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往事》 第1页 [gl百合] 《江城往事》作者:平湖烟雨【完结+番外】 简介: 【有人说,等一个人七年,太矫情。那我告诉你,其实也没有刻意的等,就是遇见的每个人都走不进心里,就这样蹉跎着,一晃眼,已经七年了。——安知乐】 ============= 我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你,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书中都说一见钟情。 二十七岁时我事业刚有起色,之前累积的问题接二连三的爆发,我们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最后你选择了逃避。 三十四岁再遇见,本以为能云淡风轻,可我还是,情难自已。 夏溪,我很喜欢你。 喜欢到,你不用表示什么,只要站在那儿,我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的人生,偏离了普罗大众规定的,平坦的,轨道。 ——安知乐2019年 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告诉十八岁的夏溪,不要认识安知乐。 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告诉二十七岁的夏溪,不要离开安知乐。 人生没有回头路,就像两条线有了交点,接下去,就只是渐行渐远的距离。 安知乐,我不是不爱你。 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夏溪2019年 注意: 1.全文安知乐视角,职业医生,开局已经34岁了,多回忆,现实向,非,不那么甜。 2.夏溪结过婚,离带着儿子(加粗标註,介意的小可爱千万别点啊啊啊啊!!!鞠躬了)。 3.结局he。 4.文风古早,各位小可爱手下留情,球球了。 内容标籤:都市情缘,花季雨季,时代新风,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知乐,夏溪┃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与她的十六年 立意:面对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有人退缩,也有人勇敢,幸福有世俗的定义,却没有统一的标准,要诚实地面对自己。 第1章 重逢 晚上十点,我终于翻阅完病例,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被护士长黄姐拦住。 黄姐紧紧抓住我手腕,挤眉弄眼的问:「安主任,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小李怎么样啊?」 小李?我想了半天,才有个模模煳煳的印象。 明明都不记得是谁了,但却开口道:「挺好。」 「挺好的话可以试着发展发展呀!安医生我告诉你哦,那个男孩是区宣传部的副主任,而且呀,和你一样在海外读的博士,爸爸妈妈又是政府的双职工,家庭条件很好嘞……」 面对黄姐的滔滔不绝,我心中越发烦躁,可脸上的礼貌笑容也越发真诚。 在外人面前,我向来擅长伪装自己。 我也尤为擅长忍耐。 值夜班的小齐恰好从值班室走出来,看出是听了全程,他风风火火的说:「黄姐,我师姐那么优秀,你就别操心她了。」 小齐本硕与我同个学校,向来以师弟自称。 我大学时候的事,他也是知些的。 「安医生,你来我们医院也三年了,今年34了对吗,我告诉你哦,35岁对女人来说就是一个分水岭,那日子是云泥之别啊,哎呦,你别笑啊。」黄姐很是不解,语速也变得飞快,「别看还有一年,一年时间一眨而过的。」 我点点头:「黄姐说的对。」 黄姐可能被我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击垮,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眼光高,等下次姐姐看到好的再给你介绍啊,对了,我……」 黄姐话说一半,就被慌张地实习护士拽走了,我也终于松口气。 小齐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没给他说话的余地,利落挥手道别:「明天见。」 回到车上,我长吁一口气,终于觉得心中轻快了些。 武汉是个很嘈杂的城市,算上大学和工作,我在这儿呆了有十年。 这里的人们啊,身上总是带着些江湖儿女的霸气,比如黄姐,她总是无缝不入对我的生活关心备至,不管我多少次坚定地告诉她我并不想结婚,可她总是固执的认为,我的拒绝是因为南方女孩的羞涩和矜持。 很多次小齐悄悄对我说:「师姐,你坦白吧。」 坦白?我摇摇头。 当众承认自己喜欢同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做过一次,那次耗费了我全部的勇气。 从头开始比一无所知的开始更需要勇气。 我已经没有了这种勇气。 我也早失去了,可以坦荡说出口的,属于我的爱人。 回到家已经十点半,在便利店买了些关东煮,边吃边看最新的论文。 手机收到消息振动,我瞅了一眼,是「临床系01届」,一人提议周末聚会和其他届数联谊,我想了想,直接发送『去不了。』。 班长赵柯很快私聊我,他问:【有排班?还是不想去?】 我本来打的藉口是有排班,可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不感兴趣】 【唉,七年了,人体细胞都换了一轮了,你该走出来了。】 走出来?我看着这三个字,觉得很可笑。 从决定回国那天起,对夏溪的事,我已经可以举重若轻了。 可不想过多解释,便敷衍道:【多谢关心。】 结束聊天后,我继续翻阅论文,可上面的英文字母像是蝌蚪游走一样,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第2页 那就专心吃宵夜吧,我夹起一个丸子,半晌又嘆气放下。 没胃口了。 赵柯提醒了我,我和她已经分别了七年。 原来已经七年了。 我还以为,才不过两三年。 第二天是周五,排的是我的手术日,做完上午的台数已经下午三点,匆匆吃了些便当后继续上台,一直站到晚上八点才算结束。 麻醉师啧嘴:「安医生,真不容易。」 我笑:「做医生嘛,都这样。」 一个人回到病房,见抽屉里还有些饼干和酸奶,便吃了点垫垫肚子。 填完病例和手术总结后已经快十一点,我伸个懒腰,翘个二郎腿开始刷手机。 忽然有人拍了下我肩膀,抬眼发现是罗教授。 我急忙站起来:「罗教授好,刚下手术台?」 罗主任点头:「嗯,我看你有一台大手术,就猜到你今天会义务值班。」 「是啊,需要术后观察嘛。」 「行,那我先走了,你辛苦。」 「好,路上小心。」我点头,看罗主任离开科室,这才坐回位置上。 我习惯做完大手术后留观,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过了半夜,那病人情况稳定,我也放下心,嘱咐好住院医师后,便准备回家。 电梯到二楼儿科停下,进来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 通过电梯镜面放射,我瞧出对方也很尴尬,他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犹犹豫豫道:「安知乐?」 我很快掩饰住惊诧,笑的十分得体:「是。」 这人叫倪博,是夏溪的邻居,也是她的、曾经的男神。 一个,曾经让我十分嫉妒的人。 也托对方的福,我和夏溪能够相识。 但自从我们分手后,我与倪博,也再没有联繫。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倪博说了一半顿住,半晌才开口,「还以为你出国就不会回来了。」 「学成报效祖国嘛。」我歪头看他抱着的孩子,小孩正睡着,却看出长得白净可爱,「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恭喜恭喜。」 「呃……」 倪博好像要说什么,这时电梯到了负二层,而他的手机也同时响起,我很善解人意的挥手告辞。 我不是很想与倪博对话,因为每次都逃不开夏溪。 夏溪被我小心地藏在心底某个角落,我谁都不想提起。 周末值班结束后,难得五点半准时下班,我准备回去补觉,却被赵柯叫出去说去麦德採购生活必需品。 对方永远都是那么的兴高采烈:「安知乐,一起吧!我猜你冰箱也空了~」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对着电话撒谎:「并没有,你自个儿去吧。」 赵柯嘆气,继续死皮赖脸:「这样,你就当陪我,我买单好不好?」 又是这样,我苦口婆心劝他:「老班长,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不是一类人。」 「安知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当初你当众出柜,我还为你摇旗吶喊呢!」 我有些无语。 赵柯是个同性恋,深柜,所以一直把我当做标杆。 可其实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是喜欢男性,而我,只喜欢夏溪。 到了麦德龙,赵柯穿得和中介似得,我看了忍不住摇头,嫌弃道:「不是购物吗?你这也太正式了。」 他苦着脸:「刚参加完一个学术会议,还没来得及换呢。」 我撇嘴,推着车径直朝目标区域走。 我这人买东西不喜欢浪费时间,每次在脑子里会想好清单,到了商场速战速决。 为此,赵柯吐槽过,说我比他还男人。 我对这话不置可否,甚至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 拿了几盒方便面和方便火锅,心中感谢现代科技的发展,又拎了一架方便粥堆在车里。 赵柯在旁边嘀咕,说这些方便食品如何不健康,我充耳不闻只管提货。 要知道,我每天那么忙,回到家恨不得不洗就睡。 再说,我本来就不会做饭,只有这些速食最适合我。 正想着拿几包火腿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一瞬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倪博,够啦,不要啦。」 我急忙回头,因为太急于确认,差点把脖子扭断。 透过糖果货架,我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是夏溪! 她怎么会在这儿? 赵柯发现我的反应,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有几分不确定:「那人,好像是夏溪。」 我看着倪博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唰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不是,你认错了。」 我推着车去结单,赵柯饶头跟在身后,还是一脸困惑:「可我看明明就像啊。」 我懒得搭理他,拎着袋子朝地下停车场走。 把东西摔在后车厢,合上车盖后我打开车门准备走,却被赵柯『啪』的关上,他拍着车窗很是激动:「安知乐!你在躲避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狠狠挖了他一眼:「让开!」 「我不!大姐,都七年了,她就对你影响那么大!」赵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甚至『咚咚咚』敲起车顶,「你早该放下了。」 就在我打算上脚踢人的时候,电梯门忽然打开,我侧头就看见言笑晏晏的两人。 第3页 先是倪博发现我,他停下脚步。 夏溪不明所以的望向这里,看见我后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这么为难吗?见到我就这么不开心吗? 我心中被报復的情绪裹挟,几乎没躲过思考,我勾住赵柯肩膀,抱住了他。 赵柯愣住,身体霎时僵直:「安知乐,你又发什么疯?」 我几乎乞求,在他耳边低声道:「帮我一次,反正你不喜欢女的。」 噗通—— 我听见动静微微偏头,瞧见夏溪手中的购物袋掉在地上,整个人呆呆看着我与赵柯。 夏溪的反应激发了我报復的快感,我微微侧头,整个人几乎都贴在赵柯身上,看上去激烈又饥渴。 倪博反应很快,他捡起购物袋,拉着夏溪匆匆上车离开。 余光看着那辆奔驰消失,我才放开赵柯,嫌弃地脱去风衣,还抖了抖。 赵柯震惊指着我:「安知乐!你……你这个过河拆桥的无情无义的女人」 我拍拍他的胳膊:「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其实我有些开心。 因为看见了她。 第2章 再次一遇见 已经一个多月了。 距离遇见夏溪已经一个多月了。 于人群中,我毫无变化,可独处时,我快疯了。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那家超市,屋里的储物间渐渐堆满,可是再也没有遇见夏溪。 每次回家,看着屋里堆满的麦德龙购物袋,总会痛苦地揪住头髮。 甚至有些后悔。 每天闭眼后,睁眼前,后悔不该为了报復的快感,那么冲动地行事。 至少要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是否家庭幸福、夫妻和睦? 我挨着日子,感觉又回到了当初行尸走肉的时候。 这日,罗主任的病人术后忽然爆发併发症,我不得不跑去暂时接替他的门诊。 我扫了一眼屏幕,待诊的有十三个人。 看来一上午都要耗在这儿了。 嘆气后认命,点滑鼠后开始叫号。 诊断两个小面积烫伤的后,等待列表刷新了,我看着新添加的姓名,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是夏溪。 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担心占据了一瞬的心神,可随着下一位病人进来,我又不得不放下这份挂念,专心对待接诊的病人。 终于轮到夏溪,我的心砰砰砰跳起来。 我甚至有些期待,对方看见我后,会是什么反应。 咔嚓——,门开了。 感觉好像过了一年,终于看见那人掀开隔帘出现在我面前。 我贪婪的注视着她,观察着她每一丝的变化,见对方懵懵的脸色看见我后霎时慌张,心中甚至涌上窃喜。 如今,或许在夏溪心中,我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就让我足够高兴了。 我用尽全力遮住自己翻滚的情绪,露出标准微笑:「请坐。」 她手无足措:「安,安知乐?」 「是,」我指着就诊椅,故意摆出十分专业的态度,用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问她,「有什么不舒服吗?」 若夏溪再朝前倾身,就能发现我不住颤抖的手。 可她没有,只是乖乖的坐在我指的位置。 其实我希望夏溪能落荒而逃的,这样或许代表我在她心中,还有那么足够的分量。 可她没有,我很失落。 她扶着腰,声音如同记忆中的一样,软软糯糯的,带着些小奶音:「前几天搬家,好像闪了腰。」 闪了腰?挺好。 我放下手中的笔,划着名椅子坐在她身侧,按住对方后腰处:「这里疼吗?」 她摇摇头,我手滑倒嵴椎处,又缓缓移到左边按了按,「这里呢?」 还没问完,就听见夏溪倒吸冷气:「嘶,疼。」 我的手停在那儿,夏溪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转音,直接勾起了我心底压抑克制的情感。 看着她的锁骨,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紧紧搂住她的欲望。 几乎是逃命般,我退回到医生的位置。 也是提醒自己,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 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十分平静,我把诊疗卡递给她:「先做个ct。」 她和从前一样听话,双手接过卡,还对我笑了笑:「好。」 我提醒自己,不要再次被她鼓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她拿着片子过来找我,我仔细看了下,发现并没有伤到骨头,嵴椎也没有膨出,心中稍稍松口气。 只是肌肉扭伤的话,休息几天就好了。 开药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抬头问她:「药膏方便涂抹吗?」 看她惊住的神色,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她又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方便。 真是说话不过脑子。 果然,她答:「方便。」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在听到的那一刻,我心中还是失衡了,把刚刚开的用手涂抹的药物全部删除,我竭力平静道:「还是用贴膏吧,这个药效好些。」 我很鄙夷自己的行为,可那一刻,我完全被情绪裹挟了。 只要想到,有另一个人会触碰她的肌肤,在她身上流连,我就嫉妒的抓狂。 我用余光偷偷打量夏溪,装作无所谓道:「其实你这拉伤不用抹药,休息半个月就好了。」 第4页 她仍旧很听话,点点头说:「好。」 夏溪这幅样子,我曾经见过很多次,脑中也浮现很多次。 以前觉得她软糯可爱,现在觉得她心狠冷漠。 她什么都没变,只有我在患得患失。 她可以抽身而去,留我一无所有。 我默默注视着她离开,抬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嘆口气。 七年了。 我责怪自己,怎么一点儿长进儿都没有。 为什么见到夏溪,还是会心神不宁,心猿意马。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夏溪的场景。 那时是二零零二年,我大二下,有个稳定交往一年半的男朋友。 后来我向朋友们公布夏溪的存在时,很多人奇怪,好奇我为什么会忽然性向转变,喜欢上一个女生。 她们错了,其实没有忽然,就一眼,甚至一瞬。 在看见夏溪的那一秒,我就能确定,她是我往后想要度过余生的人。 那次是医学院和机械学院的排球赛,刚好轮到我发球。 扫视球场判断形势时,我看见了她。 她像小鹿般闯入排球场,被倪博拉道一旁后,就默默地站在角落,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巴粉嘟嘟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我盯着她,几乎移不开目光。 身体内的荷尔蒙像是火山爆发般飙升,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行。 第一次,我发球没有过网。 我乱了。 不过依仗着优秀的临场素质,我们学院还是赢得了那场比赛。 解散后,我见她还没走,便磨磨唧唧蹭到机械学院那边,竖起耳朵听倪博向他们院排球队介绍她。 「这是我高中同学,财大会计系的,叫夏溪。」 她的声音像是小孩,带着些奶气:「大家好,我们学校体育节也要比排球,各位学姐能不能帮忙指导指导呀。」 机械系的排球队本是华工的强队,但我们临床系是今年的黑马。 可能因为失败都丧气着,并没有人搭理她,甚至有些直接忽视她,拎着包就转身离开了。 我用余光打量夏溪,对方的笑容渐渐尴尬,双手也无措地戳着。 一直以来,不管是学习还是为人,我最擅长隔岸观火。 我讨厌给自己找麻烦。 可当时,不知我哪根筋儿不对,径直朝夏溪走去,站在她面前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安知乐,我可以帮你。」 夏溪眼睛亮起来,她笑的时候有两个小虎牙,看着十分可爱。 倪博歪头看着我,忽然指着我道:」安知乐?哦!是李云涛学长的女朋友!学姐好,我和云涛学长是一个系的,都在学生会组织部。「 李云涛是我当时的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倪博提起这个名字,我心里十分不爽,但见他催促着夏溪答应,又把那丝不快压在心低。 夏溪答应了。 我们约好周日见面,像是电灯泡一样跟着两人,知道她坐上回财大的公交上。 公交车窗上还有泥点,可我却发现了个秘密。 她看着倪博时,眼睛宛若星辰般发亮。 我觉得不知味,心中涌上些我还未察觉的醋意。 那时,夏溪是喜欢倪博的。 ----- 吃完工作餐后,回到门诊楼继续。 住院区一切都好,我难得准时下班,谁知刚起步,就看见穿着红裙子的黄姐飞奔而来。 「安医生!等等。」 又来了,我心中哀嚎,却不得不摇下车窗,无奈的笑着:「黄姐,怎么了?」 黄姐自来熟的坐在副驾,低头开始翻包。 我猜出对方要干啥,手指有些不耐的打着方向盘,想着编个什么理由把这事煳弄过去。 只是我还没想好,就见黄姐懊恼的拍腿:「唉,我手机怎么不见了,应该是落在上面了,那里可有男方的资料啊,唉。」 我心头一喜:「要不您上去找找。」 黄姐看出我的意图,冷笑着放下手剎,「想支开我,没门儿,我老公约了他吃饭,刚好,你和我一起去。」 「啊?」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进展,我一时有些懵了。 黄姐催促:「走啊,瞪着我看什么。」 「我……我今天有事儿,家里没米,要去……」 我呵呵笑着编着理由,只是还没说完就被黄姐打断。 「安医生,你会做饭?!别蒙我了,我可听小齐说过,全科室就你的外卖等级最高。再说,你的生活圈太封闭了,不开阔开阔,怎么能找到男朋友呢?……」 在黄姐的滔滔不绝中,我败下阵。 我估计要是在拒绝,绝对会和上次一样,被念叨一个月。 想着认识又不等于发展,这才点头答应。 「姐给你说实话,这个比上一次的小李好,连老罗都称赞呢。」黄姐害怕我排斥,一路上不断和我说那男孩的情况。 那男孩本科与我一样是华工的,研究生去了世界排名前十的学校读金融,现在已经是一家知名公司的合伙人。 我不走心的附和着,黄姐说的没错,这位男士经歷确实十分优秀。 可一直以来,我身边也不缺优秀的男士,但偏偏,我喜欢的是个不怎么优秀的女孩。 约饭地点是西餐厅,听说还是个网红打卡地。 第5页 打量着餐厅氛围,我在心里把这餐厅和金玉其外划上等号。 黄姐熟络的介绍那位男士,我与男士对上面,都十分尴尬。 竟是倪博。 这份尴尬的停顿,在黄姐眼中倒像一见钟情的戏码,她推推我,悄声说:「我带你叔叔先离开了,你好好把握。「 把握?我心中冷笑。 我和这人,能吃完这顿饭就不错了。 第3章 你幸福就好 看着黄姐和她老公依偎着离开,我坐在倪博对面,挑眉问他:\"既然是相亲,怎么不说孩子的事儿?「 倪博笑:「我不知道是你。」 「那你不就骗了别的女孩。」我双手抱胸,故意嘲讽,「倪博,多少年了,你还是没变。」 倪博毫不介意我的揶揄,笑道:「安知乐,你总是对我很有敌意。」 「只是我吗?难道你对我没有敌意?」 我翻个白眼,觉得这人倒是会倒打一耙。 在那事儿之前,夏溪怎么对他,我就怎么对他。 可以说直接当做小舅子供起来,拍拍胸脯都能保证问心无愧了。 可他呢? 我喝了口冰水,把心中的火气降下去。 倪博深吸一口气,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绕下去,他说:「我以为你想问我夏溪的事情。」 我抿口水,确实,我很想知道。 但是,我不想从他的口中知道。 可能我的沉默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事,他忽然十分认真对我说:「安知乐,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你做的最卑鄙的事情,就是引诱夏溪喜欢你。」 我抬眼直视倪博,表示我并不后悔。 对方继续说:「没有你,夏溪会活的更。」 听见这话,我不敢再看对方。 但凡扯上夏溪,我就毫无底气。 我心知倪博说的都对。 可是,十八岁的安知乐不明白。 我那时只是忽然爱上了一个人,拼尽全力想把对方留在身边而已。 当时,我还未来得及考虑彼此的未来。 甚至也没考虑,未来会没有夏溪。 遇见夏溪前,我过得顺风顺水。 我是南方人,从未看过雪。 初中跳了一级,所以比同级人要少一两岁。 我从小便有主见,父母对我早就放弃了说教,因为知道影响不了我任何决定。 为此,在我高中住校后,他们又生了一个。 填高考志愿时,我没按照老师的建议选经济管理,而是选择了临床医学,我也没留在本省读书,而是穿过大半个中国,来到这个千湖之省的省会。 华工的医学当时全国第三,我的分数绰绰有余,毫不犹豫选了临八。 千禧年秋,我拎着大包小包到学校,是李云涛帮忙送到寝室的,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每天准时给我送早餐。 我并不擅长照顾自己,加上舍友的起闹,我觉得好像有个男朋友并不能损失什么,大一下的时候我便答应了。 心动过吗?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人照顾我,生活变得方便了。 我是十分怕麻烦的人。 谈恋爱也并没让我格外开心,接吻不能让我情难自已,肢体接触也不能让我感到悸动。 学习神经时,我反覆翻阅激素那章,终于确定我大概是个性冷淡。 直到十八岁遇见夏溪,我才明白,原来见到喜欢的人,真的会目不转睛,心如春藤绕树。 想抱她,想亲她,想更进一步的接触。 就连单纯望着她,脑袋里想的也全都是些流氓事。 什么性冷淡,原来是没遇上夏溪。 因为答应夏溪指导她们学院的排球队,于是我经常和倪博一起去财大。 财大比华工小不少,我很快就记住她的寝室、最常去的食堂和最喜欢的南湖在哪里。 夏溪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她很乖,很顺从,很可爱。 她并不聪明,至少我与倪博吵架时,她听不懂我们的反讽和言外之意。 她也不擅长运动,她总是很苦恼的样子,说是因为抓阄才被迫加入排球队。 可她也是执着的,会一遍一遍的练习。 她很善良,总是担心会拖大家后腿。 也很没有主见,有选择困难症,常常为了吃什么而纠结。 这么笨拙的她,我却越来越喜欢。 可是,她却喜欢倪博。 她望向倪博的眼神是发着光的,她总是追问我倪博在华工的事情,甚至找到了倪博的课程表,每次等倪博没课都会来华工。 大二的临床系已经很熬人了,我几乎是掐着表挤出时间,只为了和她『顺便』见面。 我很利落的和李云涛分手,理由很直白,我不喜欢他。 「那当初为什么还答应我?」 我答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最后,李云涛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对我说,像是诅咒一般:「安知乐,你会遇到一个治你死死的人。」 是啊,我遇到了。 而且,她还不喜欢我。 在华工的自习室,我时常盯着夏溪发呆。 看着她小心翼翼问倪博高数题,阳光打在她的侧脸,她皮肤粉嫩白皙,还带着小孩才有的绒毛,漫反射下看着格外柔和,像是水蜜桃一样。 第6页 我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真的很想亲她。 可那时,也只能想想而已。 看着她与倪博交谈,玩闹,我想像个电灯泡一样,固执的插入他们之间。 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有目的的人。 在我看出倪博不喜欢夏溪后,我每周开始主动去财大给她辅佐高数,给她买喜欢的蛋糕。 她喜欢吃甜的,说以前换牙时家里管得严,现在牙长好了就放开肚皮吃了。 每次见到我,她总是很热情地打招唿:「谢谢学姐!」 而后便朝我身后张望,发现只有我后,也会失落一会儿。 有时,也会抱怨起倪博。 我默默听着,拉着她的手去自习室。 她的手很小,像是小孩一样柔软,我一个手掌都能包裹住。 我藏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却知道这想法就像快要爆发的火山,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终于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个机会。 倪博谈恋爱了。 那周末,我故意约夏溪来华工。 夏溪兴高采烈的来了,然后看见绝望坡上的倪博,还有他抱着的女友。 看着夏溪受伤的表情,我没有预料中那般暗喜,反而有些心疼。 「我们走吧。」 我朝她伸手,终于半楼住她。 我个子有一米七五,她只有一米六,刚刚好。 我们来到青年园,她说起与倪博的以前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认为倪博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而且我发现,夏溪面对倪博时,有些自卑。 「我成绩总是吊车尾的,他总是名列前茅,每次就很羡慕。」 能考上华工机械系确实不赖,可是,也没有那么值得仰望的吧,我摊手,很是无所谓:」还好吧,你把他想的太优秀了。「 夏溪听见这话,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我心中打鼓,觉得要沉溺在她的目光里,唿吸也粗重了些。 她移开目光,笑的很苦:「你们都是学霸,就只有我是学渣。」 夏溪低着头,我侧头看去,能看见她修长的脖颈,下意识地抬手覆盖在她后脖上,感觉到手心抚过的皮肤滑腻,心头唰地涌上一股火气。 她察觉我的动作,侧身躲了躲,迷茫地望向我:「我脖子上有东西?」 我摇摇头,依依不捨收回手。 为了熄火,我喝了一瓶水,这才算平復。 得知我才十八,她很紧张的问我生日,知道我出生一月份,明显松口气。 「天吶,我差点儿以为你比我还小呢。」她眼中露出一丝崇拜,「你比倪博还厉害啊。」 从小我就被人仰望着,按说已经习惯了这些赞嘆。 可夏溪的格外不同,我能感觉到心中忽然涌上的窃喜。 送她回财大,在公交站台前,我抱了抱她。 我以为这是开始,却没想差点成为结束。 那次华工之行后,不管我如何的约见,她总是以很忙的样子拒绝了。 要么有课,要么学生会有活动,要么班级聚会。 如此三次后,我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发现,所以夏溪开始躲我。 可我没通知他,偷偷来到财大,在小南湖边,看见她与一个男孩牵着手散步,霎时觉得世界崩塌了。 原来她是谈恋爱了。 所以,才没有时间见我。 我给倪博打了电话,倪博还算靠谱,急匆匆赶到财大。 在『台湾奶茶』店,我们很『巧合』的遇见了。 倪博皮笑肉不笑看着那男生:「下午有事儿吗?」 夏溪有些憷倪博,摇头和拨浪鼓似的,她身边那位男同学也很识趣的买了奶茶后离开。 我只喝咖啡,所以把奶茶推给夏溪。 夏溪抱着两杯奶茶,小心翼翼打量倪博的脸色。 倪博嘆气:「多大了就谈恋爱,阿姨知道吗?」 我看夏溪摇头,心中一沉。 夏溪咬着嘴唇说:「没谈恋爱。」 没谈?! 狂喜捲走了我的理智,我下意识说:「不要谈恋爱。」 夏溪面色困惑,望向插话的我,「可学姐不也谈了吗?」 「是谈过。」我摸摸鼻头,「感觉不是很好,你别尝试了。」 她扭头又问倪博:「你觉得呢?」 倪博像是长辈一样,嘆口气道:「夏溪,主要是你也成年了,我就是怕你受骗。谈恋爱可以,但要保护好自己。」 接下来的一幕超出我的想像。 看着倪博拿出一个安全套放在桌上,一瞬间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个消息。 夏溪急忙移开目光,脸上泛起潮红,「什么呀,我不要!」 见夏溪慌慌张张的逃走,我很是无语地望向倪博。 倪博一幅我做错什么的表情。 「你吓着她了。」 我嘆气,起身去追夏溪。 那次的会面不欢而散,而我也发现自己一直做错了一个地方。 或者说,力气用错了方向。 夏溪是喜欢男孩子的啊。 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改变不了自己的性别,至少现在的医学技术达不了。 可我说过,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很有目的。 大三的那年暑假,我剪了短髮,把以前的衣服全都丢掉,换上运动休闲偏中性的服装。 第7页 那时候,没有tp之分,人们见我这种打扮也不会多想,只会觉得我是个假小子。 就连花痴的室友看见我后都眼睛一亮,各个如狼似虎扑向我,嚎叫着:「哪儿来的小帅哥啊!」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边鄙视自己的手段,一边期待夏溪见面的表情。 若说人生有岔路口,那我的,就是在剪断头髮开始。 那时的我想着,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和夏溪在一起,我就开心。 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会让夏溪的人生,天翻地覆。 当时却觉得,自己以爱之名,堂堂正正。 现在才回过味,年少的我,十分自私。 我把夏溪扯进这段感情,让她白白承受了,本可没有的压力。 回忆结束,我看着面前的倪博,沉默不语。 终于,我问了一直憋在心底的问题。 「夏溪,现在幸福吗?」 倪博怔愣了一刻,却很快神色又变成瞭然。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她呀,应该比以前幸福。」 是吗?我看着窗外,外面车水马龙,霓虹灯闪。 幸福就好。 千万别像我这般,对过去念念不忘,对未来踌躇不前。 看似每天忙忙碌碌,其实心里一片荒芜。 想到这儿,我拎包准备离开。 「这就走?」倪博望着我笑,「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 「以前是有很多,但现在,没必要了。」 我扭头看着倪博,很是干脆的道别。 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她很幸福,她的幸福中,没有我。 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半晌起来,拿了钥匙出去吃饭。 在小区一家面馆,我是老熟客了,老闆看见我进门就开始下面。 「安医生,老样子?」 我点头,拿了杯豆浆,坐在店里仰着头看电视。 新闻正在报导,川普和□□在新加坡会晤了,这是歷史上朝美两国在任领导人首次会晤。 正是稀奇,我放下豆浆。 原来不知不觉,在时光中,所有的关系都会有个一个转折点。 看来我的人生,真的又到了分叉口。 一条弯曲坎坷的鸡肠小路,我只是固执的觉得,终点会有夏溪。 一条康庄大道,只不过,没有夏溪。 第4章 你仍有一张旧车票 人真是奇怪。 明明睡前,我决定放下夏溪,开始崭新的生活。 可第二天醒来,拉开窗帘任由阳光照在身上,那刻我又觉得,已经过了七年,也不差这一两天。 放不下就不放下吧。 反正,我心里还是,惦念着她。 今天是好不容易轮到的休息日,我决定给不再看那些论文,给自己放个假。 我去了森林公园。 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爬山。 自顾自朝前走就好,与人生不同,路上偶尔的分叉口,也不会影响最后抵达山顶。 而人生,选择了不同分叉口,很可能这辈子都了了无期。 看着沿路风景,不由自主又想起夏溪。 第一次告白,是在大三上学期。 那年是二零零二年,寒冬。 经过我刻意努力,夏溪和我的关系突飞勐进,我有她每个室友的联繫方式,也有了好朋友的身份。 我虽不满足于此,可当时已经没有其他的方式,能更进一步了。 而且好气又好笑的是,夏溪发现我剪了短髮,第一句话竟是:「安知乐,医学生这么苦吗?比高三还可怕吗?」 原来在她眼中,我剪短髮,是因为埋头学习无心打理。 我能怎么说呢? 又不能戳破,说因为我希望你把我当男的看待? 怕是一开口,就会被夏溪当做怪物避之不及了。 期末考试月的时候。 虽然报纸和网上没有任何报导,可因为是医学生,家里又在阳城,所以隐约听到一些消息。 说有远高于往年人数的人住院,而且死了一批。 患者呈现肺炎症状,诊断为急性唿吸综合徵,也就是后来说的sars(非典)。 到零三年元旦的时候,我基本确定不是谣言。 让家人买了酒精和口罩后,我也购置了许多防护用品,我记得清楚,那天满课,晚上上完医学伦理,我叫了出租跑去财大。 夏溪看见我后很是诧异,她接过我准备的口罩,十分不解。 「这次考完试就回家吧,别出去玩儿了。」我揉揉她的脑袋,看出她有些不情愿,哄道,「乖,听我的。」 「可我们约好去广州的,老三说请我们吃早茶呢!」夏溪很为难,「早就说好的事情,我忽然不去,不好吧。」 我又不能独断说粤东爆发了疫情,毕竟还没有正规渠道的消息,我只能百般劝阻,掏心置腹,甚至跟她上去劝她室友取消这次寝室旅行。 我从未发现,自己口才竟如此出色。 最后,她们终于被说动。 当然拍板的是她们寝室长,与我同是粤东人。 她看着我,问:「那些消息都是真的?」 我明白她在问什么,可我只能回答:「我们没得到官方消息。」 第8页 对方显然明白了,拍板道:「行,今年不去了」 见其他五人都点头答应,我终于松口气。 我考试结束的早,特意等了一周,与夏溪一同天离开江城。 候车室,她搭的列车开始检票,我抱了抱她,见她把口罩撑开,两指按住,嘱咐:「好好带。」 「闷。」 虽然看不见夏溪的脸,但我瞧出她在噘嘴,忍不住捏了捏对方脸颊。 我说:「明年见。」 其实我本以为,这次寒假可能会延长。 可惜并没有,除了粤东,其他地区都是一片安好祥和。 江城如常开学上课,可我们班气氛却愈来愈压抑,作为具备专业知识和素养的预备役医生,对于这个烈性传染唿吸病,很难抱有毫无依据的希望。 我们相信的只有数据、病例以及基于此的推断。 教授上课时,也越发沉重的提起这事。 二零零三年三月,全国开始爆发非典疫情,首都和魔都最为惨烈。 江城所有高校,也封校了。 家人和我抱怨买不到醋和板蓝根,我给他们科学的解释,说这两样并没什么作用,可他们毫不理会。 甚至后来洋洋得意的炫耀,说花了五十,买了最后一袋板蓝根。 我不贊同的他们的行为,却足够理解。 在毫无希望的时候,石头缝里的青苔,也是生命。 不过都是找出路罢了。 就像我对夏溪的感情,因为找不到出路,只能以好友的关系维繫着。 形势越来越严峻,临床系大三以上的全部提前入院培训,有去卡点的,有去值班的,也有在后勤搭手的。 没有人被分配到隔离救助区,安排的教授说,除非前面顶不住,不然绝不会让学生扛枪。 粤东陆续传出医疗人员感染死亡的消息,学院渐渐人心惶惶。 我那天值完班,看见班长群发的简讯。 一番鼓舞的话后,还有一句保重身体。 我坐在医院外面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一天的劳累下大脑早已空白。 江城只发现了两例,可因为首都一传一百三的病例在前,没人掉以轻心,所有人都绷着神经。 我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仰头看向医院的隔离区。 救死扶伤,捨生忘死。 或早或晚,我终将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若我也被感染,会有什么遗憾吗? 我拿出手机,毫不犹豫打给夏溪。 「安知乐……」 夏溪声音含含煳煳的,显然是睡梦中被我吵醒了。 说吧!我忽然有了勇气。 我说:「夏溪,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对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 「就这呀,你是太累了吗?」夏溪咯咯笑着,「我也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我才不要。 我深吸一口气:「夏溪,你是我的唯一。」 十九年来,我一见钟情的人,我唯一喜欢的人。 电话那边氛围依旧轻松,夏溪正和室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听着他们说的寻常话,抱怨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宿舍,我渐渐沉默。 发现我许久没有插话,夏溪奇怪:「知乐,你怎么了?」 「没事,下次见面说。」 我挂了电话。 果然,有些事儿,再怎么下定决心,在面对的那一刻,还是开不了口。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退缩了,我嘲笑自己的胆小。 到了夏天,终于恢復了正常,在结束医院实习前,我们也得知了分流的结果。 我是临八,每年都有一定淘汰率,今年一个室友进入了临五。 宿舍的氛围低沉,直到我们买酒痛饮后才算放肆起来。 醉酒中,忽然电话响起来。 是夏溪。 「学姐,这不结束封校了嘛,我带了些家乡吃的给你。」 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勾人,我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想法,着急问:「你在哪儿?」 她呵呵笑着:「刚见了倪博和他女友,现在在你宿舍下等着呢。」 楼下?我挂掉手机朝外跑。 夏溪站在宿舍门口,像是高中生一样,穿着十分粉嫩。 「学姐!」她兴奋地向我挥手,却在我靠近后皱眉,「你喝酒了?」 已经是晚上□□点了,黑暗、酒精的烘托下,我终于有了勇气。 我拉着她跑到宿舍楼背面。 这里没人会来。 她很懵懂的看着我:」学姐?你醉了?「 当然没有,一点儿都么有。 我清醒的不得了。 就像脑中想像的无数次那样,我把她压在墙上吻她,她的身体很软,嘴唇很软。她的头髮散开,我的手肆意拨弄,穿过长发紧紧扣住她的脖颈。 她反抗,我就咬她的舌尖,没用太大力气,但也能让她痛。 她最怕痛的。 最后,她乖乖地站在那儿,浑身颤抖。 在我解开她的衬衫舌尖留恋她的锁骨时,她带着哭腔说:「安知乐,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停下动作,不再压着她,手上的劲儿也松了几分。 我看她眼睛湿润,抬手想要安慰她别哭,却被她一把推开。 第9页 看她逃似的跑走,我低头看那散乱一地的零食,忍不住蹲下一个一个捡起来。 回忆结束。 我也登到了山顶。 感受着清风,就像是那日对方头髮拂过手背。 我有时候都很佩服自己,时常在想,那时的我,为什么会那么执拗的坚持,几乎到偏执地步。 明明,是一点儿曙光也看不到的啊。 夏溪不仅喜欢男孩,她还尝试着接受一位男孩的追求。 只因为我是女生,所有的付出和关心,在她眼中,不过出自好友之情。 那段时光,我一直患得患失,彷徨对方知道自己心思后的决定,却又渴望戳破所有,把真正的自己赤裸裸展示出来。 我讨厌那段日子,像时钟一样摇摆,没有尽头。 可惜啊,那样的日子,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电话响了,我看见是赵柯,便按了挂断。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来,我索性变成无声。 回到家,看着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我感嘆对方的毅力。 正划着名屏幕,又显示了新来电。 还是赵柯。 我接了。 电话那边,赵柯兴奋的声音都尖锐了。 「啊啊啊啊,安知乐!你终于接了!」 我翻个白眼,准备挂电话。 「别挂!我知道夏溪在哪儿上班了!!!」 浑身血液几乎凝住,手臂一歪,矿泉水洒了一桌,看着十分狼藉。 我顾不得收拾,竭力让声音平稳。 「她,在哪儿?」 时隔七年,面对夏溪的消息,我依然手足无措。 可总算觉得,心中雾气霎时消散,那停滞已久的火车,再次启动了。 它希望载上一位旧乘客。 她叫,夏溪。 第5章 我们复合好不好 我等着赵柯告诉我夏溪的工作地点。 可他没回答我,反而轻咳一声:「安知乐,开门!」 开门? 我走到门口,打开可视门铃。 赵柯笑的一脸灿烂,仿佛知道我在看他般,还朝镜头挥挥手。 我挂掉电话,打开门后,面无表情看着他。 「哎呦,我饿死了。」赵柯嘿嘿笑着,挤进来,「安知乐,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呢。」 我支撑着门,打算换鞋:「出去吃。」 「等等。」赵柯表情贱嗖嗖的,拍拍手中的提包,「吶,夏溪的工作地点。」 我与他对视良久,最后我让步了。 从冰箱拿出统一酸菜泡面,走到厨房开始煮水。 赵柯参观完后,撑着胳膊在吧檯,吧唧着嘴指点道:「安知乐,你这房间装修的也太冷淡了,没一点儿人气儿。」 「总比某人还在租房子好。」我白他一眼,开始放调料包。 赵柯抱胸,看着我笑,调侃:「你是我们那届最早买房的吧,攒钱很辛苦吧。」 是啊,很辛苦。 我付首付的那天,夏溪坐着高铁离开了江城。 悄无声息,等我得到消息后赶到高铁站,却再也联繫不了人。 从此,只剩空荡荡的房子,和空荡荡的我。 我煮好泡面放到赵柯面前,他吃了两口后放下筷子,嘆气道:「安知乐,你泡面难道不加蛋吗?」 加蛋?我收拾着水池:「你也没说啊。」 「那我现在说了,现煎一个。」赵柯拍桌子,颐指气使。 「煎一个?」我冷笑,想起空无一物的冰箱,直接岔开话题,「别想,现在强迫他人发生性关系,犯法。」 「嘿嘿,还能开玩笑了。」赵柯乐了,望着我意味深长道,「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能忍。」 「是吗?」 我从冰箱拿出两罐雪碧,给他递了一个。 「难道不是?以前你对夏溪的事情,可是迫不及待,事事要瞭若指掌的。」 所以说是以前啊。 我心中苦笑,现在她有家有丈夫,哪儿还需要我关心。 可我还是很好奇她的事,放下雪碧问:「你说她在江城工作,哪家公司啊?」 赵柯挑眉:「我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我打开雪碧喝了一口,已经习惯对方这种故弄玄虚的表情了。 \"我听说,夏溪离婚了。「 噗嗤——,我一下呛住,也喷了赵柯一脸。 「离婚?!你从哪儿知道的?」 赵柯顶着一脸雪碧,很是无语,他进厨房洗了好久的脸,这才出来回答我的问题。 「你知道的,我前男友是你前女友的学长。」 关系听上去很复杂,但不重要。 「你们死灰復燃了?」 「没有,一直保持着互相满意的□□交流。」赵柯绞着方便面,「昨晚我们约了,今早他忽然提起夏溪,说一个月前帮夏溪找到一份工作。我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夏溪一年前就离婚了。」 看来,真的离婚了。 我以为自己会喜不自胜,可真正确定这个消息,心头涌动的却是担心。 为什么会离婚? 明明已经在世俗的道路上幸福下去了,为何会离婚。 是发生了什么吗? 心中千头万绪,全是不安。 赵柯吸吸熘熘吃完泡面,放下筷子擦嘴说:「安知乐,你说夏溪她离婚后,为何偏偏回到江城?」 第10页 我闻言抬眼,看着赵柯八卦的模样,竭力稳住表情,故作轻松道:「她大学就在这儿读的,同学也多,自然回来了吧。」 「你故意不懂的吧。」赵柯挑眉,「我觉得啊,她是来找你的。」 「不可能。」 我捏紧雪碧,下意识否定。 可心中却有些欢喜。 赵柯一幅言尽于此的表情,拍拍肚皮准备离开。 我叫住他,朝他伸手:「上班地点。」 「谁的?」赵柯故作不知。 我抬脚踹他,他终于从口袋扒拉一个名片:「这可是我用身体换来的信息,你得请吃饭。」 我接过名片,一边表示没问题,一边表达自己的看法:「你也该谢谢我,不然你与那念念不忘的小男友能认识?」 「老子要谢也是谢夏溪!」赵柯举起拳头,最后还是讪讪放下揉起屁股。 我劝他:「虽然是肛肠科医生,但也要节制。」 乘赵柯没反应过来,我急忙把门关上,果然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赵柯的怒吼。 「安知乐,把名片还给我!」 当然不可能,我看着名片上『夏溪』两个字,先是笑着,慢慢又开始担忧。 她的腰伤好没好?还有,为什么会离婚? 我不敢冒然打扰夏溪,先给倪博打了电话。 他很平淡的告诉我:「安知乐,离婚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是小溪的私事,我不认为你有必要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问:「好,那她现在腰伤怎么样?」 「腰伤?」 听倪博的语气,好像他是初次听说。 「对,她受伤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倪博,你怎么从来都不关心她。」 上大学也是,夏溪有次脚扭伤了,他也不知道。 「我会问她的。」倪博深吸一口气,「安知乐,你现在也有男友,就不要来纠缠夏溪了。」 男友?我本想反驳,却想起上次在麦德龙停车场,我当着他们的面与赵柯搂搂抱抱来着。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想解释,电话那边已经是嘟嘟嘟的挂机声。 看着夏溪的名片,默念地址好几遍。 光谷软体园f栋b座17层。 我估算着距离,不远不近,最后把名片收在钱包里。 第二天下了班,我直接朝光谷开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停在了夏溪公司楼下的停车场。 我看了看手錶,已经快九点了。 这是做什么呢?我按着太阳穴,对自己十分无语。 白领朝九晚六,肯定早就下班了。 我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开,却差点与一辆车撞上。 那车急匆匆塞到停车位上,还没停稳,一个人就从车上跑下来。 竟是夏溪,我踩住剎车。 接着一个男的下车拦住夏溪,激动地解释什么,夏溪一直很抗拒躲着他。 我犹豫要不要下去。 说什么呢? 我是个医生,找不到出现在这儿的藉口。 总不能说有人打了120,何况这也不是我们医院的辖区。 我纠结着,忽然见那男的把夏溪按在了消防柱上,顿时明白这人在骚扰夏溪。 心在再无一丝犹疑,我打开大灯,踩下油门,直接朝那男人开去,直到一米的距离才停下。 男的吓坏了,见我下车后直接骂道:「你他妈开车不长眼啊!」 我把受惊的夏溪拉到身后,上前对那男的就一巴掌:「你他妈才不长眼!」 「你!」男的指着我,咬牙切齿,「你谁啊,信不信我报警!」 「我是她……」女朋友在嘴边打个转还是咽下去,我警告那男的,「我是她姐!你这是性骚扰,信不信我告你。」 男的愣住,他指着夏溪,恐吓:「我会开除你。」 「吓唬谁呢?」 见这人竟然用职权要挟,我霎时怒了,握紧拳头准备再给那男的一下,却被身后的夏溪拦住。 她抱着我的胳膊,带着哭腔:「安知乐,算了。」 看着男的松松领口张扬而去,我转身抱住夏溪,安慰她:「没事儿了。」 夏溪点点头,十分顺从跟着我上车。 「去我家吧。」 一路上我几次邀请,可夏溪还是拒绝,不想第一次见面就和她唱反调,我不得不开车到江城四环外。 好在我脸皮够厚,连蒙带骗的,跟着她走到租的小区里。 等电梯时,她目瞪口呆望着我:「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我观察这电梯数字变化,胡诌:「受伤了。」 夏溪着急,「哪儿?」 幸好电梯到了,我拽着她进入电梯,按上关门键。 「吶。」我指着手上破皮的地方,「需要酒精消毒。」 夏溪看着那破皮的地方,反应过来我在戏弄她,她甩开我的手,靠在电梯扶手上,低头沉默。 「是真的。」我凑上去,耍无赖恐吓她,「明天我还有手术,这不处理被感染的话问题大了。」 她将信将疑:「真的?」 我十分笃定点头,终于看她按下电梯。 27楼,我记在心里。 跟着夏溪来到门口,在进门的一瞬,我一把关门把,把她堵在墙角搂着。 我说:「夏溪,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11页 夏溪没有回答,我心口燥热,动作也不安分起来,按住她的腰,隔着衣服上下抚摸,吻了吻她的耳尖,在她耳边吹气。 七年了,我还记得她每个敏感点。 直到被她踩了一脚,我毫无防备大叫后退。 早就被对方拒绝惯了,我刚想再扑上去,忽然身后传来动静,霎时灯亮了。 屋里有人? 我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站在客厅,约莫刚出大学的年龄,很是好奇的看着我们。 我已经三十四了,可还是被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由自主看向夏溪,却见对方一片坦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小韵,抱歉啊。」