一辆样板房造型的小房车当吧台,车门拆卸下来,空门大开,里外围了一圈枣红木的长桌,内里一览无余各色名贵洋酒。一名酒保百无聊赖趴在吧台上,眼睛不住地四处乱瞄,搜罗着衣冠楚楚的各色佳丽。 林婉清这辈子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吃过饭,腰挺得笔直,双肘悬空左叉右刀,切羊排的动作一板一眼。 比起神情自然随意的叶苏秦,林婉清有些局促,有些窘。周围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让她脸蛋发烫,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躲在里面至此不再出来。 没有点菜的过程,这是aiss餐厅一大特色,也是选择困难症患者的福音。餐厅每天主打的菜色都不同,今天是油煎小羊肉、烤乳山生蚝、冷油炖扇贝、黑松露芝士酱,甜点是覆盆子球。 行政主厨亲自出马挑选好几样食材,山羊来自3个月大的意大利本地山羊,取腹部最柔嫩的一小块肉,鱼鲜取自日本横滨,西班牙菜系最大的特色就是配菜少不了番茄、鹰嘴豆、奶酪和橄榄油。 精心打造的菜品看上去就像艺术品,硕大的瓷盘内就中间那么一小撮,盘周用小番茄,流苏叶点缀着,花样百出,别出心裁,但是那个量......别说叶苏秦一个大男人,就是林婉清这样小食量的女孩子也不够垫付肚子的。 当然,来这边吃的也不是菜,是品位。 每一道菜还搭配不同的酒,繁复得要死,林婉清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随意点,别那么拘谨,我们是客人,怎么倒像是做贼的了。”叶苏秦呡了一口酒,看着对面的佳人,倒有些好笑。 林婉清吐了吐舌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里的菜好贵哦,这辈子都没进过这么高档的场所,我有点害怕。” 叶苏秦点点头,“物以稀为贵,正宗西班牙菜比较小众,贵点也比较正常。要吃深水甜虾吗?”叶苏秦挥舞着刀叉准备招呼服务员。 林婉清急忙摆手,“算了算了,一只要120马郎,一口就没了,这哪里是吃的虾啊,简直在吃黄金,外面菜市场,120能买半斤。” “酒真好。”林婉清说。 “你分得出来?” 林婉清很窘,压低声音说:“超市里的,喝起来像陈醋,这个就不同,口腔里带着一股芬芳,很绵柔,不涩。” 叶苏秦摇晃着酒杯,“1997年的拉图。” 林婉清竖起大拇指,“厉害,这都品得出来。” “我瞎猜的,这你也信。”叶苏秦坏笑着看着她。 林婉清一头黑线,决定不理他,埋头吃菜。忽然眼睛一亮:“这个甜品很好吃哦,我以为是水果,没想到里面是冰激凌混合着奶酪和坚果。可惜,太少了,就葡萄那么大一颗,一口就没了。” “服务员,甜品这里,再上十份。”叶苏秦举手。 无数道目光就像刀叉刺过来,周围人频频侧目。这种土豪兼暴发户的丑态让四周用餐的时尚达人忍不住好奇望过来,几个佩戴着卡迪亚珠宝的贵妇轻捂着小嘴,跟身边的男人窃窃私语,目光中更多的是看小丑鸭的嫌弃鄙视。 林婉清头垂得更低了,在四周窃窃私语下,脸红得就像煮熟的猪肝。 叶苏秦站起来,目光一个个扫视过去,他的手微微抬了抬,假装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又坐下。 不经意的一个小小举动,原本叽叽喳喳低声哄笑的人开始闭嘴,因为眼尖的他们看到了男孩手上价值不菲的手表。 老爹说得没错,手表在这个时代,更多地代表着男人的身份。 爱彼旗下royal oak皇家橡树系列。calibre 2936的机芯,市价在两百万以上。除了林婉清这个土包子不明白这块手表佩戴的意义,那些时常出入高档场所的人士很清楚,能佩戴得起这样的手表,本身代表着品位和档次。 他们穿着正装,打扮一新来aiss餐厅吃精心的菜肴,更多的是为了宣扬自身逼格的一种行为。而人家,仅仅只是下楼随便吃一顿便餐罢了,这就是差距。 “晚上别回去了,我在隔壁酒店订了一个套间。”叶苏秦用银勺子轻轻敲了敲高脚酒杯,“那边靠海,我们一起坐到天亮吧,看朝阳初升。” “‘坐’到天亮,那明天就不用考试了。”林婉清捕捉到了对方隐藏的含义,眼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捂着嘴偷笑。 “大不了背着你去咯,反正我不管,今晚一定要了。”叶苏秦狡黠地笑着。他趴在桌上,这样距离林婉清的脸更近一点,蠢蠢欲动的即将飞起。 ........ 夜幕下,万籁俱寂。 探照光柱不断在四周旷野上逡巡扫视,远处是一片占地面积广阔的高尔夫球场,更远的是一片小树林,几只林鹿漫步在草场上,低头啃食着刚长出来的嫩芽,一道光束照过去,领头的猛一抬头,带着余下的“妻妾”四散而逃,躲进了林深树密的深处。 宏伟的建筑,看着像是上个世纪的古堡。 汉白玉的立柱,三角的古希腊建筑穹顶,一排排窗户洞开着。古堡占地面积超过十亩地,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用迤逦的长堤相连,拾级而上的白石阶梯。外围有高达七米的城墙,筑有箭塔和暗堡,一排排射击口被时代的洪流席卷,变得破败荒凉。甚至还有一架早已腐朽的中世纪投石机,虽然保养尚算完好,但长长的投臂以及支架的木材早已浓黑,散发着一股树木腐朽的淡淡腐臭气息,钢铆结合位也生锈的厉害,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白发苍苍的戍卫,坚守着最后一丝王室的荣耀。 靠近高尔夫球场的那一面墙壁,硕大洞开的窗户有一人多高,粉红的窗帘披挂下来,将里面氤氲着润泽的烛光笼罩得忽明忽暗。 一个人影鬼头鬼脑地探了出来。 见四下无人,将一捆床单捆扎成的长绳投了下来,一端捆绑在房间内头的厚重柚木门框上。一端垂落地面。 她用力扯了扯,发现还算牢固,整个人开始攀爬出窗台,半只脚悬挂在外面,用力扯着绳索,身手矫健地沿着笔直的外壁往下滑。 蓬松的泡泡裙一荡一荡,乳白色的月光照射下来,那是一双白得发亮的纤长大腿。此刻它牢牢踩在长满一寸高的绿色草坪上,黑色的学生靴,底邦垫得很高,踩在枯枝烂叶堆里,发出吱嘎吱嘎的细碎声响。 女孩立住了,鬼祟的眼睛四处打量着,身子低伏着,矮半个身沿着城堡外壁挪腾着。 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 头顶是侍卫闲聊的嘈杂,时不时有几枚火红的烟蒂投落下来。 女孩脸上全是黑线,生生看着一枚烟蒂划着弧线抛掉落下来,在她宽厚的泡泡裙边沿弹了一下,火红的芯子在洁白的裙纱上烫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然后蹦跳着,滚落地面。 “这群王八蛋,”女孩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女孩加快了脚步。城堡里养着的杜宾犬在夜间放了出来,杜宾是斗犬,性子烈,头脑简单,不认人,咬到目标打死都不松口。 城堡坐落在一处丘陵顶端,背后是湍急的河流,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坪,只有侧面是小树林子,蔓延过去足足有六公里多。这样开阔的地带,仅仅靠着几十名带枪侍卫显然很难面面俱到,况且,如今这边也已经不是当初的重点保卫单位,而是沦落为一般高级住宅区,警卫们日常协防也松懈了下来。 女孩轻车熟路,沿着蜿蜒碎石小道悄没声息从侧面离开城堡范围,楼顶探照灯虽多,但也仅仅是形式主义的扫荡,这些边边角角是从来不来的。 快步跑出一百多米,眼看就要走进小林子了,突然斜插里冒出个人影。背着雷明顿散弹枪的侍卫拎着裤裆走过来,嘴角还叼着烟,两人四眼相对,都傻眼了。 头发花白的侍卫强装镇定,将头撇了过去,吹着口哨,装作没看见。 “巴吉大叔,谢了,”女孩压低声音,低伏着身子,快步跑开。 “这一天天的,净整事,”老年侍卫摇着头,自顾自朝着城堡走去。 离开草坪,钻入树林,夜间的路不好走,荒凉崎岖的坡道上长着半人高的篙草和荆棘。女孩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河岸边,那里停靠着一辆水上摩托。 她快步坐上去,先翻开座位后的储物柜,里面有个帆布包,各种真的“假”证件齐全,用防水的油纸包裹着,还有厚厚一叠马郎。女孩放心了,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发动引擎,拧动油门,水上摩托发出轰轰的低鸣,在水路上剖开一道白色的水涟,笔直朝着上游驶去。 「求票,求打赏!作者码字不易,也希望能够看到有读者愿意看这本小说,一元两元也是爱。」 第九十二章 暗流初显(一) 12月24日,平安夜,圣诞夜前夕。 临近过年,许多单位已经开始放假,卡汶狄法定年假是12月22日开始放假,1月6号上班。卡汶狄政府有点恶心,把高考的日子定在24、25这两天,因为地处太平洋洋流圈的缘故,跟周边国家一样,卡汶狄的节假日制度是本国传统民俗节日搭配西方节日的混合模式。平安夜,圣诞节,是他们主流节日,往常一家人都要凑一块儿吃饭团聚的。 可惜,高三学子们注定没有这份殊荣了,他们需要备战高考。 卡汶狄的高考全称——全国高等教育入学测试选拔考试,共计七门课,五门主课,两门副课,总分750分,分两天考完。考完之后学生写大学申请书,大学再进行面试筛选,最后按综合成绩择优录取。 考场分配在隔壁学校,叶苏秦开着车载着林婉清一路疾驰,他们早上七点起的床,缠绵了一会儿,七点三十才出门,考试要八点三十分开始,时间绰绰有余,两人在酒店楼下自助餐厅吃了早饭,慢吞慢吞地赶过来。 停车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 考场附近进行了交通管制,带着孩子考试的家长很多,机动车道上,非机动车道上,都是乌央央骑着电瓶车或者摩托车载着孩子过来赶考的家长,也有富裕家庭开着车往里窜。人太多,车更多,你钻我截,本来就不大的车道堵住了。 两个交警带着七个黑人协警指挥疏通车流,吆喝学生就地下车,徒步前往考场。反正考场就在边上,走过去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叶苏秦跟交警解释了半天,说自己过来赶考的,拿出准考证,希望通融一下,把车停学校去。好说歹说,递了小费,交警挥了挥指挥棒,让开了路。 在操场停好车后,跟着熙熙攘攘的考生走。两人在五号教学楼挥别,一个在三号考场,一个在七号,中间隔着两栋楼。 步入考场,检查准考证,身份证,检查书包用具,然后安排座位。 四周都是一脸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焦虑嘴脸,大部分都是被家庭寄予厚望的学子,面对人生第一次重大考核,内心惴惴也是常态。 叶苏秦心如止水,心底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啥大场面没见过,几千人的战场,天上落炮弹,地上机枪扫射,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会怯场这种小小的笔试。 上午国文,下午数学、物理,轻松搞定。 叶苏秦这段时间一直用题海战术充实自己,他的优势就是超高的记忆力,因为脑部纳米机械化了,可以过目不忘,需要的时候,直接从内存里调取就是了。 看着有点作弊,不过这类高端科技,已经跟血肉交融在一起,寻常检测设备根本检测不出来。 这是来自未来的技术优势。 中间代差近一百年呢。 四十分钟就起身了,考官还以为他要上厕所呢,全场第一个交卷,第一个走出考场。 校门口,记者带着摄影机迎面过来,话筒戳到面前,问叶苏秦:“同学,同学,这次感觉考得怎么样。跟历届比起来,题目难吗?” “挺简单的。”叶苏秦说。 周围考生家长如释重负,都说今年的题目难,是巡游专家组出的题,借鉴了国外的一些题海,看来是谣言无疑了。 记者还想再打探点别的,叶苏秦微微一笑,挤到人群中消失了。 又过了五十分钟,楼道间考试结束的铃声响彻,哭丧着脸的考生们陆续出来了,家长们迎上去也不敢问,有几个女娃哇的一声哭了,说今年试卷是地狱级难度,怕是考砸了。 叶苏秦等在车里玩手机,林婉清塌拉着张脸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来。 “怎么?不理想?”叶苏秦斜着眼睛瞅着她。 泪水在眼眶里徘徊,林婉清吸着鼻子,快哭出来了,“都是一些教科书上没有的国外考题,怕是要糟了。” “没事,没事,你答不出来,别人也未必答得出来。”叶苏秦抱着她轻拍后背,“这次题目这么难,录取分数线肯定得往下降。咱不能以往常的眼光看待这件事,回去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两人回程,在一家小众餐厅吃了一顿晚饭,傍晚时分,叶苏秦说要去舞厅蹦迪,这次林婉清死活都不愿意了,她比不的叶苏秦,反正他成绩就那样了,怎么考都ok,她不行,明天还有四门课,她要利用一晚上时间赶紧补充一些课外考题,备战明天的考试。 第二天,上午考两门主课,下午考两门副课。英语听力是最让人发怵的,林婉清内心忐忑。 下午五点钟,最后一门考完,今年的高考落下帷幕。林婉清松了一口气,感觉这次考得还行,至少不拉垮,发挥在水平线以上。 接下来是狂欢时间。 考完了试,内心松一口气。叶苏秦拉着她去了一名富商二代的沙滩趴体,豪宅别墅,室外露天bbq,音乐会,来的人很多,基本都是过来放松的富家学子们,大家意气相投,玩得也开。夜景之下,整个海岸被烟花绚丽的色彩涂满,气氛感满满。 玩到深夜,叶苏秦拉着林婉清进了帐篷打扑克。 接下来几天就是各种疯,各种浪。一直到半个月后,高考成绩查询入口开放。 五门主课满分各120分,副课政治历史50分,社会自然80分,体育附加项10分,社会实践附加项10分。总分750。 林婉清信心满满,查了一下,537分,噢耶,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伊尔兰堡的波鲁多大学录取分数线是530,堪堪过线。接下来只要备战面试就ok了,这一点,更多地取决于社会面和学生的心理素质。作为女朋友,这点小小要求,叶苏秦不会拒绝,他只要跟他老爹打个招呼,进波鲁多大学是板上钉钉了。 林婉清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叶苏秦。 第二天,进学校填写志愿和入学申请书。一大早,林婉清早早骑着自行车到了校门口。学校宣传处早一步得到消息,在大门口挂起了横幅,不用说,头条就是自己,林婉清喜滋滋,结果被当头一盆冷水。 “热烈祝贺本校学生叶苏秦以707分的好成绩成为靖江市xx届高考状元,荣获靖江大学物理系提前录取名单,并授予全额奖学金的殊荣。” 怎么可能,林婉清傻眼了。 猛然间,537的高分也不香了。整个人有种云里雾里,特别不真实感。 她茫茫然拿起电话,下意识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阿秦,看过成绩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慵懒的声音,显然还没起床,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声音透着淡淡的不悦,“嗯,707,昨天查过了,没发挥好。” 话有点欠,但从他嘴里吐出来,怎么感觉那么理所当然。 林婉清想抓狂。 .......... “听说了吗?本届最大的黑马,六班的吊车尾,竟然逆袭成高考状元。” “喔嚯嚯,惊天大瓜。” “一个月前还年级中等呢,一个月后就全市第一,太魔幻了吧,会不会里面有什么暗箱操作?” “他爸是埃勒财团亚太董事长。”有人信誓旦旦回道。 “放屁,全国统考也能作弊,真当他爸是国务院首席啊?”有人不屑。 “国务院首席就不用考试了,直接内招。”有人撇了撇嘴,凑热闹。 “听说他爸智商180!” “卧槽,一百八,天才行列?怪不得,你说叶苏秦会不会也遗传了他爸高智商,呃——肯定板上钉钉咯,你没听爱莎老师说嘛,说叶苏秦智商很高,就是不爱学习,麻蛋的,我觉得他超过两百,随随便便复习一下,就顶我们正常人几年的苦读,还有没有天理啊。” “求一个有钱的老爹是怎样的幸福体验?” “求一个顶级智商的人生是怎样的体验?” “同求,同求,楼上打扣。” 默默关掉年级群,她有些慵懒地趴在桌上,有些聊赖。讲台上,百忙之中的校长意气风发,教导主任在旁边笑得嘴都合不拢,爱莎老师与有荣焉。 这么边角料的小破校出了全市第一的状元郎,这是祖坟冒烟加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好事,这场“风波”之后,这座学校算是彻底打出名气了,教育部门的专项资金估计也得倾斜,当校长的,怎能不意气风发。 其间,也提到了几名成绩优秀的,校长亲自颁发了奖状,热切鼓舞了一番。 本该作为主角的叶苏秦没有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冒头,听几个家里条件不错的人八卦,说叶苏秦的老爹在全市最顶级的酒店摆了三天流水宴,宴请社会各界名流还有全校老师。 当然,私下里也有议论说,叶苏秦这小子,谢师宴除了开头露了个脸,后面全程连个人影子都没摸着,非常无礼,非常失体统。 老师们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反正那小子就是那么特立独行。 如果你成绩不好,这种不着调的行为就会被说成顽劣不堪,难堪大任之类的负面评价,如果你成绩特别好,就又是另一番说辞了,大伙都会说天才的思维模式跟常人是不同,能力强的人就该有点怪脾气等诸如此类的说辞。 林婉清整理好了资料递交上去,跟相熟的老师随口聊了几句,接受了一些指导和祝福。估摸着时间也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她跟同行的几个要好伙伴打了个招呼,去停车棚提自己的自行车。 校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互相打着招呼朝家赶。 林婉清蹁腿上车,用力一蹬,车子滑了出去,她慢悠悠往家赶。经过校门口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侧畔传来几声争吵,她好奇扭头过去,那吵架的人,她还认识。 是爱莎老师。 她面前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小麦色的肌肤,波浪卷发瀑布般倾泻下来,堪堪及腰,身材玲珑健美,一看就是常年混迹健身房练瑜伽的成果。 高挑美女穿着时尚性感,大热裤,窄腰贴身短背心,外面套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脚踩肉色恨天高,整个人比爱莎高了一个头不止,目光带着浓浓侵略性。 估计是惹上什么麻烦了,爱莎老师。 林婉清这么想着,就停了下来。 “还不够吗?还不够吗?他就是个骗子,你还要执迷不悟多久。”依稀有争吵的话语流露过来。 林婉清皱起了眉头。 “还有多少钱可以去荒唐,你一大把年纪了,收敛点,行不行。”女人张牙舞爪,双眼赤红。 啪—— 林婉清呆住了,爱莎这么和气温敛的人,竟然会在大街上,扇一个陌生女人巴掌。 那个女人猛地跳了起来,两个人扭打做一团,边上有看热闹的在一旁鼓劲。林婉清摇了摇头,急忙放下车子,快走几步,前去拦架。 第九十三章 暗流初显(二) 他老爹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里宴请名流,他也在本市最豪华的夜总会里宴请名媛。 组局的是个叫豪哥的,专门做富人这一块的中介,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家住附近的几个二代。叶苏秦并不爱凑这类热闹,但闲着也是闲着。 相比较被捉去酒店陪酒赔笑,还不如来夜总会摆烂呢。 那些名媛也不是真名媛,真家里有钱,谁跑这地儿哄人卖笑。不过身材姿色俱是一流,穿着轻时尚的衣服,挎着万儿八千的名牌包包,倒也像模像样。这些人,一部分是纯出来卖的,一部分则是待价而沽,准备攀上有钱人床沿做富太太。 豪哥大手一挥,十几个莺莺燕燕就聚拢过来,敲腿捶背,热络得很。 桌上摆着十几瓶马爹利、轩尼诗,桌下摆着成箱的嘉士伯。 “来,今天第一杯酒,庆祝我们的小兄弟,秦少取得707分的理想成绩,来,干。”豪哥很注重氛围,也知道今天主要的客人是谁,站起来豪爽祝酒。 大家轰然叫好,一个个满饮此杯。 别看这些二代惹事生非,但个个都是拿尖的学习好手,好几个已经拿到国外顶级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有人拿胳膊碰了碰他,“你的成绩,加上你爹的势力,干嘛还就读国内的学校。牛津、哈佛不香吗?” 旁边有人凑过来,也是一脸好奇。 “我爹说,读靖江物理系是我家优良传统,没地儿说理。”叶苏秦把他爹抬出来当挡箭牌。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为啥要报考这所学校,可能当初没有选择的时候,靖江大学是唯一一个知道的高档学府吧,也有可能纯粹想要接近一下老爹昔日学习的氛围环境。管他呢。 有人为此感到惋惜,有人则宽慰几句说自己老头子也是那啥这啥的。 豪哥揽着两个女孩走了过来,往他怀里一推,“今天秦少是主宾,你俩可得给我伺候好了,伺候得好,下钟来我这边领赏。” 叶苏秦笑了笑,收拢起翘着的二郎腿,从包里抽出一叠钱丢在桌上,“哪能让豪哥破费,今晚这顿我请,你们谁也别抢。” “秦少,敞亮,来来来,我们敬秦少一杯。” 急促的脚步声中,门被推开了,进来三年轻人。两男一女,一男的年岁稍长,看着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踩着翻盖皮鞋,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单手拎着身后一年轻男子的耳朵,那年轻男子疼得龇牙咧嘴,不停喊着哥,哥,轻点,轻点,疼。 进来的女孩有些窘,以手遮脸,不停弯腰鞠躬致歉。 叶苏秦眼睛一亮。 女孩个子高挑,大概比自己都要高半个头,穿着小热裤,一米几的大长腿哪怕在这么昏暗的k歌房里,也亮得人眼花缭乱。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得出来,这人是马来籍人,但没有普通马来人那种黝黑粗糙感,反而颇有种拉丁美人的婀娜窈窕。 一头披肩波浪长发被头绳绑了个飒爽的小脏辫,三三两两披散在身后,野性十足。 率先进来的,大家伙都认识,住在叶苏秦家隔壁的邻居,他爹做房地产的,前几年还风生水起,近几年不行了,他老爹也想改行做高科技行业,俩兄弟担着复兴家族第三代的宏伟使命。俩兄弟,哥哥为人活络,但是读书不行,早早辍学帮着家里拾缀一摊子事,弟弟则就读斯坦福大学,智商极高,但是人不行,有点呆。今天这架势,看来是被当哥的强行拖拽过来了。 项华大大咧咧地在旁边沙发上坐下,介绍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项荣,这是他女朋友,叫啥来着的,呃,对,伊娃。” “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兄弟,从小一起的好兄弟。”项荣揉着耳朵根子辩解道。 “他妈滴,打啵了没?上床了没?从国中就在一起,到现在连手都没牵过,你好意思说,还是不是个男人啊?”项华气得一巴掌拍在项荣脑门上,“操,还兄弟,兄弟个蛋蛋咯。她是女的,是雌性,咯咯咯会叫的,懂不?” “哥,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们纯洁的友谊,你满脑子就这些龌龊的思想吗?” 豪哥打了个哈哈,一手拿着一杯酒上前,“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不喝。”项荣一手打翻豪哥手上的酒杯,鼓着腮帮子,很生气的样子。 “兄弟们,别见怪,我带我弟弟过来涨涨见识,这小子成天就待在房间里玩游戏,我再不拉他出来,人就废了,读书读傻了。”项华歉意地拿酒杯挨个敬过去,“来晚了,抱歉,自罚三杯。” 跟来的女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局促。 叶苏秦站来,赶走了两个陪酒的小姐,指了指一旁独立沙发说:“你坐这边吧,喝酒吗?”他拉来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果盘和几样小吃。 女孩面红耳赤,低低说了声:“谢谢。” “不用管他们,都是粗鄙汉子,唱歌吗?话筒给你。”叶苏秦招呼起了客人。 这边打打闹闹,那边二代们拿着话筒飙歌,要么推杯换盏,那些陪酒的女孩们也是来者不拒,一个个踩着箱子豪饮。 酒至半酣,骰子投了一圈,有几个酒量不行的女孩昏昏欲睡,几个男孩蠢蠢欲动。 豪哥出去接了个电话,进来一头黑线。 有人问他咋了? 他说有人在道上召集兵马,电话打到他这儿来了,他说我去去就来。 酒精加上荷尔蒙,一伙人个个神情亢奋,一听有架打,个个撸着袖子说同去同去,正好没乐子耍,一起去凑凑热闹。 于是一伙人勾肩搭背往停车场走,豪哥一挥手,叫上那些妹子,完事后少不了一场大的狂欢,劳军的靓妹少不了。 在车上,豪哥说这次组局是一个叫威廉的白人,来头挺大。 众人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汽车群轰鸣发动,十几台高分贝马达嘶力狂吠,惹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 一溜水的豪车笔直鱼贯而出,朝着目标地点驶去。 约架的地儿有点偏,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是海边一座自建的小码头,水面上停着一艘小型游轮,船帮侧舷涂着环保标志的符号,一个健硕的白人青年单脚踩在护栏上,与一伙附近渔民对峙。他手上拿着雷明顿,子弹上膛,斜斜搭靠在肩膀上,正大声跟下面一伙人对话,看样子像是在谈判。 下面人声鼎沸,渔民拿着叉子、棍棒,一点也不怵对面,领头的正大声吆喝,看样子在讨价还价。 码头上散落着一批包装袋和纸箱子,看外观,是一些日常补给用品,此刻只剩下空塑料箱了,里面的东西已经空空如也,不用看也知道被附近渔民顺手捎走了。 他们来的不是最早一批,已经有十几个花衬衣,趿拉着拖鞋的社会人到了。一个个蹲在草丛子里抽烟,有种袖手旁观,等待后续援兵的架势。 豪哥皱了皱眉头,说不好弄啊。 电话里没说清,只以为是两伙人捉对,他们凑上去帮衬、讲数,都是圈子里的人,难免有几个认识的,话一说开,架就打不起来,或许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喝顿大酒啥的。但是对面是渔民啊。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儿地处偏僻,出了航道,就是零碎的一片岛屿,设卡难度大,不好管,自古以来就是走私猖獗的所在。 附近渔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做起了无本买卖,走私卸货得交钱,装货得交钱,走旱路得交钱。 但凡敢做这勾当的,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架不住人家整个村整个村的地头蛇。脑袋提裤腰带上,你也得乖乖交钱,不然这买卖你甭做了。 别看那伙村民不到三十号人,真打起来,身边这些富贵哥们未必招架得住。豪哥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些公子哥身子金贵,凑个热闹,打打边角,没事,但是跟这伙亡命徒干,万一出点什么状况,他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豪哥进退两难,内心痛骂那个打电话给自己的小瘪三不讲清楚。 关键时刻,叶苏秦挺身而出。 叶苏秦摔上车门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万宝路一边点烟一边走过去,对面那些人也都慢慢的站起来抱着膀子冷笑着凑过来。 那伙人都是四五十多岁的壮劳力,年轻人很少,年轻人都上城市打工去了,农村就一些下地干活的老人。 领头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寸头黑胖子。 叶苏秦递了一支烟过去,“怎么回事?” 领头看对面过来的是一个屁大的孩子,笑得更加狰狞,“这船是你的?” “我一朋友的,你就开个价吧,看我能不能接。”叶苏秦神情淡然,自顾自给自个儿点上烟。 后面的人看得胆战心惊,尤其是豪哥,心都提嗓子眼了,但凡等会出点啥,他都担待不起,他狠狠撸了撸一把脸,硬着头皮往前走。 领头伸开五个手指。 “五千?”叶苏秦试探着问。 “是五万。”领头洋洋得意。 叶苏秦愣了一愣,没想到是这点小钱。长期挥霍无度,对金钱的概念已然淡泊。他笑了笑,“那接不住。” 彪形大汉们慢慢围了上来,别看这伙人年岁不小,有几个还是白发老头子,但是真动起手来,一个人轻松干翻两三个小年轻跟喝凉白开一样简单利索。他们手里都提着武器,刀叉剑戟,一样没少,还有七八条烈犬,虽然是土狗,但膘肥体壮,真干起来,一条狗能顶两个人。 黑胖子将烟头一丢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足有一米九,宽阔厚实仿佛一面墙。“一直都是这个价,出得起,得出,出不起,也得出,我给你一些时间,赶紧回去找亲戚借也好,找朋友借也罢,赶紧把钱凑过来,不然,今天这条船,就甭走了。” “那行,你们也留下,甭走了。”叶苏秦弹起烟头,烟头化作一道弧线打在黑胖子两眼之间,他下意识闭眼,然后——然后整个身子倒飞了出去。 叶苏秦回身一脚踹出,正中黑胖子心窝口,一米九的大汉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滩涂上,啊呀一声惨叫,脸色发白,头上冷汗淋漓,半天起不来,抱着胸口直喊疼,看架势,起码断了两三根肋骨。 事发太突然,人都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一家伙撸起袖子就要过来抓叶苏秦的胳膊,手还没伸过来,就被对方一把擒住,一个过肩摔,人就躺地上了。 “操,是个硬货!”众人反应过来,抄起家伙就干。 二代们看自己人干上了,也没法退啊,硬着头皮抽出棒球棍吆喝着冲过来,今天都喝多了酒,洋酒后劲足,此刻一个个酒精上脑,两眼通红,拿着棒槌往人群里猛冲。 那些附近的花衬衣看两边动手了,也不好抱着膀子袖手旁观,不然事后兴师问罪起来,这帮人开脱不了,只好提着链子锁,开山刀加入战团。 叶苏秦左冲右突,犹如猛虎下山,几乎没有一合之众,他训练过马伽术,也练过特种擒拿,纳米机器加持下,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事儿没地儿说理。他鹰爪指劲很足,捏到就是骨折筋分的下场,腿脚更是犹如铁鞭,扫到谁,谁就得趴下。 两边人数差不多,打了个势均力敌。这边有叶苏秦,一个能打十个,那边平均个人战力略胜一筹。 游艇上的人也不含糊,叫唤了一声,船舱里出来十来个小年轻,有男有女,呼哨一声,拿着锅碗瓢盆也加入了战斗。 前后夹击,村民们吃不消了,有人怒吼:“放狗。” 几个村民一撒手,七八只精悍凶狠的大狗窜了出来,见人就咬,凶悍无比,狗眼都是血红的,涎水从嘴角滴出,犬牙白森森的。 叶苏秦大喊:“刀。” 有人扔过来一把开山刀,他接了,随手挥出,那刀锈迹斑驳,其实砍不死人,最多划开些皮肉。这伙人打架是专业的,拿的武器也是精挑细选的,确保不会出现恶性事件。不过这跟钝器没什么差别的开山刀,拿来屠狗差点意思。 叶苏秦直接当铁拍子用,猛地挥出,一头烈犬迎头而来,拍飞出几米远,半个脑袋都扁了,咽呜一声,脚抽了抽就死了。 叶苏秦利刃在手,也不含糊,当场又送了三条狗见阎王,剩下的狗咽呜一声,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给震得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往村子里跑。 村民们招架不住了,放着狠话,有种别走。有种下次别来。等着,我们喊人。 “这就走啊,再玩会儿?”白人威廉一伙人中,一个打得最凶悍的女人叫嚷开来,周围哄然爆发出哄笑声。 村民们瞪了他们一眼,扶着自己的伤员退去了。 第九十四章 暗流初显(三) 一场混战,这边披红挂彩的有七八个,都不碍事,皮肉伤。 众人都沉浸在兴奋之中。 对面有人走了过来,是刚才站船头,拿着雷明顿与村民对峙的年轻人。他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烟,一边散,一边跟人握手,走到他边上,伸了伸手,“威廉,谢了。” 叶苏秦抬手跟他握了握,“叶苏秦,没事。” 叶苏秦抬眼打量着他。借着对方的火机点燃了香烟,抽了一口,淡淡吐出:“兄弟,看你装扮,也不是付不出五万块钱的人,何必呢,搞那么大架势,事后一顿犒劳,也不比五万少啊。” 威廉自来熟,搂着他的肩膀嘿笑道:“兄弟,你不知道这帮刁民,你没跟他们打过交道,情有可原。这伙人啊,得便宜卖乖,你给五万要十万,你给十万要二十万,看人下碟子,永远不满足。” “你这是。”叶苏秦指了指游轮。 “世环组织的,听说过吗?”威廉洋洋得意,“靠拢这边补给一下。” “干嘛不去维尔特港,那里是民港,物资补给方便,干嘛来这么个小码头?” 威廉哈哈一笑,“不是不去,是被赶出来了。” “惹人嫌烦了。没事,在哪都遇到这种事,习惯了。”威廉颇为大度地说。 “整天给民港局招惹是非,肯定被上黑名单了。”人群中有个女孩走了出来,是伊娃。 威廉也是一惊,看来两人是老熟识了,哈哈一笑过去狠狠给了女孩一个熊抱。 “嗨,伊娃,好久不见。”威廉眼睛逡巡了一下,带着一个促狭的笑:“几天不见,榜上大款了。” “去去去,”伊娃气地踢了他两脚,跟一开始的拘束不同,此刻见到熟人,反而放得开了,也恢复成那个满嘴脏话,热辣性感的小野猫。 她从威廉口袋里掏出烟,自顾自点着。 “别傻站着了,受伤的送医院包扎一下,其余人一起,走,喝大酒去,我请客。”威廉拍了拍手,对着几个手下点了点头,留下三个人看船,其余人一哄而上坐上汽车,朝着附近村庄驶去。 请客的地点就在附近一处夜市大排档。乌拉拉一伙人足足将近四十号人,桌椅餐具不够,店家找同行借了十几张桌子,临时从农村买了两只山羊,现杀现串现烤,啤酒是打电话从附近啤酒厂拉来的桶装的生啤,一场江湖盛宴展开。 叶苏秦和几个领头的坐一桌,一番叙谈,基本摸清了这帮人的底细,威廉是英国老牌贵族,家里颇有资产,也不干正事,拉着臭味相投的好友整天驾着游船周游各国,其间加入了wgo,与一伙环保狂热分子一起参与打击跨国转基因大豆运输,实验用猩猩贩卖等活动。 几个月前受卡汶狄分部同僚邀请,驾船从香港过来,共同参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卡柏拉胶禁运活动。卡柏拉胶是卡汶狄独有的特殊农副产品,由卡柏拉树生产,卡柏拉树是一种灌木科属植物,生长周期长,寿命短。 但卡柏拉胶是目前已知唯一的一种应用于甜味酒精饮品增味素添加剂,对独特的口味提调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世界各国酒精饮品生产商都要往这边货运卡柏拉胶,但卡柏拉漫长的生产周期影响下,注定产能跟不上消耗,为此92年的时候有人特意改良品种用于提高生产效率。 但这类改良最近被wgo定义为转基因改良,于是这事就捅上了热搜。 全世界的环保狂热分子们都在往这边赶,海事局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帮大爷是打、打不得,劝、劝不离,胡搅蛮缠得很,打击卡柏拉胶也就算了,其他航运船只也被要求登船检查,俨然架子比他们海事局还大,动不动就非暴力不合作,投掷一种刺激性极强的菌种破坏固有航道秩序,扰乱治安。 威廉这人,家世显赫,为人豪爽,喜结交朋友,喜欢玩越野车和摩托,跟一伙公子哥也是趣味相投,热络得很。 一轮推杯换盏后,俨然成了自家兄弟。 “今天有幸见识各位卡汶狄英豪,来,满饮此杯,干!”威廉举起塑料扎啤杯,腕子上是一块翠绿色的绿水鬼。 “干!”一桌人都举扎啤杯,一通豪饮。 带来的女孩也是见缝插针,很会烘托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打情骂俏的,划拳喝酒的。 叶苏秦这一桌大,坐了十来号人,伊娃坐在边上,豪气无比,这小逼子真能喝,就一小会儿功夫,一人干下去了半瓶白的,外加七八瓶啤酒。项荣坐在她旁边,斯斯文文吃着烧烤,经过刚才一战,这宅男也兴奋得一颠一颠的,虽然没上手打,但是身处那种环境,也是热血沸腾。他哥拿着酒瓶挨个敬酒去了。 威廉旁边坐着一个吕宋籍女孩,穿着休闲装、牛仔裤,扎着马尾,脸很白净,清清爽爽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小妮子跟旁边同伴踩着凳子划拳,看上去有些粗鄙,但叶苏秦从她身上闻到一丝贵气。 就跟....就跟自家老爹一样,举手投足间,哪怕平易近人的时候,哪怕嬉笑怒骂的时候,也透露出一股高人一等的气质。 “这是戴安娜!”威廉笑着介绍,“是我的小女友,我们是曼彻斯特的校友。” “王妃!?”有人吐了吐舌头。 豪哥哈哈一笑:“威廉和王妃,这可不太好。” 有些人听出了里面的梗,立时笑作一团。威廉很窘,挠着脑门,嘿嘿傻笑。 女孩大大方方站了起来,伸手与诸位握了握,“李欣煜,英文名diana capello。很高兴认识各位。” 大家伙一一站起来跟女孩握手,叶苏秦也站起来,轻轻握了一下,女孩的手很滑很腻,冰冰凉凉的。 一伙人继续坐下叙话。 威廉摇摆着上身,做了个打拳的姿势:“功夫,很帅气,哪里学的,是中国功夫吗?” “对啊,阿秦,看不出来,你这么能打。”项华敬完一圈酒过来,坐在叶苏秦旁边,用肩膀碰碰他:“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叶苏秦笑了笑,做了几个招式动作,淡淡道:“是马伽术,打小就好动,家里人就送我去学跆拳道,后来机缘巧合,又跟一些退伍的老哥们学了点军体拳和马伽术。一来呢,喜欢这些东西,二来嘛,也当做防身技了。” “得,一看架势,秦少打小没少打架,说,是不是从小学就是校园一霸了,啊哈,今天咱得为民除害,来,灌他。”有人起哄。 闹哄哄的,叶苏秦笑着一饮而尽。 说说笑笑,一通豪饮,一场大酒喝到天昏地暗。叶苏秦来者不拒,连续放倒了两人。众人一时惊呆了,没想到这个看着像个乖乖男,竟然如此海量,又是一通马屁紧随而来。 期间谈话说到了摩托,威廉眼睛一亮,他也是资深机车党,听威廉讲述,英国那旮沓玩这个更猛,更不要命。当下有几个蠢蠢欲动,说附近有一处盘山路,玩玩去? 威廉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今天风头都被叶苏秦这小子抢走了,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内心也有一较高下,出出风头的想法。 这回轮到他威廉也力挽狂澜一回。 威廉车技很棒,但表面谦虚,卡汶狄地处亚洲文化圈,威廉常年跑这一块,人也变得圆滑老到。搁英国那,可没谦虚这一说法,早尾巴翘天上去了。 几个技术好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互相打趣道说什么也要让老外见识见识我们卡汶狄飙车党的实力。等会得让他瞪掉眼睛之类的豪言壮语。 有人扭头问他会不会,叶苏秦谦虚笑笑:“会一点,也玩。” 几个人都没车,不过这点难不倒,虽然没有专属座驾适应,但都是玩车的好手,不挑拣。随行过来的一批人提供了七八辆公路赛,基本都改装得一塌糊涂,奇形怪状的哈雷;也有雅马哈和川崎。 夜间飙车很考验车技,二代方跃跃欲试的多,真上场的少。都是道上玩得溜的几个,威廉挑了一辆雅马哈r6,跟他同行的也有一精瘦汉子出列,挑了辆哈雷。二代出来三个,算上叶苏秦,共六个人。 四车道的路面很宽敞,六辆摩托横着开都够。众人先开了几圈,熟悉一下山路,虽然都装了路灯,灯光明亮,但急坡、陡坡、l急转坡多,全长十一点三公里,前头宽敞,中间狭窄,最窄的地方只有一车道,旁边擦着身子就是悬崖,虽然有路障护栏,但是高速行驶下,危险满满,稍不注意,很可能全村吃席。 当然,玩的就是刺激,不刺激,还不玩呢。 众人熟悉场地的时候,叶苏秦坐在一旁喝着饮料,众人问他为什么不去跑两圈,他摆摆手说自己纯属瞎凑热闹,而且这一带熟,常过来玩。 比赛开始,六辆车一字排开,专业选手们穿着紧身的机车服,头戴全封闭式头盔,冷冽冰凉,帅气十足。叶苏秦老样子,踩着人字拖,穿着休闲装,看架势还真是来凑热闹的,众人嘻嘻哈哈数落了他一番,也没当回事。 人群中李欣煜走了出来,一把跨上威廉的后座,雪白的大长腿夹紧,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纯赛车没意思,给你们加点难度。” 机车比赛,带人跟不带人,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很多花里胡哨的过弯技巧都没法施展,而且对骑手来说,挑战性几乎几何级上升。首先速度上就无法做到开足马力。 有点意思。 众人撇了撇头,招呼自己女朋友过来。 叶苏秦尴尬了,他没有相熟的女性,正在他窘迫着是不是要退出比赛的时候,后腰被人环抱住,耳畔呵气如兰,混合着一股酒精与处子的芳香。 是伊娃。 荷尔蒙爆棚的男人开始聒噪,一个身材高挑,体态纤长的女孩提着白色手绢站在六辆车中间高举着。 比赛一触即发,车手们开始轰油门,轮胎原地打滑,升起一股股白烟,橡胶烧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随着白手帕落下,六辆车弹射而出,这一段路况比较空旷,笔直的线路立刻区分出高下,威廉一马当先,余下几人穷追不舍,叶苏秦落在最后。 夜里十二点,山道上没人,也没车辆。一伙人彻底解放心性,开得肆无忌惮,一会儿变道,一会儿挤压对手,一会儿压线横移。 每到惊险刺激时,身后的女孩发出阵阵尖叫。机车手们在尖叫中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拧着油门不松手,马力开到最大。 灯光婆娑,窸窣树影下斑驳的月光渐渐暗淡。 三公里的进山直路一冲而过,渐渐地,道路变得明暗不定起来。水平差的,下意识轻点刹车,前方道路变得蜿蜒开来。 这时候,开始比拼真正技术了。 飙车比的不仅是车的参数,还有技术和胆量。英国人骨子里的骄傲让威廉肆无忌惮在这种过弯幅度巨大的道路上车速不低于八十。他身子倾斜,用自身重量压低机车底盘,车子略微倾斜,压着边缘线过弯,飒爽漂亮。 李欣煜跟那些花瓶不同,两人配合默契,身子在急速中不断摇摆,通过重心更正车身路线。 夜幕下隐隐看到前车你追我赶的红色尾灯在不断变换方位,伊娃拢了拢耳畔秀发,她纯粹当游玩了,也没怎么上心。她是个野丫头,但内心也富有正义感,看到叶苏秦孤零零地左顾右盼,豪气干云地坐了上去。看得出来,这个小弟弟水平不咋滴,今天是被人架着上了“战场”。 江湖救急嘛。 原本以为就这么平平安安跑完一圈就好了,就当遛弯了。她还贴心趴在他肩膀上,低声叫他小心,速度慢点,前方急转弯。 突然一股巨大的推背感袭来。 他要干什么?疯了! 伊娃脸色大变。 叶苏秦陡然加速,油门拧到底,川崎速度逐步攀升,时速指针不断朝着120公里每小时移动。伊娃吓得花容失色,前面是急转弯,这个速度不可能过弯,她虽然不常玩,但基本的常理和知识还是懂的,毕竟混这个圈子,不可能是小盲流。 “住手,住手,你疯了!!!”伊娃一把环抱住,两只手紧得仿佛要融在他腰身上,耳畔的风一次急过一次,哗啦啦打在脸颊上,竟然隐隐生疼。 前车开始降速,准备过弯,忽然身畔一道闪电疾驰而过,众人几乎下意识踩刹车,满脸惊诧。 不要命了! 众人下意识脑袋冒出这么个念头。 伊娃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死了,要死了。她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那个l型弯口越来越近,到最后,眼睛都吓得睁不开了。 金属摩擦,火花四溅,轮胎与地面深度接触而发出的呻吟,仿佛死神在耳畔的低语。 第九十五章 暗流初显(四) 金属摩擦,火花四溅,轮胎与地面深度接触而发出的呻吟,仿佛死神在耳畔的低语。 身子紧紧贴在对方厚实的背上,胸前两团白兔仿佛要被挤压变形,女孩脸上攀满了恐惧与惊骇。此刻全然已顾不得什么了,只想把整个人都塞进对方胸膛里去。 机车速度太快,快得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猝不及防。 弯口已在眼前。 风呼啸在耳畔,风压压得人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本能感受周围的流动,至少,本能告诉她,她还活着。 见鬼,见鬼,见鬼,去死吧...... 伊娃内心已经将叶苏秦能够问候的祖宗和亲戚都问候了个遍。 车身猛然压低,太突兀了,伊娃甚至觉得自己差点被离心力摔出去。奇怪的感觉,她感觉到自己的衣物的边角擦拭着铁质栏杆,或许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或许此刻思维正神游不知道哪个宇宙洪荒,她竟然诧异地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在高速摩擦中,隐隐发烫。 什么鬼。 伊娃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机车朝内六十度倾斜,整个人仿佛要兜头一跤摔下去。人歪着,身体歪着,要不是手环抱着提供支撑,脸已经跟地面深深接触了,就算戴着头盔,也感受到脑袋即将接触地面的惊心动魄感,这感觉就像.....就像死神拿着铡刀在脖颈间比画。 金属车身擦着护栏,因为角度问题,每次都是车屁股后面的金属架卡着护栏,爆发出一连串的火花,就像火箭喷射后的尾焰,表演度满分,惊险度满分,当然如果不是切身坐在车上,在旁边观看,一定赏心悦目,甚至兴致高昂起来,会挥舞双手尖叫。 对,此刻应该尖叫,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惊悚。 于是。 伊娃声嘶力竭发出自出生以来,最高亢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碰撞的声音,两辆车因为太专注面前这神乎其技的一幕,而忘了踩刹车,前后追尾,车子歪倒,四个人抱作一团,好在因为过弯,速度已经降到二十多迈,全封闭头盔加防撞服,人没事,只是晕晕的,不是因为摔晕的,而是被面前这一幕震惊的。 都是玩车的好手,这种级别的过弯,什么档次,内心衡量很久,也没得出一个准确数字。 仅一个弯道,吊在尾巴后面的叶苏秦反超五辆车,一举夺得第二的位置。 空旷的路面上,威廉低伏在车身上,耳畔动了动,身后有急速反超过来的马达轰鸣在骤响。 威廉笑了笑,遇到对手了。 他开始加速,身后的车子反而没有被甩开,对方越来越近。 前面是个s型连续过弯口,速度已经提上来了,对手紧紧咬着车尾,没有太多时间斡旋了,胜负就在这里。 李欣煜紧紧压在威廉身后,跟随着车身摇摆和他起伏背部同步摇晃。威廉的过弯技术跟其他人不同,通常机车手的压弯都是沿着外道压低车身漂移过去,但他是内弯开始压,以一字倾斜压到外弯,通过手动制动混合轮胎摩擦来实现赏心悦目的漂移动作。 这样做的难度很大,因为不是遵循惯性逻辑,所以很考验赛车手的临机应变能力和细节调控能力。但优点是可以彻底发挥机车过弯的剩余动力,做到不浪费一丁点速度。过弯流畅的话,看上去就像一条蜿蜒滑动的水蛇,极具观赏性。 连续过弯,对谁都是个考验骑手能力的项目。 速度无法发挥出来,稍不注意,后果就是车毁人亡。寻常车手,这种弯道,跑不出四十迈,职业级业余车手,也就能够发挥到六七十,当然,身后坐着个人,又得大打折扣。 威廉拧动油门,车子朝内圈驶去,他要发挥自己拿手好戏,在弯道口,速度急速攀升后,轻踩刹车控制,车身开始倾斜。他的速度飚到了八十,就算过弯会踩刹车降速,但整个过弯过程速度不会低于七十。这个在职业圈里,也是非常傲人的成绩。 然后—— 然后眼睁睁看着后面的车在他驶向内弯让出外弯超车道的时候,轻易超车过去。 威廉瞳孔一缩,这速度...... “不可能,不要命了?”李欣煜低声惊呼,目测对方速度在一百往上,只多不少。一百迈的速度过弯,闻所未闻,不,是骇人听闻,除非不要命了,不然没人敢做这种事。 这可是连续过弯口,如果只是寻常弯口,也可以称呼对方一声勇气可嘉,但是连续过弯口啊,漂移过去后面还是一个弯口,速度太高,转向性就大打折扣,公路赛车身厚重,摔倒了都未必扶得起来,在高速行驶中,就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一百迈啊! 威廉差点瞎掉眼睛。 行云流水,就像一个高超的冰滑运动员,身姿矫健如游龙,贴着地面,沿着防撞护栏,耀眼的火花在神龙尾部迸发,就像片片银鳞洒落,火树银花般绽放。 差点影响心态导致车祸事故。威廉内心激荡得无以复加,这是在最拿手的行当上被人轻描淡写的反超,而且没有任何微词,心服口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白璧无瑕,虽然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车技的,但是此刻威廉脑海里迸射出的词句,只有这句最贴切。 明明是黑色的车漆,明明是夜幕缭绕下。许是车手穿了白色的t恤,有种曼妙少女翩翩起舞的婀娜窈娆。 威廉眼睛都直了,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机车的尾灯,就像红色的点缀,环绕着弧形弯口连续流畅而过,就像画家手上的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没有任何顿挫感,就这么过去了。漂亮的此刻恨不得狠狠挥拳,怒赞几下。 尾灯在视野中渐行渐远,渐渐消失无踪。 这下,真的连对方尾灯都被甩得看不到了。 威廉和李欣煜靠边停车,两两相对无言,深深被对方高超的车技折服了。 “是他?”李欣煜不确信地问。 威廉有些苦涩地点了点头,车速太快,他也仅仅惊鸿一瞥,没辨认出是谁。不过其他人都是穿机车服,只有那个家伙穿着休闲装上场,要不是都是老熟识,别人还以为是过来砸场子的呢。 不过,此番过后,其实跟砸场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走吧。”威廉拍了拍车身,重新迈上r6,发动引擎。“今晚有的闹腾了。”他苦笑摇摇头,再次驶上道路。 ....... 呕~~ 伊娃趴在草丛里吐得肝胆尽失,此刻两条腿还在打摆子,已经距离刚才那场比赛过去十分钟了,她还没有适应坚实的地面,走路就像踩在云端上。 “至于嘛。”叶苏秦抱着膀子在一侧,略略有些好笑,伸手递过去一份纸巾。 “拜托,别人玩车要钱,你玩车要命,有人这么玩的吗?”伊娃气得想打他,但是考虑到两者战力差距,只好拿眼睛狠狠瞪他。 叶苏秦无奈的摊了摊手。 “快,快扶着我。”伊娃用纸巾擦了擦嘴,还没走两步,惊呼一声,急忙招呼旁边的叶苏秦过来。 叶苏秦上去扶住了她的肩膀,“咋了?” “腿——腿抽筋了。”伊娃颓丧地垂着头,随即又抬头,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叶苏秦直接将她公主抱起。 “你干嘛?”伊娃又羞又气,四周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喔喔喔,不能再想下去了——。 叶苏秦将她横放在路沿上,抬起她的长腿,细细揉捏起来,叶苏秦的手很有劲,也很粗糙,指尖划过肌肤有种异样的触电感,酥酥柔柔。 “没事,这是过度惊骇导致的大脑皮层放电异常,从而引发的间接性肌肉抽搐。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太过紧张导致腿部用力过猛造成的肌肉僵化。揉一揉就好了。” “搁这儿给我科普,你还能再没谱点吗?”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第一次见面,但感觉就像多年好友,相处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隔阂和生疏感。 伊娃眼神有点迷离,看着身下那个捏脚的小暖男,他的手法好好,每次好像都能捏到自己的酸疼的点位上,脚部传来的感觉异常舒服,直想就地打个滚,然后肆无忌惮酣睡一场。 星星余光洒落,如梦似幻。 伊娃抬着头,仔细端详,叶苏秦其实长相一般,属于耐看型的,初看之下没什么感觉,但越看越觉得有味道。尤其他身上无时无刻都往外散发出来的自信感,好像什么事儿到他眼里,都有一种信手拈来,从容不迫的感觉,嘴角总是荡漾着一抹笑,玩世不恭的痞坏模样,但相处得久些,会被他身上那股谦逊温脉的性子包裹,如以为真是如此时,又会陡然迸发出铮铮硬汉的味道,真是太上头了。 “感觉好些了吗?”叶苏秦抬头,迎上来的是一抹软若无骨的娇躯,温香软玉抱满怀,他撇了撇嘴,有些好笑。 “送上门的都不要,”伊娃坏笑看着他,“此情此景,荒郊野岭,不准备发生点什么?” 叶苏秦弹了弹她额头,“没带钱。” “不要钱?”伊娃有点愠怒,“我又不是出来卖的。” “那更不能要了,一般不要钱的,所图都大。” “嘻嘻,对,图你这个人。”伊娃咬着贝唇凑过去,结果扑了个空,叶苏秦已经站起来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吧。”叶苏秦拍了拍座驾。 伊娃气得快咬碎银牙。 “不走?不走就把你撂下了。”叶苏秦挑了挑下巴,打趣道。伊娃有些无奈,气呼呼拍了拍地面,站起来,跨脚坐在他后面。 “抱紧点。”叶苏秦说。 “哼——” 叶苏秦一拧油门,机车猛地动了起来,然后又一下刹车,伊娃猝不及防,整个人贴在他背上,胸口酥酥麻麻的,四周环绕的都是男性刚毅的气息,她脸一下红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得要死。” “还有更坏的呢,要不要试试。”叶苏秦这话说的撩拨,伊娃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野猫,舔着他的耳垂,“改主意了?who怕who。来来来,姐姐陪你大战三百回合。”其实话说得硬气,内心有点惴惴。 车子笔直往前开,看方向,是靖江。 “不回去吗?” “回去干嘛,被人当熊猫看吗?走了,你家在哪,我送你。” 伊娃吐了吐舌头,“你也知道会被当熊猫看啊。嗐,你这人真奇怪,感觉全身都是秘密,看不透。” “呃,不是说要大战三百回合吗?不去酒店,送我回家,嘻嘻,怂了。” “就当我怂了吧。”叶苏秦歪着脑袋笑了笑。 “什么叫就当你怂了,明明就是怂了嘛,弟弟,告诉姐姐,不会还是雏吧,哈哈,来,什么时候找姐都可以,姐给你开苞,完事送你一个大红包。”伊娃脸不红心不跳,说的话要多露骨有多露骨。 叶苏秦笑了笑,没搭话,看得出来,伊娃是嘴上不服输的性子,实际上真把她摁在床上,第一个求饶的就是她。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回了城区。 在一老式住宅楼下绿化带停好,伊娃下车挥手告别,隔地老远来了一个飞吻,正扭头要走,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旁边传来。 叶苏秦好奇回头,那是楼道下的空地,一男一女正在拉扯,男的动了手,一把将女的推翻在地,女的爬起来就要扑过去,被对方一巴掌打蒙在地。 女子身材有些臃肿,男子则修长挺拔,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看两人纠缠的架势,似乎是男女情感纠纷,不时传来女人“没有你,我怎么活”之类的哭啼。 叶苏秦皱了皱眉头,他视力好,借着昏黄灯光,一眼就看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高中班主任爱莎。 当着自己的面,打自己老师。叶苏秦噌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爱莎对叶苏秦的好,叶苏秦是知道的,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在关照他们这批差生,虽然他成绩滑不溜秋的,但是人家在教育事业这块挑不出刺,虽然严厉了些,虽然不近人情了些,但对学生是真的好,尤其是差生。 谁对自己好,叶苏秦是记在心头的,虽然平时不流露,但关键时刻,必须立马挺身而出。 但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伊娃拎起头盔,兜头就朝着那男的脑袋砸过去,咚的一声,声音很响,看得出来,伊娃用出了全力。 第九十六章 暗流初显(五) 伊娃拎起头盔,一下子就把那男的砸倒在地上。 头盔是用pc\/abs铝合金颗粒材料制作,轻便又结实,一下砸过去,脑袋不是起个大包那么简单。她一边砸,一边大吼:“我砸死你这个骗子,这个渣男。” 嗷的一声,爱莎扑过来,抢夺伊娃手上的头盔。 “别打他,别打他。” “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维护着他干嘛。” “妈?!”赶过去准备帮忙的叶苏秦差点一个趔趄。伊娃是爱莎的女儿?叶苏秦整个人有些凌乱。爱莎老师一米五几的身材,水桶腰,粗脖子,吨位不下两百斤,面貌普普通通,属于那种丢进人群里找不出来的大众脸,肤色暗淡偏黑,有着马来人特有的浓重底色。而伊娃则体态窈窕,身高就一米七八,足足比叶苏秦都高小半个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点也没有马来人特有的厚重底色,肌肤吹弹可破,浑没有寻常马来人那种粗粝感,标准的美人身姿,黄金比例。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那男的偷偷爬起来,撒丫子就准备开溜。 叶苏秦上前,一把将他掼倒,随随便便一个擒拿手,对方就动弹不得。 “报警吧。”叶苏秦对着赶来的伊娃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报警最稳妥。 此刻,叶苏秦也拎不清三者之间的关系。 等了几分钟,警笛大作,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个民警,两个女人三张嘴,叽叽歪歪一说,民警也头大,大手一挥,“都带走。” 叶苏秦稀里糊涂又进了警局。 给他们做笔录的是一名女户籍警,那男的已被扣了起来。三人分开做了笔录之后,事件的脉络大致清晰了起来,这就是一起典型的针对中年妇女群体的网络型男诈骗案。涉案金额高达二十万,按理来说可以量刑了。 问题出在事主不配合,她不断强调两人是恋爱关系,这就麻烦了,案子不好定性。几名办案民警对着爱莎做了思想工作,奈何她冥顽不化,气得民警都差点摔帽子。 伊娃随她母亲,也是火爆脾气,当场两人在廊道间又扭打起来。 民警架开两人后,说你们先回去吧,后续他们会处理。 伊娃问怎么处理,她心里惦记着被她妈妈糟蹋掉的二十万马郎。 民警也实话实说,没有证据,他们也不好定性,主要是你母亲不配合,我们也只能按照一般方式进行处理。 一般方式就是按照扰乱治安管理进行行政拘留三天。 民警又贴心地说道,这些人要么就是瘾君子,要么就是团伙组织犯罪,手上留不住钱,追究也没用,钱更是不用想了。卡汶狄每年电信诈骗案高达十万起,那还是立案的呢,没立案的海了去了,电信诈骗跟色情一样,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代名词了。 这么个小国家拢共就那么些公务人员,处理各种层出不穷的大案要案都焦头烂额,兵力更是捉襟见肘,哪有闲功夫理会这些案子,况且,就算破了,钱也追讨不回来,费时费力不说,没什么成效。 伊娃不说话了,垂头丧气。 叶苏秦犹豫良久,走到院落外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署长亲自下来接待,他们三人被恭恭敬敬送进了会客室,奉上好茶,重新做笔录,这次记录的是几名精明干练的警察。对一些细节反复问询后,站了起来。 双方握了握手,对方笑了笑,“证据链充分,我们同事已经去银行提取汇款单了,不出意外,这就是一起经济诈骗案,我署本着为民除害的态度,一定从严从快,严肃处理此类案件,争取在这周内将被骗款项追逃回来,当然我们也只能尽力,你们也知道,这伙人很可能跟境外势力合作,也只能尽力而为。” 叶苏秦笑笑说表示理解。 爱莎还想纠缠,问他们打算把伴侣怎么了?民警笑笑将她一左一右“挟持”着送出,署长亲自过来送客,双方握手,叶苏秦再次表示了感谢。 “秦少客气了,有空常来玩呀。”署长眨了眨眼,客气了几句,带着手下人回去了。 叶苏秦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送她们母女上车。 爱莎终于从痛失伴侣的沮丧中回过神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巴动了动,“你们俩?” 伊娃很窘,就像被母亲投开抽屉钥匙,翻出少女恋爱日记一样。支支吾吾:“同...同学啦,今天碰巧参加同学聚会,阿秦送我回来的。”她撒了个谎。 爱莎半信半疑上车。 叶苏秦微笑挥手告别。 在车上,爱莎黑着脸,一时间气氛有点凝重,“你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别瞎想,就普通同学关系。”伊娃吐了吐舌头。 “别瞒了,他是靖江大学录取生,跟你,不是一个级别的。”爱莎嘲讽拉得很满。“还同学,磕碜不。” 伊娃脸咻的一下红了,她被戳中了痛点。 “离他远一点,你们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爱莎惆怅的吐出一口气,叶苏秦是个好孩子,但注定不适合伊娃。他的家庭地位就决定,伊娃靠过去,只会撞得一身伤。 对于自己女儿,其实爱莎投注了全部心血。可能是从小缺少父爱吧,她表现得格外叛逆,母女俩也是三天两头大吵大闹,离家出走,借住朋友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搞得爱莎神经兮兮,不过时间久了,似乎也习惯这个夜不归宿的女儿。 反正,她也没资格说自己女儿不检点。 出租车就这么开着,两人谁也不说话。 ......... 哇哦! 次日清晨,叶苏秦在沉睡中被搞醒。 窗帘被拉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叶苏秦用手遮挡了一二,一道黑影就笔直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他胸口上。 叶苏秦吃痛的发出低呼,揉着肚子望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佳人,恼怒道:“你干嘛。” “起床了,大懒虫。” “现在才几点,不对,你怎么在我房间?” “这床可真大,比我房间都大了,嗯,真舒服。”佳人在边上打了几个滚,舒舒服服抱着抱枕,看表情,是打算趴着不起来了。 叶苏秦睡觉就穿着一条内裤,整个人赤裸着,有些羞怒,一脚将她踹得远远的,恼怒的起来,提拉起衣服套在身上,“你怎么进来的?” “那还不简单,我本来就经常出入这里,门口保安都认识,招呼一声就进来了。毕竟项荣是我哥们嘛。至于你家嘛,更简单了,因为管家伯伯我认识嘛,说明情由,打个招呼就进来了,毕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下属会破坏自己少主的好事嘛,尤其是一个娇艳欲滴的小美女摸进他的房间,是个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的。”伊娃一脸坏笑。 “管家,”叶苏秦大喊了一声,彬彬有礼的管家拉开门,恭敬站在一边,“把她弄出去。” “你敢。”伊娃插着腰,瞪着眼睛,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这话自然是对着叶苏秦说的。 十五分钟后,伊娃泡在泳池里,享受着阳光浴,旁边还有一杯龙舌兰和提拉米苏小甜品。 “大清早的,泡澡不好。”叶苏秦在遮阳伞下解决着早餐,他饭量比较大,今天的早餐是熏烤火鸡。 “大清早的,吃太油腻的也不好。”伊娃爬上岸,将他盘子里最大的一条火鸡腿撕了下来,大口咀嚼。 “要你管。说吧,今天找我啥事。” “千娇百媚的少女,为了报答昨晚恩情,自荐枕席呗。”伊娃楚楚可怜的眨了眨眼睛,打了个俏眼。 “说人话。” “威廉找你。” “赛车?不去,没劲。”叶苏秦急忙推脱。 伊娃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今晚有刺激的活动。” “多刺激,”叶苏秦扬了扬下巴。 “晚上出海,”伊娃压低身子,贴着他的耳垂,“干架。” 叶苏秦挑了挑眉毛。 ........... “这就是你说的刺激的活动?吃灰?” “不是啦,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耐心啊,等会瞎掉你狗眼。”伊娃信誓旦旦,心里却没来由发虚。 叶苏秦靠在车旁,摸了摸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往手上倒了倒,倒出一支点燃,刚放嘴里抽了一口,一支纤纤玉手就把烟摘走了,放自个儿嘴里。 此刻两人站在大马路边,这里有些偏僻,属于西城区范围,距离海岸很近,四周没有村落,隔着三公里有个加油站,一辆辆集装卡车由远及近,呼啸而过,卷起大量尘埃,铺天盖地兜头笼罩下来。 这是前往维尔特港的货运卡车。维尔特港是靖江市最大的一座深水港,年吞吐量在九千万吨,别说卡汶狄,在南亚圈内都是一座举足轻重的经济港湾。 “来了来了,”伊娃拍了拍他。 一辆打着双闪的集装车由远及近,在附近驶上了路沿,开进了旁边的荒滩,停了下来。 副驾驶有人跳了下来,是威廉。 威廉下来跟两人用力抱了抱,“来了啊。走,跟我过来看看我们的作战室。” 走到卡车后面的集装箱门口,打开集装箱的锁,拉开厢门,对叶苏秦一挥手:“进来吧。” 里面别有洞天,是个小型的生活区,有桌椅板凳,地上铺着席子,旁边还有个保温式小冰箱,打开后,里面还有冰镇冷饮。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热情打着招呼。 “这是查理森,这是温德尔,这次行动的主力担当。”威廉笑着介绍道。 “你们要干嘛?”似乎猜测出一些端倪,叶苏秦有些戒备地询问道。 “当然是为环保事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呗。”威廉从冰箱里摸出两瓶啤酒递过来,“喝啤酒吗?” “这架势,像是要劫持船只。”叶苏秦吐槽道。 “倒也没到这个地步。”威廉有些囧,随即笑笑,“这次目标是森威尔上校号。” “听名字蛮霸气,应该是个大家伙。”叶苏秦有些聊赖,他对极端环保事业,兴趣缺缺。只是此刻骑虎难下,也就只好跟着凑个热闹。 “也就一万吨级的货轮。”威廉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这次出海,六分之一的货是卡柏拉胶,这个是违禁品。必须铲除。” “人家赚点钱也不容易,再说,这个是食品添加剂吧。” “这是我们这十年来的调查抽样结果,你看看。” “致癌!?”叶苏秦苦笑着摇摇头,“就当下环境,吸口空气还致癌呢,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烟草的1.2倍,主要是胃癌、肾衰竭之类,隐蔽性强,而且不容易根治,危害性还是有的。”威廉淡淡说道:“我们只管玩玩,其他的,自然有专业人士应付。…………老实说,我对这样极端环保的事业,其实也兴趣不是很大,没那么狂热,只是有些端倪,现在不好跟你解释,以后验证了,可以跟你详细说说。” 威廉歪着头,躺在沙发上,皱着眉头,“这次事件,没那么简单。” “发现一些端倪,现在不好说,没有确凿证据。但有些,还是能够拿出来说一说。首先程序上不符合规定,wgo虽然行事比较激进,但没有那么盲目和无组织纪律,做任何事情,首先是报备给上级机关和当地政府部门,一般也是温性抵抗,比如静坐,比如游行,偶尔因为沟通失效,也会使用非暴力激进手段,但是次数不多。这次仅仅当地同僚联络了一番,就有近三十支团体过来,这事本身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不同寻常。” “其次,这次过来的团体里,有近半数,都很陌生。当然,不熟悉也很正常,五湖四海皆兄弟,有些新人加入,也有老人走掉,很正常,毕竟是民间组织,没有什么固定的组织模式,全凭一腔热情和爱好。但.....这部分里,有人目的不单纯。” “你看上去像个侦探。而不是冒险运动爱好者。”叶苏秦说。 “对,我服务于多家特殊机构,主营是调查一些边缘事件,偶尔也打捞沉船之类的。”威廉笑了笑,“不列颠人总是充满冒险因子。” “这次行动,一部分受人委托,另一部分,自己也好奇,想要戳穿这迷雾背后的真相。要加入吗?猎奇事物调查所。一伙专注调查奇异事件的好奇心人士。” “算了吧,我老爹很有钱,我还是想混吃等死。”叶苏秦笑着拒绝。 第九十七章 落跑公主(一) 威廉有些失望,随即摆了摆头,“太可惜了,我以为你是个充满冒险精神的人呢。” “按你的说法,应该去尾崎八项里吸收成员。”叶苏秦耸了耸肩。 “你可真幽默。”威廉笑了笑。 “我可以离开了吗?”叶苏秦说。 “不留下来玩玩,”威廉诧异道:“今晚可有大事件哦。” “我怕我留下,会偷听到太多的‘机密’。” “哈,你可真爱说笑,我们只是一家民营调查机构,又不是mi5。哪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机密。” 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推倒在一张软垫上。“你们俩大男人,说话剑拔弩张的,就不能聊点正事吗?” 伊娃自顾自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威廉老大,今天怎么安排?” “老样子,查理森、温德尔打前哨,其他人做后备支援。他们身上带着定位器和窃听器。经过前两次失败,大概能够圈定这伙人的范围,是那艘舷号hr152的中型渔船。” “这次定要追到他们老巢,来个直捣黄龙。”威廉用力握了握拳头,胜券在握的样子。 “你们的目标是你们‘同僚’?”叶苏秦单手托着下巴,“听这意思,潜伏进森威尔上校号的不止你们这一拨人?” “对,”威廉拿出一叠远程相机偷拍的照片,“这是个严密的组织,目前只能假定可能是这几个人。” “因为每次截停船只,搞破坏都是不同批次的人,我们也是明察暗访了好久,才从端倪里查出这几个人有问题。当然,有问题的人很多,但是我们没有这个精力,只能针对性捕捉几个。” “你打算让查理森、温德尔偷偷在他们身上或者他们船上安装定位器?” “是的,风险有点高,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们警惕性很高,我们的人混不进去,也从不跟外界交际,每次过去攀谈都被圆滑地躲开。” “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组织的人?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叶苏秦发问。 “不能打包票,但我怀疑是孟山都的人。你想想,卡柏拉胶受损,谁的受益最大的。” 叶苏秦摊了摊手,有些好笑,又有些觉得理所应当,“我又不是吃这碗饭的,怎么可能知道。” 威廉一拍脑门,嘿嘿笑着:“那倒也是,我不卖关子了,是山苯酸氨。一种食物添加剂,效果跟卡柏拉胶类似,但是提纯的口感没有卡柏拉醇正,有点涩口。这项技术,问世都七年了,孟山都一直卖不出个好价钱,如今市场环境每况愈下,他们也不好受,动点歪脑筋也合情合理。” “你们老板是谁?暗访这件事,开出的价码又是多少?”叶苏秦端正的身姿,目视着威廉。 “雇主这方面,这个,不能说,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价码倒也不是不能说说,反正对于你这样的富二代,估计也看不上,当然我们也纯粹以游玩或者解密的心态在工作。酬劳嘛,十万美金。” “你的老板是拜耳。因为近期,它要收购孟山都,自然不希望它起死回生。你今天叫我,无外乎缺个打手,你觉得能够用到我。潜伏进对方地盘,获取信息或者证据,都是比较风险的买卖,万一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不可控状况,确实身边有个身份上举足轻重,水平上又能打的家伙,那能提供的保障就不止一层。”叶苏秦一口将啤酒喝干,轻轻放在桌子上,目光透着一股凌厉,“你看,我也不怎么想被人当做工具,利用来,利用去。” 威廉温煦的目光陡然遏止。他原本在笑的,如今这份笑容多多少少透露着一丝诧异和肃然。 他轻轻鼓了鼓掌。 “美人计,用得很溜。”叶苏秦望着坐在一旁,略显尴尬的伊娃,轻轻笑了笑。 “啊哈,我答应过,如果这次行动顺利,伊娃会分到一万美元。阿秦,别怪她,她也不容易,她还要读大学,还要操持家里,还有应对计划未来人生计划,算上家里一摊子烂事。”威廉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伊娃的肩膀。 “对不住,兄弟。这事全怪我,辜负了这份友谊。希望这事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芥蒂,下次我做东,陪酒道歉。”威廉站了起来,准备送他下车。 却发现对方站着不动,目光凝视着桌上一份地图,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嘴角朝下撇了撇,“我帮你们,但是,酬劳我要两万美元。” 几个人都愣了愣,没想到事情转折这么快,很多人脑子都快跟不上进展了。 威廉挠了挠头,“老实说,到得如今,我反而不敢让你加入了。你比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一开始,确实吓住了。” “你指的是我心思缜密这一块?” “呵呵,扮猪吃老虎。这份算计,很少在一个十八岁少年郎身上见识过。”威廉塌了塌肩膀,“我跑过54个国家,见识过太多优秀才俊,我知道你这么一个阶段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哪怕极度优秀,但终究有优秀到什么程度,终归有边界性的,比如阅历,比如眼界,比如经验,你跟他们都不同。” “你的心性不像是一个少年郎,你足够成熟、睿智、博识,且懂得人情世故和因时制宜,说话做事,恰到好处。伊娃从小在底层浪荡,社会阅历丰富,但跟你一比,如同星火与皓月。老实说,不光是她,连我跟你比起来,似乎也差点意思。哈哈,这让人多少有些沮丧。” “当然,你愿意加入,我举双手欢迎。”威廉笑着上去抱了抱他,热情无比。 查理森和温德尔也站了起来,亲切握了握手,“有幸能够与你同伍,伙计。” 一一问候过后,叶苏秦伸手一根手指,在地图上,沿着一条用红笔划出的航线,轻轻滑过,询问:“这是森威尔上校号的航线。” “对,怎么了?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有没有近期被你们阻拦过的货船的航线?” “有,在我手机里,我给你调出来。”温德尔拿出手机,他是负责情报这一块的,“wgo虽然是个松散组织,但是也是有规划和计划的。目前拢共大大小小截停过十二艘远洋货轮,当然这个数字是缩水后的,我们的人潜伏进了维尔特港海事局,花钱偷了一部分数据,据调查,实际上有超过一百零八艘远洋货轮和三百一十二艘渔船、游轮等被不同程度阻碍和骚扰过。” “实际上,在我们到来之前,对面已经先一步行动。而且,我们不理解他们截停和骚扰这些渔船或者游轮干嘛,感觉有些过度了。” “以往历届,wgo做事,也有几万人大游行或者数十渔船海上截停军舰之类出格的举动,但是事后都有据可查。但是这次行为比较诡异,有人或者有大组织在背后控线,我个人觉得不是单纯的一起极端环保事件。” “你看下,这些都是最近几次跟对面合作截停的船只的航海路线图和一些我们搜查的其他东西。” 叶苏秦接过手机,翻阅了一下,忽然拿起笔在航海图上沿着这些船只的航路在上面画出一条条路径。 线条杂乱无章,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船只的去向也五花八门,有去往欧洲的、北美的、几内亚的,也有中东跟俄罗斯的。 叶苏秦托着下巴低头沉思了片刻,在太平洋东侧一水域画了个小小的圈,然后在夏威夷岛偏东南地区的一块水域打了个叉叉。 看似涂鸦一般,起先几人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着,想看看这个新加入的小家伙有什么独到的见解,看他认真的画着航道线,众人也不打扰,眯缝着眼,嘴角带笑地看着,看着.......,然后表情凝重了起来。 直到对方画出那一个圈和一个叉叉的时候,几人嘴角的笑容陡然僵硬起来。 威廉猛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即察觉不妥,又尬尬地往回走,站在沙发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查理森和温德尔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往集装箱门口方向走,一左一右封住了出口,单手假装叉腰,实则暗自撩开衣服下摆,摸到了某种器具的柄端。 威廉对着两人微不可察地暗暗摇头,两人随即松开,抱着膀子冷眼看着。 几个人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叶苏秦是背对着他们的,按理没有看到他们的举动。实则一抹冷笑已攀上他的嘴角边缘,他呵了一声,当做自己不知情,扭过头,对着威廉笑了笑。 威廉也笑了笑。 四个男人,各怀心思地虚伪笑着。 只有伊娃傻傻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没心没肺将自己塞进椅子里,喝着冰饮料,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 “接下来的行动,威廉老大,该给我讲讲吧,我该怎么配合。突然有些期待呢。” “也好,”威廉站了起来。 他摊开一份计划书开始讲解,查理森和温德尔重新落座,刚才的举动,就像久坐的人忽然起来活动一下,然后继续坐下办公一样。伊娃有些聊赖,看来计划她是知道的,此刻也懒得听威廉的复述,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迷茫。叶苏秦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她抬头,目光清澈,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苏秦于是也报以一个微笑。 傻姑娘,群狼环伺啊。 叶苏秦心里念叨着,不过此刻也不准备做些什么。 四十五分钟后,伊娃下车,开着叶苏秦的保时捷朝着公路尽头驶去,而叶苏秦留下,跟着威廉一伙,开车卡车朝着维尔特港驶去。 关卡上有人例行检查,威廉将自己的手续存单和发票递过去,同时里面夹着一张大额纸钞。检查人员将纸钞塞进上衣口袋,对着后面岗亭挥了挥手,栏杆抬起,卡车顺利通过。 “维尔特港的基层人员基本人浮于事。不然也不会被绿盗这么摁着搞了,没事,我们只管做自己的,看他们表演就行了。这里的人基本都得了绿盗的好处,好些还是他们安插进来的人。都是熟悉的,不会查验我们的集装箱。当然,作为后手,我们钱也塞足了。”副驾驶的威廉笑笑。 此刻他们在卸货区,一列列集装箱卡车排着队准备卸货。 “难为他俩了。”叶苏秦说。 集装箱里很闷热,尤其是卡汶狄这样地处热带的国家,关在里面绝对不好受,甚至一个疏忽,会导致危及生命的状况发生。 “没事,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熟门熟路。”威廉下车,对着远处远远走来的管理人员挥手打了个招呼,抱着对方的肩膀唠嗑了两句。 正如威廉所说,这边都是打通关系的,他们在现场工作人员配合调度下,插了个队,提前用吊车将集装箱吊下,放入装货区。 卸货完毕,卡车再次启动往回走。 路过一个公交站台的时候,威廉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掏出一叠钱。对方拿了钱下车,威廉坐到了驾驶位置,挂挡启动。 叶苏秦默不作声,知道威廉想单独聊聊。 “你很聪明,大概应该猜到些什么了,比如.....” “比如,除了拜耳,你背后还有另外的东家。” “是的,事涉机密,有些还是不要过度去谈论了。”威廉洒脱地笑了笑,“你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那一块海域,还有夏威夷旁边那个区域,是一个m军的军事基地,这个,知道的人很多,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夏威夷是m军的海军基地。但是能仅凭货轮去向,就猜测到这一步,很厉害。因为,两者怎么看,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把你发展成组员,当然是编外的,不受任何我背后组织领导,自由散漫,就像——就像少林武僧一样,百无禁忌。”威廉看了他一眼,“你下一步是要继承你爸的商业遗产以及政治遗产的,老实说,你们这样的二代,我们发展过很多,都是线人。你不同,我也不会按照普通的筹码去要求你。你看。”他摊了摊手:“你要爬到你爸这个位置上,背后有多少明线、暗线。”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爸有没有将你当继承人培养,不然多多少少你应该知道一些,所有的商业巨子,背后都纠缠着政治的因素。” “你跟我搭档,我的资源,就是你的。”威廉摁了下喇叭,前面堵车,有一辆红色甲壳虫插队,逼停了这一路车流。 “你爸背后的政治资源很丰富,也很复杂。埃勒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是一家老老实实的医疗器材公司,它背后涉及一些很黑暗的东西,你应该懂的,我想描述的东西。” 叶苏秦皱起了眉头。 “老实说,这样的公司,就算你想上去,多半也不太可能。”威廉比划了一下:“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玩法。” “你爸的背景,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着法子靠近你。” “当然,我也不觉得你有机会进入决赛圈,在两个小时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我推翻了之前的看法。”威廉坐直身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虎父无犬子,你爸很可怕,像一滩深潭一样,深不可测。但是,我没想到,你一个被散养的小子,也会展露出这类可怕的性质。” 他歪着嘴巴看似在笑,实则已经目光冷冽起来了,“嗨,小子,要合作吗?” 第九十八章 落跑公主(二) 卡车行驶到一处滩涂边缘停下,威廉打开车门,思虑了一下,笑笑回头,“别忘了答应给我的报酬。” 叶苏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跳了下去。 短短二十分钟路程,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达成了一系列合作。威廉靠近他的目的确实不单纯,毕竟他头上顶着他爹叶讫言的光辉。叶讫言老早就被罗列在各国谍报机构的名单之中,这样一家大型的跨国企业,没道理里面的区域负责人这一级别不会被挂单上。 埃勒只是名义上顶着医疗器材公司的名头,实则是一家军火企业,服务于五角大厦。 随口谈论的某些东西,也是点到即止。威廉不会过度去深谈一些关于埃勒的事情,毕竟两者的交情还没到这个地步。边边角角的一些情报,权当赠礼,轻飘飘吐露出来。 老实说威廉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小年轻,但是谍报生涯混过十个年头的威廉很懂得沉默和不去过度干涉一些不该干涉的东西,比如没去问叶苏秦背后的一系列的东西。 每个人有每个人背后的圈子和情报来源。所以也没必要去问他是如何看出wgo这次行动背后的项庄舞剑。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聊斋就显得没意思了。 威廉将其当做与之对等的人物在看待,殊不知,叶苏秦其实也在竭尽所能从他这里迫切探听一切有关于外界的信息。 其实,也有些出乎意料,老爹几乎不谈任何生意上的事情,作为放养的庶子,叶苏秦其实多半也并不在意。 之前一直秉着吃好,喝好,玩好的心态,如今陡然一些事情展开来放置在面前,心态上也是波动开来。 虽然威廉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透露出来的东西,之黑暗,之复杂,之深刻,颇匪夷所思。 这就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而那个样子背后,那个颓废、聊赖,颇显得无能的老爹,整个形象陡然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老实说,叶苏秦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他是个能够控制住自己心态和表情的人,自始至终,他表情都是淡淡的,仿佛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的样子,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威廉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他是此道老手,但是从叶苏秦淡然的情绪中捕捉不到什么,也就显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更加高深莫测。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谈话其实很简单。 威廉想要更高的政绩,更好的发展途径,更有利的扶持和合作伙伴。而叶苏秦迫切需要一些情报,尤其关于埃勒财团和他老爹的情报,什么都好,他都要,哪怕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不好直接开口要,一旦问了,就容易露马脚,容易引起威廉的无端猜测。 威廉觉得叶苏秦是个可以发展过来的有力臂助。 而叶苏秦觉得威廉是个可以依仗的情报口。 虽然对于威廉背后的东家,他十分默契的没有问,但大概是哪个,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自己的揣测。 他也知道威廉肯定在自己心里也对他这号人物,构建起了一个基本的认知模型,虽然大部分都是错误的,是叶苏秦诱导给他的错误信息,但不妨碍他通过其他渠道去验证这些东西。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去碰一些内容。威廉侃侃而谈,他说自己老家在北约克郡的斯塔塞斯,那是一个风景如画,静谧美好的港口,他有两个女儿。叶苏秦随口回了两句,他是那种就算敷衍着聊天,也不会令人感觉到被轻视和怠慢的人。 拨开一人高的茅草,面前的一幕豁然开朗起来。 玛丽少女号游轮静静躺在海平面上。 岸口上的草丛里停泊着一条快艇,有两个人站了起来,是伊娃和李欣煜。 “来了,”李欣煜朝他俩挥了挥手。 两人坐上船,李欣煜开动马达,快艇如箭一般窜出去,玛丽少女号上的水手放下绳梯,几人沿着绳梯攀上游轮。 海面上最后一抹夕阳歪歪倾斜下去,海平面上泛起淡淡的红色金芒。 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分。 除去他们四人之外,船上还有五个人,大家伙聚在一起吃晚饭;席间,威廉宣布了叶苏秦加入的消息,众人欢呼雀跃。 “已经好几年没有加入新人了。”威廉笑笑说,“来,大战前夕,豪言壮语就不说了,大家都是跟我威廉出生入死好几年的兄弟了,我们飘荡过几内亚,去过索马里,危机重重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我们是一群心怀热血的人,也是热血将我们号召在一起,来,为了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险关难隘,来,干杯。” 席间,一个个大汉拿着啤酒瓶过来找叶苏秦,叶苏秦照单全收,因为晚上还有活动,大家伙喝的都是低度数的冰镇啤酒。 落日余晖下,他们吃了一顿随性的大餐,游艇里有冰箱,储备着丰富的食物和食材,厨师长用精湛的刀法,将一条钓起来的海鱼切成薄薄的鱼生,淋上柠檬汁和芥末,就是一道风味独特的美食。锅里蒸了满满一大盘海鲜,各种鱼虾蟹蚌应有尽有。 九个人坐在甲板上,地上摊着餐布,中间一大锅的海鲜,大家徒手捞着吃,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伙絮絮叨叨跟着旁边人说着些什么,时不时有人过来跟威廉交头接耳一番。叶苏秦坐在下首位子,自斟自饮。这些人都不认识,除了偶尔有人过来找他喝酒说些客套话外,没有热络的人坐过来,只有伊娃陪在旁边,小声对着他说着什么。 叶苏秦眼光极端毒辣,他在未来常年混迹在战场上,仅仅一个观察,就从对方姿态、动作、行为上判断出船上的五个人并非是受过训练的特工,而是普普通通渔民,普遍年龄都在二十出头左右,应该是被威廉从各个地方忽悠过来的冒险狂热分子。 吃完饭,躺吊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船只静静的行驶在海面上,朝着远方遨游。 “有情况,”正在半睡半醒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到甲板,船头人满为患,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昏昏沉沉之中,也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小时,看天色此刻怕是不下八九点。 月影照耀下,一艘巨大的货轮正横搁在面前,澎湃无比的船身给人以一种无疑伦比的压迫感。 森威尔上校号,集装箱区域。 有人鬼鬼祟祟乘着夜色出来,蹑手蹑脚来到集装箱前数着,一般箱体上都有用白色的硕大字母写着序列号,很快他找到了一个深蓝色的箱子,左右瞅瞅无人,小心翼翼靠过去。 咣当一声轻响,铁链锁住的箱门被打开一道缝,带咸味的清新海风涌进来,箱内污浊的空气为之一新。 查理森和温德尔揉捏着胳膊、大腿,微有抱怨的走了出来。 面前的矮小瘦弱小子也是老熟识的,打了声招呼,指使他们跟紧。这是wgo的一名普通成员,提前潜伏在这艘货轮的职工队伍里。 也幸亏是卡汶狄这样人均年收入只有一两千美元的国家,上上下下人浮于事,漏洞百出。不然在任何发展中国家,都不可能任由这伙人乱来。 漆黑的夜晚,海面风平浪静,除了货轮低沉的轰鸣和海浪的声音,万籁俱寂。 “现在是夜里十点,一个钟点之内不会有别人来巡逻,小心,按照我的步骤做。” 瘦弱小子提醒着,扒着集装箱外壳上的凸起,一层一层往下走,就这样下到甲板上。 甲板区域内上下左右都堆满了集装箱,只是两排集装箱中间留了一条窄窄的过道,下面足有十几米高。 几人在集装箱间穿梭,船头和船尾的高处都有大灯照明,一片雪亮,但在货轮中部还是黑暗的,三人猫着腰,在集装箱堆栈中间的缝隙钻来钻去,几人都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了,熟门熟路。很快,又有几个红色集装箱被打开,里面钻出几个预先埋伏进来的人,有些熟面孔,有些则是生面孔,不过都是一个组织内的人,大家伙热情拥抱,其中就数查理森最热情,挨个拥抱过来。 不着痕迹间,查理森和温德尔对视了一眼,手上扁平便贴式的定位器少了几个。 瘦小个子将众人招呼过来,安排了任务,他摊开一张图纸,众人急忙拿出手机拍照,“上面用红笔写出的集装箱序列号都是装有卡柏拉胶的,位置都在地图上标示出来了,我们兵分三路,挨个过去破坏。”说着拿出一个个小罐喷雾器,“速生霉菌素。喷上这玩意,卡柏拉胶就废了。” 每一队都拿了一罐喷雾器,各自按照自己分配的任务行动。 集装箱区有些逼仄,路不好走,尤其一些箱子挂在高处。有些箱子用塑料捆扎带扎住大门,有的则上了铁锁。人群里有个中好手,可以用一根小铁丝就投开锁扣。 拉开集装箱门。 尼龙塑料袋堆得很高,满满当当堆满了集装箱,口袋上印着外文,看不懂。 wgo成员钻进去,用小刀划开这些口袋,大量的乳白色颗粒像瀑布一样倾泄下来,然后成员拿出一个喷雾,向颗粒物喷洒着水雾。 查理森拿起一把颗粒物闻了闻,点了点头,挥手让后续的人赶紧干活。 一伙人热火朝天。老实说搞破坏真有一种特殊的快感,他们干的越来越起劲,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将整个集装箱里的卡柏拉包装袋全都划开,实际上这也不现实,因为太多了,破坏不过来。 这个集装箱只是将摆在前面的几袋子进行了破坏,然后继续下一个货柜,依然是划开几个袋子,让卡柏拉胶流淌出来,然后喷洒药水。 “好了,撤!”理查森一挥手,带着几个成员往下爬,就在这时,货轮上警报响起来了,扩音器里响起一个急切英语呼喊。 很快甲板上传来跑动声,还有船员的大呼小叫,有英语,有马来语,不过好像不是冲着他们来的,理查森看到,好几个船员跑到甲板一侧,用消防水龙头往海里喷水。 “掩护我们的来了,赶紧的,动作快点,他们拖不了几分钟。”几人有些焦急,匆忙加快了手脚,将一批卡柏拉胶破坏掉。 海面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渔船、游轮。像一条条鲨鱼一样巡弋在森威尔上校号四周,此刻这里还在卡汶狄领海区域内,不是公海,受卡汶狄法律保护,这些捣乱的船只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货轮无奈,只能降低速度,不然发生撞船事故就不好处理了。 渔船、游轮试图靠近,但接连发生多次事件,货轮上的人也知道他们想干嘛,一个劲拿水枪嗞他们。 有扩音喇叭不断反复喊话:“这里是wgo环保组织,请森威尔上校号立刻停船,接受检查,我们怀疑你们船上携带转基因产品。” “你们无权干涉一艘正常行驶的船只,我奉劝你们赶紧撤离,不然我呼叫海警了。”货轮上不甘示弱的反驳。 饶是如此,面对不断靠近的小吨位船只,货轮不得不再次放慢速度,因为货轮庞大的身躯在行驶过程中,容易船底挤压水面,造成漩涡,小吨位的船只靠近,容易被劈波斩浪汇聚成的漩涡吸附进来,从而造成船毁人亡的事故现象。 无论是谁,都不想闹出人命。 但这伙人太狂热了,不止几次纵船从货轮船头经过,惊险无比。 叶苏秦也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伙人这么不要命,稍有差池,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好在威廉还算理智,只是在边缘凑凑热闹,没有像那群狂热分子那样来个以身殉道。 就算在边缘,也被一道水柱冲到,甲板上的人站立不稳,被冲跨了几个,撞得头上都是包。浑身湿淋淋的,一个个站在那里互相击掌,仿佛是得胜归来的勇士。 叶苏秦坐在船舷上,觉得有趣。有人叫他往里面靠靠,因为船速有些快,怕被甩下去,他笑着摆了摆手,忽然笑容僵硬了。 他侧耳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猛的将头扭过去。 瞳孔在夜幕下不着痕迹变了几下,深灰色与浅红色交替在瞳孔位置轮换。货轮距离自己的玛丽少女号不过一两百米,在他的视野中,原本富有色彩的一幕被黑灰所取代。 就在刚刚,他听到一声浅浅的落水声,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两伙人交锋,被人用水枪嗞下水的又何止一两人。 但是随即,有涡轮旋转的蜂鸣。 他的耳蜗聚集有近十万纳米单元,可以捕捉方圆一公里内七万八千个声音源。 况且作为狙击手,他的目视和第七感向来都很强。 第一时间,他就找到了那个不符合环境的声音来源。 那是水下一道黑影。 夜色掩护下,加上足够深,大概在水下五米左右,常人的目力根本看不到什么。 那黑影笔直朝着货轮船底驶去。 第九十九章 落跑公主(三) 单人水下载人装置。 叶苏秦瞳孔略微缩了缩,焦距调整,海面下的那一小个黑点,渐渐扩大。 一个穿着全套潜水服的汉子趴在一载人装置上。 那装置简洁得很,就是单纯一水下推进装置,尾部一个螺旋桨,纯电力驱动,短途水下机动,比潜泳的速度快多了。 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叶苏秦妄图调整坐姿,因为角度问题,他的目视随着对方快速行进而被货轮格挡,无法在看清楚。 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轻轻将手搭在栏杆外侧,翻掌,一颗眼球大小的金属纳米球在掌心缓缓凝聚,然后仿佛有生命般,从掌心表皮细胞间分离出来,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远程监测功能——启动】 【浮游系统启动】 金属眼球在浊浪间起伏片刻,便深深消失在海面上。金属球随着水压往下深潜了半米左右,便停滞了下来。 金属表面探出一排喷管,朝着四面八方喷射出细密的水流,不断调整着金属圆球的平衡。前段眼睛部位突然前伸,就像高档相机的伸缩镜头,咔嚓一下,两百米外的黑影,定格在了宿主脑海中。 金属球不断将各种角度的图像通过短波传输过来,叶苏秦大脑皮层的接收终端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运算,将一幅幅保真的照片呈现在其脑海内。 那黑影似乎在水下做着某种作业。 水下能视度低,就算装备了一百年后的超时代科技,在长达百米开外的水下,要弄清楚对方在干什么,颇有些为难。何况,尼伯龙根虽然万金油,各领域都有偏向,但总的来说不是专精水下摄影的。 这似乎是一场安排好的剧目。 万吨级货轮,行驶途中船头会凿开海面,将数以千吨计的海水往两侧排开,势必会造成中间中空,从而产生流压,发生漩涡。就算训练有素的特种作业人员,也无法在高速行驶的船底下作业。这个过程中,别说是人了,数百吨位的小船只,但凡敢靠近,也会被洋流席卷进船底碾压成碎片。 森威尔上校号的船速陡然降至了低点——被四周烦不胜烦的苍蝇们逼迫得几乎快要停下。 这个条件非常便利某些人悄无声息的作业,只是他们在干嘛?一艘货轮而已,看不出有什么目的性。 再说,为什么选择在海面上,在港口里不行吗?那样不是更安全,更不引人注目,更悄无声息。 电光火石间,一个个念头从脑海里徘徊而过。 叶苏秦轻轻打了个响指,脑海中的中枢系统通过短波途径发出了一项命令。 海面上,一颗金属圆球弹跳上来,叶苏秦张手接住,金属圆球瞬间化作金属液体,从手掌纹路间,每一个细胞缝隙和表皮皮层间的毛细孔穿透进去,与后面的血肉交融在一起。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金属球无法脱离他太久,也无法脱离他太远,不然会产生各种不可控的现象。 对于尼伯龙根的掌控,他还不是很成熟。况且,大脑皮层中枢内,绝大部分纳米细胞依然处于停滞和沉睡状态。 这使得他对纳米机械的掌控力度始终有局限性。 内置的纳米还好,尤其是外置的,因为运算量不够,所以无法如臂指使般指挥。距离限制、能量限制、运算限制、操控限制,诸多繁琐的限制令很多高难度的外置项目无法展开。 有水花飞溅的落水声和呼喊声。 船上搞破坏的成员终究被发现了,一个个跑到船尾,奋力一跃。 几艘快艇急忙赶去预定营救地点。 货船有点高,查理森和温德尔跳入水中后,一阵晕头转向,还没浮出水面,就被几条胳膊抓住,拉上了小艇,好几个人拍着他的肩膀,有的在说“好样的”,有的在说“good-job”,两人似乎成了英雄。 都是同个组织的,也没人管谁是谁,反正敢于天下先的都是兄弟姐妹。快艇有很多,分别来自不同的团体,但是此刻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乘着别人专注于救援其他落水人员,查理森卸下鞋子,假装倒水,从鞋子底部的软胶内掏出一枚金属按钮,贴在座位下面,做完这一切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穿上鞋子,加入到那伙人的营救行动中。 远处传来呜哇呜哇的警报声。 海警巡逻船姗姗来迟。 众人一哄而散,朝着四面八方驶去。 一场荒唐戏就此落幕。 海警巡逻艇也不会真的去追赶那些极端环保组织成员,走了个过场,围着货轮兜了一圈,确认对方不会在过来闹事后,扬长而去。 十几条参与活动的渔船、游轮在一个小渔村汇合。互相寒暄了几句后,将对方人员返还。当时时间紧迫,大家一起将人员营救上来后,就驾船逃离。 小小的渔村热闹了起来。 有认识的互相拥抱握手,互述着胜利的喜悦。也有人悄无声息的离去。因为都是来自周边十数个国家,很多人语言不通,交流不便,互相简单用英语交流、勉励几句后,开始撤退。也有认识要好的,招呼着去往城区夜市,吃酒喝肉,庆祝喜悦。 威廉跟相熟的几个团队领袖打了招呼,婉拒了一些人的邀请,查理森和温德尔也归队了,不可查觉的对着威廉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威廉笑得更开心了。 寒暄了几句,威廉告退。坐上玛丽少女号后,急忙往船长室赶。 “怎么样?追踪得到信号吗?”威廉推门就问。 短波追踪的信号只有三到五公里,间不容发,时间不容许耽搁。威廉大踏步走上操控台,驾驶起玛丽少女号。 “在我们西南方位,快,追上去。”李欣煜操作着笔记本电脑,大声回复。她大学是计算机系的,对于这些行当驾轻就熟。 玛丽少女号缓缓启动,团队成员齐聚一堂,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 叶苏秦坐在角落里,独自盘算。 很多东西清晰了起来,但更多的反而模糊了起来。那些人是什么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借着wgo掩人耳目,老实说真的不是一招妙手。看得出来,对方背后一定不是什么跨国集团或者五常成员,不然直接渗透不是更好,拐弯抹角的剑走偏锋?意义在哪里?除非是一些民间组织或者小国家。 目的是什么? 对付m国军事基地?还是绘制情报贩卖?如果是用于贩卖,这投入的成本未免太大,而且纵观蓝星上,哪个大国不知道夏威夷那旮沓藏着掖着些什么,需要你贩卖情报?而不卖给大国,一些小国有必要了解超级大哥的军事情报?需要吗?不需要嘛? 脑海里一团浆糊。 整个事件还缺少几块拼图。饶是叶苏秦智力超绝,但是情报零零碎碎的状况下,也无法拼凑出全部样貌。 但有一点,叶苏秦很确信。从纳米眼传递回来的图像资料可以看出来,对方在货轮船底安装了某种装置。 猜测一下,无外乎某种定位装置或者情报装置。 船速陡然降了下来,吱嘎吱嘎,似乎碰触了某种东西,发出淡淡的撞击声。 “触礁了,不过没事,堪堪擦着船底。”威廉神色凝重,对方的去向竟然是号称有魔鬼屿之称,位于维尔特港西面的水域。这里礁石遍布,各种小岛屿足有上百之数,在这么广域的一片地方上想要找出一艘小渔船,显然有些困难。最头疼的是,不熟悉水域状况,玛丽少女号的吨位不小,万一触礁,问题就大发了。 所有人咬牙切齿。追击显然是很难继续下去了。 威廉当机立断,“放下快艇,我们坐快艇去追。李欣煜、查理森、温德尔、叶苏秦和我五个人下去追击,其余人留守原地等候。” 温德尔拿了个背包,将一台远焦摄像头塞入隔水袋里,然后塞入背包,查理森拿了一把散弹枪装弹,检查枪膛,然后背在身后,他嘻嘻笑着,对着投来疑惑目光的叶苏秦说:“带着防身。” 一切准备就绪,李欣煜突然跳了起来。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笔记本的屏幕,此刻脸有些白,威廉投来问询的目光,她微微摇了摇头,“在距离我们1.7公里的地方突然失去了信号。” “被发现了吗?”威廉摸着刚硬的胡茬,低头沉思。 “这里地形复杂,现在就算坐小艇赶过去也无济于事。”查理森开口。 “今晚怕也只能如此了。”威廉点了点头,他不是不懂取舍的人。“明天安排无人机过来探查一下吧。今天就算了,天色已晚。” “嗯,明天我带两个人摸索一下附近。”温德尔说。 “大哥,附近上百个岛屿,你得摸索到什么时候,就算无人机——”伊娃脸色有点难看,后半句话没有明说,是的,这么一大块区域,真的是大海捞针。 嘚,一万美元泡汤了。 “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呢。”温德尔笑了笑。 几个人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威廉无奈对着叶苏秦摊了摊手,重新掌握轮舵,玛丽少女号在一片开阔水域掉了头,朝着靖江周边的海岸线驶去。 一个多小时后,也就临近凌晨一点,玛丽少女搭靠简易码头,只有叶苏秦和伊娃下船,剩下的人都是将游轮当家,除了日常补给,平时并不下船。他们挥了挥手告别,在滩涂后面找到自己的保时捷。 先送伊娃回家,随即...... 叶苏秦再次回到码头的时候已经临近凌晨三点,他乘着夜色漆黑,管理松懈的档口,偷偷潜伏进去,搭上一辆大马力的快艇。 检测了仪表,船主人走的时候加满了油,船艇也进行了改装,船尾非法多加装了两台大功率马达。 但上了锁。 这个难不倒他。 他将手掌轻轻覆盖在启动钥匙孔的位置,手掌表皮上剥落下来几个金属颗粒,金属颗粒钻进钥匙孔,在意念(短波)操作下,马达的轰鸣很快响彻起来。 叶苏秦单手扶着舵轮,一手挂挡,马力开到最大,轰鸣的声音响彻方圆,背后有几道手电光柱照过来,也有夹杂着俚语和希莱语(卡汶狄官方语言)的怒骂和呼和。 枪声响起。 警卫鸣枪示警,不过手枪射程有限,距离又远,叶苏秦混没当回事,快艇在水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波纹,怒叱前方,如同出膛的子弹,沿着水面滑了开去。 脑海中的方位不断在修正,叶苏秦打着方向盘,油门踩到底。此时赶过去,距离其实已经拉得非常远了,远洋航行,三四个小时的差距,大得足以令人望崖兴叹。 好在维尔特港附近的海域状况有些偏颇,南面是坦途,北面则有一块浮礁遍布的禁航区,大型货轮无法通航,但小型快艇则可以。 森威尔上校号的目的地是拉斯维加斯,需要绕过北面禁航区,而快艇则可以直线追赶,理论上路程缩短了不止一两个小时。 近海航行,快艇普遍速度比货轮更快,两者相加,马力全开的话,兴许追的上。 但禁航区只是相对来说对小船只比较友好,而非绝对。浅埋在海面下的礁石,依然可以让时速超过一百码的快艇船毁人亡。况且,这片并非属于滨海,有鲨鱼。 体长超过三米的深海捕食者可以轻易掀翻轻材质打造的快艇。 叶苏秦借着纳米中枢,神经弧反射很快,几乎是常人的三倍,饶是如此,这一趟旅程也是惊险无比,夜色太黑,目视无法超过二十米,留给反应的时间太短太急。 快艇就像贴着水面在飞,披荆斩浪,叶苏秦手忙脚乱,平静的海面上一望无际。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两个小时,海平线的尽头,有一抹黑影,渐渐显露出了轮廓。 是森威尔上校号! 赶上了! 叶苏秦扭转方向追过去。 海浪的声音很响,淹没了快艇的马达轰鸣。 几十米高度的货轮就像一堵城墙,而快艇就像巍峨高墙下快速跑动的野猫,如不特意观察,往往会被习惯性忽略。 对方的船速超过二十五节,要超过它很容易,因为快艇的航速在六十节,但是要靠近它,很难。 万吨货轮底部的流压会将其席卷而入,粉身碎骨。 此刻已然也没有更好的选项了,叶苏秦咬了咬牙,猛的一打方向舵,快艇贴着货轮快速靠近过去,这行为无异于自杀。 很快,船只失去了控制,水流席卷着它不断朝着货轮底部靠近。 双方距离已经很近了,突然,船头一偏,整艘船兜头而下,径直被卷入货轮船底,金属撕裂声中被彻底碾压成碎片。 叶苏秦提前一刻跳了船,一猛子扎入水里。 但是没用。 四面八方的水流裹挟着他往货轮靠,纯粹人力根本无法与大自然的伟力相抗衡。 漩涡加乱流,叶苏秦竭力控制着身躯平衡,但是也被绕得晕头转向。咚的一声,身子砸在某个硬邦邦的障碍物上,皮肤表面火辣辣的疼,要不是提前让纳米依附在表皮细胞下面,形成防御力,就这一下冲撞,这条命就得报销。 叶苏秦十指发力扣在障碍物上,金属的外壳肉眼可见的被扣下去一个印记。 他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周围,此刻在货轮船体底部侧后方。 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一头扎下去。 十指攀爬在船壳外壁,船体积攒着厚厚的苔藓、贝壳,最多的就是藤壶,密密麻麻的触手看得人后脑勺发凉。 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是普通人,早被水流冲走了,叶苏秦手上表皮添加了纳米,动用了吸附功能。老实说,这纳米万金油还真好用,想什么,就变成什么。 他在船底攀爬了许多,肺部氧气因为活动大量消耗,他脸色渐渐变红,显然即将进入极限,忽然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吸引了他注意力。 找到了。 那是一件圆柱形物件,不大,长度大概在四十公分左右,顶部有强力吸盘,四角打了螺丝孔,是那种便携式水下救急螺丝钉,使用工具下,可以瞬间凿穿钢板。 叶苏秦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 虽然对方仓促作业,但是这玩意吸附得很牢。 叶苏秦反转身姿,双脚踩踏在船底,双手用力抱紧那圆柱形物件,两臂发力,手臂上青筋虬扎,块块肌肉垒起,眼睛圆睁,巨大的力量通过手掌迸发出去。 金属扭曲的吱嘎声。 螺丝打得不深,螺纹被一卷卷磨平,圆柱形物件开始松动,既而整个剥落。 叶苏秦猝不及防,被突然拔脱的力道反向窜出去好远。 那看似金属物件的黑色圆柱物没想到意外得轻,寻常人单手就能拿捏。叶苏秦来不及细看,携带着它,单手双脚游动。 呼。 叶苏秦破开水面,露出脑袋,浮游在海面上,森威尔上校号已然驶离,在前头发出鸣笛,对身后的事件若无所觉。笔直朝着既定目标驶去。 放眼四周,一望无际,全是海水。 麻烦了。 怎么回去? 第一百章 落跑公主(四) 在海面上漂流加游泳了差不多半天,天际从鱼肚白转向了烈阳高照,晃晃悠悠下终于攀爬上一座岛礁,好在预先放在防水袋里的手机还能用,拔了一个海事救援的号码,打了过去。 十五分钟后,一架海事救援直升机从头顶飞过。 半个小时后,人已经在维尔特港的海援救护医院里,简单做了个ct,确定没什么伤患后,医生直接放人,又去海事局窗口缴纳了直升机的费用。 卡汶狄的公共服务都不是免费的,这跟大多数西方国家一样。 做完一切后,直接步入港口的地下停车场,保时捷macan静静地停在角落里。他将背包随手摔到副驾驶上,背包鼓鼓囊囊,里面装的正是从货轮下面费了好大力气拽下来的那个圆柱形物件。 叶苏秦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打开macan的引擎,劲爆的摇滚乐随之而来。 他无声地大口呼吸,积攒体力,直到觉得重新能动了,才打开车顶阅读灯。饶是叶苏秦体力过人,这番一折腾,也是够呛。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他拽过背包,拉开拉链,重新将那玩意儿端出来查看。 器件的构造很简单,两部分,一个是外置支架,起到固定作用,一个是筒柱型内核,也不知道什么用途的。 叶苏秦仔细端详。 看得出来,这两部分并非是一起的。那铸铁支架明显是后期加装上去的,无论工艺还是结构,明显与配套的筒柱不相符。而且更加粗糙,看上去是三流小作坊生产出来的。 而那筒柱则——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外层用漆黑光洁的油漆喷涂着一层防锈漆,中间一排用多国语言写着放大的‘声呐无铜’几个字。四周没有任何接缝,浑然一体,看着不像是工业品,更像是工艺品,不,工艺品也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叶苏秦试着用暴力,能够将一公分钢板拧弯的力道竟然无法伤及分毫。 叶苏秦眼神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他晃了晃,从重量分布上来看,里面有东西,但是没有声音,显然器部件的固定、排列非常致密。而且,重量轻得让人无法想象。 叶苏秦能够感受到这绝不是什么塑料制品,从牢固度和手感判断,可能是某种金属,但是重量竟然比塑料还轻。 现在,叶苏秦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本该是作为重要组成部分的一块拼图,如今反而衍生出更多的谜团。 保时捷macan驶出地下车库,沿着港口公路朝着外环驶去。 港口大厅三楼,一个靠窗位置,身材姣好的女子戴着口罩、巨大的遮阳镜,头顶着草帽,衣着时尚地坐在一旁。软座上放着一款小小的名牌坤包。 这片区域是商品街,坐落在一甜品铺边上,是休憩饮茶的固定场所。她点了一杯美式,放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台单反长焦照相机在比画,看上去就像一个热爱旅拍的国外游客,对着外面碧空如洗、海天相连的美景,拍下那如诗如画的景致,咔嚓咔嚓,一阵快门闪烁。 她调出拍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照片上,一辆白色保时捷macan跃然在目,画面很清晰,连驾驶员的容貌都毫无二致。 时尚女郎微微蹙紧了眉头,她看到,前档玻璃下,副驾驶座位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背包鼓鼓囊囊将所盛之物的外形凸显在外。看上去,像个类似柱子一般的东西。 女郎站起来,甩下两张纸钞,抄起坤包,急匆匆的走了。 车子开了差不多四十来分钟,周边景致渐渐变得荒凉,杂草丛生,路边也变得颠簸起来,不再是混泥土或者沥青路面,而是一些碎石铺就的乡间小道。 远远的,附近能够看到一幢幢坍塌或者被拆除了一半的小平房,建筑废材被随意丢弃在路边上,形成一个个类似坟包一样的垃圾集中点。 沿途也能够看到一些人,大多衣衫褴褛,目光透着冰冷和不怀好意。 这里地处靖江郊区,十年前,政府计划开发商业住宅区,后来因为政权更迭和资金问题而告吹,拆迁进行了一半,一些居民和工厂搬迁和安置,也有一些则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落实迁移政策,只好继续安家落户在这边。 随着靖江经济的发展,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中村和贫民窟的容积注定有限,分流出来的一批人,混合着拾荒者和流浪者朝这边迁移过来,毕竟这里有大量废弃的房屋可以落脚。 叶苏秦走得还算偏僻,再往南一点,成片矮小的平房和帐篷、彩条布搭建的住宅连绵不绝,浩浩荡荡直到天际的尽头。这里住着靖江最贫穷的一批人,他们从事着整个城市最卑贱、最肮脏、最劳累的工作。 饶是如此,他们的收入,人均每月不到五百马郎(相当于四十美元)。 这里孳生着猖獗的犯罪、性交易、黑道活动和盗窃。几乎每个月都有人失踪或者被杀,死人往下水道一丢或者找个无人处掩埋就是了,只要不捅到明面上来,卡汶狄的警察几乎不会来过问,哪怕要过来,也是荷枪实弹,装备森严的过来,不然,很可能回不去。 但是,这里依然有着最基本的秩序。 这也是叶苏秦敢大摇大摆开车进来的原因。 颠簸的道路行驶了一段,在一家看上去尚算完好的工厂区门口停下,喇叭叫了两声,一个小老头从隔壁岗亭跑了过来,随手打开电闸门。 厂区不大,包含两个钢棚搭建的车间,一个行政楼,一个水泥红砖搭建的仓库。风吹雨淋下,行政楼的瓷砖大面积剥落,窗户也被打坏了好多,完好的也雾蒙蒙的一片,看上去像鬼屋多过于楼房。两个大钢棚,顶部的穹顶也被腐蚀不堪,摇摇欲坠。立柱锈迹斑驳,大铁门上挂着两个大铁锁,锁眼都锈住了,看上去好久都没人使用过。 唯独那个仓库,好像近期翻新过,外表新喷了白漆,屋顶重新装修过,披挂了新的防水布和砖瓦。 车子开进厂区,停在路中央。 熄火下车,叶苏秦拿着背包,对着不远处岗亭的老汉打了招呼。 这处厂区长期闲置,叶苏秦每个月八万马郎从附近一黑帮头目手上租赁过来,同时雇佣了三名附近的老汉帮忙看管,每个月给五百马郎薪资。主要是为了防备偷鸡摸狗的人,附近的人长期处于贫困,如果没有人看管,很容易遭到盗窃。几个老汉都是附近的人,有这层情谊在,附近村庄的闲汉也不好过来下手,毕竟农村还是宗族式社会,很看重乡里乡亲之间的关系。平时,叶苏秦也会散些钱财过去,一来二去,倒也没有人过来找麻烦。 废弃仓库使用三层锁,外面铁门上捆着婴儿手臂粗的大铁链和老式弹子锁,里面二道门上是指纹锁,仓库四周的窗户已经被木板钉死,常年不见阳光,内部有些霉烂发臭的味道。不过长期没有人生活,也就一些霉味,没有变质食物或者铜铁生锈的气味,也没有随处乱窜的老鼠。 叶苏秦开门进去,落锁,内部空间很大,很空旷,没放什么东西,两辆用于跑路的汽车,一辆丰田旗下的酷路泽,加装了深水喉,悬挂也调高了,用于应付各种破路、烂路,以及涉水路面。另一辆是从工程车队里收购过来的老旧泥头车,年数久远,千疮百孔,买到手后大修了一次,拆掉了牌照,加装了一些防护铁网和钢板,发动机也换了,上路的话,绝对是霸主级别的。 仓库摆列着几排架子,上面放着各种用具,有铁锹、洋镐、防化服等等一些常见或者不常见的应急应险物品。旁边摆放着一大冰柜,里面是一些常见的药物,生理盐水、抗生素和手术钳之类的。 未雨绸缪。 或许是因为长期战乱的缘故,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当雇佣兵当久了,叶苏秦下意识给自己准备了个安全“屋”,一直以来也没怎么用到,如今倒是因为一场“游玩”性质的活动,反而用上了。 在货架上拿了起子、扳手、打磨机等物件,推开卧式冰柜,底下露出一米见方的暗格。 这暗门做得精致,活动门与周围地板别无二致,如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处暗道。缝隙相接处又用卧室冰柜遮挡住,外人进来,在不知情下,很难第一时间发现。 叶苏秦拉开活动门,下面裸露出一排水泥石阶,看得出来是新彻的,还很新。石阶没有多长,大概十几二十来个阶梯,下面是一个三十五平方的小储物间。 镶嵌式的橱窗上摆放着几柄枪支。 卡汶狄是不禁枪支弹药的国家,市面上都能买到武器,但也仅限于手枪、单发猎枪和民用散弹枪等有限几种,军用级别的还是严厉禁止的。 两支glock手枪,九成新,这些都是商店能买到的货色。glock手枪威力欠佳,且存在一定安全隐患,缺乏有效的手动保险。是各国常用的警用手枪,也善于遂行各种特种任务,属于手枪中的万金油。 橱窗角落里随意放着一支hk公司生产的vp9sk手枪。七成新,套筒和弹簧还好,就是枪管膛线有些磨损,影响射击精度。这是从黑市淘来的,一名黑人小伙急于出手,看得出来,这把枪背着案子,不过叶苏秦不在乎。 vp9sk的尺寸很短,是紧凑型手枪,尺寸介于格洛克26和格洛克19之间,可以装在脚踝枪套内。非常利于隐蔽,可以随身携带出席各种活动,既可以用来防身,也可以应急各类突发状况。 橱窗内唯一一支堪称有威慑力的是一支uzi冲锋枪。使用九毫米鲁格弹,这类弹药非常普遍,随时随地都可以在各个枪店买到。操作简单,维护低廉,虽然威力略有不足,但胜在火力持续性强,况且在一个法制国家内,你也找不到拿手的步枪或者狙击枪。 叶苏秦将那个黑色套筒丢在桌子上,边上有一台老旧的车床和切割机。都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货。这些老式车床操作简单,仅仅学了两个小时,叶苏秦就能上手,比起那些高精尖的设备来说,至少上手成本和适用性都比较高。而且高精尖设备需要完善的手续,哪里有这些老破烂方便,反正自己也不需要靠它们加工精密零件。 叶苏秦先找来小刀,试着剐掉套筒外的涂层,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一丝缝隙都没有。假如真的天衣无缝,那么里面的电子设备是怎么安装进去的,就算再怎么顶尖的东西,至少也得有个可供拆卸的法门吧。 外面一层漆面很好处理,刀尖扫落下,外层漆面化作粉末嗖嗖而下,裸露出里面淡银色的金属光泽。 轻轻敲了敲,发出噗噗的敲击声,声响有些沉闷,没有钢铁那种清脆声,也没有钛合金那种噔噔的浑厚声,而是带着一丝压抑的,类似敲打熟牛皮的声响,但又与之不同。 看光泽应该是金属,手中传来的粗糙感类似于铅或者铝合金,但是无论硬度还是韧性,完爆市面上的所有已知合金钢材。 没有缝隙,特么滴真的没有缝隙。 望着面前筒柱件,叶苏秦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件物品是怎样拼接起来的? 世上已知的焊接技术都达不到这种程度——这种浑然一体的程度。而且看这玩意的样子,也知道是量产型而不是定制物件。 匪夷所思。 他将这神秘的黑筒放入扫描仪内,x扫描结果竟然是黑屏,无法穿透外层。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发生这类情况,组成黑筒外壁的那层金属,分子排列密度高得可怕,以至于x光也无法照透。 可....可这样的金属材质,闻所未闻。 不同于钢,不同于钛。目前已知的所有金属元素以及发明创造出来的合金材料都不符合该类材质的基本特性,也就是说,这是不存在于市面上的超级金属。 很难形容此刻叶苏秦的内心震惊程度。 耗费这样昂贵特殊的金属的目的是什么?黑筒是用来干什么的?里面又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谜团,今天,很可能会被一一破解。 叶苏秦开动了切割机,锋利的锯盘高速旋转起来。叶苏秦信心十足,终究只是薄薄的一层金属层,饶是哪怕用磨盘磨,钢轮锯,铜丝割,甚至不惜动用激光切割甚至高压水切割,也定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只是后两者,需要外加工,容易被其他人所探知。如今也只能先用锯盘试试了,不行的话,只能依靠外力了。 思绪落定,叶苏秦找了个夹具将其固定,缓缓伸入高速旋转的锯齿底下。 仅仅一刹那,就在两者相触之际,战场积累下来的危机直觉猛然让叶苏秦顿了顿。他停了下来,额头冷汗淅沥沥而下。 叶苏秦眉头深深皱起。 第一百零一章 落跑公主(五) 他的直觉曾无数次挽救他于危机之中。 也就电光火石之间,叶苏秦停下了手上的活。他相信自己对危机的预判,虽然从各方面看,找不出不协调的理由,也找不出危机来自于哪里。 他再次将目光注视到手中的黑筒上。 这玩意不可以靠蛮力破坏。这次,清晰的判断在脑海中涌现。 怎么办? 怎么打开这个铁罐头? 他用手指弹了弹黑筒表层,耳廓动了动,声音在黑筒内部撞击反射回来不同的波段,凭借这些波段,脑海中,一幅3d立体图像略显的粗糙的呈现,虽然无法很准确地捕捉内部结构,但大致的相貌已跃然在目。 叶苏秦伸出手掌看了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的,这个决心真的需要很大毅力。因为它涉及到身体内最核心的机密——纳米器元。 【侵蚀】 刻在纳米元件核心部位的一项功能。 尼伯龙根的核心部位不是机械元件,而是古代基因断码——hand of god。这种介乎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第三类元素体。 通过强制销毁命令可以促使纳米元件强制自我毁灭。这种毁灭,包含分解和中和古代基因断码——hand of god。 hand of god是神代细胞残片。理论上猜测是高等维度生物的细胞,当然,谁也没见过高等生物,所以这种说法有待商榷。不过,确实,hand of god是活的,具有活性和自主性,甚至携带着一点点意识。 当然,神的细胞跟我们常规看到的细胞完全是两码事,只是在遣词用句上的形容比较相近,实际则是完全没有交集性的两个现象体系。 理论上,任何活性生物都能够被杀死,神也不例外。当然,这仅仅只是理论上。 hand of god的细胞残片能够被一种外域物质中和掉,中和后就像细胞消融一样,化作一滩类似细胞液的黑色流体,这种流体能够将触碰到的一切物质彻底从分子层面开始破坏殆尽,然后重组。被破坏的物质彻底成了被“杀死”的物质。 很像炼金术文献中撰写的被“杀死”的金属一样。纳米机器——尼伯龙根之名也是为此而来。 尼伯龙根这个概念起源于北欧神话,在北欧神话中,尼伯龙根指“雾之国”或“死人之国”。是每个炼金大师都渴望前往的炼金圣地,因为在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死的。至于金属如何被“杀死”这一概念,众说纷纭,有说用高温火焰,有说用极寒冰冻,也有人认为是某种噬菌体或者超自然现象塑造而成的。 但这些仅仅只是猜测。 没人知道方法。 方法早已深埋在历史长河中。 神话中,被“杀死”的金属,是铸造神明所持有武器的关键元素之一;神造兵装——是所有炼金术师们竭尽一生,都在追求的终极梦想,也是唯一能够在理论上杀死神明的终极武器雏形。 被中和的神明细胞会化作流体,那些碰触流体的物质都会被粉末化,那是一种纯黑的粉末。无法鉴定物质属性,显微镜下是一团大分子聚合物,排列的缜密度堪比梦幻金属无间错铁。