夏溪弯腰道歉,「打扰你休息了。」 「夏姐,你才回来啊?」那女孩揉眼,「这是你朋友?」 「不好意思。」我弯腰道歉,站在夏溪旁边。 那女孩摆摆手,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卧室继续睡了。 夏溪已经换下了高跟,她拿出医疗箱,示意我坐在沙发上。 知道屋内有陌生人后,我刚刚所有的想法都没有了,乖乖坐下看着夏溪给我上药。 我找话题:「这房子是你合租的啊?」 「嗯,江城房价比七年前翻了几番,整租付不起了。」夏溪把沾了碘酒的棉签轻轻涂在我破皮的地方,抬头问,「疼吗?」 我摇摇头,顺口说:「你住我哪儿吧,方便。」 「方便什么?」 夏溪收拾着药箱,我上前握住她的手,终于想到一个理由:「就……就离你公司近,上班方便。」 夏溪抬眼望着我,她抽回手说:「你失忆了,刚刚没听那人说要开除我吗?」 我脱口而出:「那又如何,我养你啊。」 八年前我没底气说这话,现在已经可以毫不犹疑的开口。 夏溪顿住,她喃喃道:「你养不起。」 我开玩笑:「你能吃多少?我现在的收入,养两个你都没问题。」 显然,夏溪并没有被我逗笑,她起身放回医疗箱。 「我说真的。」我起身跟着她,环住她的腰,下巴轻磕她头顶,「小溪,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手放在我手腕上,却是想要掰开。 怎么和从前一样别扭,我心中偷笑。 论力气,她一直干不过我,我甚至就势搂得更紧了。 「安知乐,我结过婚。」 「我知道你离婚了。」我深吸一口气,她的发香还是让我迷醉,「我不介意。」 「可我……」 她忽然不说话,我不得不松开手,把她掰过来,看她红红的眼眶,心疼道:「怎么了?」 「安知乐,你别这样好不好。」 夏溪捂着脸哭出来。 我手足无措,我这么样了? 我只是……求复合而已。 这都不行吗? 可看见夏溪眼泪,我又憋回那丝委屈。 「对不起,小溪,我不该,不该逼你。」我只得不停道歉,「别哭,我错了。」 「你先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我还犹豫,可被夏溪朝门口推去。 「好,好,我走,我走。」我从包里拿出早就买好的药膏,「洗完澡后抹在腰上,别受凉了。」 看夏溪拿住药膏,我主动关门离开。 我看着电梯数字减小,心中闪过一丝困惑。 小溪她,回江城真的是来找我的吗? 片刻后我又摇头。 不是又如何,这次,我不会放人走了。 第6章 我总是想起以前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沖凉时,热气氤氲,我挤出沐浴露,却忽然愣住。 自从夏溪七年前离开,我就一直用的是对方常用的牌子。 蒂花之秀的魅惑香氛。 零几年的时候,还叫迷情巴黎香水香皂。 我是和夏溪在一起后,有次抱着她,被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吸引。 「你喷香水了?」 「没呀。」夏溪扒拉自己的衣领,凑到鼻子吸了吸,「闻不到啊。」 我凑到夏溪脖颈处,发现香味越浓,忍不住亲了亲。 「啊呀,安知乐!」夏溪红着脸捂住脖子,很是防备盯着我,「外面呢。」 我看着空荡荡的公园,忍不住辩解:「又没有人。」 说罢,我准备凑上去,却被夏溪按住脑袋。 「安知乐,别这样。」 夏溪那小胳膊小腿,哪儿是我的对手,我把人抱在腿上,很快就牵制住她。 「安知乐!停下!」 我听出对方有些生气,慌忙把人放开,讨饶道,「小溪,我错了。」 夏溪噘嘴生闷气,我哄了许久还没哄好。 快要上自习了,我很是着急:「小溪,别生气了,好不好?」 夏溪终于肯理我,并和我约定,以后她说『不行』时,一定要听她的。 我答应了,并且成为了我们第一个约定。 过几天在宿舍,我从舍友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我捂着鼻子:「怎么这味儿这么沖啊?」 「嘿嘿,蒂花之秀新产品,迷情巴黎的香水香皂。」 舍友得意洋洋拿着盒子介绍。 我看着『迷情巴黎』那四个字,倒是觉得有些勾火。 第12页 只是看见室友那张脸后,熄灭了。 回忆结束,我也洗完回到卧室。 我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今天夏溪身上,并没有这系列的味道。 心中很是失落。 我以此怀念着对方,却发现对方早就改变了。 七年,只有我守着那些东西。 双手一拍,感应灯灭。 明天还要上班,已经快一点了,该睡了。 我又梦见了夏溪。 梦见了夏溪接受我告白的那天。 我手段卑劣,现在想起,也会鄙夷自己。 可又十分庆幸,若不是趁虚而入,我与夏溪不会在一起七年。 自从那天晚上强吻夏溪后,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处理。 第二天便去找了夏溪,出乎意料,她竟然没躲我,只是对昨晚的事情闭口不提。 我也就当做自己耍酒疯不记得了。 只是夏溪并非毫无芥蒂,她不在任由我牵着她的手,也拒绝了几次我送她的礼物。 我的课程越来越忙,仅有几次腾出时间约她,也都被婉拒了。 我开始苦恼。 有次她依旧拒绝了我的邀约,可下午的时候,我在绝望坡看见她与倪博的新女友相谈甚欢。 绝望坡,真是一个应景的地方。 我不能上前,甚至躲了起来。 我心知,一旦戳穿夏溪的谎言,我与她再无可能。 回到了寝室,室友们正在讨论系花和系草的故事,据说是第三者插足,从系草手里撬走了系花。 室友感嘆:「我开始就觉得两人不会长久,男女关系最重要的,是女孩的仰慕,系草去年挂科时我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另个室友不解:「仰慕和喜欢还是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但很容易混淆。」室友起了兴致,「再说,女生都是慕强的,她们自己都不一定分辨的清楚。」 室友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与倪博都是学霸,除此之外,我从未在夏溪面前展示过其他方面。 她好像更依赖倪博,而非我。 如果我能某方面胜过倪博,是不是就能有几分机会。 于是,我不在时时联繫夏溪,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实挺忙,一方面是我刻意为之。 每当我忍不住要打电话时,我就告诫自己,我的时间也不是能胡乱挥霍的。 我在等一个机会。 当我知道倪博参加十大歌手的时候,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不需要得到名次,只要把倪博给比下去就行。 小时候深受香港娱乐氛围辐射,小时候哭着闹着去学了吉他,没想到这时候排上了用场。 最主要的是,医学院没什么人报名。 我几乎是作为独苗一路保送。 最后代表学院参赛。 而倪博可以说过五关斩六将,也代表机械工程院参赛。 比赛前一天,室友给我打气。 「安知乐,沖呀!」 沖? 我调试着吉他,想着不求一二三名,只要比倪博高一位,就行了。 比赛那天,我在后台遇见倪博。 对方穿的很韩风,难得染了头髮:「安知乐,一起加油。」 我虽然觉得倪博打扮太花哨,可还是笑着点头,问:「夏溪来了吗?」 「来了,和冉冉坐在一起。」 来了,我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夏溪身在其中,心就噗通跳的飞快。 我抽籤是倒数第二个上场,倪博是第三个。 零三年,华语乐坛只看得见一个周杰伦,我大概看了眼比赛名单,十个中有八个是周杰伦。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位唱的《山丹丹的花开红艷艷》。 我唱的是eason的《明年今日》,发行于零二年,两年后,它的国语版本发行,叫住《十年》。 我那时最喜欢其中的歌词,不是大家都很感慨的『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而是开头的两段。 「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 或者我已不会存在 即使你不爱 亦不需要分开 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 根本不需要被爱 永远在床上发梦 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第一次听到,我就觉得说的是我。 就像面对夏溪的我,卑微到尘埃里,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终于到我上场,我站在台上,弹着吉他唱完明年今日后,在减弱的音乐解围,我默默望着台下。 其实我看不见任何人,他们都是陷在黑暗中。 可我知道,夏溪看的到我。 不知为何,我心中涌上千万勇气。 我拿着话筒,说了三句话。 「我是个女生,我最近发现,我也喜欢上了一位女生。」 我听见台下安静了。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躲避,不必回应我,也别急着拒绝我。」 「往后余生,以闺蜜的身份也好,朋友的身份也好,我都想陪着你走下去,不愿在你的人生中寂寂无名。」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了。 下台前,也听得见些许唏嘘声。 那是零三年的十月。 在上个月,官方刚刚表态,中国禁止同性婚姻。 第13页 那几年,人们对同性恋的看法,是有伤风化的,是不正常的,是精神病。 我没夸大,在零一年以前,「同性恋」依然被列举在「精神病诊断条例」之中。 但是说出那几句话,确实是一时冲动。 歌手比赛,我赢了倪博。 我跟着倪博去找她女友,却发现夏溪已经走了。 「哎呀,小溪说她不舒服,先离开了。」倪博女友笑嘻嘻道,望着我说,「安学姐别伤心,你的歌我们都听了。」 说罢,她朝我比个大拇指,「那几句话真飒!支持你!」 倪博倒是皱眉看着我:「安知乐,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这个,是疯了吗?」 疯了? 我摇头,倒不至于。 但是快了。 那次后,我本以为自己会被排挤和冷落,可很幸运的是,我有个很照顾我的班级。 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偶尔好奇问一句,怎么忽然喜欢女生了。 我总是很认真的解释,不是我喜欢女生,而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女生。 也就是那时,我和班长赵柯成为了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对方是个同。 比赛结束的那个周末,我本想再次约夏溪,却被教授抓着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只得作罢。 忙碌了半个月,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我忽然接到倪博女友的电话。 「学姐,是不是和夏溪关系挺好啊?」 我升起几分防备:「怎么?」 对方声音很小心翼翼:「夏溪她扭伤了脚,刚刚给倪博打电话,我们不是代表机械学院北京参加论坛吗,你能不能帮忙去照顾一下。」 得知夏溪扭到脚,我虽然着急,却仍保持冷静:「倪博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告诉他。」她声音有些支支吾吾,「他代表学院,我不想让他分心。」 「知道了。」 我挂掉电话,跑出学校打车直接停在夏溪宿舍楼下。 夏溪舍友把我领进去,我一眼就看见夏溪缩在床上,脸上惨白还挂着冷汗。 发现是我她很诧异,问:「倪博呢?」 「他在北京来不了。」我言简意赅,直接上手查看她右脚的情况,已经肿很高了,我试探按了一下,夏溪疼的直叫。 我望向她的室友:「什么时候,怎么扭得?」 「上午上课时候,下楼梯时一下崴着了。」 我扶起夏溪,从包里拿出冰敷袋按在她脚踝处:「我担心伤到骨头了,先去医院拍个片子。」 她室友点头,拿起包说:「我去叫车。」 我点头,架住夏溪胳膊:「能不能站起来。」 「能,就是走不动。」夏溪疼的脸皱巴起来。 我想了想,在她前面蹲下,「我背你,上来。」 夏溪还在扭捏,我直接扯过她的手臂,一扛一揪,稳稳噹噹抱住她的大腿。 上车后,她室友坐在前面问:「去哪个医院啊?」 「协和。」 「啊?可是协和的号说不定要排到下午。」她是江城本地人,很是了解医院情况。 「没事。」我按住冰敷袋,对师傅说,「师傅,去协和。」 看夏溪脸色稍微好点儿,我给在协和值班的师姐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挂号,想要拍个片子。 师姐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保证你来了就能拍到。」 那时候零几年,管的没有现在宽松,对于本校学生的行为偶尔会睁眼闭眼。 来到医院后,我前前后后跑了一周,我拿着片子去找医生。 竟然是我们骨科的教授。 教授上下打量我一番,扶了扶眼镜:「能走能跳的,哪儿不舒服。」 「我一个朋友。」我把片子递给教授,「有没有骨折啊?」 教授打开看片灯,很是傲娇:「自己看!」 我仔细瞅了半天,担心自己错过哪儿,好半天才确定只是踝关节扭伤。 得到我的答案后教授不耐,点点桌子:「安知乐,退步了啊,考试时候这种片子可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我挠头赔笑,确实,考试的时候我能立马的出答案。 可是,这是夏溪的片子,我不敢有丝毫马虎。 第7章 我无可救药了 「难得来一趟,开点儿云南白药得了。」教授忽然一脸八卦,问我,「安同学,你是不是喜欢女生啊?」 我呆住,不知道为啥教授会忽然问这问题。 教授扶了扶眼睛,清清嗓子:「唉,歌手大会不是那么轰动嘛,听了些八卦,是不是真的。」 我尬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喜欢女孩又咋地。」教授撇嘴,挥挥手不耐道,「去去去,别耽误我看诊。」 我拿着片子,脸上又红又白的离开问诊室。 我想我的反应一定让教授发现了些端倪。 不然两年后的选课,他不会找我谈话。 取药后去找夏溪,发现师姐正和她聊得开心。 「我还是第一次见安知乐着急,你不知道,她在我们学院有个外号,叫冰雪女王,就是永远冷着脸的那种。」 看见夏溪皱眉,我估计对方肯定以为我师姐诓骗她。 「连续三年绩点都是第一,简直是我们临床的女子之光啊!」 第14页 我进入值班室打断师姐的吹捧,取下冰敷袋后碰上云南白药气雾,再拿走早就准备的纱布包扎。 「这两天记得每两小时冷敷三十分钟,按时换药,三天后可以热敷。」我仔细嘱託,看向夏溪的室友,「麻烦这两天帮夏溪带一下饭,我改天请你吃饭。」 她室友拍拍手表示没问题,我又背着夏溪回到财大。 临走前,夏溪抓住我的胳膊,小声道谢。 我装作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谢你。」声音依旧很小。 如此两三次后,她终于发现我在逗她,懊恼甩开我的胳膊。 我捏捏她的脸蛋,笑着离开。 一周后,夏溪终于可以正常走路,我搂着她的腰在她宿舍阳台上来回踱步。 「好啦好啦。」夏溪听上去很兴奋,「我终于能上课了。」 夏溪一笑就有两个酒窝,我忍不住抬手戳了戳。 「哎呦。」夏溪躲着,看外面淅沥沥的下雨,担心道,「也不知道小甜带没带伞。」 小甜就是一直给夏溪带饭的室友,全名田甜,与夏溪是闺蜜。 我吃味:「你怎么不担心我带没带伞?」 夏溪咯咯笑着不回答,我忽然想起上次宿舍楼后,被我吻得喘不过气的她。 下意识的,我勾着她的腰,把她压在墙上。 夏溪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双手推着我的肩膀,」学姐,你……「 我右手覆盖住她的左手,声音有些喑哑:「叫我安知乐。」 她呆呆的,半晌才开口:「安,安知……唔。」 她没说完,我便低头吻住了她。 或许她还没反应过来,还还不及抗拒我,任由我抱着。 我稍稍移开她的嘴唇,在她耳边说:「夏溪,我喜欢你。就像你对倪博的那种喜欢。」 她的目光十分震惊,好像重新认识我一般。 我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低头继续刚刚没有结束的吻。 咔嚓——,有人转动门锁。 我舌尖舔过她的唇后匆匆移开,也不再压迫她,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夏溪茫然的看着我,嘴唇上还反着光,格外诱人。 我嘆口气,抬手擦干她的嘴唇,又整理了她有些凌乱的衣服。 这时,小甜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咦?你们在哪儿?」 我打开阳台的门,扶着夏溪进屋:「在这儿。」 看出夏溪还神游在外,我拒绝了小甜的留饭,趁对方去洗手时,低头悄悄对夏溪说:」夏溪,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等你的回答。「 我起身被上包,离开前转身看夏溪,她还是一幅云里梦里的表情。 看来确实刺激到她了,可是,我不后悔。 ------ 铃铃铃——,我被闹钟惊醒,发现已经六点,我嘆气起来。 以往我的生物钟会让我在六点前准时清醒。 可是,自从遇见夏溪后,最近总是会梦见以前的事情,让人捨不得醒来。 今天有两台手术,做完后我在观察室留观,忽然被副院长叫出去。 副院长指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说:「这是董华,院里才招的医师,实习期就先跟着你。」 董华一副熟络模样:「知乐姐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主任,真了不起!」 副院长哈哈笑着:「安主任可是我们医院心外骨干,你跟着她能学不少东西,好好干!」 「我会的!」 我看董华一幅打鸡血的模样,只是淡淡点点头。 这丫头,一看就是没有经歷过轮诊的毒打。 中午吃饭时,小齐忽然端着饭盒过来,挤眉弄眼道:「安姐,科里来新人啦?」 我点头,一眼看穿对方的算盘,问:「想找女朋友?」 小齐嘿嘿笑着,却不搭话。 我顿时瞭然,收拾好餐盘后说:「她晚上值班。」 「得令,谢师姐啊~」 看见小齐欣喜若狂的表情,我忍不住感嘆。 还是年轻,尚有兴致耗费在感情上。 不像我,已经分不出丝毫精力,去玩那些捉迷藏似的情感游戏了。 下班回到家,我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灯,还有远处的万家灯火,头一次觉得很孤独。 夏溪今天在干什么呢? 我不住的想,手机停在联繫人的界面,就是无法按下拨出键。 我记得,自从我与夏溪表白后,对方一直没表态。 到也不是对我避而不见。 电话会接,简讯会回,可也仅此而已。 每次,我有意无意提起喜欢这事,对方就像是忽然断了发条般,再无半分反应。 但只要提起其他事,又结束沉默恢復了往初。 那个问题就像沉入湖底的石头,最初激起涟漪外,再无半分波澜。 我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抓狂,快到崩溃的边缘。 不知如何是好。 不想退回好友的位置,可却也无法前行一步了。 不再陷入回忆,我拉上窗帘,忽然收到赵柯的微信。 【安知乐,我们就是傻子!蠢到无可救药的麻瓜!】 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从小男友那儿受刺激了。 本不想理会,可还是回了句。 【蠢人是你。】 第15页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可不一会儿就收到对方的语音电话。 本不想接的,可还是点了连线。 声音十分陌生,不是赵柯。 「安知乐吗?你朋友喝醉赖我这儿了。」 「那就让他付费居住。」 听出这人是赵柯的小男友后,我就不想理会了。 谁知道他们又在演什么戏码。 琼瑶的,还是郭敬明的。 谁知那小男友比我更狠,「他紧急联繫人写的你,若你一个小时不来,我就把人丢街上去。」 听着电话的嘟嘟声,我呆了。 紧急联繫人是我? 何德何能摊上这个麻烦。 我在书房坐了半个小时,最后认命披上夹克,拿车钥匙。 毕竟一条人命,好歹堂堂医生,一个科室的门面。 要是被人拍照发网上,配上知名肛肠医生醉后求爱不得被男友弃大街的标题,怕是江城都待不下去。 做为同学,彼此还是要照顾脸面。 来到小男友家里时,正好看到人架着赵柯朝外赶。 这是说到做到啊。 我摇头感嘆:「真是绝情。」 小男友白了我一眼,直接把人放地上。 「你告诉他别找我了。」小男友双手抱胸,恰好露出中指的戒指,「我订婚了。」 订婚? 我愣住,顿时明白了赵柯那简讯的意思。 可是,大学的时候,明明是小男友先招惹他的啊。 难得为赵柯愤愤不平,我冷眼看着小男友。 「你们俩都十几年了,现在想抽身离开了?你可真有脸。」 「那也比你高尚,我从不惦记直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眼睁睁看着人关门离开。 看了眼迷瞪瞪的赵柯,叉腰踢了踢对方:「能起来不?」 赵柯呜呜啊啊的哭着,啥话也答不出来。 我只得认命,弯腰把人扶起来,颤颤巍巍进了电梯。 赵柯的家在他医院附近,是没有电梯的老居民楼,还在顶层。 我咬牙把人连背带拽的扯进屋,直接放沙发了事。 外套全是酒气,我脱下丢到椅子上,敲了敲赵柯脑袋。 「洗干净了送回来,知道不?」 赵柯把头一别,也不知听没听,唿唿大睡。 我离开赵柯家后,开车来到了财大。 停在夏溪宿舍楼前,看着路上不多的学生,瞬间有些恍惚。 那次在寝室亲吻过后的表白是我图谋已久的。 我知道如果不逼一把夏溪,我和她的关系永远不会有突破。 虽然迟迟没得到回答,抓狂后也不得不平静。 好在大四的任务很重,我也没那么多心思能胡思乱想。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倪博去了财大一趟,回来后就和女友分手了。 很难不让人联想。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故意在东操偶遇倪博。 对方语气感激,笑道: 「师姐,夏溪的事多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我双手插兜,故意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看倪博有些犹豫,我打趣:「怎么,女朋友有约?」 「没,分手了。」倪博嘿嘿笑着,「那师姐等会儿,我和队友说一声。」 都是学生,所谓请吃饭,也就是在食堂点几个菜。 我提起夏溪:「她怎么样了?」 「已经能蹦能跳了,不过她这人不怎么长记性,上次去游乐园还要去鬼屋,吓得我全程只盯着她脚了。」 倪博总是这样,他可能自己没发现,他只要说起夏桑就能滔滔不绝。 而且神情宠溺。 我心中吃味:「去游乐园怎么没喊我啊。」 「没喊你?」 倪博语调升高,我也诧异望向他,筷子夹的肉片掉到碗中。 「夏溪说她来联繫你,可你没时间啊?」 夏溪说我没时间? 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对方为了躲我,或者说为了与倪博独处,竟撒谎了。 但我还是给她打圆场,脑袋一拍装作想起来的样子,道:「你说那次啊,我确实有事儿。」 饭后,我们走到绝望坡,我试探倪博:「你有没有考虑夏溪当你女友啊?」 倪博正仰头喝着可乐,听见这话呛住,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师姐,别打趣我了。」 倪博求饶。 「我和她,就没有性别之分。」 倪博开着玩笑,态度也毫不遮掩,我这才微微放心。 期中考试完,我约夏溪和她室友田甜吃麦当劳。 那时麦当劳没改名叫金拱门,也不想现在是垃圾食品的代名词,还笼罩着海外品牌的金光,是许多情侣首选餐厅之一。 夏溪看上去并无不同,有说有笑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 想起她撇下我与倪博去游乐场这事,我有些吃味和不甘心。 我坐在她对面,两脚一伸一併,牢牢夹住她的小腿。 吧嗒——,夏溪手上的麻辣鸡块掉了。 她踢我,见我毫无反应,使劲儿挣脱一番才抽走。 我笑笑,给她了个鸡翅。 桌底,故技重施。 见夏溪脸上涨红,终于还是不忍逗她,松开钳制的动作。 第16页 我说:「不闹了,好好吃吧。」 一旁的田甜一无所知,点头答应:「好吃,谢谢师姐!」 夏溪撅嘴,蹬了田甜一眼,田甜愣住,「咋了?」 「没事儿。」夏溪愤愤的说,「我自找的。」 我被这话逗笑,盯着夏溪咬吸管,觉得对方生气也很是可爱。 当时我就感嘆。 安知乐,你无可救药了。 第8章 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吃饱喝足,田甜去参加社团活动,夏溪和我漫无目的走在晓南湖旁。 几次试图握住她的手,都被巧妙的避开。 我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啊?」 见夏溪故作不知,我揽过她肩膀朝怀里一带,笑道:「夏溪,我不介意在这儿强吻你,再表白一次。」 有学生骑自行车路过,还对我们吹起了口哨。 夏溪双颊通红,粉嫩的让我好想咬一口,她问:「师姐,我们当朋友不好吗?」 「不好。」我很坚决,「我想当你女朋友。」 「那……那……」夏溪犹犹豫豫,咬着嘴唇小声说,「我拒绝。」 早就知道,很可能会是这个答案。 但我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失落,毕竟夏溪能给我回答,说明她已经正视这个问题了。 我嘆气:「好吧,那就先做朋友。」 见我让步,夏溪如释重负笑起来。 「嗯!师姐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最好的? 我故意逗她:「有多好?」 夏溪想了想,拉住我,很是慎重,「师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就给你一个人说。」 秘密? 我只好奇了一瞬,随即猜出对方要说什么。 她垫脚凑到我耳边,唿出的气体细密地喷入我耳朵,勾得我差点克制不住亲她。 夏溪说:「师姐,我喜欢倪博。」 果然… 我虽然猜出,却还是故作惊奇。 不过并不担心,因为昨天我无意得知,倪博又谈恋爱了。 这次还是财大的管理系花。 不清楚他们怎么认识的,但从李云涛好友那儿听说,倪博打算在在财大与华工联办的活动上表白。 应该是下周五。 周末的时候,夏溪抱着柯达相机来找我,很兴奋的说倪博让她周五参加活动,帮忙拍些照片。 我当即就反应过来,我问夏溪:「照片不该社团负责宣传的人拍么?」 「不知道呢。」夏溪摆弄着相机,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欢喜雀跃,「这相机是倪博家的,我估计他想自己留纪念吧。」 我忍不住揉了揉夏溪头髮。 真是个傻丫头。 让你帮忙拍照,说明相片中不会有你,想留下影相纪念的那人也不是你。 还傻呵呵的期待什么。 原本我想告诉夏溪,让她别去。 我知道活动结束后倪博会告白,对象与夏溪无关。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喜,台上人有多欢喜,她就会有多难过。 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想通过这件事让夏溪认识到,她永远没机会成为倪博的女朋友。 我承认,很卑劣的想法。 不是没纠结过,反覆编辑的简讯在草稿箱里躺着,我迟迟没有发送。 我告诉自己,必须让夏溪对倪博死心。 这样,我才有机会。 这是我的私心。 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忽然陷入黑暗,回忆也戛然而止。 我踩下油门,朝右打转方向盘,穿过小道离开财大。 回到家后,洗漱完躺在床上,我迟迟无法入睡。 闭眼半个小时,思绪却越来越活跃,精神状态比入睡前还要兴奋。 不再勉强自己,倒了杯水后去书房。 我还带了两个博士,邮箱还有他们的论文要审定。 本来计划这周日给他们反馈的,今晚睡不着,索性先看看。 还有上次没看完的文献,也得补上。 这一忙,再抬头时,太阳已经朝我招手了。 去楼下买了杯咖啡,还没开到医院,电话就响起来。 是赵柯。 我按下接听,「醒酒了?」 「嗯…」赵柯的声音听着蔫蔫的,「安知乐,昨儿谢谢。」 「你给我打起精神。」我担心对方精神状况,故意刺激他,「你要是一个恍惚误诊了,那就情场事业双失意,苦了吧唧的过下辈子吧。」 「我知道,下次见面把衣服还你。」 听见电话挂机声,我忍不住确认通话记录是不是赵柯。 稀奇,难道一次被我挖苦没有跳脚。 正想着等下班要不要去慰问下,就收到了对方微信。 【我挺好的,昨天失态了。】 【再说,我习惯了和他分分合合,只不过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不是语音,能打这么多字。 看来情绪正常了,我松口气。 回到科室结束例行巡房后,便进入手术室。 因为是临时调整的一台,做完后难得赶上食堂午饭。 下午安排的会诊,结束后本想找赵柯聊聊,谁知这人值夜班。 我只能深表遗憾,并请他把我衣服干洗后,等周末我院与他这个兄弟医院学术交流会结束后还我。 第17页 我拎着包走到停车场,很意外看见倪博。 对方站在我车前,一脸阴郁,他说:「安知乐,我们谈谈。」 我觉得好笑:「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不谈也行。」 倪博走到我面前,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看得出极力克制着情绪。 「我警告你,别再招惹夏溪。」 我觉得这个要求很莫名其妙:「倪博,你出于什么立场?」 看着倪博吃瘪,我觉得很痛快。 我打开车门,却被倪博按住。 我很诧异,在记忆中,对方很少这么不依不饶。 「不管出于什么立场,安知乐我告诉你,是你毁了夏溪的人生,现在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也有了珍惜和最爱的人,我绝不允许你再把她拽回错误的道路上。」 我保持着笑容,看着倪博开着他的卡宴离开,手却失去力气,拎包掉在地上。 什么是……错误的道路。 难道,现在的夏溪依旧认为,与我在一起的那些年,是错误的吗? 到家后,我拉上窗帘,躺在书房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与夏溪在一起那天。 是倪博与她女友告白的那天。 就是那场活动,我虽然告诉夏溪不去,实际带着鸭舌帽坐在台下。 我看着她兴奋的蹦来蹦去,不断地按下快门。 无数次有上去拉她走的冲动。 但还是克制住了。 活动最后,倪博抱着花,南湖会堂前是整齐划一的『在一起!』 我却看不到夏溪了。 顿时慌了神,我站起四处张望,心知夏溪肯定在某一处难过。 乌泱乌泱的,什么都看不清,我决定去楼上,那里视野好。 逆着人群穿梭,气喘吁吁跑到二楼,在激动欢唿的观众中,一眼就看见泪流满面的夏溪。 她缩在侧门角落,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娃娃。 我跑向她,拉住她的时候,倪博与那女孩在台上相拥。 几乎是下意识,我捂住她的眼睛。 「师姐?是你吗?」 说话还是哭腔,我拉着她从侧门熘出去。 侧门外是一个楼梯,我带她躲道楼梯的三角,轻拍她后背,「想哭就哭,我的肩膀给你。」 本以为夏溪会酣畅淋漓痛哭一场,可她没有。 甚至还挤出一抹笑。 「师姐,我没事儿。」 我被夏溪表情刺痛,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她抵在墙上,手指穿过她头髮,紧紧扣住她后勃颈。 我小心翼翼吻去夏溪脸上的泪痕,舌尖不小心擦过她的唇瓣,发现对方这次没有挣扎,顿时欣喜若狂,不由自主加身了这个吻。 虽然没有回应我,可也没推开我,我已经心满意足。 我说:「夏溪,我会永远喜欢你。」 夏溪呆呆看着我,双唇莹润,精緻的好像立马就要破碎。 我紧紧搂住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舌尖顺势勾住她的。 会堂的欢唿声,逼仄的楼道间,这场景加重了我心底的那份扭曲的快感。 就好像我们在人群中,正大光明的接吻。 就好像,那些欢唿祝贺,是对我们的。 我微微推后结束了亲吻,左臂勾着夏溪的腰。 她有些站不稳,身体软的像果冻一样。 我本想平復下心绪,也在思考如何把关系再推进一步。 这是个好时机,我必须抓住。 会堂传来倪博的声音,他在感谢帮助准备惊喜的好友。 夏溪忽然抬手勾住我的胳膊,她的声音像棉花糖般软,还带着甜。 她说:「安知乐,继续亲我,好不好?」 我欣喜至极。 但还是先问:「夏溪,当我对象,好不好?」 夏溪望着我,眼睛如小鹿般迷濛。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听清了,正打算再问一遍时,看到她点头。 夏溪说:「好。」 我迫不及待抱紧她,吻着对方眼角,还有泪水湿咸的味道。 我贪念夏溪每一刻的气息,心中却不断鄙夷自己。 安知乐,你这是趁虚而入,小人行径。 可是,我也只能如此了。 我不后悔。 思绪从记忆中抽离,我抬起手,看着灯光通过指缝衍射的光芒。 我和夏溪才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她和我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告诉其他人; 第二,不能在公共场合有超出朋友关系的行为。 第三,在她没准备好时,不准强迫进行下一步亲密行为。 我都答应了。 结果就是,在外人眼中,我们关系还不如以前。 就连倪博也以为,我与夏溪关系不如以往。 二零零四年一月,我与夏溪在一起了。 那时从未纠结过,错的道路,对的道路。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得到了与她在一起的许可。 我幸福的要死。 零六年六月,夏溪毕业,倪博保研。 我奖学金还算优渥,所以在夏溪公司附近整租了套两居室。 夏溪找了一家外企做财务,可能外企的氛围影响了她,工作一年后,她主动向我提起,说打算向好友出柜。 我们约了倪博和田甜见面。 第18页 然后,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鸡飞狗跳的下午。 第9章 倪博的质问 零七年,还没有什么咖啡厅,但是有茶餐厅。 就是类似港风的那种,专门喝下午茶的地方。 夏溪特别喜欢喝奶茶,几乎有些上瘾,有次一天不喝水喝了五杯奶茶。 我很少干涉她,唯有奶茶这事,我很婆妈地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但收效甚微。 可能她听得也厌烦,为了瞒过我,特意买了不透明的900毫升保温杯,专门去装奶茶。 被我发现后,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我可以什么都由着她,但关系身体健康的就不行。 那时我已经大七,就在附属医院规培,在见过太多年纪轻轻就病重的人,知道有时侯生活习惯远比基因遗传更要命。 被我发脾气的模样吓到,夏溪从此在我面前收敛,只是背地还会偷偷的买。 不过她也适量而止,我便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发现。 她说要向好友出柜时,我就像个期盼糖果的小孩忽然梦想成真,一时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直接抱着她转圈。 那时的我,觉得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 田甜在银行工作,恰好被外派出国了,在电话里交流后,对方并没有太多诧异,反而一幅早知如此的表情。 她说:「夏溪,姑奶奶我早就察觉了,回去让你家那位请吃饭哈!」 我和夏溪听见这话,不约而同松口气。 正因为田甜的反应,让我们有了不切实际的轻松,以为倪博也会轻易接受。 倪博当时已经出国读博,圣诞的时候才放假回来。 我们约在一家茶餐厅见面。 倪博来的时候很开心,还给夏溪带了礼物。 他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安知乐?」 我知道他为何诧异,可能在他的眼中,我与夏溪早就是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我朝他笑笑:「倪博,好久不见。」 对于我的问好,他面带微笑朝我颔首,有种精英范儿的疏离。 夏溪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我才发现她颤抖的如此厉害。 我知道她的忐忑。 在夏溪心中,倪博很难用好友界定。 他们青梅竹马长大,曾是她年少时光中,小心翼翼接触的暗恋。 记得才交往时,她曾向我坦诚,说若倪博喜欢她,她肯定头也不回的离开我。 我那时理亏,心知夏溪与我恋爱,是我半诱惑半强迫的结果,所以时时刻刻提心弔胆,做好了随时放手的准备。 直到得知倪博计划出国,我才松口气。 现在网上不经常说么,舔狗到最后一无所有。 可真正身处其中,会发现喜欢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好,想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送给她。 不是抛弃了自尊,而是在那一刻,满心满眼都是喜欢的人,放不下别人,也容不下自己。 与其说是舔狗,我更愿意用,扑火的飞蛾形容。 想到这儿,我从地上爬起,离开书房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然后走到阳台吧檯处看夜景。 三年前回国装修房子时,我要求在阳台加吧檯。 记得是赵柯那小子帮忙找的设计师,是他的老乡,为人也是实诚,一再劝我,说加吧檯不划算,不利于空间利用,不符合整体设计风格,还多花冤枉钱。 可当时我像是魔怔了,固执而且难说话,甚至口口声声对那位设计师说,就算换方案我也要留这个吧檯,如果做不了,我就换人来弄。 赵柯老乡拗不过我,最后还是应下了。 只不过边测绘尺寸边嘆气,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执念,明明喜欢冷淡风的设计,还非要加这么突兀的吧檯。 我矢口否认。 只不过半年后,我站在装修好的房间中,走到阳台时看见那吧檯,忽然想起夏溪的话。 「安安,我们以后要是有个房子,就要在阳台上装个吧檯,晚上还可以喝酒看夜景,想着都自由自在。」 我那时笑她异想天开,哪有在阳台装吧檯的,太不伦不类了。 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为何我那么执拗,一定要在阳台加个吧檯。 早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夏溪的想法,潜移默化藏在意识最深处了。 我晃动着玻璃杯,看着外面车红灯绿。 记得夏溪向倪博出柜时,倪博面色已经非常严肃。 他拧着眉:「小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夏溪望向我,「倪博,我和安知乐已经交往三年了。」 倪博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是很有攻击性的,厌恶。 我注视着他,收回本想缓和气氛的笑意。 「安知乐,我记得你和李云峰谈过。」 倪博声音不復之前清朗,听得出压制着怒意。 我对这段往事供认不韪,并与夏溪五指交握放在桌上。 「遇见夏溪后,我就和他分手了。」 倪博听后,提高了音量,语气明显失控了:「你那时候就……」 只不过还没说完,他就克制住了情绪,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望着我。 倪博的目光极具压迫,我毫不退让,很是冷静的与他对视。 没想到先泄气的是一旁的夏溪,她小心翼翼的晃了晃我,又望向倪博,乞求道:「安安,倪博,我们好好说,你们别吵架。」 第19页 夏溪语音刚落,就被倪博呵止。 「夏溪,胡闹也该有个分寸!」 倪博瞧着桌子,『咚咚咚』,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他瞪着夏溪,句句诘问。 「你家可就你一个孩子!你敢和我摊牌,那敢告诉阿姨吗?我问你,你知道自己走的什么路吗?你能为你的选择负责吗?」 夏溪明显被问蒙了,呆呆看着倪博,不知如何反应。 我打断对方:「倪博,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成年人?安知乐我告诉你,夏溪她从小被父母保护的好,也开窍的晚,这事我看就是年轻图新奇,你别把自己放在夏溪对象的位置,我这儿绝不会承认!」 我没想到倪博这么顽冥不灵,原本还以为对方出国一趟,可能思想上更能接受。 没成想,竟会如此激烈的反对我们。 夏溪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我轻拍她的肩膀安抚,望着倪博,竭力使自己语气平静。 「倪博,我清楚我们会面临许多问题,但我和小溪都会解决。」 我确实思考过这事,并已经付诸行动。 自从我进入医院规培,便知道离开了大学的象牙塔,社会上的感情更需要经济维繫。 尤其像我和夏溪这样的。 我核心论文都已经发表,导师建议让我选择出国留学,再回医院聘岗,说这样晋升的快些。 我婉拒了导师的好意。 一方面不想离开夏溪,一方面想迅速工作积累资本。 今年过年,我打算带夏溪回家。 倪博把杯子朝桌上一磕,他冷笑的看着我。 「安知乐,你嘴唇一碰说的轻松,那你告诉我如何解决?既然你是医生,那我就问你一件事,夏溪如果手术需要亲属签字,你能下笔吗?」 我被问住。 实在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是关于法律。 冰冷无情,赤裸裸的点出本质。 我与夏溪在法律意义上,毫无关系。 「安知乐,你看,这就是你说的,可以为夏溪承担一切。」 倪博把茶杯举起,将水倒在桌上。 「法律是社会生活的底线,就好比装水的容器。」他指着桌布上的水渍:「你们看清楚,没有法律规定的义务和保护的权利,只凭三分钟感情的维繫,很容易就消失了。」 倪博说罢,直接拿包离开了。 我垂眸看着被倪博倒空的茶杯,觉得这人伶牙利嘴,动不动上纲上线,不去当律师可惜了。 凭什么这人认为,我和夏溪不会长久。 「夏溪,倪博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勾住夏溪脖子,轻轻靠着对方脑袋,「你不用操心那些问题,我来解决就好。」 我甚至开了个玩笑:「就算我不能作为亲属签字,但说不定我能作为女友主刀呢。」 很显然,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甚至都没让夏溪从倪博的问题中缓过神。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我,问:「安知乐,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呢?你会离开我吗?」 我还记得当时的回答。 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一辈子抱住,绝不撒手。 可现在想想,只觉得讽刺。 我放下玻璃杯,坐在高凳上。 看着被子中映射的流光,觉得也是神奇。 如今回忆过往,竟有种一切冥冥自有定数的感觉。 手机响起,发现是小齐的,我急忙接起,甚至跑到玄关准备换鞋。 小齐如今是住院总,说不定是哪位病人有事儿,他不得已给我来电。 「师姐!你猜我在档案室发现了什么!」 档案室? 我心知与业务无关,将手中钥匙一甩,转身走到客厅沙发躺下,这才抱怨:「你吓死我了。」 「我发现的事说不定能吓死你。」 电话那边,小齐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兴奋,感觉都能看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 我按着鼻樑,有些无奈:「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夏溪姐的投诉意见!十年前的!」 小齐哈哈大笑,「这语气太可爱了,哈哈哈。」 听闻关于夏溪,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屏住唿吸:「她写的什么?」 谁知,小齐竟故弄玄虚。 「东西在我这儿呢,一杯奶茶速速送来。」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亏我之前撮合你和小董。」 我腹诽着,扭头看了看时钟。 晚上九点,还早。 当即道:「行,你等着。」 说罢挂断电话,穿好鞋出门了。 我很好奇,十年前的夏溪,会投诉什么。 是受了什么委屈? 为何我没有一点儿印象。 第10章 我很怕你受欺负 我刚到医院停车场,就收到小齐简讯,说他在住院部顶楼平台上等着。 提着两杯奶茶跑到顶楼,看见这位公子哥靠在防护栏上,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给!」 把奶茶塞到对方胸口,顺势吐槽这么大人还爱喝甜的。 听我一番揶揄后,小齐哭丧着道:「师姐,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按着胸口,一幅受伤的表情,装模作样的捏着嗓子,语气假模假式的兴奋。 「哎呦,实习生,你也喜欢喝港式奶茶?!」 第20页 说罢,他还『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喜欢呢,结果后来发现,你什么饮料都不碰。」 我双手抱胸,歪头看着小齐的模仿秀,觉得有些好笑。 小齐说的话,是我第一次见他的第一句话。 那年我才任住院总,安排在我手下实习的师兄师妹有二三十个,都是大六的学生。 会面前天,我因为一个术后併发症已经熬了整夜,想起还有与师妹的见面会,便提早到了会议室,打算蹭着人没来可以眯一会儿。 好巧不巧,会议室已经有了一个人。 就是小齐。 恰好瞧见对方喝奶茶的狼吞样,让我一下想起了夏溪,那话就脱口而出。 夏溪也喜欢喝港式奶茶,几乎到了上瘾的程度。 因为这事儿,我也对小齐多关注几分,他也算是争气,成为附属医院最后一届招收的临八生之一。 见小齐走到长椅处坐下,我跟上去,朝他伸手:「夏溪的投诉呢?」 小齐歪嘴笑,右手从口袋中抽出一份叠好的纸,『啪』的拍到我掌心中。 我小心展开,五指颤抖。 果然是夏溪的字迹。 『你们医院那么忙吗?把学生当牛做马!连续三天连家也不回! 今天还是元旦!都没见到人!! 违反劳动法了!!!╭(╯^╰)╮-------夏溪2008.1.1』 我忍不住笑意。 确实是夏溪的语气。 甚至透过纸张,仿佛看见夏溪那气唿唿的模样。 肯定是极不情愿的嘟着嘴,一字一画,极为不满的落笔。 指尖划过日期,感嘆时间已经快过去十一年了。 「师姐,零八年元旦的话,那还有三年咱俩才遇见。」小齐抬头望着我,手搭在长椅靠背上,一幅听八卦的表情,「那时你和夏溪已经同居了?感情那么好?」 我收好纸条,拿出另一杯奶茶,喝了口。 港式奶茶,茶味更为浓郁。 小齐的话并不全对。 在零七年十二月份,我和夏溪的感情,也就是遇见倪博后,第一次有了矛盾。 我们回到家,彼此兴致都不高。 我能感受到氛围的怪异,夏溪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我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 其实那时,我该陪着她的。 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坐在她身边就好。 但我没有。 可能我潜意识发觉,我们这次面对的问题非同以往,所以在没察觉的情况下,我本能的选择了躲避。 以前的问题不过生活的琐碎,就像确定休息日是八点起还是十点起。 不管确定几点,心中总是知道,次日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们肯定会醒。 可倪博说的那些问题,让我们猝不及防,直接面对真实的、冷冰的现实。 我和夏溪会永远在一起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毫无犹豫,是斩钉截铁。 我永远都无法离开夏溪。 可是…… 我安知乐凭什么、用什么、又有什么,可以支撑这个许诺。 横刀拍黄瓜,可力道太大,黄瓜断了一截。 瞅着案板剩下的半截黄瓜,我开始审视自己,二十三岁,又累又没闲暇的医学生,穷的叮噹响的外地人,在江城没有丝毫立足之地。 实在没有底气保证…… 而且,我与夏溪的感情,哪怕好过世间千万,也不会有法律保护。 若有一日她想走,我拦不住她。 若有一日她受欺负,我也没有合法的身份,与她并肩面对。 我开始意识到,这份感情没有丝毫基石。 就像一座空中阁楼,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变成一堆废墟。 必须想办法,尽我所能的加固它。 我整理好思绪,摆弄着粘板上的蹄筋儿,暗暗下定决心。 三年内,必须在江城扎下根。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顾一切的朝前跑,追逐着光芒万丈的前途。 却忘了朝后看看。 以至于最后,弄丢了夏溪。 可能我沉默了太长时间,小齐等的有些不耐。 他手搭在椅背上,侧身望着我,又问起其他问题:「师姐,赵柯师兄说你和夏溪从没吵过架,真的吗?」 「真的,我们不吵架。」 我捏着茶杯,看着对面的灯光霓虹,这般夜景在十年前的江城,也只有最繁华的广场才有。 如今却是随处可见的寻常。 赵柯闻言拍腿,很不相信:「不可能!时间长了舌头还和牙齿打架呢,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就没有过一点儿争执?」 说罢,他前倾着身子,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审视般。 「师姐,你骗我呢?」 我对上赵柯的目光,发现这人像只求证的警犬,一脸严肃。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笑出声。 只不过笑容渐渐苦涩。 「没骗你,我们从不吵架。只不过……」 我顿了顿,垂眸看着手中的奶茶,继续说:「我们只会生闷气,互相忍着。」 「啊?」小齐看上去挺纳闷的,「就没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我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敷衍道:「没有。」 说罢,我很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对小齐接二连三蹦出的问题充耳不闻。 第21页 两人生活,怎么可能完全契合。 当然会有矛盾、冲突和争执。 只不过,夏溪她性格乖巧,不喜与人争辩,遇见分歧就会忍耐退让。 有时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让他人为难。 照我说,就是太识大体。 记得我担心她上班后受欺负,还专门给她交代,去公司后腰杆要硬,嘴巴要紧,不许轻易答应他人额外请求,对不合理的要求必须斩钉截铁的拒绝。 夏溪听后,很是担忧的望着我:「安安,这会不会太嚣张啊?给同事印象不好吧?」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按我说的做。」我颳了刮夏溪鼻子,语重心长,「这是先定下底线,不然以后就得任由他们揉捏搓扁。」 我看过前车之鑑。 赵柯那时候的性格和夏溪很像,类似很好说话、随叫随到、从不拒绝的老实人。 开始是几个人让他帮忙,接着某日所有人都让他『顺手干了』,后来不知哪一天,大家就默认事情是他的义务,直到最后,所有脏活累活都变成了他的事。 我冷眼瞧了许久,本不想理会这事,毕竟人生格言之一就是不管闲事。 有天赵柯抱着一堆器械进来,因为踩到医废袋,整个人朝前踉跄,磕磕绊绊撞到一位同学。 那同学很不耐烦,赵柯赔着笑说对不起。 这场景,让我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 夏溪加入排球队一段时间后,总被安排去擦排球。 那天她站在排球场外,拿着抹布低头仔细擦拭,就连飞过来的排球都没发现,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砸,整个人摔到地上。 排球框也歪了,球散了一地。 我和倪博那时刚到场外,看见夏溪摔倒后,急忙朝她跑去。 听见那发球的盛气凌人:「没长眼啊?不知道躲啊?」 我当时就恼了,扶起夏溪后,顺势抬脚颠起个排球,『啪』的朝刚刚说话那人打去。 准头不错,迎面一击。 见那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我又颠起一球在手中转着,将刚刚的话一字不动原数奉还。 「没长眼啊?不知道躲啊?」 那人爬起来,抬手指着我,像是要打架般冲过来,但被周围的人拦住了。 我很挑衅地上下打量她:「怎么,想动手?」 气氛僵持起来,一直没说话的排球队长忽然出现,说着虚伪话打圆场。 「哎呦,都是一队队友,没必要闹这么难看,散了啊。」 她呵呵笑着望着夏溪,是我最讨厌的伪善表情。 夏溪点头,上前拉住我:「安安,算了。你别气了,我没事儿,只是手臂擦伤了而已。」 擦伤?! 我低头查看夏溪手臂伤势,发现已经有出血点,甚至组织液渗出特徵。 当即更恼怒了。 尤其听见排球队长还说:「小溪,你去收拾一下场地,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收拾你大爷!」 「去你大爷的收拾!」 我把手中的排球摔在地上,扭头看着与我异口同声的倪博。 对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显然也气急了。 他指着为首那位队长,拿出我们华工学生会组织部长的气势:「你这涉嫌虐待社员,我会投诉到你们学生会。」 说罢,他扭头看着夏溪:「小溪,我们退社!」 夏溪好似被倪博的状态吓到,只顾着点头,眼神却是放空的。 事态结束,我拿起夏溪背包,扶着她的胳膊朝外走:「小溪,我们去医院上药。」 就这样,那日我看见唯唯诺诺的赵柯,忽然想起了那日拉着我说算了的夏溪。 明明错的不是他们,凭什么先低头退步的是他们。 人善被人欺么。 于是,我管了闲事。 我上前拿过赵柯的托盘,『啪』的摔在大桌台上。 「从今天起,东西都自己拿,自己收拾。」 那年我是班支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班上也算有些威信。 万万没想到,从那日起,就被赵柯给缠上了。 幸运的是,赵柯摔过的跤,夏溪避开了,虽然和我的嘱咐无关。 因为夏溪公司是外企,讲究个人空间和隐私,同事之间邮件沟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企业文化。 仔细想想,和夏溪在一起的日子,若真的追究,她退让的次数远比我多。 夏溪有时会开玩笑,说我看似什么都由着她,但那些都是对我而言无关紧要的事。 她说凡是我认定的事,从来没有迴旋商量的余地。 认真思考过后,我竟觉得夏溪说的对。 我性格极为有主见,做事目的性强,又比较固执己见,属实不算好相处。 不可否认,夏溪的忍让避免了许多争执。 但是,也让我们缺少了磨合的机会。 我们没有为床单的花色,衣服的样式,晚餐吃什么有过争执,所以面对最为本质,也最需要勇气说开的现实问题,也下意识选择了躲避。 比如,如何规划今后的人生。 比如,如何解决我们彼此家人的反对。 比如,若永远不能走在阳光下,我们必须躲藏着过一辈子,是否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继续相爱。 还有许多…… 第22页 可是那时的我们太年轻,以为躲着那些问题,彼此闭口不提,故意视而不见,它们就能随着时间消散不復存在。 自欺欺人的过了一天又一天。 问题像雪球一般积累、滚动,眼看着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直到再也无法阻止的地步。 最后避无可避,最终冲散了我们。 我很后悔。 可已经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小齐,作为过来人,我嘱咐你一句。」 我站起身,望着小齐懵懂神色,语重心长道:「谈恋爱后不要害怕吵架,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我离开天台。 喝完奶茶,把空杯丢在垃圾桶里。 开车回家时遇见红灯,我按下窗户透气。 竟开始下雨了。 雨势渐大,我又关上窗户,打开雨刷。 路过一处广场,我目光扫过右视镜,却看见两个熟悉身影。 是夏溪,还有……倪博。 第11章 我曾经后悔过 我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直接打死方向盘,泊车在最近的停车位上。 视线穿过重重雨幕,我看着他们朝公交站台跑去。 倪博撑着伞,他只顾着遮挡夏溪,后背西装已经湿透。 夏溪到了站台还跺着脚,看着很是着急。 我注视着夏溪,目光很贪婪,捨不得移开片刻。 直到发现她开始揪头髮,顿时意识到肯定发生了要紧事。 从我认识夏溪时,就发现她有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焦灼恐慌时会揪头髮。 当即不在犹豫,开车停到他们面前,打开车窗后言简意赅:「上车。」 倪博有些犹豫,夏溪倒是没推辞什么,直接上车。 我看倪博坐好后,问:「去哪儿?」 倪博通过后视镜望着我,语气淡淡的:「博雅国际小学。」 小学? 想起第一次见倪博的场景,对方怀里抱着个孩子。 看来是小孩出事儿了。 确实应该着急。 可是…… 我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偷偷打量夏溪。 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比倪博看上去还要六神无主。 路口又遇到红灯,等待的间隙,我问倪博:「你车呢?大晚上让夏溪陪你淋雨拦车,知不知道现在最易着凉患上流感。」 「和田甜吃饭,她临时有事借走了。」 倪博不愿多答,他扭头看着窗外,眉头紧拧着,表情十分严肃,有几分公司老总的模样。 快到小学,他又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对我说:「安知乐,能不能麻烦你开去火车站。」 听见这话,我本想吐槽还真把我当车夫了,但见夏溪神色明显激动起来,便熄了这些心思,右转后加踩油门,朝江城站奔去。 听见倪博安慰夏溪没事儿,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使劲儿。 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什么都不知道。 想问,却也无从开口。 火车站前不能停车,只能临时下客。 我提前对他们说:「晚上不好打车,这又下着雨,我到东广场的停车场等你们吧。」 谁知,我刚说完,就被夏溪婉拒。 「安知乐,谢谢你帮忙,之后就不麻烦你了。」 这话听上去太过客气,让我觉得非常别扭。 她的事,我何曾觉得麻烦过?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绞尽脑汁,想着能留下来的藉口。 这时,倪博搭腔解释:「车站出租多,我们办完事直接打的走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若继续死乞白赖,未免作践了自己。 于是翻出备用伞,扭头递给夏溪,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关心:「雨大,拿着吧。」 本以为夏溪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接住,朝我道谢后干脆利落下了车。 我看着两人朝入站口跑去,听见后面响起鸣笛声催促,这才离开停泊区域。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明天周日,本来是没什么事的,可上个月学校院长忽然联繫我,希望我给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开个交流会。 我本来犹豫,并不想答应。 毕竟这种交流会,很少会追究探讨学术问题和医疗方向。 说的更直白点,那些坐在台下的那些青豆芽们,他们更关心的事情,是你为何会从事这个研究方向,以及未来是否有大好前程。 对我而言,这些问题很空,很无聊。 一个人如果沉迷追究原因,必然没有时间去考虑如何成果,会让人失去斗志。 所以我婉拒了。 谁知他搬出了我导师,也是我的恩师出面。 张教授,我私下称他为张伯。 他说,现在的学生很是浮躁,许多孩子是迷迷瞪瞪的状态选了临床,对以后要么期望甚高,要么被繁重的课业吓退。 他还说,我不仅在国内医院锤鍊过,又出国学习了四年,作为医院年轻中层,最了解当今医生的处境,也最适合参与这次的交流会。 盛情难却,只得应下。 睡前又翻阅了遍交流材料,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安心休息。 次日上午,我准时来到华工。 没想到竟遇见了赵柯,他是参加楼上的研讨会。 他追着我说:「安知乐,下午有空吗?我请你喝茶!一清茶庄,怎么样?」 第23页 我听见这话停下脚步,一手拎着电脑,一手插兜,上下扫视赵柯。 前段时间这人说要凑钱付首付,好几次出去连一块的清露矿泉水都不肯买,硬生生跑到某广场喝免费的直饮水,简直扣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这次竟主动说请我喝茶,还是在一清茶庄这种高消费的地方。 真是难以置信。 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又憋着事儿,没准还是坏水。 可能瞧出我神色防备,赵柯露出伤感的表情,捂着心口说:「安知乐,我是想感谢你上次搭救之恩,你怎么跟瞅贼一样盯着我啊。」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赵柯要感谢的,是大前天我把他从小男友哪儿扯回家的事。 「行吧,看你那么求我的份上。」 我点头答应,故作无可奈何,耸肩表示愿意赏脸。 赵柯瞪大了眼睛,很奇怪地问我:「安知乐,我什么时候求你了?我有求你吗」 我忍笑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摇摇头。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柯的小男友是标准的海归小资,他与对方纠缠十多年,潜移默化下被影响着,成为了一名秉承精緻主义的男士。 可惜啊,他学会了小男友外表的精緻,却没学到本质的精明。 如今快奔四了,还没攒够房本钱。 从本质上说,他还是当初那个又傻又木讷的老实人。 进入教室前,我想起外套还在他家,又发微信提醒赵柯下午记得把我外套带过来。 打算退出微信时,弹出一个新的朋友申请。 头像是一杯奶茶的卡通画。 还没看小字,我就已经猜出是谁。 果不其然,备註中写着『安知乐,你好,我是夏溪。』 这语气,比昨晚还要疏离。 陌生人加好友还会发个表情,她呢,就只有标点。 我很失落…… 难道在她看来,我们之间,必须要冷漠到这种地步? 何况上次在她那儿,我都明确说了,我愿意放下她的过去,想与她重新开始。 我已经如此坦诚直白,她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夏溪究竟在担心什么? 还是说,这就是她的回答。 我原本打算点击『接受』,可一想到这儿,顿时犹豫了。 七年前,夏溪删了我所有的联繫方式,也註销了她自己所有的帐号。 电话号码、□□、微信、微博…… 要不是凭藉赵柯小男友的同学录,知道了夏溪的家庭住址,我怕再也找不到她了。 异国他乡时,偶尔克制不住思念,会写很长很长的信息发给夏溪,然后看着『该帐号已註销』的提示,渐渐冷静。 就连现在,有时无意识间,我也会点开她的对话框,看着头像发呆。 任何联繫方式,我都没删除夏溪。 那时我骗自己,只要她还在通讯录中,我就能联繫上她。 说不定某天,电话忽然能打通了。 真的是又可怜,又可笑。 后来,微信功能逐渐完善,也越来越注重保护隐私,但我依旧设置朋友圈对陌生人可见。 甚至会自欺欺人,幻想着夏溪会偷偷搜索我的号码,默默翻阅我的状态。 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小心思。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能让夏溪随时找到我。 只要她想,任何时候都能找到我。 我一直期盼这天,也以为这天到来后,自己肯定欣喜若狂。 七年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夏溪打算对我说什么?会不会……她已经对我释然了? 无数问题涌入脑中,心中忽然患得患失,甚至有些害怕。 双手开始颤抖,我几乎握不住手机,像抱着烫手山芋。 犹豫的时间太长,手机屏幕暗了,让我猝不及防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知所措,惶然迷茫。 哪有半分欣喜若狂,怕用惴惴不安、心神不定形容更为贴切。 立马遮住手机屏幕,这样就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忍不住苦笑。 总是这样,每次以为希望接近时,却又担心它会如泡沫般,触之即碎。 也只有夏溪,会让我如此了。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情绪,正准备通过夏溪的请求时,张教授跑了进来,与他寒暄过后,大教室已经坐满了。 交流会开始。 如我所料那般,这些十八九岁的孩子们由翘首以盼变成昏昏欲睡的状态,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 也对,他们这个年龄,会畅想未来,但还不会规划人生。 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太理解了。 到自由提问环节了,张教授拍着话筒,像是抡起锤死瞌睡虫的铁棒,噼头盖脸就是一顿吼。 「童孩们,都醒醒!」 张教授苦口婆心,竟谈起了我。 「这位是你们的安师姐,可以说,是你们所有人的榜样!她二十七岁就成为住院总,期间发表了两篇核心,一篇sci,评为主治后选择出国进修,在国外发表了很多文章,回国后就被返聘为副教授,你们谁有这能耐!还不好好听,学习学习!」 我被夸的面红耳赤,在台上是坐立难安。 面对台下青豆芽们的炯炯目光,我很想解释自己上学就比他们早两年,年龄上占了一定优势。 第24页 至于出国这些机遇,都是旁边这位语重心长的张教授,也是我的导师,七年前费尽心思给我找的机会。 他当时的原话是这样。 「安知乐,你给我出国去,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 那时的我过得像行尸走肉,日夜待在医院不走,看上去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其实就像个飞速旋转不知疲倦的医疗陀螺,摇摇欲坠,即将在崩溃的边缘。 幸好他没放弃我,通过关系为我联繫了国外一家有名的实验室,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就职。 我出国一待,就是四年。 张伯继续给我戴高帽,对其中隐情闭口不提,我垂眸看着电脑,明白为何古人说如坐针毡。 终于等到他大手一挥。 「行了,你们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第一排有位举手,是位男孩,他一脸好奇,问我为什么没有在读博期间出国,而是在快成为主治时出国。 这是两条职业路线,他们都明白其中区别,所以自然会觉得困惑。 当年我这个举动,相当于作为士兵攻下城池后,即将成为将军之际,忽然就跑去考科举了。 我不想回答的太详细,那些事情,至少现在的我,还无法自揭伤疤,完全宣之于口。 于是给了他一个万金油的回答,归于时机选择。 又有学生站起,是位穿着非常时尚的女生。 她以开玩笑的口吻,问我对于『劝人学医天打雷噼』的看法,还说我这履歷一看就是白加黑累死累活挣的,问我后不后悔学医。 她刚说完,大堂就掀起爆笑。 在笑声中,我问她:「想听实话?」 「当然!」 那女子扬眉,表情是我们没有的,属于诞于千禧年孩子的自信。 我有些好奇:「你为何选择学医呢?」 「救死扶伤,扬名立万。」 这话说的抑扬顿挫,又引起一阵爆笑。 我觉得有意思,视线扫过台下,问道:「在场的同学,有没有其他理由的?」 「被爸妈逼得!」 「高考分数报这个最划得来。」 「社会地位高,能挣钱!」 …… 此起彼伏的声音,我扭头看向张教授,对方表情是一言难尽。 他拍拍话筒,语气无奈:「童孩们,有点儿志向行不?就没有志存高远的,比如甘于奉献医学的吗?」 又是一阵爆笑。 笑声过后,那女生再次开口,望着我问:「所以安教授,你现在已经有了成绩,还后悔学医吗?!」 我看向那位女生,她还站着,在等我的回答。 她的眼睛明亮,我无法再敷衍下去。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 后悔吗? 当时有个答案。 我一字一句,说出当年的想法。 「我后悔过,甚至恨自己,为什么选择了学医。」 第12章 人们总是悔不当初,但无用。 教室一下陷入安静。 我抬眸看着后门,忍不住想起夏溪离开的那天。 二零一一年,六月二十三,雷阵雨转中雨。 因为想给夏溪惊喜,半年来我背着她偷偷看房,最后在某商圈挑中一户房型,九十多平米。 虽然小,但足够住两个人。 一百多万的房款,我交了一半的首付,还备留了装修钱。 那些钱极少部分是我工作的积蓄,基本都是父母给我的嫁金。 我大四就出柜了。 然后,挨了我妈一顿揍。 我妹那时七岁,课外班回来看见我挨打的场面,抱着画夹挡我身前,对我妈嗷嗷的哭嚎。 她说:「家庭暴力是犯法的!」 「安知心,你给我起开!管不了你姐还收拾不了你了!」 我妈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小到大在我们面前,都是文静娇气、温柔贤惠的模样。 可当时被我气得不轻,她竟抡起了扫把,直接把我妹推开,吼道:「我是老子教训小子,天经地义!」 听见我妈爆粗口,我就知道,这场揍,得受。 我情愿她把气都发泄出来,免得以后憋坏身子。 挨打过后,家里又归于平静。 从小他们就知道,我主意大,还倔。 我妈活动完筋骨后,抱着我爸一顿哭,当天晚上就接受了事实。 她女儿是个同性恋,喜欢的人,叫夏溪。 至于我妹,她什么都不懂,抱着我乌青的胳膊,坐在床上哭到打嗝。 看她鼻涕冒泡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还捏了捏她的肉脸。 当初离开阳城出省求学时,这小屁孩才三岁。 我对小孩一直无感,高中回家也不喜欢抱她,可她倒是一直黏煳我。 妈说,这就叫远香近臭。 从钱包中拿出夏溪照片,我问她:「这个姐姐好看吗?」 「好看。」 她伸出肉嘟嘟的手戳着相片,望着我问:「姐,你钟意她?」 我点头,握住她的小手:「对,很钟意很钟意。」 「可是……」 她抬头问我,带着小孩特有的天真。 「姐,你为什么不喜欢男生呢?男孩子可以保护你啊。」 我其实准备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不是对我妹的。 第25页 之前以为,最先开口的,会是爸妈。 为什么不喜欢男生? 因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只喜欢女生,只会对同性产生冲动和欲望。 这是我对父母准备的说辞,能让他们对我完全死心。 可对于阿妹,我不能这么回答。 想了又想,最后半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床沿,仰头看着小孩。 我竭力表达的平易,能让一个七岁孩子听懂。 「阿妹,姐姐只是作为一个人,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而她恰好与我性别相同,仅此而已。」 见她似懂非懂的模样,我伸手整理小孩毛绒绒的碎发。 「而且,女孩也可以保护女孩,男孩也能被男孩保护。喜欢谁,保护谁,这些是个人选择,而不是性别赋予的属性。」 听到这儿,小孩眼神迷茫,她喃喃道:「姐,我听不懂。」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这般年龄,连香蕉芭蕉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理解这些道理。 我准备岔开话题,忽然小孩问我。 「姐,你的意思是,你只喜欢照片上的姐姐吗?」 我抱起小孩,把她放在腿上,点头承认:「是。」 「呀!」小孩脑袋一拍,很是苦恼,「比喜欢我还喜欢吗?」 我被逗笑:「是不同的。」 「不同?」 「对,我对你的喜欢,好比妈妈对你的喜欢。但我对那位姐姐的喜欢,就像爸爸对妈妈的喜欢。」 小孩拦住我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 「姐,那你们和爸爸妈妈一样,是要过一辈子吗?」 「对。」 我的回答很笃定,而且一直也为此努力,甚至拼搏。 一一年春节,得知我想在江城买房定居后,我爸翻出一本存摺,挥挥手让我拿走。 他说:「这是我和你妈为你攒的嫁金,估计这辈子你是用不上了,拿去用在别处吧。」 我数完存摺上的零,倒吸一口冷气。 「爸…」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好像从小到大,我都没向家里人表露过柔软的一面。 我爸很了解我的性子,挥挥手让我赶紧滚蛋。 他说,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摆个酒席,双方家长见个面。 我点头说好,可心里却觉得难受。 虽然夏溪没提过,但我知道,她从没向家里人说过我们的事。 我想,可能是我给夏溪的安全感还不够,所以她才没有足够的勇气出柜。 在江城留意了半年的房子,终于看中一处,预订的那天我专门请了假,一大早就出门去等号。 那天下着雨,像是在暗示我接下来的别离。 可我恍若不觉,说遇水则发。 定了房后,我欢天喜地捧着合同回到家。 我想告诉夏溪,在江城,我们有家了。 可等着我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本以为她只是出门买菜,直到我看见茶几上,那张被压在玻璃杯下的纸条。 是夏溪的字迹,她写道。 『安知乐,我尝试过了,也努力适应了,我很累很累,而你也从未轻松过,或许退回各自的位置,才是我们最好的结果。我离开了,你要好好生活,祝前程似锦。——夏溪』 看完纸条的内容,我双眼发黑,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合同也掉在地上。 双手颤抖按下夏溪的号码,无一例外都被挂断。 听见外面走廊有脚步声,我忙里忙慌的跑出去,朝正开门的邻居借了部手机。 这次,终于接通。 「你好,请问哪位?」 手机那边背景嘈杂,夏溪的声音也有些喑哑。 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问:「你在哪儿?」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后她问,像是确认:「安知乐?」 我没回答,而是追问她:「小溪,你要去哪儿?」 我声音轻颤,虽然尽力克制,但快要疯了…… 夏溪离开的太猝不及防了,毫无徵兆。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安知乐,别来找我。」夏溪顿了顿,像是酝酿什么,我听见她吸气的声音。 「安知乐,我们分手吧,再也别见了。」 一股热气涌上眼眶,我浑身发抖,侧身紧紧捏住门把手才稳住身体。 再也无法冷静,我嘶声竭力地问她:「为什么分手?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给我个理由啊!」 「安知乐,我们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我可以改!一辈子那么长,我一定能改!」 我几乎跪下求她:「小溪,你回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商量好不好?」 等了许久,却只听到电话挂断的滴滴声。 再重新拨过去,却是已关机的提醒。 我把手机还给邻居,他很担心的望着我:「这位女士,你没事儿吧?」 我摆摆手,道谢后关上门。 浑身失力坐在地上,明明是大中午,却感觉天昏地暗。 隐约中,我忽然想起来,刚刚电话背景音好像说有动车发车。 动车的话…… 最有可能的车站,就是在杨春湖的新站。 想到这儿,我拿起钱包朝下跑,拦了的士朝那儿赶去。 可是,现实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茫茫人海中一眼相遇的戏码。 第26页 看着偌大的车站,涌动的人群,我买了车票进站,找遍每个角落,直到天黑也没看见人。 直到医院值班电话过来,我才离开候车厅,回去值夜班。 自那日后,我们再也没有正式相见过。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夏溪要离开,而她说的不合适,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看见科室上了月的出勤表,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半个月没离开医院。 翻看记录后发现,在三月份,我有二十多天没沾过家。 过去一年我是住院总,手头又有科研任务,有时医院实验室连轴跑,不知不觉中就忽略了夏溪。 我们很少见面,见面后除去上床睡觉,也就一两分钟。 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这应该就是夏溪离开的理由。 我把她撇下太久了。 从那刻开始,我后悔当初选择学医,恨这份职业带给我的,身不由己的忙碌。 我觉得这就是导致我们分手的罪魁祸首。 就算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甚至时常会想,若是当初我多关心一下夏溪,是不是她就不会失望灰心,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江城。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然失去了夏溪,拥有他人都羡慕不已的广阔前程,成了孤零零的所谓翘楚精英。 不是没想过放弃医学。 但自从夏溪离开后,完全投入其中,又成为了我唯一能暂时忘记痛苦的方式。 这一路,我就这么走了下来。 思绪逐渐回笼,我看着台下的孩子们。 一切都是我的认知,难道真的要把如此私人,如此偏颇的情感告诉他们吗? 衡量过后,我决定转移话题。 「医生是个外人看来光环笼罩的职业,但当你真正踏入这一行,就会发现这工作身体累、心中苦、钱包瘪。」 许多原本低头的孩子望向我,显然这些话让他们倍感意外。 就连张教授也投来诧异的神色。 其实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想欺骗他们,不想粉饰这个职业。 让他们了解真实的处境,等真到了那一刻,才不会觉得委屈甚至崩溃。 「当你穿上白大褂时,不管愿不愿意,在患者眼中,你就是救世主。」 「从医至今,我最害怕仍旧是病患的死亡,每次看到笔直的心跳线,我总会想着,若我的能力更高,是不是就可以救活他,或者减轻他离开时痛苦。」 「学医是条没有尽头的路,有责任感的人片刻也无法偷懒停歇。若有所松懈,面对死亡时就逃不过扪心自问,不敢说竭尽全力,不敢认问心无愧,所以只能在这条路死磕到底,不能停,也不敢停。」 「但是,你们以为我上述说的,就是当医生最难过的坎儿吗?这只占很小部分。」 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的学生们,他们听的入神。 「若是坐诊,一天会有百来个门诊,忙的水都没喝一口,却因为几句语气稍重的话,就被投诉,然后就会扣奖金,甚至低声下气道歉,即使你什么错都没有。」 「有些病人,你让他做检查,他怀疑你骗他钱;你给他开药,他觉得你吃回扣;可若仅仅给他建议,他又觉得是你医术不精在敷衍他。」 「还有,再着急的手术也得排台次,还要处理好与护士的关系,就算不耐烦家属的询问,也得一一仔细回答,因为这类手术即使你做过百来次,但对病患来说是第一次,他们很害怕。」 「还有一些让人不解的病患,比如绝症住院后就跳楼的,为的就是得到医院的赔偿金,比如什么检查都不愿做,最后诊断晚期,反而讹诈医生说告发他救治不力的,总之千奇百怪的什么都有。」 「除了面对病人,还有医院的检查,要控制药占比,要衡量医保成本,要保证病歷质量,这些永无尽头的琐事才是医生的日常。」 「我们同行有时私下开玩笑,说医生现在处境就是多头受气,患者不信任你,医院也不信任你,有时就连家人也不信任你。」 我语气中带着笑意,竭力把事情描绘的轻松。 虽然如此,可还是感觉到气氛的沉重。 想让他们心情轻松一下,我又提起其他事。 「过几年你们就选科了,估计会像我们那时候一样,名列前茅的都去心外、神外,成绩没那么好的可能就是皮肤科等小类。」 「但世事无常,以我的经验告诉你们,当年我们那批选心外,神外的青年才俊,现在要么头秃,要么三高,要么离婚,占一样的是幸运,占两样的是常态,三样全占的也不少。」 台下有些笑声,却还算克制。 「前几天同学聚会,发现倒数第一选皮肤科的那位,竟在上海买了三套房,婚都结了两次。但是呢,经济实力还是不如一位同学,你们知道这位同学选的什么科吗?」 说到这儿,台下不少有应和的,什么生殖不孕不育,还有说中医的。 「都错了,这位同学当时学的普外,但毕业后把手术刀换成美容刀,跑去给人整形了,现在已经开了几家连锁美容医院,名下房产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我们当时就自嘲,说现在这社会啊,皮相比命都金贵。」 我刚说完,台下就哄堂大笑。 第27页 听出这笑声中带着些嫌弃,心中竟有些宽慰。 等他们笑够,我才继续说。 「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从没后悔过,甚至还颇为自豪。」 我望着台下的孩子们,心知我现在说的他们未必明白,但还是想告诉他们。 「大医精诚,我希望你们永葆敬畏之心,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维护患者生命最后的尊严。」 说罢,我示意张教授,表示交流会可以结束了。 谁知刚刚那位女主忽然站起,用很响亮的声音问我:「安教授,那你开始说的后悔,是什么事情啊?」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语气也有种不依不饶的固执。 我右手捏着滑鼠,很多个藉口在脑中盘旋。 最后,我选择点到为止。 「我曾经有位爱人,以为永远都不会分开,但是……」 我感觉喉咙发紧,下意识端起茶杯饮了口润嗓,这才继续说下去。 「初入医院前几年是很累的,而我又卯足劲儿要有所建树,一心扑在工作上,结果与她……就散了。」 我心中苦笑。 与夏溪在一起快十年的时光,要真的概括起来,也就寥寥数语而已。 出国后,有次与赵柯视频聊天,他开起玩笑。 说我和夏溪躲过了毕业分手的校园魔咒,却没熬过七年之痒的感情危机。 也多亏他的提醒,我才意识到,我与夏溪在一起的时间有七年。 真的像是,偷过来的日子。 在国外漂泊四年后,我已经可以把夏溪藏在心底。 不会总想起她,不会见不得排球,不会总喝奶茶。 甚至可以装作无意,笑着与赵柯谈起她。 一切如夏溪告别时所写的。 我好好生活于世间,拥有着似锦的前程。 但是,我决定回国。 我想回江城。 第13章 真正失去一个人 听见我的回答后,那女孩明显还有疑问,可不待她开口,张教授已经对着话筒宣布散会。 等学生走完,他才起身走到我身前,说:「小安吶,都多少年了,该放下的也得放下了。」 「嗯,」 我收拾着电脑,埋头整理着电源线,却不敢望向张伯。 张伯嘆气:「小安,明年你就三十五岁了,也该找个伴儿陪着,不然等年龄再大些啊,就更难找人了。」 这话对方说过许多次。 我把电脑装好,故意问:「张伯这是在劝婚?」 「我知道你喜欢女生还劝什么。」 张伯露出一副被误解的表情,他瞪着眼睛,厚厚的手掌拍着椅背。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个和你一样的嘛。」 面对关心,我点头笑道:「其实我现在挺好的。」 我是实话实说,可张伯总觉得这是我的违心之语。 「你呀,就是强撑着。」张伯同我走出教学楼,向来严肃的他难得说起玩笑话,「我觉得啊,你没必要排斥其他人,可以先试着接触嘛,说不定柳暗花明,新人比夏溪更适合你呢?」 这话说的,倒是挺好笑的。 我扶着张伯下台阶,语气无奈:「张伯,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考虑其他啊。」 走到我车旁,张伯上车前很认真的问我:「小安吶,你给张伯个准话,这些年一直单着,是因为在等夏溪吗?」 等夏溪? 我怔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摇头否认。 夏溪离开后,我几乎上天入地,联繫了所有认识的人,最后从赵柯男友那儿找到了夏溪老家的地址。 只不过等我跑到她家,恰好看见一列婚车停在小区楼下,人挤人的很热闹。 我不想理会这些喧譁,脑袋里只有夏溪家的门牌号。 1702。 费尽穿过人群挤进电梯,却一下看见倪博。 他看见我后猝然变了脸色,而我瞧见他胸前别着的红花,看着上面『伴郎』两个字,也愣住了。 这是谁的婚礼? 倪博以为我会捣乱,急忙按停电梯。 等停在五层后,他抓着我走到楼梯间,质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霎时,我明白了。 看来是夏溪的婚礼。 在我和夏溪还未确定关系时,不是没想过,可能有一天她会嫁给其他人。 那时我想,我会以闺蜜的名义送上祝福。 然后守好朋友的位置,陪伴着她往后余生,成为她的生命中,越来越不重要的配角。 但自从我们在一起后,这个念头我就不敢想了。 明明觉得,自己心痛得都要碎了,可还保持着极度清醒的理智。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小溪喜欢他吗?」 「我觉得比与你在一起幸福。」倪博双手插兜,侧头看着外面,很冷静的阐述着,「他们会组成一个家庭,得到父母的祝福,再有个小孩。安知乐,你能给夏溪这些吗?」 我……不能。 组成一个家庭,不合法,完全无望。 得到父母的祝福,难于上青天。 至于小孩,更是痴人说梦。 甚至,所有阳光下表达爱恋的方式,我都无法给予夏溪。 为了躲避他人异样目光,我们只敢在无人处紧抱,在最喧嚣的演唱会上说出爱意,在最黑暗的角落接吻。 第28页 可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固执问道:「小溪喜欢他吗?」 「他很适合小溪,对小溪很好。」 倪博没直面回答我,可能担心我又其他企图,又似警告般对我说。 「安知乐,你别再招惹夏溪了,你根本就照顾不了她。」 他如此咄咄逼人,感觉我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 并不奇怪,毕竟对方得知我和夏溪关系后,就一直很讨厌我。 我承认他说的对,是我先招惹夏溪的。 而这一两年,我确实也没照顾好她。 但我还是想知道,夏溪要嫁的那人,她喜不喜欢。 我第三次问出口,势必要个答案。 倪博嘆气:「安知乐,夏溪好不容易决定过正常的人生,你别再拖她下水了,好不好?」 决定过正常的人生? 我明白了:「这是夏溪的选择?」 「是,不然为何她会回来。」 在那一刻,心终于死了。 从包中拿出银行卡,那是我留的装修前,我把卡塞到倪博手中:「我的随礼,麻烦你交给她。」 没等倪博回答,我就转身从楼梯间下去。 走到二楼时,听见外面传来鞭炮声,我停下朝外望,恰好看见夏溪被簇拥着坐上婚车。 她穿着白色婚纱,被人簇拥着进入驾车。 阳光下,她好漂亮。 我看见,她好似在笑。 看来是开心的。 我咬紧牙关,可再也忍不住眼泪,脸颊一片冰凉。 从未有过的感觉,像被背叛,又像被抛弃。 无数悲伤向我涌来,几乎把我淹没,让我无法喘息。 我按着胸口,蹲在二楼的楼梯间泣不成声。 再也等不到夏溪了。 我真正失去了她。 在这个世上,她真的……与我毫不相干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江城,像疯子般工作,有次连续三天都没闭眼,最后被看不过眼的张伯安排出国。 想起张伯的问题。 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夏溪? 我向来理智,心中清楚,与夏溪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 所以,我没刻意的等她。 我也尝试过发展新的感情,只不过遇见的每个人都走不进心里,于是就这样蹉跎着,一晃眼,时间就过去了。 有时我会想,自己之所以这样,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夏溪。 等一个人,和无法忘记一个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扶张伯上车,他在我系安全带时嘆气。 「其实,夏溪那孩子,也不容易。」 这话我并没在意,认为只是张伯偶然的感嘆。 毕竟,我和夏溪的事他都清楚。 我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纠缠,笑着回应:「张伯,你就别操心了,事情都过去了。」 张伯闻言,也不再劝我。 毕竟我颓废那段期间,他苦口婆心都说破了嘴皮,我也没听进去多少,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浑浑噩噩。 记得才出国那会儿,张伯怕我想不开,和师母总是每晚打越洋电话,说是聊项目扯家常,其实更像确定我是否还活着。 直到确认我精神状态已稳定,这才放手。 中午陪张伯和师母吃完饭,张伯临时被叫去医院,留下我和师母饭后聊天。 这时忽然有人拜访。 师母喜上眉梢,一幅终于等到的表情。 她很是熟络的张罗,对我说这位是学院新聘的老师。 师母巴啦啦一顿介绍,我只记住这人姓林。 我起身打招唿,端茶倒水招待客人。 去洗水果时,师母跟着钻进厨房,很是兴奋的问我:「乐乐,你觉得这叶老师怎么样?」 「啊?」我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着客厅端坐的短髮美女,低声问师母,「什么叫怎么样啊?」 「你看不出来?!」 师母表情很是诧异,她把我拽到身边,悄声道,「她和你一样,只喜欢女孩。」 听见这话,我打了个嗝。 我好想……明白了。 原来张伯刚刚说,让我找人作伴,其实是在试探我的口风。 师母继续说:「你这单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互相照顾,我看这孩子不错,平时工作挺细心的,她父母是财大的老师,也算知根知底,要不乐乐你考虑考虑。」 我望着师母,对方眼睛都发着光,很是期待的看着我。 「师母,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师母看穿,她打断我:「乐乐,师母也不是让你现在就接受她,你可以试着先接触接触,当朋友也挺好的。我在外面等你啊。」 这话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都没有个间隙能让我插话。 我扶额嘆气,从没发现师母还有这一面,竟和黄姐挺像的,等哪天我介绍她们认识,说不定还能成为闺蜜。 磨磨蹭蹭地洗着水果,想着找什么藉口好开熘。 赵柯好像还在华工。 我有了主意。 第14章 我不怕累 我拿出手机,给赵珂发微信。 【三分钟后给我电话。】 发出去后还有些不放心,又追加一条。 【要不照做,你小子死定了。】 刚发出去,就看见对话框蹦出『收到』的表情包。 第29页 熊猫人贱贱的表情,要是以往我肯定吐槽难看,今天竟觉得有些可爱。 把手机踹回兜,又拖拉一分钟后,我端着果盘出去。 师母拉着我做到那位『林老师』对面,很热情的介绍:「乐乐,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林老师。」 我挤出一抹笑:「你好,我是安知乐。」 「幸会幸会!」 那『林老师』毫不怯场,直接握住我的手,只不过眼神根本没望我,表情略微浮夸。 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比我还虚伪的客套。 哈哈尬笑两声,我抽回手。 发现对方抽纸擦了擦手,顿时有些无语,但心中却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不担心了,估摸和我一样,都在应付。 师母还沉浸于媒婆的独角戏中,快把我夸出花了:「我们乐乐一直都很优秀,是老张最出息的学生之一……」 这戴高帽似的夸赞,让一旁的我如坐针毡,听着很是尴尬。 就快要忍不住时,电话响了。 「安知乐!天塌了!地陷了!你快来看看!」 一切如计划的那般,赵珂吼着嗓子,藉口十万火急的事找我。 因为提前把音量调大,他一嗓子差点给我喊聋,但也让在场的其他两位听了清楚,免去了我还要解释原因。 面对师母的挽留,我深深地表达了歉意,并对那『林老师』毫不走心的客气,表示期待下次见面。 其实心里想的是,最好再也别见。 我猜她的想法应该与我一样,毕竟我们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来到赵柯定的咖啡馆,我惊魂未定的向他描述师母的行为,并苦恼下次拜访该怎么办。 赵柯听我讲完,瞪大了眼睛,又可惜又遗憾的说:「唉,我怎么没这好福气,有人介绍同性对象。」 「你?」 我噗嗤笑出声,拍了拍点了点桌子,问:「除了我,谁知道你喜欢男的。」 「也对。」赵柯嘆气,「看来没机会了。」 休息了会儿,赵柯忽然问我:「安知乐,有件事我一直好奇,你和夏溪是怎么确定心意在一起的?」 我喝了半杯柠檬水,反问他:「你是说哪个阶段?」 「还分阶段?不是干净利落在一起的吗?」 「我和夏溪的事比你想的复杂。我的意思是,你是问我们确定名义关系,还是□□关系,还是思想上的死心塌地。」 赵柯听罢呆住了:「敢情……你俩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还好吧,我们零四年确定关系,零六年同居有了进一步发展,零八年才确定彼此谁也离不开谁。」 我转着水杯,抬眸看着外面小路,语气竭力平静。 「两年一个台阶,稳稳的步步高升。」 赵柯噗嗤笑出声,被我甩去一个冷眼后,登时收起笑容。 他给我续茶,语气好奇:「我记得零八年的时候,夏溪不是和你打过冷战吗?怎么在你口中,还成了感情的里程碑了。」 面对赵珂的问题,我一时不知该从何回答起。 零八年,对我和夏溪确实特别。 朝倪博出柜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暗地紧绷。 虽然表面风平浪静。 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一起买菜做饭,空闲时我看书她追剧,一切好像并没改变。 但我们都清楚,倪博的质问一直梗在心里,只不过,我们彼此都不主动提起。 故意忽略问题,和解决完问题,仅看表面并无不同。 零八年元旦前,张教授有一个课题步入关键阶段,项目组所有人都守在研究室,轮流睡宿舍。 我作为主要成员,文章前三署名之一,不能退也不能躲,每天就睡三个小时,陪着大家熬,直到半个月后项目结束,核对文章完毕后才离开。 离开前我向张伯请了假。 博士快毕业了,我想带夏溪回去见父母,他们已经明里暗里催促很多次了,甚至一本正经地说给夏溪准备好了礼金。 张伯很是干脆的准了,还开玩笑说让我珍惜为数不多的假期,等正式上班后会比现在还累。 因为规培时接触过不少师兄师姐,也大致了解自己以后的职业节奏。 我不怕累,因为未来有光。 只要遵循着规划的路,困难只是一时的,待遇和发展肯定会越来越好。 回到家,夏溪卧室的灯还亮着。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我们之间什么都做了,可依旧是分房睡。 每次我头脑发热缠上她,不管多晚结束,她总会说:「安知乐,你回去睡。」 不是没死乞白赖过,只是夏溪对此格外坚持。 她说自己睡觉轻,从小一个人习惯了。 我拗不过她,只能让步。 那天我买了奶茶,推开卧室后,看见夏溪窝在床头看书。 毕业后难得见她捧书,一时觉得稀奇。 当初夏溪绩点差0.2分,与保研失之交臂,我那时强烈建议她考研,她就以已经寒窗十几年为理由,表示不愿再面临任何考试。 今天竟有了学习的样子,倒让我好奇。 「怎么开始奋发图强了?」走到床头坐下,我翻过书页,发现是本全英文书,开口逗她,「看得懂?」 「马马虎虎。」 夏溪看见我拿着奶茶,伸手就要。 第30页 把奶茶藏在身后,我指了指嘴巴,笑吟吟看着她。 这是在讨好处,要是以往,夏溪肯定意会。 我甚至打算好了,等她亲我时,我就回吻过去。 几年来这招屡试不爽,而且百分之六十的机率能得逞到最后一步。 可这次,夏溪竟放弃了。 她把书丢在床头,兴致缺缺的说:「算了,晚上喝奶茶胖。」 察觉她的情绪不高,当即不在逗人,我把奶茶塞到她手中:「好啦,给你。」 「说不喝就不喝。」 夏溪仿佛赌气般,把奶茶推到我手里。 我终于觉得不对劲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桌上,顺便起身倒了杯水。 在研究室忙了一天,都没怎么碰杯子。 喝完水后,我转动着茶杯,盯着夏溪打量,许久后认真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夏溪背对着我躺下,「安知乐,我要睡了。」 这语气…… 听着就不像没事儿。 走到床头坐下,我俯身圈住夏溪,道歉道:「小溪,我这几日太忙,没怎么联繫你,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几次错过夏溪电话,她与我闹过脾气。 除了这事,其他鲜少能让她不快。 我捏捏夏溪的耳朵,发现对方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只能继续放低姿态,又是哄又是劝:「你生什么气,告诉我好不好?」 夏溪终于睁开眼,表情很委屈。 她闷闷的说:「和你没关系。」 我这才确定:「工作上的?」 「也不是……」夏溪说到一半又改口,「也算吧。」 我点了点她的鼻子,噗嗤笑出声,安慰道:「为工作烦心多划不来,要不告诉我,我给你撒气,任打任骂。」 夏溪撇头,尾音上翘:「哼~」 这声勾的我心痒痒,不知不觉就脱鞋上床,隔着被子压住她。 我咬开夏溪的衣领,扣子全解开很麻烦,索性顺着她的肩膀脱下领口。 故意吮着夏溪脖颈,我知道她这里很敏感。 「安知乐,不行……嗯哼」 夏溪推拒着,发出无意识的□□。 对于床上这事,每次开始夏溪都会拒绝,我都习惯了,所以并未停下。 看着她的皮肤泛起红色,我唿吸越发粗重,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我很是急迫地钻进被子:「小溪,半个月了,我很想要。」 夏溪双颊绯红,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勾魂一样望着我。 见她没明确拒绝,我大了胆子,右手顺着缝隙滑入她的睡裤。 「安知乐!」夏溪忽然掀开被子跳到地上,神情激动非常,「公司明天还要培训,不行!」 我坐起来,看着夏溪赤脚站在地上,一幅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有些明白了。 这一幕很熟悉,记得头几次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抗拒。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她会直截了当的表示不适应,而今天会找藉口了。 也罢,算是给了我台阶。 我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好,我不逼你。睡吧。」 毕竟这事儿,一直提出需求的是我,夏溪并不热衷。 只有我贪念她的身体几乎上瘾,所以这方面,从来都被对方拿捏死死的。 走到门口,我忽然想起一事。 「小溪,下周你请几天年假,陪我回家好不好?」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当时并不是提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但那时候,我并不明白。 我望着夏溪,希望她给我一个答案。 「我……公司月初安排我去上海进修学习,为期一个月,后天就走。」 夏溪不敢望我的眼睛。 她在躲我。 虽然意识到这点,可我不敢逼她…… 只能笑着说好。 送夏溪离开江城后,我们每日都电话。 值急诊、手术或者开会前,我会提前告诉夏溪,以免错过电话后对方担心。 好几次我们会忽然安静,听着电流的滋啦声,陷入尴尬。 有时候我觉得,到后来这通话更像是一种任务,而非发自内心的要求。 我离开江城那天,是零八年一月二十四日。 晚上一边和夏溪联电,一边收拾东西。 在衣柜中,我翻到一张相片。 在夏溪毕业那年,她穿着学士服与我的合影。 那天倪博也去了,但她一直担心倪博察觉我们的关系,很是惶恐。 我也善解人意,不希望夏溪左右为难,便一直躲在角落,匆忙合影后就离开了。 一直以为这种照片只会被她藏在加密文件夹里,万万没想到,夏溪竟洗出来了。 鬼使神差,我忽然有了勇气。 一个很想知道,却从不敢开口的问题直接蹦出来。 「夏溪,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看来是等不到答案了,我嘆口气:「好了,我要出门了,等年后再见面啊。」 「好,电话联繫。」 听夏溪挂断电话,我才拎着行礼下楼。 舅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他在北京工作,听说开了一家小外贸公司,这次开车回阳城,恰好路过江城,便来捎我。 第31页 舅父看见我后很是诧异,伸着脖子朝后张望。 「乐乐,就你一个?」 「对啊。」 把箱子放后备箱里,扭头发现舅父还在朝后瞄,觉得奇怪:「舅父,你找谁呢?」 「不是……你妈说还有个女孩啊。」舅父一脸纳闷,「不是说今年你对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这才意识到,舅父是在说夏溪。 「她呀,公司临时安排出差了。等明年再说吧。」 「明年?你明年就不是学生了,第一年肯定过年值班!」 舅父语气颇为可惜:「本来我还想见见,是哪位神通把我们大才女套住了,你舅父还专门买了辆奥迪给你撑脸面!」 被舅父的话逗笑,我从钱包拿出夏溪的照片,伸到他面前:「吶,是她。」 舅父打量后啧嘴:「确实长得水灵,你捡个便宜。」 「是……」我小心收好照片,「我占便宜了。」 「我们走高速吧,快些。」 「行。」 零八年一月底,南方雪灾。 我们在高速上被困整整十天。 因为极端冻雪天气,高速路面形成冰层,无数车辆滞留,像是看不见尽头的丝带覆盖在高速上。 连缓慢蠕动的趋势都没有,就像砖头一样停在原地。 第三天,手机低电关机。 我与夏溪,失联了。 第15章 大雪过后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滞留了九天,小年夜也在车上过的。 开始没有热水,有高速旁村庄的人拿着水瓶来卖水,五块钱一杯。 远高于市价,但没人说什么,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第三天,救援部队终于从长沙赶来,他们开着绿皮大卡,一边分发吃的和被褥,一边开始疯狂撒盐。 所有吃的,我影响最深的就是真巧饼干。 