也无法被高温熔化,自始至终都保持一种黑色粉末的形态。没有液态,也没有气态。 很符合炼金术概念里死亡金属的描述。 这是与敌偕亡的手段。 叶孤秦最大的隐秘和自身一切异能的来源,皆来自于体内的纳米单元——尼伯龙根。纳米单元无法就地补充,毁伤一个,就损失一个。如今体内算上沉眠的那些,共计拥有单元四百一十七万个(作者注:黑犬的权能——贪食,类似癌细胞,能够将正常纳米单元转换成尼伯龙根单元,所以体量会比三十五章的时候多。),其中能够动用的活性单元只有三十八万四千件。 计算得出,如果要在黑筒上面烧出一圈,至少需要自毁活性单元4200件。看着似乎不多,但是对于无法就地补充,可谓是永久性损失的叶苏秦来说,是难以估量的一个数字。 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件东西毁伤自己根基吗?且是否只有这一种方式才能够打开?或许有别的方法呢? 叶苏秦陷入纠结。 伸出来的手都在颤抖,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为了避免黑筒内的秘密被暴露,只能在有限条件下剖开。那么当选择的方式变得单一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使用了。 银色的颗粒状物体从指间像挤牙膏一样淅淅沥沥地滚落出来。它们拥有活性,按照大脑反馈出去的指示信号,像一列列排列整齐的士兵,昂首挺胸附着在黑筒表面,沿着它的上半部分排列成一圈。 自毁信号启动。 剧烈的震颤,那些银色颗粒起先是微微抖动,然后高频剧烈起来,就像一个磕了yao的瘾君子,疯狂摇摆头部。银色的金属外层先剥落,接着是内部附着的传感器和精密元件,接着,一股浓稠却无味的流体从最核心部位流淌而出。 那流体不多,纳米单元也就三十分之一米粒大小。化作脓水流淌出来的也就肉眼可见的一丝黑水。 黑水附着于黑筒表面。 接着是剧烈的化学变化,黑斑在亮银色不知名金属材质上脉络般延伸,就像树叶的脉络,那是黑水侵染蔓延的地方。 起先开始变黑变质,接着是翻卷,然后分崩离析。 大片大片类似细密尘埃的黑色物质开始脱落,如果有显微镜,能够看到这些细密如尘埃的黑色粉末,每一颗都呈现八面菱镜的模样,外壁光滑如镜,透着黑色的光泽,灿灿生辉。 叶苏秦小心地拧了拧,就像打开盖子一般,被侵蚀出一道线的黑筒很轻易的打开了。 看到里面的布局,叶苏秦终于知道自己的直觉为什么反对自己强行用切割机开盖了。 是炸弹! 敏感型智能炸弹。 用纳米单元扫描了下,爆炸的威力虽不至于毁了这个地下室,但绝对可以第一时间毁了圆筒,以及圆筒旁边持有它的人。 环环相扣。 叶苏秦有些心惊,这玩意的科技含量完全领先这个世界整整一个时代,有点像.....有点像自己穿越过去的那个未来时代的技术。 但....那是将近一百年后啊。 如今,怎么可能出现一百年后的科技产品? 圆筒内的物件,大致可以分为三块区域,一块是自毁区域,里面埋藏有智能炸弹,只要通过外力蛮拆,就会触发,从而引发爆炸。 表层内部是一圈类似海绵,却布满各种细密线路和探测单元、传感器模样物件的装置。这是探测区域。 中心部位是一台微型的超级计算机——核心计算区域。 叶苏秦拿来一台笔记本,他在卡特里特学过黑客技术,很轻易地就用现有插件连接了圆筒内的计算机系统。 一连串黑客对抗,对方拥有极高的防火墙,叶苏秦“翻墙”的时候遇到了抵抗,随即对方启动了高级预警和处置程序。 猝不及防的第三重防护。 微型超级计算机发烫冒烟,火花四溅,跳灯短暂闪烁片刻后,彻底熄灭。 没救了,防火墙启动自毁程序,物理毁灭了所有证据。 不过,饶是侥幸侵入的几分钟时间,也窥探到了一丝端倪。 这是一个科技水平极高的深海探测装置。 那一圈海绵装置,内置大量探测单元,能够散发声呐、毫米波段、微颗粒信息素和超感技术。可以有效深度探测水下300米至500米区域内的一切海洋信息。 而这个深度,战略核潜艇的深度也大概在这个区间!? 他们想干嘛!!! 如果所有航行于太平洋一带的货轮都被....不,只要五分之一,不,是十分之一的货轮安装上这个装置。那么,太平洋海面下,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透明的了。 叶苏秦狠狠揉了揉太阳穴。 去过未来的他,知道人类文明即将步入末端时代。 具体哪一年爆发的战争,具体哪一年人类文明走向终结。以及战争的起因,经过,结果。老实说,常年困顿挣扎于生存线上的叶苏秦并没有时间去了解和验证。 他以为战争距离自己很远。 没想到,迫在眉睫。 ......... 希尔顿酒店套房内。 背景音乐是蓝色多瑙河,舒缓的钢琴曲令人放松。 李欣煜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简单系了件浴巾,裸露着足踝,赤脚走在瓷砖地面上,雪白的大长腿晃啊晃的。 她双手揉搓着,涂抹着护肤品,整个人斜斜靠在床头旁,翻开笔记本电脑。相机里的照片已传输到了电脑里做了备份。 电脑画面更大,像素更高,可以分辨和窥探的东西也更多。 她斜靠在软塌上,瀑布般的秀发披落下来,垂在肩膀上,她用手指轻轻抖了抖,刚刚洗完头,虽然用吹风机吹过了,仍然显得有些湿润,她喜欢这样半干半湿的样子,仿佛出水的芙蓉,她将头发抖散,自然风干。 拿起笔记本放在温润如玉的大长腿上,轻轻滑过触摸板,屏幕上是一张张照片。 夜幕下,一个身影鬼鬼祟祟潜进码头附近,攀爬上一艘快艇。男子身姿挺拔,相貌并不出众,犯罪手法娴熟老道,游刃有余,连开锁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欣煜也是此道好手,愣是没看出对方怎么破解快艇启动锁的。 相机用的是夜间摄影专用相机,夜间拍摄,干扰的事物太多,纵使专业相机的像素和分辨率都很高,依然显得有些淡淡的模糊。 可能也有一部分距离远的缘故吧。 照片有十多张,算上之前在港口大厅上拍摄的照片,林林总总共计二十余张,大部分都是自动快闪后连续拍摄的,她挑选了一部分,在一些关键部位修缮和打码之后,打包成一个压缩包,通过一个邮箱发了出去。 “帮我查下这个人的底细,越详细越好,我指的是水下的,千万不要拿市面上的情报糊弄我哦。拜托了,辛苦了亲。”邮件附带这么一句话后,通过互联网,漂洋过海。 李欣煜轻轻吁了一口气,再次打开照片,她将那照片上的人物头像无限放大至最大,像素变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够认出来,对方是谁。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在屏幕上划过,就像轻抚爱人的脸庞。 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孤身一人,就敢只身追赶森威尔上校号。而且,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那个背包! 威廉他们,这个项目追踪了那么久,都没有什么进展。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第一次参与,就发现了端倪。 有趣。 不过,威廉这个人,果然不能再利用了,也太不靠谱了吧。该死的夏莉,还说这人有多么多么厉害,又是前22空勤团退役人员、又是苏格兰场优秀探员、又说参加过阿富汗行动,总之荣耀滚滚加身,没想到却是个花花架子。 不行。 我得找到他。 不。 直接上门的话,不知道对方底细,万一失手了怎么办?他真的只是一个高中生?真的只是一个花花公子?未必吧。 有时候夏莉的情报也未必靠谱,保险起见。 李欣煜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 她翻出一个不记名手机,对着一串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然后附带几张照片。 “看来,终究被你发现了。你手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手上也有你感兴趣的情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第二条路这句话的末尾打上了一个骷髅头的表情图案。 嘻嘻,先吓吓他。 语气各方面都没问题,李欣煜按下了发送键。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料想着对方收到这封短信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表情,说不定会惶恐不安,毕竟结合之前的,给人一种身陷某种超级大阴谋的既视感。胆小的,估计怕是都吓尿了吧。 等了五分钟,没有新的短信进来。 怎么回事?该不会手机不在身边? 她等得有些烦躁,于是拿起手机打了一把游戏。 于是等啊等,半个小时过去了,新的短信始终没来。 卧槽,不会以为是电信诈骗吧。 李欣煜有些无语,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李欣煜手足无措,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打电话过来了?怎么办?接还是不接?接的话,要不要说话,卧槽脑残了,想什么呢,一说话不就穿帮了。卧槽,我的拟声软件在哪里,赶紧的赶紧的。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堪堪接起。 “喂喂,是手机尾号5438吗?你的外卖到了,我给你放楼下大厅了,你下来拿一下。”电话那头是个粗豪的男声。 李欣煜一头黑线,忙不迭地答应,既而再三感谢。 第一百零二章 落跑公主(六) 叶苏秦拿着镊子、电焊机正在拆卸黑筒内的零部件。这玩意不能流露到市面上,一旦曝光,其影响力不亚于一场海啸,必须彻底销毁。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哪怕外面打生打死,跟他叶苏秦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国家安全部门的,也不是现役军人。管那么多事干嘛,而且,区区一介布衣,真能只手阻挡历史的进程? 这种由国际集团和超级大国之间混淆的浑水,摸上来的未必是鱼,也可能是史前巨鳄。 桌子上的手机嘟了一下。 叶苏秦随手拿起,是一封带附件的短信。手机界面一打开,跳出来几张照片,叶苏秦目光陡然变得冰冷。 是自己昨晚偷偷摸摸潜入码头偷快艇的行径,被人拍了下来,对方距离自己应该很远,不然以叶苏秦的反狙击直觉,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不了。当然,也有可能,对方经验老到,善于潜伏,能够躲避他们这类战场老卒的先天性直觉。 无论哪一种,都是棘手的麻烦。 还有几张照片,是白天自己出现在维尔特港口大厅前的一幕,开着保时捷,正匆匆转移,没想到被守株待兔的家伙逮了个正着。 港口大厅是出入维尔特港的必经之路,就这么一条主路。不过也佩服对方的毅力,等了一天一夜。 看来自己搞到“东西”的事情被暴露了。 短信下面有一段话。 “看来,终究被你发现了。你手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手上也有你感兴趣的情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末尾打上了一个骷髅头的图案。 合作,呵......与虎谋皮,何况会丧失主动权。 第二条路,不用说,对方威胁的意思很明确,不合作就搞死自己。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威胁。 叶苏秦面目狰狞了起来。 从衣架上摘了一件黑色皮装夹克,从抽屉里翻出一顶鸭舌帽盖在头上,帽檐被压低,遮住了眼眸。 随手拿出两个手枪弹匣,掏出一盒子弹,逐一塞填满后,又从武器架上拿了一把glock手枪,别在后腰带上,用衣服下摆遮挡住。 突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得出来,发短信的应该是第三方人马,虽然话说得雨雾缭绕,又威胁十足,实质上手段过于儿科。 这种小儿科的人员,手上会有什么自己感兴趣的情报,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当然,也可能只是一场儿戏,一场哄骗手段罢了。 叶苏秦心思缜密,又敢于冒险,他打算直捣黄龙。一切牛鬼蛇神,在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既然现在情况迷迷糊糊,云里雾里,那么就直接一拳头干过去,什么事情都清晰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李长卿,李经理吗?嗯嗯,对,我是叶苏秦,我爸是埃勒集团亚洲分部总经理叶讫言,前天,我们一起吃过饭的。嗯嗯,你好你好,那个,我有件事想请李经理帮个忙,哈哈,那太感谢了,我这儿有个号码,能不能帮我定位一下。” “好的好的,有结果了发我信息就好,谢谢啊,没事没事,嗯嗯,好的,我会替你向我爸问好的,感谢感谢。” 没过两分钟,一条短信跳了进来。 【坞隍路北栖街南303号,希尔顿大酒店】 ........... 李欣煜此刻脑子里乱得很,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对方怎么还不回信息,连电话也不打,搞什么鬼? 本来李欣煜打好了腹稿,如果对方诚惶诚恐,那么自己恐吓一番,勒令对方把掌握到的情况吐露出来。如果对方冷静应付,那就旁敲侧击。如果对方答应合作,嘿嘿,找个地方骗过来,然后,嘿嘿。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阿朗吗?唔....给我准备三五个好手,嗯....对,我先打个招呼,要用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嗯.....可别给我掉链子,吹哨子马上能集合的那种,记住,要虎背熊腰,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那种类型,别给我整那些精瘦的退役老兵,用不上。” 对方满口答应。 李欣煜的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了。这下好了,无论对方来软的硬的,都不怕了。 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李欣煜犹豫良久,接了起来。 “喂喂,是手机尾号5438吗?你的外卖到了,我给你放楼下大厅了,你下来拿一下。”电话那头是个粗豪的男声。 李欣煜吁了一口气,砰砰跳的小心脏终于稍稍安歇了下来,只要不是对方就好。她有些患得患失,既怕对方不回复,又怕对方直接打电话过来,怕被拆穿,那就乐子大了。 虽然认识不过几天,但终归一起冒过险,怎么说也是同一战线的战友,被拆穿了多尴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匆匆披了一件外套,乘坐电梯下去,拿的是一个常用的手机,不记名的诺基亚落在床上没带。 与此同时,希尔顿大酒店一楼,叶苏秦摁了电梯按钮正在等待电梯,同时拿起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方圆之内所有的电话铃声信息。 对方没接。 他又打了一个。 三楼某个房间内,有规律地响起了舒畅的手机铃声。 目标锁定。 叶苏秦大踏步进入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同一时刻,相邻的另一个电梯门打开,李欣煜悠哉悠哉地缓步走出来,朝着前台登记处走去。 叶苏秦从背后拔出手枪,持枪的手笼罩在皮衣内侧,这样外面的人看不出什么,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第一时间反击。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三楼到了。 走廊上空无一人,两侧都是挂着号牌的统一制式房间门,他踱步到3077号房间门口,再次拨打那个号码,里面传来一阵音乐铃声,确定无误,是这里了。 叶苏秦轻轻推了推房门,暗中使用内劲振开了锁芯,悄无声息推门进去,单手持枪,眼神四处扫描。 是一个普通标间,陈设简单,空间也不大,走过入门的廊道后,里面是两张单人床,侧面是一个盥洗室。雾化玻璃上没有人影,说明不在里面。 房间就这么大,一眼就望到头。 人不在。 逃了? 叶苏秦上去扫了扫,各种个人物件还在,随意散落在床上,床尾位置放着一个旅行箱,打开来,各种女式衣物,化妆品和各种琐碎的证件。 叶苏秦打开来看了看,瞳孔瞬间缩了缩,这些证件种类很多,有护照,有身份证,头像是同一个人,但是出生年月日跟名字则五花八门,是假的真证件,上面还有海关的戳。 毫无疑问,对方是一名资深特工。 这人,叶苏秦还认识,是威廉在当地找的新女友,叫什么....李...什么煜的,长相可人,肤白貌美大长腿,令人印象深刻。 两人是曼彻斯特的校友,但年龄却相差着八岁,这点,很值得考究。 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说实话,叶苏秦懒得去追究。大概率也能够猜出来,李欣煜很可能是mi6布置在卡汶狄的眼线。冤有头债有主,叶苏秦知道该找谁“唠嗑”了。 在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徒增风险。房间窗户大开着,沿着窗边是一根排水管道,直通楼下。 特工警惕性一般都很高,很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叶苏秦闪身走出房间,压了压鸭舌帽。 “喂,先生....请等一下。”廊道上推着保洁车客房服务人员大声呼喊他停下,他的脚步更快了,闪身进入一侧的楼梯,疾步而下。 一侧电梯门打开,李欣煜拿着外卖慢悠悠走过来,看到自己房间门口围着一圈人,几个房客指指点点,一名保洁大声说着什么,两名保安正快步巡逻过来,对讲机里还在呱呱呱的叫着什么,一个个神情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李欣煜顾不得什么,快步上前。 “李小姐,”保洁打了个招呼,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牙说:“你的房间好像遭窃了,你快去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的,我们已经报警了。” 这种现象在卡汶狄很常见,只是高档酒店内,就有些特别离奇,不过当地人并不会觉得突兀。因为贫富差距过大,底层赤贫人口基数庞大,常常有些好逸恶劳的游民选择这种来钱快的买卖,一些低档酒店内时常会发生盗窃、抢劫,甚至伙同内部员工公然恶意敲诈、打劫旅客的事项发生,更有甚者,甚至公然杀害外来旅客,埋尸荒野的现象发生。 李欣煜显然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强烈要求看酒店内的监控视频。 一般都要警方在场才可以观看,不过涉及到顾客身份问题,酒店方面做了妥协和协调。视频画面上,一个全身遮挡得严实的成年男性从电梯门口走了出来,目标明确地径直往李欣煜所在的房间走去。 “停。”李欣煜大喊了一声。 画面定格在了对方即将进门的那一刻。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到犯罪嫌疑人从衣服内掏出了手枪,虽然很隐秘,虽然仅仅一刹那,但还是被看到了。 李欣煜脊背发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虽然对方遮掩得严实,没有看清楚任何面目特征,但是李欣煜还是认出他来了,是叶苏秦!!! 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要不是点了个外卖,自己很可能已经暴尸荒野了。......不对,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一个头两个大。 剩下的,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必须走,走得远远的。 电光火石间,李欣煜做了决定,叫了两个保安陪同,将一大箱子行李拿到停车场,她自己下楼去前台办理退房登记。 前台弱弱问了一句,“李小姐,还需要报警处理盗窃的事情吗?” “你们酒店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管了,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李欣煜有些不满,催促着她快点办理手续。 “哦。”前台弱弱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欢快,酒店方面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如果房客不闹,低调处理,那么多少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挽回酒店的名声。 李欣煜拿回了押金,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往室外停车场走,同时从坤包里掏出车钥匙摁了下,远处一辆红色甲壳虫尾灯欢快跳了跳。 李欣煜指挥两保安将行李箱放到车后备箱,自己坐上驾驶室,点火启动,倒车,路过两保安的时候递上去一张纸钞。 这是给他俩的小费。 两保安咪咪笑的接过,显然上面的数字让他们俩很满意,望着绝尘而去的甲壳虫默默敬了个礼。 甲壳虫朝着城北大道驶去,路途的尽头是一片高档度假村。有沙滩、有阳光、有酒吧、有美女。 叶苏秦出门开车,在路上给威廉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苏秦啊,有事吗?”电话那头有些嘈杂。 “你在哪里?”叶苏秦简洁明了的问道。 “我在北岸的露天沙滩上晒太阳,怎么说?”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一些情况要向你探讨一二。电话里说不方便,我想当面聊。” “有空,有空,太有空了,你过来吧。我现在在北岸阳光码头咖啡屋,露天茶座,四排....五.......”威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不过很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话。 “先生,你的咖啡。” 北岸阳光码头咖啡屋,室外休息场。 一名彬彬有礼的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将一杯美式放在威廉面前。此刻威廉一身夏威夷花衬衫,穿着宽大的短裤,带着遮阳帽,惬意地躺在躺椅上。 四季如春的卡汶狄,烈日炎炎。 远处是波涛、海鸥,以及欢闹的游客组成的热闹画面,喧哗和吵闹由远及近,又再次由近及远。那是一伙玩疯了的小屁孩们,光着脚丫在沙滩上兴奋地奔跑。 “谢谢。”威廉点了点头,接过冰咖啡,惬意地呡了一口,再次继续跟电话那头的叶苏秦聊天,聊了几句,正准备结束话题,忽然感觉胸口火燎般的疼痛,他下意识捂住胸口,脸上汗如泉涌,两眼红丝布满,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前方片刻,然后整个人软了下去,双眼一黑,兜头从躺椅上摔落下来。 旁边的游客发现了异状,急忙快步过来急救。 电话那一头。 “喂喂....喂.....威廉你还在吗?在听电话吗?喂.....” 第一百零三章 落跑公主(七) “喂喂....喂.....威廉你还在吗?在听电话吗?喂.....” 叶苏秦急促呼叫两声,听筒里是一阵阵惊呼和脚步紊乱跑动的声响。几乎下意识,他就明白出事了,只是不了解事态具体状况。 过了半晌,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音。 “喂,请问你是机主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请问他怎么了?” “不是很清楚,看症状像是心肌梗死。我们已经将他送医了,我想问一下,机主有没有什么病患史,这样方便后续急救措施的跟进。” “抱歉,我只是他普通朋友,并不知情。” “那好吧。”听语气,对方似乎要挂掉电话。 “等等,请问你们送他去哪个医院了。” “哦哦,瞧我这记性,他们去临近的靖江第三附属医院。”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我马上赶过去。” 放下电话,叶苏秦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波三折的。 一打方向盘,驶入了城北大道。 与此同时。 城北大道上,红色甲壳虫内,李欣煜正打着电话,“喂喂,蕾妮啊,你那边还有多余的空房吗?我想过来住几天,嗯....嗯....行,谢——啊!!!” 李欣煜下意识尖叫。 此处是一段环山路,沿着山体,对面一辆重型越野车疾驰过来,一开始没当回事,只是两车相交的刹那,对方猛打方向盘撞过来。 环山公路的缘故,双方速度都不快,饶是如此,猝不及防下,甲壳虫被直接撞得保险杠破碎,塑料纷飞,车头整个凹陷了下去,轮胎擦着地面滑行,深深犁出一道难看的车辙印子,四周全是那股难闻的轮胎烧焦的焦糊味道。 甲壳虫平行滑移,车身重重撞在防护栏上,防护栏的墩柱整个拔起,车头的三分之一露出平台。底下是九十度陡坡,车子落下去粉身碎骨,人怕也是断难活下来。 重型越野车熄火,车门打开,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跃而出,朝着甲壳虫走来。 左边的大汉走快一步拉开车门,然后啊的一声,捂着脸。 驾驶室内,血头血脸的李欣煜一开始装死、装昏迷。看到有人打开车门,急忙将藏在手里的防狼喷雾一口气全喷在来人脸上。 趁着对方捂脸惨叫,一脚将其蹬倒,跌跌撞撞爬出来。 另一个大汉反应过来,赶紧阻拦。李欣煜抬脚重重踹在对方裆部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李欣煜看上去练过,几个招式动作犀利,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僵直感,行云流水。 趁着对方因疼痛弯腰腾不出手来的空档,李欣煜欺身上前,壮汉体格魁梧,肌肉发达,抗打击能力自不用说。李欣煜没有正面硬抗,而是揪住对方的领子,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娇柔的身躯内竟然蕴含着这么大的力气,一个近两百斤重的壮汉被摔在地上,愣是半天爬不起来。 身后两只手袭来,拦腰抱住,猛然勒紧。李欣煜奋力挣扎,又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跑过来,将手中的抹布往李欣煜鼻腔上一捂,仅仅几秒,对方的反抗渐渐弱了下去。 越野车上算上司机,有四个人。先前两大汉失利后,司机和副驾驶座的两人看不下去了,下车过来帮忙。 那个黑西装的看上去是众人的头头,骂骂咧咧的,一边痛斥着两个没用的手下,一边指挥司机抱起女孩,赶紧上车逃离。 上午时分,临近正午,环山车道上基本没什么车。 忽然一辆白色保时捷从侧后方驶过,对方减速了一下,打着双闪,看样子想靠边停车。 看来是个不知死活,爱管闲事的人。 黑西装这样想着,从腰背后面拔出手枪,拉开套筒,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警示意味十足。 他拿枪挥了挥,示意保时捷司机别多管闲事,赶紧走。 保时捷直接停在路中央下车了,那人穿着皮夹克,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但是从外形上看,似乎是个屁大的孩子,应该还不满二十岁。 黑西装更恼火了,他打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对方直接掏枪,砰砰两枪。 黑西装头部中枪,直接躺地上了,剩下几人蒙了。 不过对方看样子不准备留活口,直接一枪一个,尸横遍地。 干完之后,男孩抱起女孩塞入保时捷副驾驶座上,女孩人事不省,对当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男孩又将四具尸体塞入甲壳虫内,简单擦拭了一下血迹,看上去不那么明显就好,天气有些阴沉,估计傍晚会下一场小雨,雨一落,什么痕迹都没了。 男孩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直接挂挡,松开刹车,甲壳虫缓缓沿着被撞开的豁口驶去,几秒后,翻落悬崖,只听到一连串的碰撞声响,继而归于寂静。 卡汶狄警署的办事效率极其低下,等他们发现坠崖尸体,并将其从悬崖底部捞上来,没一周时间,根本下不来。四周又没有监控探头,或者说,整个环山公路,起码三分之一的路段都没有摄像头,剩下的,也年久失修,能用的不知道有几个。加上附近多个岔口,盘根错节。要想查案,怕是千难万难喽。 叶苏秦上车启动,载着女孩缓缓朝着前方驶去。 他一边开车,一边伸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一瓶125ml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对着李欣煜的脸,兜头兜脑浇下去。 啊的一声。 李欣煜双手乱舞,双脚乱踢,一头撞在车顶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身上本身有伤,这次更是伤上加伤。 这下老实了。 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四处乱瞄,“你——。”显然认出了开车的人,正是叶苏秦,整个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威廉出事了。”叶苏秦淡淡道,“我正赶过去。”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李欣煜,“你俩是什么关系?” 李欣煜沉默了,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然开口询问:“你在森威尔上校号上,拿到了什么?” “拜托,大姐,能不能不要那么脱线,现在是我在审问你。”叶苏秦有点无语。 “你不说,我也不说。”李欣煜嘟着嘴,死不松口的样子。 叶苏秦有点莞尔。 “那无可奉告。”他说。 半个小时后,靖江第三附属医院内,叶苏秦拽着李欣煜先去外科处理车祸酿成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就是头被撞开一个豁口,流了点血,现在已经结痂了。 医生给她简单消毒包扎了一下。 两人马不停蹄又赶往急症室。在手术室门口,近距离看了威廉最后一眼,护工用白色的布蒙住他的头,推着往停尸房走去。 李欣煜情绪有点差,但不是那种痛失爱人的悲痛,而是熟识的伙伴离去产生的一种类似兔死狐悲的感伤。 “请节哀,威廉先生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们简单检查了一下,初步判断是心肌梗死,这种病,发病很突然,如不及时干预,几分钟就会把人带走。欧美人群里很普遍,在美国,成年男性人群里有71‰的人拥有不同程度的心肌梗塞病症。” “当然,这些只是按照症状反馈后的初步判断,如果需要进一步确定死因,需要进行尸检。我们医院规定,尸检必须要经过当事人的直系亲属签字确认,才可以解剖。希望你们谅解一二。” “我们查了一下,威廉先生是英国人,卡汶狄没有什么亲戚。我们已经跟本地的外交部打过电话了,他们那边会负责协调后续事宜。当然,如果你们认识他的父母、妻儿的话,烦请告知一下。” “好的好的,太感谢你了,医生。我们一定会尽快通知威廉先生的妻子。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先告退了。”叶苏秦热情地跟医生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后,挥手告别。 回到停车场后,两人坐在车上闷不吭声。 还是叶苏秦率先打破了沉寂,“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欣煜脸色很差,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先是威廉出事,接着是你遭到绑架。麻烦一件接着一件,要说没有联系,我是不信的。” “你怀疑是他杀。”愁绪攀上李欣煜的眉梢。 “虽然没有证据,但大概率是这样。”叶苏秦将车载音响的声音开大,这样可以防止别人偷听。“这种手法,这种神通。大概推测,应该是职业杀手所为。” “伪装成意外?为什么?”等等,李欣煜似乎摸到了什么头绪,“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明明什么都不知情。” 李欣煜智商不低,个中环节很快梳理了一遍,随即咆哮着朝着叶苏秦扑过去。“浑蛋,你到底在那船上发现了什么?”显然对方将叶苏秦当做是李欣煜和威廉一伙的了。 真特么是无妄之灾啊! 叶苏秦随手拨开李欣煜的张牙舞爪,在她受伤的头部敲了敲,李欣煜吃痛,蹲在一边怨恨地看着他。 叶苏秦发动汽车,缓缓驶出。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身的场所。 只是,一路上,叶苏秦的眉头始终皱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杀威廉的手法,滴水无声,而绑架李欣煜的那伙人则显得有些拙劣。 会不会是两波人马? 会不会.....来自不同势力? 当下的线索太少,不好判断。 “你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副驾驶上,李欣煜安耐不住好奇,再次询问道。 叶苏秦好笑地摇了摇头,被对方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到佩服,明知自己不会说,还反复问。 “很要命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我说核武你信吗?” “核武!” “对,核武。” “信。”李欣煜用力点了点头。看眼神,不像是敷衍。 “这么扯,你也信?”叶苏秦哑然。 “你说的嘛,干嘛不信。”李欣煜吐了吐舌头。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各怀心思,愁绪万千,谜面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忽然李欣煜小声说了一句。 “exe。” 李欣煜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叶苏秦正在全神贯注开车,没听清楚,扭头询问:“什么?” “exe。”李欣煜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叶苏秦听清了。 “exe?什么东西?可执行程序的扩展名?”叶苏秦嘴欠了一句。 “对,可执行程序。”没想到对方没有反驳,而是大胆认可,“不过不是指电脑程序文件,而是指人,指组织,绿盗背后有他们的身影,很可能,我是指,是猜测,这次事件,或许是他们指使的。” “他们身份很敏感,他们不隶属于任何国家,或者是国家名义下的组织,而是私人承包商,是流动‘犯罪’集团,我指的犯罪,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犯罪,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有时间再跟你解释。主要是他们出身问题,他们昔日隶属于.....唔......曾隶属于......”李欣煜抬眼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词汇,很艰难,很艰难才吐露出来。 “曾...隶属于.....埃勒财团。” “什么!!!”叶苏秦猛地一脚刹车,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怒视着她。 第一百零四章 落跑公主(八) 车子停在一处荒废公路上,叶苏秦指指远处一片杂乱房屋说:“找个地方歇歇脚。”说完抬脚就走。 李欣煜乖乖跟在他身后,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 这里是靖江市的东南角,十年前还是农村田地,近年来城市扩大规模,房地产业大发展,农田变成了小区,原来的村庄变成了乱搭乱建藏污纳垢的城中村,到处是出租屋和保健房,路灯杆上贴满野广告,空中电线交织如同乱麻。 叶苏秦将李欣煜随身携带的东西都丢了,包括一部最新款的iphone手机。同时自己身上的手机,上面sim卡也摘掉丢弃,换了一张新卡。 路边的牌子显示,这条街叫摩德里街,听名字,充满了拉丁异域的味道。果不其然,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拉丁籍人,道路两侧有很多小作坊,电锯声不断,电焊光闪烁,油漆味熏人,红色橱窗里的失足妇女蹲在门口刷牙洗脸,楼上阳台晒着各色衣物,公共厕所门口流淌着污水,光屁股的小孩和癞皮狗满街乱跑。 街上有房出租的广告比比皆是,叶苏秦选了一个位置比较好的,四面八方都是通衢,楼下小卖部前停着老式皮卡,这种柴油发动的皮卡皮厚耐操,能跑各种路段,而且开锁也简单,很适合危急关头跑路用。 走进路边巷子,一扇铁门内外钉着门牌号码,院子内杂草丛生,杂物遍地,乱七八糟的,角落一隅里,种着一些蔬菜,里面遮阳棚下是牌桌,四个中老年妇女正在打桥牌。 “租房?”包租婆斜着眼睛看他们。这两人极度不搭,女孩身高一米七二,身材窈窕,面容姣好,谈吐气质都很高,显然受过高等教育,只是头上捆了一圈绷带,隐隐还有血迹映出,看来头部受了不轻的伤。 男孩则显得有些随意,穿着皮夹克,戴着鸭舌帽,墨镜加口罩,大热天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外套下面鼓鼓囊囊,怕是携带着家伙事。 这个地方,南来的北往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很多身上都背着案子,图隐秘、图便宜或者图方便的都有,过来寄身。各种穷凶极恶或者颠沛潦倒的人,包租婆见多了,所以并不在意。 她只是个租房的,至于租客是什么样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别死在自己屋内就行,其他,爱咋咋地,不妨碍自己赚钱就行。 “对,租房,外面电线杆上的广告都看过了,”叶苏秦从钱包里数出八百马郎递过去,“给我安排三楼的一套标间就行,短租,就租一个月。” “行,”包租婆从腰里摸出一圈钥匙,挑了一把给他,钥匙上贴着写数字的胶布,那是房间号。“304号,门上写着房号,别进错了。” 住所在院子后面,是私自加盖的楼房,年头有些老,墙面乌黑麻漆,都有裂纹了。每层有四个房间,总共有五层,楼梯装在内部中央位置,四个面各一个房间,内部很小,被挤压得很逼仄。没有厕所,没有自来水,日常用水要去院子提。 叶苏秦打开房门,李欣煜傻眼了,房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简单家具,床上铺着凉席,毛巾被上污渍斑斑,墙上糊着报纸,报纸上还有明显一坨白斑,也不知道是谁,将子孙嗞在墙上。 两人肚子咕咕叫,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等着,”叶苏秦下楼前往小卖部,买了几桶泡面,几瓶水,一袋子鸡爪、鸭脖子、酱猪蹄之类的真空包装的零食,又捎了一个电热水壶和薄毯子。 买完上楼。 “特殊时期,将就一下吧。”叶苏秦将矿泉水倒入电热水壶,插上电源开始烧,同时拆开泡面桶,加入各种佐料,水开了之后,倒进去。 他将其中一桶递给李欣煜。 李欣煜苦笑一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李欣煜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其实对这个环境本能的排斥,但也不是真不能吃苦的角儿,很快进入状态。 两人对坐着吃面,佐餐是真空包装的食物。 闲聊了几句后,进入正题。 “我是一名新闻工作者,我的目的是将exe的暴行公之于众。我跟威廉是合作关系,当然,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装扮成情侣,其实,没什么的。”李欣煜一边吃面,一边说道。 叶苏秦撇了撇嘴,你丫就编吧。 “exe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身为埃勒财团的少东家,可能也不清楚自己公司的状况吧。”李欣煜浅笑了下。 “我认祖归宗没几天。”叶苏秦直视着她,“我的底细,你跟威廉都查得差不多了吧,不会不知道实情吧。” 李欣煜耸了耸肩膀。 “埃勒名义上是一家医疗跨国企业,实际上是一家军事承包商,这件事,你知道吗?” “具体不是很清楚,但是威廉跟我透露过一点。” 李欣煜点了点头,“埃勒生态圈,你知道吗?” “什么东西?” “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大概猜测一下,就是通过某种程序、方法或者约束力,将一些上市公司以私密的方式牢牢捆绑在自己战车上,并不停给自己输血的一种隐秘的商业生态模式,大概吧。” 李欣煜苦笑,“很隐秘,几乎各个渠道都很难发现端倪,也就是一些片面的消息流出,且消息的来源、消息的真假都不能准确辨别。” “埃勒财团的水,比你我想象当中要深。” 李欣煜托着下巴思绪了会儿,抬头,“威廉的金主,也就是mi6怀疑他们可能参与一些生体实验,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全球每年有八百万人失踪,这些人去了哪里,流向什么。地下黑市以及贩卖人口的组织,多如牛毛,千头万绪,要想查出一批失踪的人,很难,很难,尤其是流入埃勒的,更是阻力重重。” “你要知道,埃勒不光有明面上的政府扶持力量,还有背地里的,黑白两道都通吃。何况,他们最大的服务对象,还是联邦国防部。五角不点头,谁也没这个权利动它。mi6也不可以,只能背地里调查搜索关键证据。” 叶苏秦自然不会无脑去探问mi6跟联邦不是盟友关系嘛,为何要私底下动他的人。大国博弈,复杂得很,没有谁跟谁是永久的盟友,有的只是利益与合纵。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exe就是专门做这一块的,包括联络暗网,组织人员,绑架、购买、运输‘实验材料’。exe的前身是埃勒六部门之一的执行部,不过因为任务需求,被单独划分出来,也正因为如此,脱离了执行部的掌控,加上那段时期有些混乱,一些线没有及时布好,导致这个团体有超过三个月的时间属于真空期,没有被埃勒生态圈约束的真空期,这个期间有一些外来势力介入,导致了一场叛变。有部分人员叛逃了exe。” “当然,渠道有限,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比如为啥叛变,起因、经过、结果、缘由等等我都不知情。只知道后来exe这个编制被取缔了,剩下人员一部分被秘密处决,一部分被重新吸纳进执行部,至于那伙叛逃人员。我想,他们应该离我们很近。” “你知道的可真多,”叶苏秦调侃:“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新闻工作者该触及的范畴?” 李欣煜扇了扇手,“安了安了,有些细节就不要追究得那么详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听着就好。” “前exe逃亡人员,有多少?”叶苏秦忽然问道。 “不知道,不清楚,毛估估大概二十来号人吧。”李欣煜问:“你问这个干嘛。” 叶苏秦点了点头,这个符合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当时觉得利用绿盗掩人耳目,说明幕后黑手的规模不大,应该是个民间组织或者个人组织。不可能是国际或者国家单位组织人员。 但是,又说不通,这么一个组织,哪来黑筒这么高精尖的玩意儿?能发明黑筒这玩意的组织或者国家,还需要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李欣煜说exe叛逃是因为有其它势力介入的因由。难道是那个势力提供的?目的是拿exe当枪使。 这个就跟联邦打代理人战争一样,背后谋划,并不出面,无论最后结果发展到何种地步,明面上不至于跟其它大国撕破脸,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那么可回旋的余地就大。 说明打算搞埃勒的,本质上是跟其规模差不多,或者在其之上的某个庞大组织或者国家。 他们给前exe人员提供黑筒为了什么?目的在哪里?难道真的打算搞核潜艇?三五百米深的水下搞一艘核潜艇,其难度不亚于用中程导弹干太空空间站。太异想天开了吧?或者.....或者他们有所依仗。 叶苏秦狠狠揉了揉大脑,目前的线索还是太少,无法支持一个轮廓的推导。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推导结果了?”李欣煜死死盯着叶苏秦,将他面目表情统统看在眼里,刚才叶苏秦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思索些什么。 “你到底在上校号上发现了什么?我都提供这么多情报给你了,你总得投桃报李吧。”李欣煜有些不忿。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罢,明天....明天我亲自带你过去看看,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叶苏秦神色严肃的说道。 “什么要求?”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在任何官方媒体或者其他传媒途径上发表出去,因为涉及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了,一旦发表,我们很可能被物理毁灭。” 李欣煜看他说得那么正式,也急忙正襟危坐,知道叶苏秦这话不是开玩笑的,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看到那玩意,差不多半只脚就迈进棺材里了,这里面已经不是水深不深的问题了,而是触及整个世界顶尖那一小撮团体最核心的对抗问题中来了。不仅仅是杀身之祸。” 李欣煜深呼吸了一口,目光坚毅,郑重点头道:“好,我有心理准备。我要看的,我愿意为追求真理奉献此身。” 李欣煜突然伸手,叶苏秦呐呐地握了握,“好,我们目前暂时达成合作关系。请多指教了。”李欣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继续埋头嗦泡面,一番对话下来,手上的面都凉了。 “对了,你要小心exe人员,他们跟你想象当中的可能不一样,exe人员个个身怀绝技,而且他们往来各国暗网买卖人口这么多年,积攒了很厚的一层人脉网,别看他们只有二十来号人,你可能要面对的是一整支军队。只要钱到位,以他们的能力,别说国际顶尖的职业杀手,职业雇佣军都能叫来一个团。真的,不是吓唬你的说法。” 第一百零五章 落跑公主(九)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双方都很有默契,对于对方的身份问题只字未提。 李欣煜肯定不是一个什么劳什子新闻工作者,新闻工作者能够探听到这么多隐秘,赶得上一个常年混迹地下搞谍报的了。怕本职工作多半是某国的女间谍。 李欣煜也怀疑叶苏秦不是正经的富二代,既而遐想到叶讫言回国才几天就冒出来这么一个身手了得,胆识过人的儿子,重要的是智商绝逼超纲超限。这样的一个儿子,别说是叶讫言了,连她都想要一个。 这不科学。 她怀疑叶苏秦是不是相关部门安排在叶讫言身边的棋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叶讫言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搞的一出戏码,这小子也可能是叶讫言的心腹爱将,但肯定不会是他亲生儿子,这点,李欣煜敢打保票。 两人各怀鬼胎,心照不宣地住在同一屋檐下。 晚上如何睡觉,成了一个大问题。 不但睡觉成问题,洗澡也是一个难题,出租屋条件有限,没卫生间,更没有浴室。男的还可以跑到楼下,拿井水冲一下,女的就不方便了,尤其李欣煜这么一娇滴滴的大姑娘。 卡汶狄本身处在热带,气候炎热,虽然进入冬季之后,天气没那么燥热了,气温也降下来了,但他们这一天,南来北往,没个歇停的,浑身臭汗淋漓,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附近有浴室,但叶苏秦不放心。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条街上坏人多,不光盗窃,还偷看女人洗澡。附近工地的一些外籍人员,又不想去红橱窗内花钱解决,又憋的难受的比比皆是,保不齐就会对附近的陌生女性下手。 叶苏秦不可能贴身保护她,更不想惹麻烦。好在李欣煜也不是娇惯的人,特殊时期,一切事情都得将就着来,于是烧了一壶热水。 叶苏秦从裤袋里掏出一包揉皱的香烟,点燃一支出去站在阳台上抽着。给李欣煜留出洗漱的空间,里面传来拧干毛巾的水花声、衣服脱落声、擦拭的声音。 叶苏秦的听觉很敏感,为了节约能量,非必要,也会将纳米的功率调低到最小值,如此,依然比常人的听觉敏锐许多,房间内簌簌的声响,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烟抽得更快了,他有些心绪不宁。 在阳台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钟才进去。 李欣煜已经擦拭完了身体,换了头上的绷带和药。叶苏秦拿了一条毛巾被盖在水泥地板上,指了指床说道:“你睡床上吧,我在地上将就一晚就行。” 李欣煜也不娇柔,点了点头,躺下休息。 天黑了,住在摩德里街的租客们陆续回来,电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炒菜的,做饭的,也有拌嘴吵架,甚至摔东西,摔门的。闹哄哄得很。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四楼两户人家吵了起来,天井中充斥着污言秽语,大家习以为常,权当听不见。 如此闹腾到了晚上十点多,琐碎的声音渐渐消下去了,另一种声音却悄然攀升上来。楼道有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打情骂俏的呢喃细语。 脚步声消失在隔壁房间,不消五分钟,嗯嗯啊啊交战的声音就来了。 午夜正是隔壁开张的时候。 房间隔音效果很差,对面交战的激烈,女人故意夸张地大喊大叫,挠得人百爪挠心,痛不欲生。 叶苏秦被搅得心烦意乱,翻了个身,四目相对,没想到李欣煜也睡不着,正好也翻了个身,配合上背景音,两人瞬间羞躁得不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添加上肆无忌惮的背景音乐,感觉荷尔蒙蠢蠢欲动到飞起。 李欣煜羞得不行,脑海里胡思乱想,叶苏秦的眼神意喻难明,他想干什么?都是成年男女,又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万一受不了刺激怎么办?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也可能曲线救国,软磨硬泡,我睡地上你睡床,再下一步就是我上床来睡绝不碰你,然后是我就亲一下,我就蹭蹭不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是拒绝呢,还是拒绝呢,万一激怒了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李欣煜脑子里乱得很,脑补了无数画面。 叶苏秦站了起来,李欣煜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轻轻抖动,指节更是发白,这是因为抓毛巾毯过于用力导致的。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脑海里更是翻江倒海。 叶苏秦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披了件衣服出门。李欣煜吁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大晚上出门干啥,不会是去买避孕套吧? 十分钟过去了,楼道传来脚步声。这段时间里李欣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得不行。 门开了,叶苏秦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浑身上下热气腾腾,外套也没穿,拎在手上,赤着上身。平时看不出来,这小子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一身腱子肉,肌肉发达、匀称,看样子不像是健身房练出来的那种架子货(死肌肉),而是实打实的活肌肉。六块腹肌线条清晰,肱二头肌随着行走微微起伏晃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张扬暴力的美学。 他仅仅只是出去冲了个冷水澡而已。 李欣煜舒了一口气,同时悄悄咽了咽口水。 叶苏秦相貌虽算不上十分,但平易近人,温文儒雅,身上有一股很浓的书卷气息,这是青涩学子身上才有的书香气息。加上个子高挑,体态匀称,浑身肌肉又那么令人垂涎欲滴,活脱脱男友力爆表。最最重要的是,他足够年轻,才十八岁,小鲜肉一枚。 某个老阿姨急忙拿毛巾被遮脸,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精光四射,透过缝隙,贪婪的捕捉着那一丝丝诱人的体态。 一晚上,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光是热的,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因素。 隔壁的动静在临近一点的时候,渐渐平息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外面寒鸦扑飞,虫儿嗡鸣,月光稀稀落落的洒落,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斑斑点点。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 忽然间,毫无征兆,叶苏秦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耳廓动了动,很轻,很轻,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自下而上而来。 房间很小,二十五个平方左右,没有任何挪腾的空间。门的对面就是床,前后有两个七十公分的通风窗户,侧畔是阳台。玄关一侧则有个微型厨房,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排气扇,人进不来。 浑身肌肉一刹那绷紧,子弹上膛的声音。 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叶苏秦整个人人立而起,赤脚行走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竟然连丝毫的微弱声响都没有,仿佛一道幽灵,轻飘飘地飘了过去。 躲避着外面直射进来的月光,在阴影下悄无声息行进,仅仅三两步就走到窗户边上,侧着身子伫立着,单手扬起。 叶苏秦抬头,微弱的光芒下,双眼闪烁着瘆人的光芒。 这种冷静、冷酷、冷血皆而有之的眼神,回到这个世界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了,这是大开杀戒的征兆,说明他准备好了,打算全力以赴出手。 默数三秒。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双脚踢破玻璃,借着滑索下冲的力道整个人跃进了房间。来人动作干练犀利,行云流水,几乎以可以当国际标准范本的cqb室内反恐战术破局。 时间以零点几秒为单位开始运转。 偷袭者破窗,解开滑索,双脚踏地,行云流水,下一秒就是拔枪射击。就在此时,就在整个身体悬而未落的刹那功夫,侧畔闪电般袭来一手刀,速度快到看上去仿佛不是对方斩过来,而是自己脖子迎上去一样。 咔嚓。 偷袭者两眼猛地突出,喉咙发出喝哧喝哧的声响,拔枪的手下意识慢了片刻,被对方反手抽出,开保险,叩击锤,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子弹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另一个窗户。一记沉重的手刀直接砍折了偷袭者的脖子,对方脸涨得通红,不断拼命张着嘴,但是一口新鲜空气也吸不到,挣扎了几下,咽气了。 李欣煜睡得也很浅,破窗声响起的刹那,整个人一跃而起,下意识伸手想要踅摸些什么。然后看到了这辈子最诡异,最离奇,也最酣畅淋漓又波澜云诡的一幕。 她眼神僵直着,整个人被定住了似的,呆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局面变化速度太快,思维已经跟不上运转了。 只觉得自己不是在某个乡间小院暂住,而是梦回到了阿富汗战场上。 子弹嗖嗖地在自己面前飞过,膛口焰明灭、急促。耳畔是各种垂死的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响。 叶苏秦抬枪射了三枪,就不管结果了,一个侧身飞速奔向小阳台。子弹呈一个弧度,由下而上击出,恰在此时,另一名偷袭者从对面那扇窗户破窗而入,结结实实挨了三枪。时间仿佛约定好了一样,不快一分,不慢一秒。 连惨叫甚至都没时间发出来,子弹巨大的动能将踢破窗户的偷袭者又打得倒飞出去,跌落楼下。 阳台也有两枚绳索落下来,这些偷袭者黑盔黑甲,装备精良,穿着凯夫拉军用制式防弹背心,高纤材料制作的全封闭式战术头盔,特殊纤维缝制的战术服,露指军用手套。 装备方面,高清夜视仪、无线耳麦、胸口挂着mp5冲锋枪,快拔枪套上是p226手枪。这种手枪相当罕见,因为造价成本高昂,加上结构复杂,并不被主流所接纳,但与之对应的是,它的战术性能无可挑剔。 简直武装到牙齿。 不是exe。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exe搞不出来这种阵势,如果在卡汶狄真能牛逼到这般横着走,也就不需要假借绿盗之手了,遮遮掩掩,偷鸡摸狗嘞。 两名偷袭者索降阳台上,第一时间摸枪。一道黑影欺身上来。阳台空间过于狭小,三个人光站着就挪动不开,mp5虽然专门为短途作战和室内作战设计,但是近身的话也施展不开。 黑色战术服们作战经验丰富,几乎第一时间放弃使用挂在胸口的冲锋枪,而是拔刀,距离太近,刀比枪好用。 左侧一人一拳挥出,同时拔刀在手,对面突然矮了矮身子,明明身体往左侧倾斜,突然中途违背惯性原理转向右侧,速度太快,眼花缭乱的。也没见对方怎么出手,突击队员猛得蹲下身子,痛苦不堪。 叶苏秦的脚步虚左虚右,捉摸不定,一拳掏在突击队小腹后,右手闪电般伸出,拽着对方的衣领猛地一拉,挡在自己身前,同时开枪射击。 莫桑比克射击法。 叶苏秦和右侧突击队员几乎是同时抬枪,对面犹豫了一下,因为自己队友被对方当了挡箭牌,空间狭小,贸然开枪绝对会误伤,但是这个思考也就间不容发的刹那,寻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但是叶苏秦的反射神经比这些经年累月高强度训练的突击队更快。 他杀人不会有任何犹豫,所以他开火比对方早那么零点几秒。 double tap!连续射击。 一枪打在胸口,一枪打在大腿。 虽然穿着防弹衣,但是子弹动能还是结结实实承受了,况且两者间距实在太短了,突击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抬头,对面已经夺刀从头盔缝隙里插进去,结果了自己的战友,然后抬枪射击,连续五发全部打在面罩和头盔结合部上。 面罩上的防弹玻璃瞬间龟裂,结合部上更是血浆喷涌。倒地的突击队被打得不断抽搐,头盔内部全是血、碎肉和稀碎的脑部组织,潺潺自衣领下面,滴答滴答地流落下来。 射空子弹的手枪空仓挂机,枪口硝烟袅袅。 拇指摁下释放钮,退下弹夹,俯身在突击队尸体上翻捡,摘下胸口挂着的mp5冲锋枪,给手枪换了新弹匣后,扯下对方穿着的防弹衣,想要扔给李欣煜。 目光猛然顿了顿,随即有些惊诧。 卸防弹衣的时候,将尸身翻了个身,黑色作战服后面清晰写着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kup(卡汶狄国家安全警察部队)。 他抬头。 目光有些复杂地与李欣煜对视了一眼,随即将那件尚干净的防弹背心丢了过去,“穿上。” 他随即站了起来,对方第二波攻势展开了。 正门被微微打开了一道缝,一只手伸了进来,丢下一枚冒着烟雾的绿色铝罐头进来。随即再次将门关上。 第一百零六章 落跑公主(十) 催泪瓦斯! 短短几秒,李欣煜鼻涕眼泪一大把,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苏秦瞬间启动了应急单元,眼睑、鼻腔、口部从无到有浮现起一层薄膜,轻轻贴在上面,隔断了催泪瓦斯对敏感面部器官的侵蚀。 同时脚步发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把捡起地上的催泪瓦斯罐剂,用力投掷出去。 不是普通失能型,成分里没有常见的苯氯乙酮、邻氯苯亚甲基丙二腈、辣椒素等相对纯天然、无毒制剂。而是军用型的,弹中装有镁铝、硝酸钠、硝酸钡等物质,还有大量西埃斯,西埃斯是毒剂,效果比辣椒素强烈不止几倍,能够瞬间让吸入者快速失能。严重的,还能致人死亡。 怪不得,几秒钟时间就让李欣煜丧失行动能力。 叶苏秦摘下冲锋枪,同时单脚站立,另一只脚蜷曲起来,对准房门,等待了几秒,门以极快的速度打开,一只脚,一截枪管伸了进来。 叶苏秦猛然发力,重重踹出。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算作一个正常人了,按定义,多半要往superman(超人)上面靠一靠。一脚踹出,其力度,别说面前这扇破败老式的木门了,就算铁质防盗门,也得被踹个大坑出来。 木门四分五裂,门后传来一声惨叫。 这一脚力度极大,背后的人,连带着后面一圈的人都被力道带飞出去。 门后面是楼梯、是天井,狭窄的过道,两个人都无法并肩走。逼仄的建筑环境注定这次突袭无法施展开来,特殊的地理环境也只能运用最传统的添油战术。 门背后是三个突击队员,沿着楼梯口往下还有一排交叉掩护的队员。 突击队员和被带飞的两名人员被踹飞后,撞在后边的栏杆上,七八十年代的老楼栏杆早已腐朽不堪,在大力撞击之下断裂,几人从三楼跌下。 叶苏秦紧跟其后冲出去,对着外面楼下射空了一个弹匣。 短兵相接,乒乒乓乓打得热闹。 楼下突击队也蒙了,楼上下饺子似的摔下来几个人,把下面严阵以待的队友砸伤了几人,随即又是一连串子弹打过来,密密麻麻,瓢泼似的,抬不起头来。 子弹一出膛,叶苏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卸下来看了看,妈的,是橡胶弹。 不对劲啊。 先前对方丢催泪瓦斯的时候,叶苏秦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他在卡特里特学过cqb战术,在室内拥有持械武装的情况下,丢的应该是震爆弹或者闪光弹而不是催泪弹,尤其是黑夜状态下。 虽然都是失能弹,但是催泪瓦斯具有局限性,它未必能够将人彻底丧失行动力,多用于示威人群镇压和非暴力场合的使用,应对的也多以手无寸铁或者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平民为主。 突击队以三人战术围在门后,一枚闪光弹丢进去,然后破门突袭,一两秒钟内解决战斗才是cqb精髓,拖延只会让更多的意外发生。这是常识,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不可能不懂,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要抓活的。 叶苏秦更确信对方不是exe,如果是exe,他们更希望他们是死的,而不是活的,活捉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子弹乒乒乓乓打过来,叶苏秦贴着墙根走,因为夹角问题,对面仰攻上来,射击角受到限制,除非跑上楼梯来打。 这次对面换实弹了,子弹打在水泥墙面上溅起一团碎渣。 只有橡胶弹的冲锋枪成了烧火棍,叶苏秦随手丢了,拔出手枪。一个黑影自后袭来。正是一个拐角口,叶苏秦猝不及防,被对方猛地擒住脖子,双手交叉环绕,缓缓锁紧。 五大三粗的大汉,力道大得出奇,勒得很紧,险些喘不过气来。 叶苏秦用脚蹬地,双手反关节后伸,一把拽着背后之人的肩膀,猛地发力,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在大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整个人举过头顶,背摔在地。 叶苏秦俯下身子,望着躺在地上起不来的突击队员,以掌点胸膛,瞬间发力,化掌为拳,重重捶下去,落点正是心脏部位,寸劲发动。胸膛上肉眼可见的塌陷下去了一块,突击队员双眼怒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叶苏秦轻轻瞌上了对方的眼,真诚的说了一声抱歉,拿起对方的实弹匣和冲锋枪,迟疑了几秒,又摘下腰间的手雷,拔开插销,松手,等待两秒。 楼道上传来急促、密集的脚步声。 叶苏秦随手丢了下去。 手雷在阶梯上有节奏地滚落下去,啪嗒,啪嗒。 “隐蔽,手雷——!” 轰! 整个楼层都在剧烈震荡,硝烟滚滚直冲而上。附近有住客拉开了电灯,小心翼翼打开门,望了望外面又砰的一声紧紧关闭。门后面是一阵翻箱倒柜的窸窣声。 惨叫、哀嚎、悚人的哭声组成了人间地狱。 不过对于叶苏秦来说,这些都是小场面,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闪身进了房间。 下一波攻势很快就会到来。 对面应该会先抢救伤员,重新组织进攻人手和分配策划新的进攻方案。 这些门门道道,同样在军界混过的叶苏秦门清着,虽然他混的是雇佣兵而不是正规军,但有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 防御打法是不可取的,敌众我寡,困守待援只会被人围而歼之。必须主动出击。 李欣煜缩在角落里抖抖索索,虽然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但是修罗场是头一回,人还不适应。加上催泪瓦斯的刺激还没有消退,满脸泪痕,表情有些僵硬。 叶苏秦没时间管她,冲上阳台,一把拽下空降的绳索,随手打了个结丢了下去,同时将另一端捆在支撑柱上。叶苏秦单手拉住绳索用力拽了拽,确认了强度后,翻身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粗糙的纤维绳索与手掌表皮不断摩擦,发烫发热,隐隐生疼。叶苏秦借着绳索降落到地面,贴墙靠着侧面蛇形移动,他战术动作飘忽不定,时快时慢,同时夹杂着低头、矮身、骤停之类的,这些手段能够有效防范狙击手的锁定。 筒子楼本身不大,转个过角就是楼梯口,叶苏秦忽然跪姿据枪,对着莫须有的前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连续扣动了扳机。 一百二十米外一处小平层的天台上,迷彩伪装地毯下伸出一小节枪管,手扶m200狙击步枪的狙击手正用准具不断逡巡着四周异况。侧身是同样趴伏着的观察手,拿着拥有夜视功能的高倍望远镜查看着动态。 耳麦里是指挥官气急败坏的怒骂。 确实该骂了,两组近二十号特战队员,竟然在十分钟内拿不下一幢破败筒子楼里两个只持有短枪管武器(手枪)的嫌疑人,而且还是用偷袭的方式。 凌晨时分,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时不时因为动静,附近有几户人家拉开了电灯,不过很快就熄灭了。 观察手有些聊赖,毕竟街面上空荡荡,什么动静都没有,忽然感觉有人用手肘碰了碰自己,扭头看去。 “帮我拿下测距仪。”狙击手说。 “又是我?”观察手嘴里嘟哝着,“真会使唤人。”不过还是起身,缓缓往后挪动了几下,俯下身子,在一个战术背包里翻找。 远处传来急促、短骤的枪声。 观察手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液体劈头盖脸浇过来,淋了他一头,观察手有些呆,目光僵硬的探询过去,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狙击手,只剩下半个脑袋了,趴伏在后面,m200被打成了零部件,碎了一地。 热腾腾的鲜血顺着他的头、他的脸流下,流入到衣服里面,粘粘得十分不舒服。不过对于观察手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傻掉了。 这是个入伍还不足两年的新兵,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因为对手是两个没携带重武器的潜伏敌特分子,这次领队的指挥官也有练兵的性质夹杂在内,这次出动的人手,有三分之一都是入伍不足五年的新兵。 枪声骤起的刹那。 楼梯口下,忙着搬运伤员,组织力量的特战队长猛然警觉,听动静好像是底楼附近。间不容发,虽然是训练有素的特战队,但是枪声响起的同时,门口执哨两名队员倒飞着冲了进来,一道黑影也闯了进来。 开火,躲避,射击..... 底楼空间很小,枪声震耳欲聋,人多的一方反而掣肘更多,密密麻麻人影耸动,加上天色暗淡,人眼捕捉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开枪的速度,谁也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战友。 只见原本昏暗的空间内,不断有子弹嗖嗖飞舞,膛口焰短促闪烁,有人倒下,有人惨叫,有人高呼,鲜血......满满的都是鲜血.....地板上,墙壁上,走廊上,楼梯口,全是喷溅的鲜血,淅淅沥沥糊了一地。 这种时候,脑子基本没法用了,全靠平时训练积累下来的应激反应能力和条件反射,能不能射中目标,不知道,反正看运气吧。 楼梯上,地板上,全是尸体。血流得一塌糊涂,墙上还有各种人体的组织器官糊在上面,淅淅沥沥往下滑。 尸体堆中,有人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是叶苏秦。 中了两枪。 背部中了一枚跳弹,空间狭小,子弹打在墙壁上,有的会回弹,形成轨迹不明的跳弹。这个没法凭借枪管轨迹判断弹道,没法躲,好在双方为了室内战,用的都是mp5和手枪,这类武器射速快,动能小,使用的都是9毫米手枪弹,威力不大。当然这个威力不大是相对于他这类变态来说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就是一个致死和重残的区别。 背部跳弹入肉一寸,用刀挑了出来,血很快止住,体内有纳米单元,几乎分分钟钟就能够抵达患处,进行简单治疗。 虽然不妨碍行动,但毕竟受伤了,也不可能像科幻电影里那样瞬间满血复活,该有的后遗症还是会产生。 另一枚打在侧腹,是贯穿伤。 他拿一名特战队当挡箭牌,结果子弹射穿了他的腹部后,又打在了他的侧腹。距离太短,子弹威力发挥到了最大,如果没有碰触到骨头、防弹衣之类的事物,可以打穿好几个人。 大口呼吸,叶苏秦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一人硬抗二十来号人,说不累那是假的,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又站起来,重新给手枪装填好弹药,同时路过一名特战队尸体的时候,从腰侧摘了一枚手雷。 院子外空地上,一辆黑色涂装的厢式面包车停靠在不起眼的边上。 外面看不出什么来,里面却是一个小型的指挥中心,五个人坐在里面,头戴耳机,目光一刻不停盯着面前的显示屏。 仅仅几秒钟前,他们跟前方的士兵失去了联系。 “继续呼叫。”伸手用力拽了拽领口,肩上挂着三条折杠一朵鎏金雄鹰的上校先生有些不安,语气严肃地指示部下继续联系前线士兵。 这在以往的反恐作战中是十分少见的,当然原因可能多种多样,比如环境因素,电磁干扰因素,也可能遇到突发情况下的前方士兵的某些自主干预或者果断静默造成的失联现象。 当然,无论什么原因,大家伙也没有往全员阵亡的角度去想。 不然也太匪夷所思和惊悚了。几乎超出了事物理解的本质。 有人敲了敲车门。 在寂静的夜晚下,这声敲门声格外突兀,吓得坐在门旁的助手一个激灵。 这大晚上的,谁会过来敲门。 助手一脸困惑,下意识去开门。 他也是一个新丁,入队没两年,最近卡汶狄很太平,出任务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住手!”上校一声断喝。 但是来不及了,迷瞪的助手一边困惑地扭头看他,一边下意识拉开车门,仅仅打开了一道缝,他回过味来了,下意识去关门。 不用他关了,有人朝里面丢了一枚圆滚滚的金属球,随即车门被一股外力猛然叩上。 不可能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也不可能给这些军人留下将手雷捡起来投掷出去的时间。对方读着秒算好引信时间。手雷落地就爆。 轰隆一声巨响。 指挥车被震得飞起足有半米高,然后又陡然落下,砸得底盘不受控制的沉了沉。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过去,车辆由内而外开始熊熊燃烧。 火越烧越大,黑烟直冲天际。 第一百零七章 谍影频频(一) “谁!?” 李欣煜吓得尖叫一声,她手上拿着一把手枪,是从特战队尸体上摘下来的,枪口在半空中不断摇摆,因为它的主人,抖得厉害。 拾步而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沉重,一种紧紧逼迫的压迫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在门外。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浑身是血,湿漉漉的,走路有些摇晃,滴答滴答,头发上的血珠不断滴落下来,在水泥地板上砸出一朵朵颜色艳丽的花骨朵。 叶苏秦脱下外套狠狠擦拭了一下身体,望着面前眼神恐惧中充满了歇斯底里惧怕的李欣煜,轻蔑地笑了笑,“保险没开。” “哈?” 看清楚是自己人后,李欣煜吁了一口气,放下枪。她想说点什么轻松点的话题,但是发现自己嘴唇发干,喉咙发紧,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哗的一声。 手上的枪被叶苏秦卸掉了,对方眼神中少了那丝戏谑,多了一点冷冽,这跟之前的那个阳光大男孩不同,这次身上散发着类似杀手的冰冷气息。 “干....什么.....啊!!”李欣煜吃痛,想要抵抗什么,但是又不敢。 叶苏秦的动作很粗鲁,跟之前判若两人,夺枪之后一把拽起她的头发,狠狠将她掼在地上。 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在疼。 莫名其妙——! 李欣煜不忿抬头,想要说点什么阻止对方粗鲁的行为,但在那抹冰冷目光下很快败下阵来,她看出来了,对方是认真的。 叶苏秦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exe,而是眼前这位大小姐招惹来的。特战队员前后两次区别对待让他回过味来了,对方要捉活口的是她,不是他。 他俯下身子,狠狠用手拽着李欣煜的长发,将她拽得不得不仰面朝上,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脸怒视着她,“你来告诉我,exe能量大到能够调动kup的地步了吗?” 李欣煜喉咙发干,嘴唇发白。她智商不低,显然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到底是谁?”叶苏秦压低声音吼叫着。 kup啊! 这可不是什么国际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之类的角色可以比拟的,其本身代表着国家的机构权利和制度体现,那是拿来维护整个国家体制层面的部队啊。也就是说,自此刻开始,他们对抗的是整个卡汶狄的行政系统和警察系统。 到了这个地步,李欣煜依然保持着她那份倔强。 “你真当我不会杀你。”叶苏秦举枪,对准对方脑门。 “开枪吧。”李欣煜冷静的说道。 “曹尼玛!”叶苏秦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她挣扎着起来,又被他重重一脚踹倒。 叶苏秦万分恼火,这种掌握不了事态走向的情况令他浑身难受。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后续还有没有安排人马,就算没有后手,这么大动静,卡汶狄的警方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拽着李欣煜往外走,脚步匆匆。李欣煜被对方挟持着,不得不脚步踉跄的跟随,整个过道和楼梯已经变成了血色长廊,越往下走,越触目惊心。血肉模糊,断肢丛生,一步踩下去,吧唧一声,脚底下全是血,黏黏稠稠,就像走在恶魔铺就的红毯上一样。楼梯两侧全是死不瞑目的士兵,在黑夜下,睁着个大眼睛,或倒伏或侧靠在地上,冰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又一个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人。 脚步变得虚浮摇晃,人抖得厉害,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看得出来,这下,李欣煜是真的怕了。 来到楼下,远远的,能够闻到警笛的嗡鸣。 两人当下不敢耽搁,叶苏秦看中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轿车,他将手枪倒握,提起枪柄狠狠挥落,一下就打碎了车窗玻璃,钻进驾驶座,拿下仪表板下的挡板,扒拉出几根电线来,找出两根一擦,汽车发动了。 车子旁边的民房大灯亮起,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走出阳台,被叶苏秦用枪遥遥一指。急忙举起双手,倒退着往后走。 “进去。”叶苏秦将李欣煜塞到副驾驶,自己坐进驾驶室里,挂档踩油门,车子跳动了一下,如脱缰野马,疾驰而去。 叶苏秦专找偏僻的小道走,车辆不断在烂泥路上颠簸起伏,震得李欣煜连续吐了两次,当然,呕吐也不光全是颠簸造成的,还有巨大的心理阴影面积。 开着开着,路没了。四下里全是荒草地,不远处是一座老林子,后面连接着山麓,起伏不定,延绵开去,望不到尽头。 他打算干嘛,钻林子里当野人? 车子停在边上,叶苏秦命令道:“下车。” 李欣煜不敢质疑啊,只好磨磨蹭蹭走下去。 叶苏秦让她双手抱头站好。 他要干什么?处决式行刑? 但她没有拒绝和反抗的余地,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仁慈和善良。 不过,这样的凶徒,有善良二字可言吗? 嘶啦一声,李欣煜啊的一声尖叫,上衣被对方撕成了两片,随手丢弃在地上,叶苏秦一把将她踹倒在地,扑上去。 李欣煜奋力反抗,枪直接顶在脑门上了。 扳机正在一分一分往下压,身上的男人,面庞虽然透着稚嫩,但眼神没有任何青涩的东西,残忍,残酷,冷冽,这些不该存在少年脸上的东西,无一例外集合在了他秀气的面庞上。 目光冷得能够将人的心都冻住。 李欣煜不敢再挣扎了,在暴力胁迫下,她只能乖乖就范,任人宰割。 胸口起伏不定,手指不安的扣着草茎,妄图通过这些细小的动作舒缓内心的压力。她的脸上、脖子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这是过于紧张的症兆,她必须尽量躺平保持这个羞耻的姿势,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使那把手枪走火。 然而就在这时,叶苏秦开始抚摸她。 叶苏秦的右手先是摸遍了她的头发、鼻腔、然后是耳后,在她的脖颈上轻轻捏了一圈后,甚至把手指伸进了她微张而且不住喘息着的嘴里! 她忽然很想咬断那两根冰凉滑腻的手指,可是她不敢。 在仔细观察了一分钟她的牙齿后,动作幅度再次往下蔓延,朝着身躯和下肢过去。 她没有任何内衣遮挡的上身祼露在外,接下来就是仔仔细细的,一寸一寸的抚摸。 叶苏秦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格外冰凉,指尖带着凉意和柔滑,触感既像蜿蜒盘曲的蛇,又象情人缠绵的舌尖。 然后是下身。叶苏秦没有任何顾忌的解开了她牛仔裤的扣子,粗鲁地一把拉到膝盖下,然后开始重点搜索。 “噢!”李欣煜皱紧眉头,从喉咙中挤出两声沙哑而且痛苦的叫喊后,搜身终于告一段落。 全程叶苏秦的眼睛闪着一丝杀气,闪着一丝严谨,闪着一丝愠怒,唯独没有淫亵。他受过严格的训练,遭受过太多太多的背叛,他知道这些隐秘工作者们,为了情报,可以不择手段,而现代科技,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有可能埋藏着一些什么,或许是情报,或许是线索,也有可能是“毒牙”。 kup来得太突兀了。 他们不可能提前预判到他们的行踪,唯一能够证实的,就是他们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泄露了踪迹。 叶苏秦将她所有的随身物件都拿出来,一寸一寸地翻找,护照被割破,衣服被扯烂,脖子上挂着项链,耳朵吊着的耳坠都没有放过,一一拿出来查验。 “你要干什么?不可以?”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李欣煜起身,慌忙想要抢夺叶苏秦正在检查的一个物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手环佩饰,由五彩斑斓的编织线和塑料主体构成,看上去很漂亮,很好看,也很普通。 就像路边地摊上五马郎就可以买到的那种手工编织物一样寻常。 但这样一件寻常物件,却让李欣煜奋不顾身,连命都不要了。 有鬼! 吧嗒一下,叶苏秦扯断了手环,无数编织线散落一团,连塑料主体也断裂成两截。 “不要!”李欣煜怒目圆睁,张牙舞爪,被叶苏秦一枪托砸在头上,软软塌在地上,头上有一丝鲜血流淌下来,同样流淌下来的还有眼泪。 叶苏秦不会同情这种戏码,他心硬如铁,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 现在是战时,而且,这些特工,最会的就是演戏。 他用刀尖从断裂手环的根部非常隐蔽的内侧挖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金属器件。 “这是什么?”他表情戏谑地盯着她。 李欣煜整个人瘫了下去,目光空白。 “你杀了我吧。”她突然抬起头来,凄惨一笑,伸手去夺枪支,当然这个举动,更多的是一种求死的意味。 叶苏秦往后退了退,这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浑然不再顾忌什么,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走来,整个人摇摇晃晃,萎靡不堪,仿佛被抽走了生机,宛如行尸走肉,只有躯壳,没有灵魂,那个样子令人心碎。 她试图不断挑衅他,好让对方快点杀了自己。 她绝望的眼神,疲惫的面容和生无可恋的样子,令人惋惜。连叶苏秦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略略动了恻隐之心。 他脱下上衣,将她抱住,不顾对方奋力挣扎,将衣服套进她的头上,穿戴了起来,叶苏秦的衣服宽大,罩下来,整个遮挡住了上半身兼顾下面的隐秘部位。这样,不至于裸露。 穿了衣服,就等于披上了身而为人的起码尊严。 他将她再次塞进副驾驶室,这次行为多多少少没了一开始的粗暴。 车辆再次启动,拐了个弯,朝着南方驶去。 “这个手环,对你来说,很重要?”叶苏秦询问,李欣煜整个人沉默不语,眼神绝望,当然这个状态下,叶苏秦也知道不会有答案,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回答了。 “是我母亲的遗物。” “抱歉。”这声歉意是发自他内心的。 李欣煜看了一眼放在仪表盘上破裂不堪的手环,凄惨一笑:“它之前有三位主人,与我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叶苏秦恍然,终于明白李欣煜为什么有这么出格的举动,甚至连命都不想要了。这是——这是被自己最挚爱,最信任的人,出卖了。 “开个价吧。”李欣煜忽然抬起头来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哪怕让我为奴为婢也没事。作为筹码,你——帮我杀个人。” 叶苏秦心思缜密,这个情况,估摸出大概来,既然是母亲的遗物,而且这种编织首饰在卡汶狄当地风俗习惯中,意喻的平安安康。那么能够让李欣煜托付的,必然是她挚爱的伴侣。被自己许诺相伴一生的人出卖,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那么,相对来说,能够成为李欣煜伴侣的人,家庭背景地位。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 叶苏秦撇了撇嘴,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疯女人。 第一百零八章 谍影频频(二) 叶苏秦才不会接这种烫手山芋,但也不好直接拒绝。看李欣煜现在的样子,多多少少让人放心不下。 两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实说,被kup上纲上线,叶苏秦连家都不敢回,不知道自己手眼通天的老爹,这次是否能够保得住自己。 突然觉得很索然无味,甚至连提审李欣煜的心情都欠。李欣煜身后那乱七八糟的关系,他现在懒得搭理和了解了。 反正一团乱麻。 叶苏秦啊叶苏秦,你就一平头小老百姓,怎么老喜欢掺和进这些东西里去呢,这些是你能掺和的,混吃等死不好吗?,干模特,开豪车,不香吗?非得作死? 他此刻是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那么多管闲事干嘛,真的是闲得慌作孽啊。 路过一镇子的时候,叶苏秦让李欣煜待在车上,自己去镇上买些东西。 他也不锁门,车钥匙丢在仪表盘上,就这么大咧咧的跑去小卖部。他也不担心李欣煜会逃,应该说,此刻他巴不得她逃呢。 这女人不简单,背后的东西不会比自己少。 两个麻烦货凑在一起,只会让更大的麻烦找上门来。 但李欣煜没有逃跑,安安静静坐在车上等他归来,自己的举动,对方不可能看不出门道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也不想走了,赖上自己了。 叶苏秦有些头痛。 他买了一些女性用品和衣物,开到荒野无人处,换上,同时拿出一些食物和水让她吃。逃了快一天一夜了,肚里空空如也,昨天吃的那一桶泡面早已消失无踪了。 激烈的战斗,首先需要补充的就是能量。 纳米机器作战,能量消耗极大,这还是对人作战,已经压制体内纳米单元的使用量了,不然是超凡对决的话,现在叶苏秦怕是要瘦成一人干了。 他最大的痛点就是没有能量药剂之类能够瞬间回蓝的道具,只能够通过饮食缓慢恢复。 现在不能停下来,在加油站加满油后,再次上路。 两人换了个位置,李欣煜开车。叶苏秦坐在副驾驶开始干饭。 下一步,也没有什么目的,反正随便她开。 时间自刚才始,又过去了个把小时,李欣煜已经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了,她不是性子柔弱的类型,短时间内或许会沉浸在悲伤中,但不会永远,同时她也是个聪明的人。审时度势下,知道下一步最该干的是什么。 她内心有了腹稿,但没有跟旁边之人沟通。 此刻她也有些满头黑线,身畔的人,脱线程度爆表,这都什么时候了,只见他将一瓶劣质高浓度白酒一口闷了。 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三瓶白酒了,老实说,不得不佩服他的酒量,这样还没倒下。 醉生梦死? 她不相信叶苏秦是那样的人,虽然接触没几天,但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其精彩绝伦程度,堪比好莱坞大片。 面对随时可能打上门来的敌人,现在把自己灌得烂醉是什么鬼? 她没法自圆其说,只能将其归咎于对方的特殊癖好。听说一些杀人犯在杀人后要疯狂酗酒,这是为了排解杀人后遗症带来的精神负担。或许他也是如此吧。 李欣煜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当然其内心也了然,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昨晚一战,充分暴露了对方强到变态的实战水平。经验、手法、战术意识非常老到,这种,没有在阿富汗前线打过三年仗,是培养不出来的。 这种杀人如麻,都杀到麻木的人了,需要通过酒精麻痹自己,需要吗?不需要吧。 叶苏秦也没办法,通过饮食,胃部蠕动消化食物产生能量这种方式太慢了,目前状况扑朔迷离,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补充能量,而酒精就是最好的,尤其高浓度酒精,要不是胃部实在接受不了工业酒精,他都想直接喝甲醇了。 纳米让他变成超人,但本质上没有脱离肉体凡胎。 “你要去找查理森、温德尔他们?”叶苏秦望着渐渐熟悉的道路,猜出了李欣煜心中所想。 “对,”李欣煜说:“威廉已经死了,他的手下不过是一些沿途招募过来的有志之士,并不知情,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各自归去。” “也好,毕竟趟这趟浑水,很可能会没命。”于情于理,叶苏秦都没有阻扰的必要。 “查理森和温德尔是威廉的左膀右臂,虽然权限不高,知道的东西不多,但这趟过去,顺便跟他俩谈谈心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嗯。”叶苏秦点了点头,采纳了意见。 “关于我背后的东西,找个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全盘托出,不再隐瞒,但是,希望你能够给我些时间。” “不感兴趣。”叶苏秦冷冷回道。 “呃!?”这下轮到李欣煜发愣了,随即莞尔一笑,“也好,这东西太沉重,太黑暗了,我一个人承受就行了,没有必要在捎带上你。” 双方背后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但是现在到了这般地步,其实也没有刨根到底的必要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有一个朋友,过两天就回国了,这段时间,可以.....可以跟你待在一起吗?”李欣煜眼神闪烁,吞吞吐吐说了一句。 这是希望叶苏秦这段时间保护她了。 叶苏秦考虑了一下,破天荒没有拒绝。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上了一个荒僻的简陋码头,原本总是安安静静停泊在此处的玛丽少女号,竟然,失踪了。 出事了。 事情波及范围竟然比他们想象中要广。 李欣煜急忙倒车,往回途赶。 这边本就荒僻,因为不被主流接纳,这些绿盗成员自驾的船只往往停靠在一些冷门码头上,反正都是迎风搏浪的好汉,蓝天为被,大地为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惯了,也习惯吃这些那些的苦,不需要特意准备什么温暖的房间,24小时热水啥的。 荒地没有路,全是泥坑跟石头,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渐渐面前出现一条马路,是那种乡下土路,黄土堆彻的,上面时不时有城际公交开过。 路过一招手站,叶苏秦拍了拍李欣煜的肩膀,“停一下。” 车辆靠边停车,叶苏秦下车,对着远远在主路边上哼哧哼哧骑着自行车的倩影挥了挥手,“伊娃。” 伊娃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急忙停车,扭头看去,随即惊喜,丢下车子,飞奔过来,直接扑过来一蹦,双手勾着叶苏秦的脖子,两条葱白一般的大腿顺势盘着叶苏秦的腰:“乖乖,这两天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你找我?” “对啊,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寄邮件石沉大海,急死个人了。”伊娃从叶苏秦身上下来,假装很生气地嘟着嘴。 “你找我干嘛?”叶苏秦有些好笑,“最近几天,手机落水里了,没法用。”叶苏秦找了个牵强附会的理由。 “你就扯吧,不想回我就不想呗,非得找个稀奇古怪的理由吗?你是何许人也,埃勒集团分部董事长的儿子,缺一个手机吗?”伊娃撇了撇嘴,“老实交代,这两天,又在哪个小娘皮肚子上忙活了。” 叶苏秦笑了笑,手指弹了弹伊娃的额头,“这里车多,不安全,走吧,上我车。” 伊娃的自行车是可折叠便携自行车,她回去拆卸了一下后,扛着折叠后的车子往这边走,一眼就看到了路边那辆破破烂烂的轿车,傻眼了,“你就开这车?体验生活?你的保时捷呢。” “前几天撞了,送4s店维修。”叶苏秦随口扯了个谎,帮她把自行车塞进后备箱。 伊娃啧啧有声,她看到了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李欣煜,眼神中毫不掩饰嫌弃和厌恶,甚至隐隐带着一些意喻难明的敌意,深深看了一眼李欣煜,然后故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来。 她略带挑衅似的看了看李欣煜。 放好自行车,盖上后备箱后,叶苏秦钻进车子。 “威廉心脏病复发,死了,你知道吗?”伊娃有些嫌弃的瞅了瞅他俩,显然她误会了什么。 “知道。”叶苏秦点了点头,“最后一通电话是我打的,我们正商量事情呢,然后人就离奇发病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那你们俩这是.....”伊娃故意挑事儿,威廉尸骨未寒,你们俩就走在一起,虽然只是普通情侣关系,但怎么也是未亡人吧,前男友刚走,后脚就钓上金龟婿了? 伊娃多多少少对叶苏秦还是有些感情的,虽然母亲极力反对,但是她从小就有些叛逆,母亲的话向来只当耳边风。况且母亲反对越激烈,她越想要越轨。 但陡然直接杀出个女二号,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况且这个女二号还是威廉的女朋友,这就有点让人犯恶心了,就像咬苹果吃出半截虫儿身一样。 “这不是为了帮你赚那一万美金嘛,”叶苏秦笑了笑,谎话信手拈来,“我跟李欣煜联手,在继续追查绿盗背后那件事,还有,威廉的死,我感觉有些蹊跷。” “对,”李欣煜点了点头,“威廉没有心脏病,他是被人暗杀的。” 伊娃陡然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升起一片鸡皮疙瘩。她用力擦了擦手臂,“你俩这一唱一和的,怪瘆人的。” “卡汶狄虽然乱,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杀人吧。尤其还是外籍人员。哦,对了,你们既然掌握情况,怎么不报警啊。”伊娃天真地说道。 叶苏秦扶额,跟李欣煜对视了一眼,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伊娃在威廉这个集团里属于外围中的外围,没必要把她拉下水。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在找我嘛,是因为什么事吗?”叶苏秦选择转移话题。 “查理森和温德尔等一众水手被海事局逮捕了,你们知道吗?玛丽少女号也作为非法入境船只被扣押了。” 叶苏秦哦哦点了点头,内心暗暗舒了一口气,被逮捕也好,远离是非地。这种外籍人员一般关押几天后就遣返回国。远比之前猜测被exe做掉的设想要好太多太多了。 “除了玛丽少女,其他环保同事们的船只呢?”李欣煜问道。 “嗯嗯,最近有个飓风整治行动,就是专门针对这起事件的,好多人都被抓了。估计这股风潮也吹不了几天了,我的一万美金。”伊娃有些沮丧,“要泡汤了。” 李欣煜点了点头,至少波及范围没那么广,威廉死掉了,这件事到此结束了。查理森和温德尔这种边角料应该只能算倒霉,被海事局盯上了,卡柏拉胶是卡汶狄支柱产业,不会由着他们乱来,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还有一件事.....”伊娃看了看李欣煜,又看了看叶苏秦,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两人漫不经心地听着,事情的轨迹基本上差不多了,明面上的已尘埃落定,他还好心地给李欣煜指路,打算先送伊娃回去。 “前天晚上,威廉找到我,他说.....他说如果他出现意外,让我把一本日记本,交给....交给叶苏秦,他说他会明白的。” “什么!?”两人猛然回头。 第一百零九章 谍影频频(三) “日记本在哪里?”叶苏秦急切问道,李欣煜也频频回头。 这两人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日记本里记录着你们偷情的证据。伊娃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她俩。 伊娃随身有个小坤包,放着钥匙、口红、手机之类的零碎,她从里面掏出一本揉皱了的笔记本递了过去。 叶苏秦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了看。 上面写的是全英文,字迹潦草,往往几个字母一笔带过,不过大致内容还是能够通读的。叶苏秦盯着上面每一个字,想要挖掘出一些线索来。总共十七页,五十二篇日记,大部分日记都是一笔带过,比如20xx年7月6日,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正前往菲律宾南岸的迪纳加特港口。或者20xx年9月26日,晴,海鸥从天空飞过,看到了彩虹。 通读之后,通篇直白叙述、索然无味。也有一些大篇幅的,但也仅仅写了一些旅途见闻或者想念自己故乡的女儿和妻子这类的琐碎事务。 没有任何线索。 叶苏秦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拿出笔来将上面所有的日期和数字记录下来,试图用多种加密方式排列。 威廉不可能无缘无故给自己一本日记本,那么日记本一定有威廉想要传递的信息,只是暂时不知道钥匙在哪。 他试了好几种市面上常见的模式,威廉想要传递信息给他,那么传递方式必然不会是无法可解的mi6特殊加密模块,而是市面上流行的几种类似摩尔斯电码、恺撒密码、朱高密码等破译方式。这样,叶苏秦才有破译的可能。 但,很遗憾,已知的都用过了,排列逻辑混乱,驴唇不对马嘴。 叶苏秦让李欣煜停车,两人换了座位,他将日记本交给李欣煜,希望李欣煜能看出端倪来。 李欣煜坐在后排,眉头深锁。半个小时后,放弃了,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努力回想着与威廉见面后的每一句谈话,资深间谍都会无意间给自己线人透露一些情报,而那些情报或许就是解开这个锁的钥匙。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威廉的笔记给毫无起色的调查,前途未卜的年轻男女带来了一丝新的方向,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村,还不是那么好进的。 两人眉头蹙起,不断试图破解密文。 但无功而返。 叶苏秦最先放弃,说找个地方吃个饭吧。 夜色渐渐暗淡下来,开车来到伊娃家附近,选了一个小酒店,点了一桌子菜。 叶苏秦又开始点酒,李欣煜蹙着眉头不说话,但频频侧目,眼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伊娃有点吃醋,故意起哄,“老板,来一箱廊酒。今天在座地,有一个算一个,不醉不归啊。” 一箱廊酒抬来,瓶盖全部打开,每人面前摆了一瓶,伊娃豪气万丈:“先干三杯再说话。”哐哐哐,连倒三杯,一口喝下,咂着嘴,一脸痛快的表情。 李欣煜有点傻眼,回头看看叶苏秦,他正招呼着上菜,桌上两瓶廊酒早空了,他喝酒跟喝水没什么区别,伊娃竖起大拇指说他痛快,然后目光略带挑衅望过来,“李小姐,行不行?不行就算了,咱不强迫。” 瞧这话说的,她知道伊娃的敌意来自于共同的男人,老实说一开始李欣煜对叶苏秦谈不上有什么情感,但是被对手这么一激将,也有些不悦起来,给自己满满到了一杯,一口喝下。 廊酒是高烈度酒,她肚里没东西,整个白天就吃了几个面包,饿了半天了,经不住酒精的刺激,一扭头喷了出来,吐得胃酸都出来了。 叶苏秦帮她拍着后背:“悠着点,来,吃菜。” 伊娃本奸计得逞得洋洋得意,居高临下看着李欣煜的丑态,没想到叶苏秦竟然主动帮对方拍背顺气,没来由的,又火冒三丈。 她故意主动敬酒,被叶苏秦拦下。 她俩肯定有什么。 伊娃越想越气,心里有气,酒下得就快。 叶苏秦跟李欣煜两人狼吞虎咽,菜一上桌就筷子纷飞,就像饿死鬼似的。他俩饿了半天,又是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消耗严重,此刻已然顾及不了什么仪态了,烤全鸭上来的时候,都开始动手撕了。 “你俩没事吧。”伊娃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俩,“整得跟没吃过饭似的。” “这一整天都在忙活威廉的事,饭都顾不上吃。”叶苏秦笑了笑,打了个哈哈。 “那你们倒是忙活出什么道道来了?” 叶苏秦沉吟片刻,介于伊娃对整件事涉入不深,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太多细节,所以捡了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拿来说说。 伊娃对威廉认识得也不深,纯粹主要汇聚于共同爱好和理想。威廉嘴皮子厉害,周游各国,也不知道在当地留下多少风流韵事和遗腹子,对于伊娃这种从小缺爱、叛逆、渴望得到别人认可的女孩,动动嘴,投其所好,几乎手到擒来。可惜因为李欣煜这一层关系,现在只能暂时屈居先当有共同理想的同事,未能更进一步。 伊娃还在读大学,虽然早早步入社会,但涉世不深。尤其威廉那种层面的,她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别人通过语言营造出来的,加上为了赚那一万美金,蠢蠢欲动,加入威廉团队,实则只是个外围人员。 叶苏秦有自己的原则,不想让无辜的伊娃涉入进来,可惜她心心念念着那一万美元,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岔开话题,几个人认识也没几天,作为共同的枢纽,也只能论道论道威廉。 “你说什么?威廉在英国有家室?那他还.....”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而是用眼神瞄了眼的李欣煜。 她觉得李欣煜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赌气跟叶苏秦走在一起。 被爱情背叛的滋味,自然不好受,伊娃想起了那个给自己戴绿帽的大学前男友。对李欣煜过激的行为表示了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你也不能泡我看中的凯子啊。 伊娃内心暗暗画了个圈圈。 “北约克郡的斯塔塞斯,有两个女儿,一个两岁,一个六岁半。”叶苏秦道。 “法国的男人都这样。”伊娃以过来人口气,不咸不淡侃侃道。 “法国?” “对啊,威廉祖籍法国,他祖父那一辈过去的,敦刻尔克知道吗?”伊娃说。 “法国.....法国......法国......”叶苏秦魔怔似的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捕捉不到,似乎有什么被疏漏过去的东西。 他拿出日记本再次仔细验看。 渐渐的,终于察觉一丝端倪出来。 法语和英语虽然很像,但并不一样。日记是一篇全英文日记,这点毫无疑问,如果是法文书写,必然无法畅通阅读。 法语跟英语的最大区别在于,法语字母上有长得像汉语拼音一样的东西。法语中有英语所没有的除阻现象,且有些音标发音不一样。 之前以为是潦草的笔迹,以及个人书写习惯,现在反过来深思,很有可能对方以法文的写法在抒写英文日记。 字母头上一笔带过的横竖撇捺.........。 关键就在这里。 威廉的日记,大篇幅的共计有十五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叙写,乍看之下,也就当做一个成年人抒写的旅途游记。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一本英文混着法文声调,不伦不类的日记,但恰恰如此却最能混淆视听,如不是亲近之人,如不是特别关照之友,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原来暗文藏在这些不起眼的一撇一捺上。 他将这类写法诡异的字符,一个字符一个字符从长篇日记中抠出来,排列成一行,思考了片刻,觉得不对,又按照对方的日记格式排列成横向,每行八个字母,共六行的罗列,这次清晰了。 对方还不忘安了个小插曲,这层也不是明文,依然是暗码,这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排列出来的字母需要用栅栏密码的模式进行一一破解。最后汇聚成一个词汇,一个数字词汇。通篇十五章,共破译出十五个数字。 4-8-6-9-5-1-211-。 什么意思? 前面数字之间有明显的格挡,后续六个数字看着像是某种密码。211预示着什么? 叶苏秦低头沉思,脑子正在快速罗列着一种种的可能,然后又被快速推翻。 为了不打搅叶苏秦的思绪,李欣煜很有眼力界地故意找伊娃聊天,岔开对方的视线和注意力,李欣煜很健谈,会寻找各种话题,伊娃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情愿,但也不是那种无脑的、随时随地按照个人喜好给人脸色的人,两个人虽然暗暗较劲,但明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很热络的模样。 “你们家一直都住在六号街区吗?我听说九十年代这里是工业区,后来城市整改,搬迁走一批工厂,但是因为劳务纠纷和房地主权等问题,一直没有进行开发,后续干脆不管不问了.......”李欣煜还在絮絮叨叨说下去,表面看着关心关怀,内里则夹枪带棒了。 伊娃冷冷回复,等着接招后再丢回去。 两个女人一台戏。 叶苏秦突然站了起来,目光有些呆愣,他对着餐馆跑堂的招了招手。 火花从叶苏秦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记得靖江市全域总共划分了十五个街区。分别对应不同的城市功能和居住环境。 难道.....威廉的日记里的数字是对应这些街区? 心动不如行动。 唰地抽出一张纸钞塞进跑堂的上衣口袋里,“去,隔壁街头报刊亭里给我买一份最新的靖江全景地图。” 这次连伊娃也察觉出一丝不同味道来,果断闭嘴。 几分钟后,跑堂拿来一份城市地图递上去,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份旅游攻略和旅行社名录。他以为这三个人是来靖江旅游的外地人。 叶苏秦推开锅碗瓢盆,将地图整个摊开放置在桌面上,先用红笔将六个数字对应的六个街区都标识出来,然后两两一连接。 叶苏秦直接扔笔,谜团破解了。 三条红线交接出,赫然是时代中心一家比较出名的本地大型生鲜超市——ardor。 “威廉在这儿,给我们留了点东西。”叶苏秦笃定地说。 ardor生鲜超市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九点,现在赶过去,人家都关门了,显然不切实际。 既然已经找到了方位,难道还怕它飞了不成。当下几人心情大好,继续吃喝起来。 叶苏秦对伊娃说,“这件事如果告破了,你的一万美元,我一定给你留着。接下来,伊娃,老实说咱俩关系那么近,我出于朋友的建议,建议你不要参与进来,毕竟有风险。” 伊娃梗着脖子,“那她呢?” 李欣煜耸耸肩,“阿秦在哪,我就在哪。” 伊娃怒了,“吃白食不是我的风格,我也要加入。” 叶苏秦扶额,“那行吧,明天早上九点,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家门口,不见不散。” “这还差不多。”伊娃洋洋得意,又将一整杯廊酒灌下去,她有点上头,身子也有些虚浮。 风卷残云将剩下菜肴吃干净后,叶苏秦出门买单,回来的时候发现伊娃整个人已经走不动路了。廊酒先喝下去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后劲大,整箱酒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叶苏秦消灭的,但伊娃也喝了不少。 叶苏秦将车钥匙给了李欣煜,“我送她回去,你先去车上等我。” 他将伊娃背起,朝着外面走去。 两人漫步在绿荫廊道上,滨海城市,晚上风大。伊娃缩了缩,她穿得单薄,有些冷,“抱我。” 伊娃得寸进尺,身子像泥鳅一样滑落下来,缩进叶苏秦的怀里,叶苏秦无奈苦笑,只好公主抱。她双手挂在他脖子上,整个身体往怀里靠了靠。 少女的清香透过肌肤接触漫溢开来。 “你硬了。”女孩俏皮地对着他炸了眨眼。 伊娃穿着时尚热辣,吊带背心下,此刻浑圆的饱满呼之欲出,叶苏秦目光往下挪挪,就能够一窥全景。 叶苏秦有些狼狈,沉默不语。 “别回去了,去那边。”她朝街对面指了指,那是一家闪烁着红芒招牌的宾馆。 “别闹。” 伊娃有些生气,“看着我。”她将叶苏秦的面庞摆正,一本正经问道:“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你别想多。”叶苏秦有些无奈。 “那你今晚是睡她还是睡我。”伊娃情绪有些失控,借着酒疯,大声质问。 叶苏秦有些手足无措。 眼泪簌簌地下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哪点不如她了,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呜呜呜......” 叶苏秦懵了,心说我怎么对你了,这是咱俩第三次见面吧。反过来一想,懂了,伊娃这是喝断片了,将自己当做他前男友了。 伊娃不断在怀里挣扎,哭闹,时而小鸟依人般说着柔情蜜语,时而乱蹬乱踢,哭闹不止。叶苏秦力气大,不由分说抱着她。 从她包里拿出身份证在隔壁宾馆开了一间房,将她烂醉如泥的她整个人丢在床上,路上闹了半天,这会儿消停了,趴在床上睡得酣甜。 叶苏秦贴心地在床头柜附近摆了一瓶矿泉水,宿醉醒来,往往会口干舌燥。在盥洗室里打了一盆热水,给她擦了擦脸,擦了擦手,将鞋子脱下,摆放在门口。 做完这一切后,他悄声离去。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公园里,叶苏秦拉开门上车,坐在副驾驶的李欣煜忽然悠悠来了一句:“睡她还是睡我,呵......怎么不留下来?是不是我打扰你好事了?”李欣煜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要不要我补偿你一下。” 叶苏秦一个头两个大! 第一百一十章 谍影频频(四) 李欣煜自然只是一句整蛊的玩笑话。她喜欢看叶苏秦的窘态,这样有种报复的快感,谁叫他昨晚对待自己的时候,这么粗暴。 叶苏秦不理她,开车朝着城外跑去。 城市里面毕竟不安全,也放不开手脚。 晚上睡觉又成了大问题。 宾馆和出租房是不敢去了,有了昨晚的借鉴,现在属于风声鹤唳的现象,虽然定位器被摘除了,但是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没有疏漏。 车子开到了滩涂,两人在车上将就了一晚。 李欣煜守前半夜,叶苏秦守后半夜,后排座椅放倒就是一张小床,后备箱里装着买来的各种熟食和矿泉水,理论上,这样的日子还得再过几天。 荒郊野外,蚊虫奇多,这一晚注定睡不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 两人早早来到ardor生鲜超市的停车场,停好车辆。叶苏秦下车去隔壁快餐店买了两份早餐,李欣煜则拿着个望远镜坐在车里观察四周。 伊娃自然是不会按照约定去接她的,昨晚那根本就是一句空话。不过是拿来安抚对方情绪的“工具”罢了。 他俩已经泥足深陷,没必要在捎上伊娃,她仅仅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上午十点,生鲜超市照常开门营业。 叶苏秦套着黑皮夹克混在人群里,显得有些不起眼。进门直奔储物中心,这边四处都是摄像头,他避无可避,只能小心跟在人群后面,尽量遮掩身形。 来到211号柜前,叶苏秦输入了六位数密码。 吧嗒一下。 门自动弹开。 叶苏秦心下一喜,急忙蹲下来伸手去掏。 他喜悦的表情瞬间凝固——里面什么都没有。 空的? 叶苏秦不信邪,俯下身子朝里瞅了一眼,铁皮柜两侧没有任何字迹,亦没有任何东西,空的,哪怕些微的线索也没有? 威廉在耍我? 不会的。 威廉费尽心思不会只是想着搞一出恶作剧。 一定有什么用意存在,只是暂时没有理清楚头绪。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捷足先登了。会不会是伊娃! 叶苏秦脑海里波涛翻涌,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悄悄将门关上,起身,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朝着停车场走了两步,猛然扭身,沿着商业街漫步而去。 李欣煜斜靠在车身上有些诧异,原本正打算举手打招呼的,也被迫放了下来,一定是出事了。她急忙上车,发动汽车驶离停车场。 按原计划,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叶苏秦是径直过来与她汇合,如果没有,那么一定是被跟踪了。 李欣煜不关心叶苏秦能不能脱身,以他的水平,想留住他,估计也很难,两人的薄弱环节是她。她不确信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身后尾随而来的每辆车都仿佛里面坐着一个特工,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她开始朝着偏僻的地段跑。 来之前,两人对各种突发情况作了预案,约定了汇合地点,为此正有条不紊按照预演计划展开。 反观叶苏秦这一条线。 从超市出来就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叶苏秦的感官很明锐,直觉也很灵验。他一直谨小慎微,到进超市为止,他确信自己的行踪遮掩得很好。 对方手法很高超,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对方踪迹,说明是一个盯梢的高手。 人流渐渐稀疏,早上十点的商业街人还不多,也就超市附近有人流量,随着渐渐脱离,附近走动的人也渐渐稀疏起来。 叶苏秦走得缓慢,闲庭散步似的,看着就像在广场溜达的普通青年,他年纪小,加上放寒假,会让人以为是过来商场游玩的大学生。 叶苏秦头部不动,眼角四处打量。双手插在兜里,实则已经摸到了一柄折刀。 蹬蹬蹬.... 身后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踩地声,一道靓影自后往前快步抄上来,来人穿着生鲜超市的红色工装马甲,个子普通,只有一米六,但打扮精致,头发高高盘起在脑后缠了一个包包头。 女人伸手直接揽住叶苏秦,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直接拉进了侧边的小巷。 唔——啵—— 叶苏秦被拽得贴在墙根,女人不由分说吻了上来。 “抱我。”女人贴着耳朵呢喃。 叶苏秦会意,急忙抱紧。 两人忘我的激吻。 “我被盯上了,uiu(卡汶狄国家安全局)全天都有人跟踪我。”女人耳鬓厮磨,眼神迷离中带着热切,像是工作时间抽空与男友约会的热恋少女。但嘴里的话,吐露出来,带着一股严肃与冰寒。 除了这么一句话贴在耳朵隐蔽说的之外,全程女人表现得热烈,不断诉说着相思之情和埋怨对方怎么来找自己都不提前通知一声。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足足十来分钟都是情话,叶苏秦见风使舵,也抽插几句思念之语。就像寻常异地恋的恋人那样。 “老地方等我,晚上。”女人再次热吻上来,两人舌头缠绵,吻得忘我。 吻别后,女人有些恋恋不舍的挥了挥手,“我得去上班了,晚上,老地方,记得等我,我昨晚买了一条好看的粉色内裤,你会喜欢的。”女人隔空抛了一个飞吻。 叶苏秦笑着挥了挥手,送别女人。 他的左手用力握紧,里面躺着一张白色的纸条。两人十指紧扣接吻的时候,女人偷偷将纸条塞到了他手上。 叶苏秦右手食指轻抚着嘴唇,上面还带着一丝氤氲的香气。 如果这就是威廉的礼物的话,那....似乎还挺不错。 坐了几班公交车,在预定地点等了片刻,绕着城市跑了一圈的李欣煜姗姗来迟,“没人跟踪我。大概吧。”李欣煜有些不自信,她其实反侦手段也很了得,受过专业的训练,不过如果对手是前“同事”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自信。 李欣煜沿着城市道路跑了半天,时而变道,时而穿插,跟在身后的车辆一直在变,哪怕交替跟踪,在没有指定路线,不规则行驶下,也很难咬住。这点李欣煜很确信,所以她觉得应该没有跟踪她,哪怕跟踪了,估计也被甩得无隐无踪。 “我知道。”叶苏秦开门进来,点了点头,“对方跟踪的不是我们,另有其人。” 他将女人给的纸条递过去。 “接头地点?”李欣煜打开看了看,是一串八位数阿拉伯数字。 gps上的经纬度坐标。 明眼人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什么情况?” “威廉留下的是接头地点,他一直在跟他的上线有联系,是个女的,模样长得还可以,在ardor超市做销售员。” “你能不能靠点谱,关注点只在女人的身材上吗?什么叫模样还可以....等等,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柜子里?” “对,柜子里什么都没有,谁打开这个柜子,都会被他上线看到。具体的事情,人家比我懂行,咱们只要单刀赴会就行。” “单刀赴会?”李欣煜哑然失笑,“这么说来,这次赴会很可能是鸿门宴咯。” “我觉得吧,还是按照老计划,我去接头,你留下。万一发生什么,我总好脱身的。”叶苏秦说道。 “你是嫌我累赘。” “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我也是为你好。” “不用,谢谢,我跟定了。”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叶苏秦苦笑摇头。 距离约定的时间,晚上十点还早。两人寻了一处空旷的停车场,将车子泊好,熄火开窗,也不下来,躺在里面瞌上眼睛闭目养神。 晚上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自己呢,养足精神很重要。 李欣煜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侧躺着说话,“你知道威廉是mi6的外勤嘛。” “嗯,他跟我提起过,也希望借助我爹的势力扩展人脉。” “你不觉得奇怪吗?uiu的人盯上mi6的人。” 这下,叶苏秦整个人仰坐了起来,他不是吃这口饭的,对里面的门门道道不是很清楚,但李欣煜既然这么说,那么准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卡汶狄历史上,接受过西班牙殖民、法国殖民、荷兰殖民,以及英国殖民,英国殖民统治了长达百年时间,比其他三者加起来的时间还长。”李欣煜翻捡着历史说道。 叶苏秦:“........” 什么意思?他没明白过来。 李欣煜叹息着摇了摇头,“我就直白的说吧,现任首相塞普林背后的最大支持者,就是白金汉宫。” 叶苏秦愣了愣,瞬间明白了李欣煜话中想要表明的含义。 “自从塞普林上台后,我国每年从英伦敦的军购从原来的十七亿美元,增长到了现在的七十三亿,塞普林居中做出的贡献不菲啊。” “世人一直以为我卡汶狄是联邦的走狗,实则不然,唉!我们每年从联邦采购的军费也就三十九亿。” 这一声叹息道出了多少辛酸惆怅。大国夹缝间,小国只能小心站队。 叶苏秦耸了耸肩,他不关心政治,相比较于明天可能见上帝这个命题来说,首相采购哪家军火这种事情,一点提不起他的兴趣。 “且看吧,”李欣煜惆怅的笑了笑。 叶苏秦明白李欣煜一定看出了什么,不过对方看样子是不打算跟他分享分析结果,不过无所谓,既然李欣煜如此笃定,说明这趟会面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他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他实在是怕了,后悔掺和这趟浑水了。 晚上十点,约定的地点。 这是一处偏僻的贫民窟,大晚上的,废水沟边,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朝着他们走来。 是先前那个ardor超市的员工,晚上她穿了一套紧身便装,运动裤,运动鞋,看这装扮,是准备随时跑路或者干架的意思? “威廉的日记本,你们带着吗?”女员工开门见山问。 李欣煜把册子递了过去,没想到那人接过册子后,深深看了一眼她,“好久不见了,李中尉,王室办公室特别专属从员,一等勋爵阁下。” “王室的人,”叶苏秦大惊。 李欣煜脸上闪烁过惊慌,强自镇定,扫了一眼对方,确信自己不认识,也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从没见过才对,但,对方竟然能够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不简单啊。 “殿下不认识在下也是正常。在下有幸在一次宫廷舞会上见过殿下,”女员工欠了欠身,行了个宫廷屈膝礼,“哦,忘了自我介绍了。mi6专属特别情报员,伊莲娜,幸会。” 女特工伸出洁白如玉的手,两人尴尬的握了握。 叶苏秦眉头深深紧蹙,殿下,这个称呼,未免有些...... 伊莲娜随手翻了翻威廉的日记本,浅笑了一声,“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里?”叶苏秦警惕了起来。 “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放心,我们是一伙儿的,不会害你,不过我知道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信,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嘛。”伊莲娜挪了挪嘴,“喏....李中尉大概心里有谱了吧,不介意,一起同行吧。” “照她的话做吧,”李欣煜朝着叶苏秦点了点头。 几人上车,驶向城际公路。 “小哥,你不是王室办公室的人吧,”伊莲娜坐在车上,两条玉葱般的大腿交叠着,自来熟的套这话。 