领了三次都是它,我本就腻甜,最后都要反胃了。 到家时,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急忙给手机充电,开机后发现有五十多个未接来电,几乎全是夏溪的。 我反拨过去,却发现打不通。 估计她应该有事,所以晚点儿再给她打。 一路奔波太累,我匆匆洗个澡,倒床就睡,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安知心跑进来,把手机丢给我,嘴边还沾着糕点残渣:「姐,有人找你。」 「谁啊?」 我穿着衣服,顺口问她。 「不几道,但声音挺好听的,温温柔柔像是播音员。」 声音好听? 我打开手机,发现最近的通话记录竟是夏溪。 「安知心,你和她说什么了?」 我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她问你在干嘛,我说你睡了,她说让你醒了回电话,就这两句。」安知心飞快说完,发现我脸色不对,这才恍然,「姐,电话那人不会是夏溪姐吧?」 安知心见我没否认,捂着嘴哈哈大笑:「你给人起的什么备註啊,插nce是什么鬼?机会吗?还是风险?哈哈哈……」 我按住安知乐的肩膀,咬着牙对她说:「读插nce,法语!幸运的意思!」 说完,我把她推出去,顺便把门锁上。 急忙给夏溪回电,听着嘟嘟的传讯声,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得缓慢,实在太难熬。 电话通了,终于被接听。 「小溪,之前雪灾我被困在高速,回家打你电话没通,就这么睡到现在,我……」 没等夏溪开口,我就慌里忙慌的解释,直到对方喊我的名字。 「安知乐。」 「嗯?」 「我在阳城火车站,来接我吧。」 「啊?」 「就在站台,黄色羽绒服。」 夏溪言简意赅,啪的挂断电话。 我急忙拿起羽绒服穿上,戴好围巾,换鞋的时候对厨房吼道:「妈,我出去接人。」 「谁啊?」我妈小跑过来,看上去很是喜悦,悄悄问我,「是不是小溪啊?」 「嗯!」 我回答的干脆,看见厅堂嗑瓜子聊天的叔叔伯伯后,脱口而出:「妈,我晚上不回来了。」 我妈愣住,随即表达不满:「胡闹,想干什么呢?」 「家里人多,给你们腾地儿啊。」 我开着玩笑,把钱包朝兜里一塞,挥挥手,「走了!」 「你这孩子!节日宾馆多贵,知不知道啊。」我妈絮絮叨叨地追出来,在院子里抓住我,偷偷给我塞了钱,瞪着眼说:「明天大年三十,必须回来。」 「保证完成任务。」 我做个敬礼的手势,转身朝外跑。 可能休息过后精神饱满,也可能是得知夏溪来了异常兴奋,我在街头小道中奔跑着,即使寒风扑面,也觉得暖意洋洋。 到了车站,我一眼便看见夏溪。 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白色的帽子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手上拎着皮箱,望着站台牌发呆,像是等人领走的小朋友。 我穿过马路,一把抱住夏溪,吓了她一跳。 「安知乐!又吓我!」 夏溪放下皮箱,一手挽着我,一手捶我后背,力道不轻不重,我很受用。 我拎起皮箱,顺势拉住她,笑的合不拢嘴:「你怎么来了?」 第32页 「联繫不上你,从电视上看到有雪灾,就来了。」 夏溪眼眶微红,主动握住我的手,力道比任何一次都重。 就好像……害怕失去我。 我很开心,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感受到她真正的在乎我。 拉着夏溪去白云宾馆,她一路上都特别紧张,双手不停变换手势,最后把我拉到一边,偷偷问:「安安,不是去你家吗?」 「我家今天来客了,不方便。」 我一本正经的解释,可夏溪并没听懂,她很认真的对我说:「没关系,我在沙发上将就就行,没必要专门开个房,费钱。」 不由得被夏溪逗乐。 我说的不方便,是另一个不方便。 捏了捏她下巴,故意挑逗:「我们就住一晚上,不然在家闹出动静了不好看。」 夏溪依旧一头雾水,但服务台的人肯定听懂了。 那位服务员视线飞速扫过我们,隐晦的问:「女士,请问是开大床房?」 「嗯,商务套房吧,明天可能延迟退房。」 这时,夏溪终于反应过来。 她红着脸,偷偷拧了下我的手臂,留下龇牙咧嘴的我,一个人跑去站在电梯哪儿。 「女士,需要指套吗?」 服务员小声问我,我摇头后接过房卡。 来前已经准备万全。 只差人而已。 进了房间,夏溪抱着衣服去洗澡。 她来的急,半程站票半程坐票,一路熬下来,小腿以下都肿成了馒头。 我坐在床上揉着她的脚,看着按下去的凹陷很是心疼,埋怨她来也不提前说,平白吃这些苦。 「安安。」 听她喊我,我缩在她身旁,从后背抱住她。 下巴搭在她锁骨山,闻着对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声音下意识压低:「干嘛。」 她听出话中的旖旎,静静地望着我,伸手点了点我的眉毛。 我看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没敢继续下去,手穿过她的头髮,一下一下按摩她的肩膀。 「安知乐,我好像……」 夏溪说这话时歪着头,看得出在费劲儿的想。 「你没接我电话的时候,我很慌,很怕……。安知乐,我承认自己喜欢你,我怕有一天你忽然离开,我怕失去你。」 猝不及防听见这些,我怔愣之后便心花怒放,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 最重要的,夏溪亲口承认,说她喜欢我。 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会离开我了。 那天我们在宾馆房间敞开心扉,我才敢坦白第一次见她就有了非分之想,她也告诉我,之前忽然纠结别扭是因为害怕, 她说,她害怕倪博的假设发生,害怕我们的未来会如泡沫般易碎。 我问她:「现在呢?不怕了。」 「还是怕,但是……」夏溪抱住我,「安安,如果我一定要走这条路,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夏溪眼眶微润:「安安,我确定了,以后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这话听得我神魂俱颤,我紧紧回搂住她,好像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般。 「我也是,一直都是……」 那晚过后,房间一片狼藉。 夏溪第一次学着迎合我,虽然笨拙,却让我看见了曙光。 我初次尝到这样酣畅淋漓的幸事。 无数烟花在脑中绽放,我们抱紧彼此,食髓知味,一次又一次。 年后回到江城,我们关系密不可分。 不同于以往我单方面的情愿,夏溪也不再扭捏。 我们白天在外面能牵着手散步,晚上互相抢被子睡觉,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真的如同寻常夫妻般生活。 好像克服一切苦难的童话人物,正处在书中最后一页。 『从此,她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若我们的故事在这儿停笔,也算有个幸福的结局。 可现实生活不会停下,它就像永不停歇的火车,哐当哐当的朝前行进,带着你面临一个又一个料想不到的意外。 如我所说,临床医生非常忙。 除了进行科研,就是在手术室埋头苦干,连办公室都很少落脚。 用现在的话说,那时我不仅是人,还是奋斗批。 没办法,我心知社会保障不了这段关系,只能不断专研工作,等有了资本和能力后,才能取得话语权,才能保护夏溪。 这就是现实。 秋天的时候,夏溪公司选拔两名骨干去美国进修,并传出风声,这批人员三年后回来就直接任职中层。 其中推荐名单就包含夏溪。 我们商量了许久,在纸上列了优缺点,还分析了许多事情。 夏溪有些犹豫,我则是建议她去。 一方面可以增长阅歷,一方面已经确定就三年期限,我可以忍受期间的聚少离多。 最重要的,出国镀金,可以为夏溪简歷润色不少。 就算以后不在这家公司,跳槽去其他企业,这段经歷也算亮眼。 在我的劝说下,夏溪终于下定决心,交了表。 但一个星期后,一桩意外发生了。 夏溪母亲在家里晕倒了。 她是家中独女,接到电话就慌了神,我那时在外地参加论坛,只能电话安慰她,嘱咐她回去的时候小心。 第33页 为了照顾母亲,她请了两周的假,就这样错过了出国的机会。 好在她妈妈只是高血压导致的休克,以后只要按时吃药问题不大。 我联繫了一位师兄,以前和我一个排球队的,就在夏溪家的市中心医院工作, 得知我的拜託,师兄猜出夏溪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在揶揄中我挂断电话。 夏溪再次回到江城,我明显看出她脸色的疲倦。 那天晚上,她洗完澡上床,抱着我说:「安安,我爸妈让我回家工作。」 我心中咯噔一下,原本轻拍她后背的手顿住。 屏住唿吸,我问夏溪怎么打算的。 她靠在我肩膀上,喃喃道:「我说现在工作挺好,不想换。」 「哦。」 我松了口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夏溪仰头看着我,眼中全是抱歉:「安安,我本打算告诉他们的我们的事,但我妈现在那情况,我说不出口。」 「没关系。」 我拉着夏溪走到阳台,让她坐下,顺便解开她的发帽,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髮。 夏溪的头髮黑亮,而且还很厚,一把抓起都勉强。 以前不觉得,今天好像格外的重些…… 外面路灯明明暗暗,我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不急,再找机会。」 从那天起,夏溪家里的电话多起来。 第16章 阳光明媚的地方 一次周末,我值夜班后轮休在家,睡醒后迷迷煳煳去客厅喝水,听到夏溪在阳台,很小声的和人争论。 夏溪说她在江城有自己的事业,不想回去。 她说想留在江城。 她说没谈恋爱。 …… 听着这些话,原本混沌的脑子一下清明。 我握着玻璃杯站在客厅,注视着夏溪的背影,看得出她很着急解释,后背已经绷紧。 不该这时打扰她。 我放下水杯,转身进入卧室,继续补觉。 但我睡不着。 从刚刚开始,恐慌就一下攥紧我的心。 晚上和夏溪出去逛街。 她很开心,说我难得陪她出门。 夏溪很喜欢商场的夹娃娃机,我看着她兴奋地操纵机械臂,一个又一个娃娃被夹起来,再毫无意外的掉在洞口前。 我想起下午夏溪的那通电话。 她还没向父母坦诚我们的关系…… 想到这儿,我心头涌上一股挫败感。 真的太奇怪了,明明在去年,我还没有奢望她能向家里出柜。 可人是会越发贪心的生物。 自从羊城回来后,我们之间更加亲密无间,我越来越迫切的希望,夏溪能向所有人坦诚我们的关系。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她父母的认可。 这个念头一次比一次强烈。 看着夏溪兴高采烈夹着娃娃,十几次投币仍旧一无所获。 我想到一个词……沉没成本。 我手掌覆盖在夏溪手背上,代她操纵手柄:「小溪,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叔叔阿姨我们的关系?」 想了又想,我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告诉他们,也给我说一下,这样我就不会再期待了。」 夏溪愣住,一时间按住了下落的按钮,那个三角爪夹降落上升,捉了个空。 「安安,你知道的,我妈妈她身体不好……」 夏溪听上去很紧张,表情也有些内疚,她反手与我五指相握:「安安,来日方长,我以后慢慢的……」 我觉得不对劲儿。 没人比我了解夏溪,她虽然性子软糯,脾气温和,但却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意识到肯定不止这些原因,我抓住她的肩膀,盯着她。 「夏溪,告诉我实话。」 夏溪愣住,低头开始搓着手指,这使她下意识纠结的动作。 她低声说:「我妈妈想让我回去,说他们身体不好,说我在这儿不稳定……」 回去? 我明白了。 看着夏溪手无足措的模样,我很后悔刚刚自己刨根问底。 她一直孝顺,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不管是出于道德还是情感的立场,我都无法逼她选择与我在一起。 我只能小心翼翼问她:「那你的决定……」 「安安,我不会离开你。」 夏溪挽住我的胳膊,神色笃定。 听到她的保证,我心中松口气,牵她朝外走:「回家吧。」 「啊?」夏溪指了指超市,「可还没买洗衣液,家里一点儿都没有了。」 家里? 我喜欢这个说法。 「明天我下班来买。」揽住夏溪的腰,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小溪,早点回去睡呗,我想了。」 话没说完,已经看见夏溪脸颊涌上的红晕。 她半带埋怨半带撒娇:「安知乐,你最近怎么老是琢磨这事,不累吗?」 「累什么,我觉得你也挺享受的啊。」 我故意在夏溪耳边哈气,果然感觉对方身体一颤。 她推开我,一跳三尺远,似嗔似恼:「安知乐!」 我笑嘻嘻的保证不做小动作,拉着她朝电梯走去。 这样算来,在一起五年了,我对她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了如指掌,知道怎么能勾起她的欲望,陪我沉沦。 第34页 那两年过得真幸福。 就好像,我已经身处所谓的『天长地久』之中。 眼前的繁花遮住了双眼,我忽略了掩藏在平静大海下的暗流涌动,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无波无澜。 直到夏溪母亲忽然拜访,让我们都错手不及。 一零年四月十号,那天我正常时间下班,和夏溪在地铁站汇合后,在沃尔玛买了菜回去。 我俩说说笑笑,走到小区单元楼下,看见一位女士站在花坛处。 夏溪看见她后脸色微微发白,挣开我的手,拎着的水果散落一地。 我还是第一次见夏溪如此慌乱,忍不住望向那位棕色捲髮,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士,猜测她的身份。 若说是夏溪母亲,好像有些年轻了。 那女士上下打量我一番,微微皱起眉头。 我低头看着自己穿的运动休闲服,并未觉得不妥。 那人忽略我,径直走向夏溪,声音如她气质那般优雅:「溪溪。」 夏溪声音发颤,挤出笑:「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瞅瞅江城有什么好,劝了你两年还不肯回去。」 夏溪母亲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可明显看出并不是因为开心,而是一种套路化的表情。 她将目光移向我:「这位是……」 「她叫安知乐,是我的……」夏溪紧张地打了个嗝,看着她母亲的笑容,结巴起来,「我的……」 心知小溪为难,我上前解围:「阿姨好,我是夏溪的同学。」 夏溪母亲虽然眉眼弯弯,却笑不达眼底:「你好,你是财大的?我在溪溪的同学录上没看见你啊。」 「我华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语气渐弱,可面对夏溪的母亲,总有种底气不足。 这种心虚就好比,把人家好好的闺女给拐入歧途。 内疚和歉意交杂下,我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低位。 「华工?那是个好学校,全国前十呢,你是学霸啊!我们溪溪发小倪博也是这个学校的。」 从对方语气中听出对倪博的欣赏,我尴尬陪着笑,和夏溪对视,发现彼此眼中皆是不知所措的慌张情绪。 真的太猝不及防了。 「妈,我……我们先进屋。」 看着夏溪拉着她妈上楼,我蹲下拾捡掉了一地的水果。 进屋时,看见夏溪拉着阿姨在堂厅看照片墙,可能听见我进门,她偷偷瞪了我一眼,朝卧室指了指。 我立马反应过来,放下购物袋,轻手轻脚的跑入卧室。 果不其然,昨天我新开封的指套盒,正大光明立在床头柜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这时,门外传来阿姨的声音:「溪溪,你卧室在哪儿?」 慌张下,我也来不及藏,顺手把东西塞到外套口袋。 夏溪带人进来,看见床头柜上空空的,面色明显轻松几许。 阿姨目光落在床上,脸上的笑渐渐淡去。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我发现床上放着两个枕头一条被子。 完了…… 我心中咚咚咚的打起鼓,飞快的想该如何解释。 「妈……」 夏溪语气僵硬,她拉住我的手,明显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猜到她要说什么,也握紧了她。 「我们其实……」 语音未落,就被阿姨打断。 「房间不错,就是没家里大,这朝向还有点儿西晒。」 阿姨评价完,侧身离开了卧室。 留我和夏溪面面相觑。 夏溪对我做口型,问我怎么办。 我摇摇头,表示再找机会。 晚饭吃的如坐针毡。 「小安,每次都是你做饭?」 「有时间就我做,但我工作忙,基本都是夏溪做晚饭。」 我取下围裙实话实说,没看见夏溪给我使的眼色。 「溪溪做?!真是稀奇啊,在家我让她吃完饭把碗端回厨房,她都不肯,在这儿还能做饭,哈哈……」 见夏溪一脸痛苦的埋头苦吃,我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尬笑几声遮掩。 「我看了照片,你们还约着去旅游啊,关系可真好。」 阿姨说话时笑意盈盈,可经过刚刚的事,我已经不敢随意搭话,只能附和:「嗯,我们关系确实挺好。」 「说起来,溪溪从小朋友就不多,我们管的严,从不让她去外面玩,也不许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溪溪也从小听话,直到大学都没怎么让我们操心,街坊四邻都特别羡慕我们有个好女儿。」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见夏溪紧张的吞咽,我接过话头:「是,我一次见夏溪时,就觉得她特别乖。」 坦白讲,夏溪这个特质,也是当初吸引我的原因之一。 我喜欢她乖乖的,安安静静的。 「唉,我现在反而觉得,溪溪这孩子,是青春期比别人晚来了几年。」 阿姨放下筷子,望着夏溪,目光带着几分责怪。 「如今我们让她干什么,她是怎么也不听了,非要跟我们对着干,不就是叛逆期么。」 夏溪拉了拉阿姨的袖子:「妈,吃饭呢。」 「好,吃饭。」 见对方重新拿起筷子,我与夏溪皆松口气。 第35页 这顿饭终于挨过去,阿姨非要洗碗,在我分寸不让的坚持下,这活终于被我揽下。 夏溪去洗澡了,我正抹擦灶台,她母亲忽然进来,站在我旁边笑着:「听说你是济和的医生。」 「……对,才任的住院总。」 「溪溪说过你是博士后,感觉她挺崇拜你的。」 我不知怎么接这话,只能扯着嘴角笑,什么话也不说。 「小安啊,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见对方忽然望向我,我心头一颤,下意识打开水龙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安,你和溪溪关系这么好,不如帮我劝劝,让她和我回去。」 我搓着抹布,竭力掩饰自己的脸色:「阿姨,夏溪在这儿的工作挺好,她应该不想离开。」 「年轻人懂什么,你是医生,这工作越老越吃香。夏溪呢?说好听是外企白领,其实就是一打工的。我们在老家已经给她找好工作了,事业单位的,离家也近,多好。」 我默默听着,不知该怎么反驳。 阿姨继续说:「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子,工作离家这么远,又没房子又没亲戚,受委屈了也没人能帮她,而且她已经26了,也该谈恋爱,结婚成家了。」 虽然我很想说,我会帮她。 我很想说,我是她的女朋友。 可……我说不出口。 因为在夏溪母亲的脸上,我看见了一丝试探和戒备。 我在那一刻意识到,甚至确定——夏溪家里可能已经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所以才会招唿都不打的来找人。 所以才会一直旁敲侧击。 我放下手中抹布,挤出一抹笑:「好,我试试。」 很明显,听见我的回答,对方明显松口气。 「小安,阿姨谢谢你。溪溪在我们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我们希望她普普通通的,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嗯。」我低下头,把洗好的抹布搭在架子上,「我知道。」 第17章 自欺欺人的理由 晚上,我抱着被子回到之前的卧室。 论文时觉得有些口渴,脱口而出:「小溪,帮我倒杯水。」 许久不见人回应,扭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才想起夏溪和她妈妈在外面聊天。 又想起她妈妈的话,我按着太阳穴,人生第一次觉得遇到了坎。 而且这个坎儿,不是依靠我的智商或者努力就能解决的。 很棘手,难…… 夏溪趁她母亲洗澡时跑进来。 我抱着她坐在腿上,埋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熟悉的香味,让我安心了不少。 「安安,我妈年级主任当惯了,说话一直强硬,你忍忍哈。」 她搂着我的脖子,安慰我。 我故意说:「还好我留了头髮,不然就难解释了。」 两年前得知夏溪喜欢我后,我就没剪短髮了。 因为从那时开始确定,我已经不必维持一个男性化的特质,以此保证我对夏溪的吸引力和安全感。 手上下抚摸着对方后背,我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小溪,你妈妈让我劝你回去。」 不知为何,说完还是觉得难受,眼眶也酸涩起来。 明明没发生的事…… 为什么会如此惶恐不安呢。 夏溪抱紧我保证:「安安,我不走。」 可是,这次的保证不同以往,并没有让我感到安全感。 今天见到夏溪母亲后,我才意识到她对夏溪的掌控欲多么得大。 我理解夏溪为何迟迟没有向他们坦白了。 这样的父母早早为子女规划了轨道,并且不允许偏离分毫,他们就像操控木偶一样控制着子女的人生,最不在意的就是违背子女意愿,而是担心操纵线的失控。 难以想像,若是夏溪出柜,他们会不会如论坛上很多例子般,把女儿锁在家里,甚至送去相关机构纠正治疗。 我下定决心:「夏溪,你别告诉他们,这事我们慢慢磨。」 就算开口,那个人也必须是我。 我宁愿夏溪在旁人眼中永远无辜。 让那些愤恨和谩骂都朝我来吧,我本就是诱惑她,将人拖入地狱的撒旦。 想着日后可能遇到的阻力,我开始琢磨办法,忽然夏溪主动吻住了我。 让我想起南湖会堂台阶角落的那个亲吻。 夏溪嘴唇柔软冰凉,舌尖轻轻擦过我的上颚,试探后又悄悄离开。 我条件反射含住纠缠,感觉像软糖甜丝丝的在口腔化开。 扣住她的腰,克制着唿吸,小声喘息。 还得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免得被人发现。 微微放开夏溪,嘴唇擦过她的脸颊,我笑着问:「像不像偷情?刺不刺激?」 夏溪揪我的手臂,红了脸:「瞎说。」 我嘿嘿的笑,搂着她的脖子,没有进一步动作,就是这么抱着。 夏溪明显有些不可思议:「这就结束了?」 我轻拍她的后背:「嗯。」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等阿姨走了再算总帐。」我微微后仰,勾了勾夏溪鼻子,「我先忍着。」 夏溪眼睛瞪圆,抿嘴笑道:「原来你能忍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急不可耐的色鬼。」 听见这话,我顿时后悔,暗道失策,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回刚刚的话。 第36页 因为之前每次,我都是以忍不了的藉口来寻求发展。 唉,看来以后要另寻藉口…… 夏溪母亲一直没离开,她说请了一个月的年假,专门来陪夏溪。 我也就一直睡书房,偶尔夏溪晚上偷熘过来,我们稍微温存片刻,却从不敢过于放恣。 四月十四日,玉树地震。 两年前汶川地震,虽然我申请去前线,可并没被批准。 张伯说,我这个资歷去了也只是在救护车上跟着转运病人,还不如把手上的研究项目给结束,更有利于个人发展。 这次张伯直接建议我参与,我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加入了张伯的团队。 他说,我学术资歷已经远超平辈,如果再有这个经验,明年就能特提为主治。 一直以来,张伯对我的事业规划比我还上心,很多前辈感嘆,说我避免了许多弯路,绕过不少坑。 我发自内心地敬重张伯,也很感激他对我的栽培。 得到通知后,我就赶回家收拾行李。 夏溪得知消息后提前下班,说一定要送我。 看她红了眼,我拍她肩膀安慰:「没事儿的,我跟着大部队,不会有危险。」 「那也有余震啊……安安,你能不能不去啊?」 夏溪哽咽,抓住我的手。 「怎么能不去?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儿的,我们医院去的人挺多,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说夏溪越难受,最后竟抱着我哭起来。 我知道她是担心,也看出她害怕失去我。 毕竟新闻上说的地震强度达到7,且玉树属于高海拔地区。 「没事儿。」 见夏溪哭的梨花带雨,我给她擦泪,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和耳朵。 抬眸时,看见夏溪母亲站在门口。 她看着我们,一脸震惊。 「你们……」 「抱歉,我……。」我拉着夏溪起来解释,第一个想法就是全揽在自己身上,「阿姨,一直都是我……」 我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你要去支援吧,是不是赶时间啊?那得抓紧,快点儿吧。」 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对方会阻止我挑明。 后来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一旦戳破,就像决堤的大坝,再无挽回的可能。 夏溪母亲明白这点,所以选择避开我的回答。 她只要自欺欺人装作不知道,就还有迴旋余地。 可当时我不懂,也来不及多想。 那时主任的电话恰好想起,我领着包匆忙离开了家。 玉树地势偏远,幸好零八年玉树机场新开通,我们做的空中专线赶去。 我在医院就是住院总,救援中心没有分配我去前线,而是驻守在一个县城的二甲医院。 灾后72小时,是最为困难,也最为宝贵的时段。 一天二十多台的手术,其中大手术约5-6台,我基本20小时奋战在手术台,撑不住了就下台更换主刀,轮流喝水休息。 我是名医生,已经见惯了血肉模煳。 即使如此,有时面对那些送来的现场伤病患,还会难以直视。 至今,我都难以描述当初的震撼,和心底涌上的无力。 地震,也许是仅次于战争的残忍。 听说前线有个负责转运的年轻医生,被灾民伤体的场景刺激,当场晕厥。 最让我们觉得敬佩的,是四川来的援助队。 他们好像永远不会疲惫,一直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头四天从没见他们闭眼休息过。 休息时我开玩笑,说我们是拼命,他们是不要命。 张伯嘆气,说当然不一样,我们是来支援救助的,而他们是来报两年前的恩情的。 一个月后,我回到江城。 夏溪妈妈半个月前已经回去了,她让夏溪考江城的编制,夏溪为此很是不满,埋头蹭着我的肩膀,抱怨了好几次。 六月,夏溪公司机构重组。 江城分公司被撤,之前培训过的可调往上海,其余员工按工龄赔偿辞退。 夏溪愁眉苦脸的对我说:「唉,这要去上海啊。」 我正在炒菜,见她小脸皱巴的和核桃一样,忍不住捏了捏她下巴:「那你想去吗?」 「我……」夏溪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回答,反而抱住我,仰头眨巴着眼,「安安,你怎么看?」 夏溪总是这样,干什么都喜欢问我的意见。 「我觉得这份工作各方面都不错,实话实说,在江城很难找到与之匹配的,但去上海的话……太远了,你回来不方便。」 我隐晦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希望夏溪离开…… 「咦,上次我能出国学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夏溪捏住我的脸,嘿嘿笑着问,「怎么这次捨不得我啊。」 「情况不一样。」我扣上锅盖开始焖菜,拉着她坐下,「这齣国呢,可以忍受一时的困难,学习的东西或者简歷是能利用一辈子的,而这次我看不到什么好处,无非就是留了个工作。」 我如此分析,见夏溪听得认真,甚至还点头附和,心中猜出对方的选择。 应该……不会走了。 夏溪月底拿到辞工补贴,开始找新工作。 接下来的一年,我们的生活悄然改变,可身处其中的我,丝毫没有察觉风浪袭来前,那空气中暗藏的涌动。 第37页 茶过半盏,赵珂托腮听着,显然已经入神。 我敲了敲桌子:「故事好听不?」 赵珂点头,半晌察觉我语气不对,又急忙摇头。 他很可惜的说:「安知乐,如果夏溪去了上海,凭你的能力过两年再去那儿找个医院也不难,说不定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呢。」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发现已经凉透,又皱眉放下。 我不喜欢立下若是当初的假设,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徒劳的幻想。既无用又耗费心力。 虽然在夏溪身上,我暗地设想过无数次不同的可能。 不止赵珂刚刚提出的,甚至更早的选择上,我也有不少妄想。 如果博士第一年,我就听张教授的出国深造,过几年就能等到夏溪出国学习,说不定我们就会定居国外,甚至结婚。 如果我听高中班主任的,当初读经济管理而不是学医,那我就能很轻松的陪夏溪去任何地方就业。 如果…… 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们已然如此,无法改变。 只希望在平行时空,与我们选择不同的她们,能有幸福的结果。 「安知乐,其实我挺奇怪的。」 赵珂的话打断我的思绪,他双手五指交叉,大拇指不断旋转着,这是他想事时下意识的动作。 「以我对夏溪妹子的了解,她不是一个决绝的人啊。」 赵珂瞪大眼睛,神情困惑。 「你说太忙忽略了她,说没时间陪她,也许是理由,可不至于直接就离开你啊。在我看来,夏溪她挺善解人意的,不会单单因为这就和你分手。而且她走的那么干脆,不应该啊。」 我当然知道,夏溪离开不止因为这点。 可是,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其他的。 我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那时我必须找到一个支点,一个可以洗脑自己的理由。 那就是,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夏溪才会离开。 不是不爱我,只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我。 若非如此自欺欺人,我根本撑不过那几年。 就这么想着,潜移默化,从心理上接受了这种说法。 晚上,我和赵珂在江边散步。 他说起小男友的事情:「我想通了,有些事情勉强不来,没必要作贱自己,也噁心了别人。」 我静静听着他说,没说『未来一定会好点』『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等等,那些假大空的鸡汤敷衍他。 我们已经不再年轻。 三十四五岁,早过了相信童话的年龄。 更何况童话故事里,幸福生活下去的只有公主和王子,没有公主和公主,王子和王子。 我们坐在台阶上,打量着来来回回的行人。 教小孩走路的夫妻,对着江面自拍的情侣,还有缓缓散步的老人。 形形色色的世俗幸福。 赵珂忽然哽咽,他仰头捂着眼睛,明显不想让我看见他哭。 「安知乐,我觉得过不下去了,好难。」 察觉对方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我开始安抚他。 「夏溪走后,我也觉得活不下去了。后来出国见了些人,发现其实没有任何人的人生是简单的,只不过……」 见赵珂泪水从指缝流出,我从包里抽张纸递给他:「我们这些死脑筋不知变通的,格外难而已。」 诚如我所说,我与赵珂无法欺骗别人,也不能欺骗自己,若找不到同伴前行,註定此生孤独。 见赵珂哭的难受,最后我破天荒给他画了个饼:「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明明刚刚还觉得安慰最是无用,可此刻除了这些话,其他的更难开口。 虽说忠言逆耳,可没人愿意在脆弱无助的时候,还要睁眼看清那残酷不堪的现实。 精神上的吗啡,即使不治本,可偶尔麻痹一次,也能当做救命稻草。 第18章 如果这么想让你好受 回到家,我坐在阳台前发呆。 犹豫许久,还是打开微信,看着那个未通过的新好友申请,几次点进点出界面,最后按下同意按钮。 看着夏溪出现在对话框里,我开始期待她找我有什么事。 忐忑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可是…… 一夜过去,夏溪没给我发任何消息。 我开始生闷气。 明明这次主动的是她,怎么到最后,自作多情的还是我。 上班时,整个科室莫名的安静。 小齐跑来对我说:「师姐,你这脸都垮到东非大裂谷了。」 「有吗?」 我翻着病例,随口敷衍,并不想搭理他。 中午,我去食堂吃饭,路过花坛时被一人抓住。 「安……安知乐。」 是夏溪。 她出现的太猝不及防,我一时忘记遮掩脸上的诧异和惊喜。 只不过,她很快就抽回手,只在我衣服上留下些许皱褶。 看她避开我的视线,我也调整好了情绪。 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找我有事儿?」 「就……」夏溪支支吾吾半天,「上次去车站麻烦你了,我……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本想答应的,可想起自己昨天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心中忽然涌上不甘。 不想让她看见我真实的反应,我低头摆弄起手錶,故作不在意道:「我今天晚上值班。」 第38页 「那周末呢?」 周末? 余光打量着夏溪,在记忆中,她对我鲜少有这样执着的时候。 心头有了丝不该有的念想。 「我周末要去北京交流。」我实话说出行程,可见夏溪脸色失望,又立马开口,「周日晚上吧,我四点的高铁,估计九点回来,时间合适吗?」 刚说完,就对自己有些无语。 说不去的是我,定时间的又是我,自己接自己的话,打脸速度比印度飞饼师傅还快。 都几年了,还是见不得夏溪有半点儿失落。 唉,完败…… 夏溪好像没有看出我的窘迫和自嘲,她笑的很得体:「合适,那我周日等你。」 等我…… 这两个字,已经好久没听过了。 目送夏溪离开,我直觉对方不仅仅是为了表达感谢。 她应该,有事想告诉我…… 周日,从江城站出来,张叔一如既往邀请我去他家吃饭。 我婉拒了。 与张叔道别后,我开车朝夏溪约的地方赶。 光谷的一家茶室,夏溪点了包房,我一进门就看见她。 她坐在窗边,米白色的裙子,头髮随意挽起了一半,脖颈修长,托着下巴,正侧身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我站在门口,有些不愿进去。 不想打扰面前这幅画…… 像梦一样,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打量她了。 目光贪婪注视着,觉得很是奇妙。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在夏溪身上,看不出分毫。 只不过褪去了少女的羞涩,有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柔和煦。 可能我的眼神太过□□,夏溪有所察觉,回头发现是我后,急忙站起:「安安。」 她开口喊我,听见这个暱称,我们两人皆是一愣。 我稳定心绪,不疾不徐走到她对面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怎么定在这儿?」 夏溪跟着坐下,笑容浅浅淡淡,却让我看入迷。 「我记得你不喝饮料,喜欢品茶。」夏溪发现我的目光,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神情疑惑,「我脸上有东西?」 「没……」 我低下头,急匆匆喝了一口。 是小青柑。 零八年夏溪去我家那次,我妈说起我高中喜欢喝这个提神。 原来她一直记得。 只不过现在,我已经很少喝茶,反而经常用咖啡来清醒头脑。 「安知乐,上次……」 「道谢的话就免了。」我放下茶杯,双手搭在茶椅扶手上,表现的过于大方得体,「顺便帮忙,不足一提。」 夏溪忍笑:「安知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霸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形容我,开玩笑:「你眼里我一直是这样?」 夏溪没有回答,看见她拿出来的东西,我嘴角僵住,笑不出来。 「这些是三年前寄到我家的,跨洋邮寄件。」 我拿过那沓相片,按着边缘像是翻扑克划拉一遍,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你看了?」 「嗯,写的是英文名,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拆开了。」 我翻着照片。 年轻的我和她,在学校,在出租屋。 对镜头仰着素面朝天的脸,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笑也是甜的。 我忽然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怀念年轻的时候。 因为那可能是,最无忧无惧,最像自己的时光。 四年前我准备回国资料时,手机摔地上快坏了,于是把照片中的文件导出来,找了个店铺洗照片。 我说为什么一直没收到,原来留的地址是夏溪的。 外国办事效率奇底,我回国前一天,这家店主告诉我照片洗印还在排队中。 回国后我与照片店主电话几次掰扯未果,最后找了个淘宝商家洗了出来,一周后收到国内的照片册后,也没再与那外国大妈耗费心力。 指尖划过相片中夏溪的脸,我脱口而出:「小溪,我很想那时候。」 「安知乐,都过去了。」 听见夏溪这话,我觉得很委屈。 凭什么就过去了? 她一声不吭的离开,又忽然回来,然后轻描淡写的告诉我,都过去了。 我不想过去…… 「小溪,我们复合好不好?重新开始好不好?」 抓住夏溪的手腕,生怕一不留神她又走了。 一直以来伪装的盔甲全部卸下,再也不隐瞒自己的难过和伤心。 我没想过会哭。 可确实泣不成声,眼前景象变得模煳。 夏溪望着我,许久之后,她伸手拭去我的泪水。 我以为她会答应…… 等眼前世界再次明晰,她对我说:「安知乐,来不及了。」 「什么叫来不及?」我走到夏溪身边坐下,扣住她的肩膀,声音激动地颤抖,「来得及!这些年我没有别人,业内也算有些名气,我……」 我迫不及待说着,像是自我介绍一样,无非想告诉她,我已经足够强大。 不同于七年前,现在的我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所有可能的风雨。 「安知乐,我有个儿子。」 夏溪打断我,声音虽小,却像一击重锤,将我接下来所有的话击碎。 第39页 那些没开口的词语,像玻璃渣般被我活生生咽下去。 我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其实……上次麻烦你赶去车站,是因为我……我前夫要抢走孩子。」 夏溪望着我,我看出她红了眼眶,可却忍着没哭。 我僵硬的放开夏溪,整个人被这个消息打懵。 夏溪,有孩子…… 她接下来的话,我听得恍恍惚惚。 只记得她说,作为母亲她一切都会以孩子为重,说让我放下她再找个好姑娘,说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最后她要离开,我追出去拉住她的手腕,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有个问题,虽然现在问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却一直梗在我的心里。 「小溪,七年前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抛下我?」 夏溪愣住,她抬头看着我。 许久之后,她苦笑着对我说:「安知乐,如果这个理由能让你好受,那就是它吧。」 她还是没给我答案。 晚上,我坐在书房,一张张翻看着照片。 我明白了一个现实问题。 七年的分别,在毫无联络的时光中,我们的生活早已不同,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 或许我不该固执,应该再次试着,把夏溪从习惯和记忆中剔除。 把照片收好,打开电脑,给科主任回覆邮件。 从年初开始,他就一直找我谈话,想让我带队出国访学,是一个为期三个月的临床观摩项目。 之所以固执的让我带队,是因为那是我以前研究室挂靠的医院,人和地我都熟悉。 我一直没答应。 毕竟出国那几年的记忆,着实算不上美好。 自打回国,我就没想过会再回去。 可现在…… 我望着邮寄发送界面发呆,滑鼠在发送键上方停着,迟迟没有点击。 最后,我终于按下确认。 看着弹出成功投递的提示框,我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真可笑,明明当初有那么多选择,最后还是不顾一切地回到这个城市。 现在又逮着机会想逃离片刻。 仿佛七年前重现,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是我主动选择离开。 我伸手握住檯灯,灯光从指缝衍射,刺眼的光芒变得柔和,我也渐渐平静下来。 脑中开始想,若是二十四岁的安知乐,会如何做。 肯定毫不犹豫的说,有孩子又怎么了?!我们一起养。 可三十四岁的安知乐不敢开口。 耽误夏溪的人生,我已经罪无可恕,又怎么能信口开河,自诩能负担起孩子的责任。 我已经没有了年少的无畏和莽撞。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也被现实磨平了稜角。 徒劳的挣扎是无能为力的,这次或许,真的是该放弃了。 七月,我带着九个人坐上飞机。 其中就有小齐。 作为我们的科室骨干,正是耐用的劳动力,原本主任不想放人,但在我的坚持下,才得以通融。 小齐这孩子是偏科型选手,坐不热科研凳子,但手上功夫算整个大科的佼佼者,参加这种观摩更有利于他的发展。 这次学习是和临省某市中心医院一起的,看见对面带队领导后,我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竟是排球队的师兄。 去医院时,我俩坐在一起,聊了工作和研究方向,最后谈到生活。 他已经结婚了,孩子秋天上小学四年级,他颇为郁闷说小孩智商好像没继承他们两口子,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及格线徘徊。 他问了许多同学的近况,只是言谈中刻意处处避开夏溪。 访学的第一个休息日,我更新了ins状态,看着上一条记录还是三年前晒回国机票的,心头颇为感慨。 小齐他们极为兴奋,早就计划着要去附近景点打卡,我对此毫无兴趣,昨天就交代他们别喊我。 漫步在街头,最后坐在公园长凳上晒太阳。 我以前就喜欢呆在这儿,闭上眼休憩,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云般自在舒服。 「美女~」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叶俊松,曾被我拒绝无数次的……追求者。 我颔首回应:「好久不见。」 他一如既往的自来熟,坐在我旁边,手臂搭在椅背上,吹了个口哨说:「我看你动态更新了,就猜到你会来这儿。」 我看着草坪,还有撒欢奔跑的狗发呆,并不想说话。 察觉那人目光盯了我许久,我终于无奈,扭头对上他的视线:「看够了没?」 「我……」叶俊松欲言又止,「安知乐,我以为你回国后,会很幸福。」 幸福?我纳闷望向他,我现在看着很不幸吗? 叶俊松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起身邀请我:「我在附近投资了一家画廊,去坐坐?」 我下午反正没事,当即拍拍衣服站起来。 「走呗。」 我与叶俊松的相识十分狗血。 他低血糖晕倒在医院大厅,我那天恰好路过,发现他的护照和身份证后,出于同胞情谊便伸以援手。 然后就粘上了狗皮膏药。 他是艺术生,表达感情的方式也很张扬,关键是这人还有钱。 第40页 送花也就罢了,直接在研究室下弄个花墙,那几天不少人前往合影,算是研究室一景了。 我拒绝了四五次,他好像越挫越勇般,最后竟追到我宿舍门口。 同事建议我报警处理,可我总觉得都是国人,他还是江城人,做事不必太绝。 而且这种艺术人格,只要过了头脑发热期就正常了。 胡俊松疯狂的时间比我估计的要久,要不是有次偶然遇见我崩溃,估计他还不会放弃纠缠。 第19章 原来你的故事 一三年,我在国外待了两年。 那时我已经能像正常人般工作生活,只是偶尔某个时刻,会忽然想起夏溪,然后觉得难过。 我一方面艰难的把自己从过往抽离出来,一方面又忘不了过去的美好,这两种情绪就像囚笼中的两只困兽,经常彼此撕咬殴打,谁也无法完全占领上风。 那年除夕,我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研究室,走在空无一人的冷清街道,天空飘着大雪,家家户户透着温暖的光芒。 公园长椅上全是落雪,我蹲在旁边,躲在阴影中,和往年一样,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但……我不会按下通话键。 这样就不会被挂断,可以假装一直通话下去。 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我熟练无比。 我会写很长很长的邮件投递到『夏溪』的邮箱中。 其实那是是我自己已经不用的帐号。 和同事出去玩,跟着他们买许多明信片,然后寄出去。 其实地址是财大的宿舍。 不会有人签收的。 我知道夏溪能够收到的邮箱和地址。 可是……即使在心中重复了千千万万篇,每次提笔后,就不敢写下去了。 很多害怕…… 怕再打扰她的生活,怕知道她现在是多么的幸福,怕她认不出我了。 倪博说我很自私,说我只顾念自己不考虑夏溪。 我承认部分,因为只要是人,都会对喜欢的产生据为己有的心态。 但我认为,与夏溪在一起的事,我充分照顾了她的想法。 我爱她,我引诱了她,我先伸出的手。 但她也确实点头了。 这次亦是如此。 夏溪与我分手,崩溃时我确实慌不择路,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联络上她。 可得知夏溪结婚那刻,我就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哪怕再煎熬的时候,也没有逾矩半步。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想证明倪博对我的评价是错误的。 这段感情由我开始,由她结束。 我不能再去打扰夏溪,这是我仅剩的……自尊。 终于等到十二点,我哈气暖手,很有仪式感的对着手机说:「小溪,你那边还有十二个小时就跨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絮絮叨叨说着,开始汇报自己的生活 「安德鲁教授特别欣赏我,最近安排我进入一个挺重要的课题组,现在比在医院还忙了。」 「你没在这里,我没什么牵挂的,能一心工作,可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知道吗,我已经习惯吃牛排,喝冷水了。」 「对了,你出门记得戴帽子手套,不要为了好看只穿马丁靴,还有回家记得……」 啰里啰嗦嘱咐一大堆,却在说起『家』时顿住。 家…… 是啊,她已经结婚成家,家里也有丈夫关心她,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除夕夜,她会包好饺子,煨着汤,和丈夫看着春晚,时不时哈哈大笑。 多么和谐美好的场景。 「小溪,两年来,很想你……」 我有些哽咽,摸了摸鼻头,画蛇添足加了一句。 「就是好朋友的那种想念。」 说罢,便觉得颇为讽刺。 所谓心虚大抵如此,若真的把人当做好友,怎么会连发简讯的勇气都没有。 「夏溪,我……」 停顿半晌,我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起来。 安知乐,你个懦夫! 我唾弃自己,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不知道叶俊松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只是手机忽然被人抢走,下意识仰头发现竟是他。 叶俊松对着电话怒吼:「你还是不是男人,安知乐都哭成什么样了,还不来安慰?」 他早就看出我心里有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电话里的就是罪魁祸首。 从没怀疑过我的性向,所以以为,对方是位男生。 听不见回音,他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根本就没在通话中。 他愣住,无措的望着我:「安知乐,你这……」 我站起欲要夺过手机,却被对方抬臂躲过。 手机从他手中掉落,摔在了凳子上。 在那一瞬间,被纠缠半年的怒气终于爆发,我对他吼道:「叶俊松,你烦不烦!」 叶俊松无视了我的喊话,低着头,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自己的手机亮着屏幕,平躺在椅子上的积雪里。 积雪不深,可能刚刚我的手碰到了指纹解锁的地方,一眼就看见设定的壁纸。 是我趁夏溪睡着,偷偷抱着她亲吻的照片。 很有氛围了一张照片,我们的关系昭然若揭,已经不用再去解释。 第41页 我拿起手机揣回兜里,最后一次提醒叶俊松:「别找我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整整一周,叶俊松果然没有出现。 本以为终于摆脱了这个牛皮癣,谁知第二天晚上就看见他又蹲在我实验室楼下。 他很是兴奋:「安知乐,我有高中同学在华工医学院,你的事我都打听到了。」 我很冷漠的望着他,表示那又如何,我们之间毫无可能。 「都说性向是流动的,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到时候优先考虑我就成。」 叶俊松拍着胸脯,胸有成竹:「安知乐,我先领个号码牌行不?vvvvip的那种,在你变直之前绝不追你了。」 我翻个白眼:「想得美。」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我们成了能聊聊天的朋友。 他说打听到了我过去的事,说着他同学口中的我,却从来不提夏溪。 我想应该是因为那个除夕的缘故。 他看过我最狼狈、最崩溃的模样,知道夏溪对我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敢戳我伤疤。 回忆结束,我和叶俊松在画廊角落坐下。 他开玩笑说:「当初你们老闆开那么丰厚的条件都没留住你,我还以为你回去是因为有了盼头,可现在看,并不是这样啊。」 「在你眼里,我格局就那么小啊。」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水,我轻描淡写道:「在机场我就告诉你了,选择回国是学成报效祖国,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叶俊松一脸我不信,但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 又闲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最后我们去从前常去的餐厅吃饭,晚饭后在路口道别。 他说:「安知乐,有件事我想问你。」 「说吧。」 「我还是不死心。」 叶俊松的语气忽然认真,搞得我也紧张起来,拧眉看着他,生怕大庭广众之下,这位艺术家又闹什么出人意料的么蛾子。 毕竟是追我时就敢求婚的人,虽然我一脚踹飞了他,但那次的事还是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我松口气,很干脆利落的拒绝:「不考虑。」 叶俊松毫不意外,呵呵笑起来:「安知乐,你就非她不可了,是吗?」 虽然没说她是谁,也没有前言铺垫。 可我们都知道,这个『她』,指代的是夏溪。 也只有夏溪。 「这倒不是,是你不行。」 绿灯亮了,我朝他摆摆手。 走到路对面,却听到叶俊松哈哈大笑的声音。 手机响了,我看着叶俊松,不得不接听。 「安知乐,你试试呗,或许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差,真的能行呢。」 「这个机率……」我故意一本正经告诉他,「你去变性吧,说不定能突破百分之零。」 我是在开玩笑,可电话里并没有传来预计的笑声。 隔着马路望向对方,我心中忐忑起来。 「安知乐,下个月我就订婚了,门当户对官商结合,他们说很配对,那小姑娘也很喜欢我。」 得知这个消息,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的说着恭喜。 「真遗憾……」叶俊松声音有些哑,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到他是哭了的,「如果你稍微松口,说不定我就有勇气了。」 「什么勇气?」 「不顾一切的去追……自己喜欢的人。」 「叶俊松……」 我察觉他的难过,却不知怎么安慰。 「安知乐,夏溪于你就好比你于我,先离开的人是不会回头的,你别等了。」叶俊松深吸一口气,语气也松快起来,「你看看我,大艺术家的手最后拿起的不是画笔,是铜臭味的签文件钢笔。」 我垂眸看着斑马线:「我手上可一直是手术刀……」 「接受现实吧。」叶俊松打断我,「到黄河还不死心的话,会被淹死的。」 「我没有不接受现实。」 我欲要辩驳,却又被他打断。 「那就接受新的感情,开始新的生活,那个人最近向我打听你了,她也回国了。」 我心生不爽:「你管的挺宽。」 「我是怕你一辈子单身,最后死在家里都没人发现。」 「……谢谢你的祝福」 我挂断电话,朝马路对面的叶俊松挥挥手,转身离开。 十月底交流结束,离开前我请师兄吃饭,在一家很有特色的西餐厅。 「以前进修时,我经常来这儿吃饭。」 我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表达感谢后才望向师兄,「师兄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要宰你一顿。」 师兄开着玩笑,但并没点最贵的,而是问了两个特色菜品。 鸿儒谈笑,就是点到为止。 吃的差不多了,上甜品时,师兄望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开口。 「安知乐,你想知道夏溪的事吗?」 夏溪的事? 我反应过来,他应该想说夏溪结婚那些年的事情。 还没回答,就又听师兄说。 「其实……她挺命苦的。」 命苦? 为什么是这种形容…… 原本准备婉拒的说辞被咽下去,我放下刀叉,很认真的望向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第42页 忽然之间,我想知道夏溪经歷了什么。 从师兄口中,我听到了夏溪,那五年的婚姻生活。 他每两三句就会嘆气。 说夏溪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家人带着她去医院,挂在师兄媳妇的科室。 师兄媳妇很心疼夏溪,说这姑娘漂漂亮亮安安静静的,取卵的时候害怕的攥紧床单,大眼睛望着墙面,睫毛挂着泪,也不出声,好似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让人心生怜惜。 胚胎两个月着床不稳,最后稳定的双受精卵还是掉了一个。 在b超室门口,夏溪婆婆指着夏溪,神色恶劣地骂她不小心,最后师兄媳妇实在看不下去,带着人去自己办公室休息。 那天师兄给她媳妇送饭,这才遇见夏溪,也知道媳妇口中那位可怜妹妹竟是夏溪。 夏溪认出了他,知道师兄与我的关系,很是侷促。 师兄装作第一次见面,也没告诉他媳妇我和夏溪的事。 分娩的时候,夏溪丈夫出差,老人们围着新生的男孩,留她孤零零待在病房,还是师兄夫妻俩帮忙捎带营养餐。 「以前看着你俩吧,夏溪总给我柔柔弱弱的感觉,可那时她硬是没掉一滴泪,挺让我震惊的。」 听见师兄的话,我心揪成一团,几乎把嘴唇咬破。 夏溪她……娇娇嫩嫩,连磕破皮都能红了眼,得我去哄半天。 哪里是不哭,是不知道哭给谁看,知道没人在意。 所以不得不坚强罢了。 「夏溪的孩子算早产,身体一直不好,三岁前几乎每个月都朝医院跑,但每次就夏溪一人,我媳妇开始还以为她离异了呢。」 师兄说到这儿,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吶,我媳妇发给我的。」 第20章 就当一场噩梦 我拿过手机,看见夏溪抱着一个婴儿,坐在就诊大厅角落中。 双指微微放大相片,才看清她在哭。 「那天她小孩高烧,打完针已经晚上十点了,我以为她早走了,可十二点我媳妇去急症会诊时,看见夏溪一个人呆坐在这儿,就拍了照发给了我。」 「那天外面下着暴雨,我本打算开车送夏溪回去来着,可发现她在哭,我们也不好打扰,就没照顾她。」 听到这儿,我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和想像的完全不同…… 这就是倪博说的……幸福? 可去他妈的…… 我揪起桌布,声音发抖:「夏溪过得……不好吗?」 刚问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什么话?肯定不好! 我其实想问,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兄嘆气:「后来我媳妇去打听,才知道夏溪丈夫就是一人渣。」 「虽然和夏溪一样在事业单位,但听说是买的大学文凭,靠着父母关系找的工作。」 「夏溪怀孕的时候,她丈夫婚外情,夏溪去找那女的,反而挨了一顿骂,说她管不住男人,这事在夏溪家那一片儿闹得挺大的,一打听就知道。对了,听说夏溪分娩对方没来,也是因为陪小三去度假了。」 我红了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那她为什么不离婚?」 「夏溪怀孕时男方提了离婚,听说她想要签字,但她父母不同意,觉得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也劝服了夏溪。」 「我去他%……%*!」 还是第一次开说脏话,面对师兄诧异的神情,我死死咬住下嘴唇,心中气的发毛,「什么狗屁理由!」 「我媳妇劝过夏溪,夏溪对她说,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她尽力当一个好妻子却失败了,既然已经过得不如意,只能努力扮演好母亲和女儿的角色,能让父母孩子觉得如意也好。」 师兄面露苦涩:「安知乐,你要是看见夏溪那副样子,就知道什么叫做麻木了。」 「三年前,夏溪决定离婚,应该是忽然提出来的。可那时男方被小三甩了,听说还被骗走了一大笔钱,欠了十几万的网贷,死活不肯离婚,就这么耗了一年。」 「有天我学生值班,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士拉着夏溪来做伤情鑑定,我学生知道夏溪和我媳妇关系不错,就给我们打了电话。」 师兄说到这儿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安知乐,你知道吗。夏溪胳膊上布满青紫的伤口和血肿划痕,扫一眼就能推断,是殴打所致。」 「我们那时候才得知,夏溪一直承受着严重的家庭暴力。我说为什么有时她夏天还穿长袖,竟信了她体质弱怕冷的话。」 「你嫂子脾气那么温和,当场骂街要报警。但被夏溪发小拦住了,只是按流程做了鑑定。说起来夏溪发小挺有权势的,夏溪离婚的事之前闹得很大却一直没解决,最后她发小托关系走的诉讼,跳过了半年考虑期,争取到了抚养权。」 我猜出来,这人是倪博。 「后来就听说夏溪辞职了,带着孩子跟她发小离开我们那儿了。夏溪前夫还一直泼脏水造谣,说夏溪婚内出轨发小私奔。唉,夏溪这婚结的真是沾了一身腥。」 听师兄讲完,我忍泪问他,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啊。」师兄苦笑,「听说你出国了,我以为你不管夏溪,想忘记他。」 第43页 送师兄回酒店后,我藉口买礼物出来,沿着街道漫无目的朝前走。 夜灯四起,路上行人匆匆。 我很难过…… 一直以为,这七年,只有我过得不好…… 我以为夏溪是幸福的、开心的、无忧无虑的。 可为什么…… 若真有神明,可否能告诉我。 若说世间万物遵循能量守恆,明明我已痛不欲生,为什么夏溪的生活照样是坎坷和煎熬。 我们之间,该有一个人幸福的。 夏溪的一切早就回到正轨,她该获得幸福的。 正因为一直如此认为,我这么多年才会忍着,没有打扰她的生活分毫。 走到公园长椅处,眼前的场景渐渐重影,我仰头看着路灯,光芒折射出许多形状。 怎么就哭了? 可我克制不住泪意,甚至蹲在地上,矫情的像高中女生般,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夏溪,夏溪…… 我默念着她的名字。 那段我听了都觉得难捱的日子,你又是如何度过的? 是否怨恨过我?埋怨过我? 是否期盼过我出现? 还是觉得……幸好我没出现。 你说一切回不去了,你说迟了,你说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夏溪。 可我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一直说可以重来。 很抱歉…… 若我早知道你经歷了这些,不会如此说。 夏溪,夏溪…… 为什么吃那么多苦,却不告诉我一个字,甚至见到我还会笑。 我紧紧抓着长椅扶手,自责不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像回到五年前,抱着没通讯的电话,绝望到泣不成声的时候。 我狠狠捶着胸口,恨自己当初胆小。 该打电话的…… 若是听出夏溪过得半分不如意,肯定不会任由她继续受苦,我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年。 天空开始下雨。 从淅沥淅沥到噼里啪啦…… 即使有雨声遮掩,我还是比老天爷哭的惨。 最后如落汤鸡般走回酒店。 回国第一天,我发烧了。 其实在飞机上已经很难受,躲在盥洗室吐了一次。 有空姐很好心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助,言语隐晦好似以为我是孕妇。 我摆摆手拒绝了,披着毛毯缩在位置上睡下。 原本按照规定,回来后要开分享交流会,但我头疼的实在扛不住,直接请了三天病假,给自己开了布诺芬后,拎着药回去休息。 神志不清时鼓足勇气,给夏溪打了电话。 我们已经三个多月毫无联繫了。 「安知乐?」 夏溪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确定,应该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联繫她。 「你三个月没联繫我了。」 我手掌按着额头,温度比掌心要烫许多,半晌不见回答,才意识到刚刚的话听着太过委屈。 隐约想起上次见面,对方说还是我的朋友,于是顺口说道:「你就是这么当我朋友的?」 「啊……」 夏溪明显愣住,停顿了半天才再次开口。 「上次你那样,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我都能想像夏溪说这话时,脸上善解人意的神色,她继续解释。 「安安,田甜和我打算开一家甜品店,我最近一直忙这个……」 「我发烧了。」 我打断她,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小溪,我一个人在家,饭都没吃。……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又是长久的停顿,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终于,对面有了动静,乒桌球乓的好像在收拾东西。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粥。」 「好……那你家地址……」 「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我夏溪发了微信定位和门禁密码。 密码是夏溪生日,我输入的时候还顿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换过密码。 我觉得有些命中注定的宿命感,就是不知夏溪看了会作何感想。 在卧室躺着,时睡时醒。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 「安知乐?」 夏溪打开卧室的灯,走到床头摸了摸我的额头,顿时着急起来。 「吃药了吗?」 我望着她,点了点头。 刚刚烧到38.5°,我才吃了一片布诺芬,现在浑身发汗无力。 夏溪蹲下,从背包摸摸搜搜,最后拿出一个降温贴,看着上面的卡通图案,我笑道:「是小孩用的?」 夏溪撕包装的动作一愣,半晌点头:「嗯,我来得着急,就在家里拿了一些。」 「谢谢……」我盯着她的动作,手无意识从被窝伸出来,费劲抓住她的手,「小孩叫什么名字?」 刚问完,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一直以为,我是介意她与旁人有孩子的。 可问出口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或许自己并没有之前以为的那般介意。 更贴切的说,接纳一件突兀插入生活的事需要时间,而现在的我,好像已经度过了那段时间。 夏溪也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的提起,她望着我:「小名在在,大名夏天。」 说着,她抽纸擦拭我的手:「怎么都是汗……」 第44页 手又被放回被子,夏溪按了按我脑门的降温贴,把凌乱的头髮缕在耳后,又给我搽了搽汗。 这些动作娴熟自然,就像照顾小孩一般。 我当然也可以自欺欺人,认为这些是我与夏溪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契合。 可我心里清楚,并不是。 再熟悉亲密的爱人,无所顾忌的互动中,总是会有害羞和悸动的。 夏溪目前对我,看上去并没这种想法。 她动作坦荡,眼神澄明,姿态不远不近,恰到好处露出是来自好友的照顾。 可我的心思……乱了。 感觉她的指尖无意划过我的脸颊,顿时觉得身体比之前还要滚烫些。 「……夏溪」 我想说些什么,可只是喊了名字,就被对方打断。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煮粥。」 说罢,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离开卧室。 在药效的作用下,听着堂厅的脚步声和收拾声,我安心的睡去。 第21章 不长教训 我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里,一个平常夏日清晨。 我洗完澡出来,在阳台上吹头髮,夏溪穿着围裙,端着一锅汤从厨房跑出来,看见我后念叨:「安知乐,你快点儿!上班要迟到了。」 「好。」 我笑着应答,看着夏溪忙前忙后,心中充实幸福。 收拾好后,我帮夏溪摆放餐具,忽然听见她朝屋内喊:「在在!出来吃饭!记得拿书包。」 在在? 我低头看着手上凭空出现的儿童用勺,愣了片刻。 身后传来小孩咯咯笑声,我扭头望去,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来。 夏溪蹲下抱起他,转头望着我笑。 我开始只是看不清小孩的脸,可渐渐连夏溪的身形也开始模煳。 望着两人朝门口走去,我急忙问:「你们去哪儿?」 「离开啊……」 夏溪笑意盈盈,一直朝前走。 「别走……」,我忙不迭的追上,可不管怎么费劲跑,与他们永远相差一段距离。 四周沉入黑暗,他们的身形越发模煳,最后只剩背影轮廓。 「小溪!」 我撒开腿追,拼命喊着她的名字。 可她好似听不见般,没有停下的意思,最后我被什么东西绊倒,一下摔在地上。 看着夏溪的身影隐于黑暗,我张皇失措吼道:「小溪!等等我!」 卧室感应灯啪的亮了。 我急忙坐起,额头上全是汗。 是噩梦…… 长吁一口气,觉得有些口渴。 放在床头的杯子已经空了,我掀开被子去厨房。 电饭煲冒着热气,指示灯围着倒计时转圈,屋内空无一人。 「小溪?」 喊了两声无人应答,想起梦里场景,我心霎时慌了。 我丢下杯子,满脑子被夏溪离开的消息充斥,慌乱中竟忘了可以打电话找人,只知道开门出去追。 我在电梯间焦灼等着,回想夏溪租房子的地址。 叮—— 电梯到了。 看着里面的人,我愣住…… 是夏溪。 对方也呆了,看着一身睡衣的我:「安知乐,你……」 「我以为你又不声不响的走了。」 说这话时,我觉得十分委屈,眼眶霎时红了。 夏溪走出电梯,举了举两手提的购物袋:「我看你家冰箱空了,就去採购了些……」 没等她说完,我就把人拉出电梯,像是责备般呵斥:「那也要告诉我!去哪儿得告诉我!」 我抱住她,用尽了全部力气。 就在刚刚,在电梯看见她的那一刻,我才松口气。 就好像,很重要的东西失而復得。 实话实说,我刚刚很害怕…… 空无一人的屋子,还有无人应答,只听得见回音的房间。 这些原本习惯的空间,因为夏溪的再次出现,让我开始恐惧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回到家,夏溪给我盛好粥,便开始整理冰箱。 我正为刚刚过激的言行感到忐忑,偷偷打量夏溪的反应,对方好想并没在意,正在核对买的东西。 她站在餐檯前,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就像雾气瀰漫的大海,看不清情绪却知道是平静的。 发现夏溪下巴比以前尖了,我下意识说:「你瘦了。」 突兀的一句话,我本来没奢望对方会回答,而且夏溪也没听清,她抬头问我:「什么?」 我握紧勺子,改口:「我说……你不吃点儿?」 「不了,今天周五,在在还等我呢。」夏溪继续低头整理,嘴角笑着解释,「小孩不喜欢吃饭,我得看着他。」 我明白过来,低头喝粥。 等夏溪整理好东西后解开围兜,明知故问:「你要走了?」 「嗯。」夏溪叠好东西放在架子上,「明天我再来看你。」 明明开始还失落不已,可听见后一句话,当即又觉得心中开出了花。 「好,我等你。」 我望着夏溪笑,送她离开。 夏溪第二天来时,看着没精打采很是疲倦,我旁敲侧击才知道,她最近和田甜在筹备甜品店开业的事,昨天来照顾我,把许多事被积压到晚上熬夜解决了。 第45页 我有些心疼:「要不别管我,你去忙吧。」 「没事儿,刚刚你还37.7°呢,低烧也要注意。我今天把电脑带来了,得空了可以稍微办一下公。」 夏溪抱着脏衣篓去阳台,昨天我出汗太多,被罩和睡衣都得洗。 我跟在她后面,笑嘻嘻:「那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辛苦啊,在在生病的时候,我陪着熬夜,有时候连续几宿都没睡,头髮一把一把的掉,心慌的疼,还以为自己有心脏病……」 夏溪说着,合上滚筒,选择清洗模式。 滴答——,洗衣机开始运行。 她转身看见我站在后面,吓了一跳:「安知乐?」 我挤出一抹笑,五指无措地转动水杯:「你来我这儿,在在怎么办?」 虽然心中接受了那个孩子,可提起他时,总还是有几分不适应。 「倪博带他去培训班了,不用担心。」 夏溪拿起扫帚,顺便开始扫地。 她背对着我,低着头,我想对方应该是察觉我刚刚语气中的别扭。 不能这么尬下去,我开始找话题。 「小溪,怎么忽然想到和田甜开店?」 「因为要生存,要养孩子啊。」 这话听着沉重,可夏溪的口吻算不上严肃,甚至有些戏嚯。 她说起回到江城的事。 说开始倪博给她找好了工作,就在倪博的公司,待遇不菲,职位也不低。 「唉,我虽然是211本科毕业,可同事都是985或者海龟的研究生,我又空挡了几年,与他们交流时感觉隔了条鸿沟,加上身体也扛不住加班频率,而且还要照顾在在,几个月后觉得不合适,就和倪博说离职了。」 夏溪说起这些,语气和脸上都是带笑的。 「后来找了家私企做会计,倪博为在在找了家寄宿的学校,我也算轻松些,能一心工作了,但遇见那事,就又辞职了。」 夏溪说的那事,应该就是在停车场被骚扰。 也是我去找她恰巧碰见的那次。 「江城生活成本比以前高太多,我这年龄和能力也难找到合适的工作,碰巧田甜找我开店,她出技术和人,倪博出钱,我管帐。我合计下来觉得挺划算,就答应啦。」 我坐在阳台吧檯高凳上,默默注视着夏溪。 她笑着说起开店经歷的事,说起倪博和田甜的争执,让我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那时我也是这样,坐在一旁看着她,听她讲起上班的趣事。 我喜欢听她巴巴拉拉的闲扯。 叮铃——,洗衣机响铃,衣服洗好了。 夏溪放下晾衣架,一件一件的晾衣服。 我上前想帮忙,却被她推开,让我好好休息。 她撑开床单时,忽然倒吸一口气,手中的东西落在地上:「嘶……」 「怎么了?!」 我急忙跑到她身边,很紧张问道:「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老毛病了。」夏溪摇头,捶了捶腰,低头发现我踩到床单,提高了音量,「安知乐,快让开,才洗干净的呢!」 见夏溪要捡,我立马拦住她,弯腰把床单拾起丢在洗衣机里。 「再洗一遍就行。」 说着,我把她拽到吧檯边,皱眉按住她的腰,试图找到癥结:「哪儿疼?这儿…不是…那是这儿?」 夏溪摇头,半晌拉住我的手,嘆气说:「好了,就是前几天打扫店时扯到腰了,你别紧张。」 我停下动作,垂眸看着夏溪。 她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是牛奶的那种瓷白色,阳光照射下,隐约有层光晕笼罩在身上。 鬼使神差,我摊开手掌握住她的腰,把人朝怀中一送。 夏溪的腰不堪一握,好像比以前还要细,我很轻松的就环住她。 「安知……唔。」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吻住了夏溪。 知道她要反抗,我左手立马挪上去,紧紧的扣住对方脖颈。 唇齿交缠,察觉她在躲我,于是舌尖轻轻浅浅划过对方上颚,果不其然夏溪腰肢一软,我就势搂住,加重攻势。 右手弹琴般,熟悉地划过她身上每个敏感点,听到夏溪下意识发出的呻吟,心中升起满足的喟嘆。 我还能勾起她的欲望,这个发现让我狂喜不已。 夏溪试图挣脱我,可显然力气不及我,反而让我趁机更紧密地抱住她。 动作纠缠的激烈又不留余地…… 七年了,我好像就等着这一刻,把自己压抑的感情全部倾泻出来。 感觉夏溪放弃了挣扎,我手指顺着衣摆滑入,在碰到皮肤的那刻,舌尖勐然觉得刺痛。 怔愣间被人推开,身后吧檯磕地我生疼,口腔也瀰漫着股血腥味,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情难自己,如同以往不可言说的那些梦境。 「小溪……」 看着夏溪踉跄离开的背影,我伸手想要抓住她。 可她像是躲避洪水勐兽般,抱着包跑得飞快,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像害怕与我再多呆一秒。 听见关门的声音,我伸出的手垂下来。 明天,她还会来么? 我有些后悔自己没把持住,明明可以慢慢来,为什么又如同从前般迫不及待。 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是吗? 第46页 为什么还不长教训? 垂眸看着手,放在鼻下闻了闻。 很香,却不是从前的味道。 可我依然沉溺其中。 因为是……夏溪。 因为是她,只有她,我才会失控。 第22章 生活的另一面 本以为夏溪不会来了,所以第二天在客厅看见对方,我第一反应是揉眼睛,确定是不是梦。 「醒了?来吃早餐。」 我梦游般在餐厅坐下,眼神四处飘忽,想打量她又不敢打量她。 她神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一天时光,早餐,午餐,晚餐。 毫无波澜的过去。 到了晚上,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 坐在餐桌旁,听着厨房洗碗的流水声,我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摊牌。 也许是多年的从医经歷,让我的性格与这份职业有了相同的特质。 果敢、麻利、执行力强。 科主任年终总结上,是如此评价我的。 更何况我与夏溪已经到这个地步,如果我再畏畏缩缩,不挑明自己的心意,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们不再年轻,没有资格浪费时间,去进行那些暧昧的试探戏码。 我要知道她的想法。 对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 等她走出厨房,我握紧茶杯,因为太紧张以至声音颤抖:「小溪……」 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坐在我对面。 她打断我:「安知乐,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 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正中下怀。 我点头应和:「好,但你能先听我说嘛?就一句话。」 夏溪没想到我会反客为主,微微睁大眼睛,片刻后颔首:「好」 「小溪,坦诚的说,目前为止,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顿了顿,抬眸对上夏溪的目光. 对方并不意外,也看不出情绪,微微歪着头,安安静静听着。 察觉我的视线,她牵起嘴角,笑的温柔和煦。 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我全部的注意力,让我不由自主的靠近。 心砰砰的跳起来,餐厅灯光昏黄,发现她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我迫不及待的表白:「我爱你。」 听到这句话,夏溪表情终于有所波动。 她低头喝了口水,手指微微蜷着,半晌才开口,只不过并不是回应,而是问我:「安安,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离开你吗?」 我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夏溪继续说:「其实那一年,我过得很难受。」 难受? 我有些惊讶。 ……我丝毫没有察觉。 记得夏溪最后一天下班回来,笑着对我说已经投了几份简歷,还说以后家务她可以全包。 但工作没有说的那么好找,零八年金融危机后,留在江城的大外企就那几家,也都是裁人的状态。 夏溪逐渐把薪资降低,也给不少私企投了简歷。 那时我工资不高,但勉强可以满足每月的生活,记得有次我想把工资卡给她,却被拒绝了。 她说:「我有钱,要你的卡干嘛。」 这些年我们一直是各付各的,所以那次被拒绝后,我也没再想这事,工资卡就留着一心攒钱买房。 我太忙了,操心不了家里的事,只能麻烦她多费力。 那时候我才任住院总,不仅要承担医疗科研,还要负责科室管理事务,工作强度陡然增加,前所未有的忙,好几次回家坐在沙发上都睡着了。 夏溪很体谅我,家务都是她做,屋里也都是她收拾,我每次匆匆回去都有热饭,也不用担心出门忘带钥匙。 收到offer的公司条件总是不理想,最后夏溪准备考编,在家专心备考。 压线进的面试,但最后失之交臂,没考上。 我察觉夏溪有些失落,但发自内心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经济上我可以撑着,等过两个月成为主治后,薪资水平直接上涨一倍,加上奖金什么的,生活直奔小康绰绰有余。 我不止一次对夏溪说过,我可以养她。 没想到一个月后,夏溪就离开了。 以上就是我的记忆。 在我的印象里,夏溪一直笑呵呵的,忙前跑后的准备,好像从没有疲惫,也没有气馁。 所以她说过得难受,我真的诧异。 我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并不在乎我了。」 夏溪苦笑,垂眸看着玻璃杯,我觉得那神情是后悔,可又不十分确定。 从她的讲述中,我听到了那一年,我们生活的另一面。 「你总是很忙,也越来越少和我说话,我记得有次想找你聊天,一个人絮絮叨叨了许久,结果你睡着了。」 「有几次我担心自己找不到工作,就抱怨了几句,你可能听得烦了,有些不耐地让我别多想,说大不了你养我。」 夏溪说到这儿,很是自嘲的笑了笑。 「你养我,在电影中是不错的情话,可我却听着像是应付我的枷锁。」 「我知道你累,可是……你好像又没有那么累。」 「你听我说话时兴致缺缺,可却格外热衷拉我上床,你每次回家,都是急不可耐地先做了这事,然后又急匆匆的离开。」 第47页 「有好几次,不管我怎么表达不愿意,甚至哭着求你停下,但你都好似没听见,强上逼我就范。」 「我觉得你变了,有时躺在床上,会感觉自己不是你的爱人,更像供你发泄的解压工具。」 听到这儿,我不安地捏紧茶杯。 我记起来了…… 那年我压力特别大,整个人处于烦躁的状态。 工作上积压的情绪需要排解,我选择了最原始,也最直接的途径。 我以为夏溪也是享受的。 所以我才会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单刀直入。 我没想过,她是介意的,为难的,不情愿的态度。 夏溪看出我情绪波动,安抚地朝我笑笑,表示一切都过去了。 她继续说:「准备考编的时候,我很迷茫,如果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能不能真的支撑下去。」 「我尝试适应你的生活节奏,也自我开解不要多想,反覆告诉自己你很爱我。」 「考编失败后,我家人逼我回去,我想找你商量,可每次还没开口就发现你兴致缺缺,就算我暗示了,你也是一幅以后再说的搪塞态度。」 听到这儿,我觉得很冤枉。 我从来没有敷衍过夏溪,当时说以后再说,是因为那时我已经偷偷计划买房。 等有了房子,就能更有底气的面对她的家人。 而且……我不知道她已经向家里出柜。 她从没挑明说,我也没深想。 若我当时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这事无从解释。 「那时我也很烦躁,甚至想和你吵架,好几次故意挑起话头,可不管我怎么胡闹,即使明显激怒了你,你也总是忍着不和我争执,变得越来越沉默。」 「你记得吗,后来我们一问一答的对话都屈指可数。」 「我被家里逼得没办法,冲动下对我妈出了柜,我妈气的破口大骂,说我不孝,说我丢脸,说我不知廉耻。」 「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噼头盖脸的辱骂,我很委屈,觉得自己所有价值被否定的一干二净。」 「我跑去找你,想从你那儿得到些安慰,可你很忙,我在你办公室从下午待到晚上十一点,还是见不到你,最后从小齐哪儿得知你还在手术,我就回家了。」 「我第一次觉得好孤独,窝在沙发上哭了一夜。」 「过了两天你回来,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事,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还在乎我。」 「我觉得……对你而言,我好像不再重要。」 我捂住眼睛,觉得眼皮酸涩沉重。 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 今天要不是听夏溪说,我永远不会知道。 原来夏溪的离开早有徵兆,只不过那些变化,我没有察觉而已。 「离开你的前天清晨,我忽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难受的要死,可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最后是倪博忽然联繫我,他送我去的医院。」 「在医院打点滴时,我忽然觉得再也支撑不下去,仔细回想了这一路,你好像也从没轻松过,我们都累。」 「晚上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他说我妈这两天哭着闹着要自杀,说她造孽生出了一个不正常的人,他很担心地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打算如实告诉我爸的,可听见他哽咽……我活那么大,还没见过我爸哭,那是第一次……听见背景我妈的哭声,我内疚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安知乐,那时我反悔了,我想逃走,可我还有点一丝幻想,我给你打了一整夜的电话,可是……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或许分手,退回各自的位置,是对我们都轻松的选择。」 听到这儿,我吸吸鼻子,小声喃喃道:「那天我手机没电了,想着第二天要去附近买房,就在办公室整理明天的工作。我熬了一夜,开机后看见你的电话,因为想给你惊喜才没回拨给你。」 「我知道你有理由,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夏溪笑着,这话听上去善解人意,也看不出她是否释怀。 只不过,这几个字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迴响。 我有理由…… 我总是有理由。 确实,我一直给自己找理由,借着职业的特性,把自己摆在无辜的位置。 如今想想,我真是个混蛋。 一直是无可奈何的姿态,把所有因果怨气归在其他方面,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 就算是再忙,也该察觉的。 就算夏溪不愿意说,我也该发现的。 我抓住夏溪的手:「对不起……」 对不起,在我忽视的地方,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还有……委屈。 第23章 毫无保留的坦白 面对我的道歉,夏溪挣脱了我的手。 「安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毕竟当初先逃跑的,是我。」 「这几年,我一直以咎由自取的心态生活着,自暴自弃过,想着那就这样活着吧,默认了无数次心理上的『强奸』,背叛自己的感情,去做一个别人要我一定成为的人。」 我听着心疼极了:「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 第48页 夏溪打断我,先是苦笑,然后静静望着我:「安知乐,为什么你和倪博都是这样,总是说对不起我?」 我被这话问住,咬着嘴唇,还是没有说出理由。 扪心自问,对这段感情,我一直抱有愧疚。 因为与夏溪的感情全凭我的死皮白赖,所以自始至终觉得亏欠她。 但我没有后悔,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 可她提起了倪博…… 我有些茫然,这位一直自诩保护夏溪,颇为自负的精英,为何也会说出这种话? 不像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夏溪语气中带着些自嘲:「明明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路都是我亲自选的,你们并不亏欠我什么,为什么要内疚呢?」 我抬眸望向夏溪,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她的变化。 从前的夏溪,说不出这些话的。 如果我道歉,她会说安知乐没关系,以撒娇的语气,眉眼弯弯像是甜糕般让人想吃一口。 她会换位思考,但不会以第三方的角度审视,冷静的如同局外人。 我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这场谈话,夏溪的目的是什么,我隐约猜到了。 七年前她没提起的,如今全盘托出,一一挑明,再无保留。 她在认真的、慎重的向我道别。 我嘴唇颤抖:「小溪……」 夏溪望着我,眼眶湿润,也泛起泪光。 可那些话还是从她口中说出。 「安知乐,别把心思放在我这儿了,我现在不会考虑有关感情的任何事。」 说罢,她起身离开。 我没送她,一个人坐在餐厅,听见清脆的关门声后,仰头看着昏黄灯光。 暖色调,却让我如坠冰窟。 七年前她的不辞而别也没给我这种感觉。 我们真的……结束了。 就像一辆我不愿意放弃的破车,吱吱嘎嘎的快散架了,被我固执推着朝前走,终于走到死胡同,撞了上去。 我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可却只是默默流泪。 难受到心痛死了,不甘到心痛死了。 可也真的无能为力了。 山穷水尽,柳暗没有花明,枯木没有逢春。 船到桥头沉了,也没有自然直。 第二天上班,为了遮住像核桃般的肿眼泡,我不得不带上墨镜。 可眼周被我揉的泛红,小齐看了开玩笑:「不就一个分享会嘛,至于化妆吗?」 实习生小董一本正经:「新的一天新样貌,我还没见过主任化妆了,让我们看看呗!」 面对科室五对大小眼,我狠狠搓了搓眼皮,把干干净净的食指给他们看:「没睡好,水肿了。」 听罢,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失望。 他们一闹而散,只有小齐盯着我的肿眼泡——发呆。 我瞪了他一眼:「材料准备好了?」 小齐这才回过神,抱着电脑点头:「好了!」 不一会儿,他还是犹犹豫豫凑到我旁边,偷偷问我:「师姐,你这是哭的?」 我没回答,指关节按得啪啪响,小齐见状倒吸一口冷气,一出熘离开了。 这次分享会的范围只对部分科室,我们就申请了一个中型会议室。 途中我看见一个人进来,心中咯噔一下。 等会议结束,看那人从后门离开,并没有与我打招唿,顿时心中轻松不少。 十一过完,一切工作回到正轨, 经过那次与夏溪谈话,我与她没什么联络了。 我想重修旧好,但她亲口否定了这种可能。 而且听过七年前我那些混蛋行径,也无法厚着脸皮,毫无负担地去找人。 其实仔细想想,夏溪的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不要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我还能如何呢? 晚上值夜班,快十二点时,小齐提着一堆烧烤到值班室。 「师姐,我点了烧烤陪你!」 我晚饭没吃什么,闻到烧烤的香味后,当即觉得飢肠辘辘,放下手中的病例,示意小齐快速码上。 猜出对方有备而来,只是没想到小齐套话技术那么差,没话找话说了两三句毫无关联的话题,紧接着话锋一转谈起夏溪。 他打量着我,语气小心翼翼:「师姐,你这些年一直没对象,是不是还等着小溪姐呢。」 我对这个问题毫不陌生。 这么多年,赵珂也好,其他朋友也罢,多多少少都旁敲侧击过。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是不是还想着那位。 每每听到这些,我都会否认。 我没有刻意等谁,只不过没遇到能走到心里的,所以才单身至今。 这次我依旧如此回答。 小齐叼着木籤,嘆气说:「师姐,你们当初分开地挺莫名其妙的,又没什么狗血的误会,我一直以为你们会复合呢。」 听见小齐的话,我心头升起一丝苦涩。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有时候,旁观者们无法感受当局者的挣扎和无奈。 透过迷雾,根本看不清玫瑰上的刺。 但却可以闻到花香。 我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顺便递给他一杯:「你别以为了,我估计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小齐瞪大了眼,有些不相信,但很快他又好奇另一件事。 第49页 「师姐,那这些年有没有人追你?」 他的表情极为八卦,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听说国外对同性很宽容的,应该不少人追你吧。」 我放下水杯,开始扒拉土豆片:「那里没人知道我是同性恋。」 「咳咳……」 小齐呛住,咳了半天才抬头看我,一脸不可置信。 看着被对方吐沫雨露均沾的土豆片,我忍不住翻个白眼,很是嫌弃的把整盘推给他:「研究室那种地方,没人关心这些。」 说罢,我想起白天会议室遇见的那人。 知道我喜欢夏溪的,其实除了胡俊松,还有一位。 杨涵伊。 我们性格很像,但她比我优秀,是当时研究室合作实验室的成员。 她一直与我们组leader对接,所以开始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金光闪闪的履歷和老闆想要挖墙脚的溢美之词。 直到领导休年假,我们才有了交流。 项目后期,她出差待在我们研究室,那时才开始熟悉。 很偶然的一次,研究室只有我俩,她转着手中的笔,忽然问我:「你是喜欢女生的吧。」 我心中一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故意装作没听见:「啊?」 她看着我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我的小伎俩。 「安知乐……」 听她喊我的中文名,我觉得有些冒犯,但出于礼貌并没打断,只是皱眉看着她。 她拿笔点了点文件夹:「我们性取向相同,多接触一下怎么样?」 多接触一下? 这个词语让人迷惑,也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她若直白的提起交往,我肯定会拒绝,可她用了这种说辞,我一时竟找不到拒绝的立场。 但我没有答应,而是问她:「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试着交往一下。」 她放下文件夹走到我身边,手腕撑着桌面打量我,最后她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平淡淡,像在例会上提出合作项目般的态度。 「反正……夏溪不会理你了,不是吗?」 手中的原子笔划破纸面,我盯着她,质问她从哪儿知道的夏溪。 「你上次借我平板,你的邮箱没退。」 我拍桌站起,憋红了脸,瞪着她:「你侵犯了我的隐私!」 「是的,我很抱歉。」 她道歉时十分诚恳,甚至还弯腰表达。 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我觉得这人有病。 她说:「安知乐,我挺喜欢你的。而且我们取向相同,职业相同,性格相似,真的可以交往试试,说不定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契合伴侣。」 那一刻,我是想破口大骂的。 但她说的下一句话,让我有了考虑的心思。 「你不是想忘记夏溪嘛?不如开始一段新感情,我来帮你。」 说来惭愧,虽然觉得对方提议不靠谱,但我竟答应了。 结果是,尝试但失败了。 一个月后,亲密行为除了牵手,再也无法推进一步。 试图过亲吻,但在她靠近的那一刻,陌生的气味沖入鼻腔,我下意识就把人推开。 即使闭眼屏息,我还是能感到那股气味。 不属于夏溪的气味…… 所以全身汗毛倒立,甚至会噁心。 胡俊松为此嘲笑我,说我不是同性恋,是只恋一个人。 他出馊主意,说你把杨涵伊当做夏溪试试。 我还傻不愣登地真的试了…… 买了夏溪喜欢的香水,送给了杨涵伊。 她盯着商标许久,最后扶了扶眼镜,问我:「是夏溪喜欢的?」 我纳闷她怎么知道,点点头没有否认。 「安知乐,我不是夏溪。」 杨涵伊把香水还给我,拎包离开餐厅。 我回家后把香水喷在宿舍每一处,抱着枕头做了一夜关于夏溪的梦。 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次日我给杨涵伊打电话,结束这种交往关系。 然后决定,回国。 回忆就此结束,我催促小齐收拾好办公室,继续开始整理病例。 小齐离开前对我说:「师姐,明天张教授带人来医院开学术研讨会,你去吗?」 我还没回答,就又听他说。 「对了,好像还有一位海外引进的人才,叫杨涵伊。」 第24章 荒谬的开始 十月的江城依旧炎热。 午饭后,小齐抱着笔记本问我:「师姐,去不去研讨会?」 我找了个藉口拒绝:「你去吧,前几天副院说打算给我们组加配一名医疗助理,我得去医务和人事那儿把关,免得什么人都塞进来。」 「那师姐辛苦,我走啦。」 和小齐在电梯口分别,他右转去大会议室,我直上行政楼层。 在人事科看了四五份简歷,基本大同小异。 也不意外,毕竟经过层层筛选,送到我们手上的人员,水平基本相似,没什么较大的偏差。 一般非临床专业的研究生会申请医疗助理,因为他们不好找工作,会选择先从事这个作为跳板。 主要就是帮忙开医嘱、写病程、换药、对外沟通等必须做且琐碎的事。 规培的博士们不愿做这些,临床实习研究生流动性太大,不适合做这些,而像我这种的还有科研教学任务,也不想浪费太多精力在这上面。 第50页 人事科长和医务科主任笑着聊天,说现在的学生精贵,哪像十年前一个规培生就能承担这些任务,哪儿管他合不合适愿不愿意。 我没发表意见,毕竟医院后勤和一线临床就像磁铁两级。 互相看不惯,互相不理解,互相不服气。 可还就是分不开。 我还是少搭腔为好,埋头翻遍简歷,最后定了位男生。 组里已有位女医疗助理,再配一名男的,工作上能互补。 交代完后就去巡视,等到快下班了才回科室。 一进屋就看见小齐趴在桌上长吁短嘆。 「怎么了?」我觉得他嘆气的模样特别,像是个迷茫的哈士奇,「受什么打击了?」 小齐没精打采的抬起眼皮,望着我嘆气:「我宣布,本人已经失去斗志,想原地踏步当个舒舒服服的职业人,不愿奋斗了。」 被他这幅丧气模样逗笑,我故意踢了踢他的凳子。 「何出此言,说说呗。」 小齐掰着指头,双目无神复述着。 「杨涵伊,三十八岁,博导,特聘正教授,呵呵呵……」小齐望着我,「本来看着你已经觉得绝望,想着能摸到你的脚后跟就行,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宇宙是浩瀚无边,唉……」 小齐长吁短嘆,痛诉内卷的可怕,最后抱着脑袋,质问还能不能好好生活愉快工作,实现共产主义目标了。 我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 第一次看见杨涵伊的简歷时,我也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说在张伯的帮助下,我这一路走来避免了许多弯路,那杨涵伊就是起点在云端,直接一飞沖天的典型。 本科是top1的医学大学,硕博世界前三的名校,然后留在国外走科研路子,一路从知名研究室拼杀来,手握的成果数量比得上国内中小型研究室了。 实话实说,她是名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拍拍小齐肩膀:「看别人这么优秀,不应该更斗志满满吗?」 「斗志?」小齐冷笑,「我看见一个山坡还会想着去登顶瞅瞅,但对珠穆朗玛峰丝毫没有这种想法,毕竟小命要紧。」 我被这话逗笑,听见敲门声后朝门口望去,顿时笑容尬在脸上。 张伯拎着公文包,笑呵呵的看着我:「小安,晚上有空吗?和伯伯一起吃饭。」 儿杨涵伊站在他身后,也眉眼弯弯地望着我。 就近找到一家餐厅,等上餐时我们开始闲聊。 张伯好像并不知道我们从前认识,十分认真地向我介绍了她。 看出杨涵伊没说出以前的事,我只能举杯附和她:「久仰大名,幸会……」 张伯介绍我时毫不隐瞒,说我交过一个女朋友,七年前分手后单身至今。 到这一步,我多多少少明白了张伯的用意。 唉…… 躲不过的乱点鸳鸯谱。 最后上甜点时,张伯抱着手机说家里有事,走前千叮万嘱,让我们好好了解对方。 我扶额嘆气,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很无奈。 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杨涵伊晃动着酒杯,笑道:「安知乐,好久不见。」 我敷衍笑笑:「好久不见。」 其实之前听胡俊松提起她回国了,只不过没想到她竟来了江城。 毕竟以她的水平,去北京、上海或者香港绰绰有余。 为什么是江城? 我就这么抛出疑问,她不咸不淡的说:「本来可以移民的,但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安知乐,和我在一起吧。」 这话毫无铺垫,我差点儿呛住。 我捶着胸口,不可思议望着她:「这事在国外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没可能。」 杨涵伊竟笑了,她摇摇头:「未必。」 说罢,她从包中拿出平板,点开后看着屏幕,语气认真:「我復盘了始末,又整理了些因素,我认为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趋近于百分之百。」 「是吗?请讲。」 我很无所谓的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首先,就你和夏溪的关系来说,你们毫无复合可能。」 我手指轻点桌面,笑着问她:「这么肯定?」 杨涵伊抬眼对上我的视线,半晌后点头:「是。」 我嗤笑:「你又不知道我们所有的事。」 「安知乐,我虽然没见过夏溪,但看过你写的信,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个人的行为反应了她的性格,我大概能想像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又好气又好笑:「杨女士,这么多年过去,邮件的内容你还记得?」 杨涵伊点头,指了指她的脑袋:「我的记忆力过目不忘。」 说罢,见我没再开口问,她继续说:「夏溪并不勇敢,当初她受不了压力选择逃走,可见她不信任你们的关系,而且还选择了结婚,应该是很容易屈服,没主见……」 「够了!」 我很不耐烦地打断杨涵伊,因为太过气愤,还下意识拍了桌子。 她凭什么这么说夏溪! 我们的事她了解多少?就能这样简单粗暴地给夏溪定义! 我瞪着杨涵伊,明显生气。 对方意外我的反应,表情略微惊诧。 我一字一句对她说:「杨涵伊,你没资格评判她。」 第51页 「好……那我就说本质吧。」杨涵伊扶了扶眼睛,盯着平板许久,才抬头看我,「安知乐,在你们这段关系中,夏溪从来没有实质性的主动过。」 「她有!」 我咬牙反驳。 雪灾那年夏溪亲自去阳城找我,她为我放弃去上海工作,也抵住家里压力试图留在江城陪我。 不能因为这段感情失败结束,就把夏溪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完全忽略。 我们拼尽全力试图在一起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杨涵伊嘆气:「安知乐,你冷静下,我不是在故意激怒你,我们只是在分析,你把它当做一个可行性研究,好吗?」 可行性研究?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平心态:「行,你继续。」 「实质性的主动不是你说的这种行为主动,它是指在情感转变节点的主动。你们之间谁先告白的?第一次性行为谁提出的?她试图挽留过你吗?」 我哑口无言。 都是我…… 杨涵伊从我的反应中看出了答案,她推了推眼镜:「综上,你们没可能继续了,即使夏溪离婚,以她的性格,你们复合机率也趋近于零。」 见我沉默,她合上平板,打量我许久才道:「但我对你来说,是个适合……或者完美的伴侣选择。」 「我很小就出柜了,家里人不同意后我就出国,这两年他们也逐渐接受了事实,所以你可以真实的和我在一起,不用隐藏自己的取向。」 「我们职业相同,学歷差不多,不怕没有共同话题,就算以后没有了激情,作为同个屋檐下的伴侣,也不会担心有任何隔阂。」 