做特工的眼睛都很毒,从叶苏秦刚才的言行中感觉得到对方不是此道中人。 情报里没有这号人物,这让她有点上心。 “商人后裔,一介布衣而已。”叶苏秦笑了笑,岂能不懂伊莲娜的心思。 “哦。”伊莲娜捂嘴轻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倒也是个有担当的好汉。”见对方话语有些索然,当下便揭过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李欣煜。 “看李小姐这幅打扮,怕是已经遭遇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了吧。” “他们的目标是我吧。” “谁叫李小姐寻常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机会难得嘛,”伊莲娜这人说话夹枪带棒,令人讨厌。感觉不像是个圆滑的特工,倒像是办公室里居高临下的女秘书,话里带话。 “他们是谁?” “哟哟,李小姐真拿我当外人啊,他们是谁,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谁没事会绑架李小姐啊,当然是他们喽。”伊莲娜笑得更开心了,指了指前面:“前面路口左拐,往东行驶1.2公里就到了。” 叶苏秦沉默不语的开车,如果有可能,真想捂住耳朵,听到的越多,麻烦就越多。他有点无奈,似乎闯入了某个不得了的局。 车辆停在一处废弃仓库前。 四周空旷寂寥,偶有野鸟飞扑,蛙声鸣鸣。 四周围了一圈木质的栅栏,大多腐朽毁坏,连绵开去,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牧园。有拆迁了一半的民居,四野荒草蔓延,一副荒凉景象。 “走吧,我们进去吧。”伊莲娜下车,莲步款款朝着大门走去。 仓库大门被打开一道缝,里面有些昏暗,只有几缕烛火。 叶苏秦和李欣煜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跟在其后。 进了大门,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木桌上点着几根蜡烛。叶苏秦心生警觉,拔枪在手,还没拉开套筒,两把手枪就顶在了太阳穴上。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自黑暗中伸过来,下了他的枪。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信仰的战争(一) 另一个时间轴上。 战区时间9:35 伯奇将手中的怀表倒扣,随意丢在仪表盘上。这是一架老式米格21,服役年限比他年纪还大,在对流层中,除了对讲机不响之外,什么都响。 面前被烟盒压住的是一张全家福照片,妻子是阿尔及利亚人,圆润的脸蛋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扶着小腿的是小儿子利比奇,是个乖孩子,在救助学院里,成绩一直很好。 他将照片拿起来,深深亲吻下去,眼角有泪光闪烁,他强忍着。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晴空,浮云点缀,那悠悠白云下是一望无际,清澈湛蓝的海面,一片烟波浩渺的美景,形形色色的海洋生物畅游在这片人类的禁区,无拘无束,时有海鸥飞翔,追逐鱼潮。微风轻轻拂过,蓝绸子般的海面卷起一片涟漪,仿佛弄皱了的丝滑绸缎,连绵推荡开去。 与鲜明的景致迥异的是内心的压抑和惆怅。 “把高度降低到离地一千米,我们即将进入卡伦湾,注意机体状况。重复一遍,我们即将进入磁暴重灾区卡伦湾,注意保持贴地高度。” 对讲机里传出嘶啦嘶啦的电流杂音,还有一道道命令。 这个高度,对于战斗机来说,很危险。战斗机速度很快,而大多数鸟类都可以飞到这个高度,两者有什么接触,很可能造成机毁人亡。 但是没有办法。 如果不降低飞行高度,很容易就被对方雷达扫描出来。 “同志们——。” “这是最后一声呐喊了,接下来我们将保持无线电静默。视情况,我们还要降低高度至七百米,这是个非常危险的飞行区域,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既然当时大家站了出来,那么想必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兄弟们,为了救助会,为了我们身后的妻儿老小,咱们......咱们地狱见。” 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任务。 所有人的眼神变得越发坚毅。 脚底下,是卡伦湾,这所恶魔的后花园。 无线电传来尖锐刺耳的噪音,所有通讯都被切断,接下来,这行人,除了日常训练下的默契,他们将无法凭借任何外部力量来传递状况,无数未知的风险在前方等着他们。但.....在红色信仰面前,没有人后退。 退一步,身后就是家园。 战火,已经蔓延开来。 卡伦湾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介于中央主岛与离岛之间的一条海上走廊。开阔的地势加上风平浪静的“臂弯”,而着称与世界。 卡汶狄主岛与离岛之间的最短距离有13.5公里,最长海岸线达到278公里,被誉为东方的海参崴,虽然对于贸易来说没什么卵用,毕竟这条线不在任何贸易口岸的航线上,而且好望角就在边上,颇有点跑远路的味道。但是对于军事领域,却有着无可指摘的重要地位。 因为离岛的存在,这一片海域成了安稳的避风港,但凡台风登入,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岛,离岛会极大降低海上台风的威力,从而保证卡伦湾的安全。 地理条件的优越,卡汶狄在这里兴资创建有大大小小七个军事港口,后现代时期,作为反人类集团——samsara的大本营,这边集结部署有超过一百二十七艘战舰,堪比联邦的珍珠港。 2037年九月六日,代号:黑色海域,行动展开。联合国方面,以联邦政府为主导,西线调集两个航母战斗群作为牵制,发动两百架五代机突破samsara后区防卫线,在卡伦港上空投入了三枚埃癸斯级2500万吨当量的磁暴核弹。 那一天,天空如被鲜血洗过,猩红透亮,大海如沸水般冒着泡,汹涌翻滚。无数的舰艇在冲击波下支离破碎,人们在甲板上奔跑,在海岸线上尖叫,在火光映衬下化做齑粉。 沿海地带无数的城镇村落也未能幸免。一瞬间,数十万人,彻底蒸发。 核弹引发了大海啸,海水倒灌陆地,将主岛东部和离岛西部大片良田淹没,人们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付出虽然惨烈, 但同时,也摧毁了当时samsara在卡汶狄以及南亚地区的所有海军舰队。 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 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片海域哪怕几十年过去了,依然是人类活动的禁区,船舶的坟地。 超标的辐射剂量能够使任何靠近的生物罹患上辐射病,常年紊乱的电磁乱流使所有电子类设备瞬间失效。环境更是恶劣的一塌糊涂,天空中没有鸟儿,大地满目疮痍,大型战列舰沉没在这片海域中,只有桅杆露出了海面,烈风潇潇下,湛蓝的水面下是一个个巨大的黑影。 低空一个战斗机编队疾驰而过。 打头的是五架米格-21歼击机,中部是两架伊尔-78空中加油机,两翼各三架苏-7战斗机,尾部吊着两架苏-24轰炸机。 整个航空编队几乎以二代机组成,绝大部分还是攻击机,除了空中加油机,没有任何现代化战争下的其他特种飞机,加上电磁干扰,几乎可谓是睁眼瞎,他们只能通过眼睛去调整航道。 这批战机经过特殊调校,大量的电子类设备改成了机械类设备,将电子干扰状况降低到最低,保障遂行任务时的飞行安全。 救助会不是不能提供更好的战机,只是越高级的,往往设计理念越高大上,战机的子系统越复杂,雷达、航电、武器综合系统,林林总总,涉及多个领域,而且在磁暴环境下,精密零件往往容易因为一些微小的疏忽而引发巨大的后果。远不如二代机,简单耐操。 枯燥。 长时间在海面上航行,触目所及,皆是被击沉的巨大战舰,漫漫延伸至数十公里开外,一开始飞行员还会发出诧异或惊讶的叫唤,渐渐地,逐渐麻木起来,他们必须时刻保持注意力,这在枯燥的飞行中是一种折磨。 海天一色,景致一致,一成不变的环境下,人的视野因为惯性而变得麻木。 “小心。” 水面升腾起一根长长的柱子,头部闪电般电射出去,就像吊在连枷头部的流星锤。一架苏-7战斗机低空掠过,“流星锤”迎面而来,间不容发之际。 所有人心中一紧,疾呼出声,可惜,电磁干扰下,无线电没法正常通讯,惊呼自然也没法传递过去,好在对方驾驶员及时反应过来,拉动推动杆侧翼旋转半周,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轮攻击。 长长的黑色柱子再次沉没水底,蓝色的碧波下是巨大游弋的身影,它正在往下深潜。 飞行员们默默注视着它的离去,没人想要给它来一发,虽然这是个麻烦东西,很害怕它会尾随上来,再次上演惊险的一幕。 这里已经成了变异生物的家园。 可惜,每个人的载弹量有限,它们要留着对付更重要的目标,只能对着潜伏进深海的怪物们行注目礼。 拉升高度。 几乎下意识,所有飞行员下意识准备抬高推杆,前方领头的战机翻开机盖,打出了一枚红色信号弹。 不能拉高高度,对方很明确表示,现在已经距离地面四百米,时钟塔的探测雷达十分先进,贴地飞行加上磁暴场,才能有效规避对方的“眼睛”。 伯奇狠狠一拳砸在仪表盘上,但是他无法可想,只能乖乖按照指挥官的命令行动。贴近地面不光能够躲避对方的雷达,也往死神的怀抱靠得更近。 半个战列舰的舰舱露出海面,几只猴子似的生物在桅杆上,上蹿下跳。伯奇扣开射击帽,打出了一梭子子弹,那几只生物凌空爆做血雾。 红色的指示灯跳动了起来。 油量即将见底。 伊尔-78最后给众人加了一次油,驾驶员朝着天空连续打了三发白色信号弹,所有人默默注视着他们,航空面罩后面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脸庞,但是,那里一定是一片雾霾,那是英雄的泪水弥漫开来。 所有人举起手,默默敬一个军礼。 兄弟,你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伊尔-78完成使命,一头栽下下面湛蓝的海面,没有爆炸,接触海面的刹那,头部分崩离析,两翼被折断,在海面上滑出好久,好久,渐渐沉入幽深的海底。 飞行编队没有停下来,伊尔-78的残骸被甩到了尾后。每个人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指挥官发出橙色信号弹。 ——注意油量,节约用油,保持低速巡航。 23海里外,卡汶狄外海地带,五艘战舰编队护送着两艘万吨货轮缓缓行驶在海面上。 一艘现代级巡洋舰,一艘伯克级导弹驱逐舰,两艘护卫舰,一艘补给舰以一二一阵型拱卫着内部两艘货轮。 甲板上,捧着咖啡,抽着雪茄的海军士兵聊赖的趴在栏杆上了望着一成不变的海面,时而有几只海豚逐出海面,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游去。 宙斯盾的相控阵雷达上,周而复始地搜索着方圆三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一切敌对目标,不过,显示雷达上,敌对反应为零。 这又是一个悠闲的傍晚。明天就能到卡特里特了,寂寥的士兵们互相开着粗犷的玩笑,他们在海上漂流太久,急切需要得到抚慰,不光是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卡特里特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超过三百名、身姿曼妙的女人,足够给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豪客们沉浸式地体会本国的风情,同时也能够深刻感受到东道主的尽心竭力。 下午的阳光洒落最后一抹余晖,金灿的光芒打落下来,映彻在桅杆顶端,三颗星辰照耀下的黑色高塔刻印在旗帜之上,迎风猎猎招展。 双方距离交战时间,还剩下三分钟。 指挥官打出了最后一枚信号弹,航空编队的队形再次变幻。如同游鱼被砸落的石块驱赶,一哄而散,沿着四面八方飞去。 驾驶员们切掉了副油箱,在此起彼伏的重物落水声中,飞机的速度陡然再次攀升了一个高度。油量已趋近告罄,目标渐渐在目。 无线电上的刺耳噪音正在缓缓消退。所有人肃穆而立,目光透着一股决死的壮烈。 伯奇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将全家福的照片塞入上衣口袋,他的双眼通红,恐惧、害怕的泪水已经滑落下来,他甚至不想去抹掉,任由它沿着凹坑不平的脸蛋,从胡子拉碴下滴落,在机舱上溅起一朵濡湿的水花。 他推动拉杆,将飞速提到最大。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散开来,速度开到最大,就像一群洄游的大马哈鱼,至死不曾退一步。 “听....得到吗?....即将接敌,.....十七秒....后....他们....就会发现....我们....机会只有一次。”无线电断断续续传来长官的变音的话语。 无线电干扰正在减弱。 “圣战已然.....打响,为了康奈德.....先生的宏愿,为了救助会,为了...家园,此战必胜!”指挥官高声怒吼,狠狠摁下武器发射按钮,米格21腹部挂载的四枚导弹激射而出。 四道白色的匹练笔直朝着远方投射过去。 “必胜!!!” “必胜!!!” “必胜!!!” ——怒吼撕破苍穹。 伯奇随着人群高声呼和,他手指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上帝保佑我。”透过防风罩,视野尽头,茫茫大海上,天际之间,遥远的白色黑点正在逐步放大。 “敌袭!”凄厉的警报在舰队上空徘徊。 预警雷达第一时间捕捉到十三架战斗机正在笔直朝着他们驶来。 双方接敌距离不足七海里,对于高速喷气式战斗机来说,不需要一分钟就能够跑完这段距离。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不会超过四十七秒。 不过对于训练有素的舰队官兵来说,足够了。 火控雷达指示下,密集阵启动,拦截导弹已经进入发射轨道,发射仓弹开。 对面导弹已经打过来了。 前后两台近防炮喷吐着火舌,钨芯弹不要钱似的撒出去。白色的烟气升腾,数十枚干扰弹在巡洋舰侧翼形成一道防护罩。 两枚导弹被近距离击毁,一枚攻破了近防炮的火力网,撞在干扰弹上,升腾起一团火球。最后一枚明显与之前面三枚高音速导弹迥然不同,白色流线型体格如同一头游鱼,上尖下扁,不是圆形,而是三角菱形,两侧有短柄侧翼,飞行速度与前三者完全无法比拟。 三枚超音速导弹只是幌子,后面这个,才是杀手锏。 白色导弹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爆炸,时间算的刚刚好,远远看着,仿佛是四枚导弹同时炸裂开来一样。 棋差一招! 嗡—— 舰桥上一排仪表盘同时火花乱窜,黑烟滚滚,所有的电子类设备刹那间黑屏短路,挡风玻璃瞬间稀碎,操作人员仿佛胸口被人狠狠用锤子锤了一下,整个人猛然一仰,身子不受控制随着音波袭来的反方向倒摔出去,重重跌落在地面上,脑袋晕乎乎的,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嗡的叫。 高功率微波导弹——!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信仰的战争(二) “我先走一步,兔崽子们,给我狠狠揍他们,把我那一份也一起讨要回来。”指挥官惨淡一笑,推动助推器,领先众人的米格21就像一头癫狂的疯狗。 机身被压得很低,水平冲撞过去,巨大的音速连水面上都被“凿”出一道长长的水线。 没有任何花巧,没有任何技巧,米格21一头撞进一艘护卫舰的舰桥部位,牢固的舰桥发出金属扭曲的撕裂声,朝着侧翼倾倒下去一些,钢筋、玻璃、铸件零星纷飞,玻璃悉数破裂。米格21和他里面的驾驶员撞得粉碎,机油四处洒落,被明火点燃,熊熊燃烧。 通通通通!!! 短暂停歇后,高射机的子弹朝着远处的剪影袭来,为了增加拦截度,射出去的都是高爆炸弹,天空上不断升腾起火球。 战舰群失去电子系统后,只能动用最原始的机械武器,好在那些打包起来,安装在绝缘密封箱内的单兵防空武器还能用,这些都是运送给前线战士们的,此刻已然顾不上了。 “274,用g3-23双管机炮清理掉甲板上的高射机炮,214掩护我。” “225左翼中弹,225左翼中弹,我不行了,兄弟们,为我报仇。” “改良型毒刺防空导弹,小心——” 轰! 天空殉爆出两团醒目的火花。 一架低空飞行的苏7朝着水面丢下一枚航空鱼雷。他拉高飞行仰角,试图脱离对方的火力捕捉轨迹,为了隐秘投放鱼雷,他不得不放慢飞行速度,贴着海面在对方视野夹角包抄过来。 “在那里!”甲板上有人高喊。 被发现了。 苏7驾驶员一咬牙,他已经看到甲板上的尾焰了,来不及了。他眼睛都红了,死命咬着嘴唇,将马力开到最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们这群强盗,通通去死吧。 导弹升空,垂直打落。 苏7驾驶员一推方向舵,俯冲下来,刺耳的摩擦下,庞大的机身迫降甲板,没有起落架,机腹贴着滑轨笔直而去,掀起大片血花,甲板上无数战士猝不及防被卷进庞大的机身,纷纷碾压至死,断肢、残骸、失去了半边身子的机组人员沿着甲板声嘶力竭地攀爬。 机身的轨迹,就是一条笔直的血线。 苏7两翼折断,黑烟滚滚,尾部燃起明火,火势在蔓延。机罩下,驾驶员浑身是血,他还很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决死的悲容。 四周持枪的士兵缓缓靠近,包围过来。 驾驶员凄惨一笑,拔出手枪塞进嘴里,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血花涂满机罩内壁,淅淅沥沥而下。 年轻驾驶员的生命定格在了这一秒中。 轰! 护卫舰猛然跳了起来,整个船体都在剧烈震动。250磅的航空鱼雷打中了它的腰部,炸起的水花窜得比舰身还高,铺天盖地地淋在甲板上,喷了甲板上的人一头一脸的海水。但他们已然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了,巨大的撞击将他们整个甩了出去,下饺子似的落入海面,高大的舰身开始倾覆。 两道白色匹练。 又有两枚空对舰导弹划破轨迹,投射过来,一左一右打在舰首和侧后翼位置。大量的海水顺着豁口倒灌进来,护卫舰摇摇欲坠。 “别管那几艘战舰,重点照顾货轮跟补给舰,”伯奇在无线电里大喊:“对方防卫圈撕开了,你在干什么,米奇。” 两架苏24开始攀升高度,下腹四个挂架上,几枚高爆对舰炸弹跃跃欲试。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妈妈,救我.....妈妈!”米奇眼睛发红,嘴唇发紫,恐惧的表情控制着他的面部,使之原本开朗俊秀的少年郎显得有些阴沉和恐怖。 担任定点突破,编号227的米格21直入于两艘战舰中间的时候,手忙脚乱发射了三枚导弹,因为没有把握队友用生命打开的最佳良机,一枚打在补给舰船首位置,一枚被拦截,一枚则落在货轮甲板上,没有形成有效打击。 苏24升空准备投弹。 驱逐舰的防空系统已经锁定了对方,几枚爱国者导弹被迫人工塞弹进发射架,好在,为了面对各种状况,这些发射架跟防空导弹都做了特殊处理,不至于在一波高频冲击下瘫痪,但自动上弹系统肯定是不能用了,只能用小推车手动上弹。 米格21俯冲下来,“妈妈.....妈妈.....妈妈.....不想死,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视野下面,驱逐舰甲板上,人们在手忙脚乱,有人对着他扣动扳机,自动步枪的子弹嗖嗖飞窜,有人跑去内舱拿防空武器,有人调转高射机枪口。 “啊啊啊啊啊啊!!!”编号227的米格21丢下一梭子双管机炮的子弹后,猛然一拉方向杆,米格俯冲的架势瞬间被遏止,头一抬,擦着桅杆的边际遥遥升空。 “米奇!!!”伯奇出离了愤怒,这样的天赐良机,竟然被这瘪犊子活活错过。 “你给我滚,你走,我看不起你。”伯奇一打方向舵,机头侧翻,脱离固定编队。 “呜呜呜呜.....队长......呜呜呜呜.....”泪水盈眶而出,米奇声音哽咽,他在半空挽了个身,重新调转机头。 米奇从口袋里掏出酒壶,猛灌了一口,他其实不喝酒,浓烈的腥辣呛得他不住咳嗽,战机俯冲而下,他锁死了方向杆,一头栽落下去。 他死命灌着酒,原本烟盒大小的驱逐舰在视野里逐渐放大。他表情僵硬,面目惨白,手指哆嗦,整个人摆动起来,他拼命灌酒,也只有酒精能够暂时压制内心的恐惧。 “为....为了胜利.....妈妈!!!”米奇面目狰狞起来,下面的高射机已经调整方位打了过来,各种高爆炸弹在身侧爆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一枚落在自己头上。 “妈妈,妈妈,我爱你!!!”一瞬间,米奇脱离了恐惧,表情变得平静,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时光,自己躺在母亲怀抱里安睡,下午和煦的阳光洒落下来,带着花儿的清香,因为病情而显得憔悴的母亲,褶皱枯燥的手轻轻拂过他年轻的面庞,带着儿时的安抚,唱起了儿歌,那是一首他最喜欢的儿歌。 妈妈,妈妈,我来了,我来天国与您相会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迹,那么一定是天国母亲的祷告。在三台高射机密集扫射下,米奇垂直落下的米格21竟然毫发无伤。 数百米高空垂直落下,砸落在甲板上,复合材料制作的甲板瞬间龟裂,米格21瞬间四分五裂,连同他的驾驶员一起,腹部的一枚重磅炸弹瞬间引爆,冲击波洗涤了整个甲板,一瞬息下血肉横飞,高温引燃了发射井的爱国者,接连殉爆。 驱逐舰蹦跶起了三米高,居中舰桥断裂,爆炸引燃了部分弹药仓,整个舰艇就像一个大号的烟花,四处飞溅着各种色彩的花火。 战机无线电一阵沉默。 所有人默默注视着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小男孩,伯奇伸手轻轻抵触了自己额头,这是一个告慰的手势,祭奠着他的战友,虽然两人合作的时间,仅仅只有十七个小时,但,却铭记一生。 现在轮到我们了。 伯奇内心大声嘶吼,心中燃烧的一团火,仿佛要喷薄而出。 苏24进入轰炸模式,不断有炸弹从腹部被倾斜下去,扫清着前途障碍之后,两艘货轮和补给舰暴露在苏24火力之下。 轮番轰炸后,毫无防御措施的三艘舰艇缓缓沉没。 另外一艘巡洋舰和护卫舰开始溃逃。 余下还有四架战机,导弹也仅仅只有七发,这么些导弹,对付巡洋舰都不够看,何况还有一艘吨位不低的护卫舰。 对面开始反击,舰炮调整了高度角,宣泄着火力,几枚防空导弹开始升空。 四架战机没有一架退却,他们也退却不了,油量已经见底,伯奇苦笑一声,如同冲锋陷阵的古代将领,一头扎向了护卫舰。 ........ 冈佛军事管制区,军事指挥基地。 “什么?舰队被袭击了?” “是的,只回来了一艘千疮百孔的巡洋舰。”汇报此事的参谋只觉得口舌发干。 参谋长巴克斯顿一拳锤在桌面上。这次补给,意义重大,不光有答应给卡特里特的设备,还有各型号装甲战车和拆成部件的飞行器,足足有一百五十余辆,更遑论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还有各种生活物资和后勤补给。 要知道,冈佛现在驻扎有一千七百多名士兵,如果给他们提供卡特里特粗制滥造的伙食,巴克斯顿相信,下一秒,这些棒小伙子就会将枪头调转,捅进自己的屁眼里。 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在座几个人的心都在滴血。 幕僚扎法鲁拉敲了敲桌子,“这次运送名单上还有法希尔家族答应支援给我们的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这批士兵,原本按照计划,要安排到西线上去,现在怎么办?那里可是没兵可用了。” “让卡特里特安排,让他们赶紧抽调一支军队顶上去。”巴克斯顿没好气地道。 “问题是他们怎么打过来的?”有人发问。 “他们从卡伦湾一带飞跃过来,展开偷袭,确实我们在那一带缺乏有效防卫措施。这是我们的失职。”一名小参谋斟酌着回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东西都没了。”巴克斯顿愤愤道。 “现在重要的是复盘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情报主管费里奇吐出一个烟圈,慢条斯理道:“一艘现代级巡洋舰,一艘伯克级导弹驱逐舰,两艘护卫舰,这样的阵容,竟然被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简直.....简直......”他斟酌着词汇,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一声响指,两个很有眼力界的助手将一份放大版的海域地图铺开在会议桌上,费里奇用手点了点卡汶狄的腹部、尾部以及侧翼部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安装有雷达探测站。救助会的机场应该在靖江市西郊,从这边要避开我们所有的探测站点,必须走s型路线绕过去,米格21的最大航程是1300公里,作战半径是600公里,载弹量是3000公斤,如果全副武装的情况下,大概飞不了1100公里。” 众人肃容。 哪怕有加油机的情况下,这也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行动。 “对,要避开所有观测点,必须多绕路700公里,加上卡伦湾的海岸线,油量撑不到他们发动袭击后再安然无恙的回去。” “卡伦湾的情况复杂,我们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极端。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扎法鲁拉笑了笑,“费里奇,你想说明什么?他们的士兵视死如归吗?这几天,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冲锋了,已经无需在这点过分强调。” “伯克级导弹驱逐舰自动装填时间是多少?应激反应的时间是多少?”扎法鲁拉问。 所有人皱起了眉头。 “现代级巡洋舰在正常情况下的航速是多少?三十节还是五十节?” 眉头皱得更深了。 “宙斯盾预警范围是多少?反应速度又是多少?”扎法鲁拉继续问下去,不需要下面的小参谋提供准确数据,这些基本的常识所有人心里有数。对方这一声声询问,仿佛击打在他们心脏上,有节奏的一敲一敲。 “你的意思是?” “对,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对方动用了高功率微波武器上,以为我们的失败源自于我方舰队的盲目大意,来自于对方的突然与果决,来自于更高程度的武器装备,但是众位想想,高功率微波武器没有缺陷吗?为了加载大功率放电元件,它的载荷很大,飞不快的。” “还有,茫茫大海上,靠着肉眼捕捉一个舰队,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费里奇敲了敲桌子,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三十节的行进速度,在这片航线上,假设对方谍报机关捕捉了我方动向,有一支补给舰队要前往卡汶狄,路线规划也统统被泄露的情况下,航行时间总不可能被精准捕捉吧。” “快一分钟,慢一分钟,差很多的。”费里奇揉了揉太阳穴,“三十节的速度,相当于对方搜敌范围将近0.7万平方公里。用肉眼看,在这么大范围内找?” “磁暴影响了我们的雷达,难道他们的不影响?”费里奇敲了敲桌子:“二代机啊,各性能严重不行的情况下,还无法使用雷达,这跟瞎了眼有什么区别。” “第一找不到,第二,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被他们找到了,以伯克级导弹驱逐舰的反应时间,接敌就能够轰毁他们十几次。拿十几架二代机打一整支现代化舰队,胜算几何,大家不清楚?” “除非?” “对,除非他们在磁暴区的时候就知道我们在哪里,他们提前在磁暴区就发射导弹了。这是唯一说得通的道理,也是最匪夷所思的地方。”费里奇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仰的战争(三)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他拿起红笔画了几艘船只的图标,“这是当时我方所在的位置。”他又画了一个箭头,“这是敌方未脱离卡伦湾磁暴圈时候的位置,三分钟后,双方接敌。你们发现什么了没有?” “两者距离是整个航线上最短的距离。”有人秒答。 “对,”费里奇赞赏了一下对方,再次画线,“他们在这个位置发射了导弹,在这个位置被我方雷达发现捕捉,但是这段距离,导弹已经脱离了初始速度,进入了战斗部位加速阶段。前面三发诱饵弹,后面一发微波弹,所有一切行云如流水,多一秒就会被提前发现导弹拦截,少一秒就会失去诱饵弹的作用,连同微波弹一起被我方摧毁。” “他们掐着我们防控雷达的间隙打了个时间差。”扎法鲁拉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因为其难度好比用擀面杖掏耳朵。 “没什么好奇怪的,”首席之上,那个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人家在给我们定游戏规矩呢。” “少爷,您的意思是?” “是我小看对方了,这一切的责任在我,与诸位无关。”男子站了起来,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好了,会议到此结束吧,散了吧,我有些累了。”男子慵懒的说道。 众人起身,微微鞠躬行礼,然后依次走出会议室。 “巴克斯顿留下。”男子招了招手。 “少爷,”巴克斯顿等人走完之后,亲自起身,将会议室的大门关上,重新落座之后,望着上座的主人,有些忧虑的开口:“我得到了消息,理事会不同意再预增军事投入。家族那边——。”他有些欲言又止。 “这是我从象牙塔出来之后,指挥的第一场战斗,管家,你懂这场战斗的重要性吗?与我来说。” “您放心,老奴一定竭尽全力。” “我老哥的病情怎么样了?”男子淡淡道。 “哈里斯少爷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缓解,但是短时间内要有起色....恐怕.....”巴克斯顿支支吾吾。 “那女人倒也有些手段,是叫莉薇娅吧,呵呵,神研院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本事的。”男子微微摇了摇头,“不去管他,哈里斯影响不了我的地位,他现在就是一头丧家之犬。” “要不要,”巴克斯顿左手化掌,狠狠挥落。 “巴克斯顿,注意你的身份,我不希望同样的话术再次出现在你那张恶臭的嘴里。”男子厌恶的道。 巴克斯顿诚惶诚恐,“是老奴僭越了。” “他已经不是天之骄子了,在家族里,虽然爷爷一如既往的宠爱,但是家里长辈明显有些不悦。大舅,三姨夫,五舅也在家族会议上多次说了些不太好的话。”男子微微笑了笑,“随他吧,但是也不要放松警惕,更不要有非分之想,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是,你想,如果哈里斯在我的地盘上出了事,你让家族众多的堂哥、堂弟们怎么想?他们觉得一个心胸狭隘如斯的人,能够领导伟大的哈布斯堡家族?” “是老奴想得太简单了,要不是少爷提点,老奴险些坏了大事。” “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此就够了,知道吗?巴克斯顿。还有,招待一定要好,别让人家挑理。” “是,我会安排下去。”巴克斯顿恭敬的回道。 “关于舰队被毁这次事件,你怎么看待?”男子慢条斯理的询问道。 “本季度的圆桌会议上,本来就呈现两派对抗的态势,一部分家族代言人不想介入救助会的战事,一部分右翼又......重点是议员们的态度模棱两可。加上发生了今天这么件破事,后续追加的军费开支,估计又要卡脖子了。” “肯定的,没人想冲突升级。大家只想打一场常规战争,一场代理人战争。谁还不知道救助会背后站着谁,这些肮脏的下水道老鼠,全世界的破事都有他们参与,该死的,我想他们只想试探我们的手能不能够的长。冲突升级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谁手上还没有几样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难不成为了东南亚这么点破事同归于尽?哈哈,没必要。” “我们都能看清楚的事情,议会那些比猴儿都精的政治家怎么可能看不清,人家就想拖着,他们知道的,既然确定了事物的本质,那么处理起来,也就不难了。” “综合起来无外乎两点,我们要在这场战争中捞取什么,家族要在这场战争中捞取什么。我们只要按照这两个方针走就行了。至于这场战争能不能打赢或者怎么打赢。老实说,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救助会背后的势力想打,那就得一直打下去。”男子轻松笑笑。 “一些家族代言人就是看清楚了这点,才想着退出,毕竟把资源、人马、精力花费在这注定没有结局的事情上,非常没有必要。”巴克斯顿摇了摇头。 “议会上那些想打的右翼也没安好心。一边帮着时钟塔去库存,一边大把大把赚着我们家族的钱,这帮吸血鬼,呿!”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没有办法,”巴克斯顿摊了摊手,惋惜的说。 “对,没有办法。世界上的板块基本被划分干净了,要想狼嘴里夺食,那就只能跟饿狼搏斗。家族势力要发展的,我们大本营在伦敦,前后左右都是海,海的另一头,还有无数家族组成的联盟,我们是欧洲最古老,最正统的家族,那些靠着时代机遇和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废物们,并不希望我们再次崛起,这次卡汶狄之行,是个机会,一个合理合法往外输出势力的机会,我们必须把握住。” “我希尔德,必将通过这次行动,向整个家族证明,不是只有洛林直系才能主导家族未来,我们鲁道夫一脉,也可以。” “我哈布斯堡的根,在西班牙,在法兰克,在奥地利,在日耳曼,而不是这里,孤悬海外,形同流放的伦敦街头。”希尔德双目透着怒火,雄心壮志的说道。 ........... 救助会在扎浮罗尔没有取得有效战果后,又开辟了东西两条战线,共计动员兵力五千余人,呈现泰山压顶的态势推过来。 时钟塔势力在这里多多少少有些被动,倚靠的代言人——卡特里特并没有跟救助会正面敲板的能力,在飞机火炮方面代差严重的情况下,只能被动防御,而且还防得格外艰难。 支撑住扎浮罗尔,不至于全线崩溃已经竭尽全力了,指望在东西两线在投入兵力,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这段时间,卡特里特也在动员下属区域进行募兵训练,短时间内训练出来的流民根本无法上前线,这不是往常几个公司之间可以用人海战术解决的战斗,而是现代战争,这就需要接受一整套系统的战场训练才能够派遣上去,不然只是徒送人头。 三个月时间。就算再怎么缩减训练时间,一个流民要能够给对面造成一定的困扰,就需要紧急训练三个月。 而恰恰,他们缺得就是时间。 时钟塔在这边扎住根之后,再次发挥出了一个超级势力该有的姿态。 欧洲来的雇佣兵们很快稳住了东西两个战线,新成立的流水线也将一辆辆简易的战车投入战场,大大保证了战场上士兵的生存能力。 欧洲来的资源还在源源不断的哺育这块土地。 扎浮罗尔。 几辆卡车冲破火线,面前的城镇,如果还能叫城镇而不是废墟的话;二层以上的建筑基本坍塌,路面已经被弹坑和废墟掩埋。上百名士兵从纵横交错的战壕里跳出来,他们攀爬上卡车,手脚迅捷的搬运物资。足足五辆卡车,上面装的不是武器弹药,不是食物清水,也不是什么左右战争走向的辅助类器件,比如雷达或者炮火定位器。而是一包包水泥和成堆的钢筋。 现在的战况,老实说,扎浮罗尔丢了,但又没全丢。 对面火力太猛,炮弹雨点般落下。凭借当下的防御工事,很难抵挡对面的火炮攻势。 战壕能够有效规避火炮射击,但是规避不了无人机穿插,加上战车和步兵协调进攻,老实说,按照这样的节奏,霍纳森刚刚组建的小班子,早在几天前就打散了。 斯麦尔中校率领的第二梯队比约定的时间早两天过来协防,这原本是天大的好事,对于减员严重的霍纳森一伙来说无疑是福音。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训练有素的三百名公司武装在第二天就被对面一次冲锋打残,拉夸的战斗表现甚至不如扎浮罗尔这几天经历血与火考验,拿着简陋武器的武装镇民。 斯麦尔中校是个黑人,体格健硕,身材伟岸,个高超过两米,如同熊罴,性格则大大咧咧,豪爽无比,打仗的时候,喜欢冲锋在前。 显然急于表现或者其他什么因素,认为面前穿着简陋斗篷罩衣的救助会士兵不过是一些难民武装,他藐视对方戏称是一伙拿着ak枪族的农民。结果对方一轮不怕死的冲锋,彻底断送了他傲慢的军团。 拥有二十四门155毫米重炮的他们直接集火斯麦尔,什么纳米技术都没用,什么强化组件或者单元模块统统派不上用场,就算斯麦尔的主能力以防御着称,在重炮面前就是个鸡儿。 面对这个总喜欢冲锋在前又听不进去规劝的二愣子,霍纳森气得只想骂娘,好不容易来了援军能够喘口气,结果又被这鸟货断送了。 他至死都天真的以为,在双方步兵短兵交接的时候,敌方炮兵不会无差别覆盖打击。 霍纳森不止一次告诉他,救助会的人是疯子,好了,现在也不用特意关照了,就算要关照,那也是上帝的事情了。 当白布蒙上斯麦尔残缺不全尸体的时候,霍纳森惆怅若失,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援军了,收编了斯麦尔残部后,他目前麾下的兵力仅仅才六百多人,靠着这些人马,硬扞对面两千视死如归的军团,想想都是一阵绝望。 随着斯麦尔的阵亡,卡特里特的命令也通过无线电传递过来,让他们誓死守住扎浮罗尔,退一步,军法从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信仰的战争(四) 扎浮罗尔就像狂风骤浪中摇摇欲坠的灯塔。 四面八方全是救助会势力,他们钳制住了扎浮罗尔,所有的制高点要么丢失,要么正在激烈争夺中反复异手。 仅仅五平方公里的扎浮罗尔内部,枪声从白天到黑夜,不曾停息下来过,救助会有三个连队涌了进来,逐寸逐步的争夺每一个街垒或者火力点,每一套房子内部都是争夺的焦点。 双方势力在镇子内犬牙交错。 这几天,霍纳森在镇子里挖掘了五米深的坎道,房间与房间有连接的地道,随时随地都能够将手上有限的兵力投送到最焦灼最炙热的点位上,无论哪一个争夺点,都可以以数倍的火力压制对面的进攻部队,这让对方吃够了苦头。 只不过——本着打不过,就狂轰乱炸的原则。 二十四门155毫米重炮再次轰鸣,一发炮弹就能彻底夷平二层楼以下建筑,但对钢筋混泥土搭建的307毫米厚度的地下碉堡爱莫能助,炮弹只能打出一个坑洼,混泥土墙壁后面还有减震用的沙袋,还有其它防御设施,对付这样的碉堡,只能用喷火兵烧。 战车们驶过街道,步兵们依托这具移动堡垒缓步推进,房屋两侧有人开火,有人投射rpg火箭弹,救助会士兵低伏着身子反击,子弹乒乒乓乓打在装甲战车身上,火花四溅。 “快,快,快——。”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空袭,士兵们手脚利索的搬运着水泥袋和钢筋条,工兵们已经在后方空地挖掘出了建筑碉堡需要用的空间,几十个士兵快速翻动着铁锹和着水泥。女人孩子们跑来跑去运送着和好的水泥,男人们则赤脚在路面上扎着钢筋。 所有一切井然有序。 这些女人和孩子都是附近矿场上迁移过来的,也有一些村子被毁的流民投靠过来。 对面发动的空袭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扎浮罗尔一带,而是逐步向后方蔓延,不光是空袭,还有坦克群和以班排为单位的穿插部队。 扎浮罗尔后方的几个村庄基本沦陷,战火已经蔓延到其后方五十公里处,卡特里特的部队正在往这边赶,正在逐步收复,但是往往收复两三个,又丢失四五个。 救助会的战斗力太强了,不是说他们的武器装备怎么样,论单兵装备或许还不如卡特里特;但是人数众多,而且个个不怕死,冲锋起来简直要人命。 卡特里特建立三十年来,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驻扎在冈佛的时钟塔势力已经开始出手救火了,他们也很清楚如今摇摇欲坠的扎浮罗尔的重要性。如果扎浮罗尔丢了,那么这支人数足有两千人的进攻部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包抄西线方面的欧洲雇佣兵军团,那么整个前线很可能崩盘。这也是卡特里特下了死命令让霍纳森挺住的原因。 只要扎浮罗尔这颗钉子钉在那边,那么中部区域的救助会部队就无法肆无忌惮的推进。 支援也到了,先前为了对付无人机,时钟塔援助了两台莱茵金属公司的skynex防空系统,这套系统能够装载在战车上,卡车上,碉堡上,甚至坑坑洼洼的山地上。 确实,一段时间内,打得方圆百里空域内,一架无人机都没有,但是很快就被对方以优势兵力加火炮给摧毁了,扎浮罗尔当前的兵力根本保护不了这批设备。 后续时钟塔改变策略提供了三百支高能频率步枪,这种武器看着科幻感十足,弹夹是一块高能电池,枪身线条流畅优美,没有任何铆钉件,一气呵成组装而成,入手光泽润滑,机械科技感爆棚。它能够在枪口上射出以三十度夹角扩散出去的高能电波,瞬间损毁无人机智能芯片。而且具有广域特效,只要肉眼看到并且锁定就能够击毁,能有效遏制三百米高度下的无人机群,效果显着。 结果,对方的轰炸机又成了头疼项目。 时钟塔接着援助了单兵毒刺导弹和小型个人探测雷达,但是这样的装备也仅仅只能维持不被动挨打的局面,要想进攻,要想突破现状,还任重道远。 几枚炮弹依次落下,轰隆隆,滚滚而来的爆炸扬起飞尘,先前还在叫嚣的建筑物彻底变成一滩废墟。村镇内的坦克部队再次滚动起来,三十名突击手被安排在前方,对手很狡猾,废墟丛生的街道不光要注意不知从哪个部位的射出来的反坦克武器,还要注意脚下。谁也不知道,那些看似无害的地面,是否藏着反坦克地雷。 这是救助会在今天发起的第三次攻击。六辆谢尔曼坦克,十五辆悍马装甲车掩护两个步兵连和一个火力支援连从镇北和镇西南两个方向发动摧枯拉朽的攻势。 足足三百人的涌入,让这个本就狭小不堪的小镇瞬间变得人声鼎沸。 对面的指挥官看上去很焦虑。确实,两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被挡在这块方寸之地已经快一周了。战场的局势千变万化,每多一分推延,不光对面部署时间越发充裕,棘手程度越发拨高,从整个大局观上看,也对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事产生极度不利的影响。 每时每刻,大力神运输机都在冈佛降落,每时每刻,都会有全副武装的欧洲雇佣兵被投入到战场上。 一开始,东西两条战线闪电般纵深穿插过来,打得卡特里特措手不及,丢失大量资源点和周边工厂,但是随着雇佣兵的插手,两个方位的穿插已经被狠狠遏制住了。 但,无论怎么说,东西两线都建树卓越,而中线作为最先发起攻势的团体,却毫无建树,被一群泥腿子挡在狭小地域下进退不得,指挥官的焦虑,也就可想而知了。 “进展怎么样?”指挥所内,救助会的前沿指挥官拿着望远镜了望着前方硝烟滚滚的小镇;他们距离很远,只能够听到零碎的枪声和后方火炮轰轰的振鸣,至于前线真实战况如何,需要听接线员的实时汇报。 “已经向前推进了两百米了。”接线员操作着战术电脑,时不时接听一下步话机,不断汇总着各方传递过来的战术信号。 “两百米,从上午到现在,我们仅仅推进了两百米?该死的,让库马尔上尉接电话。”指挥官愤怒的咆哮,“他们在面对什么?武装到牙齿的特种精锐吗?该死的,那只是一群连军服都凑不齐的泥腿子,竟然打了整整一周还没拿下。” 接线员小心翼翼递上步话机,“将军,库马尔上尉的电话接通了。” “给我,”指挥官一把夺过,放在耳畔,步话机另一头是凌乱的枪声和发动机轰鸣的嗡嗡声,对方贴着耳朵,声嘶力竭的喊着:“喂喂喂!!!是将军吗?” “对的,是我,该死的,库马尔上尉,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们的推进速度为什么慢得如同蜗牛爬一样。”指挥官恼怒的挥了挥拳头,好似这样能够将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 “将军阁下,我很抱歉,他们在每幢房子下面安置了火力点,他们挖掘了蛛网一般复杂的战壕,他们还丢洒了大量反步兵和反坦克地雷,我们的推进困难重重。” “那就火炮洗地,炸塌所有能够看到的建筑物,填平所有能够触及的沟壑,我给了你整整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两个火炮中队,你.....你竟然拿这些理由搪塞我,你该上军事法庭,混蛋,不,不光是你,我也得上军事法庭,你这个混蛋......。”指挥官出离了愤怒,唾沫星子四处喷溅着。 “听我解释,将......”步话机那头猛然一阵嘈杂,有人惊呼,有人惨叫,枪声骤然变得激烈,就像无数扇面锣在指挥官耳朵里敲着。他嫌弃的将步话机挪得远了些。 死寂,对面那一头沉默般的死寂,足足过了三四分钟,终于响起了一个稚嫩又陌生的声音,“喂....喂喂.....是指挥部吗?” 指挥官的眉头深深蹙起,“是的孩子,告诉我,你们怎么了?库马尔呢?这个混球跑哪去了。” “抱歉,将军,库马尔上尉牺牲了,一颗子弹洞穿了他的颅骨。”对面压抑着恐惧,声音显得有些发抖。“我可能也要死了,对面发起了反攻,我们的人在撤退,呜呜......他们压过来了。对不起,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母亲,我很勇敢;我没有撤退,我还在阵地上。” “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指挥官难得温柔的询问。 “扎西.....扎西·列侬,先生。他们冲上来了,先生,快,指挥炮阵地射击,坐标4234,7728。他们涌上来了,请为我报仇先生。” 指挥官重重将步话机拍在桌上,眼眶里已经有一点湿润在蔓延,不过他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恢复到那个冷毅刚烈的将军,他挥了挥手,已经有传令兵拨通炮阵地的号码。 ........... 可能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文明进程即将步入22世纪的当下,在21世纪最后末尾阶段,还能够看到两百年前一战二战时期的残酷肉搏战。 交战双方在道路上,在陷坑里,在廊道内,在废墟间死命拼斗着。一方是救助会的士兵,一方是本地镇民,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扭打在了一块,石头,钢筋,棍棒,甚至牙齿和指甲都是武器,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通红的,看上去,就像一头头垂死挣扎的野兽。 帕特的指挥天赋无疑在这两天得到了很好的擢升和历练。扎浮罗尔现在成了绞肉机,对面根本无法展开兵力优势,只能一点一滴的填进来。轰炸机和火炮揪不出下水道的老鼠,纵横遍布的坑道能够很好的发挥穿插战术,而对面失去了唯一克制的无人机,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能够运用的手段越来越贫乏,而帕特能够使用的战术随着暗堡和战壕的迅增,而变得越来越灵活。 只是,无论怎么优秀的战术,也需要足够人手去实施。战争打到现在,战损比非常高,要不是对面截了他们后路,把扎浮罗尔成了死地。帕特可能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此起彼伏溃散逃亡的逃兵了。 每一天都是煎熬,对面有足够轮换的兵力能够实施疲劳战术,而他们仅仅只有不到六百人,守住半个城镇已经是极限,哪还有预备的兵力提供轮换。 别说普通士兵,就算是注射过纳米的指挥员们也累得够呛。 童遥侧躺在地上已经不想动弹了,连手指都在不受控制,神经质的抽搐,两眼红丝倾轧,衣不蔽体,战术服早已七零八落,勉强能够保证不露点,松松散散套在身上就像套着一个麻布袋。满是淤泥的步枪随意丢弃在地上,四周还有吃了一半的战备干粮,包装纸和罐头随意丢弃着。 天空再次传来一阵阵呼啸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仰的战争(五) 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战场上空。 帕斯的超频对接在这个狭小的战场上,堪称作弊神器。他能够动态实时连接几个带队班组长,无论是发动进攻,还是下达撤退命令或者转进等等一系列复杂指示,无需通过对讲机进行交接。 天空中有对方的电子战飞机,常规的加密通讯很容易被对方破解掌握,而超频对接这种纳米衍生的通讯异能,则可以很好的规避内部信息泄露,还可以短距离进行实时动态指挥。 他不需要连接和指挥每一名士兵,只要广域范围内十几名小队长能够联络得上,就等于变相指挥了十几支部队,朝着自己预想的战术作战运动,发挥效用。 此刻,躲在一处暗堡下,帕斯拿着望远镜时时监测天空异象。他的能力本来就是朝着探测和预警类发展,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天空中的炮弹。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太阳穴。 远处,正在跟那些溃逃的救助会士兵进行肉搏战的班组长快速拿起脖子上的哨子,拼命吹,“嘶嘶嘶——” “快,快,躲掩体里,炮击来了,躲掩体,快,快啊。” 四下士兵如同往常训练般,快速丢下手上的对手,低伏着身体,一头扎进附近的掩体中。天空中,呼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炮弹如雨点般打落下来,轰隆隆,一片火光蔓延开去。 “呼——,”看到己方士兵顺利躲进掩体,帕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有些恍惚,长时间发动异能,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他摇摇晃晃了几下,被附近的助手发觉,一把搀扶住。 “帕斯先生,您应该下去休息一下了,再这么拼命下去,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助手脸上全是担忧。 “不,我的士兵在前方,我不能休息。”帕斯随手拿起一条湿毛巾,狠狠擦拭着面颊,“在现代战争中,通讯瘫痪一秒钟,平均就会有五十八个战士牺牲。现在是战时,我不能休息,更不能倒下。” 对面士兵开始溃退;虽然兵力不及对方,但是有效利用率,对面远远不及这边。 帕斯利用地形做了一个隐蔽的陷阱。 他先用外围兵力做出层层抵抗的架势,同时也勒令士兵装作不敌,缓缓溃退的样子。对面两支部队果然上当,沿着己方精心布置的撤退路线,一头扎进了陷阱里。 扎浮罗尔因为修建在丘陵地带,所以它内部不是一片坦途,而是高低起伏,落差很大。帕特就是利用对面不熟悉地势的优势,将手上兵力集中在一个斜坡上,居高临下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在兵力无法保持优势的情况下,仰攻必然意味着伤亡惨重,对面临时指挥官仅仅发起了一轮简单的冲锋后就果断撤退,丢下了七十余具尸体。 帕特自然不会让他们安然撤退,沿途纵深的地道早已安排了截击部队。扎浮罗尔的弹药已几近告罄,每个人只派发了一个基准弹药,但这阻挡不了战士们的澎湃战役,家仇国恨,都在这几天汇聚成一块,人们自发的在打完全部弹药后,爬出坑道,进行着最原始,也最血腥的肉搏战。 “雷科先生回来了。”助手小声汇报着,小心翼翼的样子,显然是怕打搅到此刻帕斯的思绪,只见帕斯先生端坐在木凳上,身子微微倾斜,软软靠在背后混凝土墙上,狠狠揉着脑额。 长时间的脑波使用,负担最大的不止是身体,大脑细胞因为过度活跃而变得疲劳,思虑的效率急遽下降。往往需要呆愣愣的好久,再能缓慢处理一些思绪。 帕斯的反应有些慢,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气,“是吗?那太好了。” “需要我招呼他过来吗?”助手小心翼翼询问。 “他们在哪?”帕斯抬头问。他的意思是童遥、霍纳森,以及刚刚回来的雷科此刻都在哪儿。 “童遥上尉刚从前线退下来,正在前往后方安置点休整,霍纳森中校在监督后方工程队的进度,雷科少校刚回来,还在接洽一些事宜,这次他带回来六十多号人,需要逐步安置。” “才六十号人?”帕斯疑惑扭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任务是前往偌伦收编霍纳森在那边驻扎的部队才是,霍纳森在偌伦除了一百名武装人员外,还有超过四百多名职工吧,当时会议上要求全部收编过来,现在怎么才回来六十号人。” “偌伦没了,”粗大的嗓音从门外响起,魁梧的大汉大踏步进来,他挺拔卓越的身姿,将整个门洞笼罩住,夕阳斑驳的光点在他整个轮廓上照射出了一轮光边。 是雷科。 才一天不见,整个人憔悴得厉害,身子也佝偻得厉害,他弯着腰钻进指挥所,将自己丢在行军床上,异常萎靡。 “怎么回事?”帕特盯着他,“我记得偌伦不在对方的进攻线路上。” “空袭,”雷科懊恼的揪着乱糟糟的头发,“上百枚炸弹下去,什么都没了。我去的时候,偌伦只剩下一片废墟。” “情况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帕特苦笑着拧了拧太阳穴,“这是不是意味着短期内我们没有更多兵力补充了,该死。” “他们在扫荡我们后方,而且看上去,呈现合拢的姿态,我回来的时候,遭遇了不止一波车队的袭扰。”雷科缓了口气,目光凝重道:“他们打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fuck!没有援军,物资几近告罄,人员伤亡惨重,这还怎么打?”帕特恨恨挥了挥拳头。 “我们得商量一下,我们守了一个礼拜,仁至义尽,该考虑考虑我们自己了。”雷科抬头,目光炯炯,“你,对,就是你,去,把他们两个给我找回来,我们要开一场内部会议。” “是,上尉。”助手慌忙敬礼,像踩着尾巴的老鼠一样,窜出了指挥所。 .......... 扎浮罗尔防线对面,救助会中路突击部队临时营地内。 一辆辆军用卡车正在从后方驶来,整齐划一,绵延流长,望过去,就像一条蛰伏的绿色巨龙。 士兵们七手八脚正在卸下物资,那是一箱箱刷着绿漆的弹药箱,长度在一米二左右,厚实敦重,需要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才能够搬运下去。 “小心点,小心点。”指挥的尉官站在车下,不断督促手下动作慢点,“他奶奶的,别磕着碰着了,里面的玩意儿金贵着呢,一碰就炸,别到时候东西没丢在那些狗娘养头上,反而自己先喝一壶。” “敬礼——!”有人大喝一声。 一行人从远处缓缓渡步走来,正是中路军指挥官西蒙德。披着大氅的西蒙德在从员拥簇下,笑脸盈盈的与众人回礼,他漫步到弹药箱畔,俯身下去,已经有眼力界的士兵拿来钢钎,撬开一个木箱子。 躺卧在里面的是一枚不起眼的炮弹,腹部肿大,两头狭小,弹身涂着红黄相间的图案。这种图案是高危品的标识。 西蒙德轻轻拍着弹身,就像久别重聚的老友,“老家伙,没想到走出实验室的第一仗,竟然落在我头上了。也好,丢人就丢人吧,反正某竭尽全力,表现出来的成绩也就这样了,接下来,看你的表现了。” 他站了起来,凝望着四周聚集过来的目光,淡然的笑了笑,“这边的战争快结束了,明天开始,我们要挺过扎浮罗尔,接下来我们很可能要面对那些从欧洲来的老爷们。可能接下来的战事不会比这边好打,但我坚信,胜利终将属于我们,属于康奈德先生!”他振臂高呼,四周从者如云。 炮弹被运上了前线,突击队士兵们开始依次排队进入医疗帐篷内,里面的医生将铝合金手提箱打开,一阵寒气由内而外溢出来,只见柔软的内衬上,轻轻放着一把注射枪和数十瓶冷冻状态的注射液。 “右手,握拳,对,就这样。”护士用牛皮筋捆扎住小臂,轻轻拍了拍手背,拿起注射枪对准静脉狠狠扎入,随着浑浊的药液不断流入,士兵痉挛似的打着颤。 “好了,下一位。”护士挥了挥手。 尉官们正在整队,“打过针的过来,用印戳在手上打个印记,记住,你们已经注射过识别代码了,在七天内不能重复注射,记住自己注射的时间,七天后依次来我这边报备。” 尉官喊得声嘶力竭,很快,炮阵地一轮齐射压过了他的嘶吼。 轰隆隆——轰隆隆! 无数小黑点从炮阵地飞出,越过数公里的距离,朝着扎浮罗尔兜头而下。 我们的视角往天空移一移,鸟瞰下去,能够看到千疮百孔的城镇上还有数十个小黑点在挪动,那些人小心翼翼从战死的救助会士兵身上剥下弹药,摘下枪支,披挂在身上又朝着另一位走去。忽然有尖锐的哨声响起,这是空袭的预警。 士兵们按照训练那样朝着最近的堑壕跑去。 天空中,那种腹腔很大的炮弹没有兜头而下,在半空中竟然分解开来,前后两个以为是触发引信的部件突然脱落,就像拧开的螺丝一样,整个炮弹外层弹衣一分为八,剥离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金属块。金属块呈圆形,直径不到三十五厘米,黑乎乎的不起眼,只有顶端一只跳灯正在不间断的闪烁。 一枚炮弹内部藏着起码五百到七百块金属块,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炮弹内部中轴上是一个红色的管道,很粗,大概有婴儿手臂粗细,中空的,不知道起什么作用。 忽然,抛物线上的炮弹抖动了一下,一个火团从红色管道内喷出,就像高压锅炸裂一样,剧烈的爆炸气流以红色管道为中心,整个扩散开来,无数金属块被迫脱离固定架,如同天女散花一样,漫天遍野的撒落下去。 砰砰砰砰!!! 高空坠物声不绝于耳,金属块硬度很高,砸在石块上,钢铁上,仅仅严重变形,没有居中裂开或者七零八落。落在泥土上,可以砸出一个一公尺深的坑。 预想中的炮火袭击没有到来,只是下了一场金属雨。除了极个别倒霉的,对于大部分躲入堑壕的人来说没有造成实质困扰。 许多人见对面炮火袭击结束,再次从猫耳洞里钻出来,试图将剩下的战场打扫完毕。 吉亚尼是个新兵,正被老兵派遣出来,小心翼翼的观察战场态势,他提着枪,趴在猫耳洞门口朝着外面眺望了几徐,对面加固的堑壕坑壁上有几个不起眼的黑洞,应该是被炮弹破片打出来的坑坑洼洼。 谁也没有注意,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些,只是一阵轻微的马达声传来。 一团暗红色的光芒自那黑漆漆的凹洞内亮起,有什么黑漆漆的金属块窜了出来,只见它外壳上弹出八根细小的喷管,喷出大小不一的淡蓝色火苗。金属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吉亚尼飞撞过来。 轰的一声。 小小的猫耳洞朝着外面喷射出了一团火光,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第一百一十六章 信仰的战争(六) “什么声音?”前进中的童遥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爆炸的余波离这边不远,在印象中,那里驻备着一个班的兵力。 童遥眉头深蹙,有什么东西在内心之中悄然破碎,一股不好的念头升腾而起。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遐想,道路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凹坑突然跳起几枚深黑色的金属圆块,童遥勃然色变,手上的自动步枪枪口旋转半周,连连喷吐火舌,弹仓内压着的是高爆弹,接触目标就会发生爆炸,那金属圆块表面并非光滑圆整,而是由细密的微小三角面组成,密度和硬度高得吓人。 连续三发高爆弹竟然没有射爆这枚金属圆块,仅仅只是将其飞行路线撞偏,同时一左一右,两枚金属块以弧形飞奔过来,它底座延伸出八根喷管类似的喷射器,对应八个方位,飞行速度很快,达到每秒三十五米。 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几乎不到一秒钟。 童遥的肌体组织骤然收紧,小腿微曲,向侧方加速脱离。刹那间的加速度,甚至超越了猎豹。童遥与金属块的距离瞬间拉远到了十几米远。 在这个过程中,她退弹上膛,换上了钨芯弹,连连扣动扳机,一枚子弹快似一枚子弹,狠狠撞入金属块的腹腔,轰的一声,金属块炸裂,无数破片和内部杀伤弹珠飞溅出来,呈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溅射。 尾随跟她一起过来的两名士兵反应就没这么快了,愕然望着身上布满弹孔,潺潺流出鲜血的身躯,一脸诧异中缓缓倒下。 四周尘埃飞扬,浮土飞溅。 余势不歇的杀伤弹珠奔着童遥而去,这里是一截直通式的堑壕,毫无规避的空间,童遥的瞳孔突然变得苍白,她猛一抬手,一股不可视的波纹荡漾开来,无数杀伤弹珠刹那间被波纹扫荡而过,瞬间失去了动能,淅淅沥沥如同下雨般跌落下来。 童遥大口喘息,额前的秀发被汗水死死贴在肌肤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 她身子微微摇晃,试图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高强度的作战已经透支了她大部分体力,如今全靠毅力支撑着。 她摇摇晃晃开始朝着后方赶,她必须第一时间将这个现状汇报给帕斯,不然,茫然不知的士兵们还会接二连三的成为这种智能反步兵武器的刀下魂。 指挥所内,帕特和雷科还在聊接下来的部署问题,两名士兵架着童遥走了进来,这一路,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对面的炮击还在发射。 帕特起身,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 童遥侧靠在墙壁上,缓了缓气,将看到的现象汇报了出来,帕特和雷科勃然色变。 “你说什么?智能型反步兵武器。”帕特眉头蹙了起来,背后更是冷汗连连,濡湿了衣服。雷科也惊得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普通士兵只有待宰的份,赶紧通知他们,无论发生任何情况,必须待在猫耳洞内,不要出来。”童遥脸色苍白,下意识嘱咐。 “应该是红热探测为主,有效跟踪范围在十五米到二十米之间,飞行速度在每秒三十米到三十五米左右。”童遥苦笑着说,“我这一路走来,已经遇到过好几枚这玩意了,大致摸清了数据。外壳很坚硬,需要用钨芯弹才能射爆,而且短途具有这种反应能力的,也就只有我,帕特,还有霍纳森,雷科不行,雷科没这么强的反应能力。” “怪不得,炮击后有超过三个班的人失去了联系,我以为是炮火不幸击中,看来是被这种新型反步兵地雷给......收拾了。” “接下来怎么办?”雷科焦虑起来,不断在狭小的指挥所内踱步,“我们的坑道战术正好被对方的反步兵武器克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下一步,他们很可能要派出步兵,正面横推过来。” 嘟嘟——。 房间内的步话机响了,帕特上前一步接起来,喂喂了两声,整个人脸色变了,“雷科,你个乌鸦嘴。他们从镇北方向发起进攻了,五辆战车打头,尾随一百名步兵开始强攻位于七号街的碉堡群。” 碉堡可以抗住155毫米重炮直射,但是扛不住一个喷火兵放一把火。 天空再次灰暗了片刻,无数金属雨笔直砸落下来,笼罩在镇北狭小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殉爆声在短短时间内,连续数次绽放,大片大片的血肉飞溅弥漫开来。 矮坡下面,小心谨慎的救助会士兵逐步逐步推进,跟之前几次不同,这次的抵抗格外薄弱。 无孔不入的智能感应反步兵雷被火炮抛射到这片区域,裸露的区块都被覆盖了,几乎没人能够在外面生还。为数不多的士兵只能钻入碉堡内,负隅顽抗。 救助会士兵趟过大片大片的雷区,身上注射了识别代码后,感应雷不会误伤友军,这让他们畅通无阻。 没有外侧步兵在堑壕内穿插辅助,分担火力和提供骚扰,地下碉堡就是一个个单纯的火力点。对付拔了牙的老虎,仅仅需要一个喷火兵,一颗手雷,或者一个炸弹就能够轻易摧毁。 半个小时后,战车滚过七号街的废墟,朝着镇中方向推进。 士兵们在节节败退,往往几个交叉的火力点喷吐完火舌,就会被标记坐标,然后大片智能地雷就被炮射过来。 超过一百五十年的堑壕战术在这一刻被终结。 失去户外活动,只能龟缩在狭小区域内的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对面的钢铁洪流。之所以先前能够抵挡,完全是因为帕特的指挥下,他们往往可以在单个方向上始终以多打少,如今被翻转了过来。以多打少的一方变成了救助会,被动挨打的一方成了自己。 帕特在犹豫几分钟后,不得不下达撤退的命令。 但,已然为时已晚。 从山区翻越过来的两支部队横呈在他们与后方的交界点上,贸然脱离掩体撤退,只会让部队暴露在对面的火力布置下,结局毫无疑问就是溃败。 而前面,装甲部队正在节节推进,躲在掩体下的众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 哈里斯从病床上下来稍作走动,吉斯在一旁搀扶,被对方摆摆手婉拒了。 “感觉怎么样?”莉薇娅推了推眼镜,目光凝视着手上的一份报告,上面几个指数指标让她提起了兴趣。 “好多了,”哈里斯颓废老态的脸上终于展露笑容。原本一头浓密的黑发,此刻夹杂了些许白色的银丝。 熟识的人都知道他今年不满二十六岁,但看上去,像个四十多岁被生活压垮的中年人。 瘟兽的诅咒,凶狠霸烈,生生折磨得,一向意志坚毅的人,都熬不住,两鬓斑白。这种作用于精神的武器,比那些作用于肉体的武器还要可怕,还要凶险。 吉斯一颗惴惴的心,终于稍稍安稳了。 “记得要按时吃药,我配置的是一些抑制肾上腺皮质激素、抗利尿激素的药物,这会让你有一段时间会显得特别体虚无力,困乏疲劳,特别爱睡,睡醒之后又特别头痛难忍,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莉薇娅弹了弹报告单,“重要的还是要看心理医生,及时进行心理疏导,你这个是心理毛病,药物只是辅助治疗,不过好在你摄入的诅咒不多,不然,我也束手无策了。” 莉薇娅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跟我讲讲黑犬的事吧,挺有意思的。” 哈里斯苦笑连连。 “你们觉得它是什么?君主级别的化生?失控的蕃神还是以主的名义,从启示录衍生的害兽?”莉薇娅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吉斯跟我讲过,黑犬能够吞食纳米元件,还能够反射异能攻击。别人的暂且不说,你们两个纳米单元是什么属性,你们心里不清楚?内部可不是跟大路货一样只是伪造的细胞,而是真的寄居着神明啊。” “这在历往的记录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也违背了神学和科学的界限。”莉薇娅好看的眼睛眨了眨,“纳米元件的核心是古神系细胞,而化生属于虚属性物质,害兽则是寄神系眷属,蕃神就更不可能了,人类驾驭不了神明,哪怕蕃神是人为创造的神只,终究是伪神,哪有人不知好歹将蕴含大量古神系细胞物质往自己嘴巴里塞,这就好比一个普通人将强硫酸当饮料喝——不知死活。” “但事实就是这样子发生了,”哈里斯摊了摊手。“还有一点,我比较在意,对方在吞噬我纳米单元的时候,我感觉连同我身上的诅咒也被吸吮走了大半,不然我绝对无法生还。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还救了我一命。” “瘟兽的伤害在于虚无缥缈的诅咒攻击,对方科技水平很高啊,不,应该归类为神学水平很高。到目前为止,我都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将伤害转嫁出去的。我可以很肯定,这批瘟兽的素材是人类,而且还是随处可见的那些普通人类,我猜测不出具体的‘制造’过程,但如果主体素材不难以制造的话,那么就算工艺多么繁复,都具有量产的可能性,那么,接下来,他们是否还会将这种瘟兽投入战场。” 吉斯和哈里斯的脸色有些苍白。 “最重要的是原理是什么?我现在最怕的一点,你们知道吗?我怀疑,这个瘟兽很可能是因果律武器。” “不可能,”哈里斯猛然跳了起来,大声反驳着。 “瘟兽的诅咒属性猜测很可能是伤害转嫁,就是能够将自身死亡的代价同时转嫁给伤害者,这对于唯物主义的我来说,听着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完全荒缪、匪夷所思。但你们清清楚楚论述了这一点,所以哪怕再荒谬绝伦,我也得接受这一说法。” “那么结合你们的说法,就是瘟兽会将自身伤害主动转嫁给有主观意识伤害他们的一方,我打个比方,假如使用无差别,无主观意识的灾害性武器会怎么样?” 所有人脊背发凉。 “假如找不到那些主观性伤害他们的一方,如果对方是因果律武器,那么......,伤害不会主动消弭,诅咒不会主动消失,这跟物质守恒定律很像,那么必然有人需要承受这波伤害,按照均摊定律,既因果法则研究避不开的第三条定律,是否,所有参与研发或者制造灾害武器的人员都需要承担连带责任,是否全部要被诅咒?” “如果这诅咒的剂量,又恰巧超出这些普通人心理承受的极限呢?”莉薇娅谆谆善诱的说道。 “我方整个科技产业都会出现断层!”有人抢答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信仰的战争(七) “不可能,不,没事的,没事的,”哈里斯喃喃自语道:“我们都猜得出来的事情,议会里的那些大佬不可能揣度不出。” “议会确实出于各种考虑,不建议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大家心照不宣行使代理人战争。救助会的老巢,巢雀在地下数十米的深度,核武器的毁伤性主要集中在地面,对于地底下就爱莫能助,宙斯钨钎倒是可以,海洋灾害性武器也行,毕竟主体城市靖江在海岸线上。”莉薇娅挠了挠头,“主要这两种武器属于无主观对城,对岛武器,”剩下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懂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我是幕后黑手,巢雀不过只是一个诱饵,你觉得我会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吗?这些瘟兽,在对付的时候,明显感觉有其局限性,首先,无差别攻击,其次,不好驾驭,第三则是‘诅咒’始终处在满溢的状态,必须通过特定设施将其集中关押起来,而且目前来看,这种禁锢设施不太方便移动。”哈里斯揉搓着下巴上针扎一样的短须,思绪进入了之前惨烈的对抗中。他在捕捉着之前面对这些恐怖家伙们的一帧一幕。 “有什么方法,能够引诱时钟塔动用毁伤性武器呢?”哈里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如果先前的目标是我,那么,这次的目标是谁?” “希尔德?” “不会,他只是一个旁系罢了,重要性不高,哪怕这次指挥出现纰漏,被对方斩首,家族也不会因为一个旁系末枝而大动肝火。” “哈里斯,我总觉得幕后之人,在针对你们哈布斯堡系。每一道菜,都正好符合你们的口味。”吉斯忧心忡忡说道。 “目前线索还太少,我无法拼凑起完整的事项,但,我也能够感受出,对面之人,那浓浓,针对我哈布斯堡的恶意。”哈里斯握紧了拳头。 “哈布斯堡如今寓居海外,那些老牌家族或者说新时代崛起的财阀们并不希望你们回归欧洲大陆,尤其时钟塔内的那几位。”莉薇娅不是单纯的学者,对于时钟塔内部勾心斗角的家族谱系,还是略有了解。 “卡汶狄就像被人打上蝴蝶结的圣诞礼物,就这么放在你们家族面前,上面有精致的明信片和华丽炫彩的包装袋,你们高高在上的那些老头子,很难不心动。”莉薇娅嘴角歪了歪,哂笑着。 “对,没有外部殖民地的伦敦,就像被困在囚笼里的狮子。”哈里斯苦涩的点了点头,“非洲跟东南亚一直都是家族妄图扩张的桥头堡,但是非洲寄居着老牌samsara组织的头号人物,埃勒财团。想在他手上,边边角角敲下来一块,占点便宜,可没这么容易。” “虽然埃勒财团只占据非洲半壁江山,但是他扶植起来的圣教会,时钟塔花了半个世纪,都没能彻底打压下去呢。遑论其背后金主。” “东南亚的形势也没好到哪里去,各个山头上面势力错综复杂,谁站谁哪边,很难判断,万一打错了人,容易遭到议会诟病,各种明里暗里的压力都很大,况且哈布斯堡如今处境,也不能在树立强敌了;唯独卡汶狄暂时还没有被各方染指。”哈里斯苦笑起来,“别说家族那些老东西了,连我都心动了,我这次过来,也是打着铲除荒原之兽的名义,实际上有考察和探路的味道包含里面。” “卡汶狄资源丰富,占地面积也大,作为海外军事基地和资源采集点,最好不过,没人会放过这个蛋糕。” “唯一需要忧虑的是,地理位置太远,也太凑巧,这里到欧洲,中间夹着广袤的非洲大陆,想从埃勒和圣教会头顶上飞过去,呵呵。” “议会里的大人物就是考虑到这点,才会一直没有下手。”吉斯说道:“但是你们哈布斯堡没有退路,不是吗?” “吉斯。”哈里斯望向他。 “你说。” “我想留下来,等病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开始着手调查救助会以及其幕后黑手的真实目的。但是,你也看到我现在这个状态,我需要你的援助,以及你背后家族的援助。” “我已经离开家族很久了,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个老头的嘴脸。”吉斯脸色像吃了一只大头苍蝇一样难堪,“我不想娶那个女人,我会疯掉的。” “可你们两者的结合,不光是家族势力会重新迈上一个阶梯,你们的下一代,也会拥有最强血统。”克里斯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没心没肺说道。 “露丝除了有点神经质之外,其他还好吧,人也漂亮。”克里斯汀又追加了一顿输出。 “不只是神经质,你们不了解她,该死的,她不只是疯子,如果是疯子,我也就接受了,为了家族,但她......但她......”吉斯起先咆哮起来,像一头发怒的公狮子,随即又整个人颓废下来,揪着头发,喃喃自语着,但是说不出囫囵话来,“反正,她跟你们外界看到的不一样,她......她......该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好了好了,”哈里斯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的错,这里没人会逼你,你留在这儿就好了。” “哈里斯,我会协助你调查真相,但是家族......唉,算了,我跟吉姆尼聊聊,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吉姆尼是吉斯的同胞弟弟,也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和族长。 哈里斯过去深深抱住了他,“谢谢,我代表我的家族谢谢你,吉斯。” “说这些就见外了。”吉斯腼腆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聊着,聊着,感觉话题跑偏了,”莉薇娅摊了摊手,“我们刚才还在议论黑犬呢。哈里斯,你说黑犬吸收了你的纳米单元后,你的诅咒也一同被吸走了?” “对,本来疼痛难忍,但是纳米单元剥离后,连带着疼痛感也降低了。”哈里斯点了点头。 “如果,我刚才的理论成立,瘟兽是因果律武器,那么理论上,纳米单元作为载体,不会因为被对方掠夺而产生效应减弱的征兆,毕竟诅咒作用于人体而不是纳米机器。” “你想说什么?” “违背物理和神学。”莉薇娅点了点头,“什么东西能够违背物理和神学,或者什么东西,能够制定规则?” “神———!!!” ........... 维拉尔巴海港。 这里距离冈佛军事管制区超过两百公里。物资运输极不方便,但是也是唯一一个在卡特里特附近能够寻到的深水港。 卡特里特属于内陆公司,并不对外出口,所以港口的位置无关紧要,这座海港是新近建设起来的,基础是原有的港口废墟上搭载起来,龙门吊和起架机都是从欧洲运输过来的,长长的海岸被清理,简易仓库也被搭建。 海面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座现代级巡洋舰停泊,附近是几艘往来运输的渔船,这些渔船都是附近组织提供的,但是因为吨位缘故,也只能堪当运输船使用,无法起到武装作用。 希尔德漫步在沙滩上,缺乏了人类的缘故,这里的沙滩格外纯净洁白,是罕见的白沙滩,没有随处丢弃的塑料垃圾件和玻璃瓶,只偶尔有几块嶙峋的怪石屹立在侧。 希尔德跟他们的参谋团队们今早刚刚抵达,尾随他们来的武装护卫人员不多,仅仅三辆越野车,七八号警卫员。维拉尔巴海港位置偏后方,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况且这里驻扎着超过五百人的雇佣兵团,警戒的区域相比较旧时代占地面积庞大的维拉尔巴海港来说要小很多,毕竟在一百年前,维拉尔巴海港的吞吐量,就算没有靖江的维尔特港大,但日常吞吐量也在三到五千万吨左右。 维拉尔巴这座海港都市,常住人口在七十万左右,经历战火后,大部分人已经逃亡内陆,但城市框架还是保留了下来。 时钟塔只截取了一小段区域作为驻扎点,沿线架装起了隔离用的铁丝网和高压电,几个路口有无人智能型岗哨炮,四个角和中心区域有探测雷达和爱国者防空导弹。 希尔德和巴克斯顿一边走,一边交流着情报。海浪冲刷着他们的脚板,丝丝凉凉,沁人心脾。 “最终交付的预算只有1.6亿法埃里(作者注:时钟塔及附属时钟塔周边势力、企业、家族结算货币单位)。” “三千多号雇佣兵吃喝拉撒,这点钱,还不够一轮火炮齐射的呢。”希尔德轻蔑的笑了笑,“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议会那帮人,格局还是只有这么大。” 巴克斯顿摇了摇头,“雇佣兵一天的工资在200法埃里,一枚85磅炮弹的费用在500法埃里,呵呵,这点钱够干什么?光日常弹药消耗都弥补不了,何况一艘艘飞机大炮呢。” “本来也没多指望他们,不过他们的节操,还是拉低了我对他们底线的认知。”希尔德觉得有些好笑。 “自古战争,拖后腿的,一贯都是自己人。”巴克斯顿塌了塌肩,对这些政客的不齿行为,表达了不屑。 “扎浮罗尔怕是守不住了,你一直都没派遣援兵过去,为什么?”巴克斯顿错开一步,走在后面,扭头询问。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守住,不过能够坚守一个礼拜,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卡特里特还是有些担当的人的。”希尔德沉吟了片刻,笑了笑,“也好,计划顺利执行。” “计划?”巴克斯顿迟疑片刻,扭头探询过去。 “看,等的人来了。”希尔德笑了笑,凝视着大海。视野的尽头,滔天浊浪中,在那海的尽头,天的穹底,两者交界处,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摇摇晃晃,显露出来。 嗡嗡嗡。 天空振鸣,仿佛无数晚归的燕雀,遮天蔽日而来。那是数量超过五十余架的武装直升机,v22鱼鹰,ch-47支奴干,ah-64阿帕奇等旧时代各型号用途直升机外,还有gz-101支配者,wj-51维京海盗,dd-24燧火等新时代战机。 嗡鸣由头顶向四周蔓延。 尽头模糊的身影渐渐成型,是一艘拥有巨大甲板和舰岛的船艇。 “航母!?” 第一百一十八章 信仰的战争(八) 巴克斯顿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嘿笑道:“少爷,这是不是意味着家族已经认可了你的价值。” “还早着呢,总得拿下一场胜利才能够谈其他。”希尔德迎风而立,无数的直升机从头顶给过,卷起大片风浪,他的大衣猎猎作响,整个人背手站在一块礁岩的顶部,凝望着海天之际。他的手微微握紧拳头,踌躇满志。 “父亲在这次会议上出力很多,家族也让利了一部分出去,才获得了哈布斯堡内部会议的一致通过。”希尔德咧嘴微微无奈的笑了笑,“当然,我的岳父出力最多,他把自己家族的前途全部压在我身上了。这里有科琳娜(希尔德的妻子)的功劳。” “看着吧,巴克斯顿,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这次没押错宝。我会以十倍百倍的回馈,让他们见证一个时代的崛起。” 底下响起掌声,巴克斯顿动情的鼓着掌,只是因为只有其一人在侧,显得有些稀稀落落。 “这样的阵容,老实说,我不觉得有什么阵营能够抵挡得了少爷的脚步,救助会不行,他们背后的势力可以,但是一旦出手,就露馅了。不能遵守自己制定规矩的人,也就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这么看来,这局,怎么都是少爷稳赢。”巴克斯顿谄谀道。 “你啊,少来,油嘴滑舌。”希尔德很受用的笑了笑,“就这个规模,说稳赢还为时过早。那只是一艘淘汰下来的航母,除了帮忙运输一下物资之外,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又不是一整支航母舰队,家族没这个大手笔给我这号新人,信不信任两说,我资历也不够啊。” “老实说,现在也就把双方水准拉到同一水平罢了。我估摸着救助会还有后手,不过我不允许他们将战线烧出扎浮罗尔一带,靖江和扎浮罗尔中间这块平原区域就很好,大家放开手脚在这里打闹就行。” 他随即笑了笑,“要发展,一个稳定的环境是必要的,家族内,堂哥堂弟们也需要一些海外领地,他们有资源,有设备,有人才,挺好。” 扭头望向巴克斯顿,接着说:“我们把附近的土地按照资源储藏和地理位置,划分三六九等,然后坐地起价,卖给那些亲眷们。你看,军费问题解决了,家族问题解决了,资源还有人帮我们开采,加工,打造成成品;一个良性循环的商业生态圈就建立起来了。” 随即颓丧的叹了一口气,“这些规划都还早,先还是着重于眼下。” 巴克斯顿信心十足,“不早了,适时也可以安排起来,救助会距离覆灭已经不远了。” “哈哈,巴克斯顿,你错了,我不会打垮救助会的,养寇自重这个成语听说过吗?没有了救助会这个敌人,他们还会培养救西会,救东会,太麻烦了,既然敌人已经熟悉,那就别换了。而且外部如果安稳,我那些移居过来的堂兄弟们,就得窝里斗了,这样不好,反而会跟我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少爷说的是,老奴记下了。”巴克斯顿谦卑的回道。 “救助会东西两线没什么动静吧。”希尔德问道。 “怎么没动静,天天火炮洗地,轰炸机犁城。”巴克斯顿苦笑着摇了摇头,“家族雇佣兵们已经发了好几次牢骚了。” “没有办法啊,”希尔德摊了摊手,“我们没有飞机,大炮也屈指可数,虽然单兵制式装备跟纳米携带者远远超出对方,但局部战役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现在好了,有这一批军援物资,终于可以放开手脚。” ....... 时间到了傍晚时分。 之前沉寂的小城忽然活了过来,营地内外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尾随航母而来的一众海员,驾驶员,炮手以及雇佣兵们围着篝火吃着烧烤,喝着冰镇啤酒。附近聚居地有人开着皮卡过来,车斗里装满了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是来赚外快的。也有徒步走来的,看得出来,都精心打扮过,穿着裸露的衣物,一个个搔首弄姿。只是大部分因为营养不足以及繁重的劳动,使得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女孩,看上去有些过于成熟,她们的皮肤粗糙,黝黑,本该在这个年纪灵动的双眼,也透着一股浓浓的暮气。 不过对于常年泡海的海员来说,并不显得挑剔。而且大部分动作粗犷,凶狠,带着狠狠的蹂躏意味。 大部分过来兜售自己女人的男人闻着帐篷里或压抑,或痛苦哀嚎,显得并不心疼或者愤怒,而是依靠皮卡美滋滋的数着手上的真金白银,付不起钱的士兵也会用子弹或者废旧的枪械代替嫖资。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女孩径直闯入营地,在一伙大兵赤裸裸的目光下兜售着自己,她脱下有些泛旧的吊带背心,露出里面不着片缕的伟岸。几名新丁眼睛都看直了,喉咙内不住的发出喝哧喝哧的粗犷音调。 女孩伸了伸手,从他们兜里依次摸出几张纸钞,然后将自己丢在餐桌上,很快,四五个男人围了上来。 热闹的气息不断朝着周边蔓延,唯独一个角落有些沉寂。 皮质军靴踩踏着地面,声音忙碌中透着一股严肃和整齐。咔嚓咔嚓,拆卸枪支和子弹上膛的声音格外清脆。 希尔德单手扶着帽子,顶着风潮,艰难站立着,巴克斯顿也是同样的架势。倒不是晚上海边风大,而是旋翼机舞动卷起阵阵,一浪急过一浪的狂风。 两架阿帕奇,两架支奴干,一架燧火正在缓缓启动,上面是整装待发,全副武装的士兵,足足有一百五十人之多。 运输直升机上面塞得满满当当,按理来说已经超过预定载荷人数,不过耐操的支奴干并不介意超载。 这批士兵不光训练有素的特种作战人员,还夹杂着数量不少的纳米携带者,阵容堪称豪华。 为首军官走下飞机,小跑过来,跟希尔德来了个热烈拥抱。 “爸爸给你的礼物,”军官朝着后面指了指,“150名家族特战精英,里面有c级英灵(纳米携带者)二十位,b级英灵七位,足够抹平两个装备一般的加强旅。” “洛夫古德,”希尔德眼眶红了红。 “好了,不要婆婆妈妈,我要上战场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军官豪爽的笑了笑,他叫洛夫古德,是希尔德妻子的亲哥哥,也是希尔德的大舅哥。 “要小心,他们有两千人。”希尔德关照道。 “土鸡瓦狗,就算在加上两千又如何,我照杀不误。”洛夫古德豪迈挥手,仿佛救助会的士兵在他面前只是一堆瓦罐,砍瓜切菜般随意扫平。 他却有这样骄傲的资本,他的纳米评级是a。 五架直升机垂直而起,扶摇直上,隐没在浓密的夜色下,只有尾部的信号灯,在云层翻滚下,暗暗闪烁。 希尔德无声注视着,直到对方脱离视线,彻底没入远方。 “中路无战事,”希尔德忽然突兀的说道。 “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巴克斯顿点了点头。 “希望他们平安,凯旋而归。”希尔德说,“毕竟有两千人啊,就算两千头猪,杀起来,也颇费一番功夫。该死,救助会怎么有那么多人,天知道他们从哪里集结起来这么多士兵。” 巴克斯顿深有同感,三个方向,共计七千余武装人员,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士兵,而不是随便拉扯起来的队伍,他也纳闷。哈里斯少爷的情报说救助会不过是靖江稍大的武装组织,人口撑死一万,可战士兵撑死两千,结果靖江围困战中,对方突然冒出来将近三千多的武装力量,一下子打乱了哈里斯少爷的部署,差点将他们一伙一网打尽,后来评估对方可能保守拥有五千以上的兵力,这是通过统计靖江附近总人口得出的结论,但是这一结论又被现实狠狠打脸,该死,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兵力。这些兵力都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这是始终困惑巴克斯顿参谋团队的一个不解谜团。 ......... 夜色撩人,月光暗淡。 一架ah-6小鸟直升机沿着起起伏伏的山脉翱翔而过,这样的低空飞行其实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机毁人亡,但驾驶员展露了超越常人的驾驭能力,几乎是贴着横生的树梢末端滑翔而过。 小鸟直升机上涂抹着隐身材料,能够极大降低被雷达发现的可能性,起落架上两侧分别坐着几名特战队员,深黑色的作战服,半封闭式头盔,四目红外夜视仪。手扶在自动步枪上,眼神凌厉的逡巡着四周变化。 在距离扎浮罗尔还有三十五公里的山地上,小鸟直升机缓缓降落,五名特战队员依次落下,持枪戒备,以标准战术动作分散戒严,将直升机围成了一个圈。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在往前,容易被对方雷达发现。”驾驶员透过耳机,压抑着声音说道。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机舱外壁,示意对方返航。 驾驶员帮着将一大包战术装备丢下飞机后,扬长而去,逐渐消失在天际。 特战队长掏出夜盲手电筒,这种手电筒发出的不是明光,而是不可视光,只有四目夜视仪才能够接收这种不可视光芒。 他在草地上铺平一张地图,手电筒往上一照,拿出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小红点,“我们在这里,目标在这里,中间是一段崎岖的下坡路,沿途有矮树林,草地和湖泊,可能埋伏有暗哨和巡逻队,需要注意隐蔽行动。还有,夜间注意安全,跟紧队伍,别掉队了。时间上,我们有些赶,所以脚步需要加快,听明白了吗?” 队员们点了点头。 “好,行动。”队长中指和食指并拢,朝前方点了点,队员们依次站起,鱼贯前行。 这支五人小队装备精良,分工明确,一名突击手开路,用开山刀扫出一条仅供一人前行的道路,紧跟的是一名火力支援手和担任精确射手的队长,押后两名士兵,一名背负着厚重的背囊,身上披挂着外骨骼装备,看架势,似乎用以减轻运输负重。另一名则背着一个发射筒,金属的筒架有半人多高,银金色的套圈和一侧折叠的多用途电脑挂架,都显示出,这具发射筒造价不菲。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信仰的战争(九) 行进了一段路,打头的突击手突然停下屈膝隐没在半人高的篙草丛中,同时单手竖起外翻,示意众人停下。夜视仪下,距离二十米远的位置,有两名敌方巡逻哨正在矮树林子里抽烟交谈。 昂贵的四目夜视仪具有120度广域视角,跟人的正常视角差不多,没有丝毫局限性;还可以切换白光、红外线、热感应等多种模式,黑夜在他们面前恍如白昼。 身上穿着黑色迷彩作战服,在杂乱无章的矮树林里,犹如跟自然贴合在一起,就算仔细看,也看不出任何违和的地方。 队长无声上前,轻轻拍了拍突击手的肩膀,对方起身半蹲着,矮着身子朝着前方行进,而队长据枪取代了突击手的位置,从战术腰包里抽出一截消声器,拧在消焰口上。缓慢拉动枪栓,将一枚子弹推上膛。 夜视仪下,突击手快速逼近对方,两名敌方武装人员恍若未觉,还在抽烟聊天,忽然侧后草丛晃荡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名武装人员被吸引了目光,扭头看去。刹那间,躲在两棵树交界处的黑影快速上前,从背后靠近,一把捂住另一位武装人员的嘴巴,狠狠将匕首扎进了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队长扣下了扳机,噗嗤一声,很细微的枪声,扭头的武装人员胸部中弹,在子弹动能带动下,朝后摔去,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缓缓放倒在地。 突击手四处巡逻了一下,确定安全后,对着后面打了个手势,余下四人再次行动起来。 一伙人走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逼近了对方营地。 附近寻了一处制高点,队长趴在地上据枪瞄准,突击手守住了上坡的甬道,火力支援手负责潜伏下去,在几处要点位置安插地雷,这是给作战结束后,安排退路用的。 剩下两名队员一个摘下背上的导弹发射筒,一个从背包里抽出一枚流线型金属导弹,紧张的安装调试起来。 底火,旋翼,引信帽都需要一一根据目标需求进行加装或者调试,另一名队员拿出自己的战术面板,开始编辑程序,输入导弹中枢。 启动密码——通过。 安全审核——通过。 模式分类——微波干扰。 ........ “咦,”趴在地上,时刻注意营地动态的队长发出轻微的疑惑。 视野前方,原本安静的营地发生了一些骚乱。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救助会士兵应该安然入睡才对,怎么会隐约听到阵阵短促的枪声。 “我们在这个位置上,还有其它兄弟部队吗?”队长疑惑回望。 “没....没有。”埋头编辑方程的工程师微微抬头,语气笃定的回道。 “是吗?”队长狠狠拉动枪栓,“准备战斗!” 另一方面。 白天的战斗,将扎浮罗尔的众人逼入了绝境,他们丢失绝大部分城镇地区的控制权,随着天色渐渐变晚,进攻部队放弃了继续追缴残余部队的打算,撤退回营。 如今整个扎浮罗尔遍布着智能反步兵地雷,那些进攻部队根本没有派人驻守,大大方方将已占领的区域让了出来,当然,其驻守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 帕特一行躲在最后的据点内,人数已经不足两百余人,大多人人带伤,情绪低落,悲观绝望的氛围在碉堡内部蔓延。 “这样下去不行,”帕特恨恨挥了挥拳头,像是要打些什么似的,但是最终悻悻的放了下来。 “突围吧,”有人提议。 “往哪突?不是反步兵地雷,就是围追堵截的部队,一突围,正好撞在人家枪口上。”帕特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活活等死。”雷科这个暴脾气,愤愤从椅子上站起来。 童遥蹲在角落里擦拭着步枪,脑子里思索着什么,忽然镇定抬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帕特猛然扭头,“你的意思是?” “我赞成,”久久不语的霍纳森少校揉搓着疲倦的面庞,淡淡回道。 帕特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办。现在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十点准时出动。”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朝后方突围是不可取的,两个全副武装的加强连就堵在必经之路上,出了扎浮罗尔,一路上尽是坦途,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打一场遭遇战,结果可想而知,一方是养精蓄锐的精锐之师,一方是困顿疲惫的久战之师,高下立辨。 唯今之举,只能奔袭对方前沿营地,对面刚刚打了一场胜仗,防御必然松懈,当然妄图靠着两百疲惫战士拿下驻扎有一千五百多人的救助会前沿基地,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的目标是扰乱对方,给予造成一定破坏和麻烦,使其短时间之内不能有效追踪,同时突破前沿基地防线后,路就宽泛了,可以朝西北方向挺进,那里有一片原始森林,对面的装甲部队可以无视山地和丘陵,却无法在遍布沼泽和树林的地方通行,为几人的逃亡平添了一丝可能。 当然,还有另一个方案,就是从扎浮罗尔左侧离开,翻越库都兴山脉,从奎里纳斯无人区绕一个大弯回去。当然,这个方案也能摆脱地面追击部队,唯一需要忧虑的是,这几个地方都没有茂密的植被,人裸露在地面上,根本无法防备空中部队的打击。 而救助会有得是无人机,直升机和轰炸机。 当条件变得单一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好辩论的了。众人默默吃饭、休息、睡觉,躺下的时候,枪不离身,在这战况错综复杂的当下,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就降临到面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鼾声震天的狭小地下空间内,童遥、帕斯和霍纳森同时睁开眼睛,他们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战士,这几天血与火考验使得这些原本军事素质底下的居民、流浪汉和雇佣武装变得越发精锐,个个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沉默无声,所有人默默起来整理装备,带上便携口粮和饮水,然后无声排队,跟在自己长官后面,依次从狭小的空间内鱼贯而出。 出发的路,并不通畅,沿途的智能反步兵地雷依然是大麻烦,童遥,帕斯和霍纳森走在前面。不需要在动用超频对接能力的帕斯能够将自身探测类能力发挥到最大。 反步兵地雷的科技含量很高,但在纳米探测单元面前,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反步兵地雷的探测手段主体为热感应和高频段声波为主,这种声波超出了人耳正常听力的范围,但是遇到大型运动物体的时候后会反弹形成一种新的音波,反射回去。反步兵地雷就是凭借这两项功能追踪和毁伤敌方人员的。 帕特的探测单元能够准确探测出数百米范围内的反步兵雷,但是没有能力去摧毁他们,但辅佐童遥的斥力和霍纳森的抛投,可以轻易摧毁那些深埋在地下五六十厘米,甚至一米深的反步兵雷。 童遥的异能斥力,能够在小范围的区域内改变力的形态,可以轻易将埋藏在地下的地雷从内部开始扭曲触发件,引起爆炸。而霍纳森的抛投,可以将一枚枚手雷精准的投入反步兵雷砸出的孔洞内,然后殉爆掉下面的地雷。 使用异能的代价极大,而他们也没有大量的手雷提供挥霍,所以帕特往往精准计算着量,不必要的地雷予以放过,仅仅开辟出一条仅供一人能够安全通过的道路就行。 出了扎浮罗尔就没那么多反步兵雷了,一行人依托着陡峭曲折的小径,从外围朝着对方前沿基地行去。 “我需要五十名死士,”霍纳森悄声开口,目光扫荡向那些默默跟随在自己身畔的战士们。 “我。”雷科第一个报名。 霍纳森摇了摇头,“你跟帕特两人带着余下的人,从侧面突围,这次事件,本身就是我拉你们下水的,我必须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摘下肩膀上的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丢了过去,“童上尉,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你自己找个合适的狙击阵地,我们从外侧找薄弱处进攻,尽量把骚扰的态势搞大一点,你寻找机会,一枪干掉对方指挥官。” 童遥表情很窘,她替代的叶苏秦是出了名的狙击好手,众人似乎默认了童遥也是狙击好手这一事态,虽然这几天的表现里,除了展露精确射击的水平还在水平线上之外,其实没有摸过狙击枪。但因为是防御战和巷战,众人似乎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 让她一公里开外,敲掉对方指挥官,而且还是在这黑不隆咚的夜晚,其难度,还不如让她直接拿把枪杀进营地摘了对方指挥官的脑袋呢。 童遥接住抛过来的狙击枪,杵着那里,脸色有点难看,随手又把枪抛给了雷科,雷科懵了。这是闹哪样? 帕特已经在安排任务了,几个小队长接受命令开始带着手下分散开来,等会一打起来,他们要往北侧薄弱点突围。 五十名死士也整装待发了,结果几名主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了起来。 “怎么了?童上尉?”霍纳森有些不愠,现在是战时,所有的一切决策都是电光火石间做出的,根本不需要,也没时间去讨论,因为讨论只会消磨时间,引发不必要的变故。 童遥拿了把步枪过来,“我提议,”她说,“我潜伏进去,你们按照刚才的安排,按部就班,等我信号。” 什么叫等你信号。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不要任性。”霍纳森出离了愤怒,不过还是压下怒火,有些焦虑的说道,但是口气隐隐有些不耐烦和忿怒。 “就这样吧,”童遥没有交谈下去的欲望,纵身一跃,在山坡上几个反复跳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几名长官面面相觑。 童遥首次进入救助会的营地。 他们看上去非常松懈,可能即将胜利的原因,巡逻哨们有气无力的在四周逡巡着,外围由三道防御线组成,铁丝网,地雷阵和红外线探测器。 营地内施行宵禁,跟时钟塔那些雇佣兵比起来,也算纪律优良。四周一片沉寂,只有探照灯往来扫荡,边边角角完全沉浸在黑暗里,除了哨兵换岗和三人一组的巡逻偶尔路过,就没有人迹了。 救助会自动化普及率很高,探测雷达站,防空导弹发射架和战地机塔都是全自动了,除了几名值班人员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打盹之外,没有更多的战备人员了。 中间是操场,左侧是营房,大部分士兵都住在拼接式搭建的行军房内,也有一些住帐篷,已近午夜,那里一丝灯光都没有,只有偶尔几座哨塔上的警示灯和探照灯还亮着。 这,充分体现出了部队的纪律性。救助会士兵一直以来的战场表现,就是非常注重纪律性的部队,虽然战斗力并不顽强,跟欧洲雇佣兵那些痞态十足,但战斗力爆棚的士兵相比,往往上不了台面,但是对方的纪律性却远远超过雇佣兵,令行禁止这一块尤为突出。 营地下方是仓库,几辆油料车,运输卡车整洁划一的排列在露天沙场上。晚上还有从工坊里传出机加工的声响,敞开的窗门透出昏黄灯光,喧笑的人声隐约传来。 这是加班加点的维修站人员。 右侧是填平的机场和跑道,机塔孤零零的吊在那边,四周一片荒芜,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三四架苏式三代机孤零零停在空旷的跑道上。 童遥只在边缘停留了短短几分钟,就发现了一个防卫的间隙。一人高的铁丝网,她轻轻一跃就能够跳过去,智能感应地雷对她这种超能力者也爱莫能助,这些雷全靠声波和热感应,童遥将自身体能降到最低,发出的热源不会比一支小兔子更大,而声波则在碰触童遥的瞬间,被她肌肤完美吸收了,没有反弹波段,也就不会触发地雷。 童遥的眸子切换了一下,面前的视野,多出了一条条红色切换的线。 第一百二十章 信仰的战争(十) 铁丝网,地雷阵和红外线组成的三道防线,也仅仅只能够拖延童遥不到三十秒的时间。进入前沿基地的时候,童遥身上什么都没有携带,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武器不武器的,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必要,她既然敢孤身一人进来,那就能够从任何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出足以致命的家伙当做武器。 在建筑物密集的环境下,对于童遥来说,敌人手中的武器都可以视作是她的。相反,她需要提防的是类似于金属探测器这类先进的侦测仪器。 童遥在黑暗中潜行着,逐渐向着前沿基地中心区域移动,荒野上并没有多余的物资和能源用来故布疑阵,因此,从警戒力量的分布以及供电线路的走向,就能够轻易判断出敌方的指挥中枢所在。在红外视觉下,各处隐伏着的暗哨无一能够逃出她的感应。 童遥观察了一会儿流动哨的行进路线,选中了一个死角,一名持枪士兵从她面前走过,甩手将枪背在背后,剥下裤子,对着远处的草丛尽情挥洒。 童遥从后靠了过来,她的脚步无声无息,哪怕在这种遍布石子砂砾的土路上,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零点几秒,童遥拔出对方插在战术夹上的匕首一把捅进对方大动脉,同时割断了他的声带,士兵瞪大着双眼,喝哧喝哧嘴角冒着血泡,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徒劳无力的蹬着双腿挣扎了几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童遥拖拽着士兵将其掩埋在草丛后面,摘下步枪,拉开枪栓瞅了瞅里面,部件之间咬合缜密,结构简单可靠,内部没有任何油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保养做得很好。 她又动作娴熟的卸下弹匣,反复拉动拉柄,朝枪膛里吹了吹。 随即捡起一把自动手枪,退下弹匣,拉动套筒,一发黄橙橙的马克洛夫九毫米子弹从抛壳口跳了出来,她敏捷的用左手接住,查看着枪膛,松开套筒,向安全方向扣动扳机,发出啪嗒一声轻微细响。然后又来回拉动着套筒,扳动击锤,手枪各部件运作流畅无比,机械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童遥验枪的架势很溜,一看就是死亡线上摸爬滚打过七八个年头的老卒,一个真正的射手,必须亲自查看过武器后才放心。 这两把枪都是救助会自主研发的枪械,有股浓浓的俄式味道,追求构造简单,弹药通配性强和耐操、稳定,适应各种极端环境。 唯一的缺点,就是跟威力匹配的膛口焰和噪声都比较大,后坐力也很剧烈,只适合熟练的射手。 子弹是黄铜弹,但是内部的火药则是新时代研发的十九号火药,推进力和爆燃性很强,子弹穿透性更是跟旧时代的武器无法相提并论。 夜很安静。 救助会已经强攻扎浮罗尔七天了,就算是轮班制,士兵们也疲惫不堪,大部分人已经早早进入了梦想。救助会的立体防卫框架很完善,自动化替代下,并不需要大量的士兵站岗放哨,所以守备显得有些松散,而且明天就要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老实说,由上而下,都带着淡淡的松散。 长时间神经绷紧,突然有一个宣泄口,人往往容易更加匮乏和松懈。 童遥猜测的没错,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 但这个安全是相对的,对方指挥官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之所以看上去有些松懈,除了外在因素之外,更多的,也是指挥官对自己营地内的防御体系有着充足的信心。 一套复式两层建筑内,指挥官西蒙德在热气升腾的浴室里,哼着小曲,涂了满脸的泡沫,在镜前仔细地刮着胡子。这种旧时代每个男人都会做的事,在现在已经成了特权和奢华的象征。足足花了将近十分钟,西蒙德才将自己的胡子打理完毕,穿上浴袍,走进了卧室。 常年的养尊处优,养出了一层波浪般褶皱的浮肉,体型微微有一些臃肿,走起路来,显得有些慢吞吞的。 他从酒柜里拿出一支开了盖的红酒,正打算倒入醒酒器里,一个黑影凑了上来。 西蒙德似有所觉,几十年战场生涯养成的危机感并非浪得虚名,只是身子糠得厉害,反应大不如前,他下意识的伸手去翻抽屉里的手枪,一根细细的钢丝索从后面套了过来,勒住脖子猛绞。 西蒙德被勒的眼睛都凸了出来,一手抓挠着脖子,一手挥肘猛击抓住自己的人。 眼角余光瞥到,是一个娇俏的小女人。 西蒙德身高马大,借着体型优势,猛然往后撞去。胃部突然剧痛,身子不由自主的佝偻起来。对方动作比他更快,重重一拳挥在他的腰部,真是难以想象,这个看上去个子小小,瘦瘦弱弱的女孩,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打得西蒙德都直不起腰来。 女孩忽然跳上来,踩着对方的背,就像杂技演员一样,三百六十度翻身旋转,下坠的力道弥补了女孩体型上的差距,喉咙上的铁丝再次缩紧,西蒙德直觉得呼吸困难,大脑充血,连眼前晃动的人影也变得恍恍惚惚,仿佛有多重身影在不断晃荡。 就在西蒙德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房门被用力踢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冲了进来。 童遥瞳孔闪烁过一丝诧异,没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这么快,为首军官拔出手枪砰砰砰连续射击。 子弹打在酒柜上,木屑横飞。 此刻来不及多想,童遥一把扭过西蒙德的手臂,扯到自己身前当护盾,拔出腰间手枪,对着对面还击。 对面投鼠忌器,别看打得激烈,子弹自始至终始都避着他俩,但牢牢封锁住了对方可能逃跑的路线。 童遥就没这些顾忌了,右手连续开枪,枪枪咬肉,顿时放倒了前面三人。 手枪子弹终究有限,她还击了九枪,趁着对面躲避的空档,抬脚将指挥官踹倒在地,补了他一枪,从容撞破玻璃窗,跳了下去。 这里是二楼,四五米的落差并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楼下还有一支小分队正在仓促从远处调拨过来,看到黑影,急忙拽出自动步枪开火射击。 子弹瓢泼一般扫过来。 童遥左躲右避,躲在支撑立柱后面,摘下背上的步枪朝着四下里冲过来的士兵一顿扫射,士兵们当即匍匐在地,寻找掩护举枪还击。 后背楼梯口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先前的一队士兵正在急速下楼。 童遥朝门内丢了一颗手雷,离开立柱冲了出去,一边矮着身子快速奔跑,一边持枪射击。童遥跟那些士兵们不一样,别人都是连发,子弹不要钱似的撒过来,而童遥是单发,只是扣动扳机过于频繁,而变得像是连发射击一样。 虽然是运动状态,但是她的枪法很准,仅仅用了五颗子弹,就压得对面七八号人抬不起头。 远处渐渐传来喧沸,枪声就是命令,救助会士兵的战术素养,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营房内,一队队士兵着装整齐的冲了出来,在带队军官的指引下,按照寻常演练的章程开始行动。 晦暗的山坡上,大口径重机枪开始轰鸣,虽然不是最佳良机,但时间不等人,帕特等人开始冲关,从侧面开始佯攻,霍纳森则如同一柄尖锐的铡刀,斩向了对方仓储重地。 炸雷声此起彼伏,路面上埋设的智能雷让霍纳森一伙敢死队损失惨重,哨塔上的机枪朝着他们射击,大口径子弹连连卷起地面上的尘土,纷纷扬扬,打在人身上,直接拦腰截断。 秋风扫落叶般,七八名敢死队被打爆成漫天的血肉,同时也为后面的霍纳森争取了时间,他单腿跪地的姿势,肩膀上是一枚单兵反坦克导弹,同时打开了导弹上的电池、冷气瓶开关以及电子显示器。 一团白烟,导弹发射。目标直指对方油罐车。 霍纳森丢下发射架,一头扎进了土坡后面,凌厉的子弹尾随而来,打得土坡尘土弥漫。 不远处,蛇形奔跑的童遥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不该逞能。如果有选择,自己可以做的更好,而不像现在这样,虽然目标依然完成了,但终究还是有些突兀,没有给己方创造更好的良机,不然,就可以避免多付出几条生命的代价。 复式两层建筑内,士兵们手忙脚乱,童遥仓促的一枪打在指挥官的胸口上,并没有打中心脏,而是肺部,士兵们抗来餐桌,将西蒙德放在桌上,外科手术军医已经在路上了,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用纱布不断堵住汩汩冒血的枪孔,不至使指挥官失血过多而死。 先一步冲进来的军官扶着阳台外面的栏杆,视野下,能够看到那个可恶的刺客正在狼狈逃窜。对方速度奇快,战术动作老练,这一看就不像是训练出来的,而是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 差一点。 要不是救助会的内部体制完善,也就不会发现流动哨少了一名。 同一时刻,特种战术小分队也正在头疼,整个计划被打乱了。距离预定的联合作战还有几分钟;不过战场往往风云骤变,不可能老老实实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很多时候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变故,这就很考验带队人员临机应变的素质,不光要统筹全局,还要当机立断。 机场住宿楼里已经有机组人员边跑边穿戴衣物,几架雌鹿双发单旋翼武装直升机正在缓缓旋动机翼,时不我待。 “发射,”队长冷静下令道。 一边的射击手早就准备好了,扛着肩扛式导弹,立姿发射。一团橘红色的火焰,跟寻常导弹不同,这枚一看就科技水准很高的导弹,出膛速度很快,连射手都被巨大的推进力甩出去两三米,两只脚犁地似的在地面上刨出深深的痕迹。 看得出来,射击手是一名纳米携带者,饶是如此,也被巨大后坐力弄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上冷汗涔涔。 射击手是四十五度角朝天发射的,导弹出膛之后,短短不到百米距离,就把速度推到了1.8马赫。救助会的雷达很先进,但是也拦不住不足一公里外发射过来的导弹。 防空导弹发射架刚刚启动,导弹已经在面前了。 营地上空,漆黑的夜空划破一道耀眼的光芒,接着骤然炸响,仿佛有神来之笔,轻轻点缀了一下穹顶,无数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波涟漪开来,就像水波荡漾,瞬间扩散到救助会营地上空的整片天空。 嗡嗡嗡~ 士兵们痛苦倒地,揪着自己脑袋不断摇晃,行进的队伍一下子歪歪扭扭,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只鸟雀在轰鸣,声音杂乱,久久不息,令人痛苦万分。 营房玻璃片片碎裂,稀里哗啦趟了一地。三个雷达站上,矩型发射机架上,布满各种电子元件和传感器的镀层面骤然窜起大片大片的蓝色电火花,随后发出阵阵袅袅青烟,传出一股子塑料烧焦的糊臭味。 准备起飞的雌鹿,驾驶员捂着脸,面前一排各种精密仪表盘毫无征兆的爆发出长长的电火花,突然爆闪的亮光照瞎了驾驶员的眼睛,只见他哀嚎着遮着脸,痛哭流涕。 大地一下子沉没进了黑暗中。 之前虽没灯光嘹亮,但营地内的光线还是很足的,在导弹炸裂开来的瞬间,所有照面路线集体趴窝,营地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零星的枪火不断在各处骤然又短促的炸响,随即湮灭。 黑夜下是沙沙沙的脚步声。 所有人产生了短暂的迟疑,帕特一众摸不清楚状况,但是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借着对方紊乱的时机从营地北侧快速穿插逃离。 霍纳森带着余下的残兵也退了下来,跟在帕特一众的屁股后面。 童遥迟疑了半晌,正要抬脚,脑袋一阵恍惚,抬头,眼前的一幕被虚影取代。 一座燃烧的营地。 眼前的世界似乎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真实的,另一个则是虚影。 真实的世界沉寂在黑暗中,时不时有人躲在角落扣动扳机,膛口焰闪烁几下,偶有飕飕风声席卷起地面上的浮土。 虚影的世界则熊熊燃烧。有些火是真实的,有些则是只有虚影的暗火。人们在争相溃逃,哭号抽泣的人脸,扭曲到了极致。天空之中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是那种闪烁着星芒的细碎大雪,如碎玉般飞散,不断在空中变换着形状,犹如展现优美舞姿的娇俏妖精,不断向众人展示着自己美丽。 这该死的死亡之舞。 这该死的美丽。 童遥勃然色变,竭尽全力奔跑着,脚步浑重急促,间或夹杂着一丝紊乱和虚浮,这种错误不该发生在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卒身上,虽然童遥年纪不大,但已经在这个末世生存了十八个年头,本该不会发生这类有失方寸的举态,但,还是发生了,这意味着,童遥的心态,自此刻起,产生了些微的动荡。 而能够让她动摇的,是死亡逼近下的恐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敌人的敌人(一) 未来视。 寻常多过鸡肋的异能,在此刻毫无征兆的发动。 神秘领域的事情,很难靠着一两句话解释清晰。能够看到的未来光景,大多数也显得有些不太靠谱。 而且这类不太靠谱的事情,往往除了不确定性,还有阶段性。 如人置身于迷雾漫漫,无边无际,摸索前行下,总会偶然运气爆棚,遇见一二路灯,照亮周围方寸,看清楚一些事物具象,往往也仅此而已,远些的,便看不真切。而这类光源,便是刻印在时间轴上的锚点。 借助它们,童遥看清楚了一部分事项,而这部分事项,预示着毁灭。 童遥脚下不停,弯着腰迅速奔跑着,猛然发力,轻盈跃过了1.5米高的铁丝网,落脚的时候,因为内心慌张,不小心踩到了几片枯朽的树叶,发出吧唧的声响。 两枚感应雷跳了起来,童遥瞳孔收缩,手一推,一股无形之力将感应雷包裹,猛然排斥出去。感应雷横飞出去四五米外爆炸,火光照亮了方寸之地。 身后脚步声骤然密集起来。 童遥矮身跳跃,身子往侧方扑过去,同时调转枪口,朝着后方喷射了一窜火舌。 有人惨叫倒下,更多的子弹报复性的宣泄过来,原本站立的地方尘土四溅。 突如其来的微波干扰弹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中。照明线路和中控系统被短波摧毁,巡逻队和追击手们只能凭借暗淡的月光寻觅敌踪,强光手电筒是不敢用的,在这种漆黑夜色下,无异于告诉所有人,我在这里。 枪口焰也会暴露目标,必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在夜色掩护下,童遥并不轻松,对面有几个猎人好手,擅长在各种极端环境下追踪目标,她数次折返,左冲右突,不断留下混乱嘈杂的痕迹,混淆视听,但是对面总能从杂乱无章中找出有用的信息,一路笔直追踪过来。 已经能够听到轰隆隆的战车声响,科技水平极低的机械式履带战车似乎没有受到高科技微波武器的打压,发动机暴躁的轰鸣起来。85毫米炮口在旋转,调整了几个方向后,立定,消焰器尾端有隐隐的红芒在闪烁。 在这个糟糕的地理环境下,面对复合式战车,那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脸绿的不光只有童遥,连在左翼凿开缺口的帕特都隐隐担忧起来,霍纳森已经汇合过来,突击力量又再次上了一个台阶。对面隐隐被压过一头,在三名纳米携带者打头下,普通士兵难以有效阻挡其锋芒。 但是战车不同,短兵相接或许可以废掉一两辆战车,但是如果距离拉扯得足够远,85毫米主炮还是能够轻松将纳米携带者轰成渣滓。 炮弹没有落在众人的头上。 远处的山坡炸起了一团浮土,隐约间,有一截手臂冲上了云霄,随即在狠狠跌落下来。 导弹的发射暴露了特种小队的坐标,对于两者目标的孰轻孰重,炮手心知肚明,所以第一发炮弹,打在特种小队所在的山坡顶上。 “撤,”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一把背起地上正在打滚哀嚎的射击手往后退,另一位成员倒在血泊中抽搐,看身下汇聚成水潭的血泊和身上纵深交错,凌厉狰狞的伤口,就知道没救了。 导弹射击手被炸断了一条腿,哀嚎声刺破四野。 附近的巡逻队正在快速朝这边赶来,隐隐约约中,四面八方传来各种悉嗦的声响,有草木被压倒的略略声,也有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两枚照明弹率先出现在山坡阳面上,一下子四里被照射纤毫毕见,刺目的光芒就像两个小太阳,三个方向,十几条跳动的火焰“扑扑”打来。 尘土飞扬,山坡顶部没什么遮蔽物,只有几块历经风雨沧桑的石灰岩,扛不住步枪弹的连续扫射,石粉嗖嗖的往下掉,五百多斤重的巨岩上全是龟裂的裂纹。 扛着伤员的队长目标太大,方寸之地,躲无可躲。 半山腰上大口径重机枪开火了,火力支援手跳出来,用手中新时代班用机枪横扫半周,这种机枪口径达到12.7,但是枪支重量14公斤,还不到旧时代着名勃朗宁重机枪的一半,载弹量高达150发,大大增加了火力持续性,使用的是侵彻弹,别说打人,打轻装甲步兵车都可以。 恐怖的子弹以扇形面扫荡过去,将沿途一切的阻碍物打成碎渣,篙草成片成片割倒,碗口粗的树木拦腰截断,人体更不用说了,肢体内脏横飞,惨状极其恐怖。 对面的火力一下子矮了下去。 很快巡逻队立刻展开回击,两发rpg7火箭弹呼啸而来。火力支援手骂了句:“卧槽”,从土坡上翻滚下来,两团火焰一前一后炸响,火焰熊熊,碎石飞溅。 突击手跳了出来,有节奏打着短点射,朝着剩下的伙伴招了招手,几个人交替掩护朝着山坡阴面走去,那里布置了大量的绊雷和陷阱,一开始就是用作撤退路线规划的。只是坡面有些陡峭,乱石嶙峋不好走。 巡逻队包围上来,穷追不舍。 童遥拿出几枚烟雾弹,拉开保险销,走几步就丢一颗,身后顿时弥漫着各种颜色的烟雾。大晚上的,烟雾弹其实没什么效果,主要是为了干扰后面追击过来,嗅觉明锐的猎人用的。 四下里跳出两道身影,是接应童遥的士兵,几个人交替射击,有人靠过去想搀扶童遥,看得出来,她很累,而且受伤了,衣服上有血渍。 人还没靠过去,被她一把推开,“帕特在哪里?” 靠上来的士兵迷惑的朝后方指指,她顾不得这批人了,赶紧小跑着过去。几个人迷惑不解的赶紧跟上,“上尉....童上尉,你受伤了,赶紧让小的给你包扎一下。” “滚!”童遥扭头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对方悻悻然的退下。 “帕特,走,带着余下的人,往回走,别冲击关卡了,快,逃啊,赶紧逃。” “什么?”帕特将手放到耳朵旁,拧起眉毛问道:“什么?”他站在斜坡上,左侧是机枪阵地,正在不断喷吐着火舌打击对面集群势力。 机枪的声音太响,两者间隔也太远,远到童遥声嘶力竭的呼喊,以感知力着称的帕特竟然也听不清晰,仅仅断断续续闻到,跑......快逃.....等字样。 此时天际已经响起了嗡嗡的轰鸣声,童遥指着天空声嘶力竭的喊道:“跑!” “撤!撤,快,别管机枪了,走啊。”帕特一把拉起两侧的士兵,拖着他们往后跑,同时意念发动,无数指令直接传达到前线推进的士兵们脑海中。 两架阿帕奇,两架支奴干,一架燧火由远及近,奔袭过来。 七枚aim空地导弹组成了第一波打击,雷达站,防空导弹发射架,弹药仓库,兵营和维修工厂被重点关照,仅仅一轮就瘫痪了对面所有的防空力量。 爆炸产生的火光和浓烟滚滚升腾,弹药库在导弹打击下产生殉爆,冲击波震荡开来,夹杂着滚滚热焰,一公里外的童遥都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阿帕奇围着营地打转,机身侧翼下各有一个短翼,每个短翼有两个挂载点,挂载点上挂载着一具m-261型19联装2.75英寸海蛇怪-70火箭发射器。此刻正在朝人群密集处投射火箭弹,地面一片火海。 机首下方一门m-203e-1 30mm单管链炮则开启收割模式,625发\/分的射速,大片大片收割着底下仓惶奔逃的士兵,将他们成片成片打成碎片。 另一架挂载着地狱火的阿帕奇低低掠过战车维修厂上空,将停放在广场上的装甲车,一辆一辆摧毁。一连窜30mm子弹打出,机场跑道上,两架孤零零,刚刚拖拽出仓库的苏35被大口径子弹打成了废铁。 一枚地狱火钻进储放战机的大型仓库,轰然升腾的火球下,仓库熊熊燃烧,无数身上冒火的机组维修人员惨叫着逃出来,不断在地面上扑腾、哀嚎,渐渐化作焦炭。 支奴干运输机悬停在营地上空,一队队武装人员通过索降,降落到地面,持枪开始清剿附近建筑内部的敌人。 他们通过扇形,以五人小队为单位,不断逼迫附近的武装人员朝着营地中心区域驱赶。 银白色涂装,双旋翼的燧火直升机悄无声息降临到他们头顶。 机降的武装人员默契的开始撤退。 底部舱门大开,大功率涡轮旋转的风潮嘶吼声在上空响彻,细密的银白色粉尘就像仙女手中挥洒的魔法棒,挥洒下成片成片,带着亮闪闪光芒的魔法粉末,在四周熊熊火焰照耀下,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救助会武装在这幅梦幻迷离的场景下,甚至一度忘了扣动扳机,傻傻呆立当场,有些人躲在建筑里,透过窗户去看,有的人走出躲藏的堑壕,伸手去接。 战场一下子变得宁静下来,只听到“雪”落的嗖嗖声。 “雪”纷纷扬扬而下,一只带着破旧肮脏的战术手套的手伸了出来,稳稳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雪花在粗粝褶皱的掌心中打着旋儿,啵,及细微的声响。 男孩有些诧异的看着银白色的雪花落在战术手套后,窜起一小簇火苗,火苗彻底蔓延,燃烧了整只手,剧烈的疼痛令人面庞瞬间扭曲起来,先前的欢欣变成了歇斯底里和恸哭流涕。 这样的惨叫没有持续太久。 火苗包裹了他整个身躯,只见空旷的大街上,他不断奔跑着,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烈焰。他一头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但火焰不曾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白磷弹! 夜幕下是一幕人间地狱的惨状,连同始作俑者都不忍直视。 燧火拨高的航空高度,扬洒而去。 火势熊熊蔓延,救助会营地内的搭建材料大多使用防火材质,但是在漫天的磷粉下,这些耐燃的材料竟然违背物质原理,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整个营地哀嚎一片。 火人们从建筑物的各个角落窜了出来,边跑边跳,一个个张牙舞爪,癫狂的跳着死亡之舞,然后倒在地上挣扎着,痛苦的死去。 烈焰燎人,望着亲手制造出来的炼狱,哈布斯堡的武装人员们无动于衷,冷漠的看着。熊熊烈火映红了他们的黝黑而狰狞的面庞,一双双瞳孔里倒映的全是挣扎的火人。 指挥官洛夫古德中校淡漠的最后看了一眼眼前光景,打了个手势,尾随他身边的都是家族里的好手,也是这次任务行动中,各组的组长。打了那么多年仗,许多事情已经不需要用语言吩咐了,往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下面人就会领悟,并执行。 一百五十人化作一张大网,分散开来,朝着零星枪声的四野围堵过去。 救助会足足有两千人,袭击虽然来得突兀,猝不及防,但是这么大块面积下,想要彻底清剿干净足足两千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主力已经被彻底打残,剩下的也就溃逃进四野的一些散兵游勇,这部分交给善于尾随追及的特种士兵绰绰有余。 帕特拉着雷科,此时他还沉浸在震撼中,久久不能自已。 “别看了,走啊。”帕特心有余悸,要不是童遥冒死过来报警,撤离得早,他们也会被这轮打击波及。 “是时钟塔那群狗娘养的。”雷科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悦还是伤感。 “别管是谁的,看到我们照打不误,现在局势这么乱,对面哪还会在乎是不是敌友,再不走,连我们也是一锅端了。”帕特焦急的拽着他,笨重高大的体型一动不动,最终雷科落寞的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帕特的肩膀,扭头大步朝着后方走去。 士兵们还剩下不到一百人,大多带伤,连童遥和霍纳森也负伤了,霍纳森小腿中弹,两个健硕的士兵匆匆就地取材弄了个担架,扛着他走,童遥伤得不重,肩膀被一枚步枪弹射穿,穿了新型防弹衣,伤口并不严重,血也用止血喷雾止住了,不妨碍行动。 她有些灰头土脸,不过心下里莫名有些窃喜。 仗打完了,回家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敌人的敌人(二) 雷科等人沿着北方山脉,花了三天时间从库都兴山脉山麓边缘穿插而过,绕一个大弯回到了卡特里特的势力范围内。 先行一步的通讯兵带回了总部的命令,让他们先行驻扎在费伦小镇,等待进一步指令。 部队已经被打残,急需休整,好在霍纳森跟费伦的执行官还有些交情,他们安排了二十间平房用来安置人员,并提供医疗援助和食物、净水。 童遥睡了一天一夜,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脑袋针扎一样痛苦,原本疲倦欲死,没想到睡了一觉更加劳累。 她用手扶额,另一只手用力捶打自己脑壳。 耳畔传来水花声,有人递上来一根温热的湿毛巾。 “谢谢,”童遥不假思索接过,恶狠狠揉搓着面庞,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扭头,入眼的是一张很秀丽的面容。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和雪白的护士服一起构成了隐约的诱惑。 芊芊玉指轻柔的靠过来,温柔的揉捏着她的脑袋,触碰之处,酥酥麻麻的,疼痛感也在对方揉捏下,消褪了稍许。 “这个力道,可以吗?童上尉。”女孩声音柔绵细婉,尾调带着淡淡的娃娃音,拖得很长。有点发嗲。 如果是个男的,此刻定然沦陷在温柔乡中。 有限的记忆开始重组,女孩是镇子内提供的医护人员,专门供应他们这批高级军官使用的。 木质房屋微微晃动了几下,连续又不间断的持续了半个小时,房间隔音效果有些差,放浪形骸的高亢叫声令人脸颊微微泛红。 女孩的脸红得如同熟的不能再熟的西红柿,娇艳欲滴。 童遥则脸色平静,只是轻轻敲了敲墙壁,让对面注意着点,如果没记错,隔壁住着的是雷科,这个强壮得跟熊罴一样的家伙,在持续不间断的作战一周后,还能第一时间上手新来的护士,其强悍程度可见一斑。 “该死的格斗域。” “该死的疯子、变态。” 另一个方向上面,有人拉长声音痛骂了起来,听音色,应该是帕特。 童遥掀开被子,穿戴好军装,向那声音嗲嗲的女孩问道:“餐厅在哪?” 女孩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好久才反应过来,慌忙往边上一指,“在廊道尽头左拐。” “谢谢。”童遥真诚的道了一声谢。 五分钟后。童遥和霍纳森坐在一起。霍纳森用调羹搅拌了一下面前屎糊糊一般的咖喱拌饭,不禁说道:“我真想把厨子的肠子抽出来,然后绕着他的脖子捆一圈,再拉紧,然后拧下他的脑袋塞进他的屁股里,然后问问他,屎是什么味道。” “这想法挺酷的,”童遥嘴欠说了一句,继续埋头消灭面前的番茄牛肉盖饭。 牛肉是风干牛肉,咀嚼起来干巴巴的,番茄更是催熟货,没什么汁水,硬巴巴的,没有丝毫口感,但是童遥还是吃得很愉快。 霍纳森嘟哝了一句,无奈叹了一口气,将满满一调羹咖喱拌饭塞进嘴里。 忽然他叫了起来:“又吃完了。嗨,童遥,你这是怎么了。你已经消灭掉了五公斤食物。” “没什么,我饿了。”童遥用汤勺将盖饭连饭粒带汁水归拢到盘子一角,伸出舌头,逐步扫荡过去,吃完的餐盘干净得仿佛洗过。 “服务员,这边,再上五份土豆饼和两份番茄牛肉盖饭,有蔬菜汤的话,不介意的话,也来两份。”童遥站起来招了招手,远处的大厨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他咬着牙齿疯狂颠勺,凶猛的火焰不断舔舐着焦黑的锅底。为了保证口味,大锅饭改成了小锅翻炒,他已经竭尽全力了,要知道,荒原里物资匮乏,普通工人吃的,是旧时代猪都不吃的东西。 但往常制作的那种料理,如果端上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杀胚面前,大厨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下场。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做一段饭,也需要承担如此庞大的压力,这么想着,他额头上溢出的汗水就越发细密了起来。 放在桌子上的战术面板动了动,霍纳森拿起来看了看,看完后,吹了声口哨:“战果报告和战利品清单下来了,只是还没有分配,统一汇总到我这边来了,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童遥接过了霍纳森的战术板,仔细阅读着战果报告。官方报告上面,这次他们的部下共计牺牲了437人,实际上更多,但是大部分扎浮罗尔的镇民和归附过来的流民不计算在内。受伤五十二人,所幸纳米携带者一个也没有折损,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战果是摧毁了四十二辆轻型、中型装甲车,一百零七架小型无人机,杀伤敌方人员近四百名。最重要的是守住了中路战线整整一周,为后续友军部署提供了宝贵的时间。 军部评价此次行动为a级。 按照他们军功评级,每人军衔擢升一级,功勋共计奖励信用点六十二万,这笔钱可以在公司武库内没有限制的购买任何武器,同时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也弥补这次战役造成的个人势力战损,公司后勤总部将在两天后派遣出一支补给部队,这份补给包含一架s55民改军用小型直升机,五辆amv“獾”步兵战车,一辆公司自主研发生产的飓风v22重型坦克,十二辆军用卡车以及五百套单兵作战系统、护具和武器。 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公司在欧洲老牌贵族家族哈布斯堡的扶持下,建设起了几道重型流水线,可以自主生产包含步兵战车、坦克、武装直升机和大型无人机在内的一些高科技重型装备。 本来卡特里特的重工业水准不差,缺的就是生产线和大量技术资料和人才,如今这部分,哈布斯堡填塞进来,简直如虎添翼。 童遥跟着霍纳森一样吹了一声口哨,简直鸟枪换大炮。这份大礼包,好得超出所有人的想想。看来公司不光千金买马,或许还有让他们重上火线的打算。 她将战术板还给了霍纳森,微笑着说:“我看过了,你准备怎样分配战利品。” “这个还不简单,我们一同出的力,所以一人一份好了。”霍纳森耸耸肩,有些无所谓地说。 “把这些步战车,直升机和坦克折算成信用点,然后一人一份?”童遥托着下巴,好看的眼睛盯着霍纳森,想从这位中年男子脸上看出点什么。 “然后分道扬镳?”童遥噗嗤一下笑了,“怎么看,公司安排的这份补给都是给了一个营的编制,是系统的一整套,拆分开来,还怎么形成战斗力。” 按霍纳森的分配方法,每个人折合下来,到手差不多四十万。四十万啊!对于童遥来说,完完全全是一笔巨款。不仅是童遥,恐怕任何一个卡特里特校官,都不会等闲视之。 但是这笔钱,对于霍纳森来说有些不公平,童遥仅仅出了一个人,就分走四分之一,而出力最多的霍纳森也才四十万,他的自留地——偌伦,已成废墟,损失不光是四百名职工和一百名武装士兵,还有无可挽回的重工业机器,仅仅四十万,可造不来下一个偌伦。光投入的时间成本就不止这些,况且,他损失了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偌伦。 “对你来说不公平,你得分一半。”童遥敲了敲盘子说道:“这场战争,耗尽了你十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资本。我不想你输得太难看。” 最后一句话击中了霍纳森心中的柔软,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为了不失态,他悄悄将头别过去,偷偷拭干流出的泪花。 “没必要分,也无需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我们是一体的,没有必要去计较这些。况且,战争还没有结束呢,老大,接下来事情还多着呢,可没时间在这儿哭鼻子。” “你们?”霍纳森愣了愣,微微有些触动。 “雷科和我都同意了,看童遥的架势,似乎也不打算反对,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办吧。”帕特笑了笑,大大咧咧坐在他们对面。 “接下来有的忙了,”他假意苦笑了两下,耸了耸肩。 赏金的事宜在这座小小的餐厅敲定了,经过这轮生死交锋,昔日的生疏、隔阂也在无形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羁绊。 第二天黄昏时分,总部派来的运输车队抵达了费伦外的营地,营地是匆匆搭建的,他们一伙也没闲着,敲定接下来的章程后,带着剩余未受伤的部下在费伦北部废弃农场里圈了一块地,热火朝天的开始搭建新的训练营地。 兼程赶来的五辆重型运输车装满了给养品,除了新鲜蔬菜、肉类、帐篷和米面油醋等生活物资之外,还有装备部应承给他们的五百套单兵作战装备。 每套单兵作战装备包含一件防弹背心,一把主武器,一把副武器,两套医疗组件,一个运动背包和一个单兵通讯单元。 每把主武器配备三个弹匣和一个基准的弹药。 老实说,有些令人失望。 这仅仅只是一个常规步兵配备的最基础装备,没有辅助用具,工程用具和特种用具,没有夜视仪,没有激光测距仪,没有防空套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小型投掷武器也只有两枚可怜巴巴的手雷,遑论烟雾弹,闪光弹等特种投掷武器。 有,总比没有强。 四名主官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聊胜于无。 欢天喜地的士兵们从载重卡车上抗下一箱箱武器弹药,送到营地旁边的空地上,仓库还没有搭建起来,只能在匆匆搭建起来的帐篷内储放物资,有的干脆直接拉一张雨篷布盖在弹药箱上。 带队军官,霍纳森认识,两人握手后拥抱。 “你看上去有些糟糕,”运输队带队军官是一名上尉,他指了指霍纳森拉碴的胡子和不修边幅的模样,调侃道。 “能活着,就得感谢上帝了,你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唉,算了,不提这些恼人的话题了,哈威,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霍纳森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来到一处露天棚户外,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威士忌,亲自倒满了一杯。 “现在外面每天一变样,你们待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小地方可能不清楚如今战况。”哈威婉拒对方递过来的雪茄,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米芯烟斗,塞上烟丝,眯缝着眼睛美滋滋吸了一口,淡淡道:“哈布斯堡新送过来一批补给品,里面包含了超过两百架的武装直升机,哈布斯堡的那个小子利用优势陆航力量,施展跳蛙战术.........” 在哈威口中,霍纳森洞悉了外面的情况,此刻的战况,只能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希尔德运用手上的牌,玩了一套诱敌深入的伎俩,他利用卡特里特的部队当炮灰,不断引诱对面的救助会武装肆无忌惮突进到卡特里特腹心部位。然后动用手上的陆航力量,进行精准打击,支奴干运输机随时可以将一个排的兵力投放到他们后方,而阿帕奇和鱼鹰对付纯步兵加坦克为主的钢铁洪流,完全是杀鸡用牛刀。 地狱火导弹可以轻易敲掉那些大铁罐头。救助会使用的,大多都是二三代坦克,面对低空陆航,毫无还手之力。 只装备简易防空武器的步兵更是只有待宰的份。 这就体现双方单兵质量上的差距,救助会空有庞大体积,却缺乏高效武器,使用的大多都是一些二战或者现代化的老货。而哈布斯堡麾下的雇佣兵,一个人的单兵装备的价格,就足够武装对面一个班的人。或许打阵地战看不出差距来,但是打遭遇战,绝对是压倒性的差距。 另外。 跳蛙战术另一大特点就是来去无踪,陆航拥有强大的机动性和隐蔽性,哪怕雷达也很难发现纵深领域内突然袭击的武装直升机。救助会脱离他们的控制区域后,进入敌方领域,首先面对的就是无孔不入,穿插快捷的游击队,往往一架载着五名特战队的小鸟直升机就能够打得对面冒然深入的一个排的士兵溃不成军。 救助会在战斗机、轰炸机、火炮和坦克上占据绝对优势,而哈布斯堡家族则反其道而行之,提供了大量陆航和地面力量。拿四到六马赫巡航速度的战斗机去对付武装直升机,好比用巡航导弹炸麻雀,双方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没有雷达,大海捞针似的,贴地飞行的武装直升机又不容易被雷达捕捉,想要在广大区域内找到这些乱窜的小家伙,简直困难重重。 哪怕瞎猫碰到死耗子,侥幸被战斗机捉到几架武装直升机,这种小概率的战损,基本不在对方指挥官考虑范围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敌人的敌人(三) 东西两线的进攻已经停滞,中路又被端了,形势急转直下。救助会的势力潮水般退却,在核心都市靖江以北一百二十公里处的控制圈内构筑了第二道防线。 在密西谷,杰拉克和卡德纳斯等城镇上建立起了矩阵雷达,利用短波检测系统,将方圆百公里范围内的陆航直升机标记出来进行精确打击。 作为军事学院高材生的希尔德,自然不会冒失的将自己军队推陈过去,打攻坚战。 双方不约而同或者可以说是约定俗成的在密西谷和卡德纳斯一线对峙。 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不是必选项目,希尔德不想消灭救助会,而救助会也有自己的考量,几天前还打死打活的双方,竟然一下子偃旗息鼓起来。 利用这段时间差,希尔德开始了下一步动作,他的目光投向了卡特里特以南的山区;那里只有拿着步枪和土炮的土着、流民,却坐拥着丰富的矿藏资源,他的雇佣兵已经摩拳擦掌,而他们背后的雇主也在蠢蠢欲动。 而随着边境线上部队的撤离,卡特里特不得不自己派遣军队填补空缺,为此卡特里特不得不再次下令征调一千名士兵。 作为补偿,哈布斯堡应承会再援助两条重武器生产线和一个现代化军工工厂。 卡特里特想要得更多,他们的目光投向了小型核聚变发电机厂,而哈布斯堡则有自己的考量,双方在会议桌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当然,这些外界的纷扰,此刻与费伦小镇上的霍纳森一伙无关,他们沉浸在招兵买马中。 随着第一波武器补给的到位,他们竖起了招兵旗,很快第一波吃粮的人就陆陆续续纷纷扰扰的过来了。 这个时代,对于广袤无垠的大地来说,人稀少得可怜,但对于有限的生存物资而言,人又多得难以想象。 费伦是拥有一千二百名居民的小镇,饶是如此,周边匮乏的资源也养不起这么多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超过一百名的费伦居民踊跃报名参军。 一名寻常壮劳力的市价是两百元,而一名手上有过五条人命,参加过民间雇佣兵组织的老手,报价则是五百。 咣当、咣当!阵阵嘈杂的噪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兵一边用力敲着插在地上的一截空铁管,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叫着:“起来了,起来了,让老卡门看看,今天又有几个棒小伙过来了。” 周围立刻有百余人从地上跳起,向这边跑来,都是从昨天陆陆续续赶到,错过征兵时限的流浪者,大部分都是听到消息从附近聚居点赶过来的,也有流浪到此的流民武装们。这些掠夺为生的流浪武装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加入大组织或者大型聚居地的机会。而且荒原上,这样的机会往往不多见。 人群衣衫褴褛,他们肩上背着,手里提着他们仅有的家当,一个个推搡着想要靠前挤一挤。身体强壮的自然拥有更多的机会,他们蛮横的将挡在面前那些瘦弱之人,一把推开或者一拳砸倒,挎着他们的身躯挤到前面。 这批人,从耄耋老朽到十一二岁的总角少年都有,甚至还有粗壮的妇女。 他们一个个眼神期盼。 老卡门早就看惯了这些,这该死的世道。他吐了一口浓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上身穿着件布满弹孔的军大衣,下身则是一条沾满机油的牛仔裤,脚上套着双高腰军靴。 与那些跟乞丐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的应征者们相比,老兵这身行头高贵得如同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人物。 他确实傲慢得也像个大人物。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那些应征者而言,他确实决定了他们的生杀予夺。 一张角铁焊成的桌子后面,他拿出一叠身份登记表,提这笔,带上老花镜,一板一眼的写着什么,时不时抬头询问对方几个问题。 其实大部分没有必要,自动荡年代出生的底层人几乎不识字,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登记表格更多的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手续。老卡门往往会临时给他们取个名字糊弄过去,有时候也懒得想,随便写一个数字代替名字,管他呢,反正没人在乎。 他用戳章在对方手臂上盖了一个合格的红印,挥了挥手,后面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会安排他们前往附近的营地,也有被打上不合格的,这种水印很难被清洗掉,会在体表上保留三天时间。这就避免了重复筛查的过程。当然,有没有用,也只有天知道,有些人为了规避这一审查制度,往往会想尽办法消除印记,然后第二天继续过来应征。 队伍排得很长,老卡门像个挑牲口的屠夫,扫了一眼他们的体格、皮肤以及脸色,重点是看牙齿,牙口好往往意味着能吃,能干活,能打仗,牙口不好则会被淘汰掉,在这个时代,牙口不好往往代表着虚弱,因为荒原上很难找到吃的,就算能够找到,大多都粗粝不堪,需要费尽才能够撕扯吞咽下去的,这就很考验牙齿的咀嚼能力。他一边检查一边随口吩咐着:“你可以,去那边找教官领东西!”或者是“你不行!” 理论上只需要一些健硕的青壮年男子,小孩子不行,女人老人更不行,他们不是慈善机构,虽然,没有入选意味着失去丈夫兄弟父亲的这些女人孩子老人的命运将迎来至暗时刻,但是这个该死的年代,谁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施舍给他们。 往往哪里都不缺闹事的,但是霍纳森为了保持秩序平稳,派遣来二十名荷枪实弹的护卫,他们黑黝黝的枪口告诫着这些胆敢妄动的家伙们,消停点,也小心点。 应征合格的大声咆哮,反复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疤,辩论着自己多么身经百战,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报酬,而没有合格的则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孩子和女人们徘徊在营地附近,久久不愿离去。 老卡门身后,一个秃头壮汉小跑着过来,对着他窃窃耳语几句,老卡门吃惊的回头,目光下,远处迎风招展的旗杆下,一身笔挺灰呢色少校军装的童遥卓然而立。 她的面庞坚毅,冷淡如水,且透着不容反驳的凌厉。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下就像敲击在老卡门心口上一下,她虽然悠闲的踱着步子,但是浑身散发出来那种尸山血海凝练出来的压抑气息,哪怕隔得老远,还是让人心有余悸,惶恐不安。 只见她朝着老卡门微微点了点头,老卡门的脸色变得如同刚吃下一只臭虫。 “好吧,好吧,该死的。”他恼恨的摇了摇头,朝着那些徘徊不去的孩子和妇女招了招手,“算你们有福了,赶紧过来。我只要二十个女人和五十个孩子,后厨人手不够,需要帮工,管吃管住,操,便宜你们了。” 老卡门很清楚,将这些荒野上的臭虫安排进后厨简直让一群老鼠窜进了粮仓,但就算如此,他无可奈何,上面大领导点头了,难道他还敢对着干?虽然他是霍纳森的嫡系部下,但也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得罪童遥。 孩子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过来。 荒野上的流民往往以家庭组织为单位,这个家庭组织跟旧时代的一夫一妻关系又不同。四五个拥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青壮年为主体框架组成荒野流民的大家庭,他们会有十几名女性依附者,当然也有老人,虽然很少。他们没有固定的伴侣,理论上,十几个妇女统归所有成年男性,只要不是直系子嗣就行。 妇女们白天负责采集、打扫和缝制等基础生活,当然,遇到愿意付钱的旅客,她们也不介意赚取点微薄收入。晚上则负责陪男人们睡觉。男人肩负起养活一大家子人的任务,他们会去狩猎或者打劫。将劫掠后的物资反哺回家庭,他们会共同抚育后代,男性后代会被小心看护,这些以后都是优秀的战士,而女孩大多会被遗弃或者贩卖给聚居地。 双方分工明确。 在生存面前,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舍弃。 虽然明面上只要二十个女人和五十个孩子,但其实照单全收了,四十七个女性一看就是手脚勤快的主,她们拘谨的凑在旁边,惴惴不安的等待着上面发布任务。能够有一口饭吃,她们已经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了。而孩子则有六十多个,大部分天性烂漫,但也懂事了,没有大喊大叫或者疯玩,而是依偎在母亲身畔玩着脚下烂泥。 老卡门挠了挠头,将这个棘手问题丢给了光头佬,他继续安排征兵事宜,不过这次格外顺利,再也没有咆哮着要求增加酬劳的家伙了,这些人开始乖乖排队,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一些感激和尊敬。 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虽然在生存面前可以道德沦丧,可以抛家弃子,但是如果有选择,又有谁愿意应征入伍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又有谁会丢弃妻儿,独独为了自己一口饱饭,为了一份微薄收入。 “你泛滥的同情心,又为我们的后勤增加了负担。”不知道什么时候,花花公子帕特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凑在身旁,对着她挤了挤眼睛。 “看到他们,想起了我小时候。”童遥并不避讳,而是淡淡说道:“总是吃不饱,总是很饿。” “我没有父母,大部分的荒野女孩都没有父母,流民只要男孩,女孩往往会被丢弃或者贩卖给聚居地。姿色好的养大了,会成为抢手的货物,一般的则会沦为赚钱工具,太差的,就会被卖给屠夫,剁碎了贩卖。”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被一家组织收养,住的地方是一个大型庭院,里面差不多有三十多个女孩,每一个月就会有新的女孩被送过来,每一天,又有死去的女孩被丢出去。” “姿色好的,会被精心打扮。每周,都会有大肚便便的客人过来,有的乘坐老式马车,有的乘坐汽车,无一例外,都是身份尊贵之人。他们会在豪华包厢内挑选女孩,这些女孩往往都不满十岁,下场会如何,其实大家都知道。有一次,我最要好的朋友被一个白人老爷看重,他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那时还不懂事,有被招待过的女孩说,他们会给糖果,会给饼干,老实说,那时的我特别羡慕她们,可以跟着面容慈善的老爷爷进包厢,享受水果和糕点。”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那好朋友。不久之后,因为贪玩,我偷偷摸摸闯进了庭院后面的后花园,平时嬷嬷都会很凶狠的告诫她们不要过去,也有不幸被抓到的竖了典型,被狠狠教训一顿,老实说,平常也不会偷跑去那边,那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 “以前也偷瞄过几次或者偷偷靠近玩耍过。花园很大,假山亭楼,风景独秀,静寂无人,恬适安详。但是独独一座假山后面,常年有两名高大汉子看守,不知道为什么,唯独那天,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以你的性子,一定会偷偷摸进去看看。” “对,那底下是一个地下室,昏暗的牢房,一米见方的铁笼子里全是那些准备处理的女孩。”说道这里,童遥整个人黯然失色,神情有些寂寥。 “我在那里找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她叫爱丽丝,原本是个有着一头飘逸金发,脸蛋精致的漂亮女孩,那一天,我看到的是.......”她痛苦的捂着脸,“入目所及,皆是腥秽。光着身子,不着片缕,阴牢很冷,她抱着膀子瑟瑟发抖,下体是一片狼藉,已无法正常大便,污秽之物涂满了小小的空间,墙壁上,铁栏杆上,地面上,到处都是,连供给她们使用的发霉黑面包上都是。”童遥捂着脸,“她被狠狠的虐待过,原本的长发变得稀疏,头皮上都是血痂,牙齿脱落了一半,嘴唇和腮帮子就像漏风的风箱,脸肿胀着,眼眶上是一片淤黑。她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看到我进来的时候,她竟然.....竟然.......” 童遥声音哽咽,已经说不下去了。 “那确实挺糟糕,”这个时代出生的人,大多见过太多太多人间惨剧,帕特也仅仅耸了耸肩,表示谅解。 “后来呢?”帕特侧着头打探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敌人的敌人(四) “后来呢?”帕特侧着头打探道。 “需要什么后来?”童遥脸色又恢复了冷淡,“故事的结尾没有后来,一伙自称自由之翼的不法之徒袭击了修道院,将里面的所有人都杀死了。就这样。” 童遥不耐烦的结束了交流。 帕特吐了吐舌头,看来无形中触碰了童遥的逆鳞。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童年都很不幸,包括他们这些所谓的上位者,帕特也仅仅再次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奈。 “行吧,看来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观众,难得童少校吐露心声——等等,你说一伙自称自由之翼的不法之徒?”帕特脸色骤变,难看得仿佛刚刚生吞下去一只苍蝇。 “你认识他们。”童遥扭头过去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不,不认识。”帕特摇了摇头,脸色又恢复到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好了,我们来聊聊别的,你知道,我们的启动资金只有六十二万,刨除征兵消耗,我们还有四十八万预算,这笔钱还要购买特种装备,防空系统,以及三个月的后勤补给。其实非常捉襟见肘。”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帕特挠了挠头,“我只是想说,爱心仅此一次。你救不了所有人,我也不行。后续还会有陆陆续续大量无家可归者过来,如果每个人寻求帮助,我们都予以回应,那么你就算长着三头六臂,也会被榨干抹净。这只是我作为一个合伙人,微不足道的提醒。”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童遥妥协似的举着双手。 招兵事宜告一段落,五百名士兵都是十四到四十左右的青壮年,活力旺盛。现在,他们只是一批拿着枪的平民,后续还需要展开一系列的强化训练。 霍纳森治军有自己一套方法,他以幸存下来的老兵为框架,重新填充人员,虽然整体战斗力会短时间内下滑严重,但训练速度和团队稳定性则无疑大大增强。 新招募过来的人,无组织无纪律,需要经过三个月的基础训练,教会他们基本的行伍规矩和军旅生活。 荒野上的人大多狡猾疲懒,老实说不是理想的士兵,跟城镇中的平民相比,他们毫无集体荣誉感,打顺风仗可以,打逆风局就容易一哄而散。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的时间很紧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其他城镇招募士兵。 装备已经发放到士兵们手中,每名战士得到了头盔、一件防弹背心,一把新时代最基础的突击步枪,一组医疗套件,一套战地营养套件,以及一个单兵战场通讯器。他们需要花费最短的时间去熟悉手上的武器,谁也不知道意外跟明天,哪个会先来,现在是战时,所有可能或者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发生,必须抓紧时间以策万全。 老实说这些装备拿来武装这些流民简直就是拿上好的佳肴去喂狗,可惜了。时间不等人,为此,也无可奈何,要知道,如果在往常,这批装备,霍纳森有十足的把握编练出一支精锐的步兵营,现在只能丢给这些炮灰们凑合使用。 霍纳森和雷科两人负责训练事项,靶场上最近枪声就没停歇过。营地里充斥着光着膀子卖力奔跑的战士。 帕特继续管老本行,依然做着整个团体的大管家,精打细算的使用着越来越捉襟见肘的资金,童遥负责培训特种排,从历战老兵里抽了二十人组建了前沿侦查排,她潜行和侦查水平在小团体中是上上之选,教训编练这些侦察兵手到擒来。同时因为女性的关系,也兼职管理那批收留过来的妇女和儿童。 这是帕特甩给她的,自己的锅自己背,为此童遥耸耸肩,也没有发表异议。 半个月后,一辆吉普车载着两位尊贵的客人到访了这座热火朝天的小营地。 来人正是杀生院的精英,哈布斯堡家族第三序位继承人,威廉·w·哈里斯,以及他的挚友吉斯。 霍纳森望着这批不速之客,皱起了眉头。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一支由二十名英灵(纳米携带者)率领,人数超过两百的精锐家族士兵接管了这座营房。 ............. 话分两头。 叶苏秦跟着伊莲娜步入废弃仓库。里面很黑,只有尽头的一张腐朽木桌上,放置着两截蜡烛,蜡烛被点燃,发出幽幽荧光。 一进门,一截黑黝黝的枪口就抵住了叶苏秦的腰眼,来人冷漠的自背后显露,伸手去下他腰后别着的手枪。 自黑暗中走出五名穿着黑西装,带着耳麦的保镖,他们下了叶苏秦的枪,勒令他双手抱头,面对着墙面,其中一个过来搜身。 李欣煜也是同样的待遇,不过给她搜身的是一名女特工,从这点看得出来,对方还是比较友善的。 叶苏秦耸了耸肩,乖乖照做,毕竟脑袋上始终都顶着一把枪,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他任由对方搜身,眼睛四处游走着,身子放松,人显得随意,没有一丝紧张感,相比较起来,那些抓他的人比他还紧张,神色戒备,持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些细节都暴露出,这些人只是高级安保人员,而非特种岗位人员。 面对一名诡变狡诈的高级特工,竟然手枪没有扣到二道火?想什么呢。 叶苏秦先是配合他们搜身,乖乖配合的样子果然令他们有了一丝松懈,就在这时,脑袋猛然后仰,避开手枪的枪口,同时出手。 一个肘击,狠狠打在半蹲身子搜索他腰间的保镖脸上,一道血箭飞溅,那保镖啊的一声,一头仰倒,鼻血飞溅。 砰的一声,子弹擦着叶苏秦面颊而过,同时他直接铁山靠撞过去,咚的一声,手枪脱手而出,侧面持枪顶着他脑门的保镖整个人摔飞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老实说这些略微有些业余的保镖都有些松懈。看得出来,他们没有受过实战的熏陶,拿着高昂的安保费用,实则只能处理一些普通突发问题,面对身经百战的就抓瞎了。 余下保镖们纷纷掏枪。这个动作——手枪快拔上膛射击,训练有素的人大概在1.6秒到2.3秒之间,他们足足用了3.7秒。 对于叶苏秦来说,3.7秒,足够放倒他们三次。 眼花缭乱间,地上躺了一地哀嚎的人。 伊莲娜反应比他们这些所谓的一流保镖快多了,只见她从腰间抽出只有一巴掌大的特种作战手枪,上膛,扣扳机,击发。一只大手盖了上来,一把推开套筒,子弹无法击发,同时脖子上多了一把冷光闪闪的折刀。 刀尖顶在大动脉上,仅仅往前半寸就会大出血,那时候神仙来了也没用。 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伊莲娜持枪抵着对方胸膛,但是手枪已经无法发射了,而叶苏秦整个人凑过来,以压倒性的身高,俯身看着她,同时右手折刀轻描淡写的架在对方脖子上。 如果从侧面看,会以为两人是恋人关系,举态暧昧,但是换一个角度,确是冰冷肃杀。 “住手,”身后传来威严的制止声。 其实没什么用,此刻占据主导权的是叶苏秦,叶苏秦又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放下武器,伊莲娜有些尴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放弃了被对方控制的手枪,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妥协。 出声制止的是一名老人,准确来说,是一名躺在轮椅上的老人,膝盖部位盖着薄毛毯,毛毯下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截裤管。 “哈立德审判长?”叶苏秦身后,一道倩影踉踉跄跄走出来,失神的望着面前之人,已经不可置信的想要伸手去摸那截空荡荡的裤腿,随即意识到不妥,搓着双手,有些无措。 “小姐,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大了。”面容慈善的老者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股柔和的慈祥,看李欣煜,就像看着自己家族的小辈们。 “您这是?”李欣煜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没什么,在一次袭击中,被炸弹波及了腿部,截肢了。”哈立德淡淡回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李欣煜连续说了三个为什么,一次比一次更悲痛欲绝。 哈立德目光平静,轻轻拍了拍此刻伏在地上低声抽泣的女孩肩膀,“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有些事情,你们54特别小组的人,有权利知道。” 叶苏秦收了折刀,双手插兜,这下好玩了。剧情都铺设到这一步,下一步自然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候,老实说,虽然嘴上说着不听不听不听,但是内心隐隐还是有些骚动的。 仓库内部空旷,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无论外面还是里面,都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老人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叶苏秦耸了耸肩踱步过去。 伊莲娜收起丢弃在地上的微型手枪,放在后腰隐蔽处,趴在地上的一个保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伊莲娜上去一脚踢在裆部,又是啊的一声惨叫,“饭桶,一群饭桶。”她恨恨的骂了几句,快步跟上前面几人。 这是一块相当大的空地,而且足够不起眼,几人莫名其妙走上前去,呆愣愣的站着,左顾右盼。哈立德敲了敲轮椅扶手。 叶苏秦耳畔动了动,他听到极其细微的齿轮转动声。整个地板微微一震,带着上面五个人,一起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他们在急速下降,眼前是一排排急速闪烁而过的应急灯,红红绿绿都有,速度太快,甚至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过山车体验,当然,乘坐之人需要极其雄厚的胆量。那下降的是一部电梯,一部毫无遮拦的电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造成伤害,脚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一米见方,连块挪动的地方都没有。 黑暗中,有人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是李欣煜;女孩子在这种环境下,有些害怕也属正常。 地面又是一震,速度慢慢降低,最后下沉停止了。四面八方忽然亮了起来,老实说,这里有些像开采矿藏的坑洞,无比深邃,也无比简陋,抬头能够看到花岗岩结构的地层。 一行人刚刚走出通道,一个足足有两米高的大汉就走了上,重重地给了李欣煜一个力道十足的拥抱。 “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大汉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激动,“这几天,父亲一直在念叨着你,真担心你会出事,该死的,你老是这么不告而别的离家出走,再好的心脏也吃不消这种频率的危机事项。” 李欣煜一脸吃惊,呆愣愣的喊道:“哥?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等会再叙,这位是?”大汉看向叶苏秦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有点大舅哥看妹婿的味道。 “叶苏秦,埃勒集团亚洲地区掌门人,叶讫言的儿子。”李欣煜张了张嘴准备介绍,伊莲娜越众而出,开口替她介绍道。 话音一出,大汉的脸色立马有点难看,四周散落着大量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目光有些不善的望过来。 “你不该把他带过来。”大汉说道。 伊莲娜摊了摊手,没有辩解。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眼角余光瞥到,有人不动声色去拿架子上的枪械,几个人看似随意,却从后面包抄过来,目的不言自明。叶苏秦上前一步,他的手始终插在裤兜里,里面有一把折刀,也有一截自制的发烟罐头。发烟罐头很小,也就两个打火机的体积,里面装满了刺激性的化学物质。 他凑到了哈立德身旁,冷眼旁观着这些人的举动。 这是一个露天平台,视野不受阻碍,所有的举动,其实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剑拔弩张之际,哈立德拍了拍手,“这里面或许有误会,先生们,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好交流交流,或许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也说不定。韦德,你说呢?” 被叫韦德的人正是李欣煜的哥哥。他耸了耸肩,表示没有意义,挥了挥手,那些饱含敌意的众人退了下去,继续干着手头上的事。 几人来到一间会议室。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敌人的敌人(五) 这是一间会议室,哈立德端坐在上首位置,看得出来,这里真正敲板的,估计是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 其他人分批次坐下,或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或与邻座窃窃私语。 叶苏秦没有坐,抱着膀子站在墙角上,这里距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发生什么,都能够第一时间应对。 李欣煜走了上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叶苏秦接了,但没喝,“你跟你哥哥真不像。” 李欣煜有点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脱线,她徒劳辩解道:“不是亲哥哥,也不是表堂兄,是我干爹的儿子。”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干了他老婆,又玩弄了他女儿似的。一个人想刀人的眼神,是隐藏不了的。” “或许有什么误解吧。”李欣煜捂脸。 “你们之间,没什么吧。”叶苏秦说。 “想什么呢,我跟他就是普通义兄妹关系,等等,这话怎么感觉你在占我便宜。”李欣煜脸色立变,张牙舞爪起来。 “没什么,我就怕他误解什么。”叶苏秦耸了耸肩,一副欠揍的模样。 伊莲娜扭着水蛇腰,将威廉的日记本随手丢在会议桌上,“书,我看过了,没问题。”她对着上首的哈立德点了点头,对方默默颔首,于是她站起来主持会议。 叶苏秦表情变了变,随即又变回之前平淡的模样,目光注视着他们,想看看接下来打算玩什么幺蛾子。 显然威廉这份日记是双密码结构,明面上的密码破解出来了,暗地里的密码需要专业人士予以破解,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但一定是重要的情报,不然也不会委托伊娃,通过这种七拐八拐的方式,将日记交到组织手上。 “闲言少叙,我们就直接步入正题了,首先,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不同的组织和国家,虽然我们有共同的诉求和目标,但毕竟都很陌生,不管大家信任也好,不信任也好,我先起个头,自我介绍一下。” “伊莲娜,mi6高级情报官,负责统筹卡汶狄和菲律宾两地的情报传递工作和刺探收集任务。我们跟卡汶狄官方是合作关系,当然,这个合作是指以首相塞普林为主导的合法政府,而不是由跨国集团,埃勒财阀扶持起来的国务院国务卿,曼温·塞克斯先生主导的伪政府机构。”说这句话的时候,伊莲娜的眼神瞟向了墙角的叶苏秦。 叶苏秦呆住了。 “这次事态,别看波及范围不广,但简直是一场政治灾难。我的手下,威廉·索托,两个月前才从其他地区划归到我麾下,他隶属于特别情报局编外人员,这一行干了十年,拥有过硬的专业技术,但在三天前,被人毒杀在靖江北岸的露天沙滩上,死因是心肌梗塞,我们派人接手了他的遗体,但是,尸检结果为突发性死亡,而非毒杀,因为遗体内检测不出任何致命药剂。” 伊莲娜顿了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叶苏秦,“我们怀疑,这次幕后凶手,很可能是埃勒财团,因为全世界,能够骗过当下检测手段的,也只有以药业起家,实则研究生物病毒,并拥有超过数千致命药剂配方,却秘而不宣的暴力犯罪集团,埃勒。” 叶苏秦轻轻鼓了鼓掌,“演讲真不错,凭借着怀疑,就可以武断推论到这般地步!难道贵国的特工们,平时工作,都靠臆想来实施?” 伊莲娜银牙咬碎,但是苦无证据。 “还有一个问题,威廉的目标是不是我?”叶苏秦又问道。 “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他摊了摊手,继续靠在墙角听“课”。 “威廉的目标是前exe人员。这次沸沸扬扬的卡柏拉胶事件就是他们策划的。其目的目前尚不明了,但是他们幕后金主,很可能是samsara,一个极端学术组织,目前尚不明确埃勒和samsara之间有何关联,但是samsara明确对exe人员进行技术援助,可以分析出,两者似乎不太愉快。” “正是基于这个目的,威廉试探着想要与对方接触,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照你这个意思,老实说,威廉被exe杀害的可能性也很高。”李欣煜发问。 “不排除,很可能威廉在刺探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不利于exe的情报。但是,”她扬了扬笔记本,“这种说法,目前被排除了。” “日记本里写着什么?”李欣煜继续问道。 “这个接下来,我们会内部公开,先放一放,我们还是说说目前的形势。” “威廉之前一个任务是什么?”叶苏秦发问。 伊莲娜妙目一闪,非常隐晦的压下心头的惊讶,淡淡道:“是关于菲律宾一个武装部部长的事情,因为事涉内部机密,具体情况不予告知。” “我猜,那个武装部长跟埃勒有直接联系吧。”叶苏秦追问。 “.........”伊莲娜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军火?运输!”叶苏秦面色凝重的猜测道。 伊莲娜看向叶苏秦的目光已经变了。 叶苏秦从伊莲娜的神色可以看出自己猜对了。 “这件事情先揭过,后续我们还会有一场情报汇总和总结的会议,到时候很多细节都会披露,那时候在探讨,效果会更好。”韦德站起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韦德·唐,中文名字唐啸川,吕宋人,目前暂时担任首相办公厅下属54特别行动小组组长一职,54特别行动小组是新近成立的一支为应对国内越来越严峻的特殊局势而组建的团队,团队成员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我们的行动目的是肃清官场毒瘤,预防某些跨过集团结合本地官员,越演越烈的反政府行为。” “我们之前跟mi6联系并不热络,也是最近半个月才堪堪搭上线的。你们目前所在的是我们位于靖江北部的安全屋,独属于我们特别行动小组的安全屋,暂时非常安全,嗯.....大概吧。”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国内局势很严峻,以国务院,情报总局为首的一些不法分子们正在企图通过挑唆,暗杀,离间,煽动等手段,迫害国内一批有志之士。其中包括我们的审判长,众议院的高级事务官,哈立德先生。他在两个月前,拜访利比亚期间,遭到不明国外武装袭击,永远失去了双腿。” 哈立德笑了笑,打断对方话语:“他们妄图通过这种手段剥夺我的政治生涯,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成功了一半,至少,目前的状况下,我已经不能在履行我作为卡汶狄众议院审判长的职务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已经在暗地里拉扯人马,贿赂官员,筹谋选票了。” “如果我这个位置,由曼温一派主导,那将是一场灾难。” “双方已经不留情面到这个地步了吗?”李欣煜目瞪口呆,政治上的事情,大部分遵循一条颠不破的道理,潜规则办事,明规则整人。没有人会斥诸于武力,如果人人都这么干,岂不人人自危,岂不天下大乱。 那要法律干嘛,那要政治干嘛,那要均衡干嘛? 比拳头谁大? 卡汶狄是合法合规的主权国家,不是军阀割据的动荡之地。 所有人沉默不语,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卡汶狄多样的政治生态铸就了它独特的政治风貌。 首先,卡汶狄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但跟其他君主立宪制国家不同,王室在政治上还是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民间,也有较高的声望;尤其在吕宋人为主体的区域内,具有极高的政治号召力。毕竟王室是以吕宋人为主体的,虽然通过政治联姻等方式,拉拢了一批马来士族,但骨子里,无论混血不混血,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做吕宋人的。 其次,卡汶狄是多党执政,国内以现任首相塞普林为领袖的共和党和曼温领导的民主党派一直龌龊不断,还有激进民族党、工人党、社会党等一众小派忙着居中斡旋。国内形势错综复杂。 再者,卡汶狄是多民族国家,国内民族矛盾重重,积怨已久,矛盾冲突,时有发生,更加加剧了政治生态的不稳定。 “总的来说,还是要防范于未然啊。”哈立德颓废的叹息一声,“塞普林着令办公厅紧急抽调一批强兵悍将就是为了预防可能发生的局势动荡。诸位,卡汶狄,以及八千万民众的未来,就拜托各位了。” “哈立德审判长严重了。”伊莲娜急忙摆手,“作为宗主国.....呃,作为综合国力较强的五常国家,作为一个有担当大国,我国对于卡汶狄的形势一直密切关注。如有必要,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贵国政权的平稳过渡,绝不会让这些宵小们得逞。”伊莲娜有点尴尬,下意识喊了宗主国,这令众人有些不快,虽然私底下讲讲也无可厚非,但是拿到明面上来确实有些磕碜人。 叶苏秦撇了撇嘴,都这时候了还耍小聪明。伊莲娜什么人,那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谍报人员,会下意识说漏嘴?她说的,都是她故意泄露出来的,她在各种场合里里外外不停宣扬二战殖民理论,其心可诛。 不过这种时候,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短期内,大家伙还是同一战线的战友。 在座的都是人精。嘴上个个喊得大义炳然,实则为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私底下知道。 利益,永远都是人类迈步过去的一道坎。 “欣煜,”韦德抬头,“针对你的绑架行动,不是一次单纯的警告,而是别有所图,你现在沦落为政治的筹码了。” “父亲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妥协的。”李欣煜神情激动的反驳说。 “还是太肤浅了,都这么大了,政治眼光还那么短视。拿捏住你,并不需要你父亲妥协,只要有这么一件事情,就可以做很多文章,而这些文章,通过润色,矛头直指当下施政政府,打蛇打七寸啊。” “小李,平常贪玩一些,任性一些也就算了,明明知道现在形势这么严峻,还偷跑出去,确实,太不像话了。”哈立德也脸色不悦的指责道。 “我....我.....对不起嘛,我也想为大家尽一份力。”李欣煜羞红了脸,垂着脑袋说道。 “呵,一国王女,随便搞点花边新闻就足够抹黑王室的脸面了,比如夜场跟四五个黑人玩嗨皮了之类的。”叶苏秦吹了一声口哨,神色调侃的说道。 李欣煜脸色立黑,虽然知道叶苏秦说得正是道理,但是任谁被这么说,内心也会勃然大怒。 话敢话都到了这一份上,叶苏秦再傻也猜测出李欣煜的身份了,能被德高望重的众议院高级官员像孙女一样教训,这种素质能够轻易加入首相办公厅的精英行列,能够让敌对一方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动用kup(卡汶狄国家安全警察部队),也要搞到手的,除了卡汶狄王室成员,仁裕九世皇帝陛下膝下长女之外,还能有谁能够有次殊荣接受各方宽厚照料。 “我.....我可不是因为贪玩才出来的,毕竟我也是54小组的成员,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尽一份力,尽到自己的职责,这是我的国家,我爱她。”李欣煜无力辩解道。 “荣誉成员不是成员。”叶苏秦恶意揶揄。 “你你你你......”李欣煜彻底抓狂了。 “你什么你,都让国外间谍混成男友了,还你啊,我啊的,谍报人员做成这幅德行,也算独树一帜。” “混蛋,叶苏秦,你就是个王八蛋。”李欣煜叉腰痛骂。 “好了好了,都消停一下。”哈立德头疼得要命。 “好了,自我介绍就先告一段落,现在,叶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属于哪一方。”韦德站起来,目光炯炯的问道。 叶苏秦沉默半晌,抬头,小心翼翼说:“如果我说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你们愿意相信吗?” “单枪匹马,消灭了整整一支中队的kup(卡汶狄国家安全警察部队)。如果我国的内卫部队衰弱成这鸟样,已经任由一介平民拿捏了,那卡汶狄活该灭国。” 叶苏秦耸耸肩,“有时候,事情总是朝着戏剧化的方向前行,历史也是如此。” “好了,收起油腔滑调,说点正紧的吧。叶先生,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叶苏秦微微颔首说道,随即苦笑连连道:“我真的是你们口中大反派的嫡长子,如假包换。但我确实不知道家父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在我七岁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渺无音讯。” “关于我的身手问题,抱歉,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敌人的敌人(六) “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况且作为隐蔽战线的同僚们,有点自己的秘密很正常。”哈立德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是有关部门安插在叶讫言身边的线人?”李欣煜腆着一张脸,傻傻问道。 “我既不是有关部门的人,也不是叶讫言安插在身边的助手、嫡系,我就是我,同时,我也是他儿子,唯不唯一,不知道,但一定是他儿子,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提供dna。”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话题就没必要说了。”韦德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冲了进来,叶苏秦眼疾手快,一脚踢才打开的门上,一个半探身子进来的战士被门夹了个正着,他哇的一声吃痛,还没把门推开,手上的枪已经被人夺了下来。 “够了,韦德,够了,所有人都退下去。”哈立德愠怒道。 门外的特战队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听候审判长的命令,看得出来,在这里,他具有绝对的权威性。 门外士兵潮水般退去。 叶苏秦吹了一声口哨,将夺下的m4丢在会议桌上,继续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审判长!”韦德站了起来,不耐烦的望向了哈立德,“事情已经很明确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指望对方对付自己的父亲。” “对,我确实不可能站在你们这边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叶苏秦认可了他的话。 “但你是卡汶狄人是吗?你爱这个国家吗?”哈立德问。 叶苏秦沉默了。 “李欣煜女士。”哈立德加重了语气,“你比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了解你的同伴,你信任他吗?” “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不知情,我可以保证。”李欣煜说,“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我很确信,叶苏秦先生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士,不会做不利于国家的事情。我信任他。” 叶苏秦略微有些诧异,目光投射过去,李欣煜报之以微笑。 “好吧,我相信李欣煜女士的判断,叶苏秦先生,欢迎您加入这个大家庭。” 叶苏秦两手一摊,“行吧,你们是打算拘留我到本次行动结束呢,还是终身将我监禁,反正我不觉得你们会轻易放我回去。” “叶先生似乎误会什么了。” “我听了你们那么多内部机密,难道还能正大光明走出去?”叶苏秦冷笑连连,这帮人在想啥呢,当自己是小白。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能参加这次行动。”哈立德一脸正经的说道。 “你疯了?”叶苏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鬼逻辑,这个大爷,脑子没事吧。 “不瞒您说,我们现在迫切需要您这样身手了得的人员参与,我不管你来自何方,也不管你背后有怎样组织势力,更不管你有何企图,我们都需要你加入。” “老爷爷,你这么说,我就犯迷糊了。” “不迷糊,换个说法,或许你能够更好理解。我们不隶属于首相塞普林麾下,亦不属于曼温·塞克斯先生。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是,首相和将军,都靠不住。” “你们隶属于王室。”叶苏秦惊呆了。 “答对一半,其实现在王室也靠不住。我们是真正热爱这个国家的第三方组织,而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的全部成员。”哈立德苦笑着说道。 “什么?”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保镖不堪一击,我们的武装人员,大部分仅仅只是受过简单军事训练的虾兵蟹将。除了韦德,整个基地找不出一个拥有高超军事素养的人来。” “那个谁谁,你一个mi6的高级情报官......”叶苏秦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已联络不到上级了,手下的人不是叛变,就是失联。”伊莲娜脸上攀上一坨羞红,“我们得不到任何有效支援,甚至,我们的存在,白金汉宫都不知情,或者换一个说法,白金汉宫不承认有这么一个组织,甚至不承认有我这么一个高级情报官员。” 叶苏秦内心一万头曹尼玛奔驰而过,我嘞个去。 合着你们就是在这瞎忽悠。 叶苏秦表情变了又变,像是便溺了一样。底下的人也是一脸尴尬羞愧。 ........... 尴尬的场面下,众人重新落座。 关于之前的事情,双方只字未提。伊莲娜重新担当会议主持,她将威廉日记的破译暗文投影到墙上。 “埃勒集团在菲律宾的势力极大,跟领导层拥有不菲的交情。我之前在mi6的东南亚情报总站工作的时候,就截获到,菲方又六分之一的高级官员在升迁过程中,或多或少得到过埃勒财团的隐性支持。尤其现任海事局局长和交通运输部部长,都是埃勒一手提拔上来的。” “威廉在之前渗透任务中,截获了一段信息,是关于有一批武器,被拆散打包进寻常公派货轮上,偷偷瞒过海关运输进了卡汶狄。” “在这件事情上,绿盗们功不可没。” “他们扰乱了卡汶狄近海秩序,为走私赢得了时间。” “这么看来,卡柏拉胶事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叶苏秦提问。 “对,他们至少被多方势力利用了。”伊莲娜点了点头,“而且,根据威廉的报告,这批武器运输,不止一次。他就发现过两次,那么没发现的,还不知凡几。” “都是军用武器,流入民间组织,危害有多大,在座诸位,应该心里了然了吧。”哈立德说。 “是,局势会迅速恶化。”韦德点了点头,“这批武器的流向在哪里?你们掌握这方面情况吗?” “之前威廉猜测是eox(卡汶狄国内极端民族分裂势力,成员多以年轻人为主。)。但也不排除其他。” “说了跟没说一样。”韦德撇了撇嘴。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威廉最重要的发现是,这批武器中,出现了鸿雁2型。” “什么东西?没停过这类型号的武器。”韦德见多识广,但也懵逼,他熟识各国现役装备,但是没停过有这种型号。 “我也没听过。”伊莲娜摊了摊手,“但是根据威廉的描述,这是埃勒集团麾下重工业集团长陵重工的自主研发武器,手提式精确制导导弹,长一百二十英寸,直径三十五英寸,能够在二十公里范围内,准确命中任何目标或者地点。毁伤半径大概在七十米左右,落差精度不会超过三十厘米。” “你在给我开玩笑。”韦德觉得不可思议。埃勒虽然牛逼,但终究只是一家跨国企业,精确制导武器啊,大哥,不是白菜呀,全球除了五常,有谁能够单独研发和制造这类高精度制导武器。 墨西哥总人口1.28亿,还造不出一辆坦克,一架飞机,你跟我说一家普通民营企业,已经在精确制导武器上大踏步的前行,这是把人当傻子在哄骗吗? “是事实。”伊莲娜信誓旦旦。 “我觉得直接承认威廉脑子被门夹了更现实吧。”韦德还是不愿意相信,“会不会那小子被人骗了?” “有五枚流入卡汶狄。”伊莲娜继续汇报。 五枚,多达五枚,精确制导导弹,所有人背后冷汗淋淋。 一发下去,那就是国际事件了。 “他们想干嘛?他们打算用这批精确武器干嘛?一年后的大选?”韦德喃喃,“不是他们疯了,就是我疯了。” “也可能是国事访问。”叶苏秦火上浇油。 所有人头上毛都炸了,如果这批武器却有其所说的那么玄乎,一枚打出去,甭管拿来干什么,干大选也好,干国外访问的领导人也好,对于卡汶狄本就脆弱的政治生态来说,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必须查,严查,无论动用什么关系都行,赶紧查查这批武器在哪,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要销毁掉它。”哈立德吓得脸上红润的气色霎时变得惨白。 会议开到了凌晨三点,叶苏秦夹枪带棒的言论,赢得了所有人的反感。他故意这么对着干的,他不喜欢这伙人,也不想刷好感,只想赶紧离开。 整个地下安全屋,拢共只有三十几个人,以叶苏秦的能力,甭说叶苏秦了,来三个kup成员,就足够干翻这一整个安全屋的人了。几个哈立德雇佣的私人保镖,已经是这边充牌面的人物了,剩下一拨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文职或者技术人员,能拿枪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叶苏秦可是纳米携带者。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伊莲娜。 “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是成年人,路是他自己选的,我无从置喙。他一直都是一个比较疯狂,也比较理智的人,他会做出什么,我不敢保证,但他是一个好父亲。” “听说你七岁就被他丢下,但从你口中的话语来看,你不是很恨他。” “他只是对家庭,对妻子不忠,不负责任。又不是对我。”叶苏秦说,“都是自然人,何德何能,一定要因为子嗣的关系,就强加他必须彻头彻尾,心甘情愿的束缚在小家庭中?这个没什么道理,他有野心,有野望。他只是选择了一条他喜欢的路,至于路的尽头有什么,那是他的事情,他的选择,正如我现在还能在这里跟你聊天一样,这是我的选择,我的路,仅此而已。” “你真的只有十八岁?”伊莲娜困惑说,“可真不像。” “威廉也这么说过。”叶苏秦淡然道:“我只是比正常人稍稍成熟了一点。” “这可不是一点,你给人的感觉像个富有人生经验的哲学家,可你还这么小。” “如果年龄能够提供智慧和阅历的话,那么统治世界的应该是灯塔水母。听说它们永生不死。” 伊莲娜哑然无语。 “假如,我指的是假如,假如你跟你父亲有机会面对面,你会一枪打死他吗?” “不会,”叶苏秦不假思索回道:“但我会将其绳之以法。” “好棒噢!大义灭亲。”伊莲娜媚眼如丝,整个身子靠了过来,“那么,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加入mi6。” 走廊的拐角,四处无人,温香软玉贴了过来,烈焰红唇轻咬着下嘴唇,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凑了上来。 唔——! 伊莲娜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一头褐色头发随意披挂在肩膀上,她的舌头很软,带着一股摄人的芳香。在口腔里不断搅动,唾液与唾液的混合,散发出惹人心驰动荡的荷尔蒙芬芳。 叶苏秦轻轻推了推她。 两人随即分离,伊莲娜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液,她轻轻伸出舌头舔舐,动作中媚态尽显,同时也让身后看着的人,银牙咬碎,气得不行。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下次见。”伊莲娜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踩着性感的猫步,款款而去。 “这个妖艳贱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欣煜就站在了走廊边上,离他们只有二十步的距离,一脸愤愤的表情。 “叶苏秦,以后少跟她有瓜葛,这种女人,吃人不吐骨头,小心被卖了,还在帮忙数钱。”李欣煜插着蛮腰走了过来。 “你在关心我?”叶苏秦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还是因为在乎我。” “我我我我......”李欣煜有些慌乱,“去死吧,叶苏秦。老娘才不会喜欢你呢,给劳资滚。” ........... 靖江一普通小区内。 梅艳红正在张罗着饭菜,当刑警的大孙子今天过来,可把两空巢老人高兴坏了,这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老实说,怪想得慌的。 梅艳红是最疼这个孙儿的,虽然是抱养过来的,但是一直当亲生的对待,儿子死得早,这个孙子即当儿子,又当孙子,疼得不得了。 一大早就早早赶集市买菜,图的就是一个新鲜。 李长山虽然退休了,但是作为一名警务工作者,还是时刻紧盯着国内外形势,正摊开一张靖江晚报在看。 “老头子,下去买酒。”梅艳红炸雷般声音响起。 “买酒干嘛?”李长山放下报纸,回道,但人还是站了起来。他因为胃病关系,早早戒烟戒酒了。 “你不跟孙子喝一杯了。”梅艳红咋咋呼呼喊道:“你不喝,我还要跟我宝贝大孙子喝一杯呢。” “要得要得。”李长山赶紧起来套衣服,“都是你宠的,你说现在小年轻哪有几个喝酒的,都是你惯出来的。” “都这么大的人了,抽烟喝酒咋了,你不也是常年烟酒不离手,要不是查出来胃里有个大疙瘩,你会戒酒?”梅艳红炸了,絮絮叨叨数落着自己丈夫。 “得,反正里外,你都有理,我去买酒还不成。” 梅艳红张罗了七八个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一时间,客厅内菜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她在围兜上搓了搓手,往房间里张望,“恢啊,在干嘛呢,翻得一团乱。我跟你爷爷的房间没你要找的东西,瞅你这小子,一进门就往这儿赶,是不是丢了什么证件了,等会吃完饭,奶奶给你找找。今天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赶紧的,晚了怕凉了不好吃。” “我就想看看我爸小时候的照片。”李恢吹掉一个老式相册上面的一层灰,站了起来,咧嘴傻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敌人的敌人(七) 退休警督老李家难得见了炊烟。 寻常逢年过节未必到场的李恢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拎了两盒保健品来老家。 四周都是几十年的老邻里,一个个端着饭碗过来窜门看稀奇。 老李家三代都是警察,在附近颇有威望,经常有附近遇到难事的乡里乡亲的过来找他们帮忙,能帮的,老李是一点都不含糊,所以左近名声很好。 菜做好了,李长山开了一瓶武夷王酒,闻着味儿,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家乡的酒,最正。”他挨个给老伴和孙儿倒满。 “爷爷,我来就行了。”李恢赶紧接过酒。 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久都没这么聚过了,最近的一次家庭宴席还在九个月前。爷爷随意问了问李恢的工作,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在警界摸爬滚打几十年,一肚子做人做事的道理,虽然有些赶不上时代变化,但老人都这样,喜欢絮絮叨叨他那些老掉牙的论调。 李恢就这么听着,偶尔回几句话。 “阿恢啊,一进家门就急赤白赖的找你爸的照片干嘛。”梅艳红随口问了一句。 李恢沉默了。 两老人抬眼看着他,一脑门的问号。 李恢是抱养过来的,也是他俩一手带大的。按理来说跟自己死去的儿子没有任何瓜葛,也不会闲得蛋疼去翻找自己逝去养父的照片。 “爷爷,奶奶。”李恢一脸郑重,两老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 “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李恢斟酌的词汇,咬了咬牙道:“我是你们亲生孙儿。” 吧嗒,梅艳红慌了,手上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还是李长山有定力,不愧是做过刑警的人,面色泰然道:“你说什么呢,你是孤儿,是你师父抱养过来寄养在我们这边的,你那时才七八岁,怎么,忘了。” “爷爷,别逗闷子了,我手上有我们三人的dna鉴定报告。”李恢直视对方,“其实,你们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一直都瞒着我。” 这回轮到李长山沉默了。 “我爸是怎么死的,我妈是怎么死的,她应该来找过你们对不对。为什么?爷爷,为什么?” “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还计较些什么,既然被你知道了,那你心里有个数就好了,别翻旧账了,算爷爷求你了,行不行。”李长山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求。 “这事跟你爷爷没关系,那女人是被我赶走的。我们堂堂警察世家,怎么可能娶一个妓女做媳妇,咱家的脸往哪儿搁,你三大姑,八大姨怎么看我们。”梅艳红目光中透着一股嫌弃,“再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已经有身孕了。” “我妈不是妓女,她不是。”李恢出离了愤怒,暴跳起来。 “就算不是,她一个落魄户的女儿,怎么配得上我儿子,我儿子可是堂堂靖江警校的高材生,高材生啊。”梅艳红声音陡然增高。 “那个狐媚子,一定是看上了我们家世,想方设法往里钻。阿仁这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一定是被她胡言乱语迷住了,才会往家里带,这门亲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的。”梅艳红敲着桌子,不顾身旁老伴的拉扯,怒气冲冲,仿佛当年的景象还依旧历历在目似的。 李恢死死的拧着太阳穴,门第之见,根深蒂固。奶奶一直都是个固执的人,但就算如此,就能够坦然将一名怀胎六甲的女人拒之门外,任其自生自灭? “唉——。”李长山叹息一声,缓缓道:“小恢,你也长大了,有权利知道真相。本来,我和你奶奶打算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的,但是既然你提了起来,那就听爷爷慢慢道来。” “那是发生在你爹肄业后的第二年。因为在学校内动手打人,被校方劝退了,当时你奶奶挺生气的,我们家花了那么大力气把他送上去,结果起哄似的一顿打架,全葬送了。为此,爷爷厚着脸皮动用关系,爷爷当时还在职,是高级警督,取消一个处分的能力还是有的,我给我在教育事业的弟子打了个电话,一开始拍着胸脯保证,第二天就吞吞吐吐,表示事情不好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爹被选中,做卧底去了。” “这件事,我没跟你奶奶说,我知道,说了,你奶奶一定会反对,一定会闹,到时候会很难堪。卧底,这么危险的事情,阿仁又是家里的独苗苗。但是,做警察的,没有办法,明知死路,也得硬着头皮上,我是警察,我懂这么心情,但你奶奶不懂。我想着,孩子长大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他心里比我们清楚,于是,也就放任自流。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 “那孩子平时不着家,两年后有一天突然过来看我们,当时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你爷爷是做什么职业的,鼻子一闻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了,只是儿子在边上,不好出言。你爸把我拉到了一旁,交代了实情。” “卧底的生活,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好,你现在也是警察,应该知道,被巡警追、替人顶缸吃牢饭、穷困潦倒睡桥洞,都是稀疏平常。你爸为了上位,只能剑走偏锋,被人砍了,那是往死里砍,背部中了七刀,差点人就没了。”说到这里,老人潸然泪下。 “你母亲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小时候没得选,后来确实也渐渐脱离风尘行业,自食其力。不过进这一行,想脱身千难万难,你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候跟你父亲认识的。” “你父亲一开始只是掩盖身份的玩玩,没想到差枪走火,玩弄出感情了。” “你母亲是个好女人,我相信我儿子的目光不会错的,错的是这个世道,孩子。” “她从小没了妈,老爹又是个烂赌鬼,家里三个弟弟妹妹,做长姐的,下场怎么样,你现在也是做这一行了,应该清楚。” “你爸养伤的那段时间,都是小厢在照顾。老实说,我家欠她太多太多。” “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你爸拼死救下的小头目,日后成了辰龙集团的二把手,对,就是那个谭笑天。” “谭笑天跟你爸是生死关系,他上来了,你爸也跟着飞黄腾达。” “日子开始好起来,两口子也开始规划自己未来。其实小厢一直劝你爸脱离这打打杀杀的日子,两口子也为此经常吵架,小厢其实看出来阿仁不适合这种日子,他骨子还是那种热血男儿,正义得很。但阿仁内心的苦衷却无处诉说。” “阿仁是真的很喜欢小厢,虽然她之前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但那种清幽素雅的气质,以及对命运不公待遇下,仍然奋起反抗的倔强意志深深吸引着阿仁。” “小厢也很爱阿仁,那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只是你的到来,让双方都措手不及。”说到这里,李长山长长叹息了一声,“事情正紧锣密鼓到了最后关头,警方也决定一鼓作气打掉这个黑恶组织。而他们两口子这边,随着你日益茁壮,矛盾已经分外尖锐了,小厢受不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况且孩子临盆在即,父亲还在黑道上越走越远。她开始哭,开始闹,开始用极端的方式劝你爸收手。最后没有办法,你爸只好带她上门,一是为了安抚她的心,二也是为后续做一番提前安排和布置。” “最难迈过去的坎还是我们这一边,你爸其实比谁都知道。” “你爸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些经由,他其实在偷偷观察我的脸色,看到我脸黑下去了,后续一些事情,其实没有讲出来,你妈怀的是男孩,不显怀,当时我俩也没看出来,你爸看我脸色极差,就选择隐瞒,估计他想事后,成了既定事实,在倒逼上门。因为当时如果我们知道,一定会强硬要求他打掉的。” “知子莫如父,知母莫如子啊。老婆子的性格,阿仁再了解不过。唉!” “那天不欢而散,我私底下给老婆子两万块钱,让她转交给小厢。她没有要,那年头,两万块,一笔巨款啊,足够买一套小居室。她拒绝得很坚决,当时我就看出来,你母亲是个品性倔强的人,很硬气,宁折不弯。”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最后关头出了变故,你父亲卧底的身份暴露了,牺牲在了径北码头上,当时,还是你师父收的尸。在警校里,就数他俩最要好,好得穿一条裤子,时事弄人啊,一起潜伏进去卧底的,结果一个替另一个收尸,那时候,悲痛的除了我俩,数你师父最伤心欲绝了。” “就像前段时间,张郄牺牲的时候,你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以及失魂落魄的状态。当时小时过来祭奠的时候,神情也是如此。” “小时后来也跟我讲了,其实当时阿仁可以不死的,因为他至死不愿意说出其他卧底,才被杀害的。” “你爸是活得明白的人,也是死得高尚的人。” 往事如风,往事如云。悲痛的情绪仿佛又重新降临在这个小家庭中,每个人心里仿佛堵着一块石头,说不出的伤心难受。 梅艳红已经开始抹眼泪了,为他屈死的儿子掉泪。 “小恢,爷爷奶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一直瞒着你,主要也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师父将你送来的时候,其实爷爷着人调查过,没了你父亲之后,失去生活来源,你母亲过得很苦。为了将你养活,只能重操旧业,或许正应为如此,你母亲才会英年早逝吧。一边承受着丧夫之痛,一边承受着生活之苦,一边还要承受风情事业对内心的煎熬。但为了将你养活,她什么都豁出去了。你母亲真的很伟大,真的非常非常伟大,小恢。” “你父亲走后,小厢其实来找过我们。”李长山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悲痛,“当时她一定山穷水尽,才会过来找我们。那是爷爷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将你母亲赶走。” “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吧,上天垂怜我两口子,让我老李家不至于绝后。那天开始,你奶奶就改信了佛,初一十五,香火不断,每日祷告,竭诚用心,不敢有丝毫敷衍。” 李恢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闷下去的不是酒,是痛苦,是悲伤,是极致的伤心欲绝。 虽然从爷爷口中娓娓道来,但是一字一句,就像一柄重锤,不断敲击着李恢的内心。他真的想此刻毫无顾忌的放声长啸,将内心的苦闷之情倾诉出来。但是他做不到。 “老婆子,再去拿瓶酒来,今天既然开诚布公,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也是好事,舒畅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口上,难受呀。” “你师父将你捡来的时候,我们还不信邪,你长得跟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咋回事,我跟你奶奶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结果.....真是太好了。”李长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怕你怪我们,也怕再次失去你,我跟你奶奶一直瞒着,不敢告诉你,如今你大了,也该把事情一五一十跟你说说,好坏都由你做主。但是小恢啊,爷爷奶奶是真的爱你,我们不能没有你啊,千万要原谅我们啊,别离开我们行吗?” 说到动情处,李长山潸然泪下,痛不自抑。 “我没有权利替我妈原谅你们,但是,你们毕竟是我亲爷爷,亲奶奶啊。你们把我养育长大,我姓李啊。”李恢泪流之下,他能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他怎么办,此刻,夹在中间最痛苦的,还是李恢啊。 几人沉默良久,李恢终于从悲痛中起来,对着爷爷语气凝重的说道:“爷爷,有一件事,我想把我妈的坟迁过来,跟我爸埋在一起,可以吗?” 梅艳红张了张嘴,李长山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人都死了,你还想咋样?” “小恢,这件事爷爷敲板了,选个黄道吉日,我们一起动手迁坟吧。也好,这么长时间以来,爷爷都没有去你妈坟头祭拜,顺便说声抱歉。” 吃饭的氛围格外沉重,但是事情说开了之后,双方的心结尽去,又有一种放下心事的轻松。 仿佛一道电流窜过脑海,李恢放下筷子,眼神盯着李长山,不确定的问道:“等等,爷爷你刚才说什么?我父亲牺牲的时候,我师父就在现场?” “对,咋了?” 一个可能,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徘徊在他脑海里,不可遏制的生长起来。 拿筷子的手都在发颤,脸色瞬间如白纸。 回想起叶讫言递给自己报告时候那份笃定,时隔几日,大哥当时轻描淡写的一步棋,下在他死穴上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敌人的敌人(八) 叶苏秦是半夜被拉壮丁的。 他们给他安排了个单人间,所谓的单人间也就五平方多一点,跟鸽子笼差不多,里面的陈设也就比牢房多了一台电视机;搜不到任何频道,只能看里面储存着的电视、电影。这个待遇,老实说,跟囚犯没什么区别。 刚躺下睡得迷迷糊糊,门就被推开了。 叶苏秦很警觉,门还没推开,人已经坐了起来。推门的是韦德,人没进来,隔着老远朝着他招了招手。 “有一趟业务需要跑一趟,就你我俩,赶紧收拾一下,我们立马出发。” 叶苏秦没什么好收拾的,漱了下口,擦了把脸就跟上。 “什么业务?”叶苏秦问。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韦德嘴巴很严,只是急匆匆的往前走。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直接上了一辆汽车,司机一踩油门就走。 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公事包,韦德拍拍皮包说:“一些随身物品,趁这个时间熟悉一下吧。” 叶苏秦打开公事包,里面放着一叠菲律宾比索,一张护照、是香港护照,香港身份证。头像是自己的,但是名字一栏写着荣锦浩三个字。 叶苏秦调侃道:“这效率,杠杠的。”睡了一觉,人家把证件都准备齐活了。 公事包里还有一捆橡皮绳、黑头套、军用砍刀、地图和记事本。一部卫星电话和一块磨损严重的杂牌机械表。 “把表带上,内部有加密频道,可以进行两公里内的短途通话。”韦德给他示范了一下,摁下校表键就能够通话,声音很轻,但十分清晰,便于隐蔽。比空气耳麦高档多了,也好用多了。 夹层里还有一把glock17,两个实装弹匣。 这架势,不像是去完成任务的,倒像奔着打劫绑架去的。 叶苏秦手法娴熟的拉开套筒,亲自验枪。试了试弹簧力度,又瞅了一眼膛线。七成新,自然做旧,打过几百发子弹,此刻状态是最好的,过了磨合期,又不失精准度。 “好枪。”叶苏秦赞叹道。 韦德眉头跳了跳,不动声色。一个枪手水平行不行,看验枪的姿势就了然了。这小家伙一看就是常年摸枪的狠人。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一处码头。 接头的蛇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看到人来,招了招手,从滩子里拖出一架大飞,带着他俩在海面上风驰电掣。 出了码头,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一艘菲律宾国籍的渔船飘荡在水面上,上面的人丢下来绳梯,两人借着绳梯子爬上去。 几个渔民也不废话,给他们安排了个房间就出去了,全程不说一句话。舱室有些狭小,且带着浓重的鱼腥臭,很浓郁、很刺鼻,寻常人根本待不住。靠墙壁一侧吊着两床吊床,韦德爬上去就睡。 旅途很单调,到菲律宾海域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渔船停靠在渔港,叶苏秦、韦德两人尾随着渔民下船,在外面,韦德用路边电话亭打了个电话,投币进去,话筒刚接通就被他挂了,如此两次之后,叶苏秦知道对方在报平安。 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菲律宾的出租车五花八门,有蓝色、有黄色、有白色等等。黄色是机场专用车,安全系数很高,白色则是市区车,宰起客来理直气壮。 叶苏秦拦下的正是这种市面上常见的白色丰田车。司机是本地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询问他们去哪里。 韦德随口说了一个地址,招呼叶苏秦上车。 汽车刚开出港口,就拐了个弯的功夫,上面的司机换了。韦德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此趟的任务目标。” 副驾驶此刻坐着叶苏秦,他歪着脖子,单手支棱着脑袋,看架势不像是来执行任务的,倒像是来旅游度假的。他随手接过,瞄了两眼就递还回去。 照片上是一个胖嘟嘟的行政官员,看肩章,品级似乎还挺高,看肤色相貌,应该是土生土长的马来人。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出了事情,自己担着,没有任何官方会承认这次行动,当然,你老爹愿不愿意认你这个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有,孤身敌后,就我俩,没有任何支援,所以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俩属于赶鸭子上架,之前没有做过任何默契方面的训练,这次任务还挺棘手,所以你最好机灵点,跟紧我,我们潜进去,把人弄出来,套问出情报就离开这里。” “我负责实施绑人,你负责放哨,人来了就敲敲手表,敲三下。” 叶苏秦凛冽的冷笑算作回应。 又不是第一次干,还用你教,况且,谁是累赘,难说得很。 汽车在马尼拉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缓缓行进着,行人、出租车、三轮电动车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各种嘈杂混在一起,显得混乱而喧嚣。 任务地点不在城内,而是在郊区。 韦德他们一伙,看着人手不多,效率还挺高,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目标是负责海运部门运输的一名高级官员,这批偷渡过去的军火就是他经手的。还有一点,他坐的这个位置,是埃勒花了大力气推上去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车子停在郊区的一片高档住宅区外的街道上,周围环境很好,路边停泊的汽车也是豪华新款,说明这里是富人区。 一人高的铁栅栏围了一圈,上面有电网,门卫处是手持雷明顿的保安,一水的寸头小年轻,目光锐利,虎视眈眈巡视着外面。 里面有穿着花衬衫的本地人在巡逻,花衬衫下面鼓鼓囊囊的,肯定是别着手枪。 正面肯定是进不去的。 普通小区,竟然安保力量这么大,就算是富人区,也过头了。 “里面住的都是高级官员。但不是住所,是别院,用来藏女人、开party,或者拿不上台面的交易。”韦德也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两套花衬衣、大热裤和沙滩鞋递了过去,“穿上。” 两人收拾整齐,一前一后往门卫处走。 别墅区坐落在山上,他们在山脚,往上走是一个盘旋向上、不算陡的斜坡,尽头有自动抬杠etc,四周是峭壁和铁栏栅。斜坡末端是保安亭,两名保安客气的拦下了他俩。 韦德用塔加洛语和他们交涉了几句,掏出金色请帖,一人客气的站在一旁招呼,一人进亭内,用内部电话询问了一下,随即挥挥手,放他们进去。 住宅区内部曲径通幽,环境优美,热带风情洋溢,不时有穿着泳装和三点式的各种肤色美女嘻嘻哈哈从鹅卵石小径上与他俩擦肩而过。 半路上有迎接的保镖迎面走来,带着他俩进了房子,房子很大,庭院更是辽阔,脚下是泳池,底下是沙滩。这里正在开泳池party,夜晚灯光缭绕,无边泳池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有带着迷离潋滟色彩的绚丽彩灯,泳池内水汽蒸腾,如梦似幻。 沙滩上燃起了篝火,一堆人围着篝火在跳舞狂欢,dj声音开到最大,满耳朵都是震耳欲聋的爵士乐。 音乐棚内,两名穿着、又好像什么都没穿的女dj手正忘我操控碟盘,不断摇摆身姿,状若疯狂。 外面的喧嚣,此刻跟他们无关,他们跟着接待保镖来到大厅,房子内的灯全部打开,灯火通明,一张张长桌上放置着琳琅满目的美食,自助餐模式,随意取食,酒保和侍者们穿梭其中,托盘上放着一杯杯充满果香味的高级香槟。 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另外两个保镖,自动手枪很随意的放在茶几上,手里还翻着色情杂志,一看就是半吊子枪手。 韦德给叶苏秦使了个眼色,叶苏秦比了个ok的手势。 客厅一侧是旋转向上的楼梯,上面站着一个穿当地服装巴哈的男子,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一看就不是目标人物,但应该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他热情洋溢,上来就给韦德大大的拥抱,随即不断轻拍着他后背,用塔加洛语介绍着什么,叶苏秦听不懂当地话,但看神情大概知道应该在介绍party、房子、女人,以及“风土人情”。 韦德客气的回了一句,结束了对方长篇大论似的客套话。身材痴肥矮小的男子招了招手,沙发上立马站起来两名泳装美女,一人揪住一个胳膊,发嗲撒娇。不断用胸前的波涛汹涌,蹭着两人的手臂。 “放开了玩,今天就当休闲。”韦德故意在她们面前用希莱语,希莱语是卡汶狄国语,却是个小语种,在异国他乡熟识的人不多,果然那俩女人一脸迷茫。 叶苏秦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哈哈一笑,搂过美女,大步朝着泳池走去。 韦德则跑去交际,韦德的身份不似伪装,看来在之前出任务其间,培养了一批高端人脉,此刻拿捏着一杯香槟在一众豪客富商堆里游刃有余的斡旋。 叶苏秦放开了在泳池边缘玩耍,好歹也当过几天阔少爷,灯红酒绿的东西见识过不少,不会当场丢撵。 陪同的美女别看嘻嘻哈哈陪同玩耍,两只眼睛贼溜溜的。 叶苏秦也没光顾着玩,两只眼睛看似不经意的在人群中搜寻目标。四十分钟后,韦德从主楼出来,打发走了随身的女伴,一个人捏着一杯酒,静悄悄的在廊道上品着。 叶苏秦掏出一叠菲律宾比索,塞进女孩胸口,耳语了一句:“我去弄点吃的,你自己玩。” 女孩瞄了一眼,见不是美金,而是比索,顿时兴趣索然,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韦德开始往外走,叶苏秦很有默契的踱着自由散漫的步子迈入了主楼,随即在两分钟后从侧面廊道小路离开。 主楼很大,由一高两矮,三座连接在一起的欧式建筑组成。韦德此刻走向的就是左侧的客房,在无人处,快走几步,躲进了装饰用的矮草坪中,悄无声息的潜伏过去。 两名保镖守在房门处,视线不断逡巡,叶苏秦快步走上去,与擦肩而过的服务员碰了个正着,手上托盘的酒撒了一些出来,淋在衬衣上。 服务员赶紧拿出手巾擦拭,忙不迭的抱歉。 小插曲吸引了两位保镖的注意,但目光停留不差过三秒。这个时间段里,一个黑影突然快跑几步,攀着房檐偷偷潜入了客房二楼。 叶苏秦打发走了服务员,轻轻对着远处保镖笑笑点了点头,对方选择了无视,叶苏秦也不在意,而是看似漫不经心的走着,边走边看林园风景。保镖们也懒得管他,只要不靠近客房就行。 韦德蹑手蹑脚行走在客房二楼过道间,别看仅仅只是一座客房,房间出奇的大,里面起码有十几个房间,有的房间传出压抑的闷哼,有的则是肆无忌惮的尖叫,淫言秽语充斥其间。 韦德用铁丝投开一扇房门,快速拧开把手冲了进去,拿起边上的一个金属台灯,照着床上肥头大耳,浑身赤裸的男人就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响,男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血头血脑的倒在床上,晕过去了。底下的女人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大张着嘴想要尖叫。 不过声音还没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悲鸣。 恰如此时,绚丽的烟花和巨大的礼炮声由外传来,掩盖了房内的声响。 “切,有点意思,干得还不错。”韦德手脚利索的敲晕了女人,望着外面绚丽多彩的烟花,嘴角歪了歪,难得夸了一句。 叶苏秦将身上最后一点比索递给了烟花师傅,那是一个带着草帽的菲律宾大叔,翘着二郎腿,懒散的躺在太阳椅上,他刚刚起身放了今天助兴的第一波烟花,虽然跟老板要求的时间早了二十多分钟,但是,谁在乎呢。 叶苏秦踩着视野盲区靠近客房小院,身后是大捧大捧升腾而起,绚丽多姿的烟花秀。强光在黑夜中尤为吸引人注意力,保镖们抱着膀子欣赏着烟花秀,从而忽略了二楼上些微的闷哼和动静,也忽略了快速靠近的一个剪影。 叭! 一个麻布袋从二楼丢了下来,砸在屋子背面的草丛中。麻布包发出一声闷哼,隐隐有挣扎的痕迹。韦德跳下来,一脚踢在麻布袋的凸起部位上,这一脚力道恰到好处,把痛醒的男子再次打晕。 远处有人招了招手。 是叶苏秦。 他刚刚在后厨地块搞定了一辆送餐的面包车,同时顺道从围栏那边将先前丢进来的包袱拿了,里面有两把glock17、捆人用的橡皮绳和乙醚之类的迷药。 左右无人,韦德将目标塞进面包车后车厢里,顺便用注射针头给那家伙打了一针麻醉剂,省得半路醒来坏了事儿。 韦德上车,叶苏秦挪到驾驶位置,这个地段他熟,开车的活自然落到韦德肩上。 拧开发动机钥匙,一阵轰鸣,汽车缓缓动了起来,沿着原路往回走。 车辆稳稳当当的出行,沿途巡逻的保安并不阻拦,也不停车检查,看样子,外紧内松,终究有些业余。 两个人把心塞进肚子里,耳边听着电台劲爆的民族歌谣,咿咿呀呀跟着哼唱起来。 就在这时,一行七人迎面走来,气势汹汹,各个手上拿着长枪短炮,目光狠厉阴鸷。为首之人留着披肩长发,穿着一件白西装,手臂上全是裸露的纹身。 庭院两旁一排路灯,灯光璀璨,加上天上闪烁的烟花和大厅辉煌的灯火,照得四下里亮如白昼。 两伙人四目相对,那长发男子抬手一指,大喊:“就是他们,别放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敌人的敌人(九) 车子并不停下,反而加大了油门,横冲直撞过去。 副驾驶的叶苏秦抬手就是一枪,长发男子脑后飚起一道血箭,人一躺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又砰砰砰连开数枪,叶苏秦据枪的手很稳,哪怕在颠簸行驶中的面包车上,依然稳健,这份功夫,没有十年特训和一巴掌数不过来的人命,是练不出来的。 韦德眼角抽了抽,但此刻顾不得太多。 对面当场被打死了三人,剩下四人抱头鼠窜,躲进了两侧的花草坪里,雷明顿870打得山响,弹丸雨点般噼里啪啦击打着面包车车门上,留下一个个弹孔,密密麻麻整扇门都是窟窿。 好在民用版本的散弹枪侵彻力不足,弹丸打不穿车门。只是把玻璃敲碎了一片,车厢内满地狼藉。 韦德单手掌着方向盘,眼观四路,另一只手抓起仪表台上的glock17就射过去。glock17手枪弹匣容量是17发,续航能力强悍,枪口横移半周,子弹泼水似的打过去,草茎纷飞,对面火力立马矮了一截。 叶苏秦已经解决了另一边的战斗,他的枪感很好,速射水平快得不像是一个业余人员。黑夜下,对面膛口焰就是醒目的坐标,叶苏秦两枪一个,一发打在胸膛丧失战斗力,一发打在脑袋上结果性命。 双方遭遇不过短短四五秒钟,叶苏秦一个人干死了对面五个人,剩下两个哪还敢冒头,吓得瑟瑟发抖。 面包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前面就是缓坡地段的岗亭。 有持枪的保安和附近游荡的枪手增援过来,都是听到枪声反应过来的,而且处突能力很果决,闻着枪声,立马子弹上膛,半跪在马路中央,据枪瞄准着唯一的路口。 唯一可圈可点的是,对面太高估自己,也太小看对手了,没有放路障钉,当然,事发突然,保安们也没时间布置。 前面来路有车灯闪亮,照射过来。 岗亭到别墅这段路,刚好有个拐弯口,对面大灯照射过来,耳畔已能够闻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保镖们神情紧张,眼神肃穆。直勾勾盯着路口,等待下一秒猎物的出现。 叶苏秦一把夺过韦德手上的枪,一脚踢碎面前布满龟裂纹路的挡风玻璃,机头大张,左右开弓,还没见着对面人影,先一轮弹雨倾泻了过去。 人影躲闪,惨叫,重物倒地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面包车拐过拐角,根本不减速,如同一头出栏的凶兽,凶猛炙热的冲刺过去。 面前哪还有人,只有狼奔狗逐的背影和倒了一地的尸体,来不及细看,差不多四五具。面包车车轮小,急速冲过,碾压过尸体,整个车身颠簸了起来,如同波涛汹涌下行驶的小船,轮胎里全是血刺呼啦的碎肉和血浆,还有一个脑袋被碾爆,爆了一团脑浆涂在前保险杠上。 面包车直接撞破栏杆,一路飞驰而去,根本不做任何逗留。 心惊胆战的保安们此刻才提着胆气从四下里围拢过来,娘的,见过狠的,这么狠的还是头回见。 对面副驾驶那位凶神,枪法太准了,在黑灯瞎火下盲射,竟然枪枪咬肉,兄弟们被打死了不少,在他手上就没见过打伤打残的,直接干死,枪法好得简直匪夷所思。 十五分钟后,警察姗姗来迟,菲律宾拥有世上最低能的警察部队,但是这次效率格外高,一路四五辆警车拉响着警笛,风驰电掣过来。 十几名警察地毯式搜索开来,同时辅佐附近的摄像头,富人区这边安保措施很严密,山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被摄像头忠实记录,很快找到了对方一开始乘坐白色出租车,从后备箱里救出了被敲晕的当地司机,同时在后排座椅上找到了一个公事包。 里面有嫌疑人的身份证件。 香港来的,叫荣锦浩。呼电给总台查了下航班记录,一片空白,人是偷渡进来的。 车里还发现了一些作案用的砍刀、黑头套、地图和记事本,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图案和字样,看架势,是绑架路线和实施细则。 是过江悍匪干的一桩买卖。 警局方面一锤定音,直接给此次案件定性了。 被绑架的人是海事局的一名小高层,上面格外重视,菲律宾警察们一个个头大无比,为了摸清楚这帮人的底细,挨个找辖区内的蛇头开始问话。 外面鸡飞狗跳的同时,韦德开车来到了一处杳无人迹荒郊野外。 打开后车厢把那个光身子的官员提出来丢在地上,那人已经苏醒了,竭力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韦德先上去照肚子猛踢了一脚,再拽出他嘴里的破布,拉扯着他身上捆绑严实的绳索,倒提着朝边上小树林子里走去。 叶苏秦没跟着进去,知道韦德想要避嫌,他摊了摊手,找出一份方便食品,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他对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有韦德觉得他可疑,有些事情避着他干。林子里很快传来划破天空的惨叫,接着是琐碎的伊利哇啦的一番土语,韦德语气严肃的问了几句,十五分钟后,听到几声枪响。 韦德擦着手上的血渍走了出来,对着他点了点头,两人重新坐上汽车,朝着海岸边驶去。 中途两人换了车,那辆“借来”的面包车上全是血渍,用不了了。在路边随便找了一辆皮卡,一拳砸破玻璃,扳开车把手进去,拉开仪表盘下挡盘,扯出几根电线一搭,车辆启动了。 叶苏秦还是老样子,一点看不出刚刚杀过人,眼神平静舒缓,一副闲淡的架势,单手托在下巴上,了望着外面的异国风景。但另一只手却始终搭在枪柄上,保险没关,子弹上膛,随时抬枪就能射击。 “情报问出来了?”叶苏秦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下一步,应该用不到我了吧。” 他刚才看到韦德出去,用卫星电话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家里已经有安排了,下一步看情况,我们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韦德难得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笑道:“伙计,干得不错。” “能松口气就行,老实说,真不想干这一行,现在有点想泡温泉了。”叶苏秦疲懒得说。 “最多三天,你跟我们的合作关系就告结。听说你考上了靖江大学,算算日子,也就没几天开学了。” “希望赶得上开学典礼。” “你真不考虑加入我们?”韦德摁了摁喇叭,从左侧超车道超车过去,前面有些拥堵,车流量缓慢了下来。 “嗯,没兴趣。”叶苏秦说。 “以你的身手,不干这行,可惜了,”韦德说,“看得出来,你身上有很多故事。” “那可足够写一本波澜壮阔的小说了。”叶苏秦突然笑了笑,白烂的说道。 “随你,每个人的志向不一样,只要不违背公德,不危害国家,你想读大学或者考公之类,都是你自己人生的选择。确实,像你这种见多太多腥风血雨的,渴望普通人的生活,这点,我非常理解。有时候,我也会深夜躺在床上思索,干这行到底为了什么。到底有没有后悔加入这行,每次都没有答案,其实答案早就在心里了,只是不想过早面对罢了,像你这种还能够脱身的,确实不错。”韦德难得真情流露,吐露一些心声。 “欣煜是个好女孩,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也有一点意思。如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够善待她。” 叶苏秦扭过头来,仿佛重新认识他似的,重新打量了一下他。 “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真的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样对待。其实很艰难,未来的路。我了解埃勒,所以我根本不报任何希望。卡汶狄夹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夹缝求生,委曲求全,不容易,政策上,我们妥协太多。人一旦跪下了,要站起来,很难,政府也一样。” “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那些东西,但是这次合作,我看出来了,你是值得托付的人,你虽然眼神很冷,但是总在内里有一丝温柔。当然,现阶段,你最多的是迷茫,我看出来了。”韦德指了指他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叶苏秦苦笑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叶苏秦,答应我,不管未来如何艰难,如何困惑,如何难行。一定要坚定的站在欣煜这一边,支持她,保护她,护她周全,护她成长。” “国内矛盾已经日益尖锐了,王室们想着复辟,想着恢复帝制。政治家们想着攫取更多政治资源,企业家、资本家们想着尽可能汲取社会资源,百姓们不堪压榨和穷困潦倒,各民族之间矛盾已随着经济下行,日益尖锐。一场革命已经在酝酿了。” “或许是今年,或许是明年,一场大规模的动乱一定会降临。”韦德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对于国际社会来说,一个动荡的卡汶狄,永远比一个安定的卡汶狄要好太多,毕竟,地理位置太特殊了,能够做的文章也太多了,尤其对于两个对抗中的超级大国来说。” “大家按部就班做着疯狂的事情,磨刀霍霍挑选好下刀子的位置,可是,又有谁真正在乎百姓们呢,国家如果走向动荡,那么,首当其冲,就是百姓。”韦德看向他,语气始终平淡如斯,但是谁都能够听得出,内里压抑着怎样的愤怒。 韦德虽然出生在政治世家,但骨子里,流淌着一股纯粹的红色信仰。他祖父唐雍曾就任宫廷内务大臣一职,父亲唐勋现任总理大臣一职,在国内,属于举足轻重的一支家族政治势力。家族成员和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各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他们家因为跟王室的天然姻亲关系,属于坚定的复辟派成员。 韦德虽然不是家中长子,但也是被大众看好的一脉。从小成绩优异,思维敏捷,活泼好动,在同类家族成员中,属于比较上乘的优质后起之秀。家里也为了他的事情操心不已,安排了大量的镀金机会和政治历练的名额,可惜这小子志不在此,当兵去了,因能力优秀选调进了国内特种部队,后因成绩又被擢升进国家安全部门。最后机缘巧合进了54组。 家里原本对他的安排是走军队路线,而不是隐秘暗战路线。之所以走成这样,全是韦德自己的选择。原本按照规划,他此刻应该是一名机械化摩步旅的一名上校军官,而不是隐秘战线出生入死的特务。 家里长子从政,次子从军,两者相辅相成是唐氏家族们最初规划好的蓝图,可惜有些人,注定跟他们走不到一起,哪怕他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总有一些心性高洁之人,不愿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车子开到了目的地,两人并不下车,叶苏秦沉吟许久,假装轻松的笑道,“老唐,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或许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当然,如果局势真急转直下,我一定会站在李欣煜背后,别的不敢保证,护她周全,一定会竭尽全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走吧,船就在前头。” 叶苏秦笑了笑,推门下车,下车的刹那,脸上原本的笑意消失了,其实局势比韦德猜测的还要糟糕一万倍。他想起了废弃仓库那地下室里那枚蕴藏着核弹信息的黑色匣子。 exe,你们到底想干嘛。 叶苏秦脸沉如水,外表看不出什么,内心波澜起伏,心潮澎湃。 韦德走在前面,胳膊上搭着一件夹克衫,头发乱蓬蓬的满是油垢,衣服脏兮兮,趿拉着人字拖,像个当地人一样,摇摇晃晃往前走着。 叶苏秦抱着膀子走在后面,枪拿在手上,被胸口开襟的外套盖住,遮掩得很好。 两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力戒备。 夜色中的马尼拉国际集装箱码头庞大的如同一座城市,数不清的仓库林立在岸边,各色码头重型机械的剪影如同怪兽一般,港湾中影影绰绰停泊着不少巨轮,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和海水的腥味清晰可闻。 他们行走在一处废弃的仓库上,两百米外,两个仓库的夹道上,有接头线人拿着手电晃荡了一个圆圈。 那是接头暗号。 韦德脚步加快,叶苏秦跟了上去,忽然,慢了几步。 韦德询问怎么了?叶苏秦笑笑没说,他脸色看似正常,眼角不着痕迹朝着边缘高耸的吊塔瞅去。 若有若无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第一百三十章 敌人的敌人(十) “韦德?” 叶苏秦很轻的叫唤了一声。 韦德一直往前走,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而是蹙着眉头询问,“什么事?” “别墅区的时候,我们得手之后正准备撤退的路上,遇到一拨好像专门来寻我们麻烦的家伙。” “很正常,我们体积太小,人手欠缺,做事很容易露马脚,被对方推测出我们的目的也不稀奇。”韦德说:“现在就是赶时间,赶在他们转移军火之前,一口气捣毁他们的仓储。” “哦,那我就没问题了。”叶苏秦耸了耸肩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以为我们出了内鬼?就算有内鬼也不稀奇。反正咱们就是刀尖上跳舞。”韦德漫不经心的摊摊手,一分无奈加两分心酸。 形势比人强。 他们要对付的是盘踞在国家层面的庞然大物,而他们自身对比之下只是蜉蝣。要说组织内,真有什么人抛弃信仰被对方重金收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一路走来,这些糟心事,见过太多太多。 叶苏秦猛然出手,一把扯住韦德的后脖颈,拉得他蹬蹬蹬倒退了几步,正扭头怒目而视。远处吊塔上一点火花卓然爆发。 水泥地面上被打出一个窟窿,一蓬碎石骤然跳起,纷纷飒飒跌落。 韦德脸色瞬间苍白。 是5.8毫米口径的轻型狙击枪。 “tmd!”韦德拔枪在手,一把窜起,人在高速运动中左腾又挪,蛇形跑位到附近的射击死角。他没有去管叶苏秦,对方能力在自己之上,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老实说,在韦德忙着躲避的时候,叶苏秦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撒丫子一下子就没人影了。 咔嚓咔嚓! 远远近近子弹上膛的身影不绝于耳,在灯光和月色照耀不到的地方上,隐隐绰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包围过来。 对方行动迅捷,战术动作老练,一看就不是菲律宾官方那些拉夸的警察部队,而是雇佣军。 这下麻烦了。 韦德头上冷汗涔涔,持枪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四周无险可守,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废弃仓库上的仓门都挂了大锁,婴儿手臂粗的锁链缠绕了几层,靠着手上的小口径手枪,射空一个弹匣也未必打得断。 而且进去又能如何,瓮中捉鳖? 韦德冒头看了看,快速缩回来。一连窜子弹打过来,拐角的墙壁被打得千疮百孔,子弹甚至透过薄弱的砖石结构,打在后面的水泥地上,碎石飞溅。 韦德一头冷汗,他手上只有一把半自动手枪,两个弹匣,对面则是一水的全自动武器,装备不在一个等级上,下场只有一种,要么等对方包抄过来彻底堵死他,要么冲出去被乱枪射死。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字。 隔壁过道上传来激烈的枪声,惨叫声,身体扑倒的声音。急促,短暂,且令人印象深刻。 自动武器的膛口焰在黑夜下尤为醒目,不断在间隔中来来回回闪烁不停。 夜幕下发生着这样一幕画面。 叶苏秦一手抬高对方枪管,炙热的子弹正在高速通过黝黑的枪管,朝着天空不断攒射,一手凌厉从对方脖颈处抹过,手上持有匕首,锐利的锋芒划破喉咙,一蓬血飞溅了出来。 他是直接踩着对方的视野盲区,猛然冲过去的。按理来说这伙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特战精锐,五个人按照巷战的突击队型摸索前进,理论上根本不会让敌人窜到自己十米范围之内。 但是,冲突爆发的太快,太突兀,刚刚还一路前行着,五个人守住四个方位,小心翼翼,下一秒,一个黑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有了这么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 叶苏秦抬脚猛然一踹,被割喉的雇佣兵凌空后窜,朝着几名队友飞去,叶苏秦眼疾手快已经拉开了战术夹具里手雷拉环,一个飞扑,一连窜子弹先后落在他刚刚落脚的地方,噼里啪啦声裹挟着碎石不断飞扬。 四秒,轰~~ 几个人被炸得血肉模糊,东倒西歪。 叶苏秦抬脚一踢枪背带,一把还算完整的m4突击步枪跳了起来,在半人高的位置达到了顶点,即将跌落下去的时候,一只稳健的手牢牢抓住握把套。 枪托抵在肩膀上,食指一拨快慢机,将连发状态调整到了单发。立姿无依托射击姿势,枪口遥遥指向吊塔位置。 港口重型起重机上面,光洁无防护顶层上某个理想射击点位,狙击手趴在一层苫布下面。海边的风很迅猛,尤其在高处,耳畔都是凌厉无常、骤然飞舞的狂风,人在这种位置上,稍不注意,很可能被风吹倒,从十几米高的高空跌落。 狙击手匍匐在地,受风面积小,倒也不会担心有意外发生,只是迅猛的风刮得用来伪装的苫布猎猎作响。好在现在是晚上,倒也不虞会暴露自身。 机械瞄具已经套住了刚才事发地点,漆夜下骤然爆发的强光太猛烈了,声光滚滚,听动静就知道是手雷引起的。 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听说对方只有两个人,唯一的武器是两把glock17。突击队穿着防弹衣,拿着突击步枪,要是这还搞不定对方,可以统统去死了,没有人会在优势这么明显的情况下动用手雷,毕竟他们不是明面上的官方,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爆炸型武器。不然,纯粹就是给自己制造麻烦。 根据飘扬的港口旗帜判断着风向和风速度,手指慢慢叩到二道火。 黑夜下视野有些受到影响,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见视镜下,对方突然拿起一把m4突击步枪,枪口斜移,直指这边。 狙击手心里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疯狂攀爬上大脑思考中枢。 他能看到我!?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对面之人,身子偏了偏,侧跃开去,子弹擦着对方耳鬓飞过,落在身后一处废弃仓库墙壁上,钻出一枚小小的孔洞。而对方的子弹——! 啊的惨叫。 重型起重机上面平台上,一道身影跌落下来。 韦德没有露头,躲在墙角边上,用手枪对着外面倾泻了一通子弹。打没打着不重要,在对面火力完全压倒性的当下,能够迟延对方进攻速度,已经很好了。 对面穿着防弹衣,小口径手枪弹的威力根本不足以对对方造成困扰和麻烦,除非命中四肢和面部,不然不足以致伤。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对面交替用火力掩护己方缓慢推进。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啪的一声。 一件防弹衣丢弃在韦德身旁,消失了三分钟的叶苏秦重新出现,手持m4突击步枪,对着外面一通扫射。 百米之内,防弹衣挡不住步枪弹的直射,当下前进中的人影倒下了俩,后续部队快速后撤到安全地带,躲在墙角缝里用手中步枪还击。 韦德也不废话,直接将血淋淋的防弹衣套在身上,问对方还有没有多余的轻武器。 叶苏秦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截短了枪管的m1散弹枪递了过去。 手上有了得力的家伙,韦德胆气大增。 码头废旧仓库布局呈现田字形,方方正正的仓库错落有致的排序,只有仓库与仓库间隔有一段不宽的隔火通道,然后另一侧是一条主道。 几个人现在龟缩在两个对角仓库之间的小道上,隔着主路对射。 这样四通八达的地形,很容易被人从各个方位包抄过来。 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对面人数足足有近二十名,装备精良,作战意识高超,悍不畏死。一窝蜂不惜代价四面开花冲过来,就凭借两个人,四把枪,很难挡得住。 虽然手上家伙变了,胆气足了,其实于困境来说,没有丝毫改善。 叶苏秦倒是不怕,他有纳米机器,但是子弹纷飞中,自保是没问题,但很难顾及到韦德的安全,他也有些犯难,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雇佣兵们已经围了上来,屋顶上人影绰绰。 叶苏秦抬枪就打,一个黑影从房顶上滚落,剩下的照着他们射击,子弹瓢泼似的席卷而来。 叶苏秦和韦德往后退,子弹咬着他们脚后跟,好在四野黯淡无光,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黑灯瞎火下,准星不高,不然以那帮亡命徒的枪感,他俩说不得得挂点彩。 可是,老往后退不是办法,都是精锐,截人后路的戏码不消说。身后的道路安安静静,这点就不正常,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躲着一两个蓄势待发的枪手。 两人神情紧张,脚步都有点发飘。 身后道路的黑暗,仿佛择人而噬的凶手,正静静蛰伏。 面前人影已经追上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两道刺目的亮光划破黑暗。 一辆悍马风驰电掣的开了过来,发疯一般毫不减速,众人大惊失色,雇佣兵抬枪就射,子弹砰零啪啦打得火星四溅。 这悍马外围加装了防弹铁板,头部是防撞栅栏,武装得如同一头钢铁凶兽,两盏刺目的疝气大灯照射得人眼睛睁不开。 刺耳的刹车声下,防爆轮胎骤然停下,车子被自身体重和惯性直直划过去,在水泥地板上留下两条深深的墨黑印子。车辆停在两人边上,车门打开,陌生司机对着他们招手,“上车,赶紧的。” 另一侧的车身上,防弹铁板被打得乒乓作响,刺耳的声音混合一连串火星。 此刻顾不得思虑,韦德和叶苏秦直接上车,也不管这来路不明的家伙是哪路人马,先逃出生天再说。 两人上车之后,司机一个神龙摆尾,摆正车身,一脚油门,悍马车嘶吼着冲开对面雇佣兵的阻拦,他们没有重型武器,靠着手上的步枪也撕不开悍马车的“铠甲”,只能在对面冲过来之前躲避开来,倾泻了一通子弹,发泄怒火。 一个个雇佣兵从昏暗的过道上走了出来,恨恨的望着逐渐远去的悍马,不甘心的挥舞着拳头,发泄心中的憋屈。 ........... 悍马车带着他俩在公路上徜徉着,夜晚的马尼拉正是激情上演的时刻,不过他们在郊外,倒也不虞。 公路上车流很少,可能是已过午夜的缘故。 但车子总归还是有不少的,毕竟这么大一座城市。 说来也怪,附近行驶而过的车辆,竟然对这么一辆布满弹孔,伤痕累累的悍马车视若无睹。看来,马尼拉混乱之都的名头,也不是随便叫叫的。 司机对这附近很熟,不断拐入道口或者小径,避开了巡逻的哨卡点。今晚的马尼拉,注定不会太平,道路上的警车骤然多了一些。 两人坐在后驾驶上松了一口气。 “你中弹了?”叶苏秦问韦德。 韦德一脸困惑,赶紧搜查自身。战时因为肾上腺素分泌,就算中弹,未必感觉到疼。果不其然,侧腰上的衬衣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濡湿了附近一大块衣物。 司机头也不回,从手套箱里拿出一瓶止血喷雾和白棉纱丢过来。 韦德直接撕开衬衣,露出血淋淋的伤口,还好是擦伤,子弹划开了一条大口子,伤口深一公分左右,鲜血流淌得厉害。 需要缝合,但是手上暂时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先止血。 止血喷雾沿着伤口喷涂一圈后,用纱棉摁住伤口,在缠绕一圈止血带。 韦德体格壮硕,坚持到安全屋,问题不大。 一个小时后,司机驱车来到一栋滨海的房子。三层大洋房,石头砌成的房子古朴雅致,不远处就是碧蓝的大海,海面上白帆点点,海鸟飞翔,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恰如此时,一抹阳光洒落下来,点缀着浪花波光粼粼,炫目的光彩,壮丽的景象,深深震撼人心。 鏖战一晚的几人疲惫不堪。 司机推门进去,侧身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里走。 叶苏秦注意到屋里的家具已经挤满了灰尘,看来很久没人住过了。 他手摸到了腰上的手枪,不着痕迹询问道:“救命之恩不言谢,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司机虽然穿着老旧的夹克衫,但气质彬彬有礼,像个老牌的欧洲绅士,他欠了欠身子,“前exe成员,唐古拉。少爷不用那么客气,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哗啦一声,迎接他的不是感谢言辞,而是一把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脑门上,唐古拉一脸恬淡的笑容,静静看着他。不慌不忙,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慈祥的笑意。 唐古拉看上去五十出头,用慈祥这个词确实不过分,以叶苏秦的年纪,叫声唐爷爷或者唐大伯都不过分。 况且,该人还是自己老爹的前员工。 “苏秦!”韦德大惊失色,望着剑拔弩张的架势,手足无措,不安的望着他,不知道为啥,叶苏秦的情绪波动这么大,直接拔枪顶人脑门上了。 对方救过自己一伙性命,况且exe成员,这个词条,有这么大的情绪反馈?毕竟,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对方是友的可能性大大超过是敌的概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起征程(一) “使不得,使不得,你干嘛呢。”韦德上前一把,硬拽着扳开对方握枪的手,将沉甸甸的手枪夺了下来。 唐古拉并不当回事,指了指里面说,“休息一会儿吧,忙活了大晚上了,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叶苏秦直视着他,目光有些晦暗,唐古拉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等会再说,先填饱肚子。” 他摊了摊手,“我人在这儿,又不是孙悟空,咻一下就没了。放心吧,如果你们有什么困惑或者不解的地方,但凡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不是现在。” 他出门从后备箱提出一袋子食材,步入厨房,很快煎炸炖煮的声音嘻嘻索索传来。叶苏秦四处翻找,从一个橱柜里搜出针和线团,又找到一瓶酒精消毒。 “忍着点。”