「这些年我积蓄不少,不必担心以后养老的经济负担。」 「我完全接纳你的过去,也没有打算改变你,从我们之前交往的经歷来看,你难以接受我是因为夏溪,但这不是问题。」 「我认为你忘不了夏溪是因为难受、执念和自责,但这并不是爱。」 「安知乐,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前一个是夏溪,后一个就让我来,好不好?」 我双手交叉,垂眸看着没吃完的半块牛排,听她排列的这些条件,感觉自己像在相亲,又像在商场遇见推销员。 伶牙俐齿的口舌,做好了充分的背景调查,利害阐明正中靶心。 从几封信中,她就能推出我和夏溪没有可能。 而我还一直念念不忘,直到前几天才当头棒喝,不得不接受这种结果。 心中有两股声音撕扯。 一个告诉我,答应她吧,再试一试无妨,反正与夏溪再无可能。 一个告诉我,拒绝她,已经试过一次,失败了不是吗。 很难决断,正纠结时,忽然听见杨涵伊说。 「安知乐,我真的很喜欢你。」 「请考虑我做你女友,好不好?」 听见这两句话,我勐然抬头,对上杨涵伊的眼神。 太熟悉了…… 我曾在夏溪的眸子里看过。 这是我每次告白说喜欢她时,我自己的眼神。 夏溪,考虑我好不好?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 夏溪,答应我好不好?看在我锲而不捨追你的份儿上。 小心翼翼的乞求,生怕被拒绝的卑微。 这一瞬间,我忽然很可怜她,就像可怜以前的我一样。 鬼使神差间,我说好吧。 那就……试试吧。 半个月后,某个周二晨例会,我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赵珂,我犹豫了半分钟,最终还是走出会议室接听。 「啊啊啊啊!!!」 赵珂的嚎叫声差点把我喊聋,我咬牙切齿对他说:「赵珂,你最好是要紧事,不然下次见面我杀了你。」 「安知乐,夏溪有孩子这事你知道吗?!」 原来是问这个,我正准备回答,又听电话对面迫不及待的说。 「她孩子急性阑尾炎被学校送我院儿科急诊,我去儿科恰好碰见,紧急联繫人中倪博出国了,夏溪和田甜在外省,孩子老师急的团团转,你要不要来献殷勤?!」 第25章 给你讲个童话故事 挂了电话,我有些犹豫。 听小齐汇报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最后觉得那小孩太可怜,生病后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偷偷和科主任请假后才离开。 赵珂不知道我的踌躇,他以为我来晚是因为路上堵车,看见我后很是着急的拽住我。 「那孩子持续高热,正在抗感染治疗,夏溪已经定了最近的高铁朝这回赶。」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便利贴,很干脆的塞我手里。 「这是夏溪租的房间,她和室友说好了,你赶紧去拿孩子的医保卡回来办住院,东西就在衣柜抽屉的文件袋里。」 我皱眉看他:「你呢?」 「医院我熟,当然是留下来照顾孩子了。」赵珂拍拍胸脯,把我朝病房外推,「放心,好歹我也是曾经的院草,会打点好的。」 就这么忙里忙慌的,我又来到了夏溪的住处。 她室友看见我后,对我笑道:「夏姐说有人来,没想到是你啊。」 「嗯。」心知对方特意请假回来,我有些过意不去,「谢谢你啊,肯定麻烦你了吧。」 「没事儿,在在生病我也着急,那孩子可听话了。」 第52页 室友领我进屋后,走到夏溪房间门口,从地垫里拿出钥匙开门。 「夏姐说她记性不好,喜欢把备用钥匙放这儿,刚刚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我毫不意外,点点头:「我知道。」 夏溪这个习惯,是很早很早养成的。 她容易忘带钥匙,好几次她专程来医院拿钥匙,可有时碰到我手术或者开会,就只能在大厅等着,好几次等到半夜。 有次等到我下班,她看见我后,很生气的叉腰,跺了跺脚后跑向我,抱着我假哭,说手机都玩没电了,只能看着大厅的公益gg熬时间。 我哭笑不得,搂住她一起回家。 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偷偷把钥匙藏在入门地垫,或者花盆土里。 我对此苦笑不得,好在那小区安保尚可,我也没阻拦她。 没想到这习惯她一直保持着。 「行了,我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你慢慢找东西,走前把门带上就行。」 我回过神,对她室友道谢。 看她室友离开,我才开始打量房间。 是个主卧室,还带着阳台。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上次她不让我进来了。 因为屋里的一切布置,都表明一个孩子的存在。 小桌子凳子,地上堆的童话书,角落的一箱玩具,还有阳台上挂着的童装。 估计那时候,她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解释。 我忍不住苦笑,想必当时我火急火燎的模样,也让她很为难。 赵珂说他已经买好了盆什么的,让我只拿小孩的换洗衣服和医保卡。 我打开衣柜,取下几件衣服放进包里,然后拉开抽屉找医保卡。 蓝色文件袋里全是小孩的东西,出生证、疫苗接种本什么的,我找到医保卡后把其他的原封不动放回去。 就多扫了一眼…… 我看见了抽屉里的那个盒子。 夏溪工作头一年,我们去云南旅游。 没找导游,全靠一本旅游大全,结果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悠,走了很多冤枉回头路。 在丽江古城,夏溪被商家忽悠,买了个圆的木盒,上面雕着一簇一簇的山茶花。 等我问路回来,这人已经付钱了,破费了近半个月的工资。 自这事后,我走哪儿都拽着人,绝不让她离开我半步。 小溪倒是不觉得可惜,她很喜欢这个木盒,当初离开也只带走了这个。 我拿出木盒,发现原本锁的位置是空的。 摸着上面的划痕,推断应该是锈了以后断掉了。 心底升起一个声音,警告我别开,可我手上的动作快一拍,已经掀开了盖子。 我看到了一枚戒指。 那是零八年四月份,eason在广州开演唱会,我特意请了假带着夏溪去看,演唱会结束后,我没带夏溪回家,而是去了一条全是开花的木棉树街道。 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却因为我手心的汗,差点滑落掉在地上。 我很是紧张捏着,小心翼翼地问她,愿不愿意与我生活一辈子。 等回答时,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 终于,我听见夏溪说好。 我给她戴上戒指,抱着她亲吻,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多爱她。 路灯下的红色的木棉花,静谧绽放着,好似庆祝我们这对新人的十里红妆。 我拿起戒指,发现它已经不再光亮,上面布满许多细小的划痕,像戴了很久的样子。 很想质问夏溪为何还留着它。 盒子里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看过的电影票,我父母给她的红包和一对金手镯,还有……我的照片。 其中有两张我从未见过。 一张是我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看着窗外,像在沉思。 应该是偷拍的。 还有一张,像是从网站上彩打的,因为不是相片纸,更像是杂志那种厚的a4油光纸。 是我在国外实验室的合照,十几个人的团队,其中有一个是我。 在照片角落,我发现有两个很小的英文单词。 missyou 笔力很深,从背面还摸得出凸痕。 是夏溪的字迹…… 我五指颤抖,心也微微刺痛。 感觉自己窥视到了什么秘密,却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把一切规整好,我和上门离开了。 回到医院已经中午,赵珂抱着医保卡去办手续,还找了关系给小孩安置到两人间。 我站在床头打量小孩。 可能太难受,他眉毛紧蹙,可却紧紧抿着嘴,不哭不闹。 明明也才五岁,却和外面那些吵闹的孩子完全不同。 我调整了一下输液高度,这样小孩能舒服些,然后搬个凳子坐在孩子身旁。 这孩子眉眼长得像夏溪,若不是早知道是个儿子,我还以为是个漂亮闺女。 察觉小孩睁眼,我准备问他有什么不舒服的,还没开口,就听孩子喊我:「安阿姨……」 声音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挑眉:「你认识我?」 小孩点头,看得出很难受,说话也带着哭腔:「安阿姨,我肚子疼……」 言语中,小孩对我好似毫不陌生,而且极为依赖我。 我握住他的手,觉得心口也软乎了:「在在乖,等会医生来了,你仔细告诉他哪儿不舒服,好吗?」 第53页 「我害怕……」小孩泪眼婆娑的望着我,「安阿姨不也是医生吗?你治我好不好?」 「可阿姨不是儿科医生,不能给你看病。」我摸着小孩额头,安慰他,「其他医生和阿姨一样的,在在不害怕啊。」 「嗯」小孩点头,伸手握住我的食指,扁着嘴,「那安阿姨别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我笑着看着小孩,答应他:「好,我不走,在在闭眼休息……」 听到我的保证,小孩还不肯闭眼,黑葡萄的大眼睛盯着我,生怕我离开般。 过了一会儿,在在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对我说:「我想听故事,你知道香香公主和臭臭骑士的故事吗?」 香香公主和臭臭骑士…… 这是为了逗夏溪,我故意胡诌的伪童话故事。 擦汗的手顿了顿,我抽了张降温纸贴在孩子额头:「好。」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城堡。 城堡国王有个女儿,因为身体散发着清新的香味,所以被称为香香公主。 公主十八岁时,大臣们说:「公主该出嫁啦!领国的帅帅王子就很好!」 帅帅王子派来的带着金银珠宝的使团求亲,国王欣然应允,这时魔王忽然从天空出现,掳走了香香公主。 大臣们嚷嚷着:「要救公主!必须完成和亲!」 却没有人主动上前请缨。 最后,一个不起眼的骑士上前,他带着面具,用粗哑的声音说:「我是臭臭骑士,我愿意去救公主。」 臭臭骑士跨越千山万水,穿过丛林荆棘,终于找到公主,他们歷尽艰辛回到城堡。 香香公主对国王说:「我要嫁给骑士。」 国王生气:「你是公主,必须嫁给与之相配的王子。」 公主出嫁那天,满城喜庆。 中午一个老宫人跑出来,很惊慌的的告诉国王:「公主不见了!」 宫人们乱成一团,国王握紧权杖:「公主身上有香气,让蜜蜂带路!」 大臣们找来了全城的养蜂人,乌泱泱的蜜蜂遮住了天空,可却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国王气急了:「怎么会这样!」 一个大臣反映过来:「那个救公主回来的骑士,他能带着公主躲过魔王的鼻子,肯定能遮住公主的香味。」 「找!翻遍全城也要把人找出来!」 「可是……」大臣一脸为难,「没人见过骑士长什么样。」 找公主的事不了了之,很久很久以后,有从另一座城堡回来的商人,说他看见了位很肖像公主的姑娘。 那姑娘在溪边洗头,身上有着股淡淡的清香,但没有公主的那么浓郁。 只不过那姑娘身边没有臭臭骑士的影子,而是一位擅长骑马射箭的姑娘。 有人断定:「没有臭臭骑士,那就不是公主喽。」 商人呵呵一笑:「谁知道呢。」 故事讲完,我看着小孩,对方眼神很是困惑。 「怎么了?」 「结局,不一样。」在在握住我的手指,「安阿姨,我们故事,不同。」 「是吗?」 我并不在意,想着是小孩记错。 毕竟我以前也分不清格灵童画和安徒生童话。 「嗯,安阿姨,我跟你讲……」 在在话没说完,病房门就啪嗒打开,赵珂带着他们儿科副主任来,说要开始检查。 我拍拍小孩肩膀,鼓励他:「在在是小男子汉,要坚强啊。」 很简单的检查,我站在一旁看着,却觉得难捱。 小孩肚子被按着,脸皱成包子,咬着嘴唇告诉医生疼或不疼。 我还没开口,就听赵珂心疼的说:「李主任,你能不能轻点儿,你看孩子冷汗都出来了。」 「小孩表达能力有限,我只能这样检查确定,要不然手术风险你承担啊!」 说着,李主任俯身对在在笑笑,揉着他的头夸他真乖,转身对赵珂翻个白眼,「亏你还是医生!」 赵珂挠头赔笑,我走到李主任身边确认:「还是要手术吗?保守治疗不行吗?」 「他这情况得尽快手术,不然要是阑尾周围脓肿,小孩又要多受两天的苦。」 我扭头看着小孩,刚刚检查后,对方头上全是冷汗。 在在唇色发白,却还望着我笑:「安阿姨,刚才好疼,我没哭。」 「真乖。」 我坐在床头,觉得这孩子懂事的过分。 懂事的让人心疼。 第26章 不要揣测她 夏溪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孩已经睡着,她看见我在明显诧异,但视线移到床上孩子时,双目霎时通红。 看出她的害怕不安,我安慰她:「不是什么大手术,你别太担心。」 「嗯。」 夏溪点头,跟着我去签字。 赵珂之前把入院手续都办好了,就差监护人术前签字一项。 终于办完所有手续,我们朝回走。 病房长廊的顶灯格外亮,宛若白昼,我侧头看向窗户,通过玻璃上的重影人像,默默打量夏溪。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脚步越来越快。 「让一让!」 两个护士推着急救床从电梯口跑来,夏溪呆呆的抬起头,明显来不及反应。 我急忙抓住夏溪胳膊朝怀里一扯,抱着人侧身躲过。 第54页 动作比想法快,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抱着人站在墙边了。 夏溪很是侷促的望着我:「安……安知乐。」 我立马放开她:「对不起啊,我一时……」 「谢谢你。」 夏溪摇摇头,转身继续走。 之后,除了这句几乎听不见的道谢,她再也没有说过话,直到赵珂来。 我没有理由再待下去,说离开后,夏溪站起来说送送我。 凌晨两点的电梯等候区,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想起夏溪藏起来的那个盒子。 看着电梯数字越来越越接近,最后心里还是按捺不住,我微微侧身,与她面对面站着。 「夏溪,我有事问你。」 可能我的语气过于严肃,她神色明显惴惴不安,双手紧紧拽着挎包带子:「什么?」 「上次你对我说的话,完完全全,都是你真心想要说的吗?」 说不想考虑感情,让我别再对她花心思…… 说放下了,让我朝前看…… 我很想知道答案,甚至没考虑得知答案的后果。 与杨涵伊已经交往了半个月,我知道任何答案对现实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可我就是想知道…… 我一定是疯了。 我固执的望着夏溪:「夏溪,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那些话……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夏溪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她睫毛轻颤,声音也在发抖。 「……是」 听到回答,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叮——,电梯到了。 走进去后,转身看着站在外面的夏溪。 我按了一次开门键:「不送我了?」 本想让她上来,至少能再多呆几分钟。 可看着她躲避的神情,我放弃了。 手指左移,我按下关门键。 门合上的前一秒,在一指缝隙中,我终于看见夏溪抬头望向我, 她哭了…… 心中百味杂陈,我靠在电梯角落,仰头盯着光滑如镜的顶面。 我的眼眶也红了。 刚刚她在骗我…… 因为太了解夏溪,所以知道她每次撒谎时,大拇指会无意识的,紧紧掐住食指的第二个关节。 她……撒谎了。 为什么说谎?明明没放下,不是吗? 真可笑,我得到了真正的答案,却又有无数个问题冒出来。 永无止境的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彭罗斯阶梯。 真想抓住她的手,质问她为什么说谎。 可是…… 揭穿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就这样吧…… 算了吧,已经这样了…… 第二天晚上杨涵伊约我吃饭,她还特别定了一家西餐的座位。 这人活得精緻讲究,是我在国外就意识到的。 途中她提起件事:「昨天下课我去找你,听小齐说你请假了。」 「嗯。」我没想隐瞒她,坦白说出实情,「夏溪孩子病了,我去帮忙照看了会儿。」 「夏溪?」杨涵伊愣住,她皱眉看着我,「她在江城?为什么会找你?你们还有联繫?」 被质问的感觉并不舒服,不想与她起冲突,我尽量舒缓语气问她:「这么多问题,你让我答哪一个。」 杨涵伊放下刀叉,她揉了揉太阳穴,一幅很无奈的神情。 应该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安知乐,我一直以为你与夏溪已经没有联络了。」 我咬了口牛排:「今年五月以前,我也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碰面。」 其实满打满算,加上昨天在医院碰面,我与夏溪至今也就见了八次面,其中有两次连话都没说一句。 「她主动来找你的?」 「我到希望如此。」听出对方语气中满满的戒备,我望向杨涵伊,也放下手中刀叉,嘆气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推演,夏溪在江城就像一个变量,我有些不确定了。」 杨涵伊扶了扶眼镜,表情紧绷,估计要是给她纸笔,能立马投入计算。 我喝着蘑菇汤,等她自己琢磨完。 实话实话,我从没见过比杨涵伊还理性的人,她喜欢也擅长分析事情,所有的东西在她那里都能被看做是一个公式。 她曾告诉我,每接触一件事,她脑海中会下意识浮现『过去-现在-未来』』、『因素-条件-结果』、『风险-收益』等各种逻辑关系。 而她会反覆衡量计算,评估各种可能后再决定选择。 她如此对我说:「安知乐,我从没失败过。」 我当然相信,单是她那让人望尘莫及的简歷,都说明这种行为逻辑的可行和厉害。 所以她说我们合适,我是相信的。 但同时……心里又觉得,我与她其实是割裂的。 这两种想法,就像拧巴的油条,每次想起都要在油锅里翻滚,却又散不开。 我找不到原因,太煎熬了。 快把蘑菇汤喝见底儿了,杨涵伊终于开口。 她盯着我,说:「安知乐,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联繫,我与你是伴侣关系,你应该优先忠于我。」 命令的语气,就像以前在实验室下达目标任务般。 我有些不爽。 但更多的是对于她的态度,而不是要求的内容。 第55页 而且……我不想骗她 「我做不到。」我实话实说,即使看她皱眉不悦,也要告诉她我真正的想法,「杨涵伊,我可以不主动联繫她,但如果知道她有困难,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点是我昨天才意识到的。 最开始接到赵珂电话时,我本打算不去,可不去的话,就开始心不在焉,无法静心去做任何事情。 不得不承认,即使夏溪不是我女朋友,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也是特别的。 「而且夏溪在江城朋友不多,我……」 杨涵伊打断我:「就是这样我才担心,中国这么多一线城市,她为什么来到江城?还是没什么朋友的江城?!」 对方越发咄咄逼问,我觉得很不舒服,反问她:「那你呢?为什么来江城?」 「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江城,所以才会害怕她和我目的相同。」 杨涵伊终于看出我的不爽,略微缓和了语气。 「安知乐,很多人在分手后才发现,前任比自己以为的优秀,甚至变得更优秀,出于人类基因的慕强心里,和改善基因的冲动,以及对记忆朦胧美化作用,在找不到更好对象的情况下,不少人会选择回头复合……」 我听出杨涵伊的言外之意,抬头打断她:「杨涵伊,夏溪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杨涵伊表情严肃,手指点了点桌面,很是笃定,「安知乐,请你理性考虑与夏溪的关系,别被她骗了。」 我放下手中的勺子,用纸巾擦了擦嘴。 这顿晚餐再吃下去会消化不良,但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杨涵伊,我确定夏溪不是这样的人。」 想起夏溪昨日躲我的眼神,还有撒谎的小动作,我心中觉得无奈。 「她一直在躲我,我们之间,想要复合的只是我一个人。」 「况且,就算夏溪有这个心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被骗呢?我其实巴不得呢。」 「但很可惜,夏溪没有,从来没有。」 我拿起包准备走,忽然想起还有一句话。 「杨涵伊,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没见过夏溪,根本不了解她,以后别再这么居高临下的揣测她,我不喜欢你这样……确切的说,我讨厌极了。」 杨涵伊拉住我:「你究竟是讨厌我的态度,还是讨厌我说夏溪的话?」 「both!」 斩钉截铁的说完,我甩开她的手,径直离开了。 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发呆。 医院晚上要熄灯,夏溪有轻微的夜盲症,也不知道她适不适应。 不过赵珂在,应该会照顾好她。 想了又想,还是打开手机,给赵珂发了微信,让他买个小夜灯给夏溪母子。 赵珂发来一个表情包,贱兮兮的说好。 这时手机弹出消息,是杨涵伊的。 【很抱歉今天的言行,我只是一时激动,害怕你会选择她,对不起。】 在输入框打好了『没关系,你多想了,我不会……』,却又一个一个删除。 若我说不会,这两个字我看着都心虚。 我可以控住自己的行为,克制自己的思想,可心中潜意识的天平,我控住不住。 不得不承认,直到如今,夏溪的分量依旧高于其他任何人。 过了会儿,又一条消息,还是她的。 【我会平衡好自己的心理,也希望你能做好自己的角色。】 自己的角色…… 我望着这几个字,想说的话删了又改,最后发送一个好。 电话响了,我以为还是杨涵伊,接听后有气无力的问:「还有事吗?」 「安知乐!」 是赵珂的声音。 我松口气:「怎么了?有话快说。」 「明天下午小孩手术,你来吗?」 我很犹豫,想到刚刚杨涵伊的简讯,嘆口气婉拒:「不去了,你代我给小孩一份红包,我晚点还给你。」 「啊?」 赵珂声调上扬,明显觉得意外,他压低声音对我说。 「安知乐,你介意夏溪有孩子?」 「不是……」我看着眉头,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只能言简意赅选择最直白的,「赵珂,我已经与杨涵伊在一起了。」 赵珂知道杨涵伊,我在国外的事他了解不少。 第27章 剪不断理还乱 我没想到赵珂反应那么大。 他的声音像上了发条,高亢又急促:「什么?!安知乐你有病去看,说什么胡话呢!」 估计这人陷入抓狂状态,我没回答他,等对方恢復平静。 电话传来脚步声,估计人在跑步。 过了一会儿,赵珂喘着气,不甘心问:「你在骗我吧?!」 虽然不忍,但我还是告诉他:「是真的。」 「你大爷的!」 赵珂竟爆粗口了,我听见电话那边的风声,估计人正站在室外。 「你妈的!」 又是一句脏话,我扶额无奈:「你到底骂谁?」 「骂你!老子好不容易等到你俩有苗头了,你不是挺行的吗?不都坚持这么多年了吗?!现在你他妈给我来这齣!老子的精神偶像萎了!支柱断了!房塌了!」 赵珂在电话那边叨叨叨的,说到最后越来越崩溃。 我很内疚,没想到在对方心里,我竟是偶像般的存在。 第56页 「他妈的,你这比老子自己分手还难受!」 我默默听着,听见对面开始吸鼻子,我下意识开口:「抱歉。」 「道个屁的歉!」 赵珂声音很大,怒气很沖。 我以为他会挂电话,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有。 「安知乐,组个局让我见见杨涵伊呗。」他语气带着玩笑,一幅混不吝的语调,「让我看看是何方神通,见见世面呗。」 过了四五天,估计赵珂接受的差不多了,我才约人。 不止赵珂,还喊了小齐。 实在是怕赵珂冲动下会动手动脚,带着小齐还能拉住。 小齐得知她是我女朋友后,手一抖,茶水撒了一桌。 「师姐,什么时候的事啊?」 「半个月前。」我抽纸擦干净桌面,见小齐瞪大眼睛愣着,不由得感到好笑,「很意外吗?」 「不是……是完全感觉不到你在谈恋爱,就手术室的王妹子,她上个月才脱单,整个人眉开眼笑的,走哪儿都哼着歌,看着像可乐一样噗噗的冒泡。」小齐叽里咕噜说完,指了指我,「可是,师姐你完全没有变化啊。」 赵珂冷笑:「某人有过这个阶段,可惜你没见过。」 小齐扭头看向赵珂:「师兄,我师姐和杨教授恋爱的事,你早知道了?」 「我?哼……」赵珂翻个白眼,嘴巴一撇,「四天前知道的。」 「哦……」小齐好像冲击太过,有些自说自话,,「也挺好,小溪姐离开七八年了,师姐和其他人在一起也正常的。」 快一点时,杨涵伊终于来了,她拿了两个礼品袋,递给了小齐和赵珂:「抱歉啊,让你们久等了。」 小齐诚惶诚恐的接过,连连摇头说没关系。 赵珂撇嘴,把袋子甩到旁边凳子上。 杨涵伊察觉到赵珂的敌意,在我旁边坐下后,对赵珂笑道:「一直都很想见小安的朋友,今天终于认识了。」 小齐笑呵呵点头:「杨教授,您那么优秀,我从不敢想能和您成朋友。」 「呸……」 我们望向发出声响的赵珂,他指着碟子上的排骨,一双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杨涵伊:「我吐骨头呢。」 杨涵伊笑笑没说话,我瞪了赵珂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赵珂挑眉,悻悻的拿起茶杯。 一番毫不走心也不真情的交谈后,赵珂叼着鸡爪,好似无意提起:「对了,安知乐,夏溪孩子明天出院,你要不要来送送?」 我还没回答,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竟是小齐,他锤着胸口,呛得满脸通红。 我才想起来,好像我从没告诉他夏溪回江城了,也没告诉他夏溪有了孩子。 确实信息量大的难以下咽。 「我就不……」 我没说完,就被杨涵伊打断。 「好啊,什么时候,我和小安一起去帮忙。」 赵珂呆住,我也呆住,僵着表情,不约而同望向她。 这顿饭的气氛越发尴尬。 就连小齐也欲言又止的望着我,几次开口欲要问夏溪,却在对上杨涵伊视线后,勐然低头干饭。 直到杨涵伊手机响了,她挂了电话后说有事要回学校,与我道别后就拎包走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离开的,毕竟她的脾气挺高傲的,今天能忍受赵珂好几句冷嘲热讽已经很让我吃惊了。 赵珂等人走后,把杯子朝桌上一搁,右手搭在椅背上,信誓旦旦道:「安知乐,听哥的劝,早分早了,你俩长不了。」 小齐忙不迭附和点头,对上我的视线后,缩了缩脖子。 我扒拉着菜:「理由。」 「你不喜欢她啊,这很明显吧。」 我咬着排骨:「怎么看出来的。」 「安知乐,我见过你和夏溪在一起的样子。」 赵珂指了指杨涵伊位置上的杯子:「放那么久,水都凉了吧,要是夏溪你不得赶紧倒热的啊。」 说着,他开始划拉转盘:「这半个小时,你给她夹过菜没?」 我吐出骨头,擦了擦嘴:「没有公筷,不卫生。」 「以前没见你这么将就啊!」赵珂转着茶杯,似笑非笑望着我,「还有啊,人走了你也没跟着离开,要是夏溪你肯定会抛弃我们,忙不颠儿的追上,怕人被拐走似的。」 我夹个茄子吃:「现在法治社会,扫黑除恶这么多年,人贩子不多了,再说都成年人了,担心什么。」 「成年人?」赵珂哈哈大笑,「安知乐,你未成年读的大学?」 我放下筷子:「还真是。」 赵珂愣住,不过很快就撇了撇嘴,冷笑说:「装吧你,你跟夏溪在一起时未成年?」 我:「……」 确实无言以对。 赵珂见我被噎,很是满意的喝口水。 他晃了晃茶杯,『砰』的搁在桌子上,很认真的望着我。 「不过,我也没觉得她有多喜欢你。」 我示意赵珂继续。 赵珂扬眉,边续茶边说:「第一次和我们见面就迟到,不太重视啊。」 我并不意外,也不觉得生气:「在她的价值排序中,事业是第一的,因为工作迟到这事我无所谓。」 小齐指了指礼包,弱弱的对赵珂说:「这不是大事吧,至少她给我们带了礼品表示歉意。」 第57页 「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出息!」 赵珂嫌弃的瞪了眼小齐:「那你说说,为什么会觉得她俩不会长久?刚刚你可是点头了。」 「就……」小齐望着我,见我没有阻拦的意思,才开口,「我觉得师姐和杨教授不像情侣,就像那种因为合适,才凑合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的感觉。」 我笑了,反问他:「搭伙过日子不好吗?我不年轻了。」 「我不知道好不好,但我觉得……」小齐很认真的想了想,一改嬉皮笑脸小师弟模样,表情有几分严肃,「一辈子太长了,我们应该找个彼此喜欢的,让自己开心的人,而不是将就煳弄算了。」 赵珂叭叭叭地拍巴掌:「说的好!鼓励!」 小齐望着我,半晌才开口:「师姐,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还能怎么觉得…… 这两个跟批判我似的,只不过一个怀柔白脸,一个挖苦红脸罢了。 我重新拿起筷子,指了指菜:「先把海鲜吃完,我花大价钱点的,不能浪费了。」 晚上,小齐回医院值夜班,我开车送赵珂回去。 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告诉赵珂最近的事。 才和杨涵伊在一起时,我觉得我们开始的太突兀了,情感过渡不算稳定,想着多接触一段时间再确定关系。 但她却迫不及待地把我带入她的生活圈。 人人都称赞我们登对,就连张伯和师母也赞不绝口,很欣慰的望着我,说我们强强联合,各方面很合适很配。 我很勉强,也觉得为难,但却无法表露给任何人。 张伯看出我的别扭,他私下宽慰我,说哪有全都顺心的,只要彼此合适,慢慢心态变化,就会喜欢上的。 说来挺不可思议的,我们现在连手都没牵过。 因为前车之鑑,这次我对她说想顺其自然,所以目前为止最亲昵的言行,不过是互道晚安。 我把车停在江边停车位上,赵珂听完后沉默许久,最后打开车窗,一股冷风灌进来。 脑袋一激灵,霎时清醒。 不知不觉,我竟说了这么多…… 我关上车窗,吐槽赵珂冬天吹冷风凉快,夏天晒太阳取暖——有病。 「其实……安知乐。」赵珂一本正经的望着我,「如果你诚心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把车停到路边,面无表情对他说:「滚下去。」 赵珂挺了挺胸:「为啥?我觉得没人比我更合适。」 「天黑就做梦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又有联繫了,少拖我掺和你们的浑水。」 上次出国时,赵珂和我视频。 虽然他没说,但我看出他身后的屋子,就是他小男友的房间。 当即就对赵珂无语,毕竟上次闹得那么决绝。 不过我并不觉得特别意外,毕竟这人和那位分分合合多少次,我都已经免疫了。 两人每次分手提的都轰轰烈烈,但只要一方回头,另一方马上投诚缴械,不带犹豫的。 闹得最狠的就是这次,然后就是三年前赵珂相亲那次。 赵珂嘿嘿笑着:「他退婚了,说还是和我在一起自在。」 我毫无表情附和他:「哦。」 赵珂看出我兴致缺缺,也没深说:「我觉得这次他是真心的,毕竟他也不小了,明年就三十了。」 我觉得好笑:「有的人是只长年龄不长心,我劝你别太迷信这个。」 「唉,安知乐,其实我现在无比清醒,倒是你脑子有点儿不清白。」 赵珂嘆气:「我知道你是慌不择路随便选了一条道,可其他人不这么想。」 我皱眉,心里嘀咕:「什么意思?」 「就上次打电话,我问你是不是介意夏溪有孩子。」赵珂面露愧疚,一幅做错事的表情,「当时夏溪也在,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所以故意开了公放。」 赵珂没说完,但我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当时我觉得解释太过麻烦,于是选了个最直白的一个理由。 我说,『赵珂,我已经与杨涵伊在一起了。』 也就意味着,夏溪知道这事了。 我猝然抓紧方向盘,感觉有人忽然掐住我的脖子,霎时喘不过气。 最不想让她知道的…… 我本想把一切整理好再告诉她。 抓住赵珂衣领,咬牙切齿瞪着他,在想要不要把这人凑得鼻青脸肿。 对方看出我压着火,挣脱我后逃似的下车离开。 「赵珂!」 我按下喇叭,以此发泄心中的怨气。 几乎把嘴唇咬破,我一下又一下的磕着方向盘,哀嚎最近日子过得像是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第28章 才反应过来 第二天杨涵伊打电话找我,说和我一起去送夏溪他们出院。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甚至连理由都没找,直接表明不去。 杨涵伊倒也没有勉强。 她就淡淡说了句行,然后挂断了电话。 干脆利落不刨根究底的态度,让我稍微松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可有时候,你躲开了生活的一面,它就会在另一面重拳出击。 下午有位病患吐血,新招的医助发现不对劲儿,越过小齐直接找到我。 第58页 抢到手术室急救,我们从两点忙到六点,终于稳住病人情况,但还是处于危重。 人住进了icu,一个小时后,没心跳了。 死亡,是医院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按道理早该习以为常,可看见显示屏那条笔直的心率线,还是觉得无比难受。 脑中反覆确认自己的手术步骤和数据,强迫症般一个一个復盘。 都没有问题,可为什么…… 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像藤蔓般抓住我。 我熟悉这种感觉,每年都有那么几次。 icu的黄主任拍我肩膀:「大龄病患本来各项指征已经临近危险值,他们术后风险远高于其他人,这是个大概率事件,安主任别自责了。」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哭嚎。 望见那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家属,我移开视线不忍再看。 值班护士走过来,递给黄主任一个文件夹:「主任,五张死亡病例报告卡要签字。」 黄主任接过文件夹,一边确认记录一边问:「家属签死亡告知书了吗?」 「有一个还没……」护士扭头看着哭成一团的那些人,「他们情绪不稳定,我等会儿再找他们。」 「那你尽快处理。」黄主任合上文件夹,递给护士后又交代,「注意态度,做好心理疏导。」 护士点头,抱着夹子离开。 这数值比我科室的多几倍,我忍不住问:「今天走了五个?」 「正常范围内的死亡率,你看……」 黄主任指着病房,又有两位病危患者被推进来,他们的家属被拦在外面,满脸恢败却又希冀地朝里面张望。 「这里病床急缺,五个空床位,估计过不了两个小时就占完了。」 说话间,玻璃外家属开始和护士胡闹,对方指着护士鼻子,威胁要告医院医疗不当。 我和黄主任对此都习以为常。 病患活着,所有家属对医生毕恭毕敬,等病患死后,有些家属变脸之快,宛若医生是他们的杀父仇人,指着鼻子骂都算轻的,还有拿刀威胁的。 良好的医患关系,我们对此已经不抱任何期待。 听见许多伤医的案件,不乏身边的事例,渐渐寒了心。 张伯有次对我提起,说学院好几个教授专门在课程里加了自我保护的小节,就是害怕耗费大量精力财力培养的医学生,最后莫名其妙被医治的病患给废了。 我规培的时候试图劝过失控的家属,有次差点被误伤,被带教老师吼了一顿,之后也算长了教训,学会冷眼旁观,再也没有出过头。 我告诉手下的学生,要全心全意地医治病患,但也要全力保护自己。 生命受到威胁时逃跑,不是懦夫的行为。 陷入危险时大喊大叫,也不代表着不文明。 作为医生,只有完完整整的活着,才能够救更多的人。 后来,我有些理解这些闹事人的所作所为。 把亲人逝去的悲痛转移成对我们的痛恨,或许这样,他们心中的内疚感才会轻些。 砰——,搁在走廊的大花盆倒了。 那些家属还在继续推搡,黄主任见外面动静太大,让医助去喊保安。 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也十分平静:「安主任,其实我很想不通,人人都知道医院可以治病救人,却意识不到这里也是要死人的地方,为什么呢?」 我不知如何搭这句话:「总得给看病的人希望吧。」 「希望?」黄主任像是听了个笑话,语气嘲讽,「安主任你知道吗,icu每次的统计结果,家属的放弃率都高于病人死亡率。」 这个数据我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只知道icu花钱如流水,可能最后还是熬着时间等死。 一位中年人进来找黄主任,弯腰向他道谢,说孩子情况稳定了,今天晚上从icu转到特护病房,谢谢一直以来医护们的照顾。 黄主任笑着说应该的,神情中藏着一丝可惜。 我听见特护病房时,已经猜到七八分,等人走后问他:「变成植物人了?」 「对,18岁的孩子,上学遇到车祸,在医院外就发生了心脏停搏。」 听完黄主任描述,我也觉得惋惜。 按照以往病例统计,这种情况能恢復意识的不超过5%,概率太低。 外面保安已经强行分开闹事的家属,黄主任这才坐下,转着椅子面向我,说:「抢救的时候劝过他们放弃,就算强行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相当于社会性死亡了,但没用,他们不听。」 我感嘆道:「植物人的家属不都如此么,他们清楚这样不算活着,可只要那人存在,即使毫无意识,对他们也是个慰藉。」 「要是我,宁愿直接死了。」黄主任看着监护仪器,头也没抬,那笔划着名备忘本,「安主任,你会做什么选择?毫无知觉的当个唿吸生物,还是有尊严的终止生命?」 我右手下意识握拳,又缓缓松开。 这个问题,我曾考虑过。 当时我毫不犹疑,选择了后者。 而现在,恐怕只有在降临的那一刻,我才会知道自己的答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选择的态度变得无所谓。 可能因为,太多次想要的和得到的不是同一个,渐渐就失去争取的勇气,也没有了非它不可的偏执。 第59页 九点准备下班,路过护士站时被一人叫住:「安知乐?」 声音很陌生,而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 我转过身,看见一位中年男士。 他穿着休闲大衣,带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 印象中我没见过这人,皱眉问他:「请问您是哪位?」 「啊?哦,是我。」 男子取下眼镜,望着我笑。 我认了出来,脑袋一拍:「李云涛!」 他是我前男友,只不过遇见夏溪后,我就与他分手了。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安知乐,你会遇到一个治你死死的人。」 一语成谶,像是诅咒般,我到现在还被这句话困住。 夜里碾转反侧睡不着时,偶然会想起当初自己对李云涛的绝情,然后苦笑自己被夏溪抛下,会不会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一个轮迴的报应。 李云涛朝我伸手:「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很是感慨地与他握手,「你变化好大,我都认不出了。」 「可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啊。」李云涛开着玩笑,「十多年了,你可一点都没变。」 我们站在走廊寒暄了几句。 李云涛当时大学毕业就去了深圳,最后又回到江城定居,在省公安厅工作,这次来医院是因为小舅子住院,今天晚上看床照护。 得知我这三年也在江城,他有些惊诧:「你不是和夏溪分手后出国了吗?难道没打算移民定居?」 没想到连他都知道这事,我很无奈的问他:「消息挺灵通啊,你听谁的版本?」 「哎!没谁……就因为我俩之前的关系,你有点儿大动静,就有人主动自发的告诉我。」 我翻个白眼:「这人可真闲。」 李云涛笑容尴尬,转移了话题:「安知乐,其实被你甩后,我挺不甘心的,还去找你了几次。」 「有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记忆中完全没有这茬。 当时和李云涛分手后,对方就在我的生活中蒸发了,连影子都没出现过, 「确实去找你了,真事!但我没露面。因为很不巧,每次都遇见了你和夏溪,观察了你们两次后,我就知道自己没可能了。毕竟你可从没望着我发呆,或者偷偷笑过。」 李云涛明显已经释怀,说到最后,语气还带着一丝打趣和揶揄。 「你呀,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表现得特别明显,连藏都不会藏,当初对我就是这样。」 「是吗?」 我略微诧异,自认为没那么明显,毕竟当初和他在一起时,我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喜欢他,还以为自己是性冷淡那类人。 「你和我在一起时就很挂脸啊,为你干什么都是不咸不淡的反应,我想着你只是年龄小,没谈过恋爱所以放不开,直到看见你和夏溪在一起,我才意识到你可能从没喜欢过我。」 说罢,李云涛电话响起,他接后听了两句,捂住电话和我告别。 遇见李云涛实在太意外了,他说的话在我耳边反覆迴响。 『你呀,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表现得特别明显,连藏都不会藏。』 都说喜欢一个人藏不住,没想到不喜欢一个人,也藏不住。 下意识觉得,李云涛的出现,是在提醒我。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我已经忘了与他的前车之鑑。 今天回想起来,种种对比后,我发现和杨涵伊在一起的模式,与李云涛并无不同。 我开始反思,这段荒谬的,由同情开始,打着合适的名目,仓促在一起的感情,是不是该结束。 我坐在驾驶位上,闭眼按着太阳穴。 忽然,电话响了。 第29章 家长的师姐 我被惊醒,拿起手机发现是赵珂。 我按了接听,有气无力道:「有事?」 「安知乐!你女朋友真行啊!早上一个人跑来送夏溪他们,合着主权还能这么宣告呢!」 「什么?!」我好不容易消化了信息,忍不住问他,「早上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倒是想啊!杨涵伊和夏溪一个赛一个的善解人意,说你肯定在手术千万不能打扰你。」 赵珂嘆气,说起他今天的经歷。 「在在非要去麦鲁小城,夏溪不同意,但倪博和田甜两个溺爱孩子的有钱人忙不迭答应,这不玩到刚刚才散场,我一坐上出租就给你电话了嘛!」 我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我还得谢谢你?」 「那倒不必,反正我看杨涵伊和夏溪聊了蛮久,应该算……相谈甚欢?」 这什么形容…… 听得我心底一颤。 挂了赵珂的电话,我给杨涵伊打电话。 电话通后,我问她:「你今天去找夏溪了?」、 白天她问过我去不去,我以为我不去,她就不会去。 没想到她主动去了。 「对,和她见了一面,聊了些事情。」 她毫不意外,甚至猜出是赵珂告诉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你找夏溪干什么?」 「你很紧张?」杨涵伊反问我,见我许久没回答,她嘆口气转移话题,「安知乐,我带领的项目马上要中期进度汇报,你这几天别打扰我,而且……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些事情。」 「好。」话虽如此说,可我还是忍不住继续追问,「你与夏溪说了什么?」 第60页 杨涵伊听到这个问题,噗嗤笑出声。 「那么想知道的话,去问夏溪啊。」 出乎预料的回答…… 我猜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一时间愣住。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她口中的安知乐,和我认识的安知乐,简直是两个人。」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后,我又想起李云峰刚刚说的,一时间有些心虚:「是吗?」 「对。」 电话那边传来倒车的提示声,稀稀拉拉的杂音后,她的声音没之前那么空泛,应该是拿起手机了。 「但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了。」 杨涵伊的语气没有如常的冷静,反而带着一丝自嘲。 我握住方向盘,静静地听她说。 「夏溪真的很漂亮,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可气质却带着股孩子般的乖巧柔软,这种反差就像□□的白,纯净又癫狂,使人上瘾,不知不觉就想亲近保护。」 「如果是我,也可能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杨涵伊的话让我摸不透她的意思。 「安知乐,你说得对,我对夏溪的猜测完全错误。」 「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很讨厌她,可接触之后发现,我不仅不排斥,甚至还很喜欢她的性格。」 「所以……我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结论,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可能。」 杨涵伊挂断电话,我听着滴滴滴的提示音,许久才放下手机。 明明我刚刚还在思考,是否结束与她的关系,可一个电话的功夫,对面率先提出重新考虑。 真是滑稽…… 现在反而要等她的决定了。 一个难得双休的周末,大清早就被电话吵醒。 我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以为是哪位同事有急事,便按下接听。 手机里传来奶声奶气的童声:「安阿姨,我是在在!」 在在?! 我唰的从床上坐起,霎时清醒。 「安阿姨,学校组织去野外郊游,可我前天忘记告诉妈咪,她已经和田阿姨出差了,你可不可以来陪我啊。」 小孩的要求小心翼翼,让我觉得若是拒绝,就伤害了祖国的花朵。 好在我还算清醒,脑袋以在在为中心,过了一遍人物关系,最后问他:「倪博叔叔也没时间吗?」 「他很忙,我没告诉他。」 小孩的理由简单直接,我被说服。 「行。」我答应他,「什么时候?」 「八点就要从学校出发了,我在寝室穿衣服呢。」 什么?! 我蹦起来,手忙脚乱开始找东西,挂电话前忍不住吐槽。 「在在,你这任务可真够临时的啊!」 小孩听不懂内容,他还听错了词,认真的说:「零食?我准备了好多零食,等安阿姨来了分给你吃。」 哭笑不得挂断电话,换好衣服后我跑到药店,买了儿童驱蚊露水,还有医用绷带等急救品。 紧赶快赶,七点四十五终于到学校,停好车后已经快八点了。 校门口已经围了许多家长,我一眼就看见在在。 他戴着黄色西瓜帽,乖乖地背着包,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热热闹闹的人群。 那一瞬间,我忽然很心疼这个小孩。 跑到他身前蹲下,我抓住他的小手:「在在,阿姨来了。」 在在咯咯地笑,张臂搂住我的脖子,撒娇道:「安阿姨,我好想你呀。」 我抱着小孩,心中忽然好满足:「阿姨也想你。」 「安医生好,我们又见面了。」 在在的老师与我打招唿,在在阑尾炎时我们在赵珂的医院见过,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俩,揉了揉在在的头。 「开始夏天怎么都不肯不去,我说如果爸爸妈妈没时间,就跟着老师去玩儿,没想到小朋友给你打电话了……我们抓紧上车吧,马上出发了。」 抱着在在踏上大巴,发现其他小朋友都是父母陪着。 坐下后我捏了捏在在脸颊,更加心疼这小孩。 老师说这孩子之前不愿意去,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 夏溪和她前夫的事,我不知道在在了解多少,但从小孩懂事程度来看,并非完全不知情。 五岁的孩子,正是喜欢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 不管在在多么懂事听话,多多少少,也有会羡慕其他小朋友的时候。 大巴开了空调,半个小时后,我发现小孩脸蛋潮红,伸手帮他脱下外大衣。 在在很配合,乖乖的举手,等我叠好衣服后,继续抱着我胳膊睡。 车上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家长的寒暄声,我和在在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我侧头看外面风景,忽然手臂被人打了一下,转头发现隔着过道的那位家长望着我笑,打招唿道:「你是夏天小朋友的家长?」 家长? 我不知道这个词的定义是不是专属父母,还没想好回答,就听对方又开课。 「你们怎么教育夏天的呀,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我尴尬地笑了笑。 这我真不知道,得去问夏溪才行。 显然对面也没打算让我回答,炮仗似的又一个问题:「我上次看见夏天爸爸了,年纪轻轻就是几家公司的老闆,可了不起!对了,我听人说你家那位有朋友是市国际小学的名誉副校长,是不是啊?」 第61页 心知她说的是倪博,可我实在回答不了。 第一夏天爸爸不是倪博,第二我并不了解倪博的那些关系。 对方双眼期盼地望着我,车内的声音也降低许多,明显不少人正暗地关注这个问题的答案。 「夏天爸爸的事,我不清楚。」 一语双关敷衍过去,同时想到了对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是夏天的干妈,他妈妈今天有事没来。」 我就这样给自己按了一个身份,话语落地后竟有种踏实感。 「哦。」 那人语气中难掩失望,可能觉得结束在这儿太尴尬,又问了我一句:「那你在哪儿上班啊?怎么不带孩子一起来呢?」 我心中反感这人的势利,可念及是在在同学的父母,还是微笑着回答:「我是济和的医生,还没结婚。」 「济和的医生,那很厉害啊……」 一番恭维的话后,硬找我要电话。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最后互相加了微信。 前面的家长也凑过来,等我通过好友申请后,望着我笑,「我家宝宝就是在济和出生的呢。」 「好巧,我们家老大也是呢。」 车里一言一语又开始讨论孩子出生的医院,我终于不再是言论焦点。 长吁口气,我继续发呆,望着车外风景。 这就是家长的世界吗? 忽然闯入其中的我,很不适应。 也不知夏溪是如何经歷的。 唉…… 所谓的野外生存郊游,就是找个景区,在平坦的山坡上,搭帐篷做饭,以提高动手能力的名义陪小孩过家家。 其他家长都有备而来,从家里带了水果和只需加热的菜品,热火朝天的准备午饭。 我和在在搭好帐篷,坐在里面望着彼此,面面相觑。 在在没有食言,包里全是薯片零食。 而我包里,只有驱蚊用品和急救药品,连瓶水都没有。 我俩都没带正餐吃的。 我提议:「要不,去找其他小朋友凑合凑合?」 虽然我能忍饿,但我不敢让在在饿着。 如果夏溪知道我不让她儿子吃饭,可能我们最后一点儿情谊都完了。 在在捂着肚子,摇头表示拒绝:「我不要吃他们的。」 听出这话夹杂着小孩的自尊心。 我又不能打击他,说在生存面前其他都是浮云。 那怎么办? 我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终于发现四公里外有个农家乐。 像抓住救命稻草,我顿时有了主意:「在在,能走远路不?」 小孩术后半个月了,身体应该恢復的差不多。 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先问问他:「一个小时,能坚持吗?」 「可以!」 在在攥着小拳头站起来,很兴奋的围着我转圈,我拿好他的包,和领队老师打招唿,准备带着孩子下山。 在在老师犹豫:「要不和我们吃工作餐吧。」 「不用,我看在在呆在这儿也不舒服,正好带他去看看风景。」我牵住小孩,看出老师担心,保证道,「老师放心,我会照顾好在在的,我还是个医生。」 为了增加保证含金量,甚至搬出了职业作为证明。 老师终于点头:「好,那我们保持电话联繫。」 ------------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30章 考虑清楚 事实证明,小孩的承诺就像羽毛,一吹就跑,毫无信誉可言。 也可能是我高估了小孩的耐力。 在在走二十分钟就要歇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我们才走了一半路程。 最后我背着小孩下山,走完后半段路程。 在在趴在我肩膀上,忽然说:「安阿姨,你这样感觉像妈妈背着我。」 听他提起夏溪,我忍不住开口问:「是吗?什么时候?」 「我生病的时候。」在在搂住我的脖子,稚气稚声,「安阿姨,你喜欢我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啊。」 「那你还喜欢妈妈吗?」 我愣住,没想到小孩会问这个。 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在在真的明白,我对夏溪的喜欢,是什么含义吗? 可能许久没听见回答,在在又问了我一遍。 躲是躲不过了。 我嘆口气:「在在,这个问题……只有你妈妈来问,我才会说出答案。」 在在听不懂这个回答的隐晦含义,他以为我是拒绝了,顿时失望道:「我妈妈不会问你的。」 「为什么?」 「不知道,但妈妈说你现在生活的很好,不能打扰。」 不能打扰? 我停下脚步,半开玩笑对在在说:「那你回去告诉妈妈,我欢迎你们随时打扰。」 「真的?!」 在在伸手捂住我的耳朵,极为兴奋。 我被逗笑:「真的。」 等到农家乐时已经快一点了,点了三盘小菜吃完,我们跑到菜棚边消食边摘菜,还拍了些照片,等逛完后已经三点多了。 与大部队会合时,他们也收拾好营地,准备回程。 在在不想回去,抱着我的胳膊撒娇,一再表示晚上要和我住,我只得给倪博打电话。 他竟然同意了。 这么爽快的答应,态度挺让我意外。 第62页 家里没有小孩吃穿用的,我带着人去超市採购。 让小孩坐在购物车儿童座椅上,他竟然不肯,非得踩推车底部,让我圈着他朝前滑。 买了儿童餐具、睡衣和被子,我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在结帐前去拿了个儿童座椅。 在在想吃牛排,趴在冷柜上,指着一个对我说:「安阿姨,这个!这个!」 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小孩回家。 把小孩的睡衣洗了烘干,直接给他套上。 我系上围裙开始做饭,小孩哒哒的跑来跑去,就像变成了个小雪球,在房里滚来滚去。 过了一会儿,他跑来说帮我洗菜,其实就是把手伸入盆里玩水,溅的台面全是湿了。 怕他滑倒,我提醒他小心。 在在咯咯笑道:「安阿姨,你真好,要是我妈肯定就吼我了。」 想像不出夏溪吼人的样子,我问小孩:「你妈妈怎么吼你啊?」 在在双手叉腰,眉毛提起,学道:「在在,你给我下来!你是龙捲风吗?!走哪儿乱哪儿?!别仗着小就胡作非为!」 我噗嗤笑出声。 这些话,反问句式的吐槽,确实像夏溪的语气。 因为我也被吼过,一模一样。 小孩站在凳子上,他看我煎牛排,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先说一句啊,我手艺没你妈妈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给他打预防针,以免对有不切实际的高期待。 在在嘿嘿笑着:「我妈说你抄蛤蜊特别好,安阿姨什么时候给我做啊?」 「等下次吧。」我把牛排拿出来,剪成一条一条后递给小孩,意外夏溪竟给他说了这事,忍不住问他,「你妈妈都说了我什么啊?」 「什么都说啊。」 小孩两腮鼓鼓,说的话也听不清,但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夏溪从没在孩子面前避讳我,应该还时常提起。 其实从在在对我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可为什么,表面上又对我敬而远之? 我搅动着蔬菜汤,越发不懂夏溪。 晚上哄在在睡觉,他很兴奋的在床上来回跳着。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吧嗒跪在我面前。 「安阿姨,要不要听香香公主和臭臭骑士的故事?」 小孩眉飞色舞,等不及听我回答,就绘声绘色讲起来。 故事的前半段一模一样。 直到臭臭骑士从魔王手中救下香香公主后回宫,故事变得不一样了。 在与魔王的斗争中,香香公主发现臭臭骑士和她是一样的女孩子。 臭臭骑士加入军队的时候撒了谎,按照城堡法律,回去后就会被处死。 香香公主着急不已:「我会保护你。」 臭臭骑士苦笑,她认为自己无法避免死亡,便告诉了公主自己的心意。 「亲爱的公主,城堡中第一朵玫瑰绽开时,我会想起你,每次月亮升起时,我会想起你,每次雪花落在我的武器上时,我会想起你。」 「亲爱的公主,我自知卑贱,却以一颗忠贞不渝的心永远爱慕您。」 公主惊讶极了,但从骑士的告白中,想到了办法。 她为骑士带好面具,坚定道:「我想到办法了,只要嫁给你,就没人敢质疑你的身份了。」 回城后,香香公主依照计划,说要嫁给臭臭骑士。 国王不同意,执意要女儿嫁给临国的帅帅王子。 「香香公主没有退让,她理据力争,终于获得了三年期限。」在在抓紧被子,很激动地说,「臭臭骑士带兵出去打仗,香香公主学习处理国事,她的能力渐渐被大臣认可,最后成为了第一位城堡女王。」 「臭臭骑士也打赢了战争,成为了将军,回来的那天,香香女王早就在城堡前等待,臭臭将军终于摘下了面具,人们惊讶发现所向披靡的将军竟是女生。」 「香香女王早已说服了父王,她抱着臭臭将军,在百姓撒的花瓣中拥吻。」 在在双手一拍,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 「从此,她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望着在在,鼻子有些发酸。 这时夏溪修改的故事。 我发现她在努力的修正,使故事中的遗憾和不圆满全部有个美好的结局。 她尽可能的在脱离现实结局。 真的是童话故事,从这个故事中,我看见了她的期望。 □□裸,不加丝毫隐瞒…… 第二天带着小孩去极地海洋世界,却没想到竟然遇见了杨涵伊。 自从上次会面,我们已经快半个月没见了。 她看见我后也很诧异,尤其是发现在在和我一起。 像是解释,她对我说:「项目组团建,学生们定在了这儿。」 「嗯。」其实我并无所谓,牵紧在在的手,示意他打招唿,「在在,这是杨阿姨,说杨阿姨好。」 在在噘嘴,不情不愿:「杨阿姨好。」 我们中午聚在一起吃饭,杨涵伊的学生们围在另一桌,十几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龄,满脸的胶原蛋白,看着格外青春活力。 在在低头吃着儿童餐,看上去不想搭理杨涵伊。 我对她开玩笑:「你好像不招小孩喜欢啊。」 「我也记得你不喜欢孩子。」杨涵伊开口,语气似笑非笑,察觉不出她究竟是认真地,还是只开玩笑。 第63页 「安知乐,我看你挺喜欢这孩子的,是因为他是夏溪的儿子?」 我一时语塞,敷衍一句:「谁不喜欢小孩。」 杨涵伊没搭话,气氛顿时尴尬。 忽然,她用英文开口说:「下周日我计划在家里办个生日聚会,你来吗?」 我心知杨涵伊如此是不想小孩知道,于是也用英语回她。 「我周一要看排班表,有班的话尽量抽时间去,可能坐会儿就走。」 「没事儿,人来十分钟就行。」杨涵伊顿了顿,「我还请了张教授和赵珂,小齐已经答应了。」 我心里打鼓:「你请他们干什么?」 「都是朋友,一起聚聚而已。」杨涵伊笑着,她望了望小孩,又说回中文:「看来我在你们很不自在,你们玩吧,下周见。」 说罢,她就回到学生那一桌了。 下午在在明显兴致没上午高,直到坐了旋转木马,才又恢復精神。 5点,倪博准时在出口等着。 在在抱着企鹅玩具,朝我挥手:「安阿姨,记得再找我玩啊!」 「好。」等小孩坐在车里,给他系好儿童座椅,我捏捏他的脸颊,「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嗯!」 在在咬着棒棒糖,大力点头。 倪博关上门,有些无奈的看着我:「在在已经到了换牙期,两颗门牙都快掉了,夏溪知道你给他买糖,肯定埋怨。」 「这两天就让他吃了一根。」我挥挥手表示问题不大,然后半带试探的说,「要不你让夏溪找我说呗。」 「找你?」倪博哼笑,「你不是有新情况了吗?不都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么?」 我就知道会这样。 冷嘲热讽才是倪博的本色。 目送人离开,我开车回到医院。 照顾在在的时候,完全没心思想其他事情。 现在必须得捋一捋,关于我和夏溪,杨涵伊和我。 小孩言谈中无意描述的夏溪让我觉得意外,与从任何人那里了解的都不同。 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躲在小会议室苦思冥想,决定今天不决断不睡觉。 从五点呆到九点,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小齐抱着电脑进来,打开灯后看见我,一蹦三尺高,明显吓到了:「妈呀!」 我摆摆手:「别这样,过年不发红包。」 小齐一脸震惊:「师姐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在这儿跟个幽灵似的藏着?」 「想事儿。」我捏着鼻樑,有些无奈:「你进来干吗?」 「还不是因为你。」小齐把电脑放下,一幅这都忘了的表情,「你安排我下周代表科室汇报,我来看看幻灯片展示效果。」 小齐开始接电线头。 屏幕忽然出现演示片,我忍不住捂住眼睛,以免受到荼毒。 说真的,太丑了…… 一水儿的宋体五号字,像是把文章按照段落截图,粘贴复制了一遍。 眼神不好的,可能还以为屏幕上爬满了蚂蚁。 嘴巴馋的,还以为是撒满芝麻的方形面饼。 我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有碍观瞻。 强迫自己瞅了三张,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我扶额嘆息:「小齐,我们组形象要毁在你这儿了。」 「什么呀?」小齐不服气,「我这都是满满的干货。」 我无语地转着笔,吐槽:「那你是想把我们统统噎死。」 记得小齐今年汇报过两次,可之前没这么奇葩啊。 我忍不住问他:「前几次不是做得挺好的?这么这次水平跟瀑布一样飞流直下?」 小齐耸肩:「前几次有小罗帮我,现在我俩没戏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她。」 这消息像雷一样在我脑袋中爆炸,我惊诧道:「你们分手了?不对……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师姐,你也太老套了,没戏就代表分手了?我们都没确定过关系好不。」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现在年轻人都这样吗?我们也就差五岁吧。」 「确定关系前不都有暧昧期嘛,我们是那时候确定不合适的。」 小齐开始找演示片模板,语气听着也不难过,就像讲故事一样。 「说白了就因为一早餐,我要咸豆腐脑,她要喝甜豆腐脑,还非逼着我陪她喝,还说以后不许我点咸的了,凭什么我要一直迁就她啊,而且也太专横了,难道就不能单日甜的,双日咸的吗?!。」 我被这个理由惊呆,甚至觉得无语:「你俩也是闲的。」 「啊?师姐你说什么?」 小齐坐在桌子另一头,估计没听清,反覆问我,我也懒得重复,就说了个万金油的理由:「你们不合适。」 「确实不合适,这口味差异是最难协调的。」 「也不一定,看喜欢程度吧。」 我下意识反驳小齐。 夏溪喜欢吃辣,而我是阳城人,来江城前从没碰过辣椒。 最开始一起吃饭时,每次我都泪流满面涕泗横流,但现在就算吃变态辣,我也只是脸发红的程度。 用赵珂的话说,是被练出来了。 我从没想过改变对方,也不会觉得委屈自己。 只要一起吃饭的人是夏溪,就算是鲱鱼罐头,可能也觉得臭的刚刚好。 第64页 第31章 很多时候的遇见 小齐忽然开口问我:「师姐,杨教授周日喊我去参加她的生日会,你去吗?」 「嗯,听说你也答应了。」 小齐嘆气,表情一言难尽:「哎呀,还不是因为上次杨教授给的礼物,我回去查了查,价格有点儿贵,所以想着借这机会把人情还了。」 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小齐忽然伸长脖子,嘿嘿笑道:「师姐,前几天听黄姐她们聊天,说我们出国时,神外有个大新闻。」 熟悉的八卦语气。 我从口袋抽出一支笔,哒哒按着,『哦』了一声作为回应,并没多少好奇。 这年头,每时每刻都有大新闻。 见我毫无反应,小齐语气越发激动:「我们出国的第二天,神外的徐主任忽然发朋友圈,说找到了这辈子的真爱。」 「那祝福……等等。」 我不解地望向小齐,以为自己听错,或者对方消息有误。 「他不是结婚了吗?」 那位徐主任的老婆是财务科的陈副主任,听说他们儿子品学兼优,每次考试排名前十。 夫妻俩好几年都是院里的模范,才被评为系统里的文明家庭。 「是啊,而且徐主任是知识分子般清高儒雅的性格,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人也会出轨,所以才意外,是大新闻嘛。」 出轨这事我已经司空见惯,甚至不觉得奇怪,只不过很好奇对象是谁:「真爱是哪位啊?」 「不是院里的职工,好像是卖房的销售。」小齐啧嘴,语气听不出是鄙夷还是感嘆,「听说徐医生净身出户也要和陈主任离婚,房车投资都不要,婚后还依照工资比例每月给近三分之二的赡养费,亲戚朋友当时怎么劝都不听。」 这态度倒是少见的决绝,我也八卦起来,挑眉问小齐:「那他得偿所愿,和真爱比翼双飞了?」 「没有,真爱最后离开江城了,徐医生为此现在还消沉呢。」 故事的发展确实出人意料,但并不意外。 小齐继续说:「现在陈主任每天都找徐医生,说看着孩子的面上想復婚,但徐医生就是不肯,宁愿单着,好像还等着那位真爱。」 我们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麻醉科的李药师熘达进来,手上还抱着茶杯,明显是来串门唠嗑的。 他望着我俩笑:「哟,大晚上的下班不走,开小会呢。」 我们对上他的视线,表示欢迎,同时露出标准的礼貌笑容。 李药师拉开椅子坐下,眼睛眯着,嘴角上扬,嘿嘿笑道:「肿瘤瘤科的王主任离婚了,你知道不?」 又一对?! 我和小齐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唉,你们医生的消息太闭塞了,不像我们蹲手术的麻醉,这事都传了快半个月了。」 李医师说的是实话,手术室是医院各种意义上的风起云涌之地,各科医生、麻醉和护士们手术时经常一起巴拉巴拉,共享流传了不少传闻。 而且内容真实性还贼高。 听到这个消息,小齐瞪大眼睛,一幅不可思议的模样。 我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毕竟离婚这种事,在我们医院就像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 他要是多离几次,说不定我还能配合着,表示一下惊讶。 我说:「有必要特别知道吗?又不是復婚。」 李医师啧嘴,摇了摇手指头,一幅你还年轻的表情。 他打开茶杯闻香,很是满足的长舒口气:「这事算得上今年最离谱的事情之一了,实在太丢脸,肿瘤科都捂嘴了。」 小齐胃口被吊起来,追问:「到底什么事啊?」 「肿瘤科一个合同护士怀孕了,哭哭啼啼去找护士长,护士长没办法了去找王主任和他助理,最后三个协商赔钱解决,才没闹大。」 我挑眉:「中奖了?」 李医师忍笑:「安医生道德底线还是高啊。」 说着,他微微倾身,刻意压低了音量:「这句话的重点是找的王主任和他助理,给钱私了的,有两个人。」 小齐立马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三人行?还和自己助理?」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沉默,李医师很满意这个效果,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很享受。 我皱眉:「那孩子谁的?」 「谁知道呢?」李医师摇头,「dna倒是能做,不过我看他们赔钱的速度,估计都没这想法。」 小齐震惊了:「不是吧,就这么稀里煳涂的解决了?」 我听出李医师的言外之意:「这么快就认了,三个人肯定不止一次吧。」 「谁知道呢。」李医师耸肩,扭紧杯盖,「反正那护士和助理都主动离职了,王主任妻子第二天就申请离婚了,直接切割财产,一岁的孩子归女方,分开的也干脆利落。」 李医师感慨:「其实吧,这事算道德问题,或者更直白些,是个人癖好选择,医院也管不了这个,最后只扣了季度奖金以示惩戒。」 说罢,他问我们:「你们有什么看法?」 看法? 我转着笔:「祝他永不结婚。」 小齐点头附和:「对,别祸害其他人了。」 李医师摸着下巴,感嘆道:「唉,其实我也理解那些大医生。钱多事多人累,下班后需要大量情绪价值和生理愉悦来排解压力,如果另一半做不到,不满和厌倦很容易积累,然后就是走向婚姻的坟墓不久再刨坟出来。」 第65页 我面无表情:「出轨是找刺激的理由?纾解压力就必须另一半承担?什么逻辑?」 这话说完,我心头咯噔一下。 好像……我曾经也是如此对待夏溪的。 我很自责,低头遮掩脸上的不安。 小齐义愤填膺:「结婚后就要有家庭责任感,就要一心一意,这是道德约束,也是对自己的负责,做不到就别结婚啊。」 李医师看着我俩,最后嘆口气,什么也没说,抱着茶杯摆摆手离开了。 小齐纳闷:「师姐,我说错了?」 「说的对,也教育了我。」 我把笔塞回兜里,看着一头雾水的小齐,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双手插兜准备离开会议室。 「师姐!等等!」小齐喊住我,指着显示屏上的幻灯片,「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盯着屏幕,对方把幻灯片背景变蓝,字体从宋体全变成楷体。 面对小齐期待的目光,我嘆口气:「与刚刚丑的一模一样。」 回到家后,我已经有了决断。 不管杨涵伊这次考虑的结果如何,我都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如果继续耗着不分手,对她不公平。 我也会在这种撕裂的煎熬中发疯。 这周有四个手术日,每天十一点才离开办公室,有两天我索性睡在医院。 周五终于能正常下班,回到家后,我开始洗攒了一周的旧衣服。 外面忽然一亮,接着传来打雷声。 轰隆隆的,听着还挺吓人。 还没过十分钟,天空瞬间大雨倾盆,窗户玻璃上形成一道水幕。 我关紧窗户,倒了杯热水,坐在阳台吧檯赏雨。 大学时,夏溪很害怕闪电打雷。 她说这场景就像妖怪在抓人,所以她必须躲在被子里,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免得被发现。 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我还哈哈大笑,觉得夏溪想像力丰富,好可爱。 阳城雷雨天气比江城多,而且经歷过颱风,就会觉得闪电打雷不算什么。 后来住在一起,我才发现夏溪是真的害怕。 她真的会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会『例外』允许我坐在床头,抓住我的手才敢安心睡去。 零八年以前,我甚至祈祷天天都是雷雨天气。 记得我有次下班拖了两个小时,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就开始下大雨。 赶上公交时,一半儿衣服都湿了。 刚坐下就接到夏溪的电话,她带着哭腔:「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抖落身上的水,很无奈:「我刚上车,还早呢。」 「我现在很害怕。」 夏溪声音发颤,伴着隆隆的打雷声,我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 我扫了眼车厢,最后三排没有人坐,于是起身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低头捂住嘴,发出乒桌球乓的拟声词。 夏溪困惑:「安安,你在干嘛?」 「和妖怪打架啊。」我故意压低声音,装作动画片里功夫高超的武士,「放心,臭臭骑士不会让魔王找到香香公主的。」 夏溪被逗笑:「什么呀。」 听出她稍微轻松,没有刚刚那么害怕,我暗地松口气,若有其事般郑重说道:「小溪别笑,我真的很努力在和妖怪决斗呢。」 「好啊,那你继续决斗,我听着呢。」 零九年的夏天,江城某辆公交披风戴雨行驶在夜幕中,我坐在车厢最后一排,捂着嘴巴对着诺基亚发出无数个拟声词。 那时候很累,每天三点一线,枯燥无聊的生活,但每时每刻都很开心。 后来,每次下雨天,每个打雷闪电的间隙,我都会想起夏溪。 叮咚—— 有人按门铃,我收回思绪,放下杯子去开门。 看见淋成落汤鸡的杨涵伊,我很是意外:「你……」 「有干净的衣服吗?」杨涵伊一幅无奈的表情,「我发生了些事情,很意外,等晚些告诉你。」 话说这儿份上,我只能侧身让步。 找了一套从没穿过的衣服,让对方先去洗一下。 她看着实在太狼狈了。 等她收拾好,我把电吹风递给她,顺便问对方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张伯早就告诉我了,但你一直没邀请我,我也就没好意思主动来。」 我双手抱胸:「那今天怎么好意思?」 杨涵伊打开吹风机试了试风,嘆气对我说:「有个学生在追我,我拒绝了。」 电吹风嗡嗡的,我提高了音量,问她:「男生?」 「女孩子。」杨涵伊关掉机器,苦笑着整理头髮,「挺张扬的性格。」 我等她吹完头髮,才继续问:「有女孩追你和你来我家,两件事的因果关系是什么,我没明白。」 杨涵伊嘆气,把头髮随意用发箍一扎:「那孩子约我在附近见面,我被她的表白吓一跳,慌不择路跑出来了,忘记回停车场开车,也没带伞。」 我有些意外:「你还有慌张的时候。」 「就……」杨涵伊想解释什么,可最后明显放弃了,「唉,我现在情绪很乱,很难客观告诉你。」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 但既然今天碰面,有件事我想说明白:「杨涵伊,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之间还是……」 第66页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安知乐,等周日再说吧,我也有话对你说。」 周日? 也就是后天。 看出杨涵伊并不是故意推延,我点点头不再开口。 之后,我俩陷入沉默,她闭眼坐在沙发正位想事情,我在沙发侧位上看平板上的论文。 杨涵伊忽然站起来,径直走向我。 我那句干什么还没问出口,人就坐在我大腿上。 「起来!」我皱眉推她,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提高音量质问,「你干什么?!」 杨涵伊常年运动,力气与我相差不大,她按住我肩膀问:「安知乐,你亲我试试。」 「有病?!」 我直接挥拳,杨涵伊挡住我的手腕。 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让步。 我有些无奈:「杨涵伊,我对你没兴趣。」 杨涵伊静静望着我:「亲我而已,就一个行为动作,那么难吗?」 我心生不爽:「你到底想干什么?坐好说不行吗?」 被人居高临下俯视,加上提出的这种要求,就像被强迫一般。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我渐渐烦躁。 手脚并用,几乎使出全部力气,却没收住劲儿,把人推在地上的同时,我一下跪坐在她的腿。 杨涵伊一个仰卧起坐,就势抱住我。 「喂!我们之间……」 吼道一半,我听见了杨涵伊的哭声。 「你……」 我试图看她的神情,却被人按住肩膀。 她说:「安知乐,来之前我跑了十分钟,心跳的很快,无法抑制的欢喜,我想是运动分泌的多巴胺所致。」 「可现在我确定了……」 杨涵伊终于放开我,她眼眶通红,神情复杂。 「安知乐,我好像……爱上了自己的学生。」 我整个人呆住,被这个消息惊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只听见在在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很兴奋的喊着:「安阿姨,我和妈妈……」 声音戛然而止。 我急忙站起,见夏溪捂住小孩眼睛后,顿时心生慌乱。 完了…… 我慌张解释:「小溪,我……」 「抱歉。」夏溪打断我,几乎是拖着在在朝外走,「不好意思,在在他直接输密码进来了,总之……打扰了。」 打扰个鬼! 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第32章 守株待兔 我追到电梯口,拉住夏溪。 「小溪。」我上气不接下气,挡在她和孩子面前,「你误会了,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我还想解释清楚,就被夏溪一句话堵住。 她问:「为什么要向我解释呢?」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只是刚刚看见她,就忽然心虚。 像被做奸在床,下意识想证明自己清白,根本没考虑原因。 夏溪垂眸盯着电梯门,自说自话般:「其实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而且,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我心凉了一半:「你真的这么想?」 「嗯。」 「可我觉得你和我才般配。」 听见这话,夏溪很意外望向我,随即又低下头,喃喃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清了。 她说:「我不行。」 不知为何,我情绪瞬间爆发,死死抓住她手臂,几乎是吼出来。 「夏溪,你到底在想什么?!在躲什么?!」 夏溪满脸涨红,明显被我吓到。 意识到自己失控,我卸下手上的劲儿:「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夏溪抽回手臂,语气似赌气:「安知乐,我在想什么,你真的愿意了解吗?」 「你告诉我啊,我愿意听。」 听见我的话,夏溪终于对上我的视线,只不过她的神情平淡,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说:「你上次陪在在去郊游,他写的作文被评优了,小孩想来谢谢你。」 又是这样…… 夏溪又缩回壳子,顾左右言其他,以此躲避我的问题。 我俯身揉了揉小孩脸颊,夸他:「在在真棒。」 小孩歪头看我,笑时露出了酒窝。 电梯到了,夏溪牵着孩子进入,我跟着她走进去。 看着楼层下降,我说:「外面下雨,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夏溪立马拒绝,低头在手机上划:「这里滴滴很方便的。」 「我还是送你们吧,这天气小孩淋雨容易感冒。」 我找出一个小孩的理由,想着这次她总会同意。 可很意外,夏溪依旧摇头。 「真的不用,你去照顾杨教授吧。」 夏溪态度很是坚决,等电梯到了一楼,直接抱起小孩朝外跑。 这次我没追。 我知道夏溪在避嫌。 她知道我和杨涵伊的关系,绝不会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以前她就是这样。 大学时夏溪喜欢倪博,但每次对方有女朋友后,她就会主动退回到比朋友还陌生的位置。 我嘆口气,按下楼层回去。 回到家,发现杨涵伊也准备走。 我双臂交叉,站在门口恶狠狠盯着她。 对方作为始作俑者,竟毫无自觉,甚至还笑着:「哄好了?」 第67页 我问她:「你刚刚到底想干什么?」 「实验。」杨涵伊歪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我总得从这段感情中有所收穫吧,我的现女友?」 这话莫名其妙,但我听出她的意思。 对方也想分手…… 还没等我问清楚,她就踩着高跟离开了。 晚上,我给夏溪发了微信。 【小溪,周日下午三点,我在上次见面的茶楼等你,有事告诉你】 关掉灯,我躺在床上。 外面的雨声淅沥,催促着人入眠。 一夜无梦。 周日上午,我八点就到了杨涵伊家。 她毫不意外我提前了三个小时来,故意问:「不久留?」 「嗯。」 我表示都要分手了,还是干脆利落的好。 在书房,杨涵伊递给我个文件袋,我抽出来后发现是以前在研究室的笔记本。 当初明明找不到了,没想到竟在她这儿。 「可不是我故意拿的。」 杨涵伊倒了杯水递给我,坐在了我对面,指着笔记本解释。 「你回国后,他们收拾你的座位发现的,掉在桌子间隙里,我恰好路过遇见,就顺手要了过来。」 我打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的除了实验数据外,还有好几页夏溪的名字。 字迹从一撇一捺到潦草,完全可以窥探到当时越发混乱的情绪。 这些都是我等实验结果时,无意识间写的。 合上笔记本,我决定提起今天最重要的事:「杨涵伊,其实我……。」 「安知乐,这次分手让我提吧。」 杨涵伊打断我,她抬眼对上我的视线,浅浅笑道:「要不然被你甩两次,说出去怪丢人的。」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我也不再开口,静静听她讲。 杨涵伊放下玻璃杯,手臂搭在沙发靠背,好似在回想。 「我决定回国,除了家人要求之外,还有个原因是我快老了,比起继续孤独的生活,我更想有人陪着度过。」 说着,杨涵伊扶额,自嘲道:「很自私的理由,对吗?」 我摇头:「人之常情,理解。」 杨涵伊噗嗤笑出声,她仰头看着墙上时钟,许久才又开口:「在我三十九年的人生中,前三十五年一心扑在事业上,从未考虑过感情,所以当我无意间打开你的邮箱,看见了你写给夏溪的信,诧异之外还有些羡慕。」 「我确定自己任何方面都不输给夏溪,也认为你会是一位很好的伴侣,所以一而再的向你提出交往。」 「我这几天想了许多,是我理解错了感情的本质,把它简化成了一道公式。因为在这套公式中,从任何维度上,你的条件都是最合适的,所以我喜欢你,并决定来江城找你。」 杨涵伊垂眸,手指点着錶盘,像是反省。 「安知乐,我对你的喜欢,是因为你是条件最契合,最不会产生损耗的选项,而不是因为你本人。」 听到这儿,我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滑稽。 即庆幸她并非真的喜欢我,可又觉得被人当做最优解,像是选项般,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高兴之余又感到伤自尊。 杨涵伊继续说:「我坚信自己的选择,直到看见有人爱我的模样,原来眼睛真的会一下亮起,会不由自主就靠近我,会找各种蹩脚理由留在我身边。」 我轻咳两声:「你这是……向我炫耀?」 「不是,我只是……因为看见了她,所以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也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觉并不是喜欢。」 杨涵伊靠在沙发上,望着我笑。 「前天晚上,你很勉强我接近你,或者说……厌恶?」 我想起杨涵伊的话:「你说的实验,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杨涵伊挑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那天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我端起茶杯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杨涵伊得逞般哈哈大笑,最后她按着眼角,乐不可支地问我:「好了,我提完分手了。你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我想了又想:「还真的有。」 「有些话,我开始认为你说的对,后来发现,并不如此。」 杨涵伊最初告诉我,她说我忘不了夏溪是因为难受、执念和自责,不是因为爱。 我当时接受这句话,却无法说服自己。 那天在会议室,我与自己对话了无数次,博弈了无数次,终于发现矛盾点。 这句话的因果关系颠倒了。 我爱夏溪,所以牵挂她,怜惜她。 由此衍生出难受、执念和自责的情感。 会关心她有没有吃好睡好,担心她受到委屈和伤害,想保护她,对她的一切,包括那个孩子,都有莫名的责任感。 从十四年前到现在,从没变过。 我与夏溪唯一的问题,就是彼此从未坦诚过。 七年前是我再躲,如今是她在躲。 我望向杨涵伊:「我是真的考虑过和你在一起的,但不管理智如何提醒,我最后还会忍不住偏向夏溪。」 「杨涵伊,你说的没错,你是更好的选择,也是更合适的选择,但……」 我顿了顿,捏紧笔记本:「不管如何摇摆,夏溪是我唯一的选择。」 这是我才意识到的。 第68页 七年时光,期间想放弃夏溪的瞬间,想忘记夏溪的瞬间,多的数不清。 很多次劝自己。 算了,放弃吧,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可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我又会觉得,先就这样吧。 忘不了就偷偷藏着,将将就就过着正常人生。 日復一日,我如此过了七年。 回国后,我对新同事隐藏了自己的性向,努力如普通人般生活,甚至还应付了几次相亲。 我有时会想,等我年龄再大些,会不会就能清静了。 直到夏溪出现,她给我浇了盆凉水,于是我接受了杨涵伊。 我知道分寸,也注意了自己的举止。 即使如此,每次我依旧会下意识以夏溪为先,相比较其他人,我更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我克制过,也压制过,可行动总是先于理智。 我很抱歉:「杨涵伊,对不起。」 杨涵伊并不意外,她浅浅笑着,明显已经释怀。 她前倾身子,朝我伸手:「分手快乐。」 我握住她的手,我俩像结束商业合作般正式,彼此表情皆轻松愉快。 又聊了些工作的事情,她说起对现在部分制度的不解,坦诚对目前研究环境有些水土不服。 我听出言外之意:「你要走?」 「是,打算毁约了。」杨涵伊直接承认,「香港的老同学联繫我,他们那边的机制更像我之前的研究室,我已经考虑好几天了。」 我觉得这么决定太匆促,劝说她多想想。 「办公室的流言蜚语能杀人吧?」 忽然被问起这个,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杨涵伊苦笑:「那女孩偷亲我时被发现了,我发觉她被研究室的同学孤立,也偶然听到了很难听的话。」 我恍然:「你是因为这个才决定离开?」 「不,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杨涵伊嘴硬,但飘忽躲避的眼神出卖了她。 我不打算追问,可她又来一句:「中国对师生恋很不齿吧,尤其是同性。」 我纠正她的说法:「不管在哪个国家,师生恋接受度都不高,毕竟违背了伦理道德,也涉嫌诱导威胁。」 在身份差距过大的感情中,人们不会认为他们是两情相悦,而是潜意识断定他们不过各取所需。 可笑的是,这种论断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尤其是大学,只要提起教授和学生的感情纠葛,尤其是男教授和女学生,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权色交易,或者勾引胁迫之类的阴暗面。 所以各校禁止同系师生恋情。 加上3月份陶崇园事件,还有网上热议的几例校园性侵,江城各高校虽然没明文规定,但都对在校老师发了工作邮件,遵守师德四个字被加粗标註。 杨涵伊听完我的话后,沉默许久,最后她笑笑:「也对,离开挺好。」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玻璃杯,表情怅然若失。 离开杨涵伊家,我就去了茶楼。 从十二点等到四点…… 檀香已经烧了两盘,还是不见人影。 时针指向5,我知道自己等不到夏溪了。 她不会一声不吭地爽约或者迟到,除非是不愿意来。 正准备走时,一个人推门进来。 竟是倪博。 他径直走到我对面,拉开椅子,很随意地坐下。 「安知乐,我们谈谈。」 第33章 峰迴路转? 上次倪博对我说这句话时,下一句话是:『别再招惹夏溪。』 我甚至还记得,当时他怒气沖沖的表情。 想到这儿,我语气略带嘲讽,反问他:「倪总可是大忙人,想和我谈什么?继续警告我?怎么得,以为是踢足球啊,凑够两次黄牌警告直接红牌罚下场?」 面对我的挖苦,倪博难得没有反击。 他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上去心平气和,完全没有从前针锋相对的感觉。 「我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倪博抿了口茶,语气极为认真,「安知乐,我们坦诚布公一次,别彼此说风凉话了,如何?」 我乐意至极,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向我出柜那一年,我返校那天晚上请夏溪吃饭,登机前给她打电话,想问她到没到家。」 倪博转动着水杯,垂眸看着波纹。 「溪溪却告诉我,说她在超市耗时间,等过半个小时到九点,能买些能半价的菜和水果。」 倪博顿了顿,嘴巴微微抿着,捏着杯子的手背青筋暴起,看得出在克制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我问她是不是缺钱?她支支吾吾的说才交了一年的房租,只是这段时间拮据。」 「我问你付出了什么?溪溪说你还在读博,奖学金已经全交了房租,而且你是医生平常工作太累,又要发表论文,她不想让你操心这些事。」 「安知乐,你知道我听到这些,有多生气么。」 倪博抬眸望向我:「自那以后,我就觉得,溪溪和你在一起,太委屈了。」 倪博重重放下水杯,朝后一仰,侧头看着窗外。 「夏溪愿意跟你吃苦,可我为她不值,她本来不用这么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我无言以对。 我记得那年房东忽然涨价,我们要么多交一半的房租,要么再找地方搬出去。 第69页 比较来比较去,还是选择了多交钱。 我的奖学金不够,所以剩下的钱夏溪那工资垫了。 因为这事,我们那个月的生活费所剩无几。 真的是变着法子省钱,把家里所有电器全关了,去超市免费品尝打牙祭,为了免费盒饭周末主动加班。 我们当时买个苹果也会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博士的餐补还算充裕,如果我晚上能回家,会在食堂多打些饭回去,再多拿几个馒头,当做晚餐和第二天的早饭。 我们开着玩笑,说现在同甘共苦,以后等谁先发达了,良心保证不能忘记一起吃糠咽菜的糟糠之妻。 也是因为这个教训,促使了我一定要在江城买房的决心。 「可是安知乐,我最后悔的事,是撺掇夏溪结婚。」 听倪博提起这事,我下意识握紧拳头,冷冷盯着对方。 他说后悔,让我意外之余,又有些防备。 倪博抬手掩面,许久才再次开口:「我后悔劝夏溪嫁人,如果不是我开口,她不会那么快的下定决心,不会被那个禽兽算计。」 「我像个混蛋,自以为是把她引入所谓正轨,实际却推她进入火坑,然后拍拍屁股出国,以为她生活的好,便丝毫不再过问。」 「若不是两年前,从我妈哪儿听说夏溪自杀差点死了,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我心漏跳了一拍,不可置信的反问:「自杀?」 我重复确认,声音发颤,见倪博点头,心一下揪住。 上次师兄没提起过这事。 怎么会……自杀? 受了多少罪,才会选择自杀? 我红了眼,双手握拳,盯着倪博求个说法:「夏溪那几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自杀?」 「三年前夏溪提出离婚,那人渣不同意,不知从哪儿知道你的信息,便开始到处嚷嚷,说夏溪是同性恋,自己受害被骗婚,闹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最后还跑到夏溪单位投诉。」 「夏溪一直被动,也觉得自己理亏,认了这番说法,辞职回家了。」 「她很正常生活着,按我妈的说法,没有任何异样。」 「可能心理防线崩溃就是一瞬间的事,有次夏溪前夫又来闹后,她把孩子交给父母,说回老家取东西。」 「在在好像和夏溪有心灵感应,晚上哭闹着就是不睡,吼着要找妈妈,夏溪父亲这才发现电话打不通,直觉出了事,急忙找老家亲戚帮忙,在老房子找到了割腕昏迷的夏溪。」 「听说人送到县医院时已经严重失血,还打了肾上腺素抢救,签了病危通知。」 「夏溪爸爸是大学国画专业的教授,气质文质彬彬与世无争,夏溪出事后从在在口中知道女儿被婆家打过,气沖沖地拿着刀去教训那畜生,夏溪母亲也开始后悔,哭着对我妈说不该逼孩子。」 「说起来,夏溪前夫家里没什么钱,但在当地有不少关系,虽然伯父奔走,可婚一直没离成,只能分居。」 「我回去那天,一进门就看见夏溪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手臂青青紫紫,脸色发白捂着肚子,我吓得急忙带她去医院,才知道那畜生为了强行带走在在,用棍子打了人。」 「我报了警,幸好在法院有私人关系,託了人情,总算让夏溪脱离那一家人。」 「可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停不下,夏溪说想带着在在离开,我问她想去哪儿,建议和我出国定居,我会把一切都给她安顿好。」 「但她说……想回江城。」 倪博说到这儿,抬眼盯着我。 我终于敢确定,直视倪博的目光:「她想找我。」 「是,她好像知道你回国了。」 见倪博如此坦率承认,我再一次感到意外。 可回想夏溪一直以来的行为,其中种种矛盾,又让我无法完全相信:「那为什么她……」 「安知乐,你好像总是忽略,夏溪已经三十四了。」倪博望着我,眼中情绪不明,「七年了,你真的了解三十四岁的夏溪吗?」 「我……」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下头,放弃回答。 是的,我对如今的夏溪,一无所知。 这些年夏溪的事情,我只从师兄、倪博口中听说过一二。 从他们那里,捡着属于夏溪的碎片,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拼不成现在的她。 倪博说的没错,每当提起夏溪,我潜意识带入的,是她以前的模样。 倪博像提起平常事情般:「安知乐,我昨天从田甜那儿才知道一件事,夏溪去年到江城时,一个人偷偷看过你,回来后哭着告诉田甜,她低估了时间,你们的差距太大,已经无法在一起了。」 得知夏溪偷偷找过我,心中有些窃喜,可听到最后两句话,又十分困惑。 差距? 我不解:「什么意思?」 「这事我无法告诉你,应该是夏溪心中的死结,你得亲自问她,让她主动告诉你。」 倪博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我皱眉望着那卡:「这是什么?」 「七年前,就夏溪结婚那天,你塞给我的卡,里面有二十多万。」 倪博面色愧疚,解释说:「我当时没给夏溪,五年前我把这钱以夏溪的名义投资了两家公司应急,分的原始股,这几年零零散散也有了回报,里面是这些年的分红。」 第70页 我没拿卡,抬头问他:「是夏溪让你还我的?」 倪博摇头:「夏溪不知道这事儿,她还以为我公司股东列表上有她名字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一直不肯接受这笔钱。」 我搞不懂倪博的脑迴路:「那你给我干什么?这应该算夏溪的。」 倪博苦笑:「可能因为……她最近对我生分了,这钱以其他名义我也给不出去。但你……应该可以。」 倪博走后,我拿起桌子上的卡,想了又想,决定去找夏溪。 我站在夏溪家门外,手錶上的时针已经接近十二了。 给对方发消息。 【小溪,我在你家门口。】 等了五分钟还没动静,手指放在门铃上,几次犹豫还是没按下。 于是又编辑一条信息。 【我想见你,你不出来的话,我会一直等的。】 我固执地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了屋内的动静。 咔嚓——,门开了。 夏溪站在门口,眼睛氤氲,看不出是因为刚醒,还是才哭过。 她哑着嗓子,问:「安知乐,什么事?」 我单刀直入:「我和杨涵伊分手了。」 夏溪表情一愣,语气有些磕巴:「这…这样啊,挺可惜的,你,你们……」 我抓住她的手腕,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那两道疤痕看着格外狰狞。 怪不得她一直带着手錶,原来是为了遮住这个。 夏溪试图抽手,有些抗拒和不安:「安安……」 「疼吗?」 看见疤痕上的泪滴,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夏溪不再挣扎:「当时……没有感觉,不疼。缝针有麻醉,也不疼。但……癒合的时候,疼。」 我看向夏溪,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安安,别哭。」夏溪慌张抬手为我擦泪,表情略带无奈,「我都说不疼了,唉,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了?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记得你最怕疼。」 我抓住夏溪的手,很是难过懊悔,「可你最难过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 说着,我抱住夏溪,哽咽道:「小溪,我真的……不想再和你错过了。」 「安安……」夏溪抬手回抱住我,让我觉得些许温暖,可接下来的话,又把我推入冰窖。 她说:「我们已经错过了。」 我愣住,呆呆的盯着她。 「而且,我现在没那么怕疼了。」夏溪轻言细语,温柔的语气,说的话毫无迴旋余地,「安安你看,我们都变了许多,已经完全不了解对方了。」 我想起倪博的话。 他问我:『你真的了解三十四岁的夏溪吗?』 想到这儿,我冒出一个想法,不依不饶对夏溪说:「那就重新认识,从我教你打排球开始怎么样?」 这话说完,夏溪噗嗤笑出声。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安安,回不去的。」夏溪这次主动抱住了我,像是安慰般轻拍我的后背,「我们就像两条直线,相交后没有停下,便只能渐行渐远。」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车上的,恍恍惚惚间,我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上。 双手不停颤抖,怎么也拉不动手剎。 我终于放弃,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唿吸。 有些缺氧…… 明明夏溪刚刚抱了我,我还闻到了她的发香,可心里却越来越难过。 她的游刃有余让我绝望。 因为倪博的话,我来时还抱有一丝希望。 但现在……我又不确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平湖烟雨。 很多读者非常可爱的给了意见,看着你们迫不及待表达自己的看法,我很开心。 也有读者非常真情实感地倾诉,抛出不少疑问或断言,我也都一一接受并思考了许多。 我知道大家都在认真参与这个故事。 谢谢你们。 最近会反覆改文,可最后总是回到第一版(我已经删删减减修改了四版无奈的笑.jpg),觉得一切如此推进才正常。 作为故事的讲述者,拥有上帝视角的作者,虽然知道每个人经歷了什么,但在主人公安知乐视角中,她看不见,所以我不能描写任何无关事项。 我理解部分读者对夏溪的行为、甚至为人的愤怒和不解。 第一人称写文的缺憾,就像切身经歷的生活,我们很难看见它的全貌,事实真相併不总是明晰可辨,永远都存在信息差,所以才会猜测、犹疑、难受,但也因此才会有偶然发生的惊喜。 我还是决定,按照最初的想法写下去。 这本文创作之初,就註定不会轻松欢喜,压抑无奈和无能为力才是底色。 正如人生,就是不断向命运争取、屈服、退让的循环过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探讨,我以后依旧会默默关注。 但是呢,任何情况都不会影响故事既定走向。 再次表明,结局是he。 并不是我固执己见,或者为了圆满故意如此,而是我写了人物小传后,她们告诉我的选择。 她们态度坚定,以至于我拿着笔,却无法改变结局。 我接受正版读者对这本小说的任何评价。 欢迎大家交流,但不要吵架哦。 第71页 最后,我想讲好故事,我会努力创造出更好的故事。 谢谢依旧陪着我的朋友,已经告别的朋友,以及即将相遇的朋友。 希望大家都成为温柔强大的人。 再一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以上,爱你们。 第34章 你说我从未变过 十一月,下了一周的雨,气温骤降,从二十多度一下落到九度,急诊发烧打点滴的人满为患。 杨涵伊两天前离开江城,我和小齐去机场送她,这人一如既往潇洒,拎着包挥挥手走了。 回来值班时,黄姐穿着常服站在护士站,看见我们后眼睛一亮。 该不会是…… 我一个急转弯,朝厕所走去,刚踏出两步,就听见对方喊。 「安主任,等等!」 看来躲不过了,我转身站定,挤出一抹笑:「黄姐,什么事啊?」 「好事。」黄姐把我拉到角落,眉飞色舞指着手机上的照片,「你瞧瞧,这位不错吧。」 照片上那人和我一样穿着白大褂,我挑了挑眉:「黄姐,我不是说过不找同行嘛。」 「兄弟医院的,特别优秀!」 黄姐忽略了我的话,兴致很高的介绍,还死死抓住我胳膊,生怕我熘走。 「这位大你两岁,离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整形整容科的,不算特别忙。我考察过了,他性格活泼些,安主任你平时太安静了,你们性格很适合的。」 看着黄姐志在必得的表情,我的笑容渐渐僵住。 尤其听见那句『适合』…… 我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有些说不上的堵心。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拗不过黄姐,总之回到办公室,对方已经半威胁半强迫的让我加上了那位的微信。 小齐得知我的遭遇后,一脸羡慕地望着我:「黄姐怎么不给我介绍对象呢?」 我冷笑一声,抽出一份病例翻看,问他:「想感同身受?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位男朋友,你看赵学长怎么样?」 小齐笑容凝固,顺拐坐回位置上,再也没提一句话。 最近手术日排的多,几乎晚上一两点才下班,也以此为藉口躲了黄姐许多次。 这日终于可以正常下班,我拎着包,刚出电梯就遇到黄姐。 她身后站着位人,就是说的整容整形那位。 「这么巧啊!」黄姐拉住我,一脸欣喜,「这半个月都见不上面,小王说亲自来看看你,没想到天公作美,今天就遇到了。」 我露出八颗牙齿的礼貌微笑,脑中飞快想着如何脱困。 「对了安主任,你是不是下班了?」 「我……我还有事。」 黄姐看出我找藉口,使劲儿捏了捏我手腕:「有事的话让小王和你一起也行呀,这样我先上去了,你们年轻人聊啊。」 年轻人…… 我俩都快奔四了,还年轻人。 心中觉得讽刺无奈,却并没表露出来。 赶紧打发面前这位才是要紧事。 还没来的及开口推脱,那位小王先朝我伸手:「你好,我叫王禹,大禹治水的禹。」 「你好,安知乐。」 「我知道你,从赵珂那听说过,履歷特别优秀。」王禹很自来熟,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态度,「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赵珂?我想起这人和赵珂在同个医院。 我敷衍笑着:「他应该没说什么好话吧。」 「没有啊,他很崇拜你的,所以我才想着百闻不如一见,来看看你这位大神。」 发现这人说话圆滑,我决定直白坦诚自己想法:「其实……王先生,我没想相亲,也不打算结婚。」 王禹听了挑眉,表情诧异。