叶苏秦撩开韦德的衣服,他咬了咬牙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叶苏秦撕开止血纱,开始缝补起伤口来,伤口有点深,不及时缝补,根本止不住血,也促进不了伤口的自然愈合。他手法有点粗暴,有点生疏,穿针引线下的伤口歪歪扭扭,活像一条扭动的百足虫。 韦德满头黑线,不时指点着对方落针的角度。看得出来,这家伙没有学过基础的急救知识,消毒手法也是整瓶的酒精往伤口上倒,疼得他龇牙咧嘴。 撒上止血粉的纱布一把摁在伤口上,捆扎上止血带后。韦德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伤口处理完了,厨房里的唐古拉也端上来一道道菜肴。 主食是烟熏猪腿、煎蛋、蔬菜沙拉、意大利面和吐司。每人面前一个大盘子,食物摆放很考究,唐古拉开了一瓶红酒,放在醒酒器里。 他给每人都倒了一杯,劫后余生的几人早已饥肠辘辘,不消分说,个个埋头吃了起来。倒也不怕唐古拉加“佐料”。叶苏秦体内有纳米机器,能够分辨和分解毒素,所以并没有任何顾忌,而韦德纯粹是觉得没有意义,如果对方蕴藏敌意,就有解救自己的必要。 饱餐一顿后,众人才有闲暇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 唐古拉说:“我跟踪你们这个组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老实说,卡汶狄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用八方风雨会中州这一词来形容丝毫不过分。卡汶狄的执政体系铸就了你们今天的政治层面的混乱,从上而下,你们国家的构成主要由首相府、国务院、众议院三权分立,国内角逐的三方势力恰巧各执一派;以首相塞普林为首的共和党占据首相府,在名义上属于最高决策机构,但赛普林执政保守,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沿用的绥靖政策还是冷战体系的一贯思路,跟不上时代的与时俱进,只会一味蝇营狗苟,妄图希冀通过第三方主权国家来中和自己的行政劣势,此可悲也。” “曼温领导的民主党,则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他的执政理念如同鹰一样锐利,他主导国务院后,卡汶狄对外局势强硬,对内亦是如此。这样不可调和的导致了国内民族情绪的对立,自从印尼98大劫杀事件后,国内吕宋人对马来人的提防就没有断过,而曼温更加剧了这一事态的发展。” “当然,埃勒喜闻乐见这样事态的形成,国家越乱,他们的利益越大。你们应该听闻埃勒的主体营业是一家药企吧,也应该知道他们实验室里,为了研制新药,对人体实验的残酷程度和对实验素材的变态需求吧。” “卡汶狄是多民族混居国家,这里有着整个世界最完善的民族基因库。埃勒垂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王室主导的众议院,我就不多说了,韦德少校比我知道得更多,更详细吧。”唐古拉笑了笑,“自58年被灰溜溜赶下台后,王室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往日的风光。” 韦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这些是你们掌握的,我再来说说你们不具备掌握的。samsara。” “samsara(轮回)?”叶苏秦喃喃念叨。 “卡汶狄不过世界危机的一块狭小的拼图罢了。samsara才迫在眼前。” 韦德说:“据我所知,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学术组织,成员首脑叫m先生,具体名称不知道,籍贯不清晰,神出鬼没,该组织拢共成员不超过十三个。” “可他们控制着全球超过1500家上市公司,数以万亿计的资金,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以及不低于......不低于.....”唐古拉咬了咬牙,仿佛要下很大决心才能够吐露出来,“不低于四十万的精锐武装力量,可以实施全球全地域,一小时内定点投放。” “全世界超过十家以上万人军事承包商,包括但不限于pmc、sttep、黑水等世界知名承包商,都是他们在掌控,别说颠覆一个小国家了,五大常,都得掂量掂量,而这些,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对他们,尚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韦德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惊呼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或者怎么会允许存在这样一个组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实恰是如此,而我知道的,仅仅冰山一角。”唐古拉直视着他,“他们在积蓄力量,在蛰伏,他们每年要花一千亿美元,用以消弭世界范围内自身存在的痕迹,比如封杀媒体,比如刺杀目击者,比如派遣专业团队抹消自己行动过后的痕迹。” “他们要干嘛?” “重塑世界新秩序。” “那一定是疯了,太疯狂了。” “呵呵,韦德少校,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你对这个世界根本一无所知,你只肤浅的了解一些国际形势,一些什么五常对决之类表面上的文章,你对深埋地下的东西一无所知,据我所知,能够跟samsara抗衡,且规模不小的组织,报得上名字的就超过三个,比如时钟塔。” “时钟塔!!!”叶苏秦跳了起来,仿佛屁股上被蜜蜂蛰了一下。 “你知道?” “不....不知道,”叶苏秦连连摆手,恢复常态,但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两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下去。 韦德突然想到了什么,迫切说道:“唐古拉先生,据我们打探到的情报,贵组织似乎幕后金主就是samsara。” “对,”唐古拉毫不遮遮掩掩,直接坦然承认道,“脱离埃勒后,samsara的人,就跟我们联上了线。” “目前总的来说,算合作关系吧,他们提供情报,提供武装,提供一些我们迫切需要的东西。”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韦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询问出口。 “为了给埃勒找点麻烦。”唐古拉苦笑着摇摇头,“samsara的部分人,似乎对于找埃勒的麻烦尤为热衷。” “你们没有在埃勒工作过,可能不清楚,那个令人痛苦万分,又脱离不得的埃勒生态圈的残酷。”唐古拉的脸色有点暗淡,“用资金,用技术,用基因科技,用你最爱的人,做羁绊,死死捆绑住你们为埃勒工作,没有人能够逃离,这是一个颠不破的永恒循环的圆。只要你一脚迈入,就这辈子都是埃勒体系下的傀儡,不光肉体,连同灵魂都是。” 韦德神色有点沉默,他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唐古拉嘴里每一句话吐露,都在刷新他对世界的认知。 “我跟我的朋友们逃了出来,当时,生态圈还有些瑕疵,现在,呵,”这一声呵,倒尽了心酸痛苦,“代价是我的孩子,我的爱人。” 唐古拉抬起头来直视着叶苏秦,“你知道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叶苏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静待下文。 “我儿子,从出生开始就在这个圈子里了,他至死,都觉得埃勒那套理论是对的,是奠定世界和平的唯一且有效的理论,他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是除掉我,他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唐古拉眼角已经饱含了泪花,“他拿匕首捅进他肚子里的时候,血还是热的,不断涌着,涌着,我抱着他,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徒劳挥拳,还想打我,你能够明白那种痛苦吗?” 叶苏秦抹了一把脸,什么都没说。 “很绝望不是吗?我做错了什么?一辈子都为你父亲效命,做着黑手套,替他干那些丧尽天良,肮脏的事情,把一个个活体从世界各地拿过来,供他们取悦。我每天遭受着内心的煎熬,看着一个个家破人亡的惨状,你知道吗?我接手过最小的孩子,才三岁,那么小,那么小,我亲眼看到他们把她推进实验室,那隔着墙壁穿透而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我至今不能忘怀。但是如此,我依然如实完成他的指令,不留一丝余地,这样的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他忠心耿耿,仅仅因为知道太多,就毫不犹豫要杀掉我。” “会不会觉得很荒唐,我也是人啊,不是畜生,不是工具,我也有感情啊,为什么?”唐古拉陷入对往事的悲忿中,久久不能平息,“忠心耿耿的侍奉为什么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派我儿子来杀我?为什么?” “我不杀儿子就得死,杀了儿子,就得遭受一辈子内心的谴责,tmd。”唐古拉愤愤一拳捶在桌子上。 叶苏秦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满怀歉意道:“我很抱歉,家父他......” 唐古拉摆摆手,“跟你没有关系。” 他端正了一下情绪,揉了揉脸,笑笑道:“我跟我的朋友们,活下来,唯一的宗旨,就是毁灭他们。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做大组织博弈的道具,在所不惜。” “韦德,你伤还没好,上去休息吧。”叶苏秦拍了拍韦德的肩膀,他一脸诧异的扭头过来,那意思很明显,接下来他们要谈些不能进入他耳朵的事情,示意他回避。 韦德迟疑良久,耸了耸肩,妥协了,他站起来,“那行吧,你们聊,我睡觉去了。” 韦德回房睡觉,故意把门摔得山响。 天空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天色暗得很快,电闪雷鸣,短时间内,怕是有一场规模浩大的暴雨。 沿海都市的天就这样,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暴雨如注。 气氛开始变得低沉起来,一如外面的天气。 “那个筒状型的黑匣子,是.....是samsara提供给你们的?”叶苏秦小心翼翼询问道。 “差不多。”唐古拉不置可否。 “你们想要搞一艘核潜艇?”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当然,核不核潜艇无所谓,主要看中他们载装的核弹。” “你们疯了,你们知道这么一下,会有多少人陪葬吗?” “你觉得我会在乎?”唐古拉反问。 叶苏秦突然笑了,“也对,确实不在乎。”随即他抬头,“核潜艇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吧。在几千米的水深下面,就算你们掌握坐标也白瞎。” 唐古拉摊了摊手,“也未必,没搞过,总得搞了才知道。陆基没戏,就凭借我们这么几号人手,根本拿不下来,核潜艇还有一点机会。samsara会给我们提供专业的装备,会提供情报和信息支撑,也会提供载人深潜器具和核弹启动破解密钥。” “既然这么完备,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搞?” “因为没有必要,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而且samsara本身就有自己的核弹。”唐古拉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香烟弹了弹,抽出一支丢过去,自己点着挂在嘴角。 叶苏秦接过烟,没动。 “你父亲,叶讫言,就是samsara组织成员中的一员。”唐古拉说:“埃勒财团名义上,是samsara的企业。不过因为你父亲加入进来的时候,跟其他成员有了一些冲突和龌龊,所以.....呵呵,这个属于内部矛盾。” 叶苏秦沉默了,以他的智商,大概了解了唐古拉的悲壮和决绝。 “不会得逞的。”叶苏秦说,“他们在规矩上互相给对方添堵,作为代价,或者玩闹的筹码,是你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是,我大概也猜到了。”唐古拉绝望的抓着头发,“无论导弹发射出去,还是发射不出去,这中间一定会有各种各样所谓的意外等着我们。samsara不会玩得那么过火,只要敲打过埃勒就行了,毕竟他们未来的大计,缺乏不了埃勒的参与。但,这确实我们唯一的机会,万一呢,我指万一呢,万一核弹发射出去,恰巧引发一系列变故呢?哪怕把世界的目光往埃勒身上稍稍集中一点也是好的。” 唐古拉摊了摊手,“我们也只剩下做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是徒劳,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不然,我们没有其他可行的机会啊,哪怕做samsara手下随时抛弃的狗,也想向着埃勒狂吠几声,不行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起征程(二) 短暂的沉默。 双方谁也没有说话,事情没有降临到头上,其实很难感受到唐古拉那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执着。 “你是怎么发现的?”还是唐古拉先开口。 “你们借着绿盗之手,偷偷往货轮底下安装黑匣子,机缘巧合,我跟威廉一伙参与了行动,看到你们的潜水员下水。”叶苏秦摊了摊手。 “人手不够,不然,其实不会露这种低级马脚的,本来在货轮出港之前就会被水鬼安装完毕,但是我们拢共就这么多人,有时候不得不铤而走险,逼停货轮来安装。” 唐古拉挠了挠头,“那玩意内置安全系统,是打不开的,你——。” “外壁都是触感器,一碰就炸。”叶苏秦讪笑道:“但我有时钟塔的‘工具’。” “原来如此。”唐古拉点了点头。“但你不是时钟塔的人。” “不是。” 唐古拉单手托腮,思绪半晌,忽然腾的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机会的话,去做个基因链的深层次检测。” “什么意思?”叶苏秦哑然的看着他。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我怀疑你不是人。”唐古拉说。 “你怀疑我是埃勒的生化实验体。”叶苏秦瞪大了双眼。 “或许更糟。”唐古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比如?” “比如......蕃神。” ............ 大白天的,起雾了,朦朦胧胧的一片,耳畔时不时可以听到海浪拍击岸边礁石的起落声响,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像是催眠曲。 叶苏秦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唐古拉魔性的话语不断在脑海里回荡。 【建议去做个基因链的深层次检测。】 【我怀疑你不是人】 【可能......是蕃神啊!】 唐古拉仅仅只是个外围人员,他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的?还有,什么是蕃神!?这个词汇,不止一次听到了,斯卡娅提过,莉薇娅做实验的时候也嘴碎说过,维基百科里,这个词汇是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小说里杜撰的来自外层空间的强大神灵。但唐古拉想表达的意思,显然不是指这种虚无缥缈虚构的神灵。 那么——祂是什么? 或者——我是什么? 叶苏秦想得头痛欲裂,也拿捏不住丝毫头绪。 唐古拉也所知有限,他只是似是而非的了解过一些,真要一五一十让他陈述清楚,多半也是难为他了,而且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几句话后,就沉默了,无论叶苏秦怎么旁敲侧击,不再吐露分毫。 他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但是谈论到这些的时候,脸上浮现的依然是那种极度恐惧的表情,他在掩饰些什么,或者无法告知些什么。 唐古拉比起他们俩,肯定对某些神秘范围的事情了解得更多一些,他偶尔口中透露出一些东西,值得人毛骨悚然。 这类事情注定没有答案,想要了解更加确切的情报,只能通过自己。 唐古拉没法提供更多的线索给他。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傍晚时分,两人才从酣畅淋漓的睡眠中醒来,韦德睡了一觉后精神百倍,正在楼下上网,搜罗着有用的信息,唐古拉在外面锻炼了一圈,去厨房准备食物。 叶苏秦揉着发红的眼睛打着哈欠出来。 “吃饭吧,”唐古拉把食物放桌上一放,煎得七分熟的牛排和一份蔬菜沙拉。 这次没有酒,几人过来默默坐下开始吃饭。 “我们得离开,这次闹得有点过头,死了十几个人,妥妥惊天大案。当局不会熟视无睹,现在科技如此发达,到处林立摄像头监视器,想找到我们并非难事。”韦德先开口。 “确实得离开,再晚,你们的同事就小命不保了。”唐古拉手法娴熟的切割着牛排,将其分成一小块,用叉子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什么意思?”韦德抬头。 “这是一个陷阱。”唐古拉直视着他,“那官员提供的情报是假情报,是一个将你们一网打尽的陷阱。” 咳咳——。 韦德猛的拍了拍胸膛,好半晌才将一块牛排咽下去,突如其来的情报一度令他忘记吞咽。 “你是说——。” “是的,你们所有的一切布局都在对方的授意下,当然,他是个意外。”唐古拉指了指叶苏秦。 他没有动,继续慢条斯理消灭着面前的牛排。 “容我打个电话,”韦德焦急的站起来,拿起卫星电话就往外走,还没拨通,一个手轻轻按过来,摁下了挂号键。 “别打了,没用的。你这样唐突,很容易把我俩也牵扯进去。”唐古拉说。 “走吧,家伙事都准备好了,船也准备好了。”唐古拉从脚下提起一包厚重的黑色旅行包,重重砸在桌上,整个房间都能够听到里面金属撞击的声音。 韦德和叶苏秦眉头跳了跳。 “别介意,卡汶狄不好搞到家伙事,我提前安排了。虽然菲律宾禁枪,但是这里要搞到枪支,老实说,真没啥难度,但是去卡汶狄,能给你们弄两把glock17,算我本事逆天。”唐古拉开了一句玩笑话活跃气氛。 “你要跟我们一起行动?为什么?你好像不欠我们什么。帮助我们,你能够得到什么。”叶苏秦问。 唐古拉说:“不为什么,只是不想你们挂得太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虽然无关紧要,但是内部成员牵扯到各个势力,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挺棘手的,至少比我们棘手。” 他耸了耸肩膀笑道:“你们玩完了,下一步就能够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其实帮你们,就是帮自己。” “那还等什么。”韦德三口两口吃完牛排,一抹嘴巴站起来,眼神凶狠,杀气腾腾。 说走就走。 车库里,唐古拉拉开了卷帘门,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是一辆老旧的奔驰轿车,不过保养得当,漆面光洁剔透,折射的阳光。 几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汽车离开车库。开车的依然是唐古拉,副驾驶坐着叶苏秦,他手里平端着一把m4卡宾枪,枪托折叠,枪口隔着车门遥指着外面,m4的子弹穿透力非常强,薄薄的汽车门根本挡不住,必要的时候,不介意直接搂火。 韦德坐在后面则稍显老实,只是不断擦拭着手上aug突击步枪。 唯独手指微微不受控制的抖动,显露着内心的焦急。 黑色奔驰c级在大街上大模大样的行驶着,有惊无险的穿过闹市区和市中心,先到一个本地帮派据点,唐古拉下车跟一名帮派头目聊了几分钟,递过去一叠绿色的美钞,对方随手数了一下,拍了拍老唐的肩膀,给了他一张纸条。 唐古拉循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一艘渔船,几人上船,渔船拔锚就走。 “有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吗?” 船只走了半个小时后,三个乔装打扮的人从集装箱缝道里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拦下一辆地面上常见的出租车。 “你说呢。”唐古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趴在出租车窗户上问价,“师傅,国际机场去不去?” “疯了,坐飞机回去?”韦德小声在叶苏秦旁边嘟哝道。 叶苏秦耸了耸肩,他们全部装备已经随着渔船远去了,此时几人空着双手,抱着膀子,看唐古拉表演。 唐古拉跟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了半天,司机不耐烦的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车。几人赶紧拉开车门坐上去。 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风驰电掣的驶出去。 在城市里兜了一圈,到地方了。 尼诺伊·阿基诺国际机场。 菲律宾的门户机场,4f级国际机场,外形透着一股浓浓现代化风格建筑,三角形的屋顶,明亮整洁,大部分外墙以玻璃取代,高档奢华中透着一股浓浓的小资情调。 几人在接客跑道下车,跟随唐古拉往t3航站楼走,门口一蹲着的小孩突然跳起来,甩着双肩包快步走来。 唐古拉接过双肩包,递给当地小孩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美钞,那孩子开心得手舞足蹈,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拿着,”唐古拉从背包里掏出三张机票,三本护照递过去。 两人狐疑拿来看了看,照片上的人跟他们有些相似,内衬夹着一张菲律宾比索。 东南亚国家普遍有收小费的传统,几人跟上唐古拉过了安检,没有行李,所以无需安排托运业务,直接出示登机牌坐最近的航班前往卡汶狄。 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超出两人的意料,安检人员检查身份证件的时候,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瞄他们一眼,瞅过一眼证件后收了小费就放几人通行。顺利得超乎想象。 几人寻了自己位子,坐下闭目养神休息,等会打起来,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休息。 飞机降落在靖江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临近晚上八点,想想下午还在异域他乡晃悠,晚上就到熟悉的故乡,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是不是有点不习惯。”韦德扭头看向叶苏秦。 “有点,”叶苏秦笑了笑。 “以后你会习惯这种生活的。”韦德意有所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快到年尾了,过寒假的学生,享受年假的打工人,正在抓紧假期的尾巴,疯狂游玩,靖江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仿佛那些近在眼前的危机,已是昨日黄花一样。 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望着孩子们嬉戏打闹,年轻人肆意疯耍,情侣们谈情说爱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国家,即将架在火架子上烘烤。 唐古拉拍了拍司机的座椅,“师傅,我就在这里下车就行。” 出租车靠边停下,副驾驶上的唐古拉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偏了偏头,“你们先过去,我去拿东西,随后过来。” 唐古拉拍拍车顶,示意司机开走,对着降下车窗的他俩,叮嘱道:“还有,注意安全。” 韦德默默点了点头,目视的唐古拉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北岸的一处荒滩上。这里远离都市,僻静荒凉,时不时有夜枭的啼叫,阴森恐怖。 司机倒也没往别处想,这里临近海边,水流平缓,是一处夜钓爱好者常来之地,后座上的两人穿着小背心,带着渔夫帽,一副垂钓人的架势。 叶苏秦下车付了车钱,司机好客的递过来一张名片,说如果实在玩得晚了,打不着车,可以联系自己,虽然价格上会贵一点。 叶苏秦一个劲道谢,接过名片,打发走了出租车。 两人对视一眼,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目标地赶。 韦德拿出手机试图联系李欣煜,但对方显示关机。 “他们开始行动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韦德焦虑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别急,得有个计划,一窝蜂往里凑,岂不送人头。”叶苏秦还有一点理智,急忙反对。 “来不及了,”韦德头也不回。 黑夜下,斜刺里一辆轿车冲了过来,停在他们前面。 司机是唐古拉,只见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拉出一黑色旅行箱丢在地上,同时扯出两件防弹衣丢过来。 这些装备正是拜托渔船托运过来的那批。 “这么快,”叶苏秦有些吃惊,自己这边坐飞机过来也就算了,海运过来不可能这么快。 “想啥呢,放渔船上的是架子货,假的,蒙混耳目用的,这批我走特殊途径运过来的。”唐古拉扯开拉链,拿出杀气腾腾的g36突击步枪,随手招呼他们赶紧的。 叶苏秦点点头,当下不在迟疑. 黑色旅行箱里放着一把aug突击步枪,一把m4卡宾枪,两件载弹背心,三把斯捷奇金自动手枪和一把m200狙击步枪。 韦德伸手去抓m200,被叶苏秦抢了先。他看着对方认真的目光,耸了耸肩膀妥协了。 “熟悉一下武器,我们的时间不多。”唐古拉招呼两人上车,一脚油门,汽车轰鸣着朝前驶去。他没有开车灯,荒郊野岭,速度开得很快,整辆车颠簸得能把人晚餐颠出来。 两人在后车厢里检查武器,身子不断随着车辆的起伏,微微摇摆,但并不影响他们装填子弹,穿戴护具。 眼前,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 “到了。”唐古拉吹了一声口哨,淡漠的说道。 “我先下车,”叶苏秦推开车门,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一跃而出,就地一滚,在出去的刹那,脚一勾,带上了车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起征程(三) 高耸的冷却塔,黑压压夜色下透着一股浓浓压抑的厂房,隐隐绰绰间,树姿摇曳,偶有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展翅高飞。 面前的是一家占地面积中等规模的拆船厂遗址。 这类中小型拆船厂,在靖江,乃至全国各地都有很多。卡汶狄是渔业大国,每年陆续下水的船只超过五千艘,同样,面临限期报废的船只,在这个基础上只多不少。有陈旧不堪的渔船,有年久失修的货轮,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民用或者半军用的特种船只。 拆船厂是劳动密集型的低利润行业,报废的船只只能当做废铁卖,卖船的也不会计较这三瓜两枣,往往价格会被压得很低,而拆船厂为了实现利润的提升,往往拆炼一体化,在工厂内兴建炼钢厂,购置炼钢炉和冷却塔,还要布置大大小小的露天或者半露天的仓储区,用来摆放拆卸下来的废铁或者自家锻造好的钢锭,这些钢锭往往一放就是好几年,寻得国际钢铁期货上涨的周期才会进行抛售,这就往往需要更多,更廉价的土地资源。 这些拆船厂占地面积通常会很大,内部设施和建筑鳞次栉比,跟个小镇似的。 眼前这处拆船厂坐落在北岸江流分支上,沿着河道往前行驶不足百公里就是出海口,特殊的地理位置,带来了可观的利润。 靖江作为卡汶狄拿得出手的经济都市,四十年间进行了三次大规模产业链升级和城区深化改造。随着周边人流朝着市中心区域集中和国际钢铁期货大周期下跌困扰,好多城市周边产业园都遭受了一定的打击,有的整体拆迁搬移,有的破产重组或者废弃,这家叫德卡巴勒的拆船厂也在三年前破产,被另外一家外资企业收购。 往常也没见几个人过来,也不招收新员工,只有两个看门大爷整天泡着一壶茶,一坐就是一整天。 厂区内部的码头上,黑夜下,隐隐绰绰有几个光晕点缀,巨大的黑色阴影静静停靠在深水弯上,数量足足有七八艘,都是临时等待准备拆卸报废的轮船。 船舶外面锈迹斑驳,木质甲板腐朽不堪,几只鸟雀飞落下来,停靠在栏杆上,扁着头梳理着羽毛。 吱嘎。 舱门开合的声响吓走了一片鸟雀,一只高邦战术靴从容不迫的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来人戴着战术眼镜,剃着板寸,眼神桀骜凶戾,黑色作战服下鼓鼓囊囊,显然带着家伙。 站在船头迎风而下,溪流飞溅,他舒服的呻吟了声,抖了两下拉上了拉链,看似闲淡的朝着远处眺望了片刻,拢了拢作战服,夜晚的风,有些大,尤其在江海边上。 他搓了搓手,低着头,缩着脖子再次迈入船舱内。 就在这名武装人员躲入船舱的刹那,隔着一公里开外的某处山坡上,一个不起眼的亮点闪烁了一下,忠实记录下了这一幕。 照片被无线传输设备传递回了后方。 李欣煜小心翼翼端着长焦摄像机,匍匐在一处草甸子下,身上盖着苫布,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她穿戴着草绿色的军服,左手边有一把步枪。 有人在其身后挪动了下身形,往前匍匐前进了几步,伸出一截枪管来。 是一名狙击手,他小心的隐蔽着身形,脸上涂抹了油彩,身上穿着吉利服,不过举手投足间,一股浓浓的业余味道,怎么都飘散不了。 54组这次可谓是倾巢而出,拢共只有三十余名组员,除了小部分外派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员无法按时抵达之外,能够拿枪的,全部到了。 参与这次任务的足足有十五名成员。 哈立德腿脚不便,指挥权下放给了伊莲娜。 54组虽然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组成,但是如果指谍报能力或者组织策划能力,那是没的说,但是突发情况下的武装应对和特种作战,则欠缺的很。除了韦德,很难再找出几个像样的特种人员。 虽然有着这样那样可圈可点的地方,但54组整体武力还是不俗的,当然这个标准是按照民间武装来定义的,如果是国家层面或者军级层面来定义,则弱得很。 远远隔着厂房足足有两公里的位置,指挥车停车熄火,将自己掩藏在一处倒塌的蔓藤丛中,外面是丛生的灌木丛,将车辆整个身形掩盖了起来,后面则是小树林。 这个位置是考量过的,无论救急应援还是脱困,都有余地。 黑色涂装的指挥车外形看着像一辆厢式货车,司机神情戒备持枪坐在驾驶室里,虎视眈眈的盯着外面。车厢内,五六名技术人员正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屏幕,伊莲娜抱着膀子,冷眼在狭小的过道上踱步。 平面地图上,十几个小红点正在快速靠近厂房。 这是安装在突击队身上的定位器和单兵通讯设备,第一视角的单兵摄像头下,几名组员身手便捷的窜入岗亭,迅速制服了两名看大门的保安。 厂区很大,但他们有全套的立体建筑图纸,从四通八达的甬道到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结构,都有,突击队很轻松的突入了厂房。 根据得到的情报,这批军火都妥善安置在码头的一艘编号为cg223的小货轮上,毫无疑问,货轮上有着敌对方超过五名的武装人员看守,稍有风吹草动,就可以开动马达,驶离港口,让偷袭者望洋兴叹。 为此这次行动,伊莲娜做了详细的预案和布置。 突击队主要由哈立德的私人安保人员和54组的外勤组成,虽说在训练上,稍显不足,但是毕竟应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而是一小伙本地黑帮分子。难度上,倒也大打折扣。 伊莲娜紧盯着屏幕,十三个红点沿着街道迅速靠近目标。 登船成了最大的难点。 伊莲娜敲了敲耳麦,耳机里传来轻咳的声音,她无奈的笑笑,真拿这帮家伙没有办法。 短暂而轻微的扑哧声。 膛口焰在漆夜下一闪而逝,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安装了消声器的狙击步枪,发出的声音很小。船头上,一名站在顶部甲板上巡逻的黑帮人员应声倒下。 狙击手掩护下,几名突击手快速组装伸缩抓钩,开始抛投,固定爪牢牢扣紧栏杆,一队队人员一按滑索推进器,整个人吊在索吊上快速攀升。 “什么声音?” 有人踢开舱门冲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疾风骤雨的扫射。 mp5冲锋枪射速很高,尤其适合甲板这种短兵相接的环境。 出来的几个人被打成了筛子,后续人员仓惶后撤,突击队把握时机鱼贯而入,狭小的过道内传出阵阵激烈的枪声。 狭小封闭的环境下,就看谁的人多,谁的枪多,虽然并非绝对,但是枪多的一方一定占据巨大的优势。 伊莲娜轻轻咬着嘴唇,任务实行到这里,基本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无外乎怎么销毁这批堆积如山的军火以及危害极大的鸿雁2型单兵导弹。 犯罪集团守住了底仓,正在负隅顽抗。 零星的几个乘员舱里找到了码叠得整整齐齐的绿色军火箱,里面躺着一支支ak47,保养得十分完好。 伊莲娜观看着通过前方传递回来的即时视频,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情报无误。 随即又有些后怕,这些军用武器如果流入到市面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最近国内暴动情绪一直高涨,眼看首相选举日逐步靠近,各方角逐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各党派和各选民群体直接的矛盾日益裸露化,可谓是不可开交。 有些极端分子已经开始动起了歪脑筋,好在及时被他们察觉和制止,不然很可能引发全国性的骚乱。 伊莲娜单手托着下巴,表情变得轻松,而战局也在逐渐明朗和平息下来。 对面已经弹尽粮绝,要不是考虑到这是一个军火库,无法动用手雷之类的攻坚武器,这场战斗早就在几分钟前结束了。 咕咕——! 草窝子里有一支鹧鸪飞窜了起来,吸引来了司机的目光,随即一枚子弹飞出去,掀开他半个头盖骨,脑浆混合着血液涂满了前挡风玻璃,淅淅沥沥蜿蜒而下。 寂静的夜色下,膝盖高的草丛中,站立起无数的漆黑色的人影。 而车厢内的众人,尚浑然不觉。 哒哒哒哒——! 十几个人影端着自动步枪疯狂朝着指挥车扫射,厚重的车厢壁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孔洞,子弹射穿了车厢钢板,肆无忌惮在内部空间乱窜,显示屏、中控主机、桌椅板凳以及各种设备被打得四分五裂,零部件乱飞。 血浸透了甲板,从车厢缝隙间淅淅沥沥滴落下来,在车底下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血泊。 里面的技术人员当场被打死,就算没死,剩下一口气的也仅仅只是勉强活着,哀嚎不止。 伊莲娜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在枪声响起、司机倒下的时候,就整个人侧跃开来,双手抱头,整个人蜷曲起来,躲避在一处杂货堆后面,偏僻的车厢最内侧角落位置,因为射击角的缘故,落空了大部分子弹,饶是如此,也被打中了两发。 大威力的步枪弹,就算穿着防弹衣也没用,好在被铁质外壁阻挡了一下势能,但是打入身体,依然让她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武装人员流窜过来。 那些不明来路的武装人员并不上车检查,而是拿出随身携带的汽油桶,沿着车身泼洒。 其中一人打开火机,轻描淡写的抛入空中,一伙人冷酷的转身,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 与此同时,另一条战线上的意外也在悄然发生。 李欣煜尖叫一声,双手抱着脑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脸上,手上,身体上流下来的全是滚烫的鲜血。 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她的头、她的脸流下,流入到衣服里面,粘粘的十分不舒服。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像一只鹌鹑,死命的贴紧地面,不断挪腾着往后躲,想要躲避这片时刻蕴含着死亡的恐惧之地。 十秒钟前,来自厂区冷却塔上的一枚角度刁钻的子弹,轻轻松松夺走了身畔那位狙击手的性命。子弹是从他额头钻入的,后脑勺部位整个爆裂开来,碎骨、脑浆和鲜血兜头兜脑的淋了一旁的李欣煜一身。 出于安全考虑,也因为人手奇缺的缘故,原本不该参与本次行动的李欣煜,以一名观察手的身份隔着老远,参与这场尤为严峻的任务。 作为摄影爱好者,她在盯梢跟远程拍摄拥有不俗的水平,坐这个位置,倒也不显得生疏,只是没有想到....... 现实的严酷性,跟遐想中的,根本是两个场景。 四周枪声骤然变得激烈起来,从陡坡上俯视下去,无数的光点伴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在数条阴暗的走道上或者半开的窗户后面响彻。 仿佛有了预演似的,无数黑衣武装从各个建筑物或者犄角旮旯里涌出来,人数足足有上百人,外围留守的54组成员瞬间全军覆没,涌进船舱进行作战的也凶多吉少。 两枚枪榴弹准备抛入舱门内,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两侧黑衣士兵侧着身子朝内部小心翼翼持枪搜索。间或有急促的枪声响起,过道上的夹角,残存的54组成员做着负隅顽抗,形势突然转换,令这伙人有一刹那的懵圈。 黑衣士兵作战素质高超,配合默契,跟54组业余人员不同,他们一组火力掩护,一组猫着身子前进,双方无间隔交换,压得对面抬不起头来。尤其船舱地形狭小,训练水平优劣一下子就展现出来。 用一枚震爆弹突袭最后一个藏身之所后,先期进去的九名组员全部被乱枪击毙。 旷野上响起一阵发动机轰鸣,但是没有车灯,锁定不了目标,只能够凭借自身过硬的军事素养进行预判。 负责厂区外清剿的黑衣士兵抬枪,朝着可能的地方倾泻弹药,长长的火舌交织成一张火网,笼罩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被打得玻璃破碎,轮毂脱落,车门被狠狠凿了无数个大洞,日系产的车子根本经不住自动步枪的直射,歪歪扭扭撞在一口大树上,水箱破裂,发动机冒烟。 队长指了指几个属下,让他们过去查看,两人小心翼翼持枪靠过去。侧面,几个短点射打了过来。 四处警戒的黑衣士兵当下倒下去三个,剩下的赶紧跑动躲藏起来,朝着刚才枪声传来的地方扫射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起征程(四) 云朵把月色遮拦。 二十几号人在这片黑不溜秋的旷野上玩起了躲猫猫。 唐古拉不知去向,韦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心跳以每分钟一百八十下急速跳跃,连脑袋都有些闷闷的。 最近遇到的不对称作战,频繁得令人目不暇接。 昨天还在马尼拉连续干翻十数名国外雇佣兵,今天又在国内摊上了。 而且数量更多。 旷野上没有什么遮挡物,有的也只是碗口粗的树木和土包,这些东西根本挡不住5.8口径步枪弹,身上的防弹衣更多起到的也是一点心理作用。 又不是重型陶瓷防弹衣。 韦德本职是外勤人员,虽然牛逼哄哄,但是直面训练有素的外国雇佣兵,水平上谁高谁低,真的很难说。 窸窸窣窣——。 僻静的夜晚,任何声音都被无限制的放大,哪怕战术靴踩踏草茎的轻微声响。 对面人多,根本不在乎通过一两个诱饵,把隐藏起来的敌人揪出来。 只要先开枪,尾随在后面躲避起来的武装人员会第一时间清空弹匣。黑夜下,任何火光都会显得尤为醒目。 韦德手心在冒汗,工程塑料的握把也滑腻腻的握不牢。 他咬了咬牙,正准备在对面凑上来之前反击;草丛子里,一连窜短点射精准袭来,啊啊两声惨叫,首当其冲的两名黑衣武装人员被子弹动能打得凌空倒退。 后面的武装人员随即反击。 子弹打得方寸之地草茎纷飞,烟尘四起。 韦德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下又不由自主担心起老唐来。 又是两声枪响,这次是斯捷奇金自动手枪发出的,枪声清脆琅琅,给人一种毫不拖泥带水的爽利。 这次枪声是小林子里发出来的。 而林子距离他们有点远。 武装人员面面相觑,这次碰到硬点子了。 不远的矮坡,三声枪响汇聚成了一声。 这是以极短的时间打出去的缘故。顶级的枪手都未必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连续拉动枪栓三下,并连续扣动扳机,把三发子弹打出去;这样会因为时间过短,从而听起来,只打了一声枪响。 叶苏秦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三发子弹打了出去,也不看战果,身子就地一滚,沿着斜坡滑落下去,同时拔出鞋帮上插着的匕首。 他在乱草堆里快速行进着,猫着身子,速度却出奇的快,两名包抄过来的士兵还没察觉到怎么回事,就被撞倒,一人胸口扎了一刀。 叶苏秦站起来,在尸体上蹭干净匕首,重新插回鞋帮内。他太喜欢这种氛围了,尤其黯淡无光的夜色下,内心中,某种欲望在蠢蠢欲动。 他是黑夜的王者。 叶苏秦睁开眼睛,无数的迷雾被推散开来,瞳孔在扩散,疯狂的纳米单元潮水似的沿着眼神经路线踊跃流窜过来,无数白色的小点点正在逐步逐步占据着他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折射出饱含科技光芒的炫目色彩。 黑夜,在叶苏秦眼里,亮如白昼。 一公里外。 高耸入云的冷却塔末端,一截黑影重心不稳似的跌落下来,在塔底砸成了肉泥。 就在一秒钟前,连珠串似的子弹以几乎不可能拥有的精准度,打在了墙壁裸露在外的砖石缝隙内。 第一发子弹撞开缝隙上做粘合剂使用的水泥,第二发子弹扩大了窟窿,第三发打穿了墙壁,将后面猫着腰躲避起来的狙击手一枪爆头。 从选址上看得出来,这是一名经验老到的狙击手,他在光洁的内壁上,人工开凿出了七个射击孔,应对七个方位。无论敌人出现在哪个位置,他都可以居高临下瞄准射击。 因为射角的关系,外面人想要攻击他,难上加难。 半永固的狙击阵地,使他无需频繁更换狙击点,怎么看,都是一场完美虐杀的开局。 事实也正如预料的进行。 54组的狙击手是一名射击运动员,枪法很准,但也仅止枪法很准。 对于狙击手来说,枪法是最次的一环。战场不比训练场,首要保证的是生存,其次才是杀敌。 虽然运动员受过系统的狙击训练,但一上战场,还是掩饰不了那股浓浓的菜鸟味道。手上的枪很不错,也很名贵,各种配件、组套加持下,膛口焰很小,一闪而没,枪声也很小,比手枪声音大不了多少。 但,饶是如此,对于久经战场的老兵来说,这点就够了。 黑衣武装狙击手第一时间锁定了对方,在得到上级允许后,果断扣动扳机。 他并不在乎自己会暴露,开完一枪后,确定目标被消灭,才从容将枪提起来,行走在狭窄的维修扶梯内,快速更换射击点。 他不觉的有人能够在厚实的墙壁后面逮到他;逮到他也没用,冷却塔没有窗户,没有过道,没有裸露的空间,而狭小的射击孔;侧着身子的他根本不会被这么小的孔洞内射来的子弹打中,如果对方枪法真的这么好的话。 但,叶苏秦在这方面,也是大师级人物。 三发入魂,一枪敲掉了对方最具威胁性的目标。 旷野加工厂的复杂环境,叶苏秦彻底释放了天性,韦德和唐古拉都不在附近,无需在遮遮掩掩什么,他甚至都懒得再遮掩身形,而是正大光明的跑动起来。 他并不在乎对方锁定他的身影,也不在乎呼啸而来的步枪弹。 叶苏秦不是不死之身,纳米也不是万能的,打在身上,只是伤害比普通人轻,但不代表不足以致命。 但。 纳米持有者,会让对方有开枪的机会? 旷野荒地,杂草从生,但凡稍许挪动身形,就会不受控制的撩拨到附近的枝枝叶叶。这种细微到不能再细微,如同风吹过麦浪的悉嗦声响,在叶苏秦耳朵中被无限放大。 纳米单元拥有堪比高性能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几乎只要有个过滤杂音的模板,就能够准确辨别出方圆百米之内,那些猫着腰躲藏起来的敌人。 叶苏秦平举双手,单手持着步枪,一手拿着手枪,猛然开火。 仿佛无形中有无数激光指示器在索敌,子弹如同长了眼,轻易飞过几十、上百米的距离,洞穿草木,大片大片篙草如同镰刀挥落般割倒,身后血花四溅,巨大的冲击力打得袭击者飞了出去,重重跌到在地。 这批武装分子装备精良,除了没有配备夜视仪外,其余该配置的,全部配置齐全了,在这么凶猛且精准的射击下,竟然还有几个侥幸没死,喝哧喝哧,艰难在地上爬行,想要离这个魔鬼远点,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线。 叶苏秦换了打空的弹匣,手一搭,子弹重新上膛,持枪垂落,随着走动的幅度,高低摇摆,时不时扣动扳机,将一名名濒死的武装人员送去上帝的怀抱。 厂房外面的武装人员几乎被消灭一大半,剩下的在追击老唐,不过看着小树林不断明灭短促的枪声和惨叫,就知道老唐那边问题不大。 叶苏秦重新将枪背在身后,刚才发动强化听觉的时候,若有若无,从熊熊燃烧的指挥车内听到很微弱的呼救声。 他不再迟疑,快速跑动起来。 车辆距离他有些远,很难想象对方是否能够坚持到他的到来。 整辆车已经开始燃烧起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下一秒,油箱里的汽油会被点燃,发生剧烈爆炸。 几乎在跟死神赛跑。 叶苏秦一脚踹开车门,巨大的力道令车门整个弹飞了出去,露出里面满地狼藉,大量人体器官混杂着各种塑料、电器碎片分布不均的洒落一地,淅淅沥沥的血渍涂满了整个车厢,被火一燎烤,发出刺鼻难闻的焦糊味道。 车厢内温度出奇的高,叶苏秦脱下外套披在脑袋上,一咬牙冲了进去,车内空间不大,找个人不难,很快发现了蜷曲在角落里的伊莲娜。 这个妩媚如同美女蛇的家伙,全然没有那股往日的骚气,蜷缩着,原本淡棕色好看的长发被燎了一小半,发梢犬牙交错,难看得要死,身上,脸上都是灰黑,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有大片燎泡,整个人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情形不容乐观。 顾不得太多,叶苏秦一把扛起女人,没想到这个个子仅仅比自己矮了一丢丢的高个女人竟然意外的轻。 他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身子一窜,跳出了指挥车,朝着远处发足狂奔。 轰的一声巨响。 指挥车非常应景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掀得他们摔倒在地。 伊莲娜发出一声闷哼。 远处的枪声骤然激烈了起来,对面大部队开始出动,厂区内布置的人员少说超过八十人,如果仅仅一窝蜂出来,叶苏秦倒也不惧,但是他们竟然开着越野吉普车出来,那就要命了。 这些车辆明显经过改装,加装了各种挡板,能够有效防范子弹的攻击,大轮胎适合这种荒野烂路,天窗洞开,一名手持苏制dp轻机枪的射手端着支架疯狂扣动扳机。 长长的火舌照映下,无数尘土纷飞,沙尘弥漫。 电光火石,叶苏秦做出判断,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营救行动宣告失败,他头也不回扛着伊莲娜就走,至于剩下几名伙计如何,只能各安天命了。 ......... 李欣煜发疯似的在旷野上跑着,从没上过战场,只是在隐蔽战线历练过一段时间的她,经受了自打出生以来,最血腥残酷的一夜。 大脑已经彻底宕机,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使出平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发足狂奔。 或许距离主战场有点远,这边竟然没有遭到武装分子的照拂。 李欣煜侥幸逃出生天。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蹿了出来,高大如熊罴的伟岸身影兜头罩下,一把将李欣煜扑倒在地。 李欣煜下意识想要尖叫,被对方一把捂住嘴巴,只来得及发出呜呜的哽咽。 “是我,噤声。”韦德咬着对方的耳朵低语道。 李欣煜终于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点头,韦德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两个人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 隔着老远,噼里啪啦的枪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确保了李欣煜的安全,韦德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救援已经成了不切实际的泡沫,想到54组全军覆没,朝夕相处的同僚一夕之间天人永隔,不由得悲从中来。 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他拍了拍李欣煜的肩膀,“走,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两人相互扶持,韦德持枪警戒,李欣煜则小心翼翼矮着身子朝前摸索。 阵阵马达的轰鸣由远及近,好在那边打得足够热闹,暂时吸引了大量注意力,但这种视线的转移不是长久性的,拥有大马力座驾的武装分子,不需要多久,就会再次关照他们这片土地。 靠着两条腿是绝对跑不赢的。 韦德想起了老唐,想起了叶苏秦,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可惜自己多半帮不上忙,充其量也是个拖后腿的。 只能内心默默祈祷他们平安。 “趴上来,我背你。” 为今之计也没什么好办法了,所幸两人水性极佳,这边靠着江流,只能泅渡过岸了。 能够停泊千吨级远洋货轮的江河,河面宽阔足有百米,水深更是深达十几米,天色灰暗,洋流很急,一个个在水面上打着小漩涡。 贸然下水,绝对不是安全行为,但不下水,就会被身后的车辆撵上。 无法,只能泅渡过去。 韦德水性好,让李欣煜搭在他肩膀上,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李欣煜点了点头,趴了上来。 武器装备什么的累赘,都不能用了,除了一把手枪,其余装备都被他丢在水里,埋头潜了下去。 两人依次下水,韦德游得不快,为了避免动静太大,吸引来关注,两人只是浅浅浮出一个脑袋,靠着湍急的河流自身的流速,控制身形,缓缓朝着对岸游动。 黑漆漆的河面上,无光无影,有黑色的浅影在游动,时不时有什么东西在啄食脚背,发出酥酥麻麻的感觉。 远处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晃动了一下,冷不丁的冒出庞然大物,吓了两人一跳,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条大鱼。足足有半人多长,看着像是一条黑鱼,又觉得不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漆黑的水面上,风呼呼的刮着。 在水里还没有什么感觉,爬上岸,冷的要死。 这种气候下,不需要多久,就能将人冻出毛病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起征程(五) 两人上岸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稻田中。 远处已经有了灯火。 天色渐渐发亮,天空云层出现了鱼肚白。 一夜鏖战,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尤其衣服都湿透了,刺棱的寒风一刮,冷得透彻心扉。 但他们不敢贸然寻求帮助。 在稻田的杂草丛中躲了起来。 上午七点,陆陆续续有村庄中的人开着汽车或者电瓶车出门,上班去了。两人瞅着空子钻出来,在一户看上去不错的小洋房前踌躇。 韦德助跑跳跃起来,一把越过低矮的贴砖围墙,轻松落入院内。打开大铁门放李欣煜进来。 用一截钢丝投开主楼大门,韦德在客厅、厨房间翻箱倒柜寻觅起食物来,这些乡下宅院没什么方便食品,有的都是冻肉、鸡蛋和面条。韦德无奈,只能动手下起厨来。 李欣煜脱下湿漉漉的外套随手丢弃在地上,踩着滴水的裤筒子上了二楼,从衣柜里拿了套女主人的内衣、外套,冲进了盥洗室。 十分钟后,韦德在楼下换好了衣服,男主人的衣服明显有些紧身,伸缩性良好的涤纶布料紧紧贴在高高垒起的胸膛上,怎么看,怎么暴力感十足。 韦德有点尴尬,不过条件有限,也顾不得其他了,到时候外面套间外套,就不显得张扬了。 李欣煜换好衣服下楼,她身材错落有致,虽然女主人的衣服款式老土,但穿在她身上别具一格。 两人默默吃着食物,主食是一大碗清水面条,韦德特意摊了几个荷包蛋,绿色的葱花撒在上面,清水白面也显得生动了起来。 两人狼吞虎咽,吃完一推餐盘。 韦德说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要去采购一些必需品。李欣煜点点头,一路逃亡,又是横跨大江的游泳,耗费体力之外,格外消耗精神,尤其一晚上没睡,李欣煜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强烈感官刺激的活动,枪林弹雨的,格外消耗精神力,现在能够挺着,已经强打精神了。 相对来说,韦德还好些,虽然身体上的疲惫是李欣煜两倍还多,他马不停蹄转战两天,其间就瞌眼睡了一小会儿,不过人精神还好,毕竟常年做这一行的,至少在精神内耗方面没李欣煜严重。好歹也是特种部队出生,打打杀杀经历多了。 嘱咐好相关事宜后,韦德套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清晨的路上,行人不多,这个村子规模不大,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剩下一些孤寡老人和咿呀学语的稚童。 一路行来,竟然鲜少碰到路人。 不过几十年发展,尤其靠近靖江这样的大城市,农村空心化严重也正常,韦德也没有上心。 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涂装的面包车突兀的从小道里横冲直撞出来,一脚刹车,车辆稳稳停在韦德身旁,推拉门一开,四五个气势汹汹的大汉照着他兜头兜脑扑过来。 韦德反应不可谓不快,拳打脚踢,一下子放倒了两人。 有人拿出火花四溅的电击器,朝着他后腰位置一捅。 韦德浑身一痉挛,两眼直勾勾的,整个人软了下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上车,司机一脚油门,黑色面包车风一样消失在道路尽头。 李欣煜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 一阵很轻微的开门声,有人踩着楼梯缓缓摸了上来。 李欣煜顿时警觉;有了跟之前叶苏秦住宿的那一晚,她睡眠现在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警觉。房门被挤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还没进来,李欣煜拉起身上盖着的被子,兜头兜脑笼罩过去,进来的两个人被蒙了个正着,在宽大厚实的被褥下手舞足蹈。 啪的一声枪响,手枪走火,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孔洞。 李欣煜不再迟疑,朝着洞开的窗户奔去,矮着身子一跃而出。这里是二楼,摔下去,虽然要不了命,但是估计也会摔折手脚。 两名杀手扯开被褥,茫然四顾,就看到这么一幕,哑然失声,赶紧跑到窗户边上往外看。 下面是个钢棚,缓冲了下坠力道,女孩滚落下去,砸在水泥板上,吃痛低呼,身上,脸上都出现了豁口,鲜血直流,但并不影响行动,她赶紧爬起来,手脚并用爬过矮墙,朝着外面的空旷地带跑去。 一名杀手正准备开枪,被一旁的同伴拦住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民房。 杀手会意,毕竟是居住区,动静太大容易招惹麻烦,而且手枪远距离精度不高,尤其是移动的目标。 几辆小轿车不紧不慢的发动起来,慢悠悠的尾随着跌跌撞撞的李欣煜,颇有种猫戏老鼠的调调,黑色镀膜车窗缓缓降下,带着黑色墨镜的西装男默默掏出手枪,慢条斯理的拧紧消声器,枪口露出窗户外面,随着侧畔人影的跑动起起落落。 西装男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微笑,墨镜的倒映中,李欣煜整张脸因为恐惧完全扭曲,五官搅在一起,透着一股绝望和歇斯底里。 西装男扣紧扳机。 这时候,一股大力袭来。 巨大的撞击力将这辆丰田车系的轿车撞得横移出去四五米,车轮陷入田埂中,车头剧烈变形,发动机盖扭曲弹开,露出里面冒着白汽的发动机部件。 杀手和司机被撞得七晕八素。 突兀撞过来的是一辆陆地巡洋舰。车门被推开,有人朝着李欣煜招手,表情焦虑急躁。 “夏莉,你怎么在这里?” “有事待会儿再说,赶紧的,大小姐,上车。”夏莉一把拉住李欣煜的手,用力将其拽上车。车门重重关上,司机一打方向盘,四个轮子在地面上侧向横移甩了半圈,摩擦混合着橡胶燃烧的焦糊味,在地面上留下深深一道车辙印子。 一脚油门,陆地巡洋舰急速窜了出去,一头拐进了稻田里。 两辆赶来围堵在路口的轿车望田兴叹,他们悬挂不够,根本跑不了这种烂泥路。几人端着手枪下车,一个个跳脚怒骂,因为是村庄地带,还没嚣张到开枪射击的地步。 陆地巡洋舰车窗降下,露出一只比这中指的手。 ........ 远处的犬吠渐行渐远! 随着天光渐渐大亮,搜山队终于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追剿。好在,情急之下,能够拿来的只是几只看家护院的土狗,如果是军犬,那就不是一般的麻烦。 叶苏秦双臂支撑在悬崖峭壁上,这是仅能够容纳一人的天堑,坐落在裂开的山体中央,四周是漫无边际的绿色植被,密密麻麻,层峦叠嶂,目之所及,都是高耸陡峭的岩壁和裸露的岩体山麓。 这一处,正好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夹缝过道上,来的路处处充满危机,除了捕猎的陷坑外、还有自然缔造,鬼斧神工的陡峭岩坡,上面长满滑溜溜的苔藓植被,稍不注意就会滑落悬崖。 也正是因为这样独特的地理环境,让叶苏秦一伙躲过了追捕。 当晚,看到一辆辆越野车冲出厂房的时候,叶苏秦果断就往后跑,好在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概方位和附近的地理稍稍还是有些知晓的。 他专门选择那种不利于越野车行驶的道路跑。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复杂的地形,逼迫对面只能徒步下来追。 虽然叶苏秦背着伊莲娜这个累赘,但是他本身就是纳米携带者,体力和运动神经跟正常人,简直是两个科属的生物。背着七十多斤重的伊莲娜,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如履平地。 这边闹得太欢,吸引来了绝大部分目光。 也好,给韦德和老唐那边减轻压力,韦德那边不好说,这个人水平有,但不是很高,这点从两人执行任务中能够看出端倪;老唐则完全不用担心,这人处事风格和架势,就是那种老而弥坚的老油条。 一滴汗缓缓自脸颊滑落,滴落在七八米深的悬崖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微细响。他侧耳细听,方圆上百米内没有任何人为制造的躁动和声音,他稍稍放下点心来。 他保持双手撑住两壁的动作已经很久,肌肉因为长时间的固定而变得酸软疼痛。尤其背上还架着一个人。 伊莲娜伤势很重,两枚步枪弹,一枚打在小腹,套着防弹衣,但巨大的子弹动能打断了她一根肋骨,一枚打在肩膀上,是个贯穿伤,但血流不止,逃亡途中,叶苏秦寻个间隙给她稍稍包扎了一下,至少血不流了。 这些还是外部伤害,最重要的是面积不小的烧伤,尤其背部,贴靠在车厢壁上,被灼烫的铁板燎起了一大块。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得不到休息和治疗,也没有无菌环境提供,伤口在持续恶化,尤其现在这种潮湿阴暗的糟糕环境,更一步加剧了病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寻一个干燥的环境,进行基础治疗,不然伊莲娜这条命捡不捡的回来,难说得很。 叶苏秦沿着山壁缓缓滑下来,小心翼翼落入涧底,头上不断有细蒙蒙的水汽滑落下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是那种阴湿,衣服薄薄一层贴在身上,分外难受。 他深一脚,浅一脚,在大量腐殖质上行走。山涧底部常年阴暗潮湿,孳生了大量昆虫细菌,还有厚达一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的腐殖质,如同在地面上贴了一层由烂泥做的皮肤。分外令人不舒服。 头顶肆意滋长的藤蔓跟植被把整个天空包裹得严实,阳光只能勉强穿过缝隙,留下光怪陆离的斑点。 叶苏秦就在这样光怪陆离的斑点中行进。 背上的伊莲娜发出低沉的痛苦呢喃,叶苏秦一搭额头,坏了,起高烧了。 视野之内,是一片黑色空洞的空间,是一处极其隐秘的山涧,两侧高大的石壁夹杂着仅容一人通过的间隙。前后都一样,光洁滑腻,虽然突石嶙峋,但是想要在滑不留手的山壁上再爬上去,怕是千难万难。 唯一之路只能顺着山涧缝隙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能够容纳两人的小洞窟,拔开散乱阻挡在洞口上的干枯藤条,叶苏秦先把伊莲娜放了进去,然后自己侧着身子进入。 他三下五除二把伊莲娜脱光,点了一堆火,衣服架起来烤,同时拔出匕首。 目光不受控制的飘向那一对波涛汹涌的乳峰,孤男寡女,一时间叶苏秦竟然有些耳红心跳,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去心中的躁动。 救人要紧。 子弹打出的贯穿伤口,情况不容乐观,血没有结痂,还在往外渗。 叶苏秦把匕首烧得两面发红,折下一截木棍塞在她嘴里,一把将滚烫的匕首摁压在伤口上。 昏迷中的伊莲娜猛然双目圆睁,整个人仰卧了起来,嘴里嗬嗬嗬的发出压抑已久的痛苦声音,可惜因为含着木棍的原因,没有传递出来,只化作一声闷哼,兜头再次摔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连续两下,伊莲娜整个人虚脱了,浑身冒着汗水,双眼无神注视着洞窟顶部。那是彻底虚脱的征兆。 叶苏秦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治疗烧伤的草药,以前训练营教导野外特训的时候,教官提过一嘴,至于有没有用,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把草药细细碾碎,用刮子小心翼翼涂抹在伊莲娜的后背,此刻她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一开始涂抹还会间接性震颤,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肌体正常反应慢慢弱了下去。草药浸入肌肤有点丝丝凉凉,带着些微的疼痛感,并不强烈。 伊莲娜渐渐能够习惯这种像毛毛虫在攀爬的瘙痒。 叶苏秦扯下晒干的衬衣,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用力扯成布片,给她环腰包扎起来。 随后把衣服给她套上,山涧有些冷,伊莲娜重伤在身,受不了风寒。 烘烤过后的衣服带着一股暖洋洋的气息,随着一口热汤灌下,伊莲娜的精神好了很多。 一整个白天,叶苏秦都在忙活,他打了一只野兔,剥皮去内脏,在小溪里收拾干净,半只下锅煮了一锅肉汤,半只插在木棍上烧烤。 所谓的锅也不过是一块凹下去的大石块。 伊莲娜胃口奇差,叶苏秦用芭蕉叶裹着肉汁送服了一点下去,咬了几口兔腿就吃不下去了。 “不吃饭,哪来力气,你现在需要食补,就算胃口差,至少也得糊弄下肚子,强迫自己吃点下去。”叶苏秦呵斥道。 伊莲娜低着头,茫然摇了摇头,眼神迷茫,带着一点令人心痛的悲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起征程(六) 老天爷似乎存心和这两个苦命“鸳鸯”过不去,入夜前还好好的,晚上就狂风骤起,躲避的山涧正好有一道裂开的口子,过堂风呼啸而过,唰唰唰的把门口遮挡的枯萎蔓藤吹上了天空。 没了蔓藤帘子,下起大雨来,狭小的空间不消说,大半部分都会暴露在呼啸涌进来的雨水中。 伊莲娜伤势刚刚好转,受不了雨水,更受不了没有篝火的凄冷之夜。 叶苏秦找了些石块垫高了洞口,又匆匆忙忙顶着大风在外面挖掘排水沟。没有现成的工具,只能用手抓、用手刨,好在附近常年腐殖质的缘故,泥土松软。 噼里啪啦,黄豆大的雨点打落下来,光着脊膀的叶苏秦瞬间打成了落汤鸡,忙不迭的往里躲。 洞窟内四处漏风,暴雨伴随着大风吹拂而来,乌压压的一片,连熊熊燃烧的篝火也被风压住了势头,渐渐呈现颓废之势。 叶苏秦采了大片的芭蕉叶,费力的用石头压住底端,另一端提起来,盖在洞口上,风一时间小了下去。 明灭的火光闪烁下,一双眼睛吧嗒吧嗒眨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忙活的少年郎。其实这一天,悠悠醒来的伊莲娜有很多话要说,但是话到喉咙口,又不知道怎么吐露出来。 只能茫然望着面前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操劳不停。 内心里,有一些柔软的东西在悄悄剥落。 她是一名受过特殊训练、坚毅的特工,但,终究肉体凡胎,最近几天,遇到的事情,件件都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内心空荡荡的,仿佛整个灵魂随着苦难和痛苦而去,徒留下一具茫然的肉体。 这个时候,一名寻常只是拿来打趣的男人走了进来,粗暴的撕开她的心房,毫不做作和犹豫的将一些以往从来没有想过,或者经历过的东西,强行塞了进来。 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些许反感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填塞满满的内心,竟然格外充实,透着一股恬静的安全感。 粗制滥造的沟渠很快被冲垮,雨水顺着阻挡在洞门口,垫起来的石头缝隙上潺潺涌入,起先只是一小条涓涓细流,后来随着冲垮的石头越来越多,雨水涌入也变得越来越快。 没有办法,叶苏秦只好将伊莲娜抱起,放在位置相对较高的石板上,石板离地有一公尺,暂时水还漫延不上来。 篝火被水一浸泡,彻底熄灭了。 洞窟彻底沦落入黑暗中,这里是山涧最深处,连月光都照射不到的山崖底部。 洞窟又恢复到原本模样,阴暗、潮湿、透着阵阵凉意。 伊莲娜下意识裹紧了衣服,她身上披挂着除了自己的,还有叶苏秦的外套。 “上来吧,别弄了。”伊莲娜对着正在四处舀水的叶苏秦招了招手,这是个体力活,而且对现状起不到一丁点作用,水已经漫延进来了,靠着一勺勺舀除了浪费体能之外,用处不大,而且长时间浸泡在雨水中,会加速热量的流失,会失温,时间一久,就会冻伤,如果两个人都生病失去行动能力,那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叶苏秦从谏如流,一下跳到石板上,拿起两张芭蕉叶盖在身上,此刻也只能聊胜于无,最多抵挡下吹进来的丝丝灌人的雨丝。 两人望着外面的大雨,谁也没有说话。 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只能傻傻地等着雨停。 雨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一个接一个的闪电和霹雳,砸在山崖的上空,每砸一下,叶苏秦都感觉到地面剧烈晃动了一下,雨水被狂风吹得在空中飘来飘去,象一层珠帘子,灌木丛被风压的低低的,洞外全是狂风在呼啸,一切超能力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变的微不足道起来。 叶苏秦感受伊莲娜的身子在微微哆嗦,频率越来越快,他赶紧摸了下额头,昨天的烧都没退,今天更加滚烫了。 “抱我,”伊莲娜蜷缩着,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两条腿中间传递出来。 叶苏秦将伊莲娜揽在怀里,肉身做了垫子,贴在冰冷的石板上面,脑袋轻轻靠在胸膛上,双手紧紧抱住。 伊莲娜缩成了一小只,一个劲的往她怀里蹭。 印象中,伊莲娜是个强势的上级,但此刻尽显小女人姿态。 或许是惨痛的经历和病情摧毁了她的骄傲。 叶苏秦启动了身体内的发热单元,体温迅速上升,伊莲娜低低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贴在他的胸膛,像一只小猫一样乖巧,蜷缩着身子,仿佛抱着的不是不相熟的同事,而是爱人一样。 伊莲娜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一晃一晃。其实老实说,叶苏秦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量或者正视过这个女特工,在他的固有印象中,这就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美女蛇。 虽然业务水平不咋滴,但是在魅惑男人和套取情报这一块,不得不承认还是有点东西的。 她的本事,来自于曲线婀娜的体态身姿,伊莲娜看上去像个混血,中东人种和欧美人种的混血,有着洁白细腻的肌肤,柔软无骨的身姿和一双长且充满爆发力的大腿。 没有赘肉,但捏上去手感刚刚好,不肥不瘦的腰身,足够令所有男人疯狂。 当然,让人疯狂的不止是腰身。 叶苏秦的目光顺着曲线不断摸索下去,那个高翘的臀部就像熟透的水蜜桃。 轻轻的鼾声在耳畔响起,伊莲娜竟然睡着了,在这个风雨骤加的夜晚。 叶苏秦侧了侧身子,这个样子能够更好的观察一下怀里的尤物。 叶苏秦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有正义心,或者情怀,但是不多。尤其经历过末世的血火考验,人变得更加淡漠和冷淡。 但是这一刻。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在没有外界打扰的私密洞窟内,第一次,竟然有了一点蠢动的迹象。 就像偷腥的猫,他的手不由自主朝着幽深之处摸索过去,心跳在不由自主的加快,就算面对数倍于己的武装力量,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大腿的肌肤柔腻舒滑,伊莲娜的皮肤真好,就像在上面镀了一层蜡似的,光洁柔滑,简直滑不留手。 他不断一寸寸的攀爬上去。 心里的预期在逐步堆高。 忽然,两条大腿猛然夹紧。 黑暗中,两点闪烁着纯净而幽邃的光芒猛然睁开,就像宇宙中两颗最明亮的星星。此刻眼角弯弯呈月牙形,透露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就像逮到偷吃小鱼罐头的猫猫。女孩兴奋中带着阴谋得逞的促狭。 叶苏秦直感觉脸上发烧得厉害,整个人僵硬起来,一板一眼,不敢动分毫。 女孩故意揉搓了一下,掌心之间传来柔腻的摩擦,就像猫咪轻轻蹭着你的脸颊一样。 叶苏秦下面有了感觉。 伊莲娜捂着嘴吃吃笑。 胸膛扑通扑通的起跳,氛围变得暧昧起来,两人呼出的气息扑打在对方脸上,带着一股甜丝丝的腻味,伊莲娜扬起面庞,轻咬嘴唇,闭着双眼,内心隐隐中有些悸动和期待。 叶苏秦俯身下去,轻轻吻住了那双带着甜糯味道的唇瓣,忘我的啃了起来。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下去,天空中,一轮明月展露出来,被云层遮挡了半边脸,就像一个害羞的孩子,犹抱琵琶半遮面。 ......... 待到伊莲娜伤情有所好转,叶苏秦准备转移出去,这里阴暗潮湿,不利于她的恢复,而且物资短缺,缺医少药不说,最重要的是没有盐分补给。 不吃盐,人几天就垮了。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路湿滑不好走,尤其这种绝巘峭壁之间,下脚的地方还没有两寸宽,都是陡峭的小径,稍不注意就会摔落山崖。 叶苏秦背着伊莲娜,一手抓着湿滑的蔓藤,一手攀着岩石间的缝隙,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七公里的山路,整整走了一天。午夜十点的时候才堪堪走出山麓。 追击的人果然撤了,显然他们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想要逮到一两个接受过特种训练的人员,不啻于大海捞针。 对面走得很干脆,叶苏秦也有些哑然,随即释然。想想也对,徒留下几个人看守没有意义,荒郊野岭的,这点人马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留下大部队又麻烦多多,不说补给问题,这边虽然荒僻,也经常有附近的山民或者驴友过来,一大群持枪武装被看到,发到网上,那乐子就大了,找水军删帖都来不及。 走了几里路,见到一废弃许久的陈年旧屋。 木门早已腐朽,上面涂刷的绿漆已经脱胶,斑斑块块褶皱起来。轻轻一推,簌簌而下,跌落了许多。 门后有插销,为了不破坏原状,叶苏秦用一张硬卡片投开,吱嘎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瘆人的声响,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模样。 屋内的东西早已搬空,徒留下一瘸了腿的木桌,一张板床和靠墙的五斗柜。很久没人住了,天花板上爬满了蛛网,底下几只类似蜥蜴的小玩意摇着尾巴,飕飕飕的钻进墙角,抬着两只乌黑大眼睛,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叶苏秦打了些水,清扫了一下,把伊莲娜放在床上。 拿出一把手枪,关上保险,轻轻放在她脑袋旁边。 伊莲娜不声不响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眨了眨眼,“你要离开?” “明天早上就回来,”叶苏秦搓了搓手,“打算去看看,如果有机会顺便帮你们把任务完成了,那批货太危险,流落到哪里都麻烦。回来的时候我打算去镇子上看看,买些药品、食物和净水过来,不然以你的状态,绝对撑不过两天。” 伊莲娜点了点头,虽有些不舍,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我不在,你自己注意安全。”叶苏秦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人消失在外面茫茫夜色下。 他先去前天晚上的那个拆船厂看了看,他脚程快,跑过去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前天晚上打斗过的地方。 烧焦的指挥车残骸被拖走了,打烂的植被也被人为修复或者剪除,满地的子弹壳捡走了,连同墙壁上打出的一个个子弹孔也被修补一番。 仿佛两天前的那场大战,不曾发生过一样。 叶苏秦没有进厂区,而是选了一个比较高的坡道,极目远眺。 江面上的那几艘等待报废的货轮不见了。 得,白来一趟。 叶苏秦惋惜的耸了耸肩,头也不回往回走。 在记忆中,附近有一座人口过千的小镇,边缘角落的城镇不比得发达都市,午夜灯火通明。这个点,镇子里家家户户关门熄灯,连仅有的几家药店和便利店也歇业了。 叶苏秦在镇子里逛了一圈,终于在一家诊所旁看到了灯光,一名患者挂盐水挂得晚了,诊所关门有些晚,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哆哆嗦嗦去关卷闸门,被人一巴掌抵住。 “大夫,行行好,配点药,我爱人突发意外,烧伤了手臂,需要买点消炎药和烧伤药。还有干净的纱布、酒精和医用镊子。”叶苏秦抓着他的手焦急说道。 医者父母心,老者打开玻璃门让他进来,一边走向药柜,一边询问,“严不严重?小伙子,你最好带你妻子过来一趟,烧伤患者需要护理。你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万一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我们在附近工地上班。”叶苏秦低垂着眼,耷拉着脑袋,加上那脏破不堪的外套,乍看之下,当真活像个农名工。 老医生不说话了,知道这些打工人的难处,看一下病得大几百的支出,对于他们这类底层来说,未免有些奢侈,对于他们来说,能扛就扛,除非实在扛不住,才会来医院问诊的。 老医生手脚麻利的打包好了药物,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细心的他写着一张便条,反复叮嘱用药用量,叶苏秦忙不迭点头,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张濡湿的纸钞。 叶苏秦不好意思的看向他。 “药先拿去,治伤要紧,等发了工钱,再把药钱补上吧。”老医生挥了挥手。 叶苏秦忙不迭答谢,连续鞠了三次躬,倒退着走出诊所。 转头的刹那,眼神哪有还那种唯唯诺诺的底层人呆滞木讷的形象,而是闪烁着精光,桀骜不拘。 叶苏秦快步往回赶,也不是诚信想骗那老医生,实在是逃难了两天一夜,囊中羞涩得紧。下一步打算寻个关门的便利店,顺手牵羊一些生活物资。 昏暗的街道上,叶苏秦匆匆忙忙走着,沿途没有人迹,只有一醉汉抱着电线杆在吐,稀里哗啦吐得厉害,吐完一抹嘴,跌跌撞撞的走着,时不时不忘拿酒灌两口。 乡下小镇,街道就这么宽,那醉汉走路七歪八扭,叶苏秦往旁边靠了靠,让他先过。 醉汉已经没有神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叶苏秦眼中精光一闪,跳脚着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对面更快,猛然间,那醉汉蹿了过来,手上哪还是什么酒瓶,而是一把闪烁着弧光的电击器。 电击器结结实实扎在叶苏秦侧腰位置,一阵湖蓝色的电光闪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起征程(七) 醉汉脸上哪还有什么醉意,面容扭曲,透着一股凶戾。随即偷袭得逞的得意表情被惊愕取代。 警用电击器的电压高达五万多伏,能够瞬间使受害人瘫痪在地,抽搐不已。但是面前之人,没事人似的,眼睛透着玩味盯着自己。 这眼神——就像调戏老鼠的猫。 醉汉下意识后退,他身法老练,一看就不是寻常混混,而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 同时手一搭后腰,里面藏着一把小巧的hk p7m8速射手枪。闹市区里动枪诚非其所愿,闹大了,不好收场。但是此刻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枪,拔了出来,在裤腰带上一别,单手上膛,还没把枪平举,对面轻描淡写一击手刀斩来。 那手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看着也不怎么快,头一仰就能避过去,但是醉汉想动的时候才发觉,不是对面速度太慢,而是太快,自己看到的,不过是意识里最后一抹光影。 啪。 嗬嗬——。 看似轻松随和的一击挥出,敲碎了醉汉的喉结,连同后面的软组织一起“斩”碎,碎骨填充了气管,醉汉跪倒在地拼命呼吸,但是什么都呼不进去,他涨红了脸,徒劳的挖着脖子。 叶苏秦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枪,眼神四处乱飘,黑暗的巷子内、闪烁着灯光的民居内、远处林立的筒子楼楼顶,虽然眼睛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是他知道,此刻有无数人,正紧紧盯着自己。 叭的一声轻响。 醉汉终于因为不能呼吸而摔倒在地上,不断抽搐。他的倒下,就像发令官猛然扣下扳机,两拨人马开始叫嚣起来。 率先入场的是一辆警车,马达轰鸣下横冲直撞过来,没有减速,在不宽的街道上像一头发疯的斗牛。 车窗降下,车内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拿起防暴枪就是一通扫射,驾驶员更是嚣张桀骜,单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拿起仪表盘上的手枪,通通通就是三枪。 是实弹。 街道狭小,9毫米手枪弹虽然威力不大,不足以致命,但是寻常人被击中,会迅速丧失行动力。 对方射击水平很高,完全不像街道警署人员,看着像特警,但是身上有一股喋血的气息,浑然跟寻常特警部队不一样。 这是一群披着执法者外衣的狼。 在车辆出现的时候,叶苏秦就闪身躲进一旁小巷,小巷仅能够容纳一人通过。一道黑影截堵在前面,看来埋伏在这里很久了,他先提着一根电击橡胶棍,也不知耳麦了嘀咕了什么,他迅速扔掉橡胶棍,拔枪立姿射击。 射击姿势很标准,双膝微曲,双手持枪握于胸前,标准的军警立姿射击姿势,手枪因为枪管短小,后坐力非常不稳,射击难度比步枪大,需要一定的专业水平。这种射击法的好处就是弹道稳定,双手据枪,手臂、身体和腿部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型姿态,足以支撑发射后带来的后坐力的不稳定性。 对方没有任何犹豫,看到人影就射击。 巷子有点昏暗,路灯照耀不到这边,只有点点星碎光芒打在墙上的斑斑点点。 叶苏秦猛然加速。 对方持续不断扣动扳机。 黄铜弹壳有节奏的从抛弹窗连珠窜似的飞出,掉落在地面,节奏清脆的跳跃着。 叶苏秦双手抱头,立起手臂护住面颊,身上裸露的肌肤上泛起一丝丝银色光芒,大面积的银白色涂层迅速取代肌肤的位置,挡在了第一线。 子弹在白色涂层上撞出一连窜花火,高速中的子弹迅速燃烧、扭曲、弹头产生细密裂纹,瞬间变成无数金属破片,四面八方飞溅出去。 叶苏秦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虽然空间狭小,但是他忽左忽右,行动迅捷不似常人,纳米仿生眼下,弹道被红色的射线标示出来,对方扣动了七次扳机,成功躲过了四发子弹,唯独三发怎么都躲不过去,对方射击水平很高,子弹呈现区域性分布,掐死了各个躲避的死角。 叶苏秦硬抗了三发,用躯干,四肢等着重纳米涂层保护的区域去硬接对方的子弹,虽然疼得要死,但不致命,也不致伤,仅仅被射中的地方塌下去了一块,造成了该面积的内出血。效果就类同被榔头砸了一下,疼得要命,但却是轻微伤。 拦截的枪手满头大汗,他已经发觉不正常的地方了。 但是晚了。 两者相距不过四五十米,以叶苏秦全速奔跑,仅仅几秒钟的时间。 他把太多的时间留在射击上,从而忽略的逃跑。 弹匣里最后三发子弹被清空,清空掉的不光是子弹,还有他全部的希望,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 叶苏秦一脚踩在侧面墙壁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连续通过左右两侧房屋的墙壁,蹬踩着直冲过去,如同低空巡游的飞燕,三枚子弹在快速动态、腾空躲避的状态下,全部射空。 叶苏秦重重一拳掏在对方小腹位置,瞬间疼得他直不起腰来,两只手套住对方脖子一扭,咔嚓一声脆响,整个人软软的倒伏下来。 叶苏秦捡起他的手枪,退下弹匣,重新摸索着从他身上掏出一个新弹匣填上,拉动套筒,扣开击锤,保险大张着,把枪往后要带上一插,行动迅速的消失在街巷中。 远远近近,大片大片红蓝闪烁着的警灯长鸣起来,吵闹得宁静的小镇不得安宁,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光着膀子或者套着衣服、趿拉着拖鞋出来,看到大批荷枪实弹的黑衣特警,一个个惊讶不已。 乖乖隆的洞,这是闹哪样啊? “肃静!肃静!警方办案,请各位群众予以配合。目下有一名持枪毒贩在追捕途中逃入此地,请居民群众们不要喧哗,不要吵闹,乖乖回家,锁好门窗。” “重复一遍,不要喧哗、不要过来凑热闹,这不是演习,有持枪毒贩逃入这边,所有居民群众请配合警方,立刻回家,不要聚集,不要商讨,请回家紧闭门窗,请相信政府,相信警察,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逮捕罪犯,还各位一个安稳的夜晚。” 巡逻的冲锋车上,高音喇叭不止一次的叫喊道。四五辆携带高音喇叭的警车在大街小巷上流窜,不断通过高音喇叭驱散着不明真相的群众。 远处依稀能够听到各种枪声响起。 那些凑热闹出来的人群缩了缩脑袋,灰溜溜的赶紧回家。 平常的热闹能凑凑,这种子弹乱飞的热闹还是算了。毒贩啊!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甚至能浑身绑个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别热闹没凑成,自己家先开席了,那就不美了。 “啊啊啊!!!” 小镇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设的布局,大量的老旧员工宿舍改造的筒子楼连成一窜,一排排楼挨得极近,几乎伸手就能够到。 五十平方的套间内,年轻妈妈躲在床上,一把抱住孩子,面色惊恐惧怕,不断搂着孩子后退,床的空间就这么大,很快退到了墙边。 眼前闯入一陌生男子,穿着破败、肮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背心,人畜无害的年轻面庞下是握住枪柄的手。他悄悄将手竖起来,放在唇边,年轻妈妈下意识拼命用手捂住嘴。 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悄声道:“对嘛,这样才乖嘛。” 他侧身躲在房门后,外面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大批人马包围过来,男子脸无惧色,防盗铁门外的过道上有说话、敲门的声音传出。神情戒备的“特警”们持枪挨家挨户的搜过来。 门被敲响。 男子等了两秒,猛然一拉门把手,同时抬枪射击。 巨大的枪声在楼道内震耳欲聋。 叶苏秦连开了三枪,打在面前“特警”胸口上,没有血飚出,对方穿了防弹衣,但是这么近距离连射,几乎打得对方倒退出去,一把撞在楼道栏杆上。中弹“特警”瘫在地上,没死,巨大的疼痛让他昏厥过去,看架势起码打断了好几根肋骨,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时间以秒为单位在运转。 这货“特警”训练有素,除了敲门的之外,门两侧还埋伏着两名“特警”。猝然遇袭下,并不惊慌失措,反而手持短管冲锋枪,矮着身子快速从躲着的门檐处冲出来,还没扣动扳机,一只手抓过来,把枪口往上一提,一连窜子弹打在天花板上。 叶苏秦另一只手倒转枪柄,狠狠砸在左侧“特警”脑门上,连续砸了两下,才把他砸瘫在地,同时眼疾手快,抬脚踹出,右侧过来的“特警”被踹翻在地,还没爬起来,叶苏秦直接清空手枪内子弹,四发打在胸口,三发打在脑袋上。 高强度材料塑造的特种头盔被子弹打得变形,全封闭式头盔面前的透明罩面打得稀碎,但是竟然没有伤及对方。 这绝不是卡汶狄的警方,卡汶狄配置给基层警方的装备没这么先进。对于一个贪污盛行的国家来说,警务系统是重灾区,就算面子工程组建的022反恐特警中队,他们那些进口的架子货装备也没到这种程度。 扯开面罩,底下是一张白人的脸。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人是埃勒财团旗下的安保部门人员,一水的阿富汗退役老兵和三角洲特种兵。 如果没有穿越过未来得到历练,如果没有打纳米机器、加强了自身运动神经和反射弧。这帮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可以轻松拿捏自己。对方精湛的cqb室内作战和老道的经验,完全秒杀一众卡汶狄常规警察。 空气导管耳机里窸窸窣窣传来各种声音,他们说话都用暗语代号,叶苏秦缴获了也没用。 楼道以及走道附近,各种脚步声快速包围过来。 枪声就是命令,无数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特警”借着狭小的楼道包抄过来,抬头就是一梭子子弹打过来。 防盗门以及门檐周遭全是弹孔,对方持续不断的射击,看架势根本不在乎对面是否有人质。 火力持续压制。 都是一水的老兵,左右两侧走廊,各三名“特警”,一人用短管微冲持续不断输出火力,另一人随时等待着替换对方,剩下一人则准备着各种特殊用具,如闪光弹、烟雾弹、手雷或者震爆弹。 “换弹,”前面一人低吼一声,一手搭着对方肩膀的后续队员立马补上缺口,火力从头到尾不曾间断过。 走廊不过几十米,两侧“特警”仅仅需要换一个弹匣的时间就能够冲到门口,而楼道下的“特警”们也包围了上来。 筒子楼下呜哇呜哇的警车由远及近。 等他们完成包抄,想再逃就来不及了。 叶苏秦没有任何犹豫,从门后退了下来,直接爬上阳台跳了下去。 这里是五楼。 居民楼三层的空调外机砰然落地,发出巨响,受到缓冲作用的叶苏秦稳稳立在三楼窗口外檐的水泥架子上,探出半个身影,细细打量了一下下面,昏暗的街道上,远处转角一辆警车呼啸而来,算算时间,也就一两分钟就能够到达楼下。事不宜迟,把手里的枪往后腰一插,只见他毫不犹豫的顺着排水管和下面的防盗窗,动作敏捷的往下爬。 两个蹲守的外围从两侧过来,手上没有武器。 他们心下也是一紧,能够徒手从五楼下来的狠人,身手绝不会差。 果不其然,一个消瘦身材、却异常彪悍的男子迎面奔了过来,男子动作极其矫健,一路疾奔没有任何停顿,两人心下惴惴,但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是全员都是雇佣兵,也有真的附近赶来的基层警察,这两个外围明显就是。 埃勒手眼通天,附近警方高级官员都买通了,而底层人员不明事理,被委派过来,也是二话不说,毕竟毒贩流窜到辖区,责任难以推卸。 叶苏秦也不难为他们,手一带,一个基层民警摔了个大马趴,另一个被一脚踹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但是就这么一耽搁,肩膀位置猛然窜起一道血箭。 有狙击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起征程(八) 伤口是贯穿伤,血流不止。 叶苏秦就算铜皮铁骨,也挡不住两百米开外打来的钢芯弹。 他不敢迟疑,附近没有遮掩物,赤裸裸的大街上除了遮蔽不了全身的路灯之外,连个摊贩的棚子都没有。他全力开始奔跑,也顾不得蛇形跑位了,只是每过三秒会迟滞停顿一下,或者歪过身体,果不其然,又一枚子弹打了过来,这次打偏了,擦着他的身子打在水泥地面上,窜起一蓬碎石。 光挨打不是事儿。 不远处有条臭水河,看得出来前身是一条没加盖的阴沟,后来清淤扩宽之后,成了一条小河,里面什么脏东西都有,泡沫浮萍垃圾饮料瓶子,水都变成深绿色了,叶苏秦一点迟疑都没有,一头扎了进去,河水不深,只到胸口,但是下面是厚厚的淤泥,根本无法走动,况且远处还有狙击手虎视眈眈,叶苏秦直接双手划水,一个猛扎子,直接潜泳过去。 后面时不时还会传来枪声,子弹打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黑灯瞎火加上河水浑浊,小河虽然不大,但是要在一条河里打中一个潜水的目标,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对方看上去装备了携带热感应模式的夜视仪,不过就算当下拔尖的四目夜视仪,可视范围最远也就两三百米。隔着河水,效果更差。 子弹不断在身畔打出水花,叶苏秦甩开两条胳膊,一口气憋着猛游泳了四五十米,摸到了岸边的河堤石。 踩着淤泥上去,浑身湿透恶臭,手上脚上都沾满烂泥,甩都甩不掉,他倒也光棍,直接将运动鞋踢掉,穿着袜子继续跑。 身后的枪声不在,取而代之的则是铺天盖地的警笛声。 七八辆警车分左右两路行驶过来,臭水河上没有桥,需要绕几百米远路过来,这为叶苏秦争取了几分钟时间。 他已经摸到小镇外围边缘了,可是又犯愁了。镇子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毫无遮挡,贸然出去,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个轮子,出去与寻死无异。 留在小镇,还能凭借错综复杂的地形跟对方斗斗法,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对方会呼叫更多支援过来,而且自己也放不开手脚,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吧,这样无疑不得不暴露自己纳米机器的秘密。如今自己这副身躯,在这个时代可是无价之宝。 如稚童持金过闹市,这是不知死活的表现。 叶苏秦想的头都要炸裂了,如果能放开手脚,区区十几名特种兵根本不当回事。 正在他思忖着怎么应对当下局面,一股恶寒自脊椎深处而起,全身上下的机器单元都在发出预警的告示,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现象。但是心中与之对等的则是一片兴奋,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团聚,那种迫不及待的恳切和亲切感油然而生。 怎么回事? 他的预警单元没有提供任何危险信号,附近确定没有任何敌对目标,为什么会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厌恶感。 对,是厌恶感,而不是警惕感。 这说明对方不是敌人,但是却令全身机器单元格外讨厌的东西——是什么?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答案。 虚影勾勒的娇小身影在侧畔出现,分毫毕现下的女孩,一身飒爽的军装,亭亭玉立的身姿透着一股冰冷的铁血气息,唯独脸上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模样。两人四目相对,就这么对望着,对方身影不停,快速冲过来,张开双臂,那样子,仿佛要拥抱世界。 这该死的熟悉感,似乎似曾相识。 “动起来,动起来呀——!” “快跑,快跑起来啊——!” 大脑命令身体运动起来,但是身体没有提供有效反馈,仿佛有无形的魔咒,穿越过时空,瞬间笼罩住他,另其动弹不得。 其实。 动了也没用,对方仿佛计划周详,出现的位置刁钻,而且两者相距的位置实在太紧凑了,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够到。 明明脸上模糊不清,但是叶苏秦感觉女孩笑了,那种智珠在握,胜券在手的架势,令人心里格外厌恶。 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又或者对方精心策划周全。 她就这么淑女范十足的一伸手,嘴角勾勒着看上去纯洁、干净的笑容,在当下却在叶苏秦眼中勾勒出了魔鬼才有的嘲讽微笑。 两者相触,会发生什么。有过经验的叶苏秦自然知道。 所以,虽然知道结局,虽然不甘心认命,但他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星光流转,宇宙颠覆。 那种光怪陆离的感觉再次充斥全身,他仿佛静止在虚空中,那种流光掠影的虚空,仿佛伸手就能够碰触到宇宙边缘。 有一道口子撕开来。 巨大的漩涡将其整个包裹。 下一秒。 他茫然睁眼。 荒凉的古道,颓废的金属气息充斥鼻翼间,干涩的风席卷而过,在干燥龟裂的大地上卷起一溜小旋风,连带着带起小股的沙砾和灰尘。 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扬起手,遮挡着午后刺目的阳光,人还有些久睡后的困倦,脑子有一些不灵活。思绪还在想着之前种种琐碎。 忽地惊坐而起。 又回来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单手扶额,一手撑在石板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落寞,充斥着失望、颓废和落寂;当然,更多的是不甘心和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他又跟那个女孩交换了身份、交换了空间,还有该死的人生——。 若说之前几次是冥冥中的注定,那么这次,显然没那么简单了,透着一股浓浓阴谋得逞的味道。那个小妮子,似乎可以操控这种互换身份的行为?虽然觉得有些怪异绝伦,但是看当时,那家伙的表情,似乎未必不可能。 到底是哪个环节,自己疏漏了,还是对方彻底掌握了某种规律。 叶苏秦低头思绪起来。 一声枪响,叶苏秦下意识卧倒躲避,不远处传来几声嗤笑。 天空有什么扑腾着跌落下来,叶苏秦伸手一接,竟然是一只野鸽子。 远处几人徒步走来,风尘扬起,朦朦胧胧,有些看不真切,但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恶意。 “臭小子,打算优哉游哉的休息到什么时候?” “大部队都要开拔了,带兵的校官却玩失踪了,你这小子,不把营地搅得鸡犬不宁,你是浑身不舒坦是吧。” 爽朗、洪亮的声音。 有些熟悉。 人到了眼前,叶苏秦眨了眨眼,辨识很久,才终于确定面前之人,其一是帕特,两人没什么交集、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因为青训营的最终考核而不打不相识。另一人有些眼熟,思忖了片刻才记起来,是总部后勤保卫处的一名中校,叫里西奥。 两人的出现,没头没脑的,令叶苏秦产生短暂的困惑,好在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他挠了挠头皮站了起来。 帕特用力挥了挥手,“走啦,就等我俩了,快点跟上。” 叶苏秦哦了一声,乖乖跟在其后。 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是那女孩顶替上自己的,中间发生过什么,老实说,并不知情,不过不重要。反正叶苏秦一直以来都是恹恹的孩子,别人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回到位于费伦小镇边上的简陋营地内。 叶苏秦眼睛一亮,无数人正在营口搬卸货物,那是几节体型相对娇小的运输火车,底部是履带,不需要铁轨也能行走,一节节车厢上面整齐划一的摆放着一台台动力机甲、双足自走火炮、各型号大小不一的无人机,最小的无人机是装在150x220毫米铁皮箱子里的蜂群无人机,单体直径不会超过10毫米,一个人拎着箱子就能走。 以卡特里特体现出来的科技水平,毫无疑问,这类武器不可能是其生产的,叶苏秦有些困惑,自己走了才多久,怎么感觉回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战争的规模升级了。 目下情报少得可怜,不过不要紧,他看到雷科大大咧咧走过来。 浑身充满肌肉,包括大脑也填充着数量不菲肌肉成分的雷科,毋容置疑是叶苏秦套取情报的突破口,相比较起来,帕特这种鬼精的家伙就不好下手,一两句有疏漏的话就会引起对方怀疑。 叶苏秦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对方一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勒得叶苏秦差点岔气,这家伙的力量怎么回事,大的超出想象,该死的。 不停的往来穿越的缺点就是造成记忆的断差,雷科之前力气就是几人之最,注射力量属性的纳米机器后,又几何式的递增。 “你小子躲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你人,真是见鬼,本来好好的,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几个人拦都拦不下你,像得了失心疯似的。”雷科瓮声瓮气的说道。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叶苏秦耳膜疼。 “是吗?”叶苏秦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这下更加确信那个女孩掌握了某种互换身份的规律。雷科口中说的自己突然发疯往外跑,指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跟自己互换身份的女孩,可能当时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就在附近,疯狂追跑过去,两者在靠近的时候,会突破时空的阻碍,只要一接触,就能够互换身份。 而当下,这种原理的构成,自己一无所知。明显已经落后对方一步了。 叶苏秦随口提了几嘴,旁敲侧击的从雷科口中将目前的形势和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弄懂了个七七八八。雷科这家伙大大咧咧,还是个大嘴巴,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一个劲的吐露,他抱着双手,耐心听他抱怨,从中汲取自己需要的情报。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指挥部所在的营房旁,迈步走了进去。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套着兜帽的男子出来,看到叶苏秦后微微愣了一愣,随即嘴角挂上谦逊的微笑,他伸出手来。 “好久不见,mr.叶。” 叶苏秦惊呆了,他看到了什么?面前之人,是哈里斯? 记忆之中的某个桀骜的家伙,那个哪怕在战事最危急关头,也会将自己西装、领带打理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贵族气息的家伙,那个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些蝼蚁的欧洲老牌贵族,竟然,屈膝下来,率先伸手。 叶苏秦茫然中伸手跟他握了握,对方竟然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了,这次行动由你参与,我安心不少,你们先进去,我去拿一份资料,随后就到。” 破天荒了,真是见鬼了,这个桀骜高贵到极致的家伙,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哈里斯? 叶苏秦眼角余光瞥到,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穿着最普通的外套,兜帽下,原本灿灿发光的灿金色飘逸头发,如今变得枯黄发干,软趴趴的趴在脑袋上,额前垂落下来一缕发色,竟然是白色的,整个人看上去枯槁了许多,脸颊两侧的肉明显松弛严重,额头有了皱纹。 该死,如果没记错,他才二十出头,这个样子,活像一个被生活压垮的中年男子。 除了面部样貌还跟记忆中的那个高贵家伙有点重合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自己熟悉的味道。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家伙变化这么大? 哈里斯淡淡一笑,没有理会对方的错愕,侧过身子,绕开他俩,独自一人朝着边上的小房间走去。 叶苏秦一直凝望着他进入房间才收回目光,耸了耸肩膀,跟在雷科后面迈入了指挥部。 所谓的指挥部,内部装潢非常简洁,一口大桌就是全部,墙上挂着纸质的地形图。霍纳森坐在弹药箱充当的椅子上,抽着雪茄,低头不语,沉思着什么。 里面人很多,枪更多。 几乎所有人,叶苏秦都不认识,除了吉斯。 但房间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叶苏秦,他一进来,纷纷行了军礼以示尊重。 他们敬的不是他,而是被替换的记忆中,那个飒爽的女少校,但是时空错转之后,叶苏秦自动替换上了童遥的位置。 在坐的基本都是扎浮罗尔幸存下来的老兵,经过提拔后,成了当下这支临时拼凑起来部队的基层军官,他们有权利参与这场即将决定未来态势走向的战役。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云骤变(一) 叶苏秦寻了个角落坐下。 他已经感受到,房内的氛围有点剑拔弩张。 霍纳森看人到齐的差不多了,站了起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份任命书,旁边的里西奥也站了起来。 “各位都是老伙计了,开场白咱就不说了,有些事情告知一下各位,以及后续的行动方针。”他并不摊开任命书,而是一巴掌拍在桌上,看意思,似乎没想要宣读,这令一旁总部来的里西奥有点尴尬和懊恼,他悻悻的又坐了下去。 “就在一周前,我们的盟友,普瑞斯。一家专门提供钢材生意的中小型公司,失联了。” “普瑞斯拥有三百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旧时代r型坦克六架,a类坦克两架,还配备一架武装直升机,各种火炮更是多达三十门。这种武力,老实说,在以往这么多年,附近没有任何一家组织敢轻易挑衅,这也是其能够稳坐克劳茨矿山开采权的保证。” “可惜,就是这样强大的武力,在一周前,竟然失联了。就仿佛突然之间消失无踪了一样,我们派遣了几支联络队前往,但是毫无意外,全部失联了。那里就像一块黑洞,投进去什么,什么就消失。” 霍纳森有些苦笑,他甩了甩脑袋,继续说道:“普瑞斯的总部就在我们边上,直线距离不到五十公里,现在什么情况,我们毫不知情,能够让一支拥有三百名武装人员的公司瞬间‘沉默’,甚至连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发出来,各位,思考一下吧,我们面对的将是怎样糟糕的情况。” “普瑞斯提供的钢材,占据我们储备量的百分之三十,现在我司多方开战,随着几条重工业生产线的陆续投入,对于钢材的需求将日益迫切,而且,普瑞斯是我们坚定的盟友,于情于理,不能坐视不管。” “上峰下达指令,命令我部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必要的情况下,配合友军挺入普瑞斯控制区,清剿来犯之敌。” 霍纳森扫视了四周,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亲昵的拉起里西奥,“里西奥中校,是总部派来,指导我们作战任务的特派员,大家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特派员。” 里西奥尴尬的站起来,朝着四周点头致意。 里西奥本来是过来夺权的,总部给予的定位是监军,可惜被霍纳森一套太极拳打下来,反而落了个小丑的姿态,这令他更为恼怒,但官场上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里里外外都是霍纳森的人马,你跳也没用,只能被人揉捏,他麾下带来只有四五名勤卫兵和几名助手而已。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随着后续总部人马的陆续到来,那才是真正抢班夺权的时候。 公司的做法,深耕官场十数年的霍纳森岂会不知,他是故意给里西奥难堪的,那份任命书他打都不打开,这个举态就充分说明问题,公司岂止是委任他为特派员,公司是委任他全权统管对普瑞斯的援助战事。 指挥权是不可能交递出去的。 丢出去了,自己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霍纳森继续说道,“这次任务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前进侦查,洞察普瑞斯总部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部分是配合侦查结果,开展对应事项。” “以目前情况来看,前进侦查已经不适合普通士兵了,虽然那里具体情况不清楚,但从目下局势来看,救助会干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只有他们这类庞大的组织才能悄无声息侵占掉普瑞斯这样的中型公司。” “当然,从战局上考虑,”他说着踱步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大的地图旁,用指挥棒在库都兴山脉另一侧画了一个圈,然后用一条直线贯穿出去,在距离150公里的双方交战区点了点。 “目前,我方跟救助会的战况僵持,老实说,从库都兴山脉翻山越岭过来进行攻击,并非明智之举,但,整体态势上,如果吃掉普瑞斯以及周边区域,会对我司呈现三面包围的态势,在战略上形成有效威慑。” “救助会的优势就是兵多、将多、坦克火炮多。虽然在单兵质量上远远不如我们,但如果对方下得了狠心,不在乎损失,多点进攻的话,我方将会非常被动。”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我目下根据形势引导出来的推测,或许对方酝酿着更致命的阴谋也不一定。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而是要想尽办法搞清楚他们的意图。” 里西奥点了点头,“救助会这个架势,有点像二战时期,德国闪击法国的路数,先逐步蚕食周边小国,扩宽进攻路线,然后以疑兵牵制,重兵突破,一锤定音。” “闪电战!”霍纳森笑了笑,恭维道:“里西奥中校不愧是公司的军事高材生,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布局啊。是啊,他们的优势就是高度摩步化,一旦突破我方防线,在我们腹心部位横冲直撞,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也不一定,瞎猜的,哈哈。”里西奥打了个哈哈,摆摆手,示意霍纳森继续。 霍纳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对方潜在意图,我们在这儿瞎猜也没什么用,重要的是情报,我们缺乏大量的情报,山那一边什么情况?咱们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情,或许是故布疑阵,把我们本就有限的兵力牵扯到这儿来,他们好在其他地方重拳出击,也可能剑走偏锋,强袭库都兴山。” “就如同当年,德国突破马其顿防线一样。”里西奥点了点头,“从兵法上看,强袭库都兴山乃是下下策,连绵的山脉使其引以为傲的坦克流成为掣肘,只能靠步兵推,为数极少的几条平坦道路也不适合大兵团转移使用,而且极易遭到我方埋伏和火炮轰击。怎么看,打库都兴山都如同鸡肋。但兵法最大的奥秘就是在不可能中找出可能。如果对方靠着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横渡库都兴山,那战场上的敌我态势就会彻底逆转,毕竟这里距离总部,不过六七十公里,对于钢铁洪流来说,明天就可以陈兵城下了。” “所以,情报,我们需要更多、更详细的情报。”霍纳森用力拍了拍桌子。 “正如我刚才所说,前进侦查已经不在适合普通士兵,对方既然敢下重注在这边,必然不会轻易让我们窥到他们的真面目,所以我们需要一批精锐,对,就是纳米持有者,也就是所谓的英灵来进行军事冒险活动。” “我知道英灵有多昂贵,损失一个,对于总部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先前的战争我们已经牺牲了两名优秀的校官。”他摊了摊手,“但,我们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无人机不行,已经派遣出去几波了,石沉大海。普通侦察兵也不行。” 他的目光盯住了叶苏秦,“叶校官,原本的计划中,我打算派遣帕特前往,但是哈里斯先生力荐你参与这次行动,考虑到你们两者的能力过于重合,如果你参与的话,我的意思是帕特就不需要跑一趟了。” 叶苏秦好看的眼睛盯着一旁的哈里斯,只见他彬彬有礼的微笑颔首。 “可以,我没有异议。”叶苏秦点了点头。 “好,这一条我们通过了,为了搞清楚那边的情况,我们这边也是安排了最强的阵容前往,首先是哈里斯先生的加盟。” 哈里斯站了起来,对着周围微微鞠躬,态度平和,“这次行动,将由我的团队带领。这次我毛遂自荐过来打扰,事发过于唐突仓促,给大家带来了困扰和麻烦,我深表歉意。” “哈里斯先生言重了,你是我司的贵客,何来打扰一说。”里西奥急忙站起来,“您愿意纡尊降贵过来,大力出手援助我等,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哪有什么添麻烦这一说法,您言重了。” 哈里斯微笑着客套了两句,语气沉重起来,说道:“首先我要在这里说明一下,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去山那一边,贴近救助会这个突然出现的庞大组织,打算细致深入的去考察这一势力。大家都知道,我在先前一战中落败,自身也受了很重的伤。但也从中发现了很多很蹊跷的事情,这些时间,我一直在琢磨着这些蹊跷的事情,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我们迫切需要去了解事态的全貌,为此,我组建了这样一支调查属性的团队。” “这次调查普瑞斯总部,仅仅只是顺道而为的事情。我们了解清楚实情后,并不会止步于此,我们还会更加深入救助会的控制区进行调查。所以我们不会走回头路,无论普瑞斯总部发生了什么,将情报带回来,是贵司自己的事情,你们会派遣人员跟随我们脚步,但是我声明一点,我们两者仅仅只是合作关系,我们双方在后续行动上是高度自由的,不存在谁指挥谁这一说法。” 几名高级官员皱眉沉思许久,微微颔首。 “当然了,我也不会帮助各位打击救助会安插在那边的势力,这一切都需要贵司自己解决,我仅仅负责开辟路线,当然,如果遇袭,妨碍了我们的路程,我和我的麾下也会毫不犹豫予以反击,但仅止反击,不会追击,也不会以歼灭为手段彻底毁掉对方有生力量,这点,请诸位知悉。” 下面的官员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霍纳森和帕特,以及里西奥交换了一下意见后,站了起来,“首先,很感谢哈里斯先生以及麾下的团队愿意仗义出手,协助我们一把,我代表公司、代表在座各位同僚,予以真挚的感谢。您能够出手帮助我们开辟出一条通过普瑞斯总部的路,我等已经感激不尽,自然也不会有更多要求。对付北部突兀出现的救助会势力,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自然也不好强加在贵客身上。只是希望哈里斯先生,如果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请尽量保证我方人员的安全。” “这个自然。”哈里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几人又碰头商量起来具体的行进路线,叶苏秦在一旁听着,沉默不语。任务敲定下来了,由叶苏秦带领侦察排的二十名老兵前往探查普瑞斯总部的情况,会有一名常年走这条线的向导带路。 叶苏秦回去准备武器和装具。 他将跟随哈里斯一伙。 哈里斯麾下有一支三百人的部下,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吉斯通过特殊途径带过来的家族武装,战士有一百五十人,装备精湛、训练有素。余下的人包含各行各业,其中大部分是机师和维修人员,也有医护、猎人、计算机专家、生物专家等冷门职业。 那节火车带来的动力机甲和双足自走火炮等一系列高科技事物,也是他们投运过来的东西。 作为头部侦查部分,并非乌央央三百多人一同前往,哈里斯将部队分成了两支,由自己、吉斯以及麾下猎人等特种职业人员组成的十五人作为侦查小队行动。代步工具是两辆吉普车和一辆重型卡车。 余下的人员,则分布成数支队伍,沿途挺进库都兴山脉的余脉,进行补给点的搭设和一些后续事宜的布置,这些布置是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而预备的,可能没有用,可能派的上大用场。 做完这些之后,这支队伍会聚拢起来,以一个大圆弧的迂回,避开双方交战区,从山路绕到救助会的大后方,等待与哈里斯一伙汇合。 双方在翌日清晨离开费伦营地。 连续两天平安无事,他们走小道跨过了库都兴山脉。 彼时已是三月阳春,但是凛冽的寒风像尖刀一样刮过来,越往北走,气候越是恶劣,昼夜温差极大,往往夜晚零下十几度,待在帐篷里能够将人活活冻死。 一行三十多人顶着肆虐的寒风,沿着崎岖不平的荒凉地形向北方行进着。从高空看,他们就象是一行微不足道的蚂蚁。 叶苏秦裹着防寒冬衣,当先走在荒凉的大地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荒寂且了无生气的废墟;偶尔有几架歪斜的高压电塔,矗立在大地上,显得格外的苍凉。 他挥了挥手,招来几名手下,手指一指前面被风雪掩埋的一处荒废废墟。 “留五个人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章 风云骤变(二) 那处被雪掩盖的废墟下面,是一座完全坍塌的别墅,外围还有残垣断壁,以及像长矛一样笔直挺立的金属栅栏,表面锈迹斑驳,好几处被不知名的怪物撞坏,洒落一地碎件。 向阳面还能看到倒伏的三角屋顶,上面有一扇没有玻璃的空窗,能够容纳一人趴伏着通过。 内部空间很大,足够五人躲在里面遮风避雨。 五人依令在此驻守,他们从卡车上搬卸下来一箱箱生活物资、武器、燃料等生存物资。几个人手忙脚乱忙活着,有的铲雪清扫路面,有的在远处设下绊雷等陷阱,有的则爬上屋顶,观察附近环境,寻找视野开阔地带设置机枪阵地。 五大箱物资里,有足够的燃料、纯净水和便携口粮,足够他们生存半个月。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兵,哪怕被单独留下来,也能够从容应付荒原上大部分危机。 为此,小队中人并不是很在意。 叶苏秦在沿途布置了多个中转点,为的就是如果遭遇什么意外,能够第一时间通过各个中转点,快速将情报传递回去,这是最保守的做法。 而且这些老兵,看似精锐,实则在前进侦查中累赘多过实用。叶苏秦在靠近敌方势力圈之前,将这批老兵以各种借口差遣出去,一来为了保护这批弥足珍贵的老卒,二来也是减少自己的负担。 有些任务,尤其侦查任务,他一个人足以胜任,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 一伙人在山里兜兜转转了两百多公里,为了能够通行车辆,他们不得不多绕了一百多公里山路。接下来的路,越来越不适合用汽车了。 到膝盖的积雪、破败的公路、以及无处不在,充满恶意的“猎人”们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车辆就是移动的靶子,远不如步行来得实际。 士兵们爬下汽车,拿出汽油桶浇在上面,一把火点燃,车辆熊熊燃烧。 多余的物资被寻了个隐蔽地点掩藏,所有人在一处背风的小山丘下面整理装备,哈里斯的扈从都很精锐,他们按照各自职责携带装备,井井有条。 哈里斯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黑色的线帽遮藏住了他一头枯黄的发质,磨得有些发旧的迷彩战术裤,黑色的战术靴,一身黑色,酷酷的,仿佛又变回那个年少轻狂的桀骜青年。 他的目光投向叶苏秦,意喻难明,似乎有些话想跟他聊聊,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两天,叶苏秦一直跟这伙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而且他的身边也从不缺少一起来的士兵,随着派遣出去的士兵越来越多,他身边只剩下五人了,按照既定节奏,这最后五人会在靠近普瑞斯总部四十公里外的一处昔日住哨所留下警戒。 叶苏秦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支叼在嘴上,剩下半包被他丢了出去,四周一伙老兵笑嘻嘻的接过,一个个你挣我夺,抢过烟后吞云吐雾。 在旧时代廉价的烟草,因为气候变异和越发严峻的生存现状,导致产量稀缺,仅止卡特里特这样的大型公司,才能够勉强生产一批,供应上层人员。烟草变得跟酒一样,在这个时代彻头彻尾成了奢侈品。 倒不是说没有售卖的地点,而是高昂的价格让一些人望而却步。 一包烟抵得上一名普通士兵半个月的俸禄。 他掏出火机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随着北风吹拂,转眼间消逝无踪。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人也有些恍惚,老实说,他没有烟瘾,之所以忽然想抽烟,只是因为觉得莫名有些心烦意燥。 一支烟下得很快,他随手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颠了颠肩膀上的狙击步枪,伸手招来附近的随从,“你们跟着哈里斯先生一起行动,我先去前头探路。如果安全的话,我会沿途留下三条横线的痕迹,如果有危险,我会发红色的信号弹。” 众士兵点头表示知晓。 叶苏秦对着远处的哈里斯点了点头,孤身走入荒野。 十五分钟后,哈里斯麾下三名猎人扈从尾随着叶苏秦的脚步,一头扎入荒野,他们以扇形面积向前探索。 目下已经进入争议区,遇敌的风险急遽增加,不得不加派人手,小心应对。 英灵们给自己打了能量药剂,将自己状态调整到最佳。 半个小时后,休整结束的小队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大地逐渐向后退去,叶苏秦放开速度全力奔跑,在原来的世界,或许还会有些顾虑,但在这怪咖遍地的末世,则不再掩藏自己的机能,他行进的很快,转眼间已经跟后续部队拉开了十五公里的间距。 没到膝盖的大雪根本无法掩藏踪迹,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是,在太平洋东北部区域,地处亚热带圈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雪,俨然如同北端极地一样。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在越过库都兴山一线后,几乎再难看到成规模的聚居点存在。若是放眼四望,视野中大多时候只是毫无生机的一片荒原,几乎不可能找得到食物和水源。 这跟向导口述中的情节大相庭径。 作为两个大型公司的物流线上,沿途依附其生存的聚居地应该不少才是。但放眼望去,有的只是焚烧过后的废墟和孤零零如同鬼蜮的破败村落。连一丝人影都看不到。 仿佛一夜之间,依附生存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全部突然消失了一样,就好像庞贝古城的重演。 如果,这是救助会的手笔,那么,这份手笔也未免太大了吧。 上百个村落,以及无数依附在废墟之上生存的流民组织们,想要赶尽杀绝,且不留下一丝痕迹,其难度不亚于让猴子们学会开战斗机。 而且,这雪下得,也未免太大,太突兀了些吧。 叶苏秦停下了脚步,拔出手枪,小心翼翼靠近一处断墙。 他寻到了一处保留完整的小型聚居地,从外面看得出来,中心地带有十几幢修葺过的房屋,这是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组建起来的流民武装,他们占据了这座村落废墟,修葺了一部分房屋用以居住。 外围有新修建的简陋排污渠,也有一些烟火痕迹和生活垃圾。 村子内寂静无声。 以叶苏秦经过强化的听觉,竟然也没有听到一丝带喘气的声音。 叶苏秦又往前走了两步,肌肤突然针刺一样隐隐的刺痛,这是身体感应到过量辐射后发出的警告。 纳米单元的安全机制快速反应,一边给大脑发出警醒信号,一边促使身体分泌出更多抗辐射功能激素。 能够被体表感知到的辐射,指标已经不是一般的高了,这块区域远离核战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个村落就会有超标的核辐射。 叶苏秦来不及细想,拿出医疗组件给自己打了一针抗辐射药剂。 辐射不比其他,就算使用抵抗手段,也只是缓解症状,除非配备全套的防护服。 但,越是如此,叶苏秦越加好奇。 他越过一堵矮墙,翻身进了一座带花园的小楼,看得出来,住在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的主人,在流民武装中具有一定地位。 房间经过装饰,虽然仍然显得有些简陋,但多了一丝生活的气息。 窗台边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花骨朵,叶片早已凋零,在过量核辐射下,连动物都活不下去,妄论植物,而且,看得出来也疏于照顾。 沙发上躺着一具男尸,脚边掉落着一本书。 叶苏秦小心翼翼凑过去,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触发式机关后,将男子平躺放置在地上,他是头部中弹,半个脑壳都打飞了。 在被杀前,他正饶有兴致的看一本话本小说。 他死于突袭。 作案者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特种部队,凶器是突击步枪。 叶苏秦翻检了一遍,找不出更多线索后,脚步轻盈的走上楼梯。 他往上走了两个台阶后,不动声色的又走下来,楼梯口后面有一个储放工具的小房间,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拔开插销,轻轻推开矮小的房门。 里面令人作呕的一幕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九岁的小女孩,不着片缕,四仰八叉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被拧断,脸上面目全非,细嫩的小脸颊上还有粗鲁耳光和拳打的痕迹。 她被侵犯过。叶苏秦翻开她的双腿仔细查看,得出结论,不止被一名男性侵犯过。 他擦了擦手,轻声将门关上。 尸体腐烂程度不高,看得出来,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 叶苏秦低头沉吟着,从现状上看,靠近库都兴山一线,沿途聚居地被摧毁殆尽,连尸体都不留下一具,而且痕迹做得很完美,仿佛这些聚居地不曾存在一样。但是越靠近普瑞斯的总部,则显得潦草,有种敷衍了事的既视感。 上了战场的士兵都是禽兽,从这一点来看,对方好歹没有脱离人这一基本范畴,只要知道敌人还是人,多多少少内心会舒缓很多。 他翻出地图比划了一下,这里距离普瑞斯的总部不到四十公里,发足狂奔的话,只要三个多小时就能够摸到对方的主城区的边缘。 但,显然事情不会如此顺顺利利,不然也不需要叶苏秦上场,随随便便几个侦察兵都能够将事情搞定,而且做得滴水不漏。 越靠近核心区域,叶苏秦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这里的事物,有些超出逻辑和想象。 救助会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仅仅只是布置军事进攻路线,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这架势,看上去好像要将这一片划为军事禁区,俨然在搞某种神秘实验的既视感。 这么厚的雪,会将一切痕迹掩埋。但,如果为了这一小块无关紧要的区域动用气候武器,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奢侈了吧。 线索还是太少。 一切只是凭空猜测,做不得数。 叶苏秦退出了储物间,再次走上楼梯,二楼里有七八个房间,躺着五个女人,从服饰上看,两个是佣人,三个是女主人。这种现象在荒野里非常常见,尤其是一些有些地位的男子家中。 女人们不同程度遭受了侵犯。这个在当下世道,也显得尤为正常。 叶苏秦简单检查了一下,准备离开,忽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他小心走到楼梯拐角口,细致的蹲下来,那里的痕迹很新鲜,他伸手微微碰了碰,是血斑,渗入到瓷砖缝隙里。 这里显然被人为清理过,只是没有清理干净,遗漏下一丝丝斑点。 他从瓷砖缝隙里抠出一小块极小的碎絮,放在阳光下反复端看,目光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一分,那是一块从常见的战术服上刮下来的纤维。 有人在七八个小时前来过这里,而且是武装人员,谁会过来,为什么过来?在如此浓度的高辐射下。 答案呼之欲出,除了始作俑者之外,还有谁? 他们遭到了袭击? 袭击他们的是什么? 房间里没有弹痕,武装人员为什么不开枪? 种种疑惑充斥着他的大脑,困顿不已。 他站了起来,再次挨个搜索房间。带着疑虑搜查,果然找出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房间里的衣物的尺码,在比较完所有人后,发现了多出一小堆十三四岁女孩的衣物,鞋子也多出一双不同寻常的白鞋,尺码不符合已知所有被害人。 更重要的是,他从一女主人的房间里翻出一张色质有些泛黄的全家福照片,大概五六年前拍摄。照片中,大大咧咧的男子站在中间,左手搂着妻子,右手搂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背后站着三个成年人,一个眉目与之有些相似的青年男子站在c位,应该是他儿子,另外两位是她的妻子,其中一人怀抱着幼小的女儿。 荒原里,成年男子会早早出去组建家庭。他儿子应该不跟他们住在一起,所有没有衣物和生活器具。 但是女儿不同。 种种迹象表明,这家主人,还有一个大女儿。 房子内搜索了一遍,站在阳台上也将附近大致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他大女儿的尸体? 被带走了?或者..... “谁!”叶苏秦猛然回头,惊鸿一瞥间,猛然看到,头顶天花板,石膏板与石膏板的狭小缝隙间,一双瞳孔倒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叶苏秦整个后背都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云骤变(三) 叶苏秦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 仅仅一瞥间,看到一双眸子盯着自己,再次定睛去看,什么都没有。 一个成年人是无法在天花板上移动的,不光空间逼仄,石膏板的承重也吃不消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而且移动间不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叶苏秦的嗅觉、听觉、视觉都很明锐,常人不可能躲得过他的感官。 但这鬼地方,给人的感觉就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不是没去过死人的房间,哪怕尸山血海,他叶苏秦照样可以面不改色的吃喝拉撒。 只是刚才的感觉! 明明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预警的提醒,连纳米机器也没有给予警戒的反馈,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错觉。 那感觉一闪而逝。 以叶苏秦的心理防线敦厚程度,能够令他毛骨悚然的,那得多大的事儿呀。 叶苏秦甩了甩脑袋,把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脑后,他找来一条木凳,踩着够到天花板,用力一推,将石膏板挪到一旁,探头进去查看。 里面黑黝黝一片,布满了各种死去的昆虫尸体和灰尘,脏乱得不成样子。 重要的是,这些积压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甬道内,没有人为爬过的新鲜痕迹。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叶苏秦退了出来,关上房门,小心翼翼抹除自己遗留下来的痕迹,使之一切保持原样。 他已经在核辐射区内待了半个多小时了,过于强烈的核辐射会影响他的身体,哪怕他体质和抗辐射能力尤为突出,但长时间接触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 抬脚正要迈出门框。 今天下午的暖阳洒落下的余晖有些刺眼,叶苏秦不受控制的微微轻瞌了下眼睑。咔嚓,极其细微的动静,在距离自己一百五十米外的某处建筑物中。 叶苏秦毫不怀疑自己的嗅觉判断,他没有在这个小村落里闻到任何活物的味道,但他也很坚信自己的听觉,他确实听到了细微的齿轮咬合声和组件碰撞的细微声响。 大脑瞬间匹配了上万种声音源,给予了肯定的反馈,其与重机枪上膛的声音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毋容置疑。 他单脚还没有踩出门槛,另一只脚瞬间屈膝,整个人前进的姿态瞬间改成后仰,右腿瞬间发力,整个人朝后窜了起来。 哒哒哒哒.......!!!! 疾风骤雨的子弹疯狂袭来,房门前的平地上席卷起成片的浮土,高高飞窜而起,还没有纷纷扬扬的落下,又被新袭来的子弹带起的大捧土石浮土带动得飞得更高。 脆弱的砖石墙壁被打得千疮百孔,无数的子弹在墙边上打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空洞,随着空洞慢慢布满整堵墙后,这一截墙壁轰然坍塌,露出里面布置温馨的客厅。 子弹在整个房间内肆无忌惮的扫荡着,无数家具、地毯、室内建筑被打成碎片,狼藉不堪。 狂风骤雨的子弹风暴持续了大约二十秒,射出了有小三百发子弹,整个建筑已经完全因为恐怖的子弹撕扯力而微微朝着前厅倾斜,承重墙和廊柱被打断不少,看着房屋,有些摇摇欲坠。 一道黑影快速窜出,贴着墙根迅速挪动,如同一只飞速乱窜的仓惶老鼠,但是这小老鼠的行进路线极尽章法,他始终不把自己的身躯暴露在阴影之外。 射击阵地在一栋三层小楼上,位于天台位置。 那里视野很好,能够广域的角度去捕捉底下一丝一毫的动静。 叶苏秦也是有点纳闷,自己进去的时候不发动攻击,偏偏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一头雾水。 不过他不敢耽搁,快速攀爬上一堵墙壁,整个人如同壁虎一样贴近游走,纳米单元汇聚到手掌部位,化身成吸附器,支撑他,使之不会轻易跌落下去。 十几米高的墙壁,他仅仅用了五秒钟就翻身上了天台,并且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仿佛没有重量和实体的幽灵。 叶苏秦拔枪在手,看清楚了攻击自己的物体。 是一台m5自动岗哨机枪。 底部是铸铁的三角支架,中间段是一台多功能运算终端,头部是一台12.7口径机枪,侧旁摆放着,垒得整整齐齐的自动输送子弹箱。 机枪平仰射角在7°到-47°之间,正好牢牢套住底下那一座小庄园。 机枪没有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功能,也没有感应单元,所以对背后靠近的袭击者爱莫能助,这是一台比较老式的岗哨机枪,型号就算在旧时代军队体系里,也算落后的一批。 叶苏秦随手摘断了几根电线,失去能源供应的自动机枪彻底熄火,“头”低低下垂,仿佛一垂死的老者,死气沉沉。 叶苏秦简单检查了一下,没有自毁装置,也没有诱发陷阱装置。他微微放了点心,开始动手拆卸岗哨机枪,他在电工领域和机械领域,还是有点心得的,这得益于六个月的训练营生活。 一般自动武器,都是通过热感应、远程操控或者激光瞄准来实施攻击。在拆卸过程中,叶苏秦惊讶发现,这台老式岗哨机枪所用的竟然是较为先进的地形匹配模式。 这就需要很大的计算量和智能ai系统。 一般地形匹配这类技术往往用在昂贵的战术导弹上,第一,岗哨机枪的目标是活物,地形匹配不光增加了计算量,而且效果甚至不如热感应或者激光瞄准。第二,地形匹配的作用更多的是为了应对移动建筑或者装甲坦克之类突兀出现在目标区域内的目标,主要作用是为了校准弹道,更多情况下,是一种辅助系统,对付人体这种小型目标,不光有点大材小用,更重要的是体积越小,误差越大。 地形匹配辅助弹道系统的原理是通过前后单位时间内拍摄下的图像,从中重合查找两者之间不相同的地方,从而通过智能系统校准预定弹道,达到摧毁移动装甲目标的目的。原理近似益智类小游戏‘大家来找茬’,规定时间内找出两幅图的不同之处,这类模式。 对方这么干一定有缘由,不可能随手放置这样类型的一种自动武器,还放在这么考究的位置,通过射击口判断,对方的目标在房子内。 等等! 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么高浓度的辐射,不可能有附近游荡人员前来查看,也就说,这武器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外来人员,而是....... 什么目标可以躲避先进的热感应、躲避激光瞄准系统?非得通过地形匹配才能捕捉,假如,对方不是人,不是动物,没有热源,没有形体,且速度极快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 叶苏秦猛然回头,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从尾椎骨一路笔直而上,他似乎发现那个问题所在了。 几乎是下意识拔枪。 天台空间不大,只有四五十平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蔽物。 那玩意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突兀的出现在身后十数米,悄无声息,是的,对方没有呼吸系统,没有心跳,甚至没有体味。 以叶苏秦堪比猎犬的嗅觉都没有闻到任何怪异的气味,简直就是为猎杀他们这样的侦察型英灵量身定制的狩猎者。 叶苏秦没有想过,猎人跟猎物的转换会这么快,要不是心有所觉,他可能悄无声息下就赴了黄泉。 它看上去像是一块可以活动的肉块,肌肤就像被泼了硫酸一样,高度腐败,但叶苏秦知道,那不是腐败,只是类似肌肉溶解这类的形态而已。模样类似人型,有四肢和头颅,但是无论凑近看还是远远观望,都是一大团肉块的既视感,头部没有脸,所以也没有表情,没有眼睛等五官,就是一个从身躯上长出来的肉团,不,这家伙有嘴巴。 从下颌到耳根,若有若无裂开一道线,那线在不断开合,毫无疑问,这类似嘴的功能的器官能够像蛇的口器一样撑开120度。大概没有人想要被咬一口尝尝看对方口器的咬合力的威力。 四肢末端有五指,但全身肌肉就像流动的固质一样,不断随着行动而晃动,就像到了满满一杯果冻在水晶玻璃杯内,随着晃动,左右摇晃。 它身子内好像没有骨头,原本匍匐在地上,但它站了起来,就像一块烂泥耸立了起来,随着天台迅猛的风浪,左右晃荡着。 对方这个模样,怎么看也不该以速度见长,但,这个世界不能按常理推测的事物太多了。 前一秒,这长条形肉团还在随风摇摆,下一秒就出现在叶苏秦身畔,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没有第一时间扣动扳机,内心里对于突然出现的敌人,除了保持必要的戒备之外,他也不想通过枪击去刺激对方。 手上的枪是一把经典老枪——m1911。.45口径要比常规九毫米手枪弹威力大些,但这个威力大些的说法,参照物是人类呀,如果换成化生或者其它怪物。其实本质上来说,所谓大一点的威力,显得可有可无。 这也是叶苏秦没有第一时间开枪的原因。 毫无疑问,凭借荒原里生存的经验,手枪类子弹显然很难对这种突兀出现的生物造成困扰,反而使用不当会引发对方更加狂暴的攻击。 那四肢更像是触手,软弱无力的甩过来,叶苏秦下意识用手臂格挡,整个身体飞速后仰,脚尖踩着地面骤然发力,整个人凭空横移出去数米。 但对方看似轻描淡写的甩击,砸在叶苏秦胳膊上,就像迎面被一辆小轿车以六十迈的速度撞上。 皮肤上的纳米涂层瞬间龟裂,足以抵挡步枪弹直射的防御竟然在对方面前没有丝毫作用。叶苏秦整个人摔飞出去后,滚落在地,手臂已血肉模糊,表皮皮肉仿佛被锐利的刀削过一般,除了平整的伤口之外,还有一种黑黑的侵蚀元素不断渗入创口。 血止不住的流出来,溃口面积很大。坚硬的上肢尺骨上布满裂纹,甚至有几块碎骨块脱离肌肉包裹,跌落下来。 这种严重的伤势,如果是寻常人,基本可以妥妥的宣判残废了。 医疗型纳米单元飞速从脑部神经往下游走。尼伯龙根跟英灵殿还不同,英灵殿的处理单元盘踞在人体脊椎附近,而尼伯龙根则喜欢盘踞在脑部,跟指挥系统待在一起。所以在反应时间跟效率上,自然无法跟英灵殿系列媲美,但,尼伯龙根的优点是万金油。 外置、医疗、防护、进攻。各种元素糅杂成一体,是尼伯龙根系列最大的特色。 纳米单元汇聚到溃口,不断朝着周边细胞注射生长激素,很快新生成的细胞快速替换已经破损的老细胞,挤压溃口,使之止血。 伤口附近肌肉在蠕动。 叶苏秦站了起来,脸色开始凝重。 对方的攻击附带某种‘诅咒’性质的虚无伤害。黑色细微的侵蚀元素竟然能够放出一种类似生物电的特质,使之周围快速愈合过来的细胞竟然刹那间产生逆反迹象,有点类似于癌细胞,但又与之不同。 那些逆反细胞纯粹本质上在抵抗本体的命令,它们肆无忌惮攻击旁边正常的细胞,阻碍伤口的愈合。 好在这种侵蚀元素还坐守着能量守恒定律,能够不断通过损耗个体细胞来消耗入侵元素,如果是长期附着性伤害,那就完犊子了,就像哈里斯被‘瘟兽’侵蚀的诅咒。 等等! ——‘瘟兽’!! 叶苏秦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峻起来,‘瘟兽’好像也是救助会的生化产物,那么面前的怪物,难道也是? 他不敢迟疑,对方的攻击诡变多端,虽然自己不怕附带的侵蚀诅咒,但是耗竭这类‘诅咒’非常消耗体力,需要不断催生个体健康细胞去消耗它辐射出的逆反生物电。 蹬蹬蹬。 小碎步的跳跃挪腾起来,他通过这种手段使之自身的身法变得飘忽不定,这玩意不能近身肉搏,而且近身肉搏似乎也不是他的长项。在挪腾中,他毫不犹豫的清空了手枪中的弹匣。 八枚子弹以刁钻的角度打过去。 虽然知道结果肯定不尽如人意,从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枪械对对方的伤害非常有限,除非是重机枪这类,直接能够将其打成碎肉渣滓的武器,不然威力有限的轻武器很难造成对方致命的伤害。 那肉块看似有些笨拙。 它的行动一顿一顿的,就像树懒一样,哪怕爬起来或者晃动一下,都显得颇为费力,但是下一秒,凭空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云骤变(四) 没有任何空间涟漪的现状发生。 但也不可能是高速移动。 既不是高速,又不是空间穿梭,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叶苏秦满脑子都是疑惑,惊骇的表情毫不犹豫的攀爬上面庞。 太诡异了。 肉团又一次出现在叶苏秦身侧,毫不犹豫挥舞肉肢,凌厉致极的一次挥击,有了第一次遇袭经验,这次应付起来有了借鉴。他匆忙低矮身姿,躲过凭空抽来的一击狠击。从容倒卧在地上,四肢反关节舒展,像狼蛛一样反向贴地爬走。 远离对方攻击范围后,叶苏秦下肢不动保持身体平衡,上肢猛然抽出狙击步枪,朝着身后的肉团就是一枪。 一枪爆头。 这么近的距离,对方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而且叶苏秦也摸出点味道来了,对方虽然移动方式诡异,但是闪现后会有一两秒的延迟。 子弹在对方额头钻出一个孔洞,然后后脑勺射出。预想中大威力狙击步枪射中脑袋后,整个脑袋如同西瓜一样炸裂的现象没有发生。 对此,只有寥寥几种可能。要么它脑袋是空的,而且没有颅压,要么它脑袋是实心的,而且非常具有弹性。 无论哪一种可能,妄图通过几发大威力子弹结束战斗已经不可能了,狙击枪弹匣内压填的都是普通步枪弹,如果此刻有一枚燃烧弹或者化学弹,那么战局就不会呈现如此不利的局面了。 既然不能速胜,或者换一种说辞,既然不能获胜,那么毫不犹豫抱头鼠窜也不是不可以。 叶苏秦从地上一跃而起,弹到了一栋楼房的外墙上,然后在看上去没有任何攀援着力点的外墙上迅速横移数米,脚踩着外层玻璃幕墙,沿着下坠趋势滑落下来。 肉团整个躯体压缩起来,变成小小的一截,然后骤然弹起,就像一截在空中飞跃的弹簧,速度很快,像一颗炮弹一样从十几米外的屋顶上疾射过来,叭的一声重响,沉甸甸的砸在地上,而且落点计算的刚刚好,就在叶苏秦降落的身旁。 叶苏秦头皮发麻,整个人快炸裂了。 对方移动方式不止一种,更骇人绝伦的是对方的预判能力,看得出来这玩意有不菲的脑部运算能力,至于有没有智慧不好说,但是海量高速运算能力,肯定在自己之上。 纯粹逃跑,怕是躲不开这鬼东西。 肉团晃晃悠悠站起来,叶苏秦下意识后退一步,大脑在高速运转,不断成立又推翻着一个接一个有效策略,大脑在嘶吼、在发烫、在竭尽全力想出方法来应对当下的危局。 可惜,对手预留的时间太短促。 下一秒,身形再次消失。 矮身下去的叶苏秦嘴角莫名挂上一抹嘲讽的微笑,整个人猛然一抖斗篷,特种战术斗篷兜头而起,瞬间笼罩住了他整个身躯,虽然也有一些疏漏,但裸露的肌肤不会太多。 他右手猛然扬起,轻轻往上投掷出了一罐什么。 是挥发性液体燃烧瓶。 别小看这种新时代合成的液体燃料,它能够瞬间挥发出去爆燃,产生超过一千摄氏度的高温,笼罩五到十米的方圆。 一团火球骤然炸开。 在两者之间的空隙上,两米高的位置,火焰迅猛蔓延开来,化作熊熊烈焰,方圆数米之内的空间瞬间被热浪充斥。 同归于尽的自杀式手段产生了效用,肉团骤然迸发出尖锐惊悚的嚎叫,它明明没有任何发生器官,却发出一股令人齿冷的,忍不住哆嗦的瘆人尖叫。 仿佛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垂死哀嚎。 与此同时,低伏下来,在燃烧的地面上就地一滚的身影快速脱离中心高温区域,这种燃烧瓶威力极大,但是燃烧时间不长,只有数秒钟。 战术斗篷具有耐高温、防火功效,但是研发此类产品的家伙初衷肯定不是打算让人裹着战术斗篷直趟火海。 叶苏秦全身高度烧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头发、眉毛、甚至连屌毛都烧没了,战术服、战术裤更是不成样子,全是破洞,明明纤维具有防火性,但在极度的高温下,战术服都燃烧了起来,防火性更是无从说起。 好在下楼的瞬间,解除了身上的弹药和武器,不然一个殉爆,此刻只能从烧化的骸骨堆里找他了。 叶苏秦受伤不轻,至少百分之七十八的表皮烧伤,已经严重威胁到生命安全了,他走到丢下的战术包附近,翻捡出一支烧伤药剂和抗生素药剂打了下去。 就算有纳米单元护体,这种作死的行动也令他九死一生。 好在附近环境严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辐射会加剧他身体的伤害。 叶苏秦花了十分钟时间进食和包扎,一场大战,能量损耗超标,尤其下一步需要逐步修复身体,需要的能量更是海了去了。 他提起丢下的武器,重新着装,不过身躯的衰弱令他的举动变得格外缓慢。他将烂得不能在烂的衣服撕开,裸露出缠满身躯的绷带,衣服扯成了布条,里面裹着的防弹陶瓷片纷纷跌落,砸在水泥地面上乒乓作响。 他将一切能够丢弃的负重丢下,水被直接喝干净,单兵制式口粮也一样,以目前的状态,这些累赘不需要,他仅仅拿了一把步枪、一把手枪、一把匕首和二十发子弹。 扯烂的布条,打了节后重新披挂在身上,堪堪掩盖住伤口,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未知生物。 那生物还在抽搐,这波火焰袭击,对于双方来说,都过于沉重。 为了确保对方死得透透的,叶苏秦连续开了三枪,又丢了两枚手雷过去,完事之后,又丢了一个燃烧罐过去。 五分钟后,确保对方不会在动弹后,叶苏秦小心翼翼凑过去。 在它身边蹲下,撬开它的嘴,看了看它口里的牙齿。感觉细密如同鱼鳞一样致密的肉刺不能纯粹归类为牙齿,他用匕首挑了挑,竟然在高强度合成金属锻造的匕首表面划出一道淡淡的白痕。 肉刺能够在金属件上划出类似金属一样的划痕和刺耳的尖锐摩擦声。 见鬼,这还是不起眼的肉刺?比大白鲨的牙齿还锋利。 被它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叶苏秦用力剖开它的身躯、四肢、还有脑袋,明明看上去只是柔软的一层肉质组织,但是比生牛皮还难剖,他此刻状态不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打开几道小口。 它身体里如预测的那样,没有骨头,但是有骨头退化后遗留下来的痕迹,支撑起身体的是软骨组织,它的软骨几近透明,却异常坚韧,体内的肉质有点像牛轧糖,扯不烂,嚼不碎。 脑袋上面空空如也,却在喉咙往下位置发现了硕大且发达的大脑器官,跟预想中的不一样,它的腹腔内没有任何组织器官,是空的,纯靠着数量繁多的软骨支撑,但是大脑却异常发达,类似人脑,但是大脑皮层却是人的数倍,但脑沟深度却很浅,说明只能进行数据庞大的测算,不能进行深度思考。 这种生物,是靠着什么存活的?有口腔,却没有消化系统、没有排泄系统、没有呼吸系统,甚至没有心脏等重要部位,但是却能够供养得起一个硕大无朋的大脑。 它的生存能量是怎么来的? 匪夷所思。 这架势,一看就是人造生化兵器,纯粹为了战争研发的攻击性生物,废弃了生物大部分弱点和无用的功能,纯粹为杀戮而准备。 但,就算怎么减配,生存是生物的一切基本保障,没有供应体系,它的行动消耗的能量怎么来的,它大脑繁复的运算消耗的养分怎么供给?它没有进食系统啊,无法通过分解食物来提供养分。 难道! 是辐射!? 滋滋滋...... 就在叶苏秦低头思绪的时候,一声原本轻微的声响骤然变得气势磅礴起来,四面八方围困过来,他下意识站起来后退,面前一滩烧化的肉团整个沸腾起来,无数阳光投落下来,映射在肉团表皮,原本死气沉沉的‘腐肉’开始剧烈汽化起来,如同烧开的沸水。 内部渗出了腐水,外表汽化成了空气,空间内回荡着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略微带有毒性,但并不致命。 叶苏秦手上没有速冻喷雾,也没有真空采样袋,对于面前的现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空气中。如果能够留下样本,对于后方来说,反制这类生化武器,无异于犹如臂助。 突然眼睛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捂着眼,痛苦的蹲倒在地上,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如同撕裂感般的疼痛,剧痛过后的视野变得与众不同,是一片黑灰。 没有了色彩。 天空投下的阳光是浅灰色,远处的建筑物是深黑色,无数深浅不一的黑灰组成了整个世界。 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投影自肉块身躯中舒展开来,动作轻盈仿佛精灵在起舞,它挣脱了‘茧’的束缚,翩翩起舞,天空的斑驳光点越来越亮,精灵的身姿也从模糊不清变得越发清晰洞明。 是一个少女。 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窈窕的身段。 ‘她’扭过头来,微微颔首,随即升腾而起,仿佛天空中敞开了一道天堂之门。 下一刻,叶苏秦满头大汗的站了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在刚才昏睡了一分钟。脑海中还荡漾着那一幕梦中的世界。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又那么梦幻。 看来他找到了原房屋主人的大女儿。 m5岗哨机枪是为了保证这个未成形的实验体不会脱离实验区域。 这也就解释的通,为啥那些杀害他们全家的始作俑者去而复返,那是回来察看后期生长结果。 这应该是个不完全型实验种。 “姑且命名为艾蒂1型吧”,叶苏秦小声嘟哝着,他想起了那张全家福上写着的名字,女孩名字叫艾蒂,字迹很娟秀,透着一股新时代少有的深闺气息,这是个非常明艳的名字,很动听,如黄鹂般清脆,又一如杜鹃啼血般惋惜。 ............. 回去的路,走得格外明快。明明身负重伤,但是内心忽然有一种清明透亮的感觉,仿佛蒙在心口的雾霾被吹散开去。 叶苏秦说不清这种状况该喜该忧。 对生活、以及生命的真谛,仿佛无形中,朦朦胧胧中,有了一点点略微基础的认知。 一直以来,他都有些懵懵懂懂,随波逐流,虽然一贯表现出强势,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行来,所求所取为了什么?没有崇高的理想,也没现实主义的算计,有的就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前探索。 或许表面上归结开来,是为了活着。 但内心呢? 叶苏秦低头思绪着这些东西,虽然在鬼门关不止走了一遭,但是今天的感受尤为不同,仿佛有一扇心灵的窗户被拨开了一道缝隙。 说不清为啥会升腾起这样一股情绪。 原本以为内心已经古井无波,不会再起波澜,明明今天遇到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没感受到触动那么大,为什么内心世界久久不能平息。 难道是那场真实无比,又格外荒诞的梦!? 梦。 奇奇怪怪的梦。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境,目前还没整理出头绪来,这些梦境对身体、对精神上的损益情况。 等等。 叶苏秦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额头。 跟不可名状怪物的打斗,损耗了他不少纳米单元,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找莉薇娅再打一针【尼伯龙根】,来补充一些。 其实,这么做也麻烦,莉薇娅不是傻子,很难找各种奇奇怪怪的借口敷衍过去,只能透露一些实情,比如尼伯龙根对身体机能的增幅和使用态势。下一步,不用猜也知道会被她强制要求进行身体检查。想起那种不舒服的经历,叶苏秦不经打了个冷颤,彻底打消了问莉薇娅再打一针的愿景。 他脑海中其实还盘踞着足有上百万的纳米单元,可惜这些单元彻底陷入了沉睡,根本指挥不动,如同累赘一般存在。 而今,这些累赘竟然有复苏的迹象,没错,五万枚纳米单元彻底脱离大脑皮层的掌控,投入使用单元体系内。 这批纳米单元不光补充了战后损失,还新增加了数千可控单元,使自己目下可掌控的纳米单元数量激增到三十九万七千枚。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骤变(五) 纳米单元,本质是神只细胞的衍生。 属于未知领域的一种探索。 对于自身发生的一切诡异现状,都可以,也只能归咎于纳米单元内部核心区域内的神只细胞。 【尼伯龙根】 不知道外界有没有人试种成功过,作为新兴事物,不光叶苏秦,连该事物的发明创造者莉薇娅也知之不详,更遑论其他人了。 目前,叶苏秦掌握的规律有其二。第一,随着战斗烈度的增加,纳米单元会自主苏醒,投入使用。看上去,似乎在保证自己的宿主不至于意外死亡而表现出强大的求生欲望。纳米单元有智慧,这是叶苏秦已经掌握和确定的事项。 第一次注射纳米机器,苏醒后,他仅仅只能掌控为数不过一两千单元的纳米机器而已,随着后续跟随哈里斯参与对荒原之兽的追捕行动后,每次大战,都会无形中觉醒一部分纳米单元,有时几十个,有时上百个,随着苏醒的纳米单元增多,它们展现出来的辅助能力也卓越提升。 但都是细水长流般一颗两颗,通过漫长时间逐步苏醒,没有一次性五万个单元一起苏醒的惯例发生过。 今天是第一例。 第二,尼伯龙根好像会自主繁衍。但这种繁衍没有定律,甚至他都不能确定是否就是繁衍。因为一开始,莉薇娅给他注射的纳米单元总数只有一百四十多万单元,但是自打被古伊‘杀死’后,有一段失忆的环节,等他再次苏醒后,体内莫名多了近三百万的突兀出现的纳米单元。 他很确信这些都是【尼伯龙根】,【尼伯龙根】的外形跟其它纳米单元不一样,很有辨识度。但,这些是怎么出现的?是自主繁殖还是外界窃取改造的,有待考究。 如今,他发现了第三种规律。 【权能】 他似乎苏醒了某项权能。权能跟纳米单元提供的辅助系统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是他本能的能够感受到两者的区别。 辅助系统就像手机上下载的各类型app,能够提供各种各样的应用和功能,而权能,更像是换了一部手机,原本手上是诺基亚,现在又多了一部卫星电话。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 墨黑的瞳孔被灰白取代,世界一片苍茫。 有无数的能量流质在波动,组成一幅绚丽的动态画像。 他不清楚,这【苍白之眼】的机能原理和应用是什么,只是茫然睁开,仅仅一两秒,眼睛就因为剧痛而短暂失明,他不得不停止使用这项突兀出现的权能。 这是一个新鲜事物。 仿佛有什么神来之笔,将一些事项写在了他脑海中。他莫名的知道了这项权能的名称,却不知道其应用,莫名能够展开使用,却无法控制根源。 仿佛与生俱来就会的本能。 但又无法很好的驾驭。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 与此同时,哈里斯麾下的猎人们在侦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处裸露黝黑岩石的侧畔,这里地形绝佳,位于附近唯一一处丘陵的顶端,四周呈现15°缓坡延伸的雪原,虽然制高点的位置也就比四周高了寥寥几米,但是就这么几米,给人鹤立鸡群的感受。 它能够一览下面茫茫的雪景。 虽然,也容易被外在事物发现。 但,目下来看,优点大过于缺点。 那岩石侧畔被积雪覆盖的地面上,突兀的有一个圆形的凸起物。圆形穹顶一片雪白,在加上覆盖了不少茫茫的雪花,使之跟周边环境融为一体。 不是水平极高的猎人,根本无法发现这与之不同之处。 哈里斯派遣出的猎人有三名,都是野外侦查经验丰富绝伦的老手,除了一人是英灵外,另外两者也绝非泛泛之辈,他们接受过一些基因或者身体组织的改造。 其中一人摘下面罩,露出硕大的鼻子,用力对着风流速过来的方向,嗅了嗅,寒冷的风会把味道冲淡得若有若无,但猎人经过改造的鼻子,可以媲美最优秀的猎犬。 他没有闻到人类生活的气息,却意外嗅到了机油的味道。 他用眼神跟百米开外的另一名猎人交流,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偶尔伸手用手语补充着说明。 猎人们的视力极佳,不然也做不了猎人这个行当。 那名猎人默默点了点头,低伏下身子,匍匐往后爬去,而当先一人则继续拿出望远镜注视着一公里外开,那处有些不同的所在。 没人清楚那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但所有人知道,在这片该死的绝域中,任何非自然的东西,都值得小心谨慎。 原本三名猎人呈现扇形分开侦查,他们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没必要聚集一起,不光浪费时间,也浪费资源。 只是面前之物,实在超出单个猎人能够应付的极限,不得不发出信号,将剩下两人召唤过来。 后面的队伍正在缓缓行来,他们必须在有限时间内,扫除这一障碍,毕竟这里属于前往总部的必经之路,如果绕开这里,又得多绕行二十公里,对于争分夺秒的众人来说,绕路不光意味着增加本就不多的后勤负担,也增加了风险。 在这片敌占区,多待一秒,都意味着需要多承担一分危险。 匍匐的猎人爬出去数百米外,才小心翼翼起身,他拿出身后的背包,从中提出一金属箱子,打开。里面是罗列整齐的一排排蜂群无人机。 它们大小只有十毫米,跟一颗花生米差不多大。腹腔底下内置高清摄像头,虽然因为体积问题,摄像视角有些狭隘,但这么多架无人机一起,通过网络窜联之后,可以完整呈现广域视角的战场态势,是短途侦查任务的不二选择。 蜂群无人机单体,内置有三克高爆性能炸药,虽然伤害有限,但是用来骚扰或者点燃火药库,绰绰有余,就算是单个步兵,也可以通过数量将其炸成重伤。 一架架无人机通过内置自主ai系统,缓缓旋动机翼起飞。猎人在操作面上点了点几个方位,上百架无人机如同真正的蜂群一样,从铁盒子里鱼贯而出,呈现伞状,朝着远处的高点飞去。 通过高清摄像头,可以近距离接触和看到目标附近状况。 剩余两猎人的视线落点覆盖如一张细密交织的网,毫无疏漏地扫寻着视野中的可疑痕迹。他们的视线点落在可疑的狙击地点,前后交错,默契十足般将附近能够提供射击点位的地方统统扫了一遍,谁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埋伏。 虽然,他们已经搜索过一遍附近了,但是常年老道的经验还是让他们在无人机工作的时候,下意识在扫荡一遍,第一确保没有疏漏,第二也是确保不会有地道之类工程事物偷偷输送兵员,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条侦察兵的铁律被他们执行得很彻底。 那矮丘有了动静。 声音很细微,似是液压升降机的枢纽转动发出的细微摩擦声,猎人的听觉都很明锐,哪怕隔着一公里的距离,也能够听到这不超过25分贝的音量。 原本深埋在雪地里的圆形穹顶猛然升上来三十公分,圆球中分线位置裂开,露出两截二十毫米速射炮炮管,疾风骤雨一顿扫射,对方发射的是子母散弹,弹体在脱离炮管数十米后,猛然炸裂成无数金属弹丸,兜头笼罩过去,就像一张伞型渔网。 上百架无人机凌空爆炸。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猎人们惊诧不已。 一阵齿轮供弹系统的咔嚓声,正在观察的两名猎人目光一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已经晚了。 那金属圆球校准着无人机飞行轨迹,朝着一千三百米外又倾斜了一通高爆弹,这玩意的自主程度很高,会按照不同匹配环境和战场需求,变换使用各种弹药。 雪原上陆陆续续炸裂开一团团烈焰。 轰炸持续了十数秒,对方投射了大概上百发高爆炮弹后,再次偃旗息鼓,主体再次下沉,掩没进雪堆中,此刻附近的痕迹很明显,炮弹发射造成的雪融和火药灼黑迹象很醒目,但不消几个小时,随着雪飕飕落下来,痕迹会被掩埋。 两名猎人对视了一下眼神,把身体低伏得更低了。 这明显是一台自主化程度极高的自律型岗哨武器。除了常规的热感应、生命探测、红外瞄准、逻辑编程体系之外,还添加了自主ai系统,这玩意几乎跟人脑没什么区别了,而且没有反应延迟时间,简直碉堡了。 猎人身上都有反侦察器件,饶是如此,几人也不敢靠近这玩意太近。 耳畔传来嗡嗡声,抬头,上千米高空上,一架流线体的中型无人机正在头顶盘旋,腹部挂仓位置有一枚七十公分长的空对地导弹。 那家伙没有死,不过也是,这么容易被一台自律武器干掉,也别做猎人了。 圆球型的自律岗哨武器受制于平仰射角的束缚,对付头顶的无人机,总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几个人内心这么遐想着。 甚至隐隐期盼着什么。 圆球再次升降上来,这次伸缩炮管没有弹出,而是左右两侧弹出两个发射舱,如同两个抽屉被拉开一样,十数枚小型飞弹依次排列在发射架上,顶部直指天穹。 猎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随着两道尾焰,两枚飞弹窜了出去,直冲天穹。 两个火团在天空爆炸。 无人机化作无数碎片,一头栽了下来,就像折翼的飞隼。 看来这玩意儿,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轻松搞定的,确认这一事项后,两个人头也不回往后撤。 嗵! 嘹亮致极的一声枪响,从两公里外传来。 藏身的土堆瞬间炸散。这种土层,哪怕是冻得十分坚实,也完全无法抵挡住14mm口径步枪的威力。和碎土一同飞起的,还有大片的血肉和半截小腿。 一名猎人的下半身已经没了,滚烫的血液洒落在雪地上,斑斑点点。他疼得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嘶吼,声嘶力竭的惨叫着。在雪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伤势致命,而且短时间内死不了。他必须每时每刻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这就是为什么对方不一枪致命的根由。 如果余下的伙伴结束他的痛苦,就会暴露自身,如果任由对方惨叫,内心又会经受煎熬。 但,哈里斯手下的猎人非常精锐,甚至足够冷血,伙伴的遭遇,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手脚并用,低伏着身子,以蛇形匍匐前进,速度竟然不比常人跑步慢。 四周环境,丘陵高低起伏,其实对于一个贴着地面行进的人来说,想要在两公里外一枪命中,难度不能说非常大,而是几乎不可能。 猎人确信自己的判断,手脚并用,他躲避手法非常考究,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精锐中的精锐。 但枪声还是在背后响起。 面前的土堆骤然炸起,无数土石劈头盖脸砸过来。 猎人下意识挪腾躲避,身形微微在离地七十公分的位置多滞空了短短不到一秒钟时间,又一声枪响袭来。 枪声响起的时候,凭借着直觉,猎人知道自己完了。 这种用一发子弹引起目标闪避,然后第二发子弹咬死对方躲避轨迹的技艺。老实说,纵观古今中外,也就寥寥几人能够做到。 猎人身上溅起大片的血花,整个身体离地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重重摔倒在地上。落地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因为他的身体上,几乎大半个腰身都不见了! 远方,茫茫雪原上,一个身影正在亡命奔跑,他甚至不再掩盖自身身形,他的背包有气体喷射装置,而他的双腿经过改造,半机械半肉体组织,全力发足狂奔,速度几乎比奥运会冠军还要快1.5倍,加上推进装置,那速度几乎跟小轿车不相上下。 他是三名猎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只因为了释放无人机,他比两位同僚后退得更远些,不然,此刻面前躺着的不是两具尸体,而是三具。 见鬼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绝伦的狙击手,从来没有过。 他们都是反狙击的老手,受过系统的反狙击训练,而且刚才已经搜罗过那片区域了,确定没有活物生存的痕迹,但是突兀出现的狙击手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夺过他们的感知和侦查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把身上所有的体力一股脑的往双腿分配,只求能够跑得更快、更远一些。 好远离那该死的死神。 已经四公里多了。 五公里了。 该死,对方不会追到这么远了吧。 猎人神情略微松懈了一下,扭头往后瞅了瞅,但是不敢放松警惕,两只脚还在机械式的跑动,背后的推进装置因为没有压缩气体,而变得越来越无力,他也变得越来越焦虑。 当他再次缩了缩脖子,回头继续奔跑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刀芒迎面而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云骤变(六) 当迎面的身影跌跌撞撞过来的时候。 如蛇一样淡黄的瞳孔急剧收缩,身体骤然发出惊人的高热,开始冲刺!她身体内几乎每一根肌肉纤维都调动起来,发挥出无以伦比的协调性,计算着脚下传来的回力,精准地分配着体力,尽可能的将能量的效用发挥到最大。仅仅七米,仅仅四步,少女就接近自己的极速,如豹般扑了过去。从那双惊慌、骇然的大眼睛中,少女已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刷的一声轻响,少女毫无遮拦的掠过,在这种速度下,她手中的特殊材料锻造的匕首发挥出惊人的威力,几乎毫无滞碍地切开了前进轨迹中的一切东西,包括那双眼睛所属的头颅! 少女用了八米,才刹住了自己的冲势。转过头来,看了看匕首刃锋上沾染着的黏稠血液,再看了看自己身后。 跑动中的人影停顿住了。 短暂到几乎不到一秒,又漫长如同几个世纪。画面在这一秒定格,又仿佛时间长河里被停滞住了。 时间其实还在正常的流转,只是对于双方来说,静态下的时间又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腔热血冲天而起,就像一股喷泉。 头颅跌落在雪地上,上面的眼睛还在不可思议的眨了眨,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死去。 猎人的身躯颓然倾倒,砸起了大团碎雪。 他视线的最后,是一个体态娇小玲珑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很纤瘦,四肢就像四根竹竿子,剃着一头短发,发色是不常见的灰色,左眼被刘海遮住,右眼则是罕见的淡金色,给人的感觉就像.....就像爬行类生物,比如蛇! 如此冰天雪地下,女孩仅仅穿了一件单薄的坎肩,下身是一条只到大腿根部的紧身短裤,露着一双欣长的大腿,脚下空无一物,赤足,踩在雪地上,她难道不怕冷吗? 猎人的疑惑注定没有答案,因为他死了。 好在,刀够快,死时没有一点痛苦,比起那两位打断半截身躯的同僚比起来,无疑是幸运的。 雪原中,有几道身影走过来,穿着雪原吉利服,手持新时代公司iss出产的极地枪,兜帽下是一截金属面罩,充满了后现代科技感,流光在几个led屏上流转,猜测得出来,这种面罩不光能够提供全息影像、热感应、生物探测等基础功能,还能抵御雪盲症等恶劣环境造成的伤害。而且金属质地,怎么看都能够抵御子弹的射击,从而保护脆弱的面部器官。 与寻常救助会武装人员不同,这伙突兀出现的家伙,全身上下的行头,足够用奢华这个词来形容,跟吉斯带来的、武装到牙齿的家族卫队比较,也不遑多让。 少女独自走到一块焦岩上坐下,吉利服武装则手脚娴熟的开始收拾尸体,他们带来了装尸袋,还有各种清理痕迹的工具,看他们的手法熟练程度,显然最近没少干这活。 少女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刚才杀死猎人的时候,有那么刹那,脑袋里传来一阵刺痛,就像有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 少女的直觉很敏锐,敏锐到不会将这种刺痛简单归类为意外。 但她的感知没有感受到任何潜在的危险,这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野兽的直觉告诉她了危险,但自身的感知却告知她很安全,矛盾,非常矛盾。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远处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伴随着隐约的呼喊。 少女皱眉向声音的来处望去,一脸的不愉快。那是一架高速行来的雪地车,车上是一名魁梧的女性,单手持着方向盘,肩膀上扛着厚重到可以媲美重机枪的狙击步枪,枪管很长,枪身更长,足足有1.6米,按口径来细分,感觉称之为狙击炮更合适。 “辛娅,躲起来!危险!!”魁梧女子高亢苍凉的声音穿透轰鸣的引擎声,遥遥传了过来。雪地车以近乎于失控的高速冲了过来,看它的路线,是要插在少女的前面。 少女不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同僚,但在狙击领域以及对危险的感知上,多半还是认可的。她眉头骤然一紧,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几乎是下意识,她扭过头来。 莽莽的荒野,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在那边。 枪声撕碎了冻原的宁静。 这记枪声并不如何响亮,没有寻常狙击枪子弹出膛后清亢涛涛的气势,它显得细致、平淡,就像精密的电子仪器被拨动了一个刻度,但是威力绝不含糊,随后在冻原上冲天而起的凄厉叫声为这一枪的威力增添了最好的注释。 一名吉利服战士在雪地上拼命翻滚,他的下半身被子弹撕裂成了数个部件,大半条左腿静静地躺几米之外,而右腿则只剩下膝盖以下一小截,就垫在自己头上不远处,偶尔还会抽动一下。 翻滚加重了伤害,带来猛烈的无边无际的痛苦,凄厉的惨叫撕裂冻原的寂静,直到肺中的气呼尽了,号叫才稍微停了停。 热腾腾的血泼洒在冻原上,立刻就被干涩冰冷的雪层吸了进去,吉利服男子长长的哀号和呼啸的寒风交织在一起,远远地传开去,似乎是在诠释着冻原上的残酷和无奈。 少女辛娅微微愣了愣,就在刚才,心生警觉的她,迅速转身的时候,呼啸而来的子弹已在眼前,她几乎是眼看着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轨迹,然后射进了那吉利服男子小腹位置,子弹的威力在完全没入腹腔后才彻底爆发出来,于是吉利服男子自腹腔开始,硬生生被撕扯开,旋转着抛飞出去。 子弹不是向着自己来的,试问,这枚子弹如果攻击的是自己,虽然不至于被一枪毙命,多半也能够躲避得开,但是仍然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足以致命的枪击,对辛娅来说,虽不致命,但受伤是难免的。 而这一点,对方似乎也清楚。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子弹是从1200米外射来的,这个人的狙击能力绝对与席玛丽不相上下。席玛丽就是那个驾车而来的魁梧女子。 茫茫雪原上,能见度很低,要在远处从一片雪白中准确击中吉利服伪装的士兵,难度极高,不是尖端拔尖的一小撮优秀狙击手,寻常是做不到的。 而且,之所以没有一枪毙命,不是狙击手失误打偏,而是恶意为之,他在告诉在场所有人,你们怎么对待我方,我就怎么还回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个判断其实没有很充分的理由来支持,完全是凭直觉,而且直觉同样告诉辛娅,她的想法是对的。 虽然辛娅并不怕狙击,但她不是以感知域能力见长,在这样的野外环境和这么短的持续时间里无法追踪到位置在1200米外的狙击手。 但对方,似乎没有想放她们。 极短的时间里,对方又开了两枪。 另一名吉利服男子上半身炸成了一团血雾。高速行驶的雪地车前档引擎位置突然亮起一溜火花,一枚钢芯穿甲弹轻易的射穿了铝合金质地的外壳,怒吼着的发动机机身对于弹芯来说脆弱得就象一张纸,它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发动机中央,从侧向将活塞撞扁,然后再从发动机另一侧穿出。 雪地车倾倒,连续在雪地冻原上翻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撞裂变形的声音,上面的席玛丽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了出来,通过几个翻滚卸掉冲势,狼狈不堪的站起来,头顶上的雪块还在簌簌往下掉。 “别追了,他走远了。”席玛丽如此说道,那个四肢着地,正准备发力狂奔的辛娅停下了脚步,茫然不解。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席玛丽扶额一脸头疼的表情。 “他看上去好像受伤了。”辛娅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她对自己明锐的嗅觉和直觉,深信不疑。 “在野外,受伤的孤狼更加令人棘手,算了,任务完成的模棱两可,姑且算完成吧,回去吧。”席玛丽摊了摊手。 “我从你的话语中,闻到了恐惧的味道,老女人,你不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吗?”辛娅难得逮住揶揄的机会。 “我能够杀死他,他也能够杀死我。从对方技艺中感受得出来,这是个跟我不相上下的难缠对手。”席玛丽喟然叹道,“我美丽的生命,不该凋零在这儿。” 辛娅抬了抬头,没想到这个自大、狂妄又自恋的家伙,竟然给予对方这么高的评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由自主的,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虽然看不到那个仓惶逃离的目标,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出来,那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体内的兽血正在沸腾,不可遏制的沸腾起来。 辛娅用力咬了咬嘴唇,她的犬齿格外的纤细,略微比常人要长一截,头部也更加锐利,看着就像吸血鬼的獠牙。 一缕鲜血自鲜红的唇边滑落,滴落在雪地上,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朵,辛娅恍然未觉,而是沉浸在兴奋之中,直到有人对着她射了一枪。 “干什么,老女人,想打架吗?”望着脚边正在冉冉升起一缕青烟,以及硕大的弹坑。辛娅怒目而视。 “收工了,收工了。”席玛丽格外轻松的耸了耸肩膀,将硕大的狙击步枪扛在肩上,眼神带着轻松愉悦,连同眉毛都在快乐的氛围中飞扬。 几名手下躲得远远的,生怕两名联队长之间的恩怨纠纷,牵扯到自己身上。那就麻烦了。 辛娅不情愿的扭过头来,“我会逮到他的,不过可没那么容易弄死他。我会让他尝尝地狱的滋味。” “也可能是他让你尝,”席玛丽轻蔑一笑,望着辛娅单薄的身子,目光不怀好意的在她胸部部位不由自主停顿了几秒。不屑的说道:“柴火妞,没滋没味。” “老女人,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辛娅出离了愤怒。 “那家伙看上去精瘦,但是能够在这种伤势下还能活蹦乱跳,我猜,对方持久力一定很强。你俩,谁胜谁负,难说得紧。别骑马不成,反被骑。” “该死的,该死的,老女人,为啥什么话在你口中都会往那方面靠。” “春天来了,又是一轮繁衍的季节。”席玛丽更加口无遮拦起来了,“野兽到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成堆了。忍的很辛苦吧,为了压抑野兽的本能。啊哈,兽的烙印——。” “闭嘴,闭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辛娅气得手抖,整个人蓄势待发,双目赤红。 “来来来,小猫咪,姐姐就辛苦一下,让你发泄一下欲望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的枪管已经饥渴难耐了。听老大说,长期压抑兽欲,会对身体产生负面作用哦。你从七岁开始注射了吧,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多年都独自一人承受,不过,现在解脱了,毕竟你有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上司。”席玛丽狞笑起来,面目开始狰狞。 (ps:雪原之狼军团长古斯塔沃·萨巴:屁,这话我没说过。) .............. 背风的丘陵后面,哈里斯一伙简单搭建起了营地。 没有足够的防风帐篷,也没有篝火,一伙人坐在冷冰冰的岩石上,或者雪堆中,席地而坐,围绕成一个小圈。 天色不早了,猎人们还没有回来。 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害怕被对方拦截信号,所以没有携带长途通讯设备,但猎人们通讯联络的手段,又岂止数字通讯这类通用方式呢。 但是没有任何信号,什么种类的信号都没有,仅仅在前进探索的时候,发现了叶苏秦遗留下来的喻示安全的三条横杠。 风雪天下,小队仅仅往前探索了十公里,便不得不停下来,没有收到前方预警是主要因素。 自从上次失败之后,哈里斯格外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任何的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仅有的两顶帐篷给了那些普通士兵,余下都是英灵,这点寒冷还能够应付,最大的缺陷是没法升起篝火驱散寒冷。 篝火容易暴露目标,虽然有单兵自热口粮,但闷熟的口粮自然无法跟滚烫新鲜的食材相比较。 莽莽雪原中,视野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在跳动。 “看,那是什么?”岗哨士兵猛然出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云骤变(七) 黑影停在了百米开外。 岗哨士兵持枪警戒,听到动静的士兵从帐篷里钻出来,进入作战位置。 听到动静后,哈里斯第一个冲出来,他很快发现了对方,一手压下岗哨士兵的枪口,“是自己人。” “吉斯,过去搀扶一下,他伤的很重。” 吉斯几个跃迁过去,人已经到了黑影边上,他大吃一惊,对方伤的岂止是重,简直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整个人仿佛刚刚从炭火炉子里捞出来一样,漆黑一片,在附近一片雪白中格外醒目。 身上的衣物、脚下的鞋袜,连同背后的背包,一切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只有几缕破布遮蔽着身子,与之对应的是缠满身躯的绷带。 虽然内心惊骇不已,但此刻容不得耽搁,他一把抱住叶苏秦,几个跳跃,就落在营地内部,几名士兵赶忙让出一顶帐篷。 随军的医护人员一头黑线的提着药箱进门,哈里斯前后脚功夫迈入了营帐。 他伤得很重,这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医生忙碌着为其检查伤口,确定伤势,安排后续治疗方案。 “饿!”躺在床上的叶苏秦,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词。 医生正在匆忙用酒精棉签为他消毒,在创口涂抹烧伤药,理论上,这样的重创得进icu,及时补液并进行手术治疗。但是目下的条件.......。 “你不能吃东西,该死的,你能活下来就得谢天谢地了,这个时候吃东西,会胃部感染,到时候,神仙来了也没辙。”医生怒叱了几句后,安排手下准备生理盐水和营养液。 “给他弄点吃的来,越多越好。”哈里斯头也不回的吩咐。 “天呐,哈里斯少爷,你这是想弄死他吗?没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医生目瞪口呆。 勤务兵很快捧来了一堆速食罐头,拿起军刀一把撬开罐子。几乎在他放下的瞬间,叶苏秦直接手一勾,将整个罐头捧在怀里,没有勺子,他只能用手抠着吃。 他吃得狼吞虎咽,时不时用力捶着胸口,这是噎着了。 医生和助手呆立当场,随即嘟哝了一句,“怪物。” 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给他重新绑上干净的绷带,绑绷带的时候,医生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他清晰看到灰败脱落的焦黑表皮下,是一团鲜嫩的新生肌肤,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覆盖在上面的烧伤药膏正如同烈阳下的雪堆,快速消融着,被细嫩的肌肤转瞬间吸收得荡然无存。 看来,这家伙不需要接受下一步治疗了。医生再次耸了耸肩膀,他自身就是纳米持有者,这种现象不能说不常见,但也不会令他太过吃惊诧异,随即他又嘟哝了一句,“该死,又一个怪物。” 叶苏秦的床沿,各种空罐头、餐盒和空盘已高高堆起,他至少已经吃了五个人一天的口粮,还没有任何止歇的迹象,哈里斯看着叶苏秦根本没有变型的身体,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几个军士还在忙碌的运送食物,他们脸上的黑线更加深了。照这个速度,携带的食物能否满足这个年轻校官,几个士兵心里没底。 足足消灭了十二人份的食物后,叶苏秦终于驱走了饥饿。战斗,对他来说消耗最大的还是能量,而他获取能量的方式除了酗酒就是拼命进食。尼伯龙根那该死的特性,标示着他不能像其他英灵一样接受浓缩型能量药剂给予的针对性补给,而只能通过食物这种泛用性、低效食物来提供。 在短暂昏迷一会儿苏醒后,饥饿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完全压倒了一切甚至在填饱肚子之前,他完全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打扫完最后一个罐头后,叶苏秦呼的吐出口气,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他身子打了个哆嗦,裸露在外的烧焦死皮簌簌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完全新生的肌肤,没有一丝稚嫩感,而是完全成型的表皮。 就在刚刚几个小时里,他完全重新了一遍自己的表皮细胞,这股增殖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在座众人已经对这样的现状,见怪不怪了。脸上流露着本该如此的表情。 “尼伯龙根,”哈里斯隐晦的笑了笑,“幸好莉薇娅不在,不然我无法阻止她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 “她如果看到现在的你,相信我,一定会将你慢慢切碎,做成标本,仔仔细细,一点不漏的放在显微镜下观测。”吉斯苦笑着摊了摊手,显然这方面吃苦头的,不止叶苏秦一人,这几天,他也没少被拉去体检。 提起莉薇娅,哈里斯的脸色变了变,他的诅咒拔除,全程是莉薇娅经手的,对于个中体会,自然不言自明。 叶苏秦眉毛塌拉着,一脸便秘的表情。 “放心,”哈里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附首过来,“不会让她知道的。” “好了,现在说说遇到的情况吧。”哈里斯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表情透着一股轻松劲,单手托着下巴,眼神透露着一丝期待。 “你麾下的三名猎人回不来了。”叶苏秦身上还没好利索,继续躺在床上,不过上半身微微仰起。勤务兵很有眼色的重新拿来一床棉被,垫在患者脑后,这样就不用吃力的仰着身子与哈里斯对话。 叶苏秦将遭遇的情况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哈里斯一开始的表情轻松写意,不过渐渐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是这场谈话,依然将内心某个不安扩大化了。 哈里斯和吉斯对视了一眼,不是很确定的再次询问,“你对遭遇到的两名敌方超凡的样貌描述,确定无误?我指的是.....会不会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产生的偏差之类的。”哈里斯比划着言辞,最后喟然叹息,他很清楚,对于一名精通侦查的纳米携带者而言,这样的言论非常失礼,他们个顶个拥有极强的远视能力,而且观察细致入微,远不是那些普通侦察兵们可以媲比的。 叶苏秦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这话毋容置疑。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北方联邦的雪原之狼佣兵团,你看到的是其麾下第三联队副队长,拥有外号狂兽獠牙的辛娅,和狂野的安妮·伯妮——席玛丽。” 顿了顿,哈里斯继续诉说道:“她们是烙印持有者。” “你应该耳闻过,除了纳米细胞植入外,人类还有一项比较成熟的‘造神’技术。”哈里斯弹了弹手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稳定,虽然嘴上在诉说,脑海里则在进行海量的换算,他在比对叶苏秦提供的情报对实际产生的影响力。 “烙印加持,生物领域上的学术用语,实际上,大家伙更喜欢用‘兽之改造’来称呼。”哈里斯打了个比方,“比如你熟识的斯卡娅、沃利和格里芬之流一样。都是烙印加持的受益者。” “时钟塔在这方面也有深入研究,但是总体水平比之纳米细胞略微档次差了一截。这方面,作为佼佼者,当属刚才叙述中提到的北方联邦。” “北方联邦是势力比我们时钟塔略微差两个档次的强大组织。由昔日大战残存的几个东方诸国和几大家族联手打造的超级势力。势力圈和活动范围在昔日俄罗斯以北,乌拉山脉以东的西伯利亚等极北地区。” “老实说,他们出现在这里,让我很吃惊。他们跟救助会,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中间隔着上万公里的广袤区域,就算把手伸过来,又能得到什么?”哈里斯揉了揉太阳穴。 “技术、资源、土地?”哈里斯翻着手指数了一遍,颓然苦笑,“无论哪一样都找不出他们出手的理由。论技术,对方可是媲美时钟塔的顶级势力,别说救助会,就算是这次幕后的操盘手,也未必能够拿得出足够的筹码。资源跟土地,啊哈,这个残破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吧,况且西伯利亚历来就是资源富饶的土地,以北方联邦不足千万的人口,简直绰绰有余。” “那么,他们跨越上万公里过来的理由是什么?不会做亏本买卖吧。” “忽然想到了一点,”吉斯思忖了一下,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候武器跟烙印加持一样,是北方联邦唯二拿得出手的项目吧。” “你说这雪!?” “那可真是大手笔了。”哈里斯不敢置信的盯着吉斯,随即叹了一口气。 “我不觉得我们哈布斯堡家族,值得他们这般出手折腾。我们的价值还匹配不上这场盛大的开幕仪式。” “需要梳理的信息太多了,明明在不断获取有效信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得到的越多,反而越加困惑。”吉斯也头疼起来。 “而且还要警惕救助会新研制的生化武器,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毋容置疑,在这一领域,对方明显已经超过我们一头了。而且目前还不确认是不是因果律武器,如果是因果律武器,那就更麻烦。” “哈里斯殿下,听你们的话语,似乎知道救助会幕后势力?”叶苏秦突兀的开口询问道。 哈里斯斟酌了一下,决定据实以告。 “是共济会,”哈里斯斩钉截铁道:“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他们,但八九不离十。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们的传奇经历。” “共济会!?”多么熟悉的一个词汇。 “对,共济会。”哈里斯和吉斯不由自主的同时微微点头。 ......... 靖江市第一医院特护病房内。 暖洋洋的光透过纱质窗帘,窸窣斑驳的打在洁白的床单上,年轻的女孩从午睡中慵懒睁开双眸,床边陪伴的中年汉子适时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削了起来。 “爸,”对于这个称呼,童遥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出口。面前之人,是自己的继父。 老实说,对于面前之人,没有丝毫印象。不过没印象是正常的,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她都没有印象,毕竟她是乱入的嘛,本该躺在床上的是那个大男孩,她依稀记得他叫叶苏秦,跟面前之人一个姓氏。 伤口不严重,是枪伤,贯穿伤,简单动了手术后,其实可以下床走动了。但是面前这个男人不许。 对于这个时代的娇惯女性来说,确实这是了不得的大伤势,大到就该乖乖躺在床上等待痊愈。但是对于刀口舔血的童遥来说,仅仅只是不足道也的小伤罢了。 “来,遥遥,吃苹果。”男人削苹果的手法高超又赏心悦目,一缕果皮盘绕成一圈,形成了个小金字塔,乖乖躺在下面的垃圾桶中。中间没有断裂,而且细细查看,连每截的宽度也差不了多少。 “嗯,”童遥努力装作乖宝宝的样子,接过苹果,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再过几天,差不多伤口愈合,可以拆线了。”叶讫言笑着抚摸女孩光洁的额头,“你真是个令人不省心的孩子。女孩子这样顽皮,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童遥没有说话,有些欲言又止。 “忘了吧,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吧,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叶讫言站了起来,掸了掸笔挺的西装下摆,“我不想追究你身上的枪伤是怎么回事,也不想追究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那伙来路不明的家伙们凑在一起又干了什么,我只想你记住,囡囡,我是你爸爸,你要永远记住这点,这就够了,剩下的尾巴,就交给爸爸收拾吧。” “还有,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调皮要有个限度。” 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的未来视能够看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但看不透人心,不清楚面前之人的底细。而且之前叶苏秦全程参与的事件,实际上她没有参与,她仅仅只是在战场上互换了身份而已。 对于自己掌握不透的事情,童遥习惯装聋作哑。 “马上就是开学季了吧,”叶讫言咧嘴宠溺的笑着,“我给你订了一套合适的小礼服。依稀仿佛就在昨日一样,靖江大学的开学典礼很有意思,千万别错过了。” 依稀记得,这个“父亲”,好像也是靖江大学毕业的,是校友。 童遥挠了挠头,凭借自己的本事,多半是考不上这种高档学府的,看来托了某人的福,不过她真心有点抗拒上学。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云骤变(八) 叮嘱一番后,男子走出特护病房。 助理适时的走了过来,“董事长,他们在隔壁,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了。” “知道了。”叶讫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大踏步的走入隔壁房间。 房间里两名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子局促的站了起来,明明空调打得很低,但是额头上渗出了涔涔汗水。 其中一人不断拿着手帕擦着额头虚汗,不住点头哈腰,姿态卑微而低下。 当先男子年龄稍大,个子较矮,是埃勒财团亚洲分部的安全部主管,旁边一侧是他的副手,负责此次行动的主要责任人。 叶讫言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全主管,伸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好几十岁的人了,办事还那么不靠谱。” “动静大也就算了,好歹荒郊僻岭的,花点钱也就能摆平下去。但事情办得还不咋滴,该抓的,一个都没抓到,不该抓的,倒是逮了回来。” “她是我女儿,我女儿,懂吗?长点心吧。”叶讫言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第一次看到愤怒异常的神色。脸色都黑了下来。 “对不起,叶先生,是我失职。”安全主管忙不迭点头哈腰。“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我们至少逮住了韦德。” “韦德?复辟派,唐家的那个次子?你们逮他回来做甚?”叶讫言眼里难掩失望之色,“废物,全都是一帮废物。” “那家伙放在外面,还能掣肘一下他大哥,牵制一下唐家,好了,人被你抓回来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反把自己把柄拱手让人了,人家大哥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废物。”叶讫言气得一脚将安全主管踹翻在地。 “董事长,您消消气。”助理很有眼色的给了他们一记眼神,两人顿时会意,忙不迭的哈腰抱歉,慌慌张张的退出房间。 助理递过来一杯咖啡,同时将文件夹里的一份文件递了上去。 叶讫言顺势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先前那股怒不可遏的表情瞬间平息,悠闲自在的拿起一份报告看了起来。 “小姐在调查那批军火的事项。”年轻助理适时开口。 “这孩子,就爱疯玩,东窜窜,西窜窜,也该收收心了,这次上大学多安排几个人在身畔,好好看着她,别在闹事了。吵得我心烦意乱。”叶讫言拧了拧眉毛。 “属下知道了。”助理急忙点头,随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回道:“董事长,真的这样放任小姐好吗?她的身手,十几名特战老兵都压制不住她,我担心她的身份......怕不简单。” “你在教我做事?”叶讫言猛然抬头,眼神镇定中带着一抹寒光。 “属下僭越了。”助理后背汗毛倒竖,忙不迭的道歉。 “那边怎么说?”叶讫言头也不抬,继续询问道。 助理知道对方表达的意思,忙不迭回应道,“那批武器是通过我们路子过来的,这事我先前了解一些,下面人做的手脚,没有及时通报,我已经对为首几名主犯做出处决。共济会跟我们接触了,会在下个月派人过来接手这批武器。现在对于外界来说,有些说不清了,我们是黄泥掉在裤裆里,洗也洗不干净了。后续选举大会如果发生什么,一定会觉得是我们做的。” “既然觉得是我们做的,那就当我们做的吧。”叶讫言耸了耸肩,并不当回事。 “董事长,这样,不太好吧,到时候国际舆论压过来.....”助理斟酌着词句。 “组织上大概率也考虑让我们背这个黑锅,那就背吧,我们势力太膨胀了,对谁来说,都是忌惮,不如各退一步,也挺好。” “我们要控制卡汶狄,不难。” “没人希望我们控制一个主权国家,算了,那就乱吧,越乱越好。”叶讫言笑了笑。 叶讫言站了起来,俯身了望窗户外面,下面繁忙的街道上,人影如梭。 “摩洛哥没事吧。” “什么?摩洛哥?摩洛哥有什么事!?”助理有点懵。 “那就好。”叶讫言的话没头没脑,说完这句就不在开口。眼神中带着一股隐晦的,胜券在握的自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哈里斯一伙在原地多停留了一天。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一天都意味着提心吊胆。在知道对手是北方联邦的雪原之狼后,长时间逗留在一个地点,无异于在告诉所有人,我在这里。 他们时时担心头顶上会不会突然掉落几枚导弹下来。 这里距离普瑞斯总部,只有四十公里。 以这批人的速度,不消一天就能够抵达。 叶苏秦在众人吃惊诧异的目光中,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可以下床走路。 哈里斯也不在顾忌,点起了篝火。如果是救助会,多半还需要考虑隐蔽性问题,但如果是北方联邦,那就不需要考虑了,以他们的科技水平,自行一伙无论怎么隐蔽遮掩,也掩盖不了行踪的,在那伙变态眼中。 太阳东升西落,一天时间转瞬即逝,没有人过来找麻烦,失去三名猎人后,他们对外部的扩展也停了下来。警戒范围一度下降到只能掌握方圆五公里左右。 至于五公里外,有没有觊觎的目光,鬼知道。 众人相信是有的,因为他们当下毫无秘密可言了。 哈里斯泡了三杯浓郁的咖啡,他有个习惯,喜欢喝不加糖,但是要加五盎司牛奶,哪怕在冰天雪地中,这个习惯也没有摈弃。 三人围坐在篝火边上,叶苏秦随手接过,说了声谢谢,这样的待遇,多多少少有些受宠若惊。双方不是第一次见面合作,之前在追捕荒原之兽的时候,有过一些交集,但不多,哈里斯给人的感觉非常糟糕。但是如今再次合作,反而像彻头彻尾变了个人似的。 在之前,这种给下属泡咖啡的举动,是不敢想象的。 他很高傲,不可能放下身段的。如今,大不相同了。 叶苏秦很难相信,一个人在经历一场大战后,会彻头彻尾,脱胎换骨。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塑造了他现在的人格。 听说,之后他遭受了一些诅咒。 痛不欲生的诅咒。 但.....这样用以解释变化,未免有些差强人意。 有些事情,注定没有答案。 哈里斯很自然的坐在叶苏秦身畔,翻转着篝火上的食物,是一只附近打猎到的獐。几个人切了一整条后腿放在篝火上炙烤。香气四溢。 他用匕首将肉切下来放在盘子里,挨个递过去。不光是叶苏秦这样新进之人,连吉斯这样的老伙计也有点不知所措。 叶苏秦刚将肉塞进嘴巴里,还未来得及咀嚼,就差点噎着。 “黑犬!”哈里斯突然扭头对着他说,“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关于这家伙的事情。” “咳咳.....什么!?”叶苏秦一脸迷瞪。 “你我当时都在战场,那么大动静,你别告诉我,你一点耳闻都没有。”这下轮到哈里斯诧异了,从叶苏秦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似乎真的不知情。 “什么黑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或者,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叶苏秦不卑不吭的回道。 “浑身沾染着黑色火焰的奇诡化生。”吉斯回话道:“当时我、哈里斯、以及荒原之兽的三个人一同联手,也没讨到好,反而差点全军覆没,要不是奥鲁奇中校以身死换取时间,或许现在站在这里跟你聊天的,就是另外一拨人了。” 叶苏秦思绪了片刻,茫然摇了摇头。 这里面,有一些记忆被剪断了。 当时他出手解救斯卡娅,与古伊夫妇死斗,在解决完几个扈从之后,顺利将两人骗入一幢大厦内,凭借着地理优势和默契,与斯卡娅联手,埋伏了古伊一波。可惜,最终棋差一招,古伊突然注射了某种强化药剂,瞬间整个人战斗力爆棚,他跟斯卡娅被古伊斩杀当场。 但诡异的是,自己竟然活过来了。 中间发生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记得自己从记忆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坍塌的教学楼上。 更诡异的是,体内的纳米单元,竟然爆炸式的增长了数倍。 他学过理论,知道纳米单元这类高科技事物,只会被消耗,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自主繁衍的,机器毕竟是机器,不是生物啊。不过他注射的是尼伯龙根,对于这类新奇的事物,有些事情倒也不好说得太过绝对。 新鲜事物,总需要一个逐步摸索的过程。 为此这些东西,一直深埋在心底,谁也没有透露。 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大家伙已经不在将其当做人来看待了,更多的是一种超级生物。他自己也发觉自己体内的不平凡之处。 自从能够两极穿越后,其实体内多了一些变化,老实说,自一开始,叶苏秦就知道,自己可能跟寻常人类,已经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物种了。受伤恢复得更快,能够饮用野外被污染的水,能够食用无法食用的剧毒植被,甚至能够像化生一样释放和感应信息素。 综合以上几点,他类似于斯卡娅之类的“兽”,更多过于人类,怪不得斯卡娅会将其当做同类对待。 但是,“兽”是不能注射,不,应该说是无法接受纳米单元的。 这又如何解释!? 他接纳了尼伯龙根,而且在体内,跟自己还相处得很好。 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太多太多无法述之于口的事情。他不难想象,如果将自己了解的东西全盘托出,会有无数机构趋之若鹜的过来,想将自己切碎,摆放进实验室内。 叶苏秦似乎想到了什么,抱着试探的语气询问道:“古伊夫妇的遗体找到了吗?” 哈里斯点了点头,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尸体回收成功,不过尸检的结果.....有待商榷。” “是嘛。” “烧得面目全非,已经不能算完整的尸体了,而是尸块,只剩下一些组织器官,勉强能够凑个大概。”吉斯惆怅的回道。 “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你的dna。”哈里斯插嘴了一句,叶苏秦整个人汗毛倒竖。 “放心,这份记录报告没有递交上去,到我这边,就被截下了。”哈里斯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现场发现了大量的血迹,有你的,也有斯卡娅的,从出血量来看,你断无活命的可能,但是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完整无缺的躺在距离事发地点数公里的一幢废弃学校内。(ps:这里童遥跟叶苏秦互换了身份,不过如今对于这个世界的哈里斯来说,则是默认了当初救的是叶苏秦,因为每次穿越时空,两者的身份会被互调。)” “中间,发生了一些什么,我想当事人最清楚了吧。”哈里斯淡淡回话道。 “斯卡娅的尸体找到了吗?”叶苏秦平息了下神情,继续询问。 “斯卡娅死了?”这下轮到哈里斯跟吉斯惊讶了。 “没有她的尸身!?不应该呀,就在古伊旁边,我亲眼看到古伊将她钉在断壁上的。”叶苏秦信誓旦旦说。 “没有。”哈里斯摇了摇头,“虽然搜索的时间仓促,没有细致完整的调查,但是大概率附近没有发现斯卡娅的踪迹,更妄论尸体了。我猜测,她大概没死。” “更奇怪的是,古伊夫妇身上的纳米单元全部消失无踪。”吉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就像被吸血鬼吸成了人干,不止纳米机器,连血肉都吮吸一空,只剩下皮囊、骨骼和一些衰化的器脏。” 叶苏秦挠了挠头,沉默不语。 “线索不多,但大概我们能够猜测到一些事件的运行轨迹。”哈里斯抬头看向了叶苏秦,“你愿意说,反正左右无人,我们愿意守口如瓶,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把这事揭过去吧。我不想大战前夕,几名高战之间产生什么裂痕。” 吉斯说:“古伊他们仨是哈里斯叔叔调遣过来协助的雇佣兵,老实说,我们之间也是第一次见面,感情并不深厚,但总归都隶属时钟塔这个庞然大物。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如果对方的死,真的跟你脱不了瓜葛。看在并肩作战的交情上,我愿意跟哈里斯保持中立和沉默,但是如果上方调查过来,对不起,我也只好如实以告,希望你能够谅解。” “吉斯。”哈里斯责怪的叫了他一声。 “哈里斯,我有我的坚持,抱歉。”吉斯面色坚毅,显然在这一点上不会退让。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云骤变(九) “我欠斯卡娅一个人情。”叶苏秦说:“当时看到古伊一伙追击斯卡娅,我果断出手了。我不喜欢欠人情,当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我不想斯卡娅死。” 哈里斯两人点了点头。 “我没想杀古伊夫妇,当时更多的则是想要解救他们手上的斯卡娅。”叶苏秦苦笑连连,“我做了一个局,可惜失败了,本来想要劫持莎巴娜迫使古伊收手的,但是,谁也没想到,后面刹不住车了。” “你们杀了古伊他们?”哈里斯问。 “不,准确来说,是他杀了我们。”叶苏秦忽然苦涩笑笑道:“古伊注射了某种物质,整个人截然不同了。” “是融断体ep碎片。”吉斯说,“类似于普通士兵的战场兴奋剂,对身体伤害极大,甚至可能危及生命,不到最后关头,古伊不会轻易使用的。” “我越来越好奇了,是怎么的场景,竟然能够将古伊逼到这个地步。”哈里斯停止了喝咖啡,而是目光好奇的望向他。 叶苏秦斟酌了一下,简单复述当时的场景。毕竟在场的都是智商极高的人,对他们隐瞒,意义不大。 “你是说,后面你昏过去了?”吉斯询问了一句,然后和哈里斯对换了眼神。 “是的。” “啊哈,从时间上来看,你错过黑犬,那也情有可原。”吉斯笑了笑,说道。 有些东西他没有透露,但是他相信哈里斯一定清楚他的用意。古伊夫妇是死于黑犬,而那片区域,从痕迹上看,正是黑犬降临的地带,那么...... 吉斯看向叶苏秦的目光,变得有些许不同了。 吉斯简单将自己掌握的一些关于当时黑犬的信息跟叶苏秦互换了一下。 哈里斯颓丧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某种意义上来说,黑犬相当于救了我一命,如不是它抵消、拔除了大部分诅咒,我断难从这郁积的诅咒中活下来。” “没想到,后面还发生了如此戏剧的事件。”叶苏秦也被震惊,随即似乎醒悟过来,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看上哈里斯和吉斯,他们的目光也有一些意喻难明。 “你们该不会觉得,那头黑犬,是我召唤过来的!?”叶苏秦慌乱开口。 “很多东西,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但是有些东西,不知道我方不方便说。”哈里斯张了张嘴,“其实,尼伯龙根,你并不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也不是第一个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关于尼伯龙根,虽然壁障很多,但是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但是......”他看了叶苏秦一眼,如实以告。 “要论到那些东西,先不得不详细说一下纳米单元的家族谱系。就当做科普吧。”哈里斯娓娓道来。 “目前整个纳米生态体系有三种模式,这是时钟塔多年研究的总结,虽不清楚外面是否找到第四种生态模式,且不去管它。” “这三种体系分别是valha(英灵殿)、nibelungen(尼伯龙根)以及throne of the gods(诸神王座)” “英灵殿就是你经常遇到的那种常规纳米体系,通过脑部、脊椎两个主端口,可以搭载任何形态的功能组件,属于万金油。也是常规形式上的科技产物,对宿主没有太过严苛的要求,适用于任何形态、任何人种的宽泛型搭载平台。” “功能方面,不光用于作战,还可以用于医疗、科研、工程等数百个定向行业,也是目前最成熟,应用最广的体系。” “英灵殿有三个版本,分别是基础版、进阶版、订制版。” “对外出口,也就是贩卖给你们的就是基础版,功能项被阉割过,属于弱化版本的纳米单元。在时钟塔组织内部,也普遍适配给一些基础作战人员或者高危工种人员,以及一些科研探考人员。” “古伊夫妇他们持有的是进阶版英灵殿。端口跟功能项比之基础版,更多。可以搭载更多能力用于作战,而且能量储备方式更加多样化,空间更大,持续作战能力更强。” “跟你有一面之缘的鲍尔森少校,他持有的就是订制版英灵殿。顾名思义,这类纳米单元可以按照宿主的个人倾向和能力构造,量身打造属于自己的特殊型武器平台。鲍尔森手持的‘黑色棺柩’就是他的纳米单元,可以外置,自由转换at力场的盾型模式和发射炮弹的炮击模式。” “在时钟塔,有卓越贡献的校官或者成绩斐然的优秀学者都会得到订制这类武具的机会,只是昂贵的造价会劝退不少人。毕竟跟基础版已经形成规模产业链的英灵殿不同,这些都是单独生产的,成本上面根本降不下来。” “接下来,就是诸神王座了。”他指了指吉斯,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两人持有的,就是这类。” “跟你的尼伯龙根差不多,或者更确切的来说,诸神王座类似于尼伯龙根的进阶版本,对宿主的体质要求非常严苛,甚至严苛到了变态的地步,不是我们选择它们,而是它们选择我们。” “跟英灵殿不同,诸神王座一旦植入,跟自身血肉完全交融在一起,无法再摘取出来了,也就是说一但种植,终身都得携带着。” “而且,它不像英灵殿那样,可以选择自己的能力,而是根据自身体质自动生成的。”哈里斯爽朗笑笑道,“有可能生成的能力很鸡肋,也可能很牛逼,就像挑选盲盒。倒也蛮有意思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汉斯那小子。”哈里斯对着吉斯说。 吉斯忍俊不禁。 看来那个叫汉斯的家伙,多半生成了非常鸡肋的能力。 “诸神王座跟尼伯龙根一样,是以古代基因断码——hand of god为原型塑造的产品。跟英灵殿那种仿制货不一样,我们每一个纳米单元内部,是货真价实的hand of god。” “可我记得教授说过,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将超脱物质与精神之外的第三种元素彻底具现化。”叶苏秦插了一嘴说道。 “是的,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哈里斯神情严肃的对着叶苏秦说道:“我们就是将其束缚在现实中的锚点。” “什么意思!?” “如果拆开来讲,那体系繁杂如浩海。我就这么跟你说吧,hand of god是不可视的存在,但是它也确实存在自然界中,有一种东西能够束缚住它。” “你听说过半神吗?” “你是指神话传说中的......” “对,普罗米修斯、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反正都差不多,这类的存在吧。”哈里斯继续说道:“他们体内就有hand of god的踪迹,他们细胞上有一层膜衣,这是他们无穷伟力的来源,这层膜衣能够很好的阻隔交融hand of god和他们的肉体凡胎。” 哈里斯一拳挥出,“就像这样,你摸摸我的拳头。” 叶苏秦依言而行,果然,哈里斯的表皮上有一层滑腻腻的东西,但是没有实质,肉眼也看不到,但是能够感觉得出来。 “普通人感受不到,只有我们这类‘异类’才能摸到这层膜衣。” “你听说过-1,1和0的理论吗?所有超凡的奠基理论!” 叶苏秦摇了摇头。 “那虚数、实数和狭间总该知道一点吧。”哈里斯不甘心的追问。 叶苏秦一如既往的摇了摇头。 哈里斯死心了,“那解释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反正就是因为这类物质的存在,才得以创造我们。膜衣虽然能够包裹hand of god,不至于对我们造成伤害,但是需要我们不停的提供证明给‘祂’让祂能够以此为依凭存留在物质世界。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所在。” “诸神王座跟你的尼伯龙根不一样,诸神王座的纳米单元,没有那层钢铁糖衣,没有所谓的工作区、保护层区和核心智能区。它通体就是一枚活着的hand of god,只是在内部植入了一些控制单元。跟英灵殿也好、跟尼伯龙根也好,完全面部全非。” “也不会跟常规纳米单元一样有两个主端口,一个脑部端口,一个脊椎端口。诸神王座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跟人体细胞合二为一,不分彼此。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将人彻头彻尾的改造成半神体质。” “其实,本质上,跟那些‘兽’的原理差不多,都是彻头彻尾的将人变成不是人的手段。” “而尼伯龙根,纯粹就是介乎于英灵殿与诸神王座之间。诸神王座的成功率极低,而且危害性极大,更是受制于原材料的因素,每一次失败,都是一笔巨额损失,因为膜衣是不可再生资源,我们手上的半神遗骸就那么多,用掉一具就少一具。作为折中的做法,所以诞生了尼伯龙根。” “尼伯龙根介乎于英灵殿和诸神王座,因为更改了膜衣包裹的方式,而是使用一种仿生物质,其效果,你也看到了。虽然很好的将hand of god滞留在了物质世界,但是跟适配体的融合度非常差。神是无法轻易寄托在肉体凡胎上的,大部分植入者都会面临着机能无法匹配而大面积细胞崩坏而死的现状。” “不过,成功率,要远远比诸神王座要高。这也是上面一直舍得下血本研究的原因所在。” “看效果,”他盯着叶苏秦看了看,莞尔一笑,“看效果,似乎也格外出乎人意料。” “但是.....”哈里斯忽然神色严峻起来,“自你之前,不是没有人成功过,也不是没有人诞生出异能过,但是跟你似乎有点不一样。” 叶苏秦神色也严峻起来,正襟危坐。 “英灵殿和诸神王座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无论是种植模式还是匹配宿主模式,都非常科学化,而尼伯龙根则是最近二十年新兴的技术,属于摸索阶段。” “莉薇娅的团队有点粗暴,不过他们也仅仅只是众多这方面科研团队中的一支罢了,在其他团队中,却也有成功的范例。老实说,尼伯龙根的嫁接者会很强,比英灵殿强,比诸神王座要弱,确实集合了双方的优点。” “不同于诸神王座那般作用于身体,尼伯龙根本质上还是更加偏向英灵殿,可惜没有搭载平台,你也知道,它们所有的纳米单元格外喜欢盘踞在宿主大脑,而不是沿脊椎而下。” 叶苏秦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没法像英灵殿那样通过外部搭载各种能力项,而是跟诸神王座那样自主生成能力。但跟诸神王座不同的是,它并非单一的能力,而是可以跨领域生成多个辅助项、主能力项的。从这方面来看,更像多面手,比诸神王座更有优势。但缺陷是,普遍不精,而且无法正常通过能量针剂提供高效能源,只能通过进食等落后方式一点一滴积攒,续航能力弱得令人发指,在战场上,失去能量往往意味着死亡。” “目前数十例成功案例中,最长的,也只是仅仅维持了七分钟。” “这是致命的缺陷。你也是能力者,知道能力者一旦能量供给不上,有多么糟糕。而且,一场大战不会三五分钟就结束。旷日持久的战争上,这些看似优异的家伙,连炮灰都算不上。这个缺陷非常致命,如果没有手段改善这一情况,那么尼伯龙根就是鸡肋。” “还有,它们几乎很排外,不接受任何其它系统的纳米单元的治疗或者输送。也就是说一名治疗型的英灵殿持有者,无法通过纳米治疗手段在战场给一名尼伯龙根人员进行应急处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如果强制干预的话,不光会危害自己,也加速对方的死亡。” “mr.叶,你知道吗?你是目前仅有的,排除了尼伯龙根各项缺陷的,且唯一的一名成功体。”哈里斯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玩味,“还有,你身上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一点。尼伯龙根跟诸神王座不同,诸神王座彻底跟宿主融为一体,理论上来说是二位一体,同生共死的存在,是自己器官组织的衍生。而尼伯龙根跟英灵殿一样,仅仅只是一个内置的装载工具,并不跟你血肉交融,所以,从来没见过有什么内置工具拥有使宿主自愈的能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云骤变(十) “诸神王座我见过,见过很多变态,胳膊断了,腿截了,还能自生出来,这很正常,诸神王座与宿主血肉交融,会自我自愈在科学上说得通,只要能量补给到位,什么神迹都有可能。但是尼伯龙根不同啊,说到底,只是一件工具。” “昨晚你的伤情,大家都见过了,全身性烧伤,70%表皮坏死,多处器官功能性衰竭。这么重的伤情,你还徒步行走数公里回来,这已经不是伤的重不重的问题了,而是本身没有濒死,已经是难得的奇迹了。” “看过你伤势后,我对你起死回生一事,毫不质疑。我觉得,你体内的hand of god已经在苏醒权能了,除了这个理由,我暂时想不到任何解释的通的结论。” “如果我的理论成立,那么,你现在更像是诸神王座的宿主,而不是尼伯龙根,或者尼伯龙根的正确开启方式就是类似于诸神王座那样血肉交融,目前,我还不能草率下定论,得给你做个全身检测才行。” 叶苏秦张了张嘴,最终决定还是不说出来。其实他体内的纳米单元跟自己的本体细胞,泾渭分明,没有产生如哈里斯口中所述那样彼此交融。 有太多太多的疑团,不光对于他们来说,对于自己也是一样。 “秦,你要躲好。”哈里斯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的交谈,除了我仨之外,不能被任何一个人知道。不然,你会有大麻烦。” 叶苏秦目光诧异,时不时扭头看向其他方向上,正围坐在篝火边吃饭闲聊的下属。 “他们听不见。”哈里斯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光罩撤了下来,以叶苏秦敏锐的听觉,很快察觉了异常,周围的喧哗猛然间高了几个分贝。 看来在谈话之前,哈里斯已经做了准备,屏蔽了他们的谈话。 叶苏秦目光有些复杂,他知悉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座移动的藏宝库。但哈里斯等人莫名对自己多有偏袒,为什么?按理来说他们跟时钟塔的同僚会更亲近一些,而不是跟自己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 “秦,我对你很感兴趣。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的团队。”哈里斯突然提出了邀请。 “我可以提供更好的资源给你,提供更合适的机会,甚至可以举荐你进入时钟塔内部,成为我们的同僚。”哈里斯说这话很诚恳,能够感受到他饱含的善意。 “我......”叶苏秦很清楚,怀抱大树好乘凉,尤其哈里斯这棵参天大树,投靠了他,无疑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但他犹豫了。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目标是活着,投靠卡特里特后,目标变成了能够吃饱饭,有一张舒适的床,如今呢!?如今自己的愿景是什么? 跟着哈里斯,可以一步登天,一步达到自己所能想要的顶点。有了时钟塔的情报支持,他做什么都如鱼得水。 他可以有机会去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变得这么糟糕,为什么会爆发战争,自己或许可以回到过去阻拦世界大战的爆发,等等,等等,很多之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或许有了一丝可能。 为什么自己内心那么抗拒——! “我考虑考虑。”叶苏秦咬了咬牙,开口道。 哈里斯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重新变得明媚起来,“嗯,我等你。” “闲聊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天色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行军。” 他站了起来,掸了掸上衣下摆,故作轻松的说道,“对手是北方联邦,估计除了今晚,接下来就很难有能够睡安稳觉的日子了,珍惜当下吧。”他挥了挥手,告别之后走向帐篷。 吉斯也站了起来,走到叶苏秦身畔的时候,停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实该好好考虑考虑,但我希望不会太久。哈里斯是个值得追随的领袖,虽然目前还很稚嫩,但你早晚会发现。他是一个好兄长,好伙计,也是好的合作伙伴。” 吉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苏秦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该死,管他呢,睡觉睡觉。 ......... 翌日清晨。 叶苏秦安排自己麾下最后五名士兵结伴回去。 当前掌握的情报需要及时通告给后方,以策万全,同时也好给他们滞留出足够部署防线的空档。哈里斯特意安排了两名纳米持有者随行,大大提升了小队的野外生存几率,也确保消息能够准确无误的进入卡特里特的控制区。 虽然人数骤然减少,但是几人都没有退却的意思。 大部队开始缓缓朝着预定目标再次行进。 此刻队伍里的人数只有十人,小心翼翼沿着旧日的公路网,缓慢朝前进发。虽然走的格外谨慎,但不出意外,这伙人的行踪还是会被对方掌握。 队伍里几个人稍事打扮了一下,穿上了哈里斯和吉斯的外套,外围七人将其团团围住,使之外在的眼线不容易轻易识破。 真正的哈里斯和吉斯,已经不在队伍中了,凌晨一点的时候,已经伙同叶苏秦提前离开。 这是放出来的诱饵。 慈不掌兵,面对未知的危险,哈里斯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伙人,虽然是自己嫡系的扈从,但是在更高的战略目标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因为诅咒,哈里斯性情大变,变得格外谦逊温和,但别以为他真的变成彻头彻尾的绅士了,骨子里,他还是一名领袖,高高在上的领袖,只是少了些锋芒,多了些内敛。 如果对方安耐不住,攻击这支队伍,那正好落入哈里斯的下怀。小队战斗力不俗,起码有六名纳米持有者,普通士兵根本对付不了,如果出动首领级别战力,那么无疑对方老巢的兵力就会急遽下降,对于三匹孤狼来说,无疑是最有利的一种局面。 明明是第一次合作,但对于三人来说,就像多年默契的好友,趁着夜色,顶着肆虐的寒风,叶苏秦已经摸索出去五公里开外了,哈里斯坐正中路,身后是吉斯,徘徊在小队靠后位置,警惕的目光不断逡巡着四周。 灰白的月光下,到处都是荒寂且了无生气的废墟,偶尔有几架歪斜的高压电塔,矗立在大地上。 踩着膝盖高的雪,哈里斯忽然屹立不动。 “怎么了?”吉斯疑惑抬头。 “到了。” “什么?什么到了?”吉斯摸不着头脑。 “秦找到他们的基地了。”哈里斯说道。 “你怎么知道?”吉斯愣了愣。 “风。”哈里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风?什么意思。”吉斯还一头雾水,用力嗅了嗅,没感觉出,这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挠了挠头发,也加快脚步跟上。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叶苏秦身畔,了望着下面点点灯火璀璨的建筑群。 现在是凌晨四点,天还很黑,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几缕霞光破开厚重的云层,洒落点点星辉。 山坡下是一座小镇规模的城市废墟。 普瑞斯的总部到了。 小镇规模不大,但对于一百名战士来说,散落在里面,就象是大花园中的蚂蚁,别说全面防守,就是看管一座大楼都有些嫌少了。 普瑞斯是以钢铁出口为主营的贸易公司,它头部是一片广域的空地,大量建筑被爆破清理掉,留出裸露的天然仓库,到现在,还有大量钢材成堆的摆放在一侧,风吹日晒雨淋。 钢材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自然锈蚀老化,以去除内部应力等问题,才能被拿来加工使用到战车或者其他用途上。 广场后面是一片冲天而起的高塔,熔炉二十四小时运作,从不停息,此刻原本应该烟冲天际的景象没有了。熔炉冷却想要再次启动,非常麻烦,但是现在竟然处于停产状态,匪夷所思。 炼钢厂区旁边是宿舍楼,大片建筑坍塌,从豁口能够辨别出炮击的痕迹。 雄伟的总部大楼上半部已变得一片焦黑,可以看到数个战车主炮轰出的巨大弹痕,有许多窗户乌黑焦烂,一些玻璃已经彻底碎裂或者烧化了。主楼应该经历过艰难的抵抗,位于上层的实验室付之一炬,从外界看,整片区域都烧焦成乌黑一片。 哈里斯托着下巴思忖,“人好少,比预想当中的还要少。” “一座重要城镇,仅仅留下一百人看守,匪夷所思。”叶苏秦点了点头。 “或许....或许他们只有一百人。”哈里斯回头猜测道。 吉斯觉得有些荒诞,他说:“据资料显示,普瑞斯至少拥有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大批旧时代轻重火炮和战车,甚至连武装直升机都有。而且这座城镇当时拥有不低于两千的人员,就这么,就这么被一百人消灭,连个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遗漏,这.....这可能吗?” “如果出动‘兽’甚至更高级别的武力,那就有可能。”哈里斯说。 “辛娅和席玛丽显然不足以颠覆整个小镇,那么,除了他们之外,应该还有更多‘兽’参与,见鬼。你觉得需要多少兽才可以顷刻间瘫痪普瑞斯的防御,六名还是七名,该死,草草估算,应该至少达到九人吧。” “九名斯卡娅级别的‘兽’,就为针对这么一个屁大的小镇,我无论何种角度都看不出,这普瑞斯有这么大的价值。”吉斯开口说道。 “或许....或许我们压对宝了。”哈里斯拿出可折叠的战术面板,匆匆发了一条加密短信后,目光渐渐变了,由内而外透着一丝嗜血和昂然战意。 咔嚓,叶苏秦将一枚燃烧弹压进了弹匣,手一扣,子弹上膛。 “我们可打不过九名‘兽’,”吉斯疯了,他觉得这两个人可能有些搞不清楚现状。 “喂喂!会死的!该死的,你们能不能冷静点。”吉斯压低着声音,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哀求。 几人目视超前,从巡逻士兵的穿着打扮上,可以洞悉,这些都是北方联邦的士兵,里面没有夹杂救助会的人马。 对方只是简单的占领,对于一座工业都市来说,没有启动炼钢厂的重型设备,本身就很反常,因为普瑞斯最大的价值就是二十四座炼钢厂,如果不为了这些,连占领的价值都没有。 事出无常必有妖。 叶苏秦专心地控制着肌体的动作,体内的养分被一点一滴抽调出来,整个人进入了临战状态,他躲在半截水泥柱桩之后,墨黑的瞳孔宁静中透着一丝可怕。 枪口喷出了火光。 焰气流向侧后方喷涌,撞击在混凝土立柱或者是地面上,再反弹回来,火焰狠狠地掠过叶苏秦紧扣扳机的左手,却没能在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任何灼伤。 一颗子弹闪烁着飞出了枪口,弹身上的每一条刻纹都在向外散发出光芒,那光辉并不如何明亮耀眼,却稳定地排斥着周围的空气,让弹头飞行的更加顺畅、野蛮。 广场上,松散的停靠着几辆步兵雪地战车,看型号就是北方联邦实装的通配型装甲车,垫高的轮胎格外硕大,加装了各种除雪设备,使之整个车身看上去比常规的步兵车更高、更大。 这种车,能够在齐膝深的雪原上跑出六七十公里的时速,在当下这种环境里,堪称最棘手的存在。 弹头撞击上了运兵车的装甲,在巨大动能的驱使下破开了装甲,同时外壳开始变形,头部的破甲单元正在分崩离析,弹仓中节,常规子弹用来放置发射药的腹腔,这次竟然随同弹头一起飞了出去。这是时钟塔研制的毁伤性特种弹。 弹仓噗的一声炸开,肉眼可见溅射出一团透明液体。 液体瞬间汽化与空气混合成一体,停顿几秒后,猛然爆炸,火光明亮耀眼。 运兵装甲车离地蹦起一尺,再重重砸落下去,发动机部位狼藉乌黑一片,大片大片护甲、机部件被烧毁,这种不起眼的化学液体,产生的热量非常高,中心温度达到两千摄氏度,足以融化已知的所有钢铁元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一) 子弹出膛后,叶苏秦没有一刻停留,枪口在平移过程中做了两次轻微停顿,两颗燃烧弹离膛而出,射向最外端的两辆雪地步兵车,接下来,又是三声沉闷的枪声。 塔楼顶部的警戒哨仰头倒下,一枚大口径子弹在撞穿水泥护栏之后,一头撞进了哨兵胸口位置,在心脏部位留下了一眼十公分的硕大弹孔。 第二枚子弹紧接着飞来,从脸上刚刚凝聚起恐惧神色的狙击手胸口穿过,只留下一个恐怖的空洞。第三子弹相继飞来,又一名暗哨倒了下去。 枪声就是命令。 十几名夜间巡逻的士兵冲了出来,各自寻找掩体躲避,朝着可能的射击阵地倾泻弹药。有人拿来了无后坐力炮和单兵肩扛式火箭弹。 七八名士兵弓着腰,成扇形向高射机枪的发射位置包抄过去。 曳光弹在夜间不断朝着高坡倾泻,清晰醒目的轨迹不曾间断。士兵们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卒,交替持续用火力压制住对方,给己方几名摸过去的同伴提供火力支援。 通! 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方位变了,而是六点钟方向。 一名扛着北方制式单兵反坦克火箭弹的士兵肩膀猛然炸裂成无数碎片,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歪,火箭弹拐了个头,一头扎进了一个火力工事点,轰的一声,土石炸裂,连带着几名士兵的残肢飞上了天。 天蒙蒙亮。 视野不是很清晰,但对面的攻势以凌厉的姿态展现出来,一下子将这伙上百余人的武装打蒙了。 对面只有一杆枪,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但是压着上百号武装抬不起头来。 常规对付狙击手的手段完全不利索了。 对面身法飘忽不定,一枪之后,又会在另一个地方冒出来,而且枪速极快,知道的他手上端着大口径半自动步枪,不知道的以为是全自动武器的连发扫射。 两道黑影趁着对面注意力被吸引,悄没声息的潜入小镇中。 如所预料的那样,一百名联邦士兵洒在小镇上,根本无法做到全面防守。对面动用借助大量电子设备布下警戒网,但在两位高阶时钟塔军官面前犹如不存在。 哈里斯和吉斯非常顺利地进入了普瑞斯,借着各种建筑物的掩护,向总部大楼潜了过去。 除了寥寥常规的十几名警戒士兵,大部分人都被叶苏秦吸引了过去。北方联邦的折损非常大,仅仅开战一小会儿,已经有将近二十名士兵牺牲。根本没有伤兵这个概念,叶苏秦的枪支口径为14mm,哪怕是被子弹擦到,也足以致命。 哈里斯食指轻轻触了触嘴唇,几缕黑砂平地而起,悄无声息汇聚成十几缕浮尘,快速又无声的靠近那些守卫士兵,从他们的口腔、鼻腔、毛细孔内涌入,哈里斯打了个响指。 扑通扑通。 仿佛施展了某个魔法,警戒士兵了无生息的倒下,全程没有发出除了倒地的撞击声之外的第二种动静。 普通人在高阶纳米持有者面前,连待宰的份都欠缺。 吉斯鼻翼动了动,一个闪现消失,没过多久,又闪现回来,脸上阴沉如墨。 “发现了什么?” “尸体,海量的尸体,没有掩埋,就这么随意丢弃在总部大楼的每个房间内,一堆堆叠在一起,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多亏天气寒冷,没有深度腐烂。” “大概是普瑞斯的员工跟守卫人员。” “对,我查看了一下,有些是作战中死掉的,有些则是处刑式枪决。大部分是平民和技术人员,他们只是简单的杀了他们,女人,老人,孩子,都是简单的杀死,没有侵犯,也没有虐待的痕迹。” “这就奇怪了,上了战场都是禽兽,怎么可能放过唾手可得的战利品。”哈里斯猛然窜出一步,一把摁在一名倒地不起的士兵身上检查,“这些士兵不是生化兵器,是正常的人类,没有被阉割过的痕迹,怎么会?” “对,与理不通。”吉斯点了点头,“还有一点,被杀死的人,从伤口上判断,使用的是苏式子弹。不是北方联邦通用的北约制式子弹。” “我记得救助会大量使用上世纪的苏式子弹,他们使用的都是苏式步枪。”哈里斯与吉斯对视了一眼,脱口而出,“难道这个基地是救助会打下来,转让给北方联邦的?” “如果北方联邦杀掉这些人,是因为距离势力圈太远,无法将其带走,只能杀了了事。那么就在附近的救助会杀这些俘虏干嘛?” “他们跟卡特里特旷日持久的战火,折损不下几千人,这批俘虏里有很多青壮,完全可以利用起来,转化成自身兵力。”哈里斯挠了挠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对,一说起这事,我就想起来这茬,救助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士兵。之前探查过,他们只有一千五百左右的士兵,但是目下各个战场汇总过来,光阵亡都不下七千人了,这么多人,就算救助会将势力圈内的青壮都动员起来,也没那么多?而且这些地区的资源不足以养活这么多战士,简直匪夷所思。”吉斯应道。 “先前觉得可能是共济会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援助的士兵,但是从指挥部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人种特征可以看出端倪,而且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一看就是从小生活在这儿长大的。这就有点怪异了,这明显超出常理。” “他们到底有多少秘密,该死。”哈里斯咬了咬牙,“继续搜索这幢大厦,总感觉这里有什么掩藏起来了。” “对,既然是用来储藏尸体的,怎么会半数武装都集中在这幢楼附近,那些重要设施却没有多少人看守。就这么一个破地方,至于嘛,这里最不缺的应该就是住所吧,整天跟着尸体为伍,膈应不,他们既然不是为了炼钢厂而来,那么是为了什么?我们拭目以待。”哈里斯如同游鱼般窜了出去。 他落脚无声,行动迅捷。 总部大楼总共有八层,上面三层饱受炮火摧残,已经不能用了,下面五层一片狼藉,墙壁上到处都是弹孔,地面肮脏混乱,到处都是杂物,一些资料室被焚烧殆尽,墙壁斑驳,不堪入眼。 剩下的房间也被尸体填满,草草估算,足足有一千七八百具,整个普瑞斯牺牲的人都在这儿了。其中包括大量的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这些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但....救助会的人竟然,只是简单的杀了他们。 对于一个势力来说,已经不能用浪费来形容,而是非常不合常理。 设想,别说卡特里特这类公司,就是他们这类外来者,也不会浪费到这种地步,多半还是会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打包全收。 人在任何时代,都是宝贵的战略物资。 简单搜罗了一番,内心的诧异被无限放大。 真的只是尸体,什么都没有。 如果仅仅只是堆放一些死人,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的派遣军队驻守!?他看不出对方此举的动机所在。 天际一道蓝光。 叶苏秦游走在普瑞斯附近,周围地势复杂,对面在警戒线外围播撒了大面积的反步兵地雷,不过老式的地雷对于叶苏秦这样的超人来说,意义不大。 他落脚的力道不会比猫更重,而地面一层厚厚的积雪也将反步兵雷的作用,无形中降低了一些。 离开了狙击阵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就象任何一个经验老道的狙击手都会做的那样,但是他已经将所有的感知能力扩展到了极限。 叶苏秦的作用是吸引对方潜在的火力。那么对方下一步的攻击应会接踵而来。 他不相信这里只有一百名普通士兵。 果然还没有跑出五十米,叶苏秦就感觉到背后的气流有些紊乱,微微抬头,脸色刹那间变了。 天空一道“彗星”如同轨迹般掠过,她行进的方向正是叶苏秦即将前往的位置,蓝色的光柱自天空形成。 无数蓝光如有实质,发出莹莹的光芒。 这些光芒令叶苏秦极度不舒服,仿佛无数手持夺魄镰刀的死神,正一个个矗立在百米高空,向下鸟瞰人间,正磨刀霍霍。 被瞄准的感觉如同被针轻轻地刺过。 全身上下,无数的细胞发出致命的哀嚎,这些普照散发出来的光照,照射在裸露的肌肤上,发出一缕缕白色轻烟,明明没有丝毫热量,却在感觉灼烤肌肤。 这是高浓度辐射的标志!? 叶苏秦身体一顿,忽然向侧方闪出,在他闪出的刹那,头顶的几道蓝光终于动了,攒射向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溅起了大片火星。 厚厚的积雪飞速消融,连带着升腾起大片蒸汽。 原本雪白的地面,快速溶解,露出底下黑黝黝的岩石地面,岩石在溶解,变的炙热灼目,表层开始沸腾,化作岩浆,朝着四周不断满溢而出。 吱吱——滋滋—— 整个世界仿佛都处于一种嘈杂的声音中,那就是蒸发汽化的声音。仿佛有天神在天际上擂鼓,震耳欲聋。 大地变得雾茫茫一片,周围温度转瞬间炙热得可怕。 大片大片的蒸汽升腾,没有生物能够在这片笼罩着足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宽阔的区域内生存下来,周围肆意蔓延的水蒸气温度超过三百摄氏度,足以将人瞬间蒸熟。 翻滚沸腾的白色雾气中,有黑影一头撞了出来,他浑身上下表皮艳红,就像煮熟的大虾。 翻落在雪地后,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四周滚过的痕迹上,雪堆肉眼可见的在消减。叶苏秦爬了起来,面目全非,心下何止骇然一种情绪。 仅仅三枚蓝色光矛,自己已然如此狼狈,而陈列在空中的光矛数量何止上百。 “咦,”天空中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有什么微微下降了高度,那是一抹娇小的人影,霞光在背后照射,光芒普照,终于被光芒撕开的黑夜,洒落淡淡的斑驳,将空中之人全身都笼罩了起来。 她的背后,是一轮太阳。慵懒的悬挂在天空之上,俯视着苍莽人间万象。 显然一轮致命的攻击,没有斩获任何收获令她些微有些吃惊,可能,也没想到,有什么虫子能够在这波攻势下侥幸存活下来。 她略微有些兴趣起来,甚至连悬空的高度也不由自主下降了几百米。 视野之中,那是一尊钢铁之躯,核心之处是一半裸的少女,背部衍生出四片巨大的金属翅翼,弧形如同轨道线的翅翼上覆满了某种特殊材质的聚酯镜片,光洁无暇中透着隐隐的非金属光泽。但不是那种纯粹淡黄色覆盖膜,更像是鱼鳞那般呈扇状的甲片。 少女光洁的肌肤透着一股不似生物本质的光泽,一头雪白长发飘逸而下,头部精致娇美,是一种惹人疼爱的萝莉面孔,精致,美轮美奂,仿佛倾尽上帝全能的尽心雕琢。 圆润,雅致,高贵,圣洁。 没有任何佩饰,眼睛被一轮圆形眼镜遮挡,科技含量极高的暗黑色镜框绕着娇小的头部一圈,时而有几缕微光透射出来。 胸部,裆部位置仅仅有几个巴掌大的特殊材质布片遮挡了下要害部位外,身无片缕,一览无余那灵活娇俏,透着淡淡令人发狂的纤瘦娇躯。 外围八个足有篮球大小的金属圆球环绕悬浮在身畔,不断顺着顺时针流转。金属球撒发着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扭曲射线,带着足以致死的辐射剂量,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就像一个个核动力炉一样,不停吞吐着不可名状的能量射波。 芊芊细手朝前探出。 凝聚于空中如有实质的蓝色光矛随着她手指运动的方向不断改变着轨迹,十几枚“长矛”应声而动,在空中划过刺耳的轨迹线,因急速引发的音爆噼里啪啦响彻在寰宇之下。 叶苏秦又向后闪退了几米,隐隐约约的锐利呼啸以及自脸上掠过的丝缕凉风可以感觉到它那恐怖的杀伤力。 避无可避。 十几枚光矛封锁住了前后左右所有可以挪腾的方位。 黑暗中,似乎有一个极淡的影子在隐现闪动出来,绕着叶苏秦高速飞卷,叶苏秦也在以高速移动着,不时变幻方向,忽然,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整个人停顿下来,而光矛近在眼前。 他双手护头,一道黑色风暴自地底升腾而起。 第一百五十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二) 对于叶苏秦来说,这样密集的攻击,绝无幸免的可能。 十数道光矛,如有实质的光矛实则是能量内敛压缩而产生的视觉波动,看上去仿佛整个空间都在炽热的高温下扭曲,从而突显得虚幻莫名的能量集合体仿佛透着实物般的光泽亮洁。 这种极致的压缩能量,这种纯粹的高温能量。对于本身不以防御见长的叶苏秦来说,足以致命,甚至是否有全尸留下,尚还需要打个问号。 光矛攻击范围极大,通过短时间高速移动,几乎不可能摆脱这类武器的广域性攻击,叶苏秦看似似乎也放弃了防御,他背靠一块凸起的黑色礁岩,双肘护头,就这么呆愣愣的立在哪里,仿佛引颈待戮一般。 黑色的砂石自地面漂浮而起。 就在十几支光矛攒射而来的档口上。 一个由黑色浮尘虚构成的人影如同幽灵般越众而出,一众黑色浮砂逆时针旋转,顷刻间,大片的沙尘暴扬风而起,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浑浊半弧形护罩,一头当先的阻碍在光矛和叶苏秦之间。 虚影就在其光罩顶部,朝着上方发出略带讽刺意味的嘲笑,黑影五官端正内敛,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贵气息,是哈里斯的虚影头像。只见其嘲讽完对手后,在光矛落地的刹那,突然双手抱头,人影猛然扩张几倍,砰的一声,化作一条游龙,围绕着黑色护罩游弋。 轰轰轰!!!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动,巨大的冲击波席卷着周边所有能够看到的事物,原本大地上厚厚一层积雪被以叶苏秦为中心,仿佛无形的手横推过去,成吨的雪浪朝着四面八方倾泻开去,远远看着如同一堵滚动的白色城墙。 光矛与黑色护罩接触,弹开,炸裂,爆发出巨大的热量,随即又被黑罩放射出的一圈又一圈的真空气压横推出去,巨大的热量混合着气浪,滚滚而走。 恐怖的热量,竟然一时间对这个不断通过内外压差释放冲击波的黑色护罩无可奈何。 四周狼藉,焦黑一片,唯独黑罩四周百米之内,地面还是干净的,而外面早已化作焦炭。 攻击告一段落,黑罩撤下,叶苏秦茫然无措,他竟然毫发无伤。 他是见识过哈里斯的厉害的。但是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不见,如今对方在受伤后,不光实力不减,反而竟然大踏步的向前精进至如此地步。 之前,哈里斯也有分身作战的行为。但是分身的强度和距离,与之今日不可同日而语,要知道,此刻哈里斯本体不在这边,而在一公里外的总部大楼附近。 不过他仅仅失神了刹那,就再次奔跑起来,速度比之之前更加迅捷。 瞬间就绕到了半截倒塌墙壁之后,他开始摸索着朝着对方阵地跑去,四周的空旷瞬间被密集的建筑物取代,远远的,能够看到射来的子弹和一个个跳动的身影,那些尾衔而来的北方士兵们高声呼叫着什么,直到看到身后卓然升起的太阳,大叫一声,也跟着溃逃起来。 朝夕相处多日的他们,比谁都知道,天空之人的恐怖。 梅勒希莱尔没想到苏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并且如此正确,她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的变化,然而眼中的光芒有所闪动。小手上放射出的光芒忽然诡异地聚拢到一起,化合成一柄优雅古典的骑士战剑。与那些透着浓郁高温的蓝色光矛不同,十字剑隐隐透着一股端庄典雅且高贵且古雅的气息。是的,明明只是一柄由能量汇聚而成的武器,却透着时代变迁才有着历史沉淀气息。 原本看上去,摆设多过于实用的华丽翅翼上,竟然那光洁如镜的表面瞬间喷射出粒子推进射流,天空之中,没有丝毫轨迹,仿佛被定格播放的影片,断断续续之间,一帧又一帧的图像像被拼接在一起似的,不伦不类。 那是速度实在太快,肉眼跟不上的缘故,才会产生这种类似停顿感的错觉。 仅仅零点几秒的间隙,那全身机械的怪女人已经降临到头顶上。 长剑挥舞,身影凌空飞过。 看上去应该完全无害的十字剑竟然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断墙,翅翼舞动推动间,狠狠的在断墙上划出一道光洁的切口,切口整齐划一,就像被极快的刀切过的豆腐,瞬间倾倒下来,砸落一地碎石。 叶苏秦全身一震,身体痛苦地蠕动着。 明明长剑没有碰到分毫,仅仅透着一尺距离在眼前划过,但身体却剧烈痉挛抽搐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剑气伤到。手掌边缘破裂,胸腔出现了数道斩痕,伤口边缘切口光洁,血扑的一声溅了出来,洒落点点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整个世界顷刻间被黑暗包裹。 叶苏秦仿佛置身在深渊之中,是的,他看不见了,眼睛莫名的看不见了,他伸手摸了摸,只有两个森然的空洞。 首先崩解的是头发,稀稀落落的掉落下来,本就因为上一轮攻击,侥幸留存的一些,也完全失去了生机,簌簌下坠。情况糟糕的如同癌症患者晚期,被化疗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惨烈现状。 对方的攻击带有辐射,但叶苏秦对辐射也不是毫无抵抗能力,但是如此这般凌厉又无力的现状,是其所料未及的。 肌肤就像橡皮泥,还被喷洒了水溶剂。整个松弛柔软起来,坠坠下掉。 首先灾害开始的部位是面庞,本就被蒸汽熏红的肌肤,彻底溶解开来,滑腻腻的往下滑落,表皮变成了水溶物,一层,一层的溶解开来。 其次是身躯,接着是大腿和手臂。 层层裂开的肌肤下,能够看到正在勉强跳跃的脾脏肾等器官,一下比之一下更无力的蠕动。 百会一片清明,神识仿佛摆脱皮囊的束缚,整个人超脱开来,无数之前感觉浑浑噩噩的领域,突然间有一种揭开迷雾,重见阳光的豁然心态。 身体如同烈阳下的冰雪,正在消融。 但,身心却感受到格外轻松的怪异感官。 有什么东西,自沉睡中,破茧而出。 明明眼睛一片空洞,明明眼睑成了摆设,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 祂自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世界一片青灰! .......... 当蓝色光亮闪烁而起的时候,哈里斯等人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攥了一下,呼吸都为之一窒。 忽生警觉。 全身的警报单元都在振振作响。 建筑物拐角的倒影下,一抹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高速冲来。 扑面的风变得生冷且硬。 哈里斯额前的枯黄刘海无风自动,簌簌.....簌簌.....仿佛四周一下子成了失重区,无数的浮尘漂浮起来,垂直直上,形成了一道尘埃组成的幕布。 有什么,一头撞了进来。 炽热的火星子四溅,那看似无害的尘埃幕布刹那间高速旋转起来,有黑影攀爬其上,一拳,又一拳的捶打。 黑色沙砾在他身体上拍打,就像投入高速切割机的一截钢材,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瀑布般的火星子。 黑色幕布越转越快,化作的一阵强风。 龙卷之上,全身黑色的男子就像吸附在人身上的蚂蟥,不断撕裂着疮口。 吉斯抬手。 那钢铁一样生硬的男子心生警觉,猛然后退飞跃,一下子落在七八米外,只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影瞬间消失。 下一次,从另一方位猛然撞入,对方速度极快,就像一头野蛮冲撞的蛮牛,力气极大,在加速度的作用下,整幢大楼仿佛都被撼动了。 哈里斯操控下的护罩连带着他本人被撞飞出去,一头撞碎身后的承重墙,砖石掩埋了他一身,不光不敢有丝毫停留,他一挺身,整个人鲤鱼打挺站立起来。 无数黑色尘埃汇聚成密集的、一尺长的锐利长梭。 吉斯已经闪现到了外面,建筑物内部格局过于狭隘,不利于他作战。 街道的尽头,一长发及腰的男子,光着膀子冲了出来,他下身简简单单套着一条破了洞的机车裤,上半身赤裸,身材线条清晰,错落有致且泾渭分明,块大的肌肉高高叠起,背部和腿部等部位的肌肉线条明显格外粗大,富有力量。 他隔着吉斯,站立在百米开外,咧着嘴,笑得格外残忍。 他遥遥用手指了指他,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吉斯显然不会被这种低级的挑衅挑动,而是扬了扬头,目光冷冽的望着他。 砰的一声。 又一堵墙面轰然坍塌,哈里斯灰头土脸窜了出来,作为他的对手,那个突兀出现,速度快的吓人的男子终于展露尊荣。 那是一个爆炸头的青年,身上简单的套了一件皮夹克,胸口拉链拉得很低,能够看得出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下身是一袭沙滩裤,大大咧咧的夏威夷沙滩裤颜色鲜艳,肥大,宽厚,套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着衣风格,令吉斯眼角不住的抽动了一下。 青年身高超过两米,四肢很长,就像猿猴,胸口一簇护心黑毛丑陋又疯狂,面积很大,大到如果不是端正的五官,很容易将面前之人当做未开化的猿猴而不是正常的人类。 青年全身性的肌肤套着一层金属光泽的青灰色,人很健硕,肌肉非常发达,且透着一股标准对称性的美感,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和怪异。 仅仅几个交手,看得出来,青年属于防御力点满的敏捷型对手,为此,吉斯十分头疼,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类型。 此刻,青年也好不到哪里去,颇有些狼狈,一连后退数步。 先前别看时间仅仅几个刹那,两个人闪电般追逐着从一个房屋打到另一处房屋上,甚至进入废弃房屋内不停地穿绕,在追逐与闪避的同时,两人还在不断地互相攻击。 防御力变态不意味着不会受伤,哈里斯的黑色沙砾攻势凌厉多变,不断在他身上不间断的捶打,妄图在他全身上下都是硬得跟铁板一样的身躯上找出某个薄弱点。 青年的拳头,刚猛无俦,气势如下山猛虎,然在攻击多样性和诡变性上,跟哈里斯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别。 几番交手,很快落入下乘。 面对对方强大的冲击力,哈里斯并不是单纯地闪避,他在躲避对手攻击的同时一直在试图锁定对手,手中黑色米粒已经形成,但是始终没有发射,不过对手对于黑色米粒显然非常忌惮,一旦被意识锁定,就会果断地放弃攻击迅速闪开,根本不给哈里斯出手的机会。 哈里斯过度追求一击必杀的决定性胜利,从而忽略了角逐中削弱对手的必要性,从而被对方找到机会,脱离战斗圈。青年很清楚,再这么纠缠下去,很可能被对方逮住空档,一颗黑色米粒过去,哪怕他防御变态,在类似核爆一样的小范围冲击下,能不能全身而退,尚很难说。 超凡对决,有时候短短几个瞬间就能决定出胜负,有时候,则水磨石功夫,可能连续激斗个几天几夜也不分胜负。 四个人,两两相对,互相警惕的盯着对方。 哈里斯和吉斯有些焦虑,虽然自那蓝光出现在天际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不到半分钟,但他们很焦躁,蓝光出现的位置,正是叶苏秦所在的位置,虽然一开始,叶苏秦却有当诱饵的意味,但这并不意味着,哈里斯和吉斯就放弃了他,他们更多的意味,有着引蛇出洞的想法。 可惜,原本只想钓出一两条大鱼,结果咬饵的却是一头亘古沧龙。 两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将这二人拖在这边。 那一边的战局应该很快见分晓,毕竟那怪女人亲自出手。 救助会四大护法之一,苍之青龙,北首座二,世封存于永恒冻土之下的钢铁巨擎——梅勒希莱尔!!! 几乎不存在任何悬念。 那尚未动手的机裤男子,突然如夜枭般桀桀怪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上半身猛然低垂,背部豁然裂开,无数撕裂的表皮如同两面巨大的肉翼,一张血盆大口霍然展现。哈里斯和吉斯目光一凝,他俩目力极强,能够清晰看到男子背部内腔是个硕大的空洞,此刻一截截虫卵似的东西正在萌萌蠕动,不断钻开肉腔,扭动着身躯攀爬出来。 男子诡异一笑,猛然大喝。 他化身成一座多管火箭发射器,无数的孢子自背部内腔弹射而出,刹那间,铺满了整个天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三) 铺天盖地的孢子如冰雹砸落一般。 无数弹珠大小的孢子直冲天际,在缕缕霞光映射中,拐了一个抛物线,兜头而下,簌簌....簌簌....巨大的破空声,以及淅淅沥沥而下的孢子大雨,气势惊人的压了下来。 哈里斯和吉斯脸色同时一变。 吉斯快速朝着哈里斯靠拢,他本身擅长单对单的进攻和防御,面对广域打击,也犯怵了。 哈里斯挥手一招,无数尘埃铺满天空,在袍子雨落下来之前,形成一道稳固的防御阵线。 爆炸头青年动了动。 身影几个跳跃闪烁间,瞬间失去踪迹。 哈里斯全力戒备,吉斯左手发出淡淡莹芒,一股空间能量已经酝酿结束,准备着在合适的时机发射出去,一击致命。 青年男子的物理防御力简直变态,但对于拥有空间切割能力的吉斯来说,再强悍的身躯,其实在他眼里,跟一张纸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是纸张不会动,而人会躲避,仅此而已。 用魔法对轰物理,这本来就有点作弊的行径。 可惜,战场之上,只求胜,不求手段。 显然青年男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行径路线飘忽不定,每每在对方意识锁定之前,逃离攻击范围。 机裤男子已经在酝酿第二波攻势了。而当头笼罩下来的孢子雨,亲密的跟黑色防护罩接触,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剧烈爆炸。 无数如绸缎般绚丽的火球在黑色防护罩上此起彼伏的绽放,又湮灭,然后再次绽放,再次湮灭,周而复始。 那体量不过弹珠大小的生物炸弹,威力竟然惊人到如斯底部。 简直是上万枚rpg火箭弹一轮攒射,四面八方兜头笼罩下来,仿佛下了一场炸弹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的弹道无法控制,落在防护罩上的仅仅九牛一毛,也就寥寥数百发,剩下的全密集覆盖在整片厂区内,一时间碎石飞溅,爆炸声不绝于耳。 整个总部大楼都在波及范围内,地面不受控制的震动摇摆,四周尘土喧嚣,弥漫一片。 哈里斯眉头蹙了起来,这是对军型武装,拿来对付人数只有两人的自己,未必有些小题大做的嫌疑。 他的疑惑还没有形成,短促的时间内,远处巨大的火花骤现。 哈里斯的大脑仿佛被人抡圆了胳膊,狠狠用铁锤砸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一道射线自废墟堆里爆发出来,笔直穿越过数百米的间距,在众人毫无反应过来的瞬间,重重撞在哈里斯的半弧形防护罩上。 防护罩上的一小点,骤然亮起一团火光,那射线照射在那点上,上面密密麻麻攀附着的上百个纳米元器件瞬间湮灭。 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欠缺,直接汽化蒸发了。 要知道,这些特殊纳米元器件的硬度,可以硬撼120毫米榴弹炮的直射,但在这道看似柔弱的光线下,竟然如积雪般消融。 能量武器!? 不可能,就算是脉冲射线,也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 吉斯脸色大变。 那光束跟寻常认知的不同。 打中防护罩后,竟然并不消退,反而如有实质一般黏在上面,像一块嚼烂的口香糖,最后一丝光束尾巴渐渐消退,那“口香糖”骤然扩散,散发出一阵涟漪的波纹,介乎于音波、光波和能量波动之间的诡异形势。 四周的护罩瞬间龟裂破碎,岌岌可危。 吉斯视野快速转动,他找到那个爆炸头的时髦青年的位置了,他诡异出现在那龟裂破碎的护罩前面,仅仅一拳,轰的一声,护罩瞬间稀碎。 哈里斯最棘手,也是最强的防御,在这一连窜组合攻击下,竟然展露了破绽。 虐杀的喜悦快感攀爬上青年的嘴角,他有些洋洋得意,不过却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探身进去,眼前是半蹲在地上的哈里斯。 黑色沙砾好比他的肢体器官,被重创之后,身体不受控制做出了强烈的反应。此刻正因为重创而半蹲在地上恢复喘息。 这是杀死他的大好机会。 青年化作一道流光,拳头捏紧,无数青灰色物质攀爬上拳峰,蓄势待发,身体内发了疯的调集所有营养物质和气力朝着拳部汇聚,隐隐,空间都因这迅捷的一拳而变得波纹荡漾。 这一拳,山河破碎,大地龟裂。 近了,近了,只要零点零几秒的间隙,眼前的敌人就会在拳峰下碎裂成一滩永远拼凑不起来的碎肉。 忽然,有什么动了动,青年怀疑自己眼花了。 是的。 哈里斯站了起来,在如此急速的子弹时间里,他竟然盈盈站了起来。 扭头,目光中,无悲无喜。 轰!!!! 青年男子倒飞出去,一头撞他一座两层楼房屋,重重跌落在地面上,深深犁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他躺在地上不断咳嗽,咳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器官碎片。 整个胸口剧烈凹陷下去,产生了气流爆炸才会产生的螺旋状图案,整个胸腔被这个螺旋状的图案搅得七零八落,表皮跟着波纹走势扭曲成漩涡样。 这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 机裤男子忘了发射,而远处偷袭的家伙,则一头窜出,头也不回的逃跑。 吉斯愣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哈里斯抬手,一抹黑色射线从指间激射出去。 数百米外,那个跑动的身影瞬间上半身炸裂,下半身在惯性驱使下不由自主朝前跑动几步,轰然摔倒。 强!!!匪夷所思的强!!! 机裤男子整个身子糠筛一样抖动,恐惧的表情攀爬上面颊,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作弊的吧,怎么可能一个人类能够这么强。 或许,只有梅勒希莱尔,才能够跟这个家伙平分秋色。 但——梅勒希莱尔可不是人啊! 惶恐、惊惧的神色还在男子脸上攀爬,他脚步动了动,不断朝着后退。 哈里斯和吉斯可不知道他此刻脑海中浮光掠影而过的各种想法,对于这种边缘人物,哈里斯看都不看,或许之前会高看一眼,但是当他展露自己最强形态的时候,一切都是蝼蚁。 何况,这还是个对军型的能力者。 忽略不计。 他双眸中泛起鲜亮的红色,身上攀爬上了狰狞的甲胄,黑色细沙不断一层接一层的在他身上构建各种繁复花纹、样式复古的中世纪漆黑铠甲,头盔化作了恶魔,全封闭的笼罩在头部之上,两根长长的触角散发着浓浓邪恶气息。 这个形态的哈里斯,老实说,连吉斯也没有见识过。 无形的情感波动以哈里斯为圆心扩散,那是一种带着浓如重墨的强烈负面情绪波动,邪恶、荒诞、阴森、恐惧。 无数负面情绪攀爬上心头,连队友吉斯也未能幸免。 他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这种颤抖慢慢蔓延至全身,他下意识的想要离哈里斯远一点,再远一点。 远处天际又是一声气势磅礴的巨响。 有什么娇小的身影歪歪扭扭攀升到半空,滞留与天青色之上,蓝云白天之下。她的身形有些晃荡,废了一番功夫,才逐渐控制住形态,脸上已没了那股戏谑和傲视一切的表情,反而被浓重取代。 ......... 心寄叶苏秦的哈里斯没有丝毫耽搁,飞速朝着他飞来。 但现场的情况,与两人预想中的有些不同。 他在叶苏秦身上寄居了一批分身,危机时刻,可救其一命,饶是如此,剧烈的打斗,分身终究不可能时时守护,哈里斯一心二用,一边控制分身,一边跟面前几只“兽”打斗。以他澎湃的计算能力,竟然也有些延迟的状况出现。 但,那边的情况,老实说,还在哈里斯的掌握之中,虽然眼睛没有看到,但分身时时将当下的情况通过无线电传递过来,通过脑海中的中枢神经换算,变换成一幅幅、一幕幕生动具体的影像。 但.....就在梅勒希莱尔展露气势磅礴的一击的时候。 所有影像资料断绝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足足一分钟。 那片空白持续了一分钟,很短,也很漫长。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直到两人迎头赶来的时候,展露起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幕怪异绝伦的展开。 梅勒希莱尔展露出来的可怕战力,两人是清楚的。围绕着她旋转的八个金属球,可不是什么普通金属物件,而是八个核反应堆啊。 滂湃的能量不断通过反应堆的炼化,提供给梅勒希莱尔。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窥探,她身上没有一个部件跟生物扯得上关系,大脑是一台高超频率的中枢系统计算机,四肢和躯干则是高强度合成材料,中枢的骨架则是一匹被击杀的帝王级化生的骨殖。 虽然两人并不了解这突兀出现的恐怖人造兵器的具体形态和数据,但是两人都是知识渊博,见识广泛的人员,搭眼一看,虽辨别不出全部,但大概还是心中有数了。 之所以,这家伙看上去拟人化,而不是机器的冰冷,纯粹是用作主观人格的是一台感性的ai设备。 听说,这台ai的内部人格,是以拾荒者救助会的会长,康奈德先生的小女儿为主体塑造的。 当然,这些情报,哈里斯等人一概不知,他们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面前这玩意非常棘手。 如今,这具毁天灭地的恐怖机器,有点狼狈不堪。 而始作俑者。 双方的目光朝着底下看去。 ........ 时间回到一分钟之前。 被逼入绝境的叶苏秦双目失明,身体高度溃烂,腐烂的肉块簌簌往下掉落,砸落在青石地板上,光洁的地板竟然发出滋滋的青烟。 对方的攻击,透射出来的不光是能量波动和辐射,还有巨大的腐蚀性物质,很难想象,在无数纳米机器神情戒备的防护下,竟然有什么不可视的腐蚀物质打透进来,将他的身躯侵蚀得千疮百孔。 这是完全超脱出物理和现行法则下的诡异攻击。 虽然知道救助会一直在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这样的攻击手段,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完全超脱了科学的桎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哈里斯以及背后的势力,哈布斯堡家族也好,时钟塔也好,总是将这个偏僻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人类组织,轻易归纳到小势力的范畴,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其能够抵抗他们的攻势,纯粹是背后共济会不留余力的协助缘故。 但。 可能谁也没有预料到,共济会跟救助会,这两个体量相差何止百倍千倍的组织,竟然是抱着一种合作的态度在协力。 如果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们知道这点,估计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救助会不如其表面展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是的,他们或许在人口上,在经济上,在势力上,在其他诸如金融、能源开采、政治体系上,如同蹒跚学步的儿童一般磕磕绊绊,毫无可取之处,但是,在某一个点上,却遥遥领先。 这个点,就是他们的会长——康奈德先生。 作为救助会研究巅峰的存在。 梅勒希莱尔无论从某种意义上来诠释,都是当下这个时代,人造兵装的顶峰之作。纳米机器在其面前,也黯然失色。 然——。 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在对方一马前卒下,折翼! 明明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明明漆黑一片,明明连眼睛都瞎掉、腐蚀成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明明已经这样了,他的‘眼睛’却再次睁开。 世界被灰白取代,一片空洞、森然。 无数的能量流质在欢呼雀跃,就像无数交叉错落、无序无规的绚丽绸带;能量波动就像一群玩闹的精灵,吵闹不歇,时而席卷而上,云卷云舒;时而扫略而过,东躲西藏。 权能【苍白之眼】,在没有任何指引、启动的命令下,毫无征兆的爆发开来。 梅勒希莱尔飞上半空,再次舒展着席卷而下,长剑如峰,压迫而来。 这一剑,直取空地之上,茫然踌躇的某个瞎眼男子。 忽然间,他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下,是一股滂湃的威压。 世界在其面前,一分为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四) 虽然没有感情,虽然没有意识,虽然只是纯粹的机器。 但梅勒希莱尔还是具有独立的自主人格。 梦幻科技的眼罩下,无数虚拟屏幕变成了闪烁的画面,无数的警报器在耳畔不断回响。 她连续切换了多种视角,没有察觉出任何端倪。 但,内置的敏感探查单元,还是蜂虫般的嗡嗡嗡响个不停。 不可视,甚至探查不到端倪的危险,不可能让其放弃绞杀残敌的既定目标。 长剑在手,以凌厉到极致,一往无前的气势,化作匹练,借助推进器的加速度,以极快的轨迹斩落下去。 不需要一秒,对手就会尸首分离。 那茫然呆立在空地上的可怜家伙,就像一头找不到母亲的幼兽,徘徊、踌躇、恐惧又可怜兮兮。 然。 对方似有所觉,抬起头来。 匹练般的剑光迎头而下。 铮!!! 怪异的一幕,就此拉开序幕。 他抬手,稳稳捏住长剑的锋芒。那武器没有实质,只是能量流体,但却发出金戈般的铮铮声。一剑斩落,却如同撞在了固若金汤的堡垒上,那只剩下骨架的手,看上去并不坚韧,但他抬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下,挡住了夹杂着巨大的冲击力而来的巨剑。 两人僵持的,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个凌空而下,一个拔地而起。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两道身影,再无其他。 梅勒希莱尔的眼角拟人化的抽动了两下,她清晰看到,那捏住刀刃的手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极快的频率在高速晃动。 她并不明白这个晃动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在叶苏秦的世界里。 没有草木、没有大地、没有天空,自然也没有梅勒希莱尔。 他的世界由无序的能量潮汐组成,各种各样的能量汇聚成了形形色色的光带,有的红色、有的蓝色、有的玫紫色、有的粉红嘟嘟。 每一种色彩,每条“绸带”的粗细都代表着各种各样形势的能量潮汐。 有些是热量,有的则是生命能量,有的是无线声波,有的则是宇宙射线或者太阳光,形形色色的能量如同潮汐般此起彼伏,此消彼长。汇聚成了一幕动人又抽象的画面。 原来苍白之眼的作用,就是能够看清楚物理肉眼察觉不到、那些不可视的能量形态。 此刻,炙热的光带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自天空降落,他茫然抬手,准确无误接住,那光带竟然无法往前激进分毫。 在叶苏秦手中,这股澎湃的光带性质变了,变得极为柔顺、光洁,带着一股子令人身心舒悦的感受。 拿到近前才会发现,所谓的绸带,并非丝质,而是由无数细微的丝线汇聚,那丝线与丝线之间留有空隙,碰触丝线,会带来一丝酥麻的疼痛,但是避开它们,则没有任何伤害。 他的手快速翻动,搅动在空隙与空隙之间,似乎有无形的力道,那些丝线竟然也被扯动的飞舞起来,无数丝线开始由原来的绸缎状变成漫天飞舞的各色光线。 原本粗重厚实,散发着黄色实质的匹练,在叶苏秦的拨弄下,竟然彻底乱了,散乱出去无数绚丽的丝线,凝重的黄色基调变成了绚丽多彩的其他颜色。 叶苏秦不知道,在他无意识操控下,那原本凝聚崩解光线的十字巨剑,竟然刹那间分崩离析,原本单一的能量属性,竟然化作了无数其他性质的能量。 周围散发出了大量的高温、辐射、声波和不可视的其他能量形态。 瞬间,被消耗一空的光剑化作星碎。 梅勒希莱尔不可思议的望着空荡荡的手,内心的计算量已经超出了固有的阈值,大脑一片空白。主板开始冒烟,各种乱码和过载导致的升温令她一度神经错乱。 好在中央系统及时切断了分析,将她错乱的自主人格再次拉扯回来。 身体好像又恢复了控制。 每个残存的纤维,每一个凋零的细胞,每一个支离破碎的器官都在欢呼,在悸动。那种精细到可以控制每一根纤维的身体,似乎又回来了。 身体空荡荡,非常饥饿。 现在的叶苏秦觉得自己能够吃下一整头牛。 但是四周没有任何食物。 饥饿感令他想要发狂。 身体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出那种令人失去神志、犹如火烧火燎般的饥渴。 他张嘴。 每一个细胞,每一簇神经,每一根肌肉纤维,瞬间化作无数饕餮的食兽。 它们在疯狂吸食周边一切能够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物质,甚至包括能量。 而无处不在的辐射,成了他最好的食物。 他伸手。 无形且有实质的一股无形之力,瞬间裹挟住梅勒希莱尔身畔环绕的金属圆球,吱嘎,令人牙酸的撕扯声,也没见其怎么动作,金属圆球瞬间体积小了一半,然后骤然爆裂开来,无数核燃料和辐射物质满溢而出,巨大的热量化作了一颗炸弹,轰的一声瞬间爆炸。 无数尘埃之物,弥漫在方圆数公里的范围内,内部辐射值达到骇人听闻的200万微特拉,几百米开外的北方联邦士兵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打滚,整个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被泼上了浓硫酸,不断散发着青烟,渐渐消融,渐渐腐蚀殆尽。 将近超过三十七名的士兵,瞬间致死,那些离得远些的,也没能豁免,只是痛苦的过程漫长了一些。 这种浓度下,没有任何生物能够生存,连梅勒希莱尔也不例外。 这里已经成了核爆的中心,无数辐射尘埃和灼热的温度支配其间,唯独叶苏秦所在的那一小片方圆,成了唯一的净土。 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吞噬漂浮过来的浮尘,每一根组织纤维都在剧烈膨胀,每一块组织碎片在辐射光照下,不断蠕动,蠢蠢欲动的仿佛就像即将得到圣诞节糖果的小孩。 原本还在溶解的身躯骤然停顿下来,顷刻间,以比之前溶解快上数倍的速度,疯狂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躯。 变得跟植物一样,这些小东西们竟然能够通过阳光和辐射,自主合成一切的营养物质,然后这些营养物质又被飞速消耗,变成一个接一个茁壮的细胞,随着神经弧在身体内部传递着海量的数据和指令,这些新生的细胞就像一名名乖学生,按照着指令前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胃部被重新塑造出来,接着是被修补完整的心脏,然后是胰脏,原本变得空洞的身躯再次被各类器官填满,皮下肌肉组织在构造,与之先前相比,这次无论是分布还是密度,都迥然不同。那一根根肉色的肌肉纤维透着一股子遒劲的味道,像是在肉块中添加了数量不菲的金属物质似的,一根根透着一股子不属于生物的光泽。 表皮是最后被修复的,光洁簇新,吹弹可破。用小拇指轻轻摁一摁,似乎能够摁出一个凹坑来。 但实则,看似新生的表皮,其硬度能够抵挡锐利的匕首。 叶苏秦的左眼睁了开来,绚丽多彩的世界再次展现在其面前,唯一彷徨的是,右眼依然是一个深色黑窟窿。 那里有什么,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不断吞噬着被身体指唤着前往的各类细胞。 “呼。” 他吐出一口气。 目光看向了梅勒希莱尔。 就像猎人望着陷阱中不断挣扎的猎物。 他没有任何表情,无喜无悲,感觉整个精神面被彻底放空。进入某种玄而又玄的神秘状态。 黑色的烟气自身体表层组织下,满溢而出,看上去似有似无。 有点类似于哈里斯的黑色沙砾,但不同,那烟气如有灵性。就像天神身边环绕的雾彩,或是翩飞的绸带。 烟气螺旋形环绕在手臂上,猛然前伸。 在离地三尺的空中如同一条游动的灵蛇,嘶嘶——,似是找到了可口的食物,闪电般激射而出。 梅勒希莱尔四根硕大的翅翼瞬间发动反方向的粒子推进,整个人以极快,远超四马赫的速度快速脱离,转瞬间已经脱离出去三四百米。 咔嚓一声。 其中一根翅翼,毫无征兆的断裂,跌落下去,与百米之下的岩石地面亲密接触,化作无数支离破碎的零部件。 那一缕黑色烟气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梅勒希莱尔与翅翼连接的根部,仅仅绕着环绕一圈,那特种材质打造,坚硬无比的金属构件瞬间湮灭。 是的,不是破坏,不是扭断,而是湮灭,彻底消失了。 那烟气仿佛吃饱肚子的小孩,调皮的打了一个嗝,身形在空中飘舞了几圈后,洋洋洒洒的降落,重新没入叶苏秦的身躯中。 而,恰在此时,哈里斯和吉斯两人匆匆赶到。 混沌之中的神志再次开启。 眼神迷茫空白的叶苏秦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醒悟过来,望着面前的一片,瞬间不知所措。 “没事吧,”哈里斯快速靠近,被一旁的吉斯一把扯住。 “别太靠近,确定一下他的状况。”吉斯匆忙开口,无论怎么看,此刻的叶苏秦都不像正常的状态。唯一解释的通的理由是内部hand of god暴走失控。这种状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一些心智过于愚钝或者过于聪慧的人身上经常会有失控的状况发生。 一旦对体内hand of god操控,进入某种死胡同的时候,沉睡在其内部的神只意识就会复苏。 那时候,会发生什么,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小心起见,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哈里斯点了点头,接纳了吉斯的意见。 叶苏秦面对两人的招呼,茫然不理,抬起左手,放置在视野之下,不住凝视查看,翻来覆去的检验。 但,一无所获。 茫茫然中,虽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不是第一次被开发出来的权能,而是一直沉睡在其身体里,刚刚复苏。 依稀记得在什么时候,也出现过当下的一幕,只是更加爆裂、更加汹涌。 而这次,罕见的能够凭借自主意识,进行操控,虽然它还很调皮,不太爱听话,但还是能够依稀操控一二。 然,这样的感觉,却令叶苏秦格外荒诞怪异。 【权能——咀嚼、吞咽、撕咬,噬尽一切的灾厄!贪食。】 依稀有些记忆碎片被凭空唤醒,模模糊糊拼凑了一些片段,很快,又消逝无踪。 他捏了捏拳头,用力敲了敲脑壳。 “摆脱,臭小子,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两人怪异的望着脚下之人莫名其妙的一幕,忍不住出口。 叶苏秦猛然醒悟过来,抬头看去,两人站在半空中,一脸莫名的笑意看着他。 天际是一道流光。 梅勒希莱尔已经退去。 作为重要的武器,保全自身是首要任务。 五道黑影自普瑞斯总部的各个角落逃窜出来,鼠窜般没入四周的旷野。 那是埋伏在四处隐蔽地带的“兽”之烙印加持者。 对面敌方压倒性的战力,在梅勒希莱尔这张王牌缺失的情况下,再打下去,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毫无疑问,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将普瑞斯拱手相让。 四周还散布着大量敌方武装人员,虽然都只是一些常规普通战力,但蚁多咬死象,借助各型号火炮、导弹、装甲车和坦克的协助,以及山呼海啸般的步兵潮。纳米持有者虽然牛逼,但也没牛逼到能够以一当千的地步。 运气不好,普通一枚角度刁钻的子弹,就或许能够让一名造价百万甚至千万的高阶纳米持有者彻底歇菜。 不过,哈里斯对此并不在乎。 他们三人互相扶持着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再次投入搜索普瑞斯的行动中。叶苏秦的身体重新被塑造,虽然在战斗中,损耗最大,但是却以战养战,彻底补充完毕,反而精力充沛。 吉斯没有参与大型决斗,精神状态也还好。只有哈里斯蜕下狰狞的漆黑骑士甲胄,一脸疲态。 他独自一人鏖战敌方三名烙印持有者,甚至还拿出了看家底的杀手锏。更甚至还操控分身;远距离配合叶苏秦对战梅勒希莱尔,疲惫可想而知。 空荡荡的城镇,一个人都没有,宽阔的区域对于三个人来说,未免广阔的过头。 在阳光下,累累尸骨的普瑞斯也形同鬼蜮。 为了避免还有偷袭者,三人不敢分开,而是凑在一起,一边小心戒备,一边搜查线索。 傍晚的时候,城外喧沸了起来,得到通知,马不停蹄赶来的三百名扈从到了。 阵容强大的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只见城外,一台台动力机甲往来搬运卡车上的军火物资、人们搭建起了简易营地和工事,双足自走火炮分散在各个要害部位,长长的炮管凝视着苍穹。 一架架各类型号的无人机正在被紧急安置,也有几架圆盘状的预警机升空。 军队们有条不紊的完成着战备前的动作,清晰、明确、精准,就像一台战争机器上的齿轮,严丝合缝的咬合,精密的转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五) 随着人数的增加,搜查有了新的进展。 生命探测器被首次应用到搜查中。 哈里斯不信邪了,这么一个小地方,又不是地冲要害,竟然有那么多持有者待机,甚至连梅勒希莱尔这种强大到可怕的兵装都被派遣部署过来了。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陷阱。 但是,对面对己方的战力不可能洞悉到这般地步,自己跟吉斯也就算了,叶苏秦是一个意外的变量,对方怎么可能测算得到。 如果为了埋伏他们仨,只需一半的烙印持有者就够。 不展露黑色骑士状态的哈里斯,甚至干不过那三个能力迥异的怪咖,而吉斯就另当别论了。叶苏秦只能算一个添头。 而黑色骑士状态,连哈里斯也是最近堪堪掌握,对方不可能拥有详细的情报。 所以,只能说,对方确实有什么秘密在这里,不得不铺设重兵把守,但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委派了一百名普通士兵装作一个普通要塞据点防御的样子。 内部则配置大量高战。 如是普通人,或许也就被糊弄过去。但是哈里斯等人的眼光多毒辣啊;况且本来他俩就是为了调查救助会而来,更是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哈里斯已经察觉到,救助会似乎正在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但是目前还没有掌握任何可行的证据,连一丝一毫的佐证都没有,对方遮盖得十分严密。 连作为合作方的共济会,或许也只是知道一些只鳞片爪。 但这把刀,悬在哪里,却毋容置疑。 对方处心积虑,毫无疑问,首要对付的就是哈布斯堡家族,至于解决完哈布斯后的下一个目标,或许是时钟塔或许是其他。 目前参与这个大阴谋的势力很多,而且个个不凡。 北方联邦不会隔着上万里的大陆和重重汪洋,派遣武装人员前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么,这边、必然有双方都感兴趣的东西。 虽然没有直接苗头,但是哈里斯略微推算一下,大概能够引起北方联邦兴趣的,除了基因层面的东西,那就只有“兽”这一类技术了。 嘟嘟!!! 手持式探测器发出一阵蜂鸣,显示屏上突兀出现了数十个红点。 “在地下。”吉斯探头看了一眼扈从手上的仪器。 “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哈里斯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兴奋难抑。 挥了挥手,十数名穿着防化服、手持步枪的扈从们鱼贯从身后越出,朝着总部大楼搜罗过去。 如预想中的那样,东西的确在总部大楼附近,而且深埋在地底,看样子,一时半会可能未必能够找得到入口。 既然设施建设在地下,想必入口一定建立在格外隐蔽的场所。 “你们两个留下吧,我去营地看看。”哈里斯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队伍刚到,而且即将面对占据地利,隐藏在风雪之后的两个超级势力,靠着手上三百号人,委实有些单薄。 虽然哈里斯麾下的扈从,实力卓越,且装备明显高对方一个时代,但哈里斯还是有些不放心,需要亲自过去指挥策划布防事宜。 因为叶苏秦无意识状态下,击碎了梅勒希莱尔的一台核反应炉,目下虽然没有刚才那么辐射强烈了,但辐射尘埃物质还是弥漫扩散了开来,距离爆炸点中心的位置已经不能待人了,饶是受到波及的总部大楼等地区,普通扈从想要进出,除了打防辐射针剂之外,还得穿戴全套防化服设备。 扈从队伍来时匆匆,根本不会携带太多防护装备。 如今大半个普瑞斯都在辐射笼罩下,能够暂时驻扎的也就城南一地,随着时间推移和辐射尘埃的扩散,城南地区遭到污染,也只是时间问题。 本来设想,可以依托普瑞斯的坚固城防和错综复杂的街区,打一场防御战,如今这样的设想显然不够看了。 现在就是跟时间赛跑。 对面集结军队需要时间,而他们挖掘地下工事也需要时间,就看哪一方先完成目标。 扈从队伍带来了五十台通用机甲,三台重装机甲,三十门双足自走火炮和海量无人机。另外常规装备还携带了九辆“獾”式改进型步兵车,一辆布雷德扫雷、反电子侦测器材多功能工程车,三辆“猫鼬”防自一体多功能空降车和五辆重装多地形通用卡车。 放在任何时代,这些装备足够武装一个加强师,如今却仅仅用来装备不足三百人,可谓是武装到牙齿。 这妥妥无论放在新旧时代,都足以灭国的强大武装,但不知怎的,众人心里竟然没底。 预警机发来了遇敌信号,在驻地扩展出去二十公里外的边缘,出现了人数一百到三百不等的武装团体,他们不断在警戒线周边徘徊,没有深入,似乎正在等待其他部队过来汇合。 五分钟后,预警机被击落。 六分钟后,哈里斯一方发动了短途袭击,动用七十架自杀式无人机,对几个地点进行无差别轰炸。 十分钟后,六架战场实时监控无人机升空,朝着四个预警方位飞去。 双方第一波交手暂告一段落,伤亡情况不明,不过对面不在肆无忌惮的突入对方警戒范围,而是朝后撤退了十几公里,暗暗蛰伏下来。 晚上八点的时候,探索小队终于发现了地下设施的入口,入口非常隐蔽,在一处报废器材设备维护站内,被数吨重的废弃涡炉压住。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开,两名扈从打着手电率先进入地下设施,哈里斯没来,他在前线指挥应敌,负责这一项的是叶苏秦和吉斯,两人对视了一眼,先后迈入。 向下的廊道是土石雕刻的阶梯,并非笔直而下,而是忽而折转,忽而直下,四周岩层上能够看到钻机打磨出来的道道刻痕,非常简陋,也没有进行一些加固设施。好在这里地处岩区,地下岩层紧凑稳固,不然非得坍塌不可。 自入口下来,十几个阶梯后,有一个巨大的钻井平台,边缘空洞地区垂直竖立着一架简陋电梯,金属栏杆已经泛起了锈迹,但成色还很新,说明使用频率不高;从痕迹上能够推算出来,这里建成大概在四五年前,那么推测一下,是普瑞斯公司私自建设的地下设施。 普瑞斯到底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非得耗费巨资在地底下建设这么大一个隐蔽空间。 而救助会又是从什么隐秘渠道打听到这样隐蔽的事情。 吉斯内心有些蠢蠢欲动,他的好奇欲望被勾起来了。 垂降电梯发动机部分被暴力摧毁,已经无法使用了,只能走石质阶梯下去。不需要招呼,两名扈从直接往下走。 后面五名扈从持枪小心翼翼戒备,一边缓步随行,一边摁住扳机,随时准备开火。 几枚拇指粗的无人机已经放飞,比当先侦查的两名扈从更快的朝着下面飞去,不过很快失去踪迹,操纵员摇了摇头,“地底下本来信号就差,而且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铁矿场,四周岩层有大量贫铁矿,磁场紊乱,加上对方使用了先进的干扰器。” 众人点了点头,更加提高警惕。 石阶不深,大概七八十级,距离头顶地表也不过四五十米左右,台阶尽头是一处半天然、半人工的地下溶洞,隧道很长,尽头是一扇大铁门。 这儿空间窄小,头窄腰粗,密布着几个仅供一人通行的小溶洞和岔口,地势还是有些错综复杂的。 叶苏秦抬眼看了看,四周用钢筋混泥土浇灌了天穹和四壁,上面覆盖了拇指粗的钢板。本该没有必要的,作为地下工事来说,又不是看押囚犯,其实不需要做到如斯地步。 钢板粗糙,材质一般,上面还有压铸机铸压后留下的斑纹和凹槽,没有打磨、抛光和上漆,就像匆匆赶制出来的粗劣品。铆钉件陈旧,型号不一,打进去的深浅也不一,处处透着一股子豆腐渣工程的味道。 普瑞斯仅仅只是一家中型公司,虽然本就制作钢材,并不缺乏原材料和工艺,但是拿来铺张,未免也有些浪费的过头了。 据资料显示,普瑞斯不是那种财大气粗的家伙,常年深陷财务赤字困境,多次还是卡特里特出手,才挽回自上而下崩解的颓势。 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公司,自上而下都看不出任何富盈的公司,竟然会不留余力的去塑造这样一个地底设施,到底居心何在。 吉斯和叶苏秦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溶洞被人为分隔了三个部分,石梯底下的平台,中部狭窄地区有一扇钢铁网拉就的推拉门,锁口位置挂着一个大铁锁,铁锁被焊死了,不过却难不倒众人,有人拿来乙炔气割机,很快在铁丝网栅栏上切出一个一人高的窟窿。 先行部队鱼贯而入。 小心起见,两名战士越众而出,端着步枪朝前探路。后续众人放缓了脚步,跟在二十步开外,神情戒备,目光似有似无的盯着那些能够藏人的岔路。 地底的风,有些焦躁。 叶苏秦瞳孔微微缩紧,他闻到了一股躁动的气息,不宽的过道,就像一张蠕动的嘴,眼前的战士,仿佛就像一个个行将步入地狱大门的饵食。 “等等!”叶苏秦出口阻拦。 前行中的众人疑惑回头。 一路行来,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众人内心之中其实略微有些松懈,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士兵,该有的军事素养还是具备的。 这里地形狭窄,但是也并不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地点,加上敌寡我众,对方又在包围圈内,心理上自然带着一点优越感。 众人疑惑的看着呆愣愣的叶苏秦,不知道这位长官有何指示。 “退。”叶苏秦脸色变了,急忙招呼前行的众人,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次将目光扫向了吉斯,毕竟叶苏秦是客军,不是顶头上司,所以多了一道询问的过程。 吉斯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下一秒。 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地面都在高爆炸药下微微颤抖。洞中喷出一股夹带着无数碎石的浓烟,随后洞体两边出现不同程度的龟裂。 “咳咳....咳咳....”几人相互扶持着站起来,耳朵嗡嗡嗡的轰鸣,凑近大声说话也听不清楚,加上封闭环境,很多人已经被震聋了,耳廓内流出了一条血线。 吉斯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起来,望着面前的废墟,一时无语。 要不是叶苏秦开口喊住了队伍,那么这堆废墟就砸在自己脑袋上了。可惜,先行的两个人已经断难救回来了。 炸弹安放在洞顶的钢板内部,看得出来不是当下匆匆布置的,而是在建造的时候就埋设进去的,用来抵御敌人最后的手段。 坍塌下来的石块、泥土掩盖了大半隧道,面积很广,一时半会,如果纯粹靠着人力挖掘,没有一天时间是清理不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道路的。 可他们没有一天的时间了。 幸存之人开始整队、救助伤员和分散戒备。 伤亡已经被统计出来了,除了打头的两人被压在废墟下外,还被四溅的飞石重伤了一人,剩下众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剐伤。 “队长,你上去,再调五十个人下来,必须在拂晓之前给我挖通。给我用定向炸弹炸也好,用外骨骼装甲挖也罢,总之,想尽一切方法,给我完成任务。”吉斯怒容满面吩咐道。 “是,长官。” 叶苏秦凝视着隧道,忽然一把夺过附近士兵的步枪,连着一连窜点射。灰尘漫天中,穹顶有什么机械部件被击碎的动静。 “挖掘的时候,留一组人戒备,我担心对方随时会派遣人员偷袭我方挖掘人员,他们不会轻松让我们通过这里的。”叶苏秦将步枪丢给了一旁的士兵,告诫道。 吉斯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被击碎的是一台能够在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行走的六足多功能无人探测器。 吉斯开口,“我记得,我们的装备清单上,还有几台机器狗。统统派遣过来。” “可是,可是......”队长支吾道:“机器狗是侦查复杂地形的利器,我们带来的几架全派遣出去,用来从地面监视敌对武装势力的行军轨迹,如果将机器狗全部调遣回来,我怕我们的地面防御会有疏漏。”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没打算在这儿过年。”吉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按照我的命令行事。” “是,长官。”队长敬礼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六) 挖掘工作还需要一个时间段。 吉斯和叶苏秦待在地下也没意义,于是走上了地面。 吉斯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寻找和清理废墟,必然会耽搁大量的时间,这个时间,他怕里面的人狗急跳墙,清理大量有用资料。 从时间上看,足够他们销毁殆尽之后,再轻松悠闲的喝杯下午茶。 现在只能寄托于地下设施内的那伙人不清楚上面的状况,还在等待着援军们的到来,而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销毁各种数据资料咯。 吉斯虽不能笃定,但也有很大信心。人都有赌徒心理,况且,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对方在地下设施内的东西都异常重要,没到真正的绝望时刻,谁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批花费无数精力心血的资料付诸一炬。 “时间不等人啊,”吉斯颓然感叹一句。 叶苏秦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喻难明,吉斯脸蛋莫名有些红。吉斯的异能却也能够穿越那片废墟过去,不过他的有效范围只有二十米,在错综复杂的废墟间,很容易出现特别的状况,万一一个不慎,就很容易被掩埋在废墟里,空间穿越毕竟带有一定的风险性和随机性,你未必能够笃定自己一定能够闪现到自己想要的地方,也可能在附近两米外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或许就是一堆坍塌的废墟。况且废墟后面有什么在等待着,也不好说。 单枪匹马过去,他又不是哈里斯。 吉斯是保守的心态,从不会以身犯险,除非是迫不得已。地下设施已经困兽之斗,没有必要再冒险,哪怕里面有价值不菲的东西,在自身小命面前,他还是选择了谨慎。 叶苏秦看他一眼的目的也是如此。他跟哈里斯属于搏命的类型,如果收益比风险高,不介意以身犯险,但吉斯不同,他更倾向于精密的算计来得到有限的收益而不是铤而走险,搏浪一击。 城镇南部一处没了顶的豪宅中,百米宽的大厅内,十数个情报分析师和作战指挥员正齐聚一堂,神色严峻、手脚利索的操控面前的终端设备。 墙上已经挂上了大幅的作战地形图和各种全息影像的投屏。 从数个方向上,都发现了隐蔽行军的队伍,人数从数十到上百不等。但是目前还没有进攻的动作,似乎在酝酿着些什么。 哈里斯结束了第一阶段的部署工作,得了空闲小憩一会,看到吉斯和叶苏秦联袂而来。他吩咐手下勤卫兵弄一份伙食上来,他知道这两人还没有吃晚饭。 “情况怎么样?”哈里斯将地下设施的事情交代给吉斯后,全程没有管过,此刻才有闲情询问一二。 吉斯将情况如实相告。 哈里斯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没有责怪什么。“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没事。你的做法很对,稳妥一些总没错,虽然可能会丢失一批不菲的重要情报,但总比以身犯险要划算的多。” 吉斯没来由脸色又是一红,哈里斯的宽厚,更加加重了他的负罪感,两人先前跟一伙烙印持有者打得险象环生、差点置身死地,好不容易收取战果的时候,很可能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变成一场泡沫。 叶苏秦倒并不在意,他在这边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是该独自离去的时候,之所以还没走,纯粹是哈里斯对自己有过恩情;他不愿意将自己身体的秘密公之于众,这本身就是非常昂贵的人情。 一桌菜很快布置了起来,战场环境下,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摆在桌上的也是一些密封包装食品,有蛋白质合成素、风干牛肉、密封包装的炖菜和午餐肉。 几人边吃边聊,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纳米持有者,都有点嗜酒。 喝的是朗姆和威士忌,用冰桶装着,在行军杯上满满到了一杯,伸着脖子一饮而下。酒精富含大量热量,对于他们这类异能体制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恢复药剂,至于上头的问题,基本不存在的,他们的身体强度是常人的数倍,对酒精的抵抗能力也是如此。 几人闲聊几句,话题又到了梅勒希莱尔这类兵装上。哈里斯眉头深蹙,时钟塔有类似的兵装,但在性能和智能性上,明显处于劣势。而且因为要加装化生的骨殖,有时候只能做得臃肿和庞大,在错综复杂的战场环境下,臃肿和庞大本身就意味着成为吸引火力的活靶子。 “如果当初,围攻靖江的时候,有梅勒希莱尔这类兵装投入,”吉斯欲言又止。 “从这一点看得出来,救助会对共济会还有些提防。”哈里斯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不过大概率也不会投入使用的,对方目标是我,梅勒希莱尔的出现,还怎么诱敌深入,我早就抱头鼠窜,头也不回的跑咯。” 哈里斯洒脱的笑了笑,并不当回事,过去的污点已经能够释怀了。 吉斯其实想表达的更多,但见哈里斯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便也不好在开口,几人吃了一会儿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去,又说了叶苏秦的归属问题。 对于这个,叶苏秦也着重考虑过,哈里斯最终还是要回欧洲去的,那边人生地不熟,他有些不情不愿,而且真到了对方地盘,别看现在双方相交甚欢,谁也指不定后续会发生什么,人心隔肚皮。 他本身就是一座宝库,钥匙攥在别人手里不用,和攥在自己手里,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深思熟虑后,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哈里斯有些惋惜,但还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维持着双方正常的交情。 叶苏秦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实,因为看得出来,他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大军团作战,讲究的是章法和对阵技术,这点,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流窜到荒野上,协助他们牵制一下对面,打打黑枪,还是做得到的。 “下面的东西,不看一眼就走?”哈里斯笑笑,眼睛盯着面前之人,看似无意的说道。 “不了,关系不大。”叶苏秦很认真的说道:“我的目的是确定救助会的动向,知道他们的目的就行。” “那好,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你就走吧,接下来对面肯定会发动声势浩大的进攻,多留无益。”哈里斯说:“我会让部队从南面发动一轮佯攻,掩护你离开。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要进了荒野里,那么对方要想在捞你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谢谢!”叶苏秦真挚的道了一声感谢。 哈里斯微笑着摆摆手。 “那是什么?”正在三人交谈甚欢的时候,有一名观测监控的扈从发出来惊疑声。屏幕上,三架臃肿的旋翼机摇摇摆摆朝着这边过来。 这玩意,造型有点奇特,不是很符合空气力学的原理,体型很硕大,腹部臃肿,头部狭小,背上是四扇高速旋转的旋翼。看上去,像个大号的茶壶。 “是鮟鱇!”哈里斯准确辨别出了对方型号,“北方联邦的通用型运载旋翼机——鮟鱇。别看这家伙体态臃肿,灵活性一点也不输于美军的v22鱼鹰,而且特别抗击打,就算正面被一枚地对空导弹击中,也不会导致坠机。” “是运输机!?” “这个时候派遣三辆运输机干嘛?机降步兵?” “或许更糟。” 似乎为了回应众人的期待,三架鮟鱇运输机在距离他们数公里外,腹部的舱室缓缓打开,一台接一台,白色的半圆形物件被抛投下来。 叶苏秦脸色变了,这些白色物件,他再熟悉不过,就是干掉那三名猎人的那种自动岗哨炮台。 这是北方联邦新研发,多地形多用途,型号d55-雪原卫士固定岗哨机。 众人虽然不清楚这家伙的型号名称,但对于对方的恐怖,在叶苏秦先前的报告中,还是知道了一些详情,于是也跟着一起变了脸色。 一台鮟鱇能够搭载五台这种岗哨机。 三架就是十五台,密密麻麻分布在他们前方。 此刻前方已成禁区。 随着d55的布置,它们落地之后,自动会生成索敌和解锁武器系统,一连串20口径速射炮打出去,头顶的无人机化作一团火球凌空坠落。 众人面前一黑,屏幕彻底暗淡下来。 “嘟嘟——。” “不好,雷达预警,九点钟方向有两架苏-35进入我方管制空域。” “火控雷达锁定,动态坐标输入,启动地对空防空导弹拦截。” “导弹拦截系统启动,导弹发射,依次为d1....d2....d5三枚。”情报员快速播报目前状况,“d1,d2拦截失败,对方动用了干扰弹规避,d5被对方拦截弹击中。目前两架苏-35已调头脱离我方火控雷达范畴,当下管制空域安全。” “小心对方电子战机。”哈里斯忧心忡忡。 万米高空,一架涂抹着共济会标识的ea-15深空窥探者电子战飞机正缓缓靠近目标区域。腹腔内,一枚全身涂满黑漆的大头炸弹被抛投下来。 电熵冲击弹!!! “全体无线电静默,开启反向对冲模式,启动eda-32监视者防护屏罩。” 炸弹在半空中,悄无声息的爆炸,没有任何声光景象出现,就像小鸡破壳一样,不是一个瞬间的过程,而是缓慢的过程,这个爆炸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十几秒,从天空坠落到地面。 空气中的尘埃忽然一窒,猛然间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扩散。 那是肉眼看不到,不可视的存在。 电子颗粒级别的脉冲流以极快的方式铺陈开来,短短不足零点几秒的功夫,方面数公里范围内瞬间笼罩在它抛洒下的绝缘“渔网”内。 这个网内,所有电子设备,瞬间短路、爆裂、烧毁;任何形式的导弹、半制导炮弹则会被引爆。机甲会被瘫痪,装甲车则成为摆设。 在导弹落下来之前,营地四周,一根根碗口粗的金属栏杆突然毫无征兆的急速升起,头部金属圆球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瞬间支撑在营地上空。 波的一声轻微细响,就像某个硕大的空气泡泡破裂的景象,无形的透明屏障无声碎裂,以极快的速度中和着导弹引起的脉磁冲击波。 营地上空,原本稳定的空气流,迅速紊乱起来,似乎有个巨大的龙吸水席卷而过,无数尘埃猛然间跳跃了起来,瞬间飘荡上数米高空,四周雾腾腾的一片弥漫。 巨大的压差让猝不及防的一些巡逻兵整个“跳跃”了起来,然后又被死死压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十二公里外,四辆bm-21冰雹40管自行火箭炮进入预定发射阵地,底部卡玛斯运载车一个甩尾,横陈当场,车厢上的四十门火箭炮自动调高,控制员根据前方发回的坐标输入射击诸元。 刹那间,黑色的光影下,万箭齐发。簌簌不绝于耳的发射声中,无数道火光直冲天际。 仅仅二十三秒,四辆bm-21冰雹倾泻完全部装载弹药,驾驶员一脚油门,马不停蹄的开始转移。 bm-21冰雹40管自行火箭炮重新装弹时间长,且没有模块化装填模式,全靠人工。如果不跑路,等着被对手计算出弹道,一轮齐射估计就得报销了。 普瑞斯小镇西部地区,作战指挥所内,几个接报员满头大汗,对面的攻势一套接着一套,连绵不绝,随着越来越多侦查无人机被击落,只能靠着相矩阵雷达提供耳目。这就使得没有太多的预留量,必须实时予以反馈,但凡慢那么几秒,可能就会导致防御漏洞的出现。 现在,西南方向有出现了大面积的红色斑点,是一轮数量超过一百五十枚的火箭弹。 “启动铁穹。”哈里斯不冷不淡的指挥道。 临时营地中央,几名膀大腰圆的大汉嘿咻嘿咻将载重卡车上一门门铝合金金属箱搬运下来,那“箱子”很重,目测起码三百公斤以上,需要两个人借助外骨骼装甲的臂助或者动用机械驴上的起重机才能够搬运下来。 金属箱子一落地,便被马不停蹄的安装在中央位置几门金属底座上。 底座就一沉重的后置底盘,中间一根金属圆棒,圆棒头部延伸出两截挂载荚舱。几名大汉吃力的将金属箱子挂载到荚舱侧壁,简单输入几串密码后,荚舱上的数据信号等依次转亮。 金属箱子开始变形,四周保护性箱壁纷纷脱落,露出两枚纺锤形导弹。 底座旋转四十六度,调高发射角度,对着仰角三十七度半的位置,呲溜一声,两枚纺锤导弹一先一后,先后发出。 而天空上,已经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尾焰。 多达一百五十枚的122口径火箭弹,如暴雨一般兜头朝着下面笼罩过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七) ep-10铁穹自主防卫系统。 时钟塔为了应对大面积炮火轰炸而生产的,低空防御性武器。 该武器由三部件组成,底部的可旋转加重底座,电子发射荚舱和特种防御弹体。 加重底座可以稳固发射过程中的后坐力,内部按装有智能模块,可以提供三百六十度旋转功能,和17°到68°的射击仰角。能够广泛应用各类地形,简单便携是它的主要特色。 电子发射荚舱兼具短途雷达和校准诸元的功能,能够接纳指挥所的无线指令安排,遂行各种突发任务,确保发射间距和发射时间压缩到极致。毕竟,这类防御性武器,反应时间是最重要的一项基本指标,如果这项不达标,其他的再优秀也没用。 干扰弹体呈现纺锤形,与以往设计理念不同。常规防御炮射或者火箭弹模式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爱国者防御性导弹一样,一对一击坠,当然,在成本这一块可想而知。另一种是通过相矩阵雷达关联的多管速射火炮进行火力拦截,通过密集的弹雨进行毁伤。 两者各有优缺点,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密集型炮击,拦截难度很大,往往会有大量落网之鱼。 也有天才科学家发明通过陆基导弹,子母分离,多弹头进行拦截;一次可拦截上百枚火箭弹或者炮弹。但是问题又来了,将上百枚拥有自主索敌功能的追踪弹安装进一枚陆基导弹中,不说弹体和发射上面的问题,首先成本上面就是一个骇人的数字。 不是做不到,而是非常不划算。 在诸如此类的情况下,铁穹防御系统应运而生。 铁穹科技含量极高,但特点确是极其廉价,一枚防御性导弹售价仅需三万法埃里(时钟塔货币结算单位)。 随着发射底座的不断震动,一枚接着一枚防御导弹盈盈升空,这类特殊弹体的初速度并不怎么快,上升到三百至五百米的高空已是极限,失去尾焰推进动力后,弹体受重力影响往下自由落体数米后,整个爆裂开来。 它的爆炸不同于寻常那种声光交错,气势汹汹的爆炸,而是更像一种扩散性的粉尘爆炸。四面包裹的金属弹片自然脱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黑色的细铁砂,哗的一声,内部吸附着的细铁砂以圆周的方式瞬间被中心斥力弹飞出去,像罩子一样,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远远看去,就像一张黑色的大网。 弹体中心是一金属圆球,以稳定的功率对外输出着磁性矢量场,那些密密麻麻弹飞出去的铁砂密布在方圆五百米内的广域空间内。诡异的是,竟然并不下坠,而是漂浮在空中,似乎被某种魔法定住了一样。 就像磁铁的两极,中心金属圆球就是正极,铁砂则是负极,双方间隔十数至数十米不一而足,却被同样稳稳的无形之力托住,漂浮在营地上空三百米的位置。 这种短暂滞空性,能够达到三十秒。只要中心的发生器装置能够源源不断提供磁场斥力,那么铁砂就会被很好的稳固在天空之中。 而“铁网”面前,无数的火箭弹正以堂堂正正之势撞击过来。 无数绚丽的火花在天空爆炸,此起彼伏,无数营地发射的防御弹体在天空组成细密的铁砂网,而火箭弹迎头撞上,头部引信被触发,随即爆炸,能够抵抗六十公斤重量的引信触发器,在那看上去柔软如薄纱的细密铁砂尘埃上,竟然如同一头撞上了水泥地板一样。 那铁砂确实柔弱,虽然是特种研发的新型材料,但本质还是铁,但诡异的是,在高强度斥力排斥下,那铁砂与铁砂组成的薄膜却能够抵抗千斤重量的“压迫”。 一枚接一枚的火箭弹迎头撞上这层看似柔弱的铁网,被炸了个稀里哗啦。 与此同时,七枚自杀式精确制导无人机迅速被弹射装置弹飞出去,以1.2马赫的速度笔直顺着火箭弹弹道的来处袭击而去。 一组通用型机甲尾随着无人机的尾焰也缓缓驶出营地。 双方你来我往演绎了一出开场白,虽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亡,但各种惊心动魄不足道也,然而随着开场白的结束,陡然之间,战斗变地越发激烈了起来。 镇南位置,虽然按照一个城镇规划,似乎也就十几个平方公里的大小,但是对于交战双方总共投入不过数百兵力来看,又大的有点出奇,几乎就像一把黑芝麻,撒在院子里。 运动战,信息战,成为了主体。 野外,茫茫雪原中,声势浩大的发动机轰鸣响彻寰宇,北方联邦战士和救助会士兵装备了大量高机动性雪地车和雪地越野车,拉高镜头可以看到,足足两百余辆各型号车辆正错落分布在营地外围七八平方公里的位置上,朝着普瑞斯南部区域驶来。 雪地摩托配备两人,一人驾驭,一人操控武器,凭借高机动性,不断徘徊在城镇外围,四处游猎追杀那些分散在外面警戒着的哨兵和侦察猎人。 持有的是班通用机枪,载弹量大,火力持续性强,上面的人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能够在高速机动的雪地摩托上面,还能够通过扫射准确射中掩体后面躲藏的目标。 雪地越野车则没有雪地摩托那么高的机动性,他们的用处是为了应对高价值目标,比如那些机动性极强的通用型机甲。 哈里斯方一组用来追杀bm-21冰雹火箭炮的机甲,还没走出营地范围两公里,就遭到了迎头痛击。 雪地越野车配置四人,一名驾驶员,三名武器操作手;一人持有轻武器予以就近支援,一人掌控12.7毫米高平两用重机枪或者105口径无后坐力炮,剩下一人则看实际情况和配置,或操控无人机进行贴近作战、侦察,或使用单兵肩扛式导弹对轰地面目标。 头顶上,苏-35在空中拐了个弯又回来了。 基地内,预警信号大作,红灯呜哇呜哇乱闪,雷达上,密密麻麻都是标示敌对目标的红点。 三百余名扈从,刨去地下设施挖掘隧道,清理废墟的那一个班排外,剩下的人都分散了出去,依托着附近的掩体作战。 五十台通用机甲,分成十个组,开始在城外错综复杂的环境下应敌。 时钟塔研发的通用型机甲有些简约,身高4.2米,两臂展长3.3米,重量4750千克,主体由机身、背部推进装置、双足和上臂组成。机身主体为驾驶舱,舱体由底座的高强度钛合金和封闭式180°全景防弹玻璃组成,在驾驶员正前方位置,仅仅安装了一整块30毫米厚度的合金装甲板用来抵御子弹和榴弹炮的射击。 武器方面,两肩膀有4x4榴弹发射器,背部可挂载两枚地对空精确制导导弹,轻武器可根据使用需求来挑选,有加特林六管机枪、大口径狙击炮和18口径机械动力装甲专用大号步枪。 老实说,通用型机甲的最大掣肘就是防御过于薄弱,但机动性却很强,尤其安装了ge-x航空涡轮发动机,动力澎湃强劲,行驶在复杂路面上的速度可以提高到六十公里每小时,比那些重装坦克不遑多让。 战场传出一阵奇异的尖啸声,久经战场的驾驶员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飞来的不是榴弹,就是高速导弹。 两架持有m-5c速射机枪的机甲猛然规避扑倒。 猛烈的爆炸就在还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发生,旁边那半座五层大楼就此倾塌,数米长的水泥板横空飞掠,无数碎砖断木扑天盖地般砸了下来。 爆炸刚刚结束,其中一架不顾还在如雨落下的砖石,立刻站了起来,它的身旁,另外一架机甲被废墟掩埋了小半截身躯,一时半会竟然挣脱不得。 完好的机甲立马展开施救,一把抬开一人高的水泥预制板,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嗡鸣,几辆越野车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徘徊在侧,不断用12.7口径重机枪扫射过来。 噼里啪啦,两架机甲被四溅的弹雨扫到,金属外罩上不断零星迸发出火花。 机甲肩胛上的翻盖猛然升起,十六枚榴弹划过无数道橙红相间的轨迹,在远方席卷起一幕此起彼伏的轰炸,一辆越野车被爆炸的威力掀翻,几名乘员被甩了出去,落在地上,血肉飞溅。 但,对面没有为此退却,反而如同鲨鱼一般,四面八方不断游走着。四周全是废墟,况且还是夜晚,视野极差,机甲双手平摊,照着四面八方乱打一气。 大口径子弹将各种废墟、掩体打得碎石横飞,烟尘滚滚。 但对面时不时还是会有一长串火舌打过来。 这里是一处城镇缺口,视野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原,五架高速移动、前去歼灭敌方bm-21冰雹火箭炮的机甲被困住了。 他们两两相对,互相掩护着射击。 包围他们的,是数量超过五十台的雪地车和越野车。 茫茫雪原上,无险可守,只能通过不间断的移动和疯狂倾泻的火力来阻拦对面。 高速移动中,双方的准星都很差,时不时会有一两台中弹的雪地车在雪原上炸成一团火球。 进攻一方改了策略,开始放下步兵,进行匍匐攻击。 携带单兵导弹和火箭弹的步兵,威胁远超那些用大口径重机枪扫射的摩托单位。 雪原高低起伏,雪下的很大,视野极差之外,大体型的机甲的视角很难发现那些像虫子一样扭动着过来的目标。 之前后方还有两架配备速射机枪的友军掩护。现在零星的支援没有,对面开始更加肆无忌惮的狩猎脱离城镇区域的五台目标机甲。 一辆雪地摩托冲破了五架机甲组成的交叉火力网。鏖战虽然持续了才十分钟,但是投射出去的子弹已经占据了他们配置弹药的一半,所有人不得不小心节省,边打边撤。而就是这么一个常规的节约举动,造成了火力网的漏洞,对面一辆雪地车悍不畏死的冲过了火网。 队长眼角一抽,下意识觉得坏事了。 不需要招呼,配合默契的小队中,两架靠前位置的机甲迎头赶上去。 手中的步枪,枪口位置下移,距离实在太近,想打不中都难。 子弹的尾焰没有迸射,迸射出来的是一团升腾而起的蘑菇云。 罡风席卷开来,四面八方扩散,巨大的风潮将另外靠后三台机甲吹拂的翻滚出去数周,驾驶舱外的防弹玻璃瞬间龟裂,巨大的热量扑面而来,灼烧着金属外壳滋滋的冒烟,无数水蒸气升腾,四周瞬间迷雾缭绕。 那是一辆自杀式摩托,上面携带着高爆炸药。 前去阻拦的机甲处于爆炸中心,尸骨无存,只有零星的碎片被冲击波击飞出去数百米甚至上千米之远。 队长整个人如同云里雾里,脑袋嗡嗡嗡的轰鸣,整个人行走在雪地上仿佛踩在棉花堆里,机甲也歪歪扭扭,几次挣扎站起来,几次又摔倒下去。 视野之外一片血红。 额头上的血糊了下来,濡湿了眼眶,整个世界红红的一片。 远处听到了急促的机枪速射的声音,压抑下内心的反胃和晕头晃脑的恶劣状况,队长微微抬了抬头,看到一前一后,两辆越野车先后抵达,车身上的重机枪对着倒地不起的一名友军机甲疯狂输出火力,大口径子弹近距离撕扯着友军千疮百孔的身躯,笨重的躯体不断在一下又一下的扫射下,不断抽搐,零部件纷飞,血混合着机油和金属部件不断弹飞出去,洒落在雪地上,斑斑点点。 咬了咬嘴唇,一抹血自嘴角滑落,队长用尽全力操控着动力杆,连续推了两下,发现竟然无用,原来是动力输送单元被弹片切断了,机甲只是徒劳的挺了挺身子,再次倒下。 这边的动静,吸引来了另一伙敌军。 天空有嗡嗡的轰鸣,两架喷气式飞机低空掠过,腹部下,空对地导弹杀气凛凛。 远处朦胧中,由远及近,一根根炮管前端平伸了出去,刺破地平线,渐渐的露出朦胧的身影,几辆阿玛塔主战坦克的身影在夜色笼罩下,显露峥嵘。 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他的身旁,车上的士兵端起无后坐力炮的炮管,朝着他驾驶舱的位置摇晃,似在锁定目标,也有一些傲慢的玩弄对方的意思在。 死亡的威胁迫在眼前。 队长笑了,露出真挚的笑容,扣开无线端传送单元,用尽最后的力气低语道:“415,366。六点钟方向,敌五辆阿玛塔级主战坦克。给我开炮!!!轰碎他们,狗娘养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八) “收到,六点钟方向,坐标415,366。敌五辆主战坦克,一轮炮射准备。”接线员语气沉痛的重复了一遍,耳机另一端是巨大的轰鸣,随即是一阵忙音。虽然知道对方再也听不到了,但他还是轻声细语的回复道:“特维尔上尉,您的作战任务已达成,希望您能够在天国安享胜利。” 哈里斯足足带了三十门双足自走火炮,与常规自走火不同,这是智能型、半自律武器,拥有人工智能和终端操控模式,能够通过自主意识分门别类对战场终端下达的指令进行最优化、最合适的方式执行。 自主性和机动性,远超自走火一个时代。 双足智能自走火炮与常规火炮有些类似,但又完全不同,它们更加轻便,机身通体为一长方形炮管,底盘是厚重的金属车架底盘,内置封闭式自动供弹系统,无需任何操控人员,独立就能遂行各种作战任务。 无人化模式的便捷就是高度信息化。 那边坐标刚刚传递回来,这边主脑终端已经将指标传递下去。 靠近该区域的十五门双足自走火从掩体里裸露出来,炮口对着天空微微调整弹道和射击诸元,一枚枚高爆穿甲的炮射导弹被装填进去。 阿玛塔是四代坦克,防护型和对空性极强,凭借普通炮弹进行范围投射,杀伤性有限,对于这类坦克来说,效果如同隔靴搔痒。 双足自走火有轮式和双足自走两种模式,它的两截金属下肢能够拟人化行走,也可以放平在地面上,通过下肢两侧的轮胎进行滚动行驶,机动性和隐蔽性大大增强,还可以在复杂地形下翻越障碍。 装填完毕,“走”出掩体的它们,一门接一门对着天空炮射导弹。 这类火炮射速极快,装填速度也非比寻常,一轮炮射导弹打出去后,供弹链机匣上弹,这次上的是普通爆裂弹,用于杀伤敌方步兵群。 轰隆隆,轰隆隆。 炮火的轰鸣覆盖了整个战场上空,远远的,两公里外,此起彼伏的爆炸余波汹涌荡漾。 炮射导弹在上升一定高度后,内置电子眼锁定目标,然后以垂直打击方式进行摧毁目标,双方距离实在太近,而垂直打击基本是任何款式的坦克通用性弊端,随身防空雷达和反导系统根本反应不过来,导弹战斗部位末端的时速可以达到十倍音速,几乎不可能被轻易拦截下来。 十五枚导弹,半数被拦截在升空阶段,余下全部击中目标,布置松散的五辆阿玛塔成了废铁,浓烟滚滚,熊熊燃烧,升腾起来的黑烟直冲天际。 随坦人员全部炸死,大面积的轰炸也让游弋四周的雪地车和越野车受到波及,死伤惨重。 但,这仅仅是第一轮进攻。 百十人的伤亡,对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的浓密大网来说,仅仅是无伤大雅的些微损伤。 哈里斯手上的牌已经打出去了,大量无人机升空,进行自杀式无差别轰炸,密集的轰炸令对方伤亡不菲,但对方也有大量防空车,速射炮密集交叉的火力网也使得本就数量不多的无人机被击坠了不少。 他们只有不到三百人,对面的人数是他们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一窝蜂似的涌过来,千疮百孔的防线瞬间支离破碎,各自为战。 哈里斯的手下已经把大量无用的区段和阵地丢了出去,内里是错综复杂的街道、建筑废墟和工业厂区,地形复杂不比得外面单一的雪原。 狭窄的道路和时不时从街道或者洋楼上冒出来的冷枪令初入城区内部的摩托化部队遭到了迎头痛击。 在街道上,他们的机动性受到了钳制,而对面用的则是灵活性更高的机甲,往往一个照面就被对方一梭子子弹打残。 但,猛虎架不住群狼。 救助会和北方联邦的人配备了大量的单兵火箭弹,这些东西,对轻甲机甲是大杀器,一个不慎,就会中招。 “叶苏秦呢?”吉斯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走了。”哈里斯淡淡点了点头,回复。目光凝视着四周的光屏,目不转睛的洞悉着战场走势,眉头微微紧皱,看来形势不是一般的糟。 “下面有结果了,你还能在坚守多久?” “充其量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后,我们必须突围。” “你跟我走,下面的东西可能带不走了,但你得看看。”吉斯神情有些怪异,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了他一下,微微撇了撇头。 “噢。”哈里斯有了兴趣,招来副官,“接下来的布置,按部就班即可,让第一线的扈从退下来,在a点、c点设置埋伏圈,这两个点位可以暂时延缓对面攻势。在我从下面上来之前,一定要给我守住。” “是,长官。”副官敬礼。 哈里斯点了点头,尾随着吉斯往外走。 五分钟后,两人来到地下设施入口。 哈里斯微微蹙着眉毛,他第一次下来,正在四下打量。爆炸掩盖的废墟已经被挖掘出仅能够容纳一人通行的隧道,四周还有爆炸产生的浓密焦丑味道。 “不简单啊,”哈里斯感叹了一句,尾随着前面两名警卫班的士兵低垂着脑袋钻进隧道,通道不长,步行二十余步就到了出头,出口位置长长一截上,横七竖八躺着各类服饰的尸体,有穿迷彩服的士兵,也有穿着便装的安保人员,甚至还有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他们手持枪械,在这里进行了一轮抵抗,可惜常规士兵根本不可能是哈里斯一方特种扈从的对手。 幽深的山洞末端,一扇液压机械门突兀的镶嵌在山体中,此刻洞门大开,高强度炸药炸卷了大门,厚达五十公分的液压门整个凹陷了进去,露出一小截空洞。 透过空洞,能够看到内部是一间足足上百平方的实验室。 众人鱼贯而入,入目所及,一片狼藉,大量的资料被焚毁,机器被砸毁,计算机硬盘被敲碎、被焚烧,已经无法再修复了,许多科研人员倒伏在桌上,后脑勺位置是一个清晰的弹孔,有些是被处决掉的,有些是自杀的。 墙角角落里还有五名敌方人员被俘虏,看来扈从们突击实在迅速,还有些人没有自杀得逞。 “资料被销毁了七成,不过还有剩余,我们控制了起来,能带走的,已经让扈从装车带走了,剩下带不走的,”他看了附近的狼藉一眼,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最可惜的是,他们摧毁了实验体。” “什么实验体?”哈里斯皱眉。 “你跟我来。”吉斯招了招手。 两人踱步到实验室最南端,那里有一堵强化玻璃门,检验过身份后,玻璃门打开,后面还是一扇玻璃门,连续三道之后,是一间全金属的小房间。面积不大,大概三十多平方,四面八方除了顶部的摄像头之外,全是用耐压的合金钢打造,四周原本光滑的金属钢板上,多了密密麻麻的划痕,多处区域甚至整个凹陷了下去。 吉斯指了指中央的一处平台。 玻璃罩内,一截黑乎乎的肉体正在以一下比一下更弱的频率在搏动。 哈里斯眼睛一亮,跨前一步站到玻璃罩外面,像抚摸爱人一样,轻轻抚摸着玻璃罩。 内心一下又一下开始了悸动。 那是一种受到某种感召的精神指引。 “是帝王级化生?”哈里斯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是,”吉斯点了点头,“没有猜错的话,它可能还是幼生体。” 哈里斯目光炯炯,随即喟然叹息,“可惜了,可惜了。”他连续说了两次可惜,神情也有些落寞,看得出来,这小东西遭受到了某种神经毒素,已经无法长久存活了,死的化生虽然也有价值,但是大部分的价值已经随风消逝。 “在我们冲入之前,对方就不顾一切,在这个房间内投射了多种混合型毒素,看得出来,这小家伙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但饶是如此,估计也活不长久了。”吉斯惋惜说道。 “曾经,有人提过一个疯狂的理论,帝王级化生,就是正在蜕变的神。”哈里斯呢喃了一句,“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我身体的悸动,是那种遇到亲近同类之间的情感悸动。” “或许,这个理论,未必空穴来风。” “关于这方面的东西,我们目前探索不过九牛一毛,依然任重道远。”吉斯点了点头。 两人闲聊了几句,招来人员,准备打开防护罩,把里面的小东西带走,虽然确定已经无法活着带离这玩意了,但是死去的依然有着不菲的价值。 这趟旅行,到这里,也算没有白费周折。 “等等!”某种危机感陡然降临,望着升降机关控制的玻璃罩刚刚升起一半的时候,哈里斯急忙出言阻止操作人员,那圆溜溜一滩腐臭烂泥似的小物件,背部位置陡然裂开一道缝,一只眼睛从背部张了出来。 那一刻,恶心、晕眩、反胃、极端的厌恶情绪从心底深处放了出来。 附近三十步之内,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许多人陡然之间一个个蹲在地上,神情萎靡不振,双眼无神,沉溺在某种精神世界中,不可自拔。更有甚者,甚至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身体。 连同吉斯在内,高阶的纳米持有者也未能豁免。直接他双手深深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眼角有泪花在婉转,整张脸深深埋入臂弯中,不断抽泣,喃喃自语着些什么,显然已经进入某种自暴自弃的颓废萎靡的状态当中。 这种怪异的情绪精神攻击的手段,刁钻匪夷,之前从来没有过有这种案例的攻击手法记录。 相对众人来说,哈里斯明显症状轻微一点,他受过那该死的诅咒攻击过,对这类精神攻击手段有了一定的“耐药性,”饶是如此,也并不好受。 他挣扎的抬手,无数细微尘沙化作一只黑色的手,快速想要去推操纵杆。 那肉嘟嘟的肉团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弹射出去。 速度极快,不,是不可思议的快,几乎与动能步枪弹的出膛速度相提媲美。 那玩意哪还有先前一副垂死的状态,身形敏捷,背部的眼睛仿佛拥有高深的智慧,意味深长的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以高速凌厉的身形弹跳着,就像一颗跳珠,在光洁的墙壁跳跃。 离开金属房间后面还有三道强化玻璃,化作子弹的肉弹重重撞在强化玻璃上,轰的一声巨震,能够抵御子弹直射的强化玻璃瞬间稀碎,玻璃渣子流淌了一地。 那肉弹的速度略微降了一些下来,以势不可挡的趋势,重重撞在第二堵玻璃墙上,这次没有应声而碎,但也撞得裂纹四起。 啪的一声。 肉团自强化玻璃上滑落下来,软趴趴的摔在地上,失去动能的它似乎也失去了活性,背部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它仿佛有灵性一般,最后在深深看了在场众人一眼,那种阴毒的眼神,仿佛要将众人深深记在脑海中。 滋滋.....!!! 肉团表皮升腾起大量浓烟,就像被强硫酸泼到一样,无数组织器官以极快的速度在汽化。 “不!”哈里斯拿起玻璃罩子直接冲过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实验素材,这么消失无踪,岂不徒劳无功。 但是对方更快,滋啦一下,整个身躯爆裂开来,灰黑色的内脏、表皮、血肉组织涂满了一地,在空气流动下,冒着阵阵白烟,以冰雪消融的趋势快速溶解,只剩下一地灼烧后的痕迹。 哈里斯站在空地上,茫然无措。 到手的山芋就这样没了!? 吉斯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随着异物的死去,连带着那种负面情绪笼罩的精神世界也轰然坍塌,许多人从沉浸悲伤中醒悟过来,茫然四顾。 “走。”哈里斯很快恢复情绪,斩钉截铁道,“把能带走的统统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 “抓紧时间,上面的兄弟撑不了多久,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九) 对于地下设施内的玩意儿,老实说叶苏秦对此并不特别感兴趣,他跟哈里斯等人不同,对于这个世界的现状,目前也一直是模棱两可、懵懵懂懂。 随着战争,很多历史资料都大量遗失,那些自新时代出生的人,也并不清楚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们从出生开始,需要面对的就是生存的巨大压力,所以未必有什么空闲留给他们停下来思考其他比如战争与和平之类哲学性的问题。 对于为什么会爆发战争,为什么战后会变成这个鸟样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各种形形色色的化生异物,老实说,他们并不关心,相比较起来,他们更关心自己今天吃什么。 叶苏秦来到这个世界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奔波死亡线上,也就没有多余空闲的时间跟哈里斯等人聊聊一些深入的历史哲学问题。所以也无从知晓,世界为什么会在短短不到百年的时间里从自己所熟知的样子,变成现在这种完全超出认知的陌生模样。 跟哈里斯简单告别后,叶苏秦投身进入了黑暗之中。 他在漆黑的环境下如鱼得水,这副身躯,似乎越来越掌控的得心应手。 对于北方联邦和救助会布置的铁壁牢笼,他并不当回事,对哈里斯等人是否能够抵挡这一波波攻势,他也并不太关心,最坏的结果无外乎哈里斯一方扈从人员全部阵亡,反正吉斯和哈里斯有的是办法能够逃离,而他俩没事,那么损失再多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贴着阴影走出去,一名身穿灰褐色斗篷的士兵从面前走过,他急速出手,一把捂住对方嘴巴,另一只灵巧纤细的手则轻轻拧断了他的胳膊。 士兵无声息的软到在地,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上,就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轻描淡写,他脚步踩着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救助会的士兵跟北方联邦的士兵着装样式差异极大,而且战术配置方面也迥异。穿着灰褐色斗篷军装的无疑是救助会一伙的人员,这伙人往往三五成群出没,战斗力方面没有北方联邦的士兵战斗素质高,但是胜在人多,往往充当第一线炮灰的都是这波人。 果不其然,拐了个弯看到四名持枪武装士兵谨慎的朝前挪动。 双方一个照面,对面只觉得眼前一花,人还没反应过来,急促的子弹就扫了过来,四个人胸口中弹倒下。 解决完这一波人员后,叶苏秦并不停留,快速逃离。 黑夜下的孤狼奔跑得不快不慢,敌方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圈子,在叶苏秦眼中仿佛不存在一样,间或身上传来几样异样的刺痛点,这是被某种生物气息锁定的标志,但叶苏秦没有理会,继续奔跑,果不其然,这些似有似无、带着敌意的锁定渐渐消散。 进攻梯队上,布置着数量不菲的烙印加持者,不过显然对方也掂量出这件“礼物”超出了能够应付的范畴,所以也只能放任自流。 背后的炮火渐渐息止,叶苏秦已经脱离了战场中心差不多五公里的位置,虽然依稀还能够听到炮声轰鸣,但频率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频繁了,附近游荡的士兵似乎接到了某种通知,拐头朝着西南方向运动而去。 叶苏秦略略停下脚步,躲避在一处被掩埋的废弃房屋内,缓缓舒出一口气,看对方的架势,哈里斯一伙已经突围成功了,不知道地下设施内的东西,他们搞到手了没有。 不过这些也已经与叶苏秦无关了。 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枪械、弹药存量和维生的食物、水之类的物件,然后是拟定下一阶段的行动计划,做完这一切后,他头一歪,靠着墙壁小憩了片刻。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动身,朝着南方走去。 回去的路上特意拐了点路,他一开始在沿途布置了几个补给点和中转站,每个点留下了五名士兵,如有可能,他还是打算将这伙人带回去,如果有可能的话。 距离最近的一个中转点没有多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 叶苏秦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并不往前走,他的瞳孔不断切换着视野界面,由彩色转换成黑白,那看似平常的坍塌半边的房屋四周的雪层下面出现了一个个斑驳的黑点,这是智能感应雷。 在扎浮罗尔,救助会率先使用过这类难缠的反步兵地雷,效果卓越,一度令当时童遥所在的队伍损失惨重,虽然叶苏秦没有参与那场战事,但随后的报告看过,也就通晓了这类武器的习性和危害性。 从样子上看,里面的人大概率凶多吉少,为此也就没有必要冒险过去察看了。 叶苏秦扭头就走,并不停留。 在接下来半天的时间里,他徒步探访了所有预留下来的隐蔽中转点,无一例外都被定点拔除了。 救助会对这边的布控力度大得超出想象,虽然在那个废弃小镇里对付“艾蒂1型”的时候已经预料到救助会对这片区域投入了不菲的兵力进行布控,但没有想到,他们一路行来的一举一动,似乎也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只是那场对普瑞斯的突袭太过凌厉,对面指挥官也没有预料到,这伙人会丢下全部的补给和扈从,单单三人就敢打普瑞斯总部的主意,同时也对普瑞斯内部的防御信心十足。 只是,战场上从来不缺乏意外。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一天后,他来到库都兴山余脉的山脚下。 没有了拖累,以叶苏秦的脚程,区区几十公里的雪原地带,他花不了多少时间。入目所及,自库都兴山为边界,两个区域的样貌简直可以用恍如两地来形容。这边大雪皑皑,所有一些都被掩埋在雪地下,徒留孤零零几根老式电线杆还挺拔在荒凉的大地上,另一边,虽然也下了点小雪,覆盖了几处山岭,但仍然看得出生机盎然。 叶苏秦没有惊动哨兵,他踩着巡逻点的游动哨,悄无声息的潜伏了进去。 库都兴山上已经大变样,为了预防不可控的突发事态,霍纳森似乎防御大师的称号上瘾了,将扎浮罗尔那一套照搬全抄的弄到库都兴上面来了。 几乎每一个山头被都构筑了防御工事,底下挖掘了藏兵洞和堑壕。 记得霍纳森麾下只有五百个兵,但看这边的规模和碉堡数量,恐怕要布防起来,远远不止五百个兵就能够掌控得了的,起码得......起码得两千。 上山的路极难走,用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来形容也毫不过份。 以叶苏秦的身手,也险些被发现。 常规的明暗哨和电子类侦查设备尚还容易防范,铺设的地雷区也不难规避,但那些老式的简单陷阱和金属箔片就难以抵御了。 看来对方在这方面也下了苦功夫,为了预防对面纳米持有者渗透侦查,绞尽了脑汁。 用特种机床加工的简单金属箔片很薄,只有0.1公分,折叠成凹型,洒落在方圆各个上山要道之间。金属箔片很小,只有一公分的长度,寻常人若无仔细观察,甚至很难发现那些掩埋在枯败树叶、丛生灌木和腐殖质下的金属片,脚踩上去,吧嗒一下就断了,断裂的金属片会发出肉耳听不到的细微声响,这种声波能被电子侦测仪器或者加载了该类技能的己方纳米持有者探听到。 这段路,饶是叶苏秦也走得惊心动魄。 ............... 侦察队走了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其间没有任何消息传递回来,仿佛那一队人马步入了地狱的大门一样,一去不回。 霍纳森做着力所能及的准备,时刻提防着对面的动态。自侦察队出发之后三天,扩展辐射出去对面二十公里外的几支巡逻车队失去了踪迹,等发现的时候,只剩下郊外一处被焚烧严重的车架子,上面的人估计已经凶多吉少。 之前还有些掩饰,但是最近对面开始毫不掩盖的开始排兵布阵。 双方首先在无人侦察机上面展开了交锋,卡特里特出动了一百架次无人侦查机,结果被击坠了三十二架,至此不敢轻易放飞无人机,而对面的高空侦察机,也被己方的防空导弹和哈布斯堡援助的几架五代战斗机捕捉摧毁。 就此双方略微消停了两天。 随即,一支人数超过八百的队伍突然就大张旗鼓的在距离库都兴不到十五公里的地段,构筑起了营地,看样子打算长期对峙了。 可就在两天前,修建了一半营地的队伍又急匆匆的撤走了。这令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霍纳森等人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 最近几天,需要提防的不止对面那伙人,连同内部也不是很稳当,派遣过来当监军的里西奥中校,随着他派系的人马不断到达,以及总部支援过来其他系统的少校军官们陆续赶来,对于指挥权的争夺也越发激烈起来。 现在库都兴防线上有2200名士兵,里面成分复杂,除了十二位少校之外,还有哈布斯堡派遣过来的军事指导特派团,这个名义上用来指导他们作训事宜的特派团,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军事援助,足足三百名雇佣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主。这些人,老实说用来教导新兵,未免也太掉价了。 各型号火炮、战车、无人机和防空导弹还在陆陆续续运送过来。 显然,那个一脸阴柔相的哈布斯堡小子也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了。 刚刚开完例行会议的霍纳森一脸疲态的走进卧室。最近会议上的矛盾已经日益尖酸刻薄化了,原本还保持着温文尔雅仪态的里西奥也露出了丑陋的嘴脸。目前战线上,公司没有明确委任最高指挥官人选,但从军衔上来辨别,其余都是少校,只有霍纳森和里西奥是中校,况且,这边是霍纳森的驻兵地,于情于理,这里都是归霍纳森管理才是。 可惜,公司不表明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里西奥中校虽然没有斐然的战绩,但公司内部人脉不错,对方想要过来镀一层金,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理所应当的,是他的态度。 从而可以显见,公司已经准备对他们这伙团体下刀子的决心。先解除兵权,然后召回总部,接下来,捏扁搓圆,就由不得他仨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霍纳森一时没有头绪。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能上峰忌惮他们拉帮结伙,毕竟三名少校、一名中校抱团,其态势足以威胁到上面几名身居要害部门的头脑们。毕竟雷科和帕特的身份过于敏感。帕特家族是当初组建理事会的几个家族之一,但近来因为一些明里暗里的争斗和使绊子,实力已经从一线退居到二线,显然没有人愿意老老实实坐以待毙,那么作为下一任家族族长候选人的帕特,他的一举一动就非常威胁到上面那些大佬们的位子。 而雷科的老爹也来头不小,安保部门部长本身职位不高,权利不小,麾下可以调动的准军事人员数量足足有八百多,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准军事力量。 在这个时代,私生子变成家族嫡子的戏码,层出不穷。只要利益足够大,家族里那些头头脑脑们站队速度往往比谁都快。 而自己的背景也不简单,如果只是常规几名没有背景的小子凑在一起还好说,如今三个都有背景的家伙凑在一起,无论动机如何,都会令上面的人浮想联翩。 霍纳森有些头疼,他拧了拧太阳穴。至今以来,头疼的又何止一两件事。 今日会议上里西奥明目张胆抨击他把大量的经费用于构建无用的土石防线上,还嗤笑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二战前的打法。挖掘隧道和堑壕,构筑碉堡不光费时费力,而且将我方的机动力彻底钉死。有百害而无一利。更直言,霍纳森在指挥大兵团作战中存在巨大的缺陷,不足以担任库都兴防线的指挥官。 里西奥派系的人接着起哄,一个个面红耳赤,这几天,他们手下的兵除了挖掘堑壕之外,没有别的事做了,一个个苦不堪言,意见很大。 好不容易压了下去,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热气升腾的浴室里,哼着小曲,涂了满脸的泡沫,在镜前仔细地刮着胡子。这种旧时代每个男人都会做的事,在现在已经成了特权和奢华的象征。 霍纳森喜欢这样的一个过程,这短短的十分钟内,他可以放空思想,不去想那些恼人的烦心事,专心致志打理自己的胡须即可。 那是他一天最享受的时光。 打理完毕,穿上浴袍,走进了卧室。 虽然不是帕特那种专精感知域的持有者,但霍纳森的反应也不慢,他常年不离枪械,哪怕洗澡的时候,都会把一把柯尔特蟒蛇摆放在最趁手的位置。 如今这把左轮手枪正藏在他的浴袍下面,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枪口已经遥指着身后,但是下一秒,他全身肌肉一僵。 一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他后脑勺上。 有点赤裸裸,也有点肆无忌惮。这么近的距离,面对14mm口径狙击枪弹,饶是雷科这类拥有钢铁之躯的防御大师,也只会有一个下场,遑论他这么一个并不以防御见长的纳米持有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坠入泥淖的斑点(十) “老霍,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身后之人讪笑了下,伸手下了他的柯尔特蟒蛇,拿在手里把玩着。 对方一出口,霍纳森陡然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妈的,刚洗的澡,又出了一身冷汗,白洗了。你就不能正大光明的走进来嘛,非要玩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勾当。” 霍纳森啐了一口,问道:“红酒还是威士忌?” “威士忌吧。” 来人自顾自躺在豪华沙发上,沾满泥土的战术靴架在茶几上,在光洁的玻璃面上蹭下一道道难看的污迹。 霍纳森从外间的酒柜中取出一个小酒瓶和两只杯子,倒满,放了一杯在叶苏秦的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呡了一口酒,“看到你平安无事归来,我就安心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故作轻松的说着。 叶苏秦闻着浓郁的酒香,小口喝着,他在脑海里斟酌了一下词汇,缓缓吐露,“很糟糕,但似乎也跟我们想象当中有些差别。” 叶苏秦将遇到的事情详细向霍纳森叙述了一遍。他故意省略了一些关于自身的细节,只是讲对方一些重要情报,比如生化实验,比如北方联邦的参与等。 “这么说来,对方之所以大张旗鼓,目的并不是为了我们,而是普瑞斯下面的玩意儿。”霍纳森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目前掌握的情况确实如此。”叶苏秦点了点头。 “下面是什么东西?”霍纳森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变得严峻。 叶苏秦耸了耸肩,“很抱歉,这一点,我并不知情,我走的时候,因为一些意外,哈里斯等人并没有占据下面的实验室,不过大致还是可以猜测出来,因为哈里斯曾经说过,能够让北方联邦感兴趣的,无外乎高等智慧生命体,也就是‘兽’。” “毕竟他们是靠着这个吃饭的。”霍纳森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叶苏秦微微有些诧异,北方联邦对于在座的诸位来说,都是格外遥远的存在,知悉这类情报的人,哪怕卡特里特的情报总部,也少之又少,但看霍纳森的态度,他对这个万里之遥的势力,似乎有些了解。 叶苏秦没有把内心的疑惑展露在脸上,而是继续慢条斯理的喝着酒。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霍纳森感慨着说道,随后看了看他,“舟车劳顿,你要不下去休息一会,我让勤务兵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不,还有一些事情,想跟你知会一下。”叶苏秦表情平淡,看不出波动。“我们之间的合作,我想.....到此结束吧,我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他斟酌着尽量捡一些双方都能接受的词汇。 霍纳森直接愣住了,随即出离了愤怒,他站了起来,指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难道看不出来,现在我有多难。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说走就走,你不能,该死。我跟里西奥现在势同水火,他一直妄图把我赶出来,好独自接受全部的防务事宜。” “你走之后,我又扩大了征兵的范畴,我还苦口婆心,放弃一部分既得利益,终于将三名少校说动,暂时投靠过来,但,饶是如此,我跟里西奥之间的差距还是不小,我费尽心思才勉强控制住了形势,好在对面救助会没有明目张胆的进攻计划,这为我稳定局势提供了不少便利,但是我们不可能永远将希望寄托在对面。” “如今你回来了,我这边的筹码又多了一份,正是彻底反攻的时候,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要退出,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霍纳森背着手,在厅子里来回踱步,看得出来,他内心很焦躁。 “可,这是你俩的事情,虽然我很抱歉,但我不该去承受所有的责任,不是吗?”叶苏秦摊了摊手。 霍纳森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话虽然这么说没错,但.....但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而且理事会方面也有人开始接触我们,我们的功绩和实力,已经被越来越多、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看重。相信假以时日......相信假以时日。” “好了,就到这儿吧。”叶苏秦站了起来,“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扶摇直上。无论有我没有,你都可以爬上去,你是适合吃这碗饭的人,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但我志不在此。你、帕特、雷科,每个人背后都有家族,每个人都有诉求,每个人都有为之奋斗的理由。”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也希望永远都是好朋友,但我知道,等你们爬上去后,我的作用会越来越低,而到时候,也是你们对我下刀子的时候了,对吗?霍纳森中校。”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不是那种人。”霍纳森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这可不是能够随意开玩笑的事情,阿秦。” 叶苏秦目光平静,看不出丝毫波动。他的视线移动了下,望向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花瓶。 霍纳森陡然色变,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颓废的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无力的挥了挥手。 花瓶下面有一个暗格,里面装着一些机密的信件,其中一封是董事会理查德先生最近写给他的,内容是关于叶苏秦后续如何妥善安置的问题。 叶苏秦已经越来越能够感受到,他能够提供给卡特里特的服务,远远没有他身体的价值更大,就算再怎么伪装,身上很多东西已经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起来。 “阿秦,留在这边不好吗?你还能去哪里?总部?难道你看不出来,总部在提防我们嘛,你回去,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你留下,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霍纳森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你不想参与这些糟心事,你可以回费伦小镇休整。” “那边还有正在训练的三百新兵,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当个教官。”霍纳森平缓了情绪,目光中有些哀求,“只要你留在附近,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嘛,我尽量满足。” “我们一起从扎浮罗尔扛过来,从血与火中走出来,好不容易才有点成绩,你忍心就这么一拍两散?” “至于总部那些坐在庙堂里的大人物们,管他们呢,你放心,他们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还有,这件事,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相信我。”霍纳森目光真挚。 叶苏秦缓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淡淡回复道:“就到这里吧,至少,我们之间的友谊,在此刻还是干净的,别让接下来的污秽,玷污了它。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阿秦——。”霍纳森嘴巴发干,凝视着身前的人影推门出去,渐行渐远。 他的目光变得动摇起来,随即走到花瓶那边,翻开夹层,找出那封用雪白信纸书写的娟丽字迹,目光凝视着,久久没动。 龙飞凤舞的签字,理查德。 这只是一封寻常的问候信件,阐述着对于后续事宜安排的一些琐碎内容,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话语,但是字里行间之间,很多东西,其实已经无需在赘述了,因为,写的人知道要表达什么,看的人也知道对方要他做什么,这就够了。 他小心翼翼的再次将其珍重的放回暗格里,拍了拍手,阴影中,一名勤务兵走了出来。 “传令下来,夜间防卫的流动哨增加两倍,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是,长官。” 叶苏秦离开房间之后,就发现山道上的巡逻人数骤然增加,那一刻失望有之,更多的则是空荡荡的失落感。 两人最终走到这一步,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可惜,利益面前,没有朋友。 巨大的压力迫使霍纳森最终站在了理查德的阵营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跟他哥哥,早晚要决裂,而荒野之上,所谓的决裂,往往以最血腥的一幕展开。 理查德通过霍纳森投来了橄榄枝,而胆敢拒绝这根橄榄枝的下场,不言而喻,他将成为理查德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初雅放下高傲身段,委身过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能够猜测得到。 他的天赋太惊人了,而他又太聪明了,他明白理查德希望自己做什么,也知道,如果做了,那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全身而退。 他希望自己刺杀卡曼,也就是目下卡特里特的掌门人,卡曼·埃斯皮诺萨。 若说整个卡特里特当下,能够有把握在超视距范围外精准狙杀守卫重重的卡曼,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他叹息一口,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 向西的莽莽雪原上,一条笔直而疯狂的雪线正在朝前蔓延。 彻底脱离救助会的围追堵截后,他们几乎丢弃了大量的重型装备,扈从数量折损过半,此刻坐在载重卡车上的人数已经不满一百五十人了。 辎重还能够维持一周的时间,理论上,他们需要前往边境线位置进行休整,但是哈里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纵深穿插进了救助会的敌占区。 这样的举动,不光令手下之人困惑不解,也令铆足了劲的救助会追兵茫然无措。 哈里斯躺在干硬的后座上,看着手上一份烧毁了大半的日记本,这是一名冲进实验室的扈从从火堆里捞起来的。 上面字迹有点糊,还有点潦草,显然书写的时候,环境并不安稳,属于匆匆书就。 满满枯黄的火焰燎痕,一翻动,簌簌往下掉落残渣。 这本书,哈里斯已经翻了两遍了,对于他这种记忆力超绝的人来说,里面的内容已经一字不差的拓印在脑海里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翻动起来。 2086年11月9日。 我跟随比达尔他们一伙,登上了库都兴山南脉,这里地势崎岖,鲜有人至,或许会发现一些好东西。 2086年11月16日。 比达尔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品位极高的富矿,真是太棒了。可惜,根据推测,可能矿脉深埋在地下数百米的位置,不是露天矿,未免有些失落,这里地形复杂,不适合大面积开采,不过,总的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 2086年11月20日。 今天依然没有什么发现,晚上队长告诉我们,我们得回去了,身上的补给已经告罄。 2086年11月21日晚。 今天队伍里开始有人失踪了,没有找到遗体,比达尔确认不是化生们干的好事。营地里加强了戒备,我被安排站晚上十一点的岗。 2086年11月22日清晨。 我在熟睡中被人叫醒,太不可思议了,感谢上帝,昨晚失踪的皮特竟然自己回来了。他告诉我们,他找到了一处村落,那村落很隐蔽,在两座高耸入云的山麓间隙内,只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道路。 里面的人,很淳朴,他们给我们送上了吃的、喝的。 他们开了宴席邀请我们,载歌载舞,席间通过老人,知道了,这伙人是为了躲避二战举家迁徙过来的。天呐,二战,两百年前的事情。 两百年间,这家人都待在里面,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一概不知。 晚上,他们安排了女人服侍我们,从老人们隐晦的笑容中知道,大概是想要借种。封闭和近亲结婚的陋习令他们的后代,大多畸形严重。 队伍里的人悻然接受,我也不例外,不得不说,村里的女人,真的很润。 陪寝的是两个水润的少女,非常漂亮,皮肤光洁滑腻,脸蛋柔美,声音婉转,我们缠绵到了午夜十二点才缓缓睡去。 2086年11月23日。 他们又安排了宴会,我们快有点乐不思蜀了,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好想在这世外桃源里生活下去。 2086年12月02日。 我们在这儿生活了小半个月,队伍里开始闹矛盾了,很多人不想回去,娶了当地的女人为妻。实在难以理解,这里的男人大多丑陋畸形,而女人却分外柔美。如果是因为近亲结婚导致的,为什么独独是男性,这个问题埋在心底里。 今天阿楚过来找我,对了,她是我在这儿的妻子,她很明媚动人,我们一整天都腻歪在一起,去了湖边泛舟,所谓的舟,不过是一木筏而已啦。 2086年12月05日。 队伍里矛盾越来越激烈,作为队长的比达尔执意要回去,而大部分队员则想要留下,很多人的女人都怀孕了,他们不想离开这个世外桃源,不想离开妻子,外面战火纷飞,朝不保夕,远没有这边安逸动人心。 激烈的争执导致了双方拔枪对峙。 我小心翼翼躲在人群后边,阿楚拉了拉我的袖子,悄悄问我,是不是要离开她了,我毫不犹豫的说,不会,我会留下。 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爱意和欣喜,这更加坚定了我留下来的心。 第一百六十章 谜(二) 叶苏秦在荒原上漫无目的的流荡了一整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吉奥拉小镇附近。 吉奥拉小镇作为一个资源集中点,属于开拓区,距离战火纷飞的前线,直线距离也就三百公里左右,位置突出靠前,即游离在总部辖区之外,又离得不算太远,各个地方的派遣部队时不时会从这边巡逻而过,这使得原本流窜的流民武装渐渐稀疏了起来。 战争的脚步已经迫近。 小镇比之前更加忙碌起来,镇子外原本荒废的旧时代公路被小镇镇长组织的劳工们修葺了一段路程,大概七八公里左右,再远的不是不想修,而是根本无力顾及。几辆载重卡车正在武装军车的护送下,往来驰骋。 小镇拥有人口五百左右,但如今看起来,规模已远超从前,自己走的时候,叶苏秦记得,这个偏僻的小镇可没这么热闹,如今人流川流不息。 大部分人持着枪。 持有公司执照的猎人和雇佣兵们一窝蜂的正在朝这边聚集过来。 镇子外面多了一圈用木条、铁皮拼凑起来的围墙,锈迹斑斑、千疮百孔且四处透风的简陋房屋,以及全身裹在各种碎布杂料里、手中端着老式步枪或更原始的火药枪的人们。 迎面而来的风,似乎也回到了从前的味道。 叶苏秦闭着眼睛,贪婪的深吸一口。 叶苏秦不在遮掩身形,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下,对于他的出现,吉奥拉的居民起了小小的骚动,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敌意,并且丝毫不加掩饰。 他身上无论是土黄色为基调,点缀着大块迷彩的作战服,还是背后形状明显大得有些出奇的步枪,都显得与聚居地的住民格格不入。荒野的人们对于实力有着朴素而有效的认知方法,在他们眼里,没有补丁的衣服、光洁又迷人的金属物品以及形状奇异的枪械都代表着无法抗衡的实力。 吉奥拉有一支三十人左右、装备精良的警察部队,清一色公司生产的az082自动步枪,在一众火药枪里,也算鹤立鸡群。 这些都是维持吉奥拉稳定的根源。 当一名不明身份、武装精良的人员出现在镇北的报告提交上去的时候,卫队长官带着十个人过来了。 地上躺了两个人,原因是叶苏秦无法提供任何有效证件,为此两名看守妄图上去夺枪,被他一记手刀轻松放倒,这下捅了马蜂窝了,一众看客抱着膀子等待好戏上演。 来吉奥拉,还有空闲徘徊的,都是一些猎人和雇佣兵,在没出任务之前,他们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将精力浪费在酒吧和女人身上外,打架也是发泄的途径之一。 看客的目光不善,眼神似有似无的从对方厚实的战术背囊上和背上的14mm口径步枪上划过,似乎在思忖着如何在开打的混乱初期,攫取一些利益。看这家伙的鼓鼓囊囊的装备,估计有不少好东西。 “该死,是谁在闹事!?”卫队长气冲冲的过来,魁梧的身影像一头发怒的熊罴。但当他看清楚来人之后,这股愤怒又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确信的盯着面前一副温煦笑容的脸。 “嗨,桑伯恩,是我。”叶苏秦笑着打招呼,“抱歉,动静闹得太大,给你添麻烦了。” “出来匆忙,忘记带证件了。我刚还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既然你来了,那就好办了。”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桑伯恩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仔细打量了半天,才试探着问:“你是……叶苏秦?” “对,是我,老伙计。”叶苏秦微笑着伸出左手。 “啊哈,真的是你这个臭小子。”桑伯恩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上去狠狠拥抱了一下他,“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活下来了。太好了,看来你通过考核了,走,我请你喝一杯。” 叶苏秦目光柔和,看了他的制服一眼,嘴角带笑,“看来你升职了。” “相比较其你来,我这算微不足道。恭喜你了,臭小子,让我看看是军士长还是少尉。”桑伯恩还是那个粗犷热情的魁梧男子,他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叶苏秦作战服肩上那不起眼的军衔标志上,意料中的两条斜杠没有看到,却看到了一枚金色的像树叶,领章是两枚金色雄鹰。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 他的手有点僵硬,不留痕迹的从对方肩膀上撤下来。 金色像树叶在卡特里特军衔体系中,代表着少校。 天呐,少校,整个卡特里特才几个少校,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泰罗呢?”叶苏秦随口问着,脚步不停往前走。 “在镇西北位置的校场里,训练新兵,上面下了红头文件,要各个村镇尽可能多的训练守备力量,我们的指标是一百名士兵,毕竟跟南边的劳什子救助会的势力打起来了嘛。”桑伯恩期期艾艾的说道,然后小心翼翼的询问,“要不要我去把泰罗大人叫过来。” “不是说去喝酒吗?”叶苏秦笑了笑,他明白对方的态度变化来自哪里,虽然内心有一些失落,但还是大大方方搂住对方的肩膀,拽着朝着酒吧走去。 吉奥拉的信息有些封闭,毕竟战火还没有烧到这儿,为此,对于外面打到了何种程度,老实说,没有一个固定的观念。他们依旧按部就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那肥胖的镇长从本就微薄的村镇基金里拨出一部分款项用以城防建设之外,生活一如往昔。 进入酒馆之后,桑伯恩有点后悔,相比较对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畏惧来说,他更计较于口袋里的那一点微薄收入。 叶苏秦完全就是无底洞,根本看不出来,那一瓶瓶高浓度烈酒都去哪儿了。 桌上已经放满了一桌子的酒瓶子。 酒在这个物资稀缺的时候,属于奢侈品,白天,酒吧里的人没有晚上多,但依然坐满了所有位置,大部分人只仅仅舍得点几杯劣质麦酒,然后跟几个迎来送往的女招待打得火热。 酒馆老板还是当初那个留着秃头的油腻胖子,他躲在吧台后面,眯缝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一切。这间酒馆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女招待们属于老板的个人资产,虽然吉奥拉明令禁止奴隶制度,但是在这个该死的年代里,强壮的男性尚且活得猪狗不如,何况各方面没有明显优势的漂亮女性。 每年吉奥拉附近都会有大批大批的人迁徙过来,这部分人群的组成是各种各样的,有在自己地方因为物资匮乏活不下去的,也有因为战乱、饥荒或者化生潮等原因被迫迁徙的,甚至有一些是专门流窜作案的强盗团体。 当然,无论原因如何,这个世道没有仁慈二字。 吉奥拉的卫队每年都会清理掉一些流民,在这部分对外战役中,也会缴获一些长得过得去的女性。 酒馆老板会买下来,培训一些舞娘或者招待该具备的基本技能,好在酒馆里帮忙,招揽客户。在老板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找她们发泄欲望。如果外面的客人也有这方面嗜好,当然也可以,前提是付钱。 除了给她们基本的温饱外,老板还会给她们一些闲暇假期并允许她们保留一点个人的私有财产。有时候他高兴了,也会变得十分慷慨大方。这让她们没有选择逃跑,如果离开了镇子,这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年轻女人会拥有自由,不过代价是生命。 在吉奥拉的酒馆中,叶苏秦看到的大多是新面孔。虽然距离他上次离开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吉奥拉的居民却至少更换了三分之一。荒野上,哪怕是生活在聚居地的人们,也象草原上的野马群那样,每过一年就换了一批,而数量始终是那么多。 桑伯恩对自己的钱包沮丧了一阵后,又恢复了过来,他非常高兴,自己的小兄弟成了真正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闲聊的时候,叶苏秦通盘说出了外面的严峻形势,但是没想到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随即想想也就明白了,对于他们这种小人物来说,外面哪怕洪水滔天,其实都离他们太远了,他们在意的,还是面前这一日三餐的琐碎。 已经灌下两大瓶烈酒的桑伯恩已经口齿不清,他瞪着明显失去焦点的眼睛,说:“这么说来,你来这种乡下小地方,纯粹是因为你想当一名猎人?”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花了那么多精力,在死亡线上折腾了多少回才换回的头衔,就这么不要了?” 他觉得叶苏秦有些不可理喻。 从来没有听说过卡特里特有哪位校官愿意舍弃自己全部的地位财富,去换取自由的。 这种想法不光无聊,而且有病。 他几乎难以理解。 “对,赚点小钱,自由自在,”叶苏秦几乎无法跟他吐露身体的秘密。当初他值两千块钱的时候,泰罗就迫不及待将他投入训练营,如今,他的价值,何止百万。 “天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这块地盘上,公司才是老大!尊严,自由,财富,你要的东西没有一样他们给不了。知道吗?生存在荒野的人都是狗,流荡在野外的是野狗,我们这些居守犄角旮旯的是家犬,而你,现在是真正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这些家犬只敢在野狗面前狂吠,在你眼里,也就是任意宰杀的畜生而已。我们摇着尾巴讨好你们,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儿、妻子放上你们的床榻,就为了乞求一个善意认可的眼神,饶是如此,我们低贱到如此地步,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一堆垃圾罢了。” “结果,我们孜孜以求的东西,如今,在你眼中,竟然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玩意儿,该死。”桑伯恩耸了耸肩膀,又把一大杯麦酒灌入喉咙里。 “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让泰罗知道。你成了少校,他估计得兴奋的发疯,他一年前随手投下的一笔投资,短短一年,竟然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说老实话,他睡觉都得笑醒,结果你告诉他,你不干了,他会活活掐死你的,如果他做得到的话。” “我看出来了,这段时间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你年轻,年少气盛,这种该死的年代,尤其总部那种衣冠禽兽遍地的地方,你一定遇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才会想着逃离。你骗不了老桑伯恩的眼睛,形形色色的人我见过太多,听我一句劝,你无论在哪里都会遭受挫折和不公,世道就是如此,没有办法,要么打下牙齿和血吞,要么就努力发展自己的势力,从此无需低三下四看人脸色。” “回来了也好,就把这儿当家吧,好好休息休息,人总要休息好了,才能够收拾精神重新站起来。”桑伯恩语重心长,叶苏秦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从对方恳切的话语中,听到了浓郁的善意和朋友的温馨。 这种感觉很棒。 桑伯恩还是那个桑伯恩,没有因为地位的变化而变化。他还是老样子。虽然自始至终,双方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对方依然将其看做自己的小老弟,不停的劝解和开导他,就像当初一样。 两人聊了很多,日头偏西的时候才拖着烂醉如泥的桑伯恩回去。 他记得桑伯恩的家,虽然拢共也没去过几次。 作为小镇里小有权势的保安头子,他有独立的居所。两层楼的小房子在一众木板、铁皮搭建的简陋居所上,算得上是体面又豪华的居所了。 桑伯恩有三位妻子,四个女儿和七个儿子,这些小家伙们彻底遗传了他的基因,一个个长得格外健硕,这在外面是看不到的。大部分流民或者居民的孩子,基本上一副营养不良的消瘦干黄的样子。 几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了进去,准备好了热水,仔细为桑伯恩擦干净身体,然后在几名大儿子帮助下将他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桑伯恩的发妻为叶苏秦准备好了睡的地方,她将大儿子的卧室打扫一新,让了出来。 叶苏秦站在阳台前,四周的佣人已经被吩咐过,不会过来打搅,他凝视着天际线渐渐西沉的太阳。 这一刻,恬静舒适,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只可惜。 这份恬静,保质期太短了。 傍晚的宁静被一阵汽车轰鸣所打搅。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谜(三) 听到风声的泰罗带着人过来迎接。 叶苏秦微微叹息了一口,走下楼去,坐上了他的车子。 接下来叶苏秦出席了一场规格极高的宴会,吉奥拉内几乎有名望的人都参与了。 都说客随主便,但当客人的身份超出规格后,那主就随客了。 吉奥拉只是乡下小地方,在纵观建立起来的十七年历史里,鲜少有一位少校级别的高管临顾。 大家盛装出席,围坐着烛火长桌,笑脸盈盈,在吉奥拉普通居民眼里高山一样存在的“大人物”们,此刻只能沦落为做陪客。这其中,包括了镇子里权势最高的小镇镇长。 叶苏秦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据说富有“传奇”色彩的镇长,跟印象中有些不太一样,在流言版本中,镇长是一位脑满肠肥的愚痴胖子,身材臃肿肥胖,取向恶劣,性格暴躁,据说会悄悄将婴儿的内脏腌渍起来,偷偷拿来下酒的凶恶暴徒。 但现实中,确实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虽然身材有些肥胖,但只能称之为健硕而不是臃肿,镇长身高一米八二,标准的欧洲人,留着精美的八字胡,打理得很勤快,胡子油光水亮,给他的妆容平添了一份尊贵和慵懒的富贵气质。 此刻他略有踌躇,显然在思考着怎么上前招呼,才不失礼仪。虽然叶苏秦是吉奥拉出去的人,但之前两人没有丝毫交集,贸然上前,未免有些唐突和冒犯。他目光四处游走,他在寻找泰罗,希望他引荐一二。 “您好,麦尔斯镇长。”叶苏秦热情的端着酒,上前致意。 镇长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慌里慌张的匆忙站起,险些将酒撒了。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够一口准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他的口音带着淡淡的伦敦腔,听在麦尔斯耳里格外亲切。“您好,叶苏秦少校,欢迎光临吉奥拉、这座刚刚兴建起来的美丽小镇,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是请相信我,在不久的未来,你会爱上这儿的。” “我想,我已经爱上这里了。”叶苏秦客气的笑了笑,两人酒杯轻轻碰了碰,一饮而尽。随后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互相吹捧了几句,其间麦尔斯不着痕迹的询问对方的来由,并邀功似的表示自己愿意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 麦尔斯是吉奥拉的土皇帝,虽然公司的名头依然好用,但是有多好用,更多取决于这些封疆大吏对公司的态度。 叶苏秦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介意拿出公司的隐秘来分享他们的好感。 上面人的一些喜闻乐见的癖好会成为这场宴会共同的话题。麦尔斯想保持自己的地位不受动摇,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他背后的后台牢靠不牢靠,当然,他也不会单纯的只给自己树立一个后台,这后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只有当事人知道。 吉奥拉太偏僻了,以至于这边的信息相对比较封闭和落后,虽然每年他都会上下打点一番,但对于公司最新的人事任命和一些隐秘的事项,等听到风声的时候,依然有些落后了。 叶苏秦在公司住了整整大半年,在训练营六个月时间里,听那些学员讲这些那些,当考核归来的时候,又在总部内住了两个多月,期间听过或者见识过太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卡特里特总部或许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在这乡下则成为了一时议论和畅谈的主要话题。 伪装起内心的叶苏秦在这样的宴会上如鱼得水,众人相谈甚欢。 菜肴很丰富,都是种植园里生产的新鲜蔬果,酒也是自酿的葡萄酒,带着橡木桶的淡淡清香。 麦尔斯竭尽所能的提供高规格的宴会,但吉奥拉是乡下小地方,物资匮乏和文化底蕴的缺失,令他的努力,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土包子味道。 晚会进行到了午夜,众人尽兴而归。 泰罗在自己的豪宅里给叶苏秦安排了房间,他很热情,甚至有些热情的过头,变得有点谄媚。 这令叶苏秦略微有些不舒服。 睁着眼睛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在外面风餐露宿久了,实话说,这种软得能够把整个人陷进去的床垫,令有些不真切感。 一直以来,似乎都徘徊在死亡线上,忙忙碌碌,从未有停下脚步的他,这一刻,似乎真真切切放下了担子。 未来如何,下一步怎么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需要从头开始拾缀。 他思绪翻飞,很凌乱,没有头绪。 或许当初答应哈里斯,跟他一起走,未失为一种选择。但他拒绝了,理由很多,更多的是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某种情绪在作祟。 跟着霍纳森,在波谲云诡的局势下,站队?在他们两兄弟中选择一个作为自己效忠的对象,卡曼or理查德!?或许也不赖。可,这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未来的路在哪里,他浑浑噩噩。 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人多多少少成熟了一些,却发现,自己对于未来,一无所觉。 他.....一直以来都是被时局推动着前进。 从无有一个想要开拓或者守护的目标,这么说或许有点白烂。 不知道雅怎么样了? 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后,还没有去看过她一眼。若说有些薄情,他大概也认了。 吱嘎.....!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倩影款款走了进来,悄无声息,雪白的玉足走在铺满卧室的红色地毯上,声轻如鹅毛。 叶苏秦没有想到双方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相见。 是安蒂。 泰罗的养女,那个昔日跟他有一段露水情缘的女孩。 跟印象中那无法无天、性格肆无忌惮又狂野的个性有了迥异的差别,女孩脸上带着娇羞,穿着一件肥大的娃娃衫,下摆很长,露出两条粉雕玉琢的大腿。 下面什么都没有穿,只是因为娃娃衫下摆够长,所以导致遮挡住神秘的花园地带,从而给人无限的遐想。 安蒂眼神天真纯洁,神态拘谨中带着一丝腼腆和羞涩。她扭捏着身姿,缓步走来,娃娃衫在行进中被褪下,露出光洁的脊梁和雪白的酮体。 她摸上了床沿,如猫咪一样四脚着地,姿态妩媚的攀爬过来。 淡金色的长发扎成了几束慵懒的辫子,随意披挂在脑后,嘴唇涂了唇膏,借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光芒,嘴唇仿佛抹了蜂蜜一样,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引诱着人,轻尝其味。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看着叶苏秦。那里面即有惊慌,也有些许兴奋和期待。 这跟印象中的安蒂全然不同。 那个如同火焰一样燎辣的女子,在印象中,肆意飞扬,如同一团四射光芒的耀眼存在,竟然,第一次,蜕下自己的张扬的性格,乖巧的如同一邻家女孩,眉目传情,羞涩赧然。 老实说,这样的姿态确实足以点燃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欲火。 叶苏秦觉得,自己或许也无法免俗,只是这样的肉体狂欢,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情到浓处,更多,带着某种利益的使命感在做,有些萧索。 他很清楚,这个张扬的女孩之所以放下身段,那是因为被赋予了某种使命。 女孩或许在这个家里,是倨傲的大小姐,但在某些场合下,她也不过只是用来换取利益的一种手段罢了。 无论如何出身高贵。 在荒原上,女人最主要的用途依然是繁衍和宣泄欲望。 女孩卖力的起伏着,全程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虽然熟识,但此刻,竟然无话可说。女孩正在做着尽职的事项,她的经验很足,也很诱惑,各种手法轮番展露了一遍,当对方对某种姿势展现出足够的韵味的时候,她也会尽可能满足对方的需求,将一些动作幅度做的更加大胆一些。 噗嗤。 突然叶苏秦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一切都那么的荒唐可笑。 女孩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 女孩没变,他没变,世界变了,身份、地位、权势,某些东西都在按部就班的行进着属于自己的轨迹,而某个人却希望时间停下来,太可笑了。他被自己的愚蠢,惹笑了。 嗤笑。 他变了,女孩变了,世界没变,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人吃人的世界,只是他们已经不复当初。 男孩一把扯过女孩的头发,女孩吃痛嘤咛一声,随着对方的拉扯摔倒在地,男孩一个翻身坐了上去。 经过改造的身躯,强劲的马力就像一头失控狂飙的犀牛,澎湃的动力仿佛遥无止境。 安蒂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波涛汹涌大海上的小帆舟,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堵堵隔绝天际的大浪汹涌澎湃过来,一波比一波更汹涌,冲击力一波比一波更强烈,强到她的身躯不受控制随着浪涛翻涌。她的小船,一会儿在波浪的峰顶,一会儿落到谷底,荡漾刺激,潮水连绵不绝。 当安蒂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昨晚的荒唐在身上留下大片大片淤青和血痕,对于上了头男人来说,已经不太能控制得住力道。 窗帘被撩开,一抹清晨的光亮照射进来,打在白花花的酮体上。 枕边的人,已经没了去向。 安蒂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她挣扎着站起来,简单穿上衣物跑下楼去,询问每个路过的仆人,她们无声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到客人。 她有些沮丧。 ............ “啊哈,昨晚睡得如何,我可是听说了,泰罗把自己的养女送上了你这小子的床头。怎么样,都说小别胜新婚,之前囫囵吞枣没尝到滋味,这下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在吉奥拉附近的公路上,桑伯恩开着车带着叶苏秦兜风。 当初老兵的戏话一语成箴。 叶苏秦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换了个轻松舒服的姿势,脑子里还在回味昨晚的风情,下意识咂吧着嘴巴,露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可是我们镇最漂亮的姑娘,便宜你了。”桑伯恩无不羡慕。 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边上逛着,老兵嘴里黄腔不断,恶俗的玩笑张口即来,但叶苏秦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觉得分外亲切。 对于叶苏秦来说,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女孩,如今也就玩玩罢了。并不会上心,也就不会理会老兵的玩笑话。 这里的生活,给他一种轻松写意的感觉,令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不做他想,至于未来的路,管它呢,船到墙头自然直。不过大概率依然会继续待在卡特里特。 毕竟,外面也没太多的容身之所。 等等。 或许留下,留在吉奥拉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至于那些当地权贵们是欢迎还是反对,管他们呢,以叶苏秦现在的能力,已经轮不得他们这些小人物指手画脚了。 脑海里浮想联翩,耳畔听着老兵絮絮叨叨。 迎面的风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干涩。 一脸轻松惬意的叶苏秦,眉头猛然紧皱。 “前面就是瘸子彼得的基地了,还记得他吗?那个把你从废墟里拽出来的老男人,啊哈,我想你俩的见面,一定别有趣味。” “我猜他肯定会惊讶掉下巴。当然,如果你想捣乱的话,不介意加我一个,我已经好久没有打架了,跟你一起,或许会很有趣。” 老兵还在驾驶位子上絮叨,一扭头,人没了。 一脚刹车,四个轮胎在地面上刨出一阵青烟。 面前的一幕,超出了老兵固有的常识,只见对方弯低着身子,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飞速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奔驰。 叶苏秦整个人好像贴着地面飞行,他脚轻轻踩踏地面,整个人纵向猛然跃进数米,如此往复,远远看着,人就像在飞。 沿途的景色开始变了。 大片大片土黄基色的荒野渐渐被某种斑驳锈迹的色彩所取代。 公路曲折向前,沿途多许多废墟。无论是油漆剥落的信箱,长满了野草的花园,还是扔在路边的童车,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是宁静、温馨的小镇。 如今空旷的地带渺无人见,连一只老鼠都看不到。 偶尔在一座座倒塌的房屋中,那半掩的门窗后面,投射出一缕缕羞怯的目光,那目光很炙热,也很冷。 叶苏秦停下了脚步。 远远的,枪声响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谜(四) 子弹带动的风压,撩拨着额前的碎发。 对方射击水准很高,隔着百米,一枪竟然打到自己额头位置。要知道,叶苏秦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快速左右机动、跑位。 要在百米开外的位置上,准确一枪爆头。需要的不止是运气,还有极高的战术涵养和老道的射击经验。 对方仅仅只是一名普通人。 他以为他躲得很好,但在叶苏秦的目光下,他暴露无遗,那只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男孩。 叶苏秦偏了偏头,准确的躲过了这必杀的一枪。 他身形晃了晃,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速度快得只在对手的眼里留下一抹残影。 黑色的流光以极快的速度蛇形跑位过来,眼前层次不齐、散乱无章的废墟,龟裂的大地,积满废水的弹坑和没过膝盖的杂草丝毫不曾阻碍黑影分毫。 恐惧的神情第一次出现男孩的脸上。 显然事态的发展超出了男孩固有的所有认知。 叶苏秦一把掐住喉咙将他擎起,高举过头。孩子挣扎着,伸手试图扳开那比老虎钳还牢固的手掌,试图用发育不良、短小纤细的双脚去踢、去蹬。他挣扎着,求生的欲望写满了脸上。 但,这丝毫不会令叶苏秦有任何的怜悯。 这几年,战场上,各种各样的事情,他见识多了,不会因为对方是孩子而手下留情。 这里的孩子跟和平年代的孩子不同,他们眼里充满了仇恨、挣扎、残忍和暴虐,没有丝毫的天真和纯真。 他们是在杀戮下长大的一代。 怜悯,无论对于他们还是叶苏秦自己,都显得格外昂贵,因为他们不会因为你的怜悯而放弃杀死你的决心。 这,毕竟是个人吃人的时代。 尤其失去法律和道德束缚的荒野。 对于纳米持有者来说,杀死这样的孩子,不会比捏死一只蟑螂更费劲。但叶苏秦明显有些低估了对方的决心。 叶苏秦瞳孔缩了一缩,他看到那个孩子撩开下摆,竟然在下身隐蔽的位置藏了一枚手雷,相比较起来,对方是女孩这个事实反而变得不重要起来。 对方头发很短,消瘦的脸上全是污渍和脏污,只有一双炯炯的黑眼睛闪烁着令人不舒服的倔强。这副肮脏邋遢的尊荣,加上消瘦没有发育的身躯,确实很容易让人混淆性别。 反正小孩子都差不多,男女都一个样。 荒野里的人,跟畜生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任何的廉耻,就这么半褪着裤子,毫不犹豫拔开了插销,女孩嘴角明显酝酿着残忍的微笑,就像地狱里残酷的堕落天使。 四周响起了枪声。 那些低矮的屋子内,又冲出一批童子军,人数大约在四五人左右,角度刁钻,显然提前预演过。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 子弹的射击轨道封死了叶苏秦所有能够逃避的路线,几秒后,等引信时间一到,两人要么一起炸死,要么他被预设的子弹轨迹打死。 不知道为什么,叶苏秦突然觉得这个陷阱,格外眼熟,似乎依稀能够回忆起些过往的碎片。 他拔枪,砰砰连续几枪射击,冲出来的童子军瞬间倒下一片,一个个都是被击倒的,子弹没有打在他们孱弱的身体上,而是手中的比他们人还高的步枪上。 好多孩子实际年龄只有七到九岁,幼稚的脸蛋上没有任何童真,有的只是茫然和坚毅。面对死亡,他们无所畏惧。 叶苏秦明显枪下留情了,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夺走对方的性命,因为这不符合他的经验。他很清楚,留下这些孩子的性命并不会令他们幡然醒悟,只会更加歇斯底里的跟你玩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叶苏秦拔出手枪连续发射出七枚子弹,一枪一个,其实弹道轨迹略微调整过,不然以他的射击水准,无需赘述那些孩子的命运。 子弹贴着一根根叶苏秦直觉模拟出来的轨迹线划过,枪口的角度略微抬高了几公分,这使之避开了可能对孩子造成伤害的夹角,子弹落点不是步枪枪托,就是枪口位置,杠杆原理下,枪头或者枪托虽然瞬间稀碎,但机件碎片没有杀伤到孩子,而它们因为一个个子弹惯性而被脖子上的枪背带勒得绊倒在地。 几乎是落地的片刻,便站了起来,虽然一个个摔得不轻,有些额头或者嘴角还磕出了血,但是他们还是很快站了起来,有些挣扎着继续去摸枪,有些扭头跑进了遮蔽物内,下一刻,又冲了出来,热武器没了,他们拿起了刀枪,玩命似的冲过来。 轰的一声巨响。 手雷爆炸,爆炸的余波震慑出去,空气中都徘徊着一丝硝烟的味道。 叶苏秦在手雷爆炸前一秒夺下,虽然女孩死死护住,但双方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为此,女孩的倔强和拼命,也显得徒劳无用。 叶苏秦轻描淡写的将手雷丢出去,看似轻松,实际手雷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去了足足十几米开外才轰然爆炸。 叶苏秦将孩子摔在地上,一只脚踩着,女孩挣扎了几下,发现徒劳无功,随即嘴里满口的恶毒脏话,还向他吐口水,看样子,想要惹怒这个家伙。 不识好歹这个词,往往跟文化水平挂钩,对于野兽来说,这个词没有意义,所以叶苏秦也就没有去跟女孩一般见识。 叶苏秦用擒拿手段,一个接一个将冲上来的孩子打倒在地,这次,这些小不点再也爬不起来了。对于洞悉人体构造的他来说,让人既痛苦,又不伤害身体,又丧失战斗力的手段,可太多了。 地下哀嚎一片。 女孩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 叶苏秦轻轻在女孩肋下踢了一脚,女孩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整个嘴唇都被咬的发白,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滴冒了出来,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一样蜷曲着,不断微微颤抖抽搐。 显然,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脚,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 叶苏秦重新给手枪换了一个弹匣,闲庭漫步的走在这个昔日熟悉的训练营中。瘸子彼得的训练营,沿途用铁皮和木板搭建起来的简陋营房,随意用沙土铺就的跑道,镀锌钢管焊接的训练器材。 没有人比叶苏秦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曾经在这里待了小半年,也在这里垂死挣扎过,甚至亲手杀死过几位一起同窗训练的队友。 瘸子彼得的训练方式,粗糙、高效、廉价却有效。他用养蛊的手法,训练出了一批批不择手段的雇佣兵,哪怕是老人、孩子,甚至怀孕的妇孺,在他手上,都是瞬间致人死命的杀手。 鼻翼耸动间,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这种气味在荒野上很常见。 无数双眼睛在偷窥着,他们来自训练营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叶苏秦看似表面无动于衷,心下暗暗提高警惕,果不其然,营地内的枪声骤然变得激烈起来,而他也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回应着对方,一把半自动手枪被打成了全自动,弹壳划过一道道轨迹线掉落,随着他一步坚定似过一步的脚印,由弹壳组成的线条朝前蔓延。 十分钟后,随着几声爆炸声的落幕,营地内几乎找不出一个还能够反抗的对手。 到了后面,那些小子变得格外亡命,很多人抱着点燃引信的炸药包从各个隐蔽的场所冲出来,虽然以叶苏秦的水平,很好瓦解了这波攻势,但也有几人救援不及,瞬间被爆炸席卷而尸骨无存。 等桑伯恩开着车赶来的时候,只剩下院子里捆绑了一地的人。 叶苏秦搜检了整个营地,在瘸子彼得还算豪华的房子内,找到了他的尸体,几乎已经无法入目,脑袋被一枪崩了,看弹道轨迹,应该是行刑式处决,半个脑壳都被步枪弹掀飞了,里面只剩下掏空后的一片狼藉。 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和淤青,显然在死前,遭受了一番非人的折磨,手指甲都被拔掉,手指被砸成肉饼,身上有很多血窟窿,那是被刀,一刀刀扎的。 看得出来,处置他的人,对他有着怎样的刻骨深仇。 叶苏秦的目光不断搜索,墙壁上有不少新弹孔,各个地方也有一滩滩暗红色的干涸血渍。彼得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的住所常年配备不下十名的保镖,这些名义上的保镖也属于这个破落训练小镇的权贵阶层。 除了丰厚的薪水和提成之外,可以任意享用营地内的女人、孩子。 这是彼得给他们的好处,他很懂得怎么拉拢那些水平不错的家伙,这些保镖的前身或多或少也出自这个训练营,但自从阶级不同后,他们对待下面的人,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比起彼得来,更有过之。 毕竟彼得还会心疼价钱,毕竟这些都是他的货物,一份“货物”价值数百元。而保镖们则不会。 这些帮凶除了承担教官和监督者的身份外,平常也跟着彼得去“狩猎”。训练营内部的成分很复杂,一部分是走投无路的人,一部分是彼得从各个聚居地廉价买来的奴隶,也有一部分是被他的捕奴团掳掠过来的。 从痕迹上来看,这次造反颇为仓促,也很激烈。 “啧啧!”桑伯恩站在门外面朝着里面探头探脑,望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嘴里啧啧有声,他吹了一声口哨,“瘸子彼得在这一行算是玩得比较久的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做这一行的要么赚一票就走,要么迟早走上这一条路,没其他的。” 他耸了耸肩,“掳掠来卖钱的货物想活命,手底下的人想篡位,这个位子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不知道,但一定会爆炸。” 叶苏秦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观点。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按照荒野里的规矩,他们现在是你的奴隶了。”桑伯恩扣了扣门框上的弹孔,漫不经心道:“我看过了,一个个眼神都不错,是一些好小子,在吉奥拉,起码能够卖出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万。 对于荒野里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不能想象的天文数字,在叶苏秦眼里,也就一支时钟塔出产的scq-2000狙击步枪的价格。 很多时候,人命的价格无法衡量,有的时候又很好衡量。 院子里七七八八躺着五十多个俘虏,大部分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儿童,在叶苏秦的世界里,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读书,而不是在枪林弹雨下挣扎。 有人挣扎的想要站起来,被桑伯恩一脚踹到,然后又不屈的站了起来,桑伯恩想上前,被叶苏秦的眼神阻止了。 是那个一开始的女孩。 她倔强的眼神令叶苏秦颇为触动,这种眼神,他不曾拥有。 里面没有恼怒,没有哀伤,没有抱怨,没有迁怒。很平静,就像一汪湖水。 “你叫什么?”叶苏秦略微偏过头去,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她,柔和的嗓音带着酥酥麻麻的中性音调,没有盛气凌人的傲慢,没有肆意张扬的狂妄,声音很淡,却能够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分辨不出对方的语气中的丝毫情感波动,他的目光也很淡,但看在人身上,就仿佛被针扎一样疼痛。 他就这么站着,因为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却没有丝毫给人仰望的感觉,但内心却是下意识一紧。 那男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与认知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着装整齐,神色淡然,却散发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凌厉,哪怕被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到,都会下意识退后一步。 女孩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在这种目光注视下,很快溃败下来,她咬咬嘴唇,倔强的什么都没说。 “她叫no.177。”旁边有人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开口,是一名风韵的女性,长得并不怎么样,但足够丰满。 一刹那,四周十数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视过来。 女人往后面退了退,低垂着头,小声继续嘀咕,“训练营里没有名字,编号就是名字,我叫no.098。主人。” 她已经认清了当下的局势,世道如此,这样的人,也就没什么好谴责的了。看对方主动的架势,这是打算完全顺遂新主人了。 叶苏秦的目光扫了一圈,地上有装死的,有怒目而视的,有颓废萎靡的,也有咬牙切齿准备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的。 数量足足有五十七人,近三十的孩子,余下的是一批妇女和老人。在这个时代,年龄超过四十五就会被遗弃,这些孤苦无依的老人要想活下去,就得投靠瘸子彼得这样的奴隶贩子,他们是最不值钱的一批人。 老人不多,只有孤零零五个,目光中没有生气,他们非常不值钱,除了奴隶贩子愿意将他们当炮灰廉价卖给别人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 荒野中很少有人能活到四十五岁,大部分这些老人昔日都拥有不俗的身份,只有身份足够高的人才能够活的足够长,但很可惜,因为这样那样的变故,他们现在只是一枚枚行尸走肉。 叶苏秦收回目光,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从今天起,你叫菱。菱就是你的名字。” 他指了指余下的人,“你就是他们的大姐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谜(五) “你要收养他们?”桑伯恩非常吃惊。 这跟他固有的理念有些冲突。 这些人拿来当部下都不够格,一个个单薄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倒。这个世界不缺人,强壮的男人,漂亮的女人,从来都不缺。 以叶苏秦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拉起一支队伍,应征的人几乎可以踩破门槛。荒野上的日子太苦了,谁都想成为一名大人物的麾下,哪怕需要脑袋揣在裤兜里。 在荒原上生活的每一天,都需要提着脑袋。 叶苏秦将自己背囊里的几罐午餐肉拿了出来,混合着孩子们摘来杂七杂八的野菜,在大锅上煮了一锅。 武器被收缴了,锁在一铁皮仓库里。 这个训练营,两天前就断炊了。 训练营的物资供给是吉奥拉提供的,每周拉一趟,数量很少,以前有人看管,也仅仅够他们一日两餐勉强垫付肚子,吃饱是不可能的。 吝啬的彼得不会提供更多的食物,在他眼里,这些炮灰也不需要太多食物。优质的食物是用来奖励那些在战场上表现优异的人的。至于那些训练拉夸,上了战场,生存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的家伙也无需浪费他本就单薄的粮食。 这个世道,最便宜的就是人命。粮食和水的价值都在人命之上。 获得自由的他们,虽然打垮了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大山,但与此同时,也没了生计的来源。彼得手上没有多少钱,他是个留不住钱的人,就算有,也不会藏在这边,他在周边几个城镇都有房子,也有女人跟孩子。 失去管理的营地,任由这帮半大的孩子胡作非为,下场是可以预见的,他们吃光了几乎一周的口粮,然后一群人坐着挨饿。 他们没法离开营地太远,附近每天都会有吉奥拉的巡逻队在游荡,遇上他们,下场不言自明。对于配备装甲越野车和高射机枪的巡逻队,几个或者几十个持有低劣步枪的娃娃,不过是给这场本就枯燥的旅途增添一丝乐趣罢了。 好在,生活在当下的人,足够顽强,他们可以吃草,吃树皮,吃一切能够进入嘴巴的食物。这个过程中,有几个人误食剧毒的植株,被毒死。 桑伯恩猛抽着烟,有些看不懂这个臭小子。 孩子们排成一排,幼小的儿童睁大着眼睛,咽着口水,渴望的眼神盯着大锅翻滚的肉块。年龄稍长,有了一定人生经历的则一脸迷惑,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肚子里打着什么样的坏水。 但食物的香气,还是不可遏制的揪住了每个人的食道,一双双渴望的眼神变得格外迫切。 叶苏秦的行军背囊里,除了必要的弹药外,装的最多的就是食物和水。他胃口比一般人大,所以装的也就厚实了一些。足足可以应付半个月的口粮,在孩子们嘴里,不过是一顿饭罢了。 半大小子,正是胃口最好,食欲最旺盛的时候。 望着下面吧唧嘴一片。 到现在,叶苏秦才有功夫放松下来,他从桑伯恩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自顾自点燃。他跟桑伯恩都没吃饭。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桑伯恩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他。 他笑笑,耸了耸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你知道大部分校官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桑伯恩继续开口。 “杀光他们,”叶苏秦不假思索,“对于校官们来说,这批人都不够格,留着只会浪费粮食,还会增加安全隐患,杀了最放心。” “你原来懂这些道理。”桑伯恩假装恍然,“那你现在这个举动?......有什么深意吗?” “没有,”叶苏秦咧着嘴笑了笑,“就是单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打算帮一下他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可怜。”桑伯恩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这种词汇竟然会出现你这种人嘴里。这个时代里,逮出任何一个人,都说不出这个词汇。你竟然会觉得他们可怜,竟然会怜悯他们,你没病吧。” 桑伯恩伸手过来按了按叶苏秦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叶苏秦笑着拍掉了他的爪子,神情中竟然有难得的娴静。他把双手枕在脑后,斜斜靠在一堵墙根上,空中的铅云低垂着,在强风的推动下缓缓前移。 耳畔有低低的细语,时不时一道道目光会投射过来,然后迅速转移。这些孩子很好弄,给了食物,吃完后,安安静静坐在屋沿阶梯上,一双双灵动的眼睛带着麻木,百无聊赖的盯着脚畔爬动的蚂蚁群,不吭不响。 “这些可是狼崽子,养了未必会记恩,更多的是恩将仇报。”桑伯恩还在孜孜不倦的劝解,以他几十年的丰富人生经验,各种人性阴暗的事情见识过太多太多,从情感上来讲,他对叶苏秦已经厚道了,如是旁人,大概不会这么苦口婆心。 “我想试试。”叶苏秦很认真的说道。 桑伯恩看了看他,看了很久,最后摊了摊手,也就不在继续说什么了。 他也学着叶苏秦的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前往剿灭聚居地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埋伏,那一次,我都觉得自己差点死了,还好,当时有你在。” “我从来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神上读到过那么多的信息,当时就觉得你这个人不简单。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这个世界很糟糕,我们出生开始就这样,有限的资源养不起太多的闲人,从出生开始就挣扎在死亡线边缘,我的童年跟这些孩子一样,可能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我可能比他们幸运许多。老实说,你这种做法,我除了诟病之外,其实也有些羡慕,因为这事我做不到,但,或许你真的可以。” “我可没这么伟大。”叶苏秦轻笑起来。 “可你足够迷茫。”桑伯恩站了起来,“在同流合污还是清流自处之间,你一直在挣扎徘徊。” “有这么明显吗?”叶苏秦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试着走走看吧,你会独自寻找到你要的答案的。”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很多事情,其实平时,桑伯恩没有这么大胆子说出来,但是今天莫名感觉有些不太一样,“卡特里特不是什么好公司,附近所有盘踞的武装势力都一样,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眼里窥伺着别人同样拮据匮乏的手头资源,处心积虑又畏畏缩缩。” “世界不该是这样子。” “世界应该被改变。” “如果谁都不愿意站出来,那么世界一百年也不会变。” 叶苏秦痴痴的看了他好久,这些话不该从桑伯恩嘴里说出来,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兵,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或许也会有小人物的狡黠和市侩。但理想什么的,真的挂不上钩。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桑伯恩笑着锤了他一拳。 “反正你也不愿意回去总部任职,留在这个小乡村,你早晚得露馅。你现在是扯着卡特里特的虎皮在吉奥拉混的风生水起,但泰罗和麦尔斯又不是白痴,等到哪天发现你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的时候,看他们怎么对付你。”桑伯恩怪笑起来,“你也得乘早想想自己的后路了。” 叶苏秦歪着脑袋思考许久,“要不,桑伯恩,你别跟泰罗混了,跟我混怎么样?” “得了吧,就你这穷酸样,劳资还要养孩子呢。”桑伯恩啐了一口,“你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养活或者安置这些孩子们吧。” 两人互开玩笑打闹了一会儿,日头渐渐偏西,荒原上,无所事事,本身也是一种幸福。 桑伯恩得回去,叶苏秦给了他两百块钱,这是他能够搜罗到的全部财产,这笔钱将用于购买食物和生活物资。 孩子们是无法被安置在吉奥拉的,这点叶苏秦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吉奥拉,他也只是一个客人,靠着卡特里特的虎皮,勉强受到吉奥拉本土势力的热情款待,他们招待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背后的势力和自身的实力。 所以你得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身上这份怯弱隐藏好。不必要的仁慈本身也是怯弱的一部分。 周围有无数双目光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你只能假装坚强,同时万分小心的掩盖自己的懦弱。 对于这些孩子的安置,目前他还没有什么头绪,手下留情是其一厢情愿,收养也是他不过脑的冲动行为,冷却下情绪之后,也不由得有些头疼。 他跟普通校官不同,没有自己的基业,没有自己能够安身的场所,如今又公然跟公司二把手对立,虽然公司条条框框之下,理查德不会明目张胆公然对付自己,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不啻于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自己的敌人。 库都兴防线上的权益之争,早晚会落下帷幕,里西奥不是霍纳森的对手,别看里西奥现在风生水起,不过是霍纳森预留下的陷阱,他了解霍纳森,这个刚毅的男子,在权谋上,跟他用兵上如出一辙,都擅长打防御反击战,先示敌以弱,然后行险一击。 等料理完里西奥,重新掌握兵权,势力暴涨的霍纳森,将是理查德手下最锋利的剑,而他与自己之间,也需要将一些东西清理清楚。霍纳森了解自己的能力,没有人希望自己在熟睡中被割下脑袋,霍纳森不希望,理查德也不希望,所以他们一定会对自己出手。 库都兴防线上,卡曼处心积虑的努力终将是给自己的弟弟送“关怀”。目前来看,理查德的政变方针也是先从外围剪除自己哥哥的羽翼,然后兵谏。 方式说不上好或者惊艳,但至少有效,同时也是将公司内耗损失降到最低的一种选择。 只是如今这个局势,外敌压境的情况下,兄弟阋墙,也不知道是好是歹。 不过这些,暂时跟叶苏秦来说,关系不大,他没必要去折腾数百公里之外的权谋之争。 月亮躲进了云朵,大地一片漆黑。 孩子们躲进了住所内。荒野上昼夜温差极大,自从工业革命后,地球的天气就渐渐变得越发极端;暖春季节,白天是三十多度的高温,晚上是零下十七八度的低温,野外根本无法住人,肆意的狂风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凛冽的寒潮如同刀子一样割人。 营地内的所有人没有多余的衣物,没有取暖设施的单薄铁皮屋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它们只能抵挡凛冽的寒风,但是抵挡不了四面八方灌进来的低温。 以前孩子们的选择及其单调,要么报团取暖,要么活活冻死。 叶苏秦将孩子们都召集起来,塞进了彼得的房子内,这是方圆之内唯一一幢功能设施完备的屋子,有供水系统,有取暖系统,有舒适的沙发和大床。 五十几个人拥堵在大厅里略显拥挤。 他们都是苦惯了的,席地而卧。 叶苏秦丢了一根柴火进壁炉,里面的火焰熊熊燃烧,丝丝热量散发出来,温暖着大厅里的所有人。 混泥土结构的墙壁和玻璃门窗也很好的将严寒阻挡在外面。 食物已经告罄,其间叶苏秦出去了一趟,却空手而归,附近已经没有任何能吃的野味了,能打的,也被这帮饥饿的孩子早早猎食光了。 只能勉强靠着野菜和水来对付一顿。 叶苏秦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同样,他的心也变得越发沉重。 自从从瘸子彼得那边出来之后,他就没为食物操过心,这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五十多张嘴。 四周鼾声大起,伴随着叽里咕噜肚子叫的声音,有年龄幼小的实在捱不住,悄悄爬起来往水龙头下灌一肚子水,然后回来继续躺着。 叶苏秦起来,悄悄拍了拍几个年幼孩子的肩膀,示意过来,在一个角落里,他掏出几根巧克力,敲碎了递过去。 孩子们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饥渴的望着黑色的零食,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起来。 他把巧克力分了,就这么多,四五个孩子每人也就分配到一小块,他们甜滋滋的塞入嘴里,双手捂着嘴,似乎生怕别人过来抢。 叶苏秦拍了拍他们肩膀,示意去睡觉吧。 等孩子们走了之后,发现有个人悄无声息的起来,站在身后看着。 叶苏秦拍了拍手,耸了耸肩,“没了,就这么多,你是大孩子,总不会还想着跟他们抢零食吧。” 叶苏秦笑着摸了摸菱的小脑袋,蹬蹬蹬的走上楼去了。 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显然叶苏秦误会她了。 很怪异不是吗?早上,双方还枪口相向,你死我活,现在的感觉,反而俨然是一种家人的温馨,认知中的世界不该是这样子才对。 他们应该被贩卖成奴隶,或者随手玩笑般的杀死,这才是他们该有的命运。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颠覆她固有的认知。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看年纪,似乎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为什么做的事情,却格外令人......令人.......令人不可理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谜(六) 叶苏秦站在阳台上,任由凛冽的寒风吹拂胸膛,他上半身光着身子,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他体质特殊,但是寒冷是真切存在的,通过他的肌肤,传递给大脑神经。 他的目光如同星辰般明亮,目视着外面的灰败的景色,脑子里不知道在思绪些什么,一动不动,手上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在他手指上,他才缓缓回过神来,随手将烟蒂一抛,红色的火星抛出一道抛物线,掉落在下面的草丛中,一明一灭。 外面的天气真冷,一如他冷却下来的心。 叶苏秦揉了揉自己的面颊。 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或许曾经是,但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其实也强硬要求自己变得冷血,以适应这个荒诞的世界,但是,似乎过去很久,在看到女孩那双倔强的眼神的时候,没来由的,似乎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懦弱的自己。 雅曾经就不屑一顾的告诫过自己,自己的同情心早晚会要了他自己的命。 训练营如此,考核的时候亦如此。 当初如果不管不顾,跟其他学员一样,或许也就没有接下来那么多的麻烦。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雅,那个跟他有一段露水情缘的女孩,恣意飞扬的浅灰色短发,英姿飒爽的身姿和凛冽的眼神,还有那一如既往的倔强。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初那一幕景致。 女孩的眼神里藏着无限的温柔,却也有无法挣脱的牢笼和徘徊不去的踌躇。 其实,她真的不太会撒谎,虽然已经很勉强自己去做到尽善尽美。 叶苏秦不太爱说话,但很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局势。 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在看到雅。 不过大概率,很渺茫。 她终究选择站在理查德那边,如果当初自己毫不犹豫的站在她那边会怎样?其实好像一直以来,也没有太多的选择等着自己。 卡曼和理查德,其实一直都想着自己死。 他那可怕“艺术”水平,其实已经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踌躇犹豫了。 当自己的考核成绩呈放在大人们的桌案上,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惊艳和惊喜于自己公司又多了一员悍将,他们反而先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别人手中最凌厉的一把刀。 这把刀发起狂来,恐怕无人能够遏制。 相比较起自己的性命,什么天赋,什么人才,什么优异,什么公司战略层面,都得统统往后放。 但,政治有政治的套路。 哪怕如卡曼这种,也只能通过一些小手段令自己悄无声息的消失。而不能明目张胆的抹除。 先是送给莉薇娅这个疯女人做实验,接着又派遣给哈里斯追缴荒原之兽,后续又在无支援的情况前往战事最激烈的扎浮罗尔。 一切的一切,都是通过合理的手段,令自己消失。 只是自己的顽强,超出了上面几人固有的考量,从而显得令他们有些惊慌失措。 他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堂而皇之的搬出荒野的法则,似是而非的解释一通,以为这样就掩盖过去了。 叶苏秦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看得懂这些权术手段。 所以,他选择远离卡特里特。 他本可以选择哈里斯,但是转念一想,跟着哈里斯,和跟着卡特里特,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他一直以来选择了逃避。 不逃避又能如何,真觉得自己能够对抗整个卡特里特? 第二支烟,也随着杂乱无章的情绪,下的很快,他把烟蒂狠狠丢在地上,踩了踩。 他扭头,吃惊了一下,黑暗中,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是菱。 恶劣的情绪和斑驳的思绪令他一度松懈了警惕,竟然没有察觉菱的到来。 这个消瘦的女孩看得出来精心打扮了一下自己,蓬头垢面的脸蛋用湿布擦干净了,头发蘸水梳理过,看上去要漂亮多了,她的眼神带着怯生和倔强,勉强透露出几分成熟的味道。可惜,偏偏她的脸上还存留着青涩的稚气。 女孩很瘦,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 到处破洞的麻布衣,四处漏光,可以一览无余的将她里面看个通透,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贴着肋骨上的黝黑皮肤和嶙峋的身材,令人丧失了任何猥亵的欲望。 女孩在目光的注视下,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某种重大的决定,她狠狠深呼吸了几口,动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丢在大床上。 她双手撑开,紧闭着眼睛,做着一个大字型的姿势,忐忑的等待着什么。 叶苏秦足足愣了一分钟,终于从女孩的举动中理解了对方的涵义,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他蹑手蹑脚的从行军囊中扯出一席毯子,轻轻盖在女孩裸露干瘪的身躯上,然后随手出门,轻声轻脚的将门带上。 渐渐的,楼梯口传来脚步轻缓的声响。 女孩呆愣愣的睁开眼,不知所措。 剧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原本以为......以为会发生点什么。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女孩眨了眨眼睛,撇着头,无法理解。 第二天凌晨,桑伯恩开着车过来了,后备箱里装满了各种物资,最多的还是食物。 叶苏秦在角落里对付了一晚,当桑伯恩过来的时候,看着在屋外角落里躺着的叶苏秦,一脸嗤笑。 “你到底是当了奴隶头子,还是当了奴隶崽子。” 面对桑伯恩恶毒的玩笑话,叶苏秦没有当一回事,而是招呼来孩子卸下物资,热气腾腾的炊烟飘荡在这久违小村落中,袅袅直上。 吃过了早饭,孩子们明显又热络了一些,精神气貌比之昨天好了很多。 叶苏秦招来几个妇女,安排他们看管和照顾这些孩子,并把保险柜的钥匙给了她们。两百块的食物仅仅只够这伙人一周之用,桑伯恩还往里面添了一点钱,不过,怕是也坚持不了十天。 此刻叶苏秦身无分文,他安排好后续事宜之后,坐上了桑伯恩的车。 一路上,两人罕见的没有扯皮说话,都很沉默。 几个小时后,来到吉奥拉。 泰罗对于叶苏秦昨晚的去向一概不问,依旧热情招待了他。 今天的早餐是熏猪肉配上蔬菜沙拉。 泰罗是无肉不欢的人,不过因为身体原因,最近也忌口了很多,不在大鱼大肉。到了他这个位置,如果不出什么大错误的话,安安稳稳可以干到退休,然后在吉奥拉安度晚年。 整个席会在一小房间内,侍者们倒上酒后,退了出去,席间没有旁人。 叶苏秦知道泰罗有话要讲,故摈弃左右之人。 恰好,他也有一些事情想跟他聊聊。 嘎吱嘎吱.....泰罗嘴里叼着一根芦笋嚼啊嚼,拿起雪白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投射过来,叶苏秦放下餐刀,知道对方要讲话了。作为必要的礼仪,他放下餐具,耐心等待对方发话。 “最近,镇子里发生一桩趣事。”泰罗神情平常的摆弄着刀叉,专心致志的切着熏猪肉。话题以闲聊的方式展开。 “你也知道,我们这边也算交通中枢渠道,北部是库都兴山南脉的扎克鲁峰,东部连接重镇塞尔维,西部又是总部小镇。南来的,北往的,但凡有什么物资输送,都免不了要走这一条路,所以信息相对那些西南偏远地区,要稍稍流通得快些。” “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在黑市里出高价买扎克鲁峰以南位置的地形图貌,视频拍摄也好,地图侧写也罢,只要给的出东西,就给钱,不打折扣,每探明一平方公里,给一千块。” 叶苏秦旁听着,微微有些触动。在黑市里,完成任务不打折扣,这听起来有些不太寻常。普通猎人,哪怕做到极致,雇主也会寻个由头扣佣金,只是多少罢了,这个多少取决于佣兵心理承受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会直接拔枪顶在雇主脑门上。 不扣钱,本身就是一种厚道,是一种罕见的情份。 这样的商人,在这个时代,几乎闻所未闻。 背后一定是个大家族。叶苏秦得出了结论,只有大家族才不会铢锱必较。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库都兴山南脉,扎克鲁峰那里人迹罕至,地势偏远,一直以来也没听说什么有价值的物种或者矿产资源被发现。对方兴师动众,而且酬劳给的不菲,怎么看,里面都有些耐人寻味。” “附近几个村镇都被人投放了任务单。里里外外差不多有二十多支队伍前往,有附近活不下去的流民、有常走这一条线的猎人和雇佣兵、也有一些最近刚来,有某些深厚背景的家伙们。” “不过,目前无一队伍活着从扎克鲁峰回来,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虽然之前也常年听闻那一代有些怪异的事情,但也没发生过这种集体失踪或者死亡的事件。” “而且,那些后发的家伙,装备不菲。”他抬眼看着他,嘴角在笑,但这股笑意里带着太多意喻难明的东西。 “某些身后背景的家伙们!?你指的不会是哈布斯堡麾下的人吧。” “除了他们还有谁?他们最近十分热衷于开拓山区那边,那边有很多躲避战乱过去的村民,好多发展的还不错。可惜,坐拥宝山不自知。” “包括库都兴在内的北方山区,蕴藏着多少矿藏资源,我不清楚,但是上世纪国家资料库里的记录显示,蕴藏可是很富饶。可惜当初因为条件限制,开采力度有限。” “不过这个难度,对于哈布斯来说,也不能算限制,他们的开矿技术手段高超时代一个档次,要从大山里把资源运出来,不难。” “欧洲金属和化石资源几乎被开采殆尽,一个组织想要跳出这个圈子,发展起来,必然缺乏不了一个能够持续不断源源提供低价资源和人力的殖民地。卡汶狄不错,距离不算远,而且附近也没有势力出圈的大佬。”叶苏秦切下猪肉塞进嘴里,侃侃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之前一直在北方山区开拓,来这边倒还是第一次,而且看对方举动,很迫切的样子,里面的护卫人员,档次也明显高了一档次。” “应该是那边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估计这次任务发布,也是他们发布的吧,毕竟相比较起来,对于哈布斯来说,几千几万的,真不叫什么钱。能够网罗一批炮灰去探路,这笔买卖,不亏。” “我也很好奇,那边到底发现了什么。”泰罗感慨道。 叶苏秦知道肉戏来了。 “听说,你最近有些缺钱。”泰罗哈哈一声,“如果有兴趣的话。” 叶苏秦双手绞着,目光透着一丝无奈。是桑伯恩,毕竟他是泰罗的兵,虽然这几天看起来好像完全就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好大哥,但是有些事情,对方不可能瞒着泰罗。 当然,叶苏秦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反感对方。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帮助你什么。 自己养孩子的事情,早晚会被泰罗知道,只是这个时间维度未免太短了,估计昨晚桑伯恩回去,就事无巨细,一股脑都向泰罗汇报过了吧。 目前就看泰罗的态度了。 他是吉奥拉治安官和公司委任的安全主管,属于吉奥拉的三把手,跟镇长麦尔斯尿不到一个壶子里去。再说,两人之间还有交情,他是泰罗送进公司接受培训的,理论上自己现在地位高了,应该投桃报李。 有这么一两层关系在,两人之间就算没有什么,实际上也是绑在一起的。 “公司安排的?”叶苏秦抬眼看他,语气平淡,仿佛不在说自己的事。 “对,公司安排的。”泰罗并不否认,而是点了点头,“你前脚刚到,后脚我这边就收到信了。” “理查德!?”叶苏秦不确信的询问道。 “那倒不是,是卡曼。” “哦,这样啊。” “就这么轻描淡写!?”泰罗假装吃惊的笑了笑。“你到底捅了什么大篓子,让公司两大boss那么牵肠挂肚。” “你心中早有答案,何必问我,”叶苏秦挑起一根芦笋在嘴里嚼着。 “果然传闻是真的。”泰罗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总部离我们太远,虽然手伸不到这边,但是命令下来了,我也得照章办事,不然,我很难做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谜(七) “果然传闻是真的。”泰罗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总部离我们太远,虽然手伸不到这边,但是命令下来了,我也得照章办事,不然,我很难做人。” 他指了指上面,示意镇长等人盯着的意思。 “按规矩办事吧。”叶苏秦倒也很体谅对方。 “为什么不加入其中一方?卡曼也好,理查德也好,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毕竟,以你的天赋,大家想不怕也难,谁也不想你落在对手手中,自己出门溜达一圈,脑袋被人从两公里外一枪嘣了。” “卡曼跟理查德毕竟不是能力者,而且就算是能力者,也防不住你神乎其技的一枪。” “其实.....”叶苏秦犹豫良久,最终吐露道:“哈布斯堡也在招募我。” 泰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镇定了下情绪,淡淡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妨答应。相比较起来,那边更适合你,那边到处都是能力者,相比较起来,不如这边木秀于林。老实说,你的天赋在哈布斯那边,真的只能算中人之姿,也不会有人处心积虑对付你,你会活得很轻松,也很快乐,我觉得你该考虑一下。” “当然了,如果你真的要去哈布斯的话,把安蒂也带走吧。” “她不是你的?”后面的话,叶苏秦没有继续下去。 泰罗随意挥了挥手,“她是我一位已故战友的孩子。他为了救我,牺牲了,我把安蒂收养过来,我也希望她在这个糟糕的时代有个好归宿。你看上去不错,至少比镇子里大部分人值得托付。” 叶苏秦恍然。 “我会考虑的。”叶苏秦点了点头,“总部给我的任务是什么?不会是去探索扎克鲁峰以南。” “你不会真的要去做这趟任务吧,毕竟目前情况来看,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泰罗笑了笑。 “可我不去,你很难交差,我会注意的,边缘走一趟,无关紧要的提交一份报告就行了。”叶苏秦说。 “可真敷衍。” “毕竟,他们就差撕破脸了,我敷衍一二,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而且,卡曼跟理查德近期也会有结果了,等腾出手来,我想,我的麻烦也就来了。” “挤在夹缝中,可真不好受。”泰罗笑了笑,“我老了,只想安心过退休生活,你们几尊大佛,我是一个都吃罪不起。” 他站了起来,步入后面的橱柜,拿出一袋子钱币丢在桌上,厚厚的一声响,无数硬币抛散出来,在桌子上撒满了一堆。 “这是我私人资助给你的两千元经费,反正你也要跑一趟,不如帮我个忙。”泰罗说。 他郑重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丢了过去。 封皮有些老旧,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叶苏秦伸手将日记本捞过来,皮制的封面边缘已经出现多处磨损,里面的纸页也变得有些泛黄和蓬松,不光年代有些久远,常年被翻阅,也在上面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叶苏秦抬头看了看他,泰罗微微颔首,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翻开扉页,一张老照片贴在上面,上面的年轻人朝气蓬勃,背景是一辆敞篷军车,后面是水泥地面,从隐隐绰绰的隔离网和建筑可以看出,似乎是某个军事基地。 年轻人跟泰罗有些相像,从照片底部的日期来看,应该是他的爷爷。 叶苏秦翻开了第一页。 “8月22日,晴。又是枯燥的一天,距离退伍还有六个月,该死的。今天伯恩跟祖马又因为琐事打架了,排长把我叫去臭骂了一顿,嘁,这届新兵真难带。好像快点退伍,好像赶紧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岛。噢,下午的时候博登好像在礁岩下面钓了一条大石斑,啊哈,今天有口福了。” “8月29日,阴。距离退役又临近了几天,今天又是无所事事。下午的时候,人事处的几名干事过来考察了,也不知道这么个破岛有什么地方值得考察的,管它呢。” “9月2日,雨。今天没有出操,太好了,又是摆烂的一天。中午排长把我叫过去了,聊了一会儿天,他说最近上面要抽调几名人员前往内陆。他叫我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啊哈,太好了,可以回陆地了,谁愿意待在这个鸟地方,连个女的都看不到。” “9月15日,阴。刚下飞机的我就被一辆军车接走了,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我们已经在环山公路开了两个小时车了。不知道新的单位怎么样?一切都充满好奇感。” “9月16日,晴。我与四名战友一同踏入了新的环境。这里地处偏僻,方圆百里看到任何村落。我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没错,我们被分配进工兵营了,工作任务就是挖掘山体。他们似乎想在下面建设一个永固型军事基地。fuck,还不如待在老单位呢,唉。” “10月15日,雨。新来的连长找到我,苦口婆心做了半个小时思想工作。我委婉的提出,我两月份就到期了,并不想继续服役下去。连长望着手上那份延长服役期限通知书,笑笑说,你在考虑考虑。” “10月16日,晴。我最终考虑还是留了下来,我签了一份三年合同,年底我就是一名士官了。原因无他,我缺钱,缺很多很多钱,但是现在退伍出去,我毫无工作经验和能力,留在这里,每月可以领取到三千多块钱工资,算上补助和军龄奖励,到手可以三千七到四千,这在外面是不敢想象的,老爹做了二十年工人,现在也才一个月一千一。” “11月6日,晴。老爹的病依然没有好转,医生说是积劳成疾,需要慢慢调养。调养,调养,又是调养,每天的药钱分文不少。沉甸甸的压力顶在肩膀上,弟弟要上学,老爹要看病,靠老妈一个人的收入根本撑不住,今天傍晚,我走进了连长的营房。” “11月20日,晴。今天博登轮休,带着几个兄弟开车两百多公里去山脚下的县城去浪,憋了大半年了,终于可以释放一下天性。我没有去,出去一趟得花不少钱。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带了很多好吃的,我没有动,吃人嘴短,以后总归要还的。 “12月25日,晴。今天过年,连长给下面放了假,只要别跑出去太远,别太过火就行。今天终于开了荤,炊事班宰了一头猪,外面蒸笼里全是白花花的肉包子,看着馋死人了。这里太偏僻了,补给半个月才来一趟,一月到头吃不了几顿荤腥的。晚上看电影,正看得起劲,连长急匆匆过来吹哨子召集人手,听说有一名执巡逻哨的新兵失踪了。” 叶苏秦翻到这里抬起头,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相信泰罗不会无的放矢,日记本不厚,大概也就两百来篇的样子,他继续翻阅下去。 “12月26日,阴。昨天寻了一晚无果的新兵,竟然今天早上自己回来了,他脸色有些蜡黄,神色有些迷茫,连长一连发问,他都迷迷糊糊,不知所措的样子。下面来的久的老兵交头接耳,从他们交谈中,我才知道,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年都会发生两三回。一名比较迷信的老兵说,这山里不干净,那山坳对面原本有一处村落,以前日军侵略卡汶狄的时候,抵抗军依托村子建了个前哨站,可惜叛徒出卖,日军带着人清剿了那个村落,整村人都被杀死,暴尸荒野。这新兵,是被那边的孤魂野鬼叫去勾魂了。” “那鸟人越说越玄乎,大白天的吓出我一身冷汗。” “1月6日,小雨。今天又是我执南边的巡逻哨,同队的有四人,往前走两公里有个遗弃的哨所,到那边再回来,就算任务完成了,不过大晚上的,山路不好走,也不知道上面哪个脑子当屎兜子用的干事想出来的巡逻路线。” “走到一半,我有点尿急,示意他们先走,自己等会跑过去跟他们汇合,几个人嬉嬉闹闹说我懒人屎尿多,嘁,这帮牲口。” “我寻了个地儿,拔下裤子放水,这大晚上的,树荫婆沙,看得人心瘆得慌。” “什么东西,我没看错吧,下坡下面好像有个白影子,它在动?天呐,我赶紧摘下步枪,它站了起来,好像是个女孩?夭寿啊,这大晚上附近又没有村落,拿来的女孩,难道是基地干事们的女儿?跑出来了。” “那还得了,荒山野林的,我赶紧下去........▇▇▇▇▇▇▇▇▇▇▇▇▇▇▇▇▇▇▇▇▇▇▇▇。” “▇▇▇▇▇▇▇▇▇▇▇▇▇▇▇▇▇▇▇▇▇▇▇▇。” “▇▇▇▇▇▇▇▇▇▇▇▇▇▇▇▇▇▇▇▇▇▇▇▇。” “1月7日,晴。▇▇▇▇▇▇▇▇▇▇▇▇▇▇▇▇▇▇▇▇▇▇▇▇,▇▇▇▇▇▇▇▇▇▇▇▇▇▇▇▇▇▇▇▇▇▇▇▇。” “3月5日,晴,我今天找到了上次那位失踪的新兵,我把他拉到角落里。▇▇▇▇▇▇▇▇▇▇▇▇▇▇▇▇▇▇▇▇▇▇▇▇,▇▇▇▇▇▇▇▇▇▇▇▇▇▇▇▇▇▇▇▇▇▇▇▇。” “4月9日,晴。今天轮到我休假,我打发走几个原本应该随队开车去往县城共同轮休的同事,说自己有点私事要办。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然后扭头往营地方向走。” “▇▇▇▇▇▇▇▇▇▇▇▇▇▇▇▇▇▇▇▇▇▇▇▇。” “事情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 “@#¥%%…………&**()*&……%#@” 他连续快速翻阅,大量的地方被涂改,用那种很浓的墨水直接抹掉,根本看不出任何覆盖墨迹之下的痕迹。 泰罗的爷爷到底发现了什么?什么跟他预想的一样,到底怎么回事? 正本日记本,前半部分还好,就是叙述一些琐事,后续虽然大面积涂改,但是还有一些字迹,到了‘事情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这段落后,后面一篇全是看不懂的潦草文字,如果这些凌乱的线条还能够称之为文字的话。 看得出来,书写人的状态已经有点不对劲了,虽然线条凌乱,但还有章法,到了后面更加诡异,仿佛一个人在发疯状态下的信手涂抹,密密麻麻无序的线条充斥其中,其间夹杂着各种蓝色或者红色的字迹。 叶苏秦连续快速翻动,将这些鬼画符一样的篇幅翻阅过去,渐渐,又有一些字眼透露了出来。 “**年10月26号,我们在寒风中等待着一辆辆军车的到来。我们被撤销了番号,基地也被永久封闭,除了留下二十人的养护人员之外,其他人今天都必须乘车离开这里。” “走的时候,我们签了保密协议,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将基地内发生的事情透露出分毫。连长不停的抽烟,心绪不宁的样子。我抬眼,最后再看了一眼徐徐关闭的钢铁大门,有工人小跑着用水泥封堵入口。” “那是一座镶嵌在营地内部的防核设施,里面封存了一批老式战车和火炮。已经修葺完毕,即将交付使用,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那些事情。上面已经知悉了事态严重性,不得不进行封存。至少在问题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前,撤离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我在这里待了三年,鬼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我出去写一本书,把这几年的经历写出来,一定会大卖。可惜,签了保密协议。” “希望这些钢筋混泥土足够牢固,能够封住那该死的玩意儿。” “我坐上了军车,大概这辈子不会再踏足这儿了。我把坐标记录了下来,x.y。虽然觉得大概有生之年不会来了,或许,年迈之时........我会回来的,等着帕芙拉。” 日记到此为止。后面的几页被撕了去。叶苏秦合上了日记,轻轻抚摸着磨损的封皮。内心有种荒诞和毛骨悚然的直觉。 “你的委托,不会是让我找到这座封存的军事基地吧。” 泰罗点了点头,“如果可能的话。” “从文字中可以看出来,我爷爷遭遇到了不得的事情,我大概猜测可能是在挖掘隧道的时候,遇到了化生。” “化生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2024年的时候,就有关于化生的目击记录?我以为这是三战当中使用的生化武器。” “化生是生化武器,这点确认无误,但是不是人为创造的,尚还两说。”泰罗摸了摸胡子,“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时钟塔的研究员们,他们那边有着保存完善的资料记录和研究笔记。你问我这个大老粗,抱歉,这种问题,我注定无法回答你。” 叶苏秦撇了撇嘴。 “对于狩猎化生,这个,你是行家,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清剿完毕后,我会派人过来,那里面有一批二战时期的老古董,对于总部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淘汰货,对我来说可太值钱了,简单维修之后,就能够拿出来威慑。” “那基地离我们太远,权且赠送给你吧,反正你在养孩子,养孩子也需要一个安全固定合适的场所,那边以前是旧时代卡汶狄的一个防核防生化避难所。内部有一整套饮水、食物、防御、医疗及空气自净系统,对于当‘幼儿园’,可太用得上了。” 叶苏秦站了起来,捻起一枚硬币塞进上衣口袋里,“谢谢,我拿一枚就够,剩下的报酬,请你交给桑伯恩,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头也不回的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谜(八) 离开吉奥拉,道路重新变得荒僻起来。 笔直蜿蜒的旧时代公路在骄阳炙烤下弯弯扭扭。 又是一个大晴天,对于热带气候的卡汶狄来说,三四月份的时日里,暖阳高照才是应有的正常气候,可惜,山的那一边,冰天雪地,山的这一边,烈日当头。 两个地方相差不过数百公里,气候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带有强烈紫外线的阳光无情地灼烤着大地,叶苏秦身上套着厚重的斗篷,这种特殊材质的斗篷可以将毒辣的阳光都隔绝在外。他走得并不算快,但速度恒定。 他在吉奥拉几乎没怎么补给,原本沉甸甸的背囊现在变得轻了一些,他身上仅仅只携带了三十发子弹和几枚触发式手雷。还有的,就是肩膀上厚实牢靠的狙击步枪。 他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眼中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奔行了一个上午,终于在视野尽头,出现了迤逦蔓延,峰峦重叠的山体,自西而始,自东而落。如同横陈在面前的一堵天堑。 库都兴山就在眼前。 望山跑死马。 虽然群山就在眼前,但叶苏秦知道,沿着这条路,起码还得走上一天一夜才能够到达山脚。 叶苏秦简单在路边休息片刻后,准备重新上路,他抬脚正要往前迈一步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悬空着,没有落下,而是挪动到一边,他蹲了下来,仔细查看脚边的地面,上面有一道道错乱的脚印。 这条路是上山的必经之路,自从某个势力在黑市挂出一千高昂的悬赏来求证探索扎克鲁峰以南地区的任务后,寻常冷僻的道路变得繁忙起来,里里外外不下数十支队伍在这段时间经过这里。 寻常的脚印,叶苏秦倒也不会去过多在意,他跟那些人的目的不同,没有利益冲突。况且寻常流浪者和雇佣兵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只是眼前的脚印!? 流浪者和雇佣兵都是穷苦之人,就算有钱也会把钱花在食物、女人和武器装备上面,不会有人特意去花大价钱买一双高邦战术靴。 他们大多对衣服鞋子之类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够蔽体和御寒即可,不会在美观上大费周章。 但是眼下的脚印与周围凌乱的鞋印不同,上面的花纹排列有序且不同以往的鞋纹,鞋纹主要作用是为了增加摩擦力和抓地力,所以样式比较普遍和通用。但是眼前的鞋纹花饰雕刻繁复,整体构造简洁却不简单,这种花纹有点类似某种图腾或者徽记。 两片s型攀延对称的橡树叶中包裹着一个构造繁复的、由多个线条组成的圆环。 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脚印分布来看,这伙人在这边徘徊了一会儿,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山之人逗留也多半是为了休憩一会儿,但看脚印分布,很有规则和秩序,并不凌乱,显然在这边似乎筹谋了一些什么或者布置了一些什么? 叶苏秦猛然抬头,朝着四周看去,周围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唯独有几个小土坡无序的罗列在地面上,高度普遍不高,只有四五米的样子,对于狙击手来说,地形过于单调,不是理想的复杂地形。 越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地形,叶苏秦内心的不安越发悸动。 风不断从他身上掠过,将丝丝寒意强行灌注到他的衣服里。他闻到了丝丝躁动。 隔着百米,一处山丘上面折射出一道反光。 经验老道的人,第一时间就会猜测出是这是瞄准镜发出的反光,但是叶苏秦反其道而行,单膝跪地据枪,枪口遥指另一个方向,并不去管那处反光。 下一秒,一个脑袋从荒野上随处可见的杂草堆里露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扫开草茎,那偷袭之人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同时身体违背物理限制的整个横移过去。 南脉,扎克鲁峰那里人迹罕至,地势偏远。 很难想象有人会按部就班在这里布下如此阵势。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也同时结束。 脑袋一仰,半个头盖骨被掀飞,红白之物喷溅而出,星辉般洒落下去,溅得到处都是。 枪声就是信号。 四周,隐约间有十数道人影开始从暗处冲了出来。 黄沙漫天,风吹得人几乎无法站稳。这里的地形复杂,山丘起伏不平,仿佛是大自然的迷宫。 他们隐藏在山丘的阴影中,等待着猎物的出现。他们的身上穿着土黄色作战服,脸上涂着伪装油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们的眼神冷酷而坚定,手中的枪支闪烁着寒光。 叶苏秦独自一人,他的身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孤独。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战术服,头戴兜帽,面无表情。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伏击者们发动了攻击。他们从山丘的阴影中冲了出来,手中的枪支对准了叶苏秦。子弹如雨般倾泻而下,带着死亡的威胁。 叶苏秦的反应非常迅速,他立刻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避开了敌人的火力网。他迅速地换上了新的弹夹,然后瞄准了一个敌人,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那个敌人应声倒地。叶苏秦没有停下,他继续射击,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倒在了他的枪下。然而,伏击者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们更加疯狂地攻击着叶苏秦。 唿哨声,远近几处响彻,那些黑衣人停下了攻击,扭头开始溃逃。 对方人数是自己的数倍,没有理由放弃,而且为啥在这里会有截杀的部队,叶苏秦很难理解。 对方的撤退,乱中有序,不是寻常流民武装,而且武器装备先进,看来泰罗说的那一支特殊部队就是他们了,只是他们既然发布消息让人帮忙,为啥还要截杀来这边的人,显然说不通。 等等,他们的目标是我? 虽然觉得可能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综合各方面来看,自己的猜测很大程度上可能趋近于真相。 他们在阻止自己进入山脉还是源于卡特里特的默许? 这些不得而知。 叶苏秦只能换了一条进入山区的小道,那条小道更加崎岖和荒僻。 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脚下的路越来越艰难。 爬上一座山头,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景象。这里的山峰高耸入云,峭壁陡峭,仿佛是大自然的杰作。山体的颜色呈现出灰白相间的色彩,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山脉中几乎没有一丝生机,只有一些稀疏的植被点缀其中。这些植物顽强地生长在岩石缝隙中,它们的叶子干枯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山脉中的河流也是干涸的,河床上只剩下一些碎石和沙土。曾经湍急的河水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寂静和荒凉。 在这片荒凉的山脉中,没有动物的踪迹。只有一些孤独的鹰在空中盘旋,它们发出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夜晚降临时,荒凉山脉更加寂静。星空璀璨,但却没有一丝温暖的光芒。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冰冷的气息,让人感到无尽的寂寞和孤独。 这片荒凉山脉给人一种压抑和沉重的感觉,仿佛它隐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秘密。人们在这里会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惧,仿佛被大自然的力量所吞噬。 叶苏秦放下包裹,在一片背风之处简单做了一顿饭菜。 吃完睡觉。 山涧晚间的风,冷的像刀子一样割。 翌日清晨,起来后再次搜索,这次搜索范围扩大了一些。 接连几天在这片徘徊,没有寻到任何的可疑地点。 他很怀疑过去了那么久,泰罗爷爷的日记本,是否还真实可信,或者记录的地点是否存在。 就在茫茫然怀疑之中,一座凹进去的小山谷突兀的出现在叶苏秦的眼前。 山谷出口位置还能依稀分辨到混凝土路基的痕迹,大地在龟裂,暴雨和尘土掩盖了后续的痕迹,只有入口处因为山脉交叠导致保存尚算完好。 越往里,公路的痕迹保存越加完好,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见的人为建筑物。看起来,这片区域即使在旧时代也少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不知道是过于寒冷的气候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公路差不多全部损毁,有些地方拱起成一个一个土包,连周边地形都有所改变,而还算平整的路段上混凝土路面也已经到处开裂,爬满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不过,由于周边区域只有这部分人造物体,因此还是勉强可以辨别出公路的走向,延伸的终点正是山脚下的一个生满了杂木的山谷。 叶苏秦心中微动,一路向山谷接近。这是个不大的谷地,也就几百米方圆,山谷尽头有一个隐藏在杂树中间的甬道,甬道还有一段破碎的公路。树丛当中,还可以看见一辆废弃的汽车残骸,不过黑糊糊一片烧得只剩下钢铁框架。车身中间顽强地长出了几株灌木,显然这辆车扔在这里已有很多年了。 叶苏秦小心翼翼地穿过枝桠横生的灌木丛,将所有的枝叶复原。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凡是走过的地方,尽量不留一点痕迹。 也不知道往里走了多久,天空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大片大片的建筑残骸忽然就这么跳入到眼帘中。 这里看上去废弃了很久,但毋容置疑,这里曾经很繁忙,营房的排列错落有序,大片大片工程属性的建筑早已在风吹雨淋下腐朽坍塌。 大面积的操场成了野兔们的乐园,无数的生物在里面跳跃穿梭。半个高的茅草到了胸口,还在疯狂的生长,老的死去,新的萌发,如同这个颠倒的新世纪。 建筑物向后延伸。 果不其然,如同日记本上撰写的那样,巨大的山体横陈之下,如同一条卧龙,而卧龙根处,有个被钢筋混凝土封堵的巨洞。 那里面应该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谜(九) 虽然大门被封堵,但日记本记录中说过,有一道寻常维护的小门,当时泰罗的爷爷那批军人撤出的时候,其实还留下一个班排建制的看守部队,人数足有十五人,其中有半数是技术人员,用于日常对内部设备进行维护。 根据日记上的指示,叶苏秦很快找到了那道隐蔽的小门,上面的电子终端竟然还在闪烁着红光,说明内部的设施还在运行。 对于小型核反应堆提供电力支撑能源的防核地下设施来说,几十年的时间不足以令其彻底失去功能。 如此,倒也能够说得通。 叶苏秦有泰罗提供的身份证明,一张黑色的金属卡片。 正准备放到感应器上面刷的时候,叶苏秦忽然心中产生警觉,他倒退了几步,低伏下身子,蹲着查看,只见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有几缕微不可查的痕迹。 看来自己未必是第一轮的访客。 叶苏秦站了起来,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推。 应急灯在闪烁,甬道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之口,正在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的探险者献祭上他们的身躯,鲜血,以及灵魂。 .......... 杰克是一名退伍老兵,退役后,跟着几个同样落魄的男子组建了一支探险队。 老实说,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卖命的。 所以他们的生意也称不上有起色,甚至连勉强果腹都略显困难。 团队里还有几名成员,除了把暴力就差写在脸上的两名前退役军人外,还有负责侦查的丽莎和技术专家汤姆。他们五人组成了一个默契的团队,为了生存,也为了该死的尊严。 化生的生物样本在黑市上往往能买上个好钱,其他零碎的探险也会给他们带来或多或少的收获。 杰克拥有十年的野外生存经验,这足以保证他这支团队不会早早被怪异化生或者别有用心的冒险者团灭掉。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冒险,这场冒险给他们带来差不多两千五百元的收入,于开支相比,这笔钱仅够他们维持大半个月的开销。 正在为下一个月的生活费烦恼的档口,一个黑衣人找上门来。 他开出了一个不容易令人拒绝的价码,而任务也很简单,就是前往东南亚某个区域的山区探索一个已经沦为废墟的军事基地。 对于缺钱的杰克一伙来说,这是无法拒绝的事情。 于是几人带上装备,搭乘雇主提供的载具来到了这边。 经过几天的艰苦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被遗忘的军事基地。基地的大门紧闭,周围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杰克挥了挥手,丽莎立刻拿出了一把电子钥匙,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打开。门后是一片漆黑的隧道,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他们点燃了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隧道。隧道里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味,墙上还有一些模糊的血迹。丽莎皱了皱眉头,用无线电对讲机说:“这里好像曾经发生过战斗。”杰克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前进。 整个军事基地空间很大,大概分上下三层,地面一层上面沿着主隧道,分门别类在岩体上开凿出了数个空间极大的军事仓库,里面摆放着各种武器和装备,小到枪械弹药,大到战车飞机,一架架罗列在硕大的空间,保养有序,涂抹着厚厚的防锈油。 飞机战车被罩衣收拢,下面还是很新,虽然罩衣上是厚厚一层灰尘。 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过来打理过了。 显然易见,这是一个旧时代当地政府的斥资搭建的预防三战的战争储备中心。 杰克和小队成员对视了一眼,心下窃喜,这里的东西拿去贩卖,别说全部,就是极小的一部分,也足够他们受用终身。 捡到宝了。 第二层是生活区,坐落在地下二十米的深度,这个深度几乎可以规避当下已知的所有核爆武器的影响。 两层连接甬道上有一扇硕大的金属门。 汤姆走过去查看,门边的一个金属控制平台,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看来这个就是钥匙孔。 旧时代,各类电子锁和特种锁层出不穷。在旧时代最后三十年出现的结构锁则被广泛用在各种基地、保险柜和秘室等场所。结构锁是通过特种合金来制作钥匙,并且记忆钥匙的内部空间结构,以特殊的波长来探测钥匙内部,从而打开门锁。这种锁的特点就是除了首批钥匙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可以打开。实际上,在结构锁刚刚出现的二十年内,当时的科技还无法仿制结构锁的钥匙。等到金属工艺可以仿制钥匙时,想要仿制出一批钥匙,花费的代价也往往超过整套系统的数十倍乃至数百倍。与旧时代后期广泛民用的电子锁相比,这种锁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只认钥匙不认人,恰好符合了某些人特殊的需要。 这种结构显然无法通过物理或者电子入侵方式破解。就算能够破解,也不是他们这个小团队能够做到的。 好在雇主给了一把金属卡片,他试着在凹槽上插进去。 他们也仅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战争过去将近五十年了,这个基地最大的可能是耗尽了一切能源,所有的系统均已锁死。如果是那样,那么想要进入基地,就只有硬炸开大门,或者是寻找到通风与排污管道才行。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安全性是基地存在的意义,能被轻易从外部侵入的基地是毫无价值的。 不过基地给了他们一个惊喜。随着金属卡片的嵌入,控制台上方折射出几道光彩,扫描了卡片全身后。随着沉重的液压机的轰鸣声响起,隐藏在洞壁内的排气孔喷出大团雾气,然后是锈蚀金属构件间艰难而又生涩的摩擦声。金属门先是向后退进,再向侧方滚动,收入到山壁内,将后面的第二层的入口露了出来。 小队没有急着进入第二层,而是透过短短的通道向基地内望去。漆黑的岩石隧道顶部,有一台自动防御架构在缓缓移动,冷冰冰的枪口扫描着众人,不过很快示意警惕的红灯跳转成了安全的绿灯。 几人倒舒一口气,踩着无声的步伐朝着内部探索而去。 基地内部到处是非常暗淡的红色光芒,这也是基地进入了全面节能状态的标志,尽可能的节省照明用的能源。不过主要区域以及一切自动门的能源供应都是优先确保的。 随着深入,后续的布局渐渐明晰起来,走过一段不长的甬道后是一个立体的空间,环形廊道上面分布着一个个员工房间,不大,每个房间大概只有七十多平米,足足有两百多个。 最前面的是个警卫室,坐落在入口处。像个小型的碉堡,拱卫着内部的安全。 房间里放着四张行军床,上面的枕被积满了灰尘,靠着墙壁则并排放着四具金属衣柜。与房门相对的墙壁上则安了一排枪架,整齐地码放着橡胶棍、霰弹枪和自动步枪。 没有窗口,有的只是一片射击孔。对准的正如入口方向。 出去是一道走廊,走廊左方依次排列着工作人员宿舍、餐厅与储藏室,基地中后部则是机械维修间,配件库,车库,电梯和通向上层下层的楼梯。车库中停着两辆车,一辆是双人四轮轻型越野车,另一辆则是由同型越野车改装而成的山地维修车。除了表面和各种接缝处出现了块块锈痕外,这两辆车基本上保持完好,或许稍经修理,就能使用。 基地右角是医疗区,虽然不大,但是诊疗室,手术室,实验室一应俱全。 地下一层是机房,设备间,油料库,水处理站,空气净化间,武器弹药库,并且还设有一座微型工厂。工厂内四台多用途机床、微型熔炉以及自动铸压设备代表了旧时代机械加工工艺的最高成就。油料库的四个储油罐中,只有一个油罐是满的。机房控制台的显示器上,标示着蓄电池电力的光柱已经见底,只有最后一格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小队众人眼睛一亮,如果能够合理应用这些设备,不消几年,他们几个人足以在这边建立起一支人数超过百人的强悍武装。 探查到这儿,雇主答应给他们的报酬中,一万块已经收入囊中,不过显然众人的胃口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万块而已了。 每个人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尤其杰克,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 这里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一个保存完好的核战基地。其价值在这个时代简直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这里有个往下的旋转楼梯,下去看看?”侦查员探查了整个基地后,发现了掩藏在后面的一小节楼梯残骸。 这边明显进行过人为爆破。 虽然没有摧毁大部分楼梯,但是已经受创,要下去只能通过自动升降的揽绳索降下去。 下面有什么? 不得而知,看先前基地内的人如此隆重的炸毁唯一通道能够看出下面一定有了不得的东西。 小队几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做出决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既然雇主如此看重下面那一层,那一定意味着下面有远超上面两层的“财富”。 留下一个人在上面,其余人通过索降降落到下面。 垂直距离很长,大概有将近五十米,越往下走越阴冷。 落地是一片巨大的平台。有爆炸后产生的石块和建筑垃圾,地面不是很好走,不过走出这一段就变得平坦起来。 中间是个双规的电车轨道,朝着后面笔直延伸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原有的应急灯忽然全部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他们打开手电筒时,耳畔窸窸窣窣中闻到一阵阵很细微的摩擦声。 通道尽头有些什么在过来。 小队众人提高了警觉,手中的枪械打开了保险,为了稳妥起见,众人各自寻找掩体。 丽莎拿出了一个机器人底座。 探查型的机器人沿着双规电车轨道朝着甬道深处跑去。四个轮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随即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监控屏上,前方的除了空寂的轨道之外,什么都没有。 忽然屏幕晃荡了一下,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站立了起来,虽然只有淡淡的轮廓,但是硕大无朋的躯体,就像一头远古的暴龙。 屏幕闪烁一下熄灭了。 “快,快.....撤退,往来路撤退,是怪异!”虽然惊鸿一瞥,但是凭借多年的经验,还是很快察觉到对方的真面目。 该死,这种老古董基地下面,怎么会有怪异这类新时代才堪堪出现的事物。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谜(十) 叶苏秦目光痴迷中带着一丝惊喜。 步入甬道之后,一路行来,大概从布局上也能猜测出是一个地下军事设施,但是里面的设备还是大大超出了叶苏秦最好的预计。 地下共分三层,除了第一层武备库之外,还有一个足够容纳两百人居住的生活区。有机房,设备间,油料库,水处理站,空气净化间,武器弹药库,并且还设有一座微型工厂。工厂内四台多用途机床、微型熔炉以及自动铸压设备代表了旧时代机械加工工艺的最高成就。油料库的四个储油罐中,只有一个油罐是满的。机房控制台的显示器上,标示着蓄电池电力的光柱已经见底,只有最后一格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叶苏秦知道,这一类的基地都有着多重能源供应系统,最常见的是柴电混合能源,配置足够高端的则会以核动力为驱动。机房下方还有一间很大的设备室,看警示标识应该就是小型核动力装置。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启动。看来要找到中控室才能弄得清楚。 整个生活区有直通地面的货梯,可惜因为路口被堵,也不知道货梯还能不能正常运行。他走的是安全通道。 在中控室里,自检了一遍系统后,登入后台,设定了管理员身份。 从检测成果来看,大部分设备基本完好无损,除了年代久远,有些需要进行基础维护保养外,大的毛病没有。这让叶苏秦吁了一口气。 替换部件可以用车床加工或者从储备室拿,维修的话,仅仅替换下备用零件,问题也不大。 如果这座生活区能够完全投入使用,以这边每天的产出,足以养活他和孩子们,哪怕在收养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孩童,都绰绰有余。 至于武器装备,除了单兵武器之外,其余重型武器可以缓缓通过其他途径或出手,或转交给泰罗。鉴于这批武器太过敏感和要命。叶苏秦内心里有些抗拒。 至于化为己用,这点叶苏秦根本没想过。专业设备需要专业的人员操控,他开不了坦克也驾驭不了飞机,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堆废铁罢了。 他没有继续探索下去。 从地窖取了一瓶卓有年代的红酒,又撬开一个比自己父亲年龄还要大的肉质罐头,美美的吃上了一顿,然后倒头便睡。 连续风尘仆仆的赶路加上作战,他略微有些疲惫。 晚上九点,叶苏秦准时睁开双眼,他用十五分钟收拾准备了一下弹药和武器后,义无反顾的朝着第三层走去。 第三层没有路,只有被炸毁的楼梯,不过这些难不倒他。 用索降方式来到下面后,叶苏秦的鼻子微微翕动,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之前在进入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几处端倪,这处基地,有人比他来得更早。 踩着碎石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一截残破不缺的尸体,下半身似乎被什么怪物咬掉一截,血刺呼啦,血线拖拉出长长一截。 看着装和武器配备,似乎是一名特战士兵,装备着全套作战仪器,武器也是大口径步枪和狭窄区域专用的爆破筒。 这架势,看上去是奔着大威胁性生化武器的架势去的。 叶苏秦掏出手枪,收拢起常规子弹,然后把一枚枚高爆弹推进了弹巢。 见微知着。 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玩意儿,不好对付啊。 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往前探索着。 整个甬道很黑,见不到一丝光亮,唯有几处尚未被破坏的应急灯,散发出阴仄仄的光芒。 他的脚步轻盈而柔软,如一只灵活的猫,无声无息地移动。厚厚的罩头斗篷以及缠满全身的绷带使他的气味和体温都不会外泄,也就使得地下那些依靠嗅觉或是红外视觉捕猎的危险生物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前面有什么,不清楚。 但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甬道很长,走了二十分钟,依然看不到丝毫尽头的样子。 狙击步枪背在身后,而手枪则插在腰间,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高密度合金匕首,刃柄很长,比常规的军用匕首要长,适合突刺和挥砍。 弹巢内的高爆弹可以有效灭杀目下已知的所有怪异类型,但刺耳的枪声和耀眼的火花,无异于告诉几公里内的怪物,我来了。 叶苏秦眼睛发出微弱的碧色光芒,光芒随着环境光暗的变化也在不住变化着,通道中的景物随之不断清晰。 在一个转角处,叶苏秦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女人,浑身上下又被撕扯的痕迹,凌乱的长发遮挡住了血肉模糊的侧脸,看不清模样,但从直觉判断,应该是个比较成熟风韵的女子。 背包被撕扯开,里面的东西被打翻了不少,瓶瓶罐罐和仪器碎片裸露在外,从功能上看,应该类似探测器材之类的用具。 从这里作为分界线,阴暗的火车隧道开始明朗起来。 轨道到这儿为止就到了尽头,旁边有一个候车厅和维修站。 越往后走,道路开始狭小,同样的,也变得越发精致。 粗糙的岩体结构被工程塑料和装潢材料所取代。高度变成了三米,天花板上点缀着led照明灯,因为年代久远,这些感应电灯大部分已经损毁,有些也只能发出半明半暗的微弱光芒。 虽然久远没有人来打扫,但内部并不十分肮脏。看得出来,微生物和昆虫没有入侵这边,说明密封和通风设备运作良好。也说明建造这些设施的时候,工程师也废了很大的脑筋。 叶苏秦提了提单肩包,扭头步入设施内。 长长廊道两侧有房间,大部分都是感应门,失去了能源后,呈现封闭状态,厚实的钢板质材显然也无法通过暴力手段破除。 叶苏秦小心翼翼往前面探索着。 连续急促的枪声在通道尽头突兀的响起。 火光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醒目。 一连串的长舌,接着是寂静,随后是撕裂空间的惨叫。 叶苏秦加快脚步,同时摘下背上的步枪,他三步并作两步快跑,眼瞅着就要到达刚刚发生枪击的地方,一道黑影从身侧闪现,嘴巴一张,速度奇快,一根黏稠带着恶心味道的长舌电射而来。 高速奔跑的叶苏秦想也没想,脑袋一偏,整个身子凌空翻动,同时手上的匕首舞动,呼哧一下,半截长舌掉在地上。 那黑影吃痛,双手双脚攀爬在墙壁上,急匆匆的后退。 叶苏秦背后渗出冷汗,就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前面路口,一个人影被什么拖拽着从面前消失,他的下半截身子已经没了,长长的血线拖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路延伸过去。 上半身茫然挥舞着,他手上有枪,也配备着防弹背心,但是这一切,在突然发生的袭击面前,显得徒劳无功。 惨叫声渐渐远去。 叶苏秦往后跳了一步,侧身躲入相对狭小的甬道内,同时拔出手枪。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谜(十一) 叶苏秦等待了一会儿。 逃掉的怪物并没有再次袭来,而那名倒霉的士兵的惨叫也伴随着咀嚼声渐渐消散。 叶苏秦从消防通道内出来,快速步入阶梯,这边的阶梯很窄小,仅容纳一人通行。这是战术空间内的备用人工阶梯,之所以做这么小,是出于阻击敌人的考虑。 这样的阶梯对于叶苏秦的好处就是不用在广域的空间内四面受敌。 他大概蛰伏了十分钟,再次闪身走了出来。 下面一层是员工休息室,而这一层似乎是机要室。 与感应门封闭不同,这里是个大通间,由玻璃幕墙阻隔,很多玻璃门都开着,可以看到内部早已老化的显示屏、电脑工位和办公桌。 除了比较暗之外,这里的空间更加开阔。 隐约的沙沙声。 几个矮小的黑影漫无目的的徘徊逡巡着。 叶苏秦矮着身子躲在办公桌下面躲过了他们猩红的目光。 到现在为止,叶苏秦都还没有见过这些生物的真面目。 他们看上去有些像人,但又与之不同,上半肢更加细长,比下身还要长,双手,如果那副极长的节肢能够说成是手的话。 它们靠着四肢行走,动作迅敏灵活。 隔得太远,具体有些看不真切,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扭曲抽象。 它们看上去像在东翻西找的寻找食物。 不过,这里封闭几十年了,需要依靠食物进食的话,它们应该早被饿死才对。这么看来进食的方式或许不止一种。 叶苏秦听说过有一种依附核辐射生存的虫子,或者它们也有异曲同工之效。 对于陌生的生物,在昏暗和孤立无援的情况,叶苏秦并不想直接招惹。 他想等着它们主动离开。 作为狙击手,叶苏秦是从来不缺乏耐心的。 办公桌四周地面上洒落着各类稿纸,有几张上面刺目的文字引起了叶苏秦的好奇,他以及其轻微的动作抽出一张,仔细看了起来。 “第368次试验结果汇总,失败,灰败体呈现剧烈的过激反应症状,与宿主的神经同步性下降,宿主神经紊乱,脑部有烧灼痕迹。” “........外来空间植入体计划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生物跟人类基因的匹配吻合程度竟然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八。从外形上看,这些比马克·阿克金斯拍摄的【异形】系列电影更加离奇和光怪陆离的生物,竟然跟我们同源同种,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艾克·维尔特博士” “我们似乎找到了前往新世界的大门或者找到了上帝关上的那扇门。千百年来的命题在这一刻已经即将对我们敞开真理的怀抱。我们来自于哪里,我们是什么?我相信很快这些答案就会明了。” “该死,巴瑞这个混球,他拖慢了我们的进度。祖国正在等待着我们的报告,这个该死的东南亚小国家,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把实验体转移到内陆而是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联邦政府的那些政客们真该去猪圈里待一周。” “很不幸,阿瑞·霍尔斯牺牲了,他是死于一场人为的意外,但同样,幸运的是,因为他的牺牲,我们竟然破解了一组基因密码,看来不同人种间的怪异认同度是不一样的,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看,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就像浩渺蔚然的大海,嗨,小家伙,你能够看到我吗?我是爸爸呀。” “太好了,实验体进入稳定器,原来三岁以下的儿童竟然有如此强的可塑性,我得知会暗网的同事们,加紧提供实验素材,这是这个月损耗的第一百个孩子。希望下一个,会让我们的研究有突破性进展。” “什么,这些没用的东南亚猴子,竟然被反政府武装给打败了,好吧好吧,我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离开这里,虽然我不止一次抱怨要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叶苏秦一页接着一页翻阅过去。 有大量实验数据报告单,也有一些零碎的日记和随笔,看得出来,这间房间属于某个位高权重的博士。他把这些骇人听闻的东西,随意的记录在复印纸上,就像随笔写下的寻常日记。 叶苏秦轻轻将纸张放下,抬头,一双阴仄仄的眼睛盯着他看,在玻璃幕墙外面。 是个女孩,只有七十公分高。穿着一件病号服,目光中透露着一丝猎奇和浓浓的性味。 她眨了眨眼,叶苏秦也跟着眨了眨眼,两人一动不动,互相审视着对方,忽然她站了起来,快速跑远了。 叶苏秦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孩跑动之间,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幽灵一样飘远了。 叶苏秦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出现的了幻觉。 在昏暗的环境下,在寂静的地下设施内,在处处充满可怖怪物的研究所内,忽然遇见这么一个飘忽不定的小女孩,确实满足了恐怖片里的所有素材,怪吓人的。 好在叶苏秦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虽然吓了一跳,倒也没有失了分寸。 他借着四周或倒伏,或凌乱的实验设备,小心翼翼靠着它们往外面走。 稍稍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拾起了几块锈铁片和一根细铁丝,在几个通道之间,小巧的做了几个简易陷阱后,他又缓缓退了回来。 叮。 圆珠笔落地的轻微声响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内尤为刺耳。 远处的两只怪物忽然扭头,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聚拢过来。 铁丝横拉在通道中央,两侧铁片又被铁钉固定在两侧。 几乎跑得飞起来的怪物忽然真的离地飞起!它在空中猛地荡了几个来回,这才从铁丝上沉重地落下。 两侧的铁片被拉扯力扭动,忽然脱离固定面,顺着铁丝绞缠的方向快速旋转,就像两枚舞得虎虎生威的流星锤,沉甸甸的挂在怪物脑袋上。 叶苏秦拿起用金属杆固定的匕首,照着脑袋捅下去。 噗嗤。 对方脑门的柔弱程度超出叶苏秦的预估,本以为会是个十分难啃的骨头,但却发现似乎跟人类的脑袋也没有太多硬度上的差别。 匕首毫无阻力的洞穿了。 另一只怪物从另一侧迂回绕了过来,正要跳跃扑击。 原本关着的玻璃门猛然打开,一头撞碎在怪物身上。哗啦一声巨响。 门把上一根染着红色体液的钢丝兀自抖动着。 叶苏秦拔出匕首,随手瞄准了下,屈身投出。 长矛准确无误洞穿了那兀自挣扎的怪物,轰隆一声倒下。 解决完两头怪物后,本想蹲下来解剖怪物身体,以便获取更多的信息。但什么白色的影子从远处“飘过”。 是刚才那个女孩。 叶苏秦站了起来,他看到女孩在距离五十米远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然后往下走去。 看意思,很明显是让叶苏秦跟过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结局(上) 叶苏秦几乎下意识拔腿就追。 军事基地地下三层设施埋藏着大量未发掘的秘密。很难说得清楚,这里存在的生化实验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关联。但看得出来,之前没有怪异等生物,但是自从穿越过来后,满目都是怪异,这很难简单归类到某种实验或者其他方面。 叶苏秦加快了脚步。 沿着阶梯往下,硕大的实验空间令叶苏秦瞠目结舌。 那是一个被镂空的巨大平台。 金属搭建的廊道,四周安装有防护围栏,往下看去,是深不可见底的深渊。六段金属廊道按照八卦方位排布,中间是个巨大的平台。 目测起码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这在地下上百米的地方是难以想象的。 卡汶狄只是一个普通岛屿国家,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其有限的资源和重工业水准,几乎没有可能在这个地方挖掘出如此硕大的一个实验平台。 而且,这个实验平台的目的是什么? 费尽周折,总得有所产出吧。 况且,深山老林,施工难度巨大,如果没有匹配得上的研究成果,显然难以服众。那么这里到底在研究什么。 空气中酝酿着不安的氛围。 叶苏秦的感官极度敏锐,他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单纯的空间涟漪。他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距离太远,之前没有注意,那四周包裹住这边的岩壁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开辟出了无数细碎的洞眼。从这边可以看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移动,像是一列无声又缓慢的列车。 可是这里的能源已经断供将近五十年了。 这个时候,白色的虚影再次出现,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轻轻朝着他招了招手。 那是一架中控平台。 上面只有建议的几组操作单元,上面写着的不是卡汶狄的传统文字,而是犹太文。 叶苏秦不是很懂,只能按照按钮上面的颜色进行草率的推断。 他按动绿色按钮。 四周瞬间变得亮堂起来,无数的射灯自头顶亮起,冷灰色的光芒刹那间令人睁不开眼。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墙壁背面传来列车开动的声响,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而且这辆列车显然刚刚启动过。中控位置的核能发生器被人为处理过。 之前判断有人先自己一步来过这里,看来这个判断也被证实了。 只是,他们去哪儿了呢? 来这边的路只有一条。 叶苏秦按捺下疑虑,将目光收拢回来。 平台上空无数静电在产生,不断交叉缠绕。墙壁内的列车速度骤然加快,快到发出的声音变成了一条线,那是远超数倍音速的速度,而且这个趋势还在增长。 叶苏秦懂了,这是一个通过多个列车电磁轨道当做线圈,将离心现象数倍扩大的实验平台。 头顶硕大的撞针忽然发出幽兰色的光芒,顶部中心位置的静电开始疯长。 仿佛一道白色闪电劈落而下。 刹那间,一片死寂。 中心位置忽然出现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不稳定絮状物。 叶苏秦内心在挣扎,看来,这就是这个实验室的真相了,他很想过去看看,但也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举措。 最终内心的渴望压倒了恐惧,他快走几步过去。 眼角余光瞥到,沿途有一些乌黑的烧灼物,似乎是某种衣物或者鞋子被烧化留下的痕迹。 脑海中思绪电光流转,脚步下意识停顿了半秒,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袭来。 叶苏秦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黑色絮状物飞去。 大脑思考的速度跟不上身躯支离破碎的速度...... 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 当叶苏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一片空旷,只有朵朵白云随着风潮流动。 我在哪里?高空! 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他感觉自己很轻,像一阵风一样。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或者是精神游离形态存在。 远处飞过来一大群飞鸟。 地面开始升腾烟雾和灰尘,黑压压的一片,甚是惊人。 视野朝着下面看去。 浓烈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建筑物坍塌,人群们尖叫着逃离原本喧闹繁华的街市,无数的导弹如同下冰雹一样砸落下来。 叶苏秦好歹有些军事常识。 对一座城市进行远程火力压制,老实说,七个远火营都发不出如此密集型的火力覆盖,别说七个,三十个都没这声势。 而恰恰一波袭来,数量足有数万枚的根本不是炮弹,而是导弹和集束炸弹。 众所周知,导弹最大的作用是定点清除,而不是狂轰滥炸,哪个国家吃得消这种不要钱似的打法。 叶苏秦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一大片火力在城市四周四面开花,仅仅十几秒,原本繁华的大都市变成了废墟。 重要的地标性建筑另叶苏秦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伦敦。 人类最繁华的几个文明中心之一。 圣保罗大教堂在坍塌,火光熊熊。伦敦塔被折断,百年来从无断绝的钟声敲响了城市最后的绝响。大英博物馆里无数人类历史结晶和文化瑰宝在烈火中化为齑粉。 仅仅不到二十秒,昔日繁华大都市彻底沦落为地狱,地面基本被犁了一遍,大量平民死亡,目测足有数十万人,还有大量的人群朝着城外溃逃,有些侥幸躲入地铁设施的,才幸免于难。 第二波打击很快降临。 又是上万枚导弹无差别攻击。 这种频率。 叶苏秦的目光朝着导弹袭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层云团。心随意动,那云团不断扩大,终于看清楚了样貌。 是上千架各型号无人机拱卫的类似航母巨舰一样的飞行器。 机体类似纺锤体,尾部锤大,喷射着幽兰色的火焰。没有垂直推进器,鬼知道它是怎么悬浮在空中的。 浑身的科幻气息令叶苏秦想到了科幻电影里的宇宙战舰。 空天母舰浑身外置装甲打开,无数枚导弹耸立在发射井下。天呐,它竟然全身上下都是发射井,数量足足有二千五百多座,一次可投射各类型飞弹、集束炸弹和导弹上万枚。 这种划时代的武器面前,伦敦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嗡嗡!!! 震耳欲聋的声响。 伦敦方向的云层忽然散开,无数飞行器山呼海啸般驶来,速度极快,打头的是五百架阵风战机。 这应该是大英帝国能够出动的所有飞行器了,各类型二代、三代、四代机打头阵,后面还有简单披挂机枪机炮等简易武器的民用飞机。 数百架四代机朝着两侧分开,露出后面几千架的普通机。毫无疑问,这些飞机被当做了炮灰,但是无一人退却,身后就是家园,他们别无选择。 空天母舰上的防御炮启动,可惜为了假装发射井,防御炮仅仅只有十余架,面对数以千计的飞行器,杯水车薪。 打过一轮的对地火力覆盖后,装填和换装对空型导弹,需要足足一分钟的时间,而对于飞行速度1.6马赫的阵风来说,一分钟足以将空天母舰轰回老家了。 空天母舰四周的无人飞行器开始出动。 两大团“乌云”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火光绚烂,各种导弹和飞机零部件漫天纷飞。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下)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如果大英帝国有能力阻挡入侵,早已拒敌于门外了。 无人机的科技水平极高,仅仅两个来回,彻底击溃了对面的飞机群,几千架只剩下寥寥,寄予厚望的阵风机群也没能突破对方防护网,被一一击落。 败局已定。 剩下几架无头苍蝇般乱飞。无人机群群起歼之。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架f35在两架台风级战机掩护下从底部朝上发起攻击。 速度太快,而大部分无人机被战机群引导在数公里开外,救援是来不及了。 一左一右两架台风扯开对面火力网,吸引走大部分火力后,光荣殉爆。而f35在距离空天航母极近的距离投出一枚导弹。 空天航母防御磁场瞬间展开,但终究晚了一步。 这是一枚一万五千吨当量的战术级别核弹,天空中瞬间出现了第二个太阳,一万五千吨当量的战术核弹爆炸起来威力极其惊人,对于处在爆心位置的人和物来说,跟处在太阳中心没什么区别,目前已知没有任何护具可以抵御核弹的直接攻击。 首当其冲的是空天母舰,它巨大而脆弱的身躯在核弹的直接打击下起火燃烧,分崩离析,化为一片片空中的火团,溅射到海面上。 其次是靠近爆炸中心的无人机,如下饺子一样跌落。 冲击波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席卷了方圆数公里的范围,第一波打击中幸免的飞行器被冲击波吹的满天乱飞。 这是一场人类对抗极端组织的胜利,虽然.....有些短暂。 成为能量状态的叶苏秦可以轻易捕捉到方圆几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内的各种短波、电磁波、光谱、热能辐射和各种各样宇宙射线。 无需用眼睛看,随着意识的转移,他“看到”距离这边百公里外,另有两艘空天航母战斗群以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朝着这边移动。 结局已无需过多赘述。 叶苏秦的意识开始前移。 整个世界仿佛一夜之间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中。 莫斯科城郊,潮水般涌来的变异生物不断冲击着战线,三十几万大军驻扎在郊外建立起了十几道防线,每天都是血肉磨坊,无数的人死去,然后会被后方补充进来的新兵给填满,然后接着死去。 炮火的轰鸣从早晨到傍晚,不曾停歇过。 欧洲战场,养尊处优的老爷兵们在克隆人第一波攻势下奔溃,法兰西是第一举起白旗的,这一如他们二战时期的表现。 德国还在挣扎,其他地段也只剩下零星的反抗,各大家族势力要么瓦解崩溃,要么逃亡到一洋之隔的对面,在大不列颠岛上苟延残喘。 非洲战场,作为极端学术组织samsara的大本营,铜墙铁壁。美军的第五、第七航母战斗群已经集结在加勒比海附近,第二次核打击群也部署在太平洋第二岛链。 面对围堵之势,samsara的第二、第三舰队委内瑞拉沿海集结,而卡汶狄近海,第五舰队正在奉命赶来。 亚洲战场,东瀛全面变节导致原本最被看好的战势,反而成为压到人类联军的一根厚重稻草。首尔经过两天两夜的血洗,几乎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了。 大部分人朝着北韩的山区移动。 时不时有人因为二战时期布设的边境地雷而中雷身亡。samsara的第十八、第二十一机械化步兵师正不紧不慢在后面催着那些躲过一轮战火的平民朝着死亡之地集结。 两日后,十三枚核武彻底完结了北韩这个国家。 信息量很大。 这段时间,叶苏秦一直在接触各个方面传递过来的巨量信息素,他的大脑或者说精神体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身边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同伴”。 亿万个负能量体组成的密度极低的稀疏云团,这些负能量个体极其细微,小到人类的肉眼无法辨别。 每时每刻的死亡,生命的凋零,都在令这负能量云团更加壮大。 短短一周,已经超过十五亿人殒命。 叶苏秦发现周围所凝聚的这些负能量体不是一成不变,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地球上所有的有机物都是具有生命能量的,这些能量可以互相转化,每年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萌芽,军团中的负能量团如雨点般扑向大地,转化为新的草叶花朵,蚂蚁蜜蜂,猪牛羊狗;每一次初生婴儿的呱呱坠地,也都有一个人类的负能量团消弭于无形。 可是,随着战争的越演越烈和焦土政策的施行。负能量团不减反增,越加硕大,连带着周边气候和环境都在被这负能量给侵染。 正不知所措间。 仿佛有什么使命,这团能量忽然朝着卡汶狄沿海飘去。没感觉到什么异状,这负能量团纷纷如同冰山遇到了烈阳,密度变得稀薄起来。 叶苏秦感觉不妙,挣扎着逃离。 底下,一根自海底冉冉升起屹立的硕大石柱,岩体用灰色花岗岩锻造,上面镌刻着繁复的文字,还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光线闪烁。 负能量体的消弭,应该于此有关。 难道...... samsara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收集地球上所有的生物灵魂能量?他们要这些做什么? 叶苏秦无法理解这些现象,他现在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而是数以亿万计的生灵组成的能量团,但这些能量并不具备智慧,甚至很难使用,他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世间,宛如一尊神佛。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时间在叶苏秦的概念里没有用处。 samsara借着三战名义清理了所有阻碍者后,毫无意外的发生了内战,两位领导人的理念不同,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no.1主张的轮回和叶讫言,也就是叶苏秦生物学上的父亲主张的造神计划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 samsara开始站队。 有一次世界级的大战爆发。 叶讫言的灵魂工程计划最终战胜了被异空间神只干涉的人类文明,世界被关进了黑色匣子,而no.1背后的观察者势力无法证明自身存在的逻辑悖论而陷入宕机。 他要造神。 高高在上的叶苏秦目睹了一切,同时也知晓了一直以来的所有因缘变故。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自己的父亲统合地球亿万生灵的灵魂能量成功,以此诞生新的蕃神。 那么,人类将被彻底抹除。 地球容不下两尊旧神。 地球意志被湮灭的那一刻,就是造神计划最初的啼鸣。 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偷偷截留的数以亿计的负能量体随着身躯的搅动开始反方向绕着地球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超越光速,无数的流光碎影在“视觉”范围内不断流窜,景物开始变换了起来。 时间回到了2000年,浑身局促,带着新郎花环的叶讫言脸色赧然,挽着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样的白婉婷,在宾客们的祝福声中,轻轻的吻了下去。 逆转时空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能量,连同本体都变得极度虚弱,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一头扎进了白婉婷的肚子里。 他需要借助自己母亲的肚子来诞生,从而阻止自己的父亲。 但是一进入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有原住民了,一个小小的胚胎正在茁壮发芽,是个女孩。 童遥!!! 几乎不暇思索,他就猜出了女孩的身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次年六月,白婉婷生下了双胞胎,一男一女。 同年十月,因为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影响,叶讫言创立的公司彻底倒闭,穷困潦倒下,他选择远走美国。 同年十一月,女孩莫名消失了。 七年后,叶苏秦站立在楼道顶层的天台上,倚着栏杆了望外面。 黑色的云层席卷着风潮,往这边移动而来,天阴欲雨,一如这世道。 新的时代,新的篇章又将再次拉开帷幕。 (第一部完结)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