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笑道:「没关系啊,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呗,想那么远干嘛,先一起吃个饭呗。」 话都说到这一步,我也不好推辞。 没想到王禹定的餐厅,就是上次被黄姐拽来,结果遇见倪博的那家。 那天的谈话并不愉快,导致我现在心情也不愉悦。 「听黄姐说你是南方人。」王禹很是好奇,「怎么留在江城了?」 「在这儿读的大学,之后就留下来了。」 这是我对同事们的一番说辞,真正的理由,也就几位好友知道。 留下来是因为夏溪,离开是因为夏溪,回来也是因为夏溪。 可这个原因,没必要告诉每个人。 「我是江城人,在北京读的博士,毕业后本有机会留在首都,但还是决定回来。毕竟这儿有几套房子,经济压力少许多。」 王禹嘿嘿笑着,言语间并没刻意的炫耀,但隐约带着股优越感。 我附和道:「哦,本地人啊。」 「我结过一次婚,回来后家里介绍的,但那时候自己也没想清楚,稀里煳涂的,婚后呢谁也不迁就谁,老是吵架,两年后就离了。」 王禹毫不顾忌这段婚姻,很从容的告诉我前因后果。 同时,他也好奇一件事。 「我知道你没结过婚,可听黄姐说,这几年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为什么啊?」 我找个万金油理由:「工作忙。」 王禹噗嗤笑出声:「这什么藉口,是要求高吧?或者……心里有人?」 对方语气试探,我对上他的视线,利落开口:「就是忙。」 第72页 可能听出我话中的不耐,王禹尴尬笑笑,开始找其他话题:「哦,也是,听说你们神外特别耗费精力……」 说话间,忽然听见在在的声音。 「小安阿姨!」 我扭头看见小孩,他戴着个西瓜帽,挥手朝我兴奋地跑来,一下扑在我怀里。 夏溪和田甜跟在后面,看见我后,夏溪表情略显侷促。 田甜哈哈大笑:「这么巧啊,小屁孩莫名其妙非要来吃这家,你们是不是早有预谋?」 「是不约而同。」我抱起小孩,捏了捏对方胖嘟嘟的脸颊,笑道,「绝对的意外。」 在在笑咯咯地抱住我脖子,扭头喊夏溪:「妈咪,坐!」 夏溪对我笑了笑,走到我身边坐下。 田甜坐在夏溪对面,望着王禹惊讶道:「安知乐,你不会是在相亲吧。」 王禹表现的很大方得体,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王禹。」 「那……」夏溪试图抱走小孩,「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王禹按住夏溪,笑道:「都是朋友,没什么打不打扰的,一起吃更热闹些。」 意外王禹说出这话,不过确实好过我开口,至少夏溪肯坐下了。 田甜笑道:「上次倪博带在在来吃了一顿,小孩从此就惦记上了这里的蘑菇汤,今天非要来。」 工作人员推来小孩专座,我顺手抱起在在,示意夏溪抓稳椅子,稳稳地把在在放进去。 我们之间动作熟稔默契,好似已经做了许多次。 我又去前台点了份夏溪喜欢的罗宋汤,示意服务员和之前的一起上。 田甜是本地人,又素来有交际花之称,和王禹相谈甚欢。 我余光打量夏溪,发现她一直默默听着,时不时配合笑笑回应,并不主动搭话。 王禹擅长交集,意识到夏溪的沉默,指着在在问道:「小孩挺可爱的,几岁了?」 夏溪握住在在手掌:「五岁。」 「五岁?那不是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你们户口在哪儿啊?」 因为田甜的原因,王禹以为夏溪也是本地人,又开始聊起小学划片的事,说哪些公立学校好,哪些学校不太行,表示可以帮忙找关系。 夏溪微笑听着,等王禹说完后才开口:「我们没有江城户口,小学准备回老家上。」 王禹惊讶,半晌又瞭然:「也是,现在孩子基本都是父母帮忙照顾,我们大人上班顾不过来,那你到时候两头跑?肯定辛苦啊。」 「不会」夏溪摇头,「我到时候也跟着回去。」 听见这话,我心一下被揪紧。 侧头望向夏溪,对方表情平淡,并不像是临时提起的说辞。 而田甜也没有意外的神情,明显是早就知道了夏溪的打算。 我脱口而出:「你要走?」 夏溪躲避我的视线,点点头:「小孩方便上学,而且我爸爸明年退休,回去能陪陪他。」 我抓紧桌布,语气有些沖,反问她:「那你为什么来江城?体验生活?」 这算什么? 很想质问她,来江城不是为了我吗?怎么让我有了想法后,就再次拍拍屁股不负责任的走了?! 凭什么? 我压制着心中的不甘和气愤,盯着夏溪,势必要问个究竟:「夏溪,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夏溪低头,不知是不想回应,还是不敢回应。 田甜察觉我们气氛异常,她起身抱起在在:「在在,和阿姨出去吃,好不好?」 在在望了望我,又瞅了瞅夏溪,乖巧的点头。 王禹皱着眉打量我们,也起身跟着田甜离开了。 就剩下我和夏溪,可我想问的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先说那个。 抽了张纸擦干手心的汗,竭力克制情绪:「小溪,如果我们今天没有意外遇见,你是不是打算再次不声不响的离开?」 夏溪一直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神情。 得不到她回答,我继续问:「倪博说你来江城是为了我,既然你心里有我,为什么还一直躲着我?」 我语气越发咄咄逼人,甚至带着些质问。 「你是耍我吗?!是觉得把我搅得心神不宁很好玩吗?!还是想证明七年过去你依旧能影响我?!」 「看见我为你低声下气,三番两次的求你留下,很得意吗?!」 「我没有!」 夏溪终于回答我了,她抬头看向我,双目通红。 「安安,我没想打扰你的……」 「那为什么来江城!」 我死死抓住这一点,一定要让对方给个说法。 这是我仅有的筹码,唯一能证明我对她依然重要的证据。 夏溪抿着嘴,眼眶湿润,很委屈地望着我。 她说:「安安,我们现在差距太大,我配不上你。」 听到这话,我更加冒火。 「你配不配的上,那也是我说了才算!夏溪,你一直都是这样,遇到问题就躲避,以为装作看不见它就不存在,以为后退就能解决。」 我很激动,甚至站起来撑着桌子,很压迫的盯着夏溪,一字一句。 「夏溪,你说我一点儿没变,我看你也是,从未变过。」 发现夏溪泪水流出来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这话语气太重,伤到了她。 第73页 第35章 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我重新坐下,缓和了语气:「小溪,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你还爱我吗?」 等答案的时间格外漫长。 许久,终于听见夏溪哽咽开口:「安安,我不能那么自私,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拖累你。」 过得很好? 原来在夏溪眼中,我竟过得很好。 虽然在许多同辈眼中,我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科研上已有些成果,业内稍微有些名声,也算事业有成,前途光明。 他们说我一路过于幸运,没走过弯路,没跌过跟头,而且所有选择都恰好搭上风口。 他们感嘆,说我命太好了。 真可笑…… 明明我很绝望,可所有人都觉得我很有希望。 他们不相信我只是假装积极向上,不相信我之所以像陀螺一样的忙碌,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追究其他事。 我如此拼命,在崩溃和冷静之间走钢丝,像『事业狂』般活着。 过得好吗? 一点儿都不。 我的生活就像一个光鲜亮丽的布偶,从外表看不出内里棉絮的腐烂霉变,只是偶尔情绪波动,就像布偶散发的淡淡异味,能让有心人察觉一二。 比如赵珂,不管我如何自证,他就是觉得我一个人过得不好。 没想到的是,夏溪竟会觉得我过得很好。 她错了。 我苦笑问她:「小溪,你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得吗?」 我决定把自己完全剖开,让她看见我崩溃、痛苦、绝望的那些事。 从前我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 生活也好,工作也罢,我经常说一切有我,让她别操心。 我绝不会在她面前展示丝毫脆弱。 自这段关系开始,我就一直自诩保护者,不希望夏溪为任何事情担心。 希望在她心中,我永远强大。 很奇怪…… 从前我什么都没有,可那些话说的振振有词,丝毫不怯。 现在我该有的都拥有了,明明应该更有底气才对,可这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找不到立场说这些,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说这些。 就连简单的『有事找我』,都无法开口。 对于夏溪我很执拗,有些话我只要出于伴侣的保证,而不能作为朋友之间的寒暄客套。 我这次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她。 为什么会出国,出国后如果煎熬的,以及……为什么回国。 本以为说到最后会哭,可我竟还算平静。 夏溪倒是红着眼,偷偷望了我两眼后,就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 服务员端上罗宋汤时,我恰好把一切都说完。 把罗宋汤移到她面前:「我记得你从上海培训回来,就特别喜欢吃这个,只不过当初江城没什么西餐厅,味道也不地道,你还吐槽了好久。」 夏溪望向我:「安安,我……」 我害怕听到答案,所以预定了最坏的结果,打断她:「小溪,如果你还是要走的话,告诉我时间,至少这次……让我送送你。」 说罢,我拎着包先走了。 走前给王禹打了电话,很是抱歉地告诉他,我因为有事儿提前离开。 电话那头,王禹欲言又止:「安主任,你和刚刚那位美女是什么关系啊?」 美女? 我才意识到他在说夏溪。 因为与他关系不算亲近,我随口一说:「朋友。」 「朋友?」王禹笑起来,语气有些奇怪,带着深究揣测,「……不止吧。」 我感到不舒服:「王先生,我们只是见了一面而已,连朋友或许都算不上,我没有义务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吧。」 「急什么呀,我又没说什么。」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驾驶位上,觉得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后开车回家。 本来只是把这次会面当做简单的相亲,可事实上,它的影响并非如此。 半个月后的某天,我刚结束会诊,走到护士站时被黄姐拦住。 她表情又可惜又懊恼,悄声问我:「安主任,你这些年没结婚,不是找不到,而是因为你喜欢同性,对吗?」 猝不及防,一下被人戳穿性向,我竟没有惊慌失措。 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就像无时无刻戴着的面具,今天终于能卸下的感觉。 我望向黄姐,很真诚地向她道歉,毕竟对方这些年一直很关心我。 「你……唉。」黄姐嘆气,「好好的人,又没受什么刺激,怎么会喜欢女孩呢?多难啊……太可惜了。」 目送黄姐离开,我转身回到办公室。 面色如常开始工作,一如既往。 半夜回到家,却接到赵柯电话,我正在煮方便面作宵夜,直接按了免提。 他很激动地问我:「你和王禹怎么认识的。」 「同事介绍的,见过一面。」 「我去,那你就对他出柜了?」 听见这话,我怔了片刻,手上动作一错位,调料粉全洒在锅外。 边拿抹布擦干净台面,边对赵珂解释:「我们吃饭时恰好遇见夏溪,估计被他看出来了。」 「我去!」赵柯骂了句脏话,「他在我们医院说你是同性恋,估计消息都快传到你们单位了。」 怪不得。 第74页 我算是明白黄姐怎么知道的了。 赵柯情绪格外激动,在电话里骂骂咧咧,我反而得安慰他:「无所谓了,他又没有编瞎话,说得都是事实。」 赵柯终于骂够,他长舒一口气:「你这被迫出柜,做好心理准备没?」 「什么心理准备?」 我不以为意,心中觉得这事不算什么。 出柜就出柜了,同事问了就承认,没问就算了。 而且以我在科室的地位,不会有人跑到我面前嚼闲话,我也省得费工夫去解释。 赵柯很诧异我的冷静:「安知乐,这可不是学校,在单位说各种风凉话的都有,你别想简单了。」 水开了,我把面饼丢进去,还打了个鸡蛋,语气无所谓:「说就说呗,我还能因为这个丢了工作?」 实话实说,我从前没有惧怕过,现在也不会。 我目前拥有的一切,所有的成果,都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 达到如今的位置,虽然有张伯引荐带路,但真正让我立足的,是实力。 知道自己位置的不可替代,所以对任何流言蜚语,我都不会畏惧。 我一没骚扰同事,二对工作尽心尽力,三年来行的正坐得直。 之所以没主动坦白性向,不过是懒的。 再者,我没有义务向每个人告知。 就像喜欢吃臭豆腐,但不会见到人就提起这事。 听完我的想法,赵珂感嘆:「牛掰,安知乐不愧是你。」 「行了,还有事吗?我方便面好了。」 「田甜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把面条捞到碗里:「不知道。」 「请帖我都收到了,你没收到吗?」 「没有。」我端着碗回到餐厅坐下,并不意外,「她肯定问夏溪的意思了,夏溪不想见我,她干嘛要给我请帖。」 「不是……你和夏溪还没和好?」 「嗯。」我吸熘一口面条,觉得有些夹生,但懒得再回锅,将将就就吃算了,「我这边是把所有的筹码都摆上桌了,不好意思再联繫她,就耗着呗,」 上次见面后,我就意识到,不能再主动找夏溪了。 我把一切都说明白了,如果她还无动于衷,那就是真的不可能。 理解她顾虑什么,但我真的没办法再厚着脸皮缠对方了。 「这是放弃挣扎了?你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听赵柯的吐槽,我被逗笑:「最坏的结果不过她再离开,已经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了,真到了这个地步,找你喝酒。」 赵珂答应的爽快:「好,兄弟奉陪」 挂断电话,我匆匆吃了几口,把碗放洗碗机后去书房看邮件。 带的几个学生把研究文章初稿发给了我,后天有课题推进会,这两天我必须把这些看完。 过了几天,某日我拿着早餐进电梯,却被小齐给拽下来。 他一惊一乍:「师姐,科室的人都知道你性向了。」 说着,他双手一拍:「不对,是从手术室传出来的,应该是全院都知道了。」 「哦。」我看他跑的满脸发红,大冬天的额头全是汗,「就这?」 「嗯……哎咦?」小齐歪着头,「师姐,你不意外?」 意外什么? 早料到会这样了。 而且我们科室气氛诡异也不是从今天开始。 我猜大家估计早就知道了。 也就小齐后知后觉。 平常的一天过去,我看着小齐提心弔胆的过激表现,晚上加班的时候私下吐槽他:「小师弟,你这反应程度,怎么搞得跟你出柜似得?」 「我说师姐你是真淡定啊。」小齐搬个凳子做到我面前,「你都不知道别的科室背后说的多难听,小罗和我都代表咱科硬扛好几次了呢。」 「不在我面前说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我正在整理昨天推进会的反馈,对小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没忘记教育他。 「你闲操心这事,还不如琢磨个论文出来,有研究成果在手,我也好向老大提你升职称的事。」 一说起这个,小齐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应道:「好。」 我想了想,很郑重的建议他:「要是实在熬不出来,可以考虑去援疆援非什么的。」 小齐摆摆手,有气无力:「我媳妇都没影儿呢,还是死磕课题吧。」 十二点时,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夏溪。 我拿着手机走到科室旁的小会议室,关上门后才接听。 「小溪……」 「请问你是她朋友吗?」 陌生的女声,我犹豫了下,答应:「对。」 「这女伢子喝醉了,大晚上蹲在我们家门口,吓我们一跳,手机上紧急联繫人是你,所以就联繫你了。」 夏溪在外面喝醉了?! 第36章 酒后迷路的公主 我赶到从前租的那套房子时,已经快一点了。 一进单元生活区,就看见夏溪蹲在楼下车篷那儿,她穿着白色羽绒服,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乖巧等人的小朋友。 我拉她起来:「走,回家。」 夏溪仰头望着我嘿嘿笑,起身没站稳,整个扑在我怀里。 好大一股酒味,这是喝了多少…… 抱着她准备朝外走,这人却勐然甩开我,紧紧抱住车篷门口的铁柱,很委屈的跺脚:「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太阳都升起来了。」 第75页 夏溪抬手指向车篷顶的感应灯,很生气的对我哼哼着。 看来是真醉了。 我试图把夏溪的手从柱子上扒拉开,哄她:「我们先回家。」 谁知夏溪力度更紧了,衣服上全蹭的铁锈。 她别过头,后脑勺对着我,继续对着空气发脾气:「安知乐,你就那么忙吗?每次都回来这么晚,每次都让我等你!」 这话说的像是控诉,语气十分委屈。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人冷哼两声后,转身径直朝单元楼上走,我急忙拉住她,半拖着半哄着朝停车场去。 夏溪挠头:「我们搬家了?」 「嗯。」我给她繫紧围巾,「小心着凉。」 「安…知乐?」夏溪呆呆看了我片刻,最后咯咯笑着,把挎包塞我怀里,命令似的:「拿着!」 「遵命。」无奈答应,我准备揽住她的肩膀,却又被人推开。 她说:「不要抱我,我还在生气。」 我只得跟在夏溪身后,见她步伐摇摇晃晃,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明显还处于酒精刺激的神志不清中。 我很是担心和后怕,问她:「都醉成这样了,田甜呢?倪博呢?他们就任你一个人乱跑?遇到坏人怎么办?」 夏溪忽然转过身,脑袋一下磕到我下巴。 她信心满满拍着胸脯,咯咯笑着:「我清醒着呢!」 我:「……」 这还清醒,说话时眼睛都闭上了。 我颇觉得无奈,见她脑门磕的地方泛红,于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好,那我们回家。」 谁知,夏溪却拍开我的手,使性子般嚷嚷:「安知乐,你不想见我就算了!」 我愣住,这又是哪儿和哪儿? 说着,她叉着腰朝回走,没走两步被路上石头绊了一下,又开始同手同脚踏起正步,还哼起了保卫黄河。 动作实在滑稽,我忍笑拉住她:「小溪,我没有不想见你。」 「你就有!」夏溪停下,眼眶竟红了,「你嫌弃我!」 我真的迷茫了,她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只不过见夏溪如此笃定,我弱弱地问:「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我早上加你微信,你晚上才通过!」 我顿觉理亏:「这……我那天有交流会,之后又回去晚了,所以……」 「那我第二天找你吃饭,你还说没时间呢!」 我心虚了,虽然当时我是因为置气,可确实拒绝了夏溪,于是解释说:「当时不是要去北京……」 「不就是找理由不见我嘛!」夏溪打断我,气鼓鼓地扭头,一把推开我,「你走!我满足你,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话像是发泄,我听出她在赌气,当机立断抱住人。 「行,小溪我错了,咱们回家说好不好?」 「不,今天要说清楚。」 夏溪挣脱开我,朝我车上走去,抬腿开始爬引擎盖。 害怕对方掉下摔着,我扶着这位祖宗,等她盘腿坐稳才放手。 夏溪双手抱胸,斜睥着我,跟审问似的。 她哼一声:「你见异思迁。」 我立马否认:「没有。」 「我明明看见你和赵柯抱在一起了!」夏溪双手环住自己肩膀,气唿唿比划着名,「搂这么紧!」 想起那次麦德龙停车场见面,心道自作孽不可活,今天终于孽力回馈了。 我赔笑:「那次是意外,再说……你不是知道赵柯性向吗?」 「什么意外?非得抱才能解决吗?」 见夏溪要追问个明白,我只得坦诚:「那天我看见你和倪博在一起,心里吃醋,想要报復你。」 夏溪放下手臂,若有所思重复:「报復我?」 「是。」我握住她的小臂,试图劝人下来:「好了,我们回家吧,外面冷。」 「那杨涵伊呢?!」夏溪推开我,不依不饶,「你俩性向相同!」 终于问这位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逃不过。 于是举手发誓:「我保证,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你说你们?」夏溪后仰了几分,双手抓着围巾,发出呜呜的哭声,「都用这样亲密的称唿了……」 这那里亲密了?! 我急忙改口:「是我和她,好不好?我和她没有任何肌肤接触。」 夏溪擦了擦泪,问:「你们亲过吗?」 我仔细回忆一遍,确定和虽然杨涵伊试过,但没成功一次。 「……没有。」 「没有?」夏溪一下抓住我的衣领,咄咄逼人,看着还有些生气,「刚刚为什么犹豫了?是不是撒谎?」 我发誓:「真没有。」 夏溪凑上来盯着我,像是观察我的表情。 我任她打量,问心无愧。 忽然,被她亲了下。 动作飞快,像蜻蜓点水般。 我无意识吞咽口水,舔了舔嘴唇,是红酒的甜味。 这个偷袭似的亲吻让我欢喜不已,双手顺势环住她的腰,我问她:「怎么,想通了,来宣誓主权?」 夏溪盯着我,脸颊泛着红晕,煞是好看。 我以为苦尽甘来,总会等到个回答,没想到被对方一脚踹在地上。 实在是太猝不及防,我愣了好久才站起来。 看见夏溪抱着膝盖痛哭,我大脑完全宕机,不知此刻该如何处理。 第76页 有些意外,更是陌生…… 从未见过夏溪这个模样,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也没见过她这一面。 耍着无赖,说着胡话。 我竟觉得还挺可爱…… 开始飘雨了,我连哄带骗,总算把夏溪拉上车。 回到家,拉着人去洗漱。 打好水挤好牙膏,把东西递给她:「来,漱口刷牙。」 夏溪接过杯子,喝了满满一口水,嘴巴鼓鼓囊囊地望着我。 「吐出……」 我还没说完,就见夏溪直接咕咚咽了下去。 她还打了个嗝:「好了。」 我被逗笑:「你这是哪儿学的刷牙啊。」 夏溪瞪着大眼睛,很无辜得望着我,手中牙刷上的牙膏一下蹭到衣领上。 我嘆气接过牙刷,像是照顾小孩:「啊——,张嘴。」 夏溪舌头舔了舔嘴唇,乖乖张嘴,直接含住牙刷,直愣愣盯着我看。 被这无意识动作勾的心痒,可心知不能乘人之危,生生把心里的火给熄灭了。 我清了清嗓子:「张嘴,别咬牙刷。」 夏溪可能只听懂了字面意思,啊地张嘴,一直摆头躲着牙刷,咯咯笑着说痒。 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臂,箍住她肩膀,刷完牙后给她洗脸。 夏溪环住我的腰,也不接我递的洗脸巾,脑袋埋在我肩膀上,左躲右藏地很不配合。 「别闹了……」我心口砰砰的跳,不得不捧住夏溪下巴固定,稳定自己的情绪,「乖些,咱们洗完就去睡。」 终于安顿好一切,给夏溪换好睡衣盖好被子后,我跑到书房,打算在沙发上眯会儿。 刚闭眼十分钟,就听见开门声。 听到对方走到我身前,许久都没有动静。 我睁开眼,看见夏溪站在一旁,正望着我发呆。 我拉亮檯灯,问她:「睡不着?哪儿难受吗?」 刚想坐起,夏溪直接抬腿跨坐我腰上,低头开始解睡衣扣子。 「夏溪?」 我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时有些发懵。 等看到夏溪睡衣只剩下两个扣子,发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隐约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了。 「夏溪,你……」 「我洗手了,也清洁了。」 这话暗示极浓,我被吓住,急忙按住自己衣领,阻止她脱我衣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夏溪收回了手,檯灯昏黄光线笼罩下,她白皙皮肤看着格外细腻温暖,睫毛下的眼睛如秋瞳剪水,很无辜望着我。 她问:「你不想做?」 我被对方的直白惊呆,许久才反应过来。 「想是想,但……你酒醒了吗?」 觉得这个问法不贴切,我又换了说法:「你愿意吗?」 夏溪没回答我愿不愿意,她俯身吻住我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划过脸颊,让我觉得心痒。 差点儿沉迷在这温柔乡中,好在尚有一丝清明,我抵住她的肩膀,喘气再次确认,问她:「小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 夏溪声音囔囔的,她身上还泛着酒味,不过味道浅淡,更像是一股勾人的香水味。 我怕她还醉着,更怕她神志不清,反覆问她:「你确定?」 夏溪原本趴在我身上,听见这话微微撑起上半身,很是仔细地打量我。 她的睡衣落下,露出肩膀,我隔层衣服扶着她的腰,视线僵硬地盯着她额头,不敢朝下瞄,害怕自己克制不住。 忽然,夏溪把睡衣扯开,我猝不及防,手掌覆盖她的肌肤,像捏着一块冰凉的玉,手心如着火般想贴紧对方,紧紧扣住她的腰。 望着夏溪,我最后一次确认:「真想清楚了?」 「嗯。」 光影明暗交错,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声音晦涩。 她说:「做吧。」 听见这两个字,我不再克制,直接勾住她的脖颈,反手把人压在身下,俯身吻住了她。 放任自己陷入欲望之海,像漂浮其中的小舟,起起伏伏,不知疲倦的沉沦其中。 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新的一天开始。 我抱着昏睡的夏溪,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种场景,七年间,我只在梦中经歷过。 抱着夏溪醒来,睁眼就是她的睡颜,对方安静地缩在枕头里,偶尔还会嘟囔几句梦话。 好久没有这样了,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是真实的触感。 我满足的喟嘆,等到闹铃响起,才依依不捨起身。 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心中不免懊恼。 凌晨闹得太过,有些过度了。 简单收拾了些书房,想着其他的等下班回来再整理。 洗澡时看见镜子中脖颈上的红痕,我忍不住笑出声。 都是夏溪留下的。 从冰箱拿出冰袋敷在两处最明显的地方,二十分钟后觉得还是明显,于是从衣柜刨出一件高领毛衣穿上。 系好围巾出门,我哼着歌去买早餐。 常去包子店的大姐笑道:「安医生今天这么开心?」 「嗯,多买一份。」我扫码付钱,嘴角扬起,声音也比从前雀跃,「我爱人回来了。」 「真的!那今天别付钱了,大姐请你。」 我出示付款信息,笑呵呵道:「哪儿能呢,挣钱都不容易。」 第77页 回家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又在夏溪床头留了纸条,让她醒后等我,弄好一切后我才去上班。 等红灯时,我打开车载音乐,意外发现放的歌是杨千嬅版本的命硬。 其实我更喜欢侧田那版的。 第一次听的时候是零六年,那天我端着吃完的餐碟,呆呆站在食堂中心,愣是把这首歌听完才肯走。 二百年后再一起 应该不怕旁人不服气 团圆或者晚了廿个十年 仍然未捨弃 换个时代再一起 等荆棘满途全枯死 这盼望很悠长 亦决心等到尾等得起 零六年到一八年,原来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时间,香港乐坛已经 落寞,就连华语乐坛也走向了下坡路。 时间真是神奇…… 我设定了循坏播放这首歌,也跟着哼起来,等走到解放大道,终于像个傻子般开怀大笑。 没来由的开心…… 我想,应该不用到二百年后,或许我已经……等到了。 因为夏溪回来了。 她在家等我。 今天本来排了一台大手术,会诊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治疗方案,但临时收到通知,说医管办安排了几名进修医生临床观摩学习,按规定术后要开交流会。 我估计可能回去的晚,接到通知后给夏溪发微信:【小溪,我有台手术,可能回去的晚些,一定要等我。】 到术前准备时都没收到回復,我略有些不安。 不过以前有几次,比这程度轻些,我记得夏溪累的睡了一天。 可能还在睡吧。 我如此想着,心中稍微安定些。 第37章 再也不离开了 结束交流会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我匆匆拎包离开,小齐收拾的更快,小跑追着我上了电梯。 他低声偷偷问:「师姐,你和小溪姐复合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下意识按住衣领,心想难道没遮住。 小齐看见我的动作,嘿嘿笑着摆手:「不是这个,是见你今天一直咧着嘴角,像弥勒佛一样。」 这是什么形容,我很嫌弃地翻个白眼。 小齐很是感嘆:「师姐,你总算苦尽甘来了,记得请吃饭。」 「好啊。」我点点头,等电梯快到停车层,才打趣对方,「你也早点儿找个对象,三十已经老大不小了。」 小齐嘆气,抱怨道:「工作都要忙死了,下班只想躺床上看看手机,哪儿有精力找对象啊,早知道我就和师姐一样,读书时拐一个了,唉。」 我听见这话,忍俊不禁,但也十分理解。 毕竟也是从他这阶段过来的,听副院说计划明年让小齐当住院总,那时候才会经歷真正的脚不沾地。 想到这儿,我拍拍对方肩膀:「加油。」 回到家后,发现灯都熄着,心底不由得开始打鼓。 想着夏溪可能还没起,我轻手轻脚走到卧室,唤了两声却没人应。 心中升起一股不妙,打开灯后见房间空无一人,心头霎时被冷水浇透。 想起夏溪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拿出手机,直接给人打电话。 三次都没人接,我把买的奶茶和甜点朝玄关柜一放,换鞋出门找人。 开车离开,走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时,看见长凳上坐着一个人。 是夏溪。 她双手插兜,仰头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心中松口气,原来她没走。 停好车后踉踉跄跄跑向她,直到抱住人,才有失而復得的实感。 我很后怕,也略微埋怨:「我以为又你走了。」 夏溪偏头看着我,又望了望我身后的车,噗嗤笑出声:「我忘记你有车了,还想着在这儿接你呢。」 接我? 我坐在夏溪身旁,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站台,还有对方冻的通红的鼻头,心疼道:「怎么不到家里等,外面多冷啊。」 「因为有事想问你。」 夏溪抿嘴笑着,语气干脆利落,也没有以往的拘谨。 我却提起心。 不会是…后悔了? 以为夏溪想撇开昨晚的事,我当机立断道:「昨晚其实我们…」 「安安,昨晚我喝醉了。」 听见这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推脱吗?或指责我乘人之危?还是打算装作酒后断片忘记了? 我苦笑着点头:「是,你喝醉了。」 「我是醉了,但又很清醒。虽然小脑麻痹,四肢不受控制,走路歪歪扭扭,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在意什么……」 夏溪顿了顿,扭头看向我:「我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听见这句话,我感到窃喜,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夏溪,你不躲了?」 「安安,有些事,我还是得告诉你。」 夏溪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向天空,说话时嘴巴哈出白气。 「其实回江城时我很冲动,什么都没考虑,凭着一口气就跑来了,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变化好大,我已经有些格格不入了。」 空中开始飘雪,在站台路灯的光线下,可以看见雪花明暗阴影,渐渐成片飞舞。 我搂住夏溪肩膀,垂眸看着地面斑驳,一言不发,静静听她讲。 第78页 潜意识觉得,小溪这次要说的,是她最为在意的。 夏溪听上去有些低沉喑哑和有气无力。 「安安,我好像三十二岁的时候,在鬼门关走一遭后,才突然长大。」 「可惜,在我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清楚确定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已经走偏太久太远,时机太晚,连回头都难。」 「每次你找我,我都好高兴,可又不得不推开你。我一直说不考虑感情,其实是不敢考虑。安安,以前的夏溪可以全心爱你,可现在……我做不到这种承诺了。」 「我母亲虽然说接纳我,可更像对既定事实的无奈屈服,我家永远不会像你家那么开明。而且……我还有一个即将上学的小孩要养育,以及像□□……不知什么时候爆炸的前夫。」 「对了,上次在在阑尾炎的时候,恰好碰上我爸爸骨折住院,我两头奔波照顾,有次坐高铁睡着,竟坐到长沙了。」 「安安,你听出来了吗,这就是我的生活,上有老下有小,没什么属于自己的,操劳忙碌就像打地鼠般,手忙脚乱地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稀里煳涂的日子就过去了,好像人生也只剩下了这些。」 「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的照片贴在医院人才栏上,简介上的每一句都让人觉得触不可及。」 「你很优秀,以前我勉勉强强还能跟上你,可现在……是怎么也追不上了。」 夏溪苦笑,我看见她眼眶湿润,仰着头拼命忍着泪。 「安安,你还能接受我吗?一个碌碌无为,艰难生活的中年妇女。」 我终于明白夏溪一直以来,究竟在担心什么。 就像十四年前的我,害怕夏溪不接受我,害怕对方随时都会离开我。 只不过如今,我俩的处境掉了个,反而是她,开始担心我们无法长久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是在意我的,也是想过和我在一起的。 擦去她眼角的泪,我很慎重地告诉她:「小溪,我真的不介意这些。」 「可我害怕。」夏溪挤出一抹笑,扭头看着我,眼里全是不安,「我们频率已经不同步了,勉强在一起的话,没有共同语言,总有一天会互相讨厌的。」 「所以你才不肯复合吗?」 我感到无奈,低头与她平视,见夏溪点头,对方泪水婆娑,一幅很委屈的模样,我忍不住逗她。 「小溪,还没和我在一起就断定会以后会分开,就像我们医生还没开始抢救就直接对病人宣布死亡一样,而且…还是个感冒病人。」 夏溪被我逗笑:「这什么跟什么啊。」 气氛没那么沉重了,可我看出夏溪还是有所顾虑。 想起对方说的相交后就不会相遇的直线理论,我拿出钥匙环,把两个钥匙环交叉,对夏溪说:「如果在地球上,这两个赤道大小的钥匙环就好比两条笔直的直线,它们相交过后确实会越来越远,可走到一个最远距离后,又会渐渐接近,直到再次相交。」 把钥匙串放在夏溪掌心,我不再像前几次那般迫切恳求:「小溪,我们好不容易又遇上,就在这儿停下好不好?」 我握住她的手:「你说的那些生活琐碎,我想和你一起承担,我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了,你也不要遇见事情就自以为是的默默承受,你累了可以依靠我,我累了也能依赖你,总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最后,我问她:「别再离开我好不好?」 夏溪望着我,好似在确认什么。 许久,她终于笑了。 「好。」夏溪主动抱住我,保证道,「再也不离开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真的?」 「真的,你别想甩开我了。」夏溪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开起玩笑,「你可别后悔啊,从今以后,我要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你,再也甩不开了。」 我被这形容戳中笑点:「求之不得。」 半个小时后,我拉着夏溪回去,看见车窗上违规停车的罚单,与夏溪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 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但就是很开心。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水到渠成,我们开始约会,视频聊天,互道晚安。 我希望夏溪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她却说还有两个多月的房租,一定要住够天数再退才有押金,不然就吃亏了。 我吐槽:「挺精打细算的啊。」 「那可不…你以为支撑一个家很简单吗?」夏溪哼了一声,「安教授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 竟会打趣我了,我无言以对,但提醒了我一件事。 从钱包拿出工资卡,我递给她:「咱家有一个会当家的就行了,交给你了。」 夏溪看着卡发呆,手指蜷着,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我直接拿过她的包,把卡塞里面:「愣着干什么啊,搞得那么生分。」 「没有…就…」夏溪扭头望向车外,偷笑道,「挺意外的,你之前都没给过我工资。」 「那时候不是想着攒钱买房嘛。」 说起这个,又想起倪博给我的卡,记得上次直接放车上了,我便找出来递给夏溪。 夏溪明显认识这张卡,一副怎么在你这儿的表情:「这不是倪博的吗?」 等我把这卡前因后果说清,夏溪听完后沉默许久。 第79页 她说:「本金是你的钱,这利润也应该是你的。」 「本金是我送你的陪嫁金,算是你的。」 进入环城高架,我稍微加了油门,余光发现夏溪还犹豫着,便开口说:「你收下吧,我现在想起你出嫁那天的事,还觉得心梗呢。」 夏溪终于捏住卡:「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你来了。」 见对方情绪低落,我开玩笑:「知道又如何?你会和我私奔逃婚呀?」 夏溪情绪稍微恢復,忍笑道:「那可就多想了,那时我还不敢。」 我气的挑眉:「小溪,虽然事实如此,但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骗骗我?」 夏溪把卡放包里,咯咯笑道:「但我现在敢了。」 我揶揄她:「有孩子了还敢,不嫌跑起来麻烦啊。」 「就有了在在才敢的,我可不希望他是和我一样的性格。」夏溪望着前方,提醒我转弯小心后,笑吟吟道,「再说,我也确实带着孩子来的啊。」 说起这个,我想起一件事。 「在在上小学的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夏溪划拉着安全带,嘆气:「我打算留在江城读书,不过估计上不了公立小学,倪博说有个国际小学他能安排,可我不想麻烦他。」 听夏溪说起倪博,我才意识到已经好久没见他了。 而且听夏溪的语气,好像与倪博也有了距离感。 想起上次见面,倪博苦笑说夏溪与他生分了,我直觉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夏溪没开口,我也不好问。 我提议道:「小溪,其实我早就想把在在户口转我那儿,那片区小学挺不错的,小孩以后初中也方便,你觉得怎么样?」 夏溪认真想了想,最后侧身对着我,郑重道:「安安,我看中了另外一个双语小学,高中后直接出国的那种,虽然配套设施和费用有些贵,但也能承担。」 我顺口问:「多少钱啊,我可以分担些。」 「加上课外出国的一些,12来得五六百万吧。」 五六百万… 我打了个嗝儿。 算了算我的工资,加上绩效、补贴等等,十二年估计将将就就够呛。 「小溪,本来我还想歇歇,如今一看,还得继续奋斗养孩子啊。」 「什么啊,不用你的钱,我爸前两年内退,和朋友们开了个传统文化培训机构,我当时把房子卖的钱全投了进去,本来是出于人情往来,毕竟第一年没挣什么钱,没想到去年净利润一下七位数,我赚了不少呢。」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有家业继承的富二代啊。」 夏溪被我的话逗笑,「对啊,加上今天你给我的这张股份礼金卡,我也算是个富婆了吧。」 我打蛇随棍上:「嗯,求包养。」 「开车呢,正经儿点儿。」 夏溪揪住我的胳膊,在我龇牙咧嘴的求饶下,她才松了劲儿。 下车前·,她碰了碰我额头,皱眉说:「怎么还有点儿烧啊。」 我安慰她:「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主要之前熬了两个大夜,出门吹了寒风,所以有些感冒,虽然喝了药,但症状还是没压下去,依旧有些咳嗽低热。 夏溪昨天还炖了鸡汤,说我最近太忙了,要补补身子。 喝完后觉得,确实补身子。 送人回家后,接到科主任的电话,说有个紧急会诊参加。 我匆匆感到医院,换好衣服后等电梯,见两扇电梯还在一楼,便想着只有三层楼的距离,直接走楼梯上去算了。 快到会诊厅的时候,我有些眩晕,口渴咳嗽,发汗手抖。 心脏抽痛,每唿吸一口就疼。 我意识到自己肯定病了,跌跌撞撞走到会诊室,费劲推开门后,还没开口,就直挺挺摔在地上。 脑袋嗡嗡的,模模煳煳看见一堆白大褂拥上来,心外的科主任明晃晃的地中海格外显眼,他捏着我的脸,很是着急:「小安,快说话,说话。」 我费劲张嘴,可实在出不了声儿。 紧接着眼前一黑,晕厥了。 第38章 后院失火 醒来的时候,看见黄主任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我就意识到自己进icu了。 即使带着面罩,可唿吸依旧不畅,身上各种管子,隐约听她说,上了体外临时起搏器,还说我进来的时候心脏已经停了,紧急会诊时全院的心内专家来了一半。 一切声音都像隔层玻璃,等着听黄主任说下一句话,却又晕了过去。 就像走在看不见尽头的沼泽,战战兢兢朝远方光亮处走,痛苦的是,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会死吗? 那夏溪怎么办? 思绪像杂草般蔓延,我竟想起幼时我家的邻居,王阿嬷。 她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周都会去做礼拜。 偶尔有活动时会带上我,去教堂听唱诗班的歌声,低头默默做祈祷。 我是坚定的无神主义。 拿起手术刀后,更是如此。 什么天主、上帝,我不信这些。 可是…… 我现在很害怕。 好不容易,我和夏溪经歷那么多坎坷,好不容易再次走到一起。 可只幸福半刻,就又要收回去了吗? 如果真的存在天父,能不能有片刻的体恤怜悯,放过我们。 第80页 我们已经不奢望得到其他人的祝福,一直小心翼翼躲着世人眼光生活着,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生活着。 如果真的有命运存在,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我从没奢求过有电视剧那般完美结局,只希望能和夏溪,如普通人般过完这一生。 心每跳动一下,就觉得疼,好像有东西强力压拽着。 沼泽中气泡,在微光的折射下,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里面倒映着我和夏溪生活的点滴。 明明近在咫尺,可我却不敢抬手,害怕触碰后就会破碎。 走不动了,我站在沼泽中,觉得身子渐渐下沉。 该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每一寸陷入泥淖的皮肤都格外刺痛,好像刀刮般。 忽然,我听见夏溪的声音。 「安安!」 我睁开眼,耳边闯入无数仪器的滴答声。 一位护士看见我,激动按下床铃:「黄主任,安医生醒了!」 我昏迷了四天,可却觉得过去了十几天。 才清醒时,看见的一切都是涣散的,大腿上有两根管子,知道同事们给我上了ecmo。 胸口特别疼,应该做了心肺復甦。 推出这两点,我就猜出之前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黄主任飞快走进来,站在床头,开始核对数据检查,一脸严肃的告诉我病情。 一堆的专有名词后,黄姐免去了解释,直接说是病毒性心肌炎…… 我其实猜出来了,确定后,反而有种安定感。 黄主任说:「这几天你对象一直在外面,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签同意书的时候很干脆利落,行事作风挺像你的。」 夏溪像我? 这说法蛮好笑。 黄主任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麻醉科的那帮人来了个评选,结果在所有外科主任夫人中,你家那位是最漂亮的。」 我家那位? 这个称唿我很喜欢,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下午探视她就进来了,你好好想想该说什么。」 说什么?我忽然好奇一件事,嘶哑着嗓子问:「她哭了吗?」 「没有吧,我每次经过,她都挺冷静的坐在那儿。」 听完黄主任的话,我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下午探视时间,许多病人家属都进来了,同样的外套中,我一眼就认出了夏溪。 她走到我床边坐下,静静地望着我,还没说话,眼泪先留下来了。 我并不是喜欢说煽情话的人,看见夏溪哭的厉害,哑着嗓子开玩笑:「他们都说你特别冷静,怎么现在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不知道。」夏溪摇着头,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就是一看见你就绷不住了,一看见你才特别害怕,觉得六神无主了。」 「怕什么……,我不会丢下你的。」 「嗯。」夏溪吸着鼻子,挤出一抹笑,「知心今晚回国到天河机场,她说叔叔阿姨身体不好,所以就没通知他们。」 我看见夏溪眼中的血丝,心知这几天都是她在外面操劳,想让她回去休息,可夏溪却完全不给我插嘴的机会。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话多。 「我问黄主任了,她说这个病来得快去得快,只要好好治疗,后遗症也不会很严重。」 「这几天小齐专门给我打的医院工作餐,他忙前忙后帮我了好多事,等你好了我们得好好的谢谢他。」 「对了,我爸妈知道这事后,过来专门照顾在在,让我专心照顾你。」 听着这些话,我迷迷煳煳又睡了过去。 明明就躺在床上,可却觉得太累,眼皮不一会儿就合上了。 在icu呆了九天,每天听着各种机器的报警声,吃药、输液、做检查,像是循环一样的流程。 好气又好笑的是安知心,这丫头进icu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姐,托你的福,我这辈子第一次进icu,原来和电视上的不一样啊。」 元旦那天,我终于转到普通病房。 夏溪办了陪护,虽然有知心帮忙,但她还是固执每天晚上陪我。 第二天清晨,我被尿意憋醒,看夏溪在旁边睡得沉,没忍心打扰她,悄咪咪的下床。 上完厕所,我走到夏溪身边。 她睡在陪护床上,一只手还抓着我被子一角,应该是以为这样,我有什么动静她就能感受到。 想起每天小齐会给我们带早餐,我准备出门等他。 抓着走廊上的扶手慢慢走,最后走到电梯等候间,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风景。 灰濛濛的天渐渐有了光,太阳升起后,高楼像是镀了一层银,边界处散发着光晕。 「师姐?!」 听见小齐的声音,我扭头看向他,笑道:「早啊。」 「你一个人?小溪姐呢?」 小齐坐在我身旁,他手上提着保温袋,里面是我们三个今天的早餐。 「睡觉呢,你别打扰了,陪我聊聊天呗。」 小齐哦了一声,乖乖的陪我坐着。 我说起在icu的事,提起自己竟然求神保佑,现在想想真的很不可思议。 「师姐,我觉得神明真的在保佑你们。」 小齐的语气格外认真,我收起笑容,静静听他讲。 「那么多地方,你偏偏晕倒在专家会诊门口,又是一个心血管类的专家会诊,这不是神明眷顾是什么。」 第81页 「师姐,你心跳骤停的时候,心内的兄弟们已经换好无菌服随时准备上手术了,你的术前检验都是一路绿灯,那天晚上我们都以为你不行了,是科主任说再试一次,这才把你拉回来。」 「师姐,我觉得,你的祈祷是有效果的。」 我听后有些内疚,很是歉意的望着他:「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我们还好,毕竟都是医生,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倒是小溪姐……」 小齐抱着保温袋,看着窗外,像是回忆。 「收到病危通知和医疗风险建议书的时候,小溪姐手都抖成筛子了,可签字的时候眼睛都不眨,说什么方案都行,只要能把你救回来。」 「她买了个行军床,全天待在icu门外守着,我每次给她带的饭,扒拉两口就吃不下了。」 「师姐,我看得出小溪姐特别怕失去你,真的。」 「不过……」 小齐顿住,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示意他说,没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小齐终于开口:「师姐,你们的关系……全院都知道了。」 是这样啊…… 我明白小齐担心什么,费力抬起胳膊,拍拍他的手臂:「从鬼门关走一遭,还会在意这些。」 而且我发现,夏溪好像变了。 昨天她替我收拾旧衣服,准备拿去洗,旁边床位的年轻女孩笑呵呵道:「你们感情真好,好羡慕安姐姐有这么好的闺蜜。」 「妹子,我们不是闺蜜。」夏溪很顺口道,「我是她女朋友。」 临床妹子愣住,我也愣住。 要是以往,夏溪应该会默认『闺蜜』的称唿。 我没想到她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坦诚。 临床妹子明显有些慌乱,措手不及下,拿了个苹果问我:「安姐姐,吃不吃香蕉?」 我接过苹果,道了谢后,发现夏溪哼着歌去洗衣服了。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心真正的安定下来。 虽然之前我们彼此有过保证,但只有那一刻,我才无比确定,夏溪不会再离开我了。 想到这儿,我站起来,缓缓朝回走。 若是夏溪醒来看不见我,肯定会着急的。 住了半个月的医院,科主任大笔一挥给了我一个月的病假,我心安理得的回家修养。 夏溪为了方便照顾我,已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而安知心回阳城的票是除夕那天早上的,在那之前只能将就住在书房。 安知心高考后考到香港,学的国际贸易,大二又作为交换生去了美国,明年就毕业了。 除夕前天晚上,我们吃完晚饭后,安知心谈起未来规划,她说想申请读博。 夏溪坐在我旁边,很是贊同:「好呀,多读书没坏处的。」 我知道夏溪有学歷崇拜,但也清楚安知心并不是个喜欢读书的性格,毕竟高中时经常向我倒苦水,说学习无趣。 不管是作为姐姐,还是作为经歷过的前博士生,我都有必要提醒她:「走学术很累的,基本要靠熬着,你不是不喜欢搞研究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觉得研究也挺有趣的。」安知心转着杯子,像下了莫大的决心,「姐,我奋发上进了,你该高兴才是呀。」 我还没开口,夏溪的电话就响了,她接了后说出门一趟,我提醒她别回来太晚,也没太放在心上。 安知心吐槽我:「唉,我这每天看你俩蜜里调油,明天终于能逃开这个糖罐子了。」 「行了。」我拉着安知心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事出反常必有妖,去年还听你吐槽说读完就回国,今年怎么就变了主意?」 安知心有些别扭,眼睛左瞟右瞄的,最后拿出平板,调出两张照片。 「姐,你看这两张照片,有没有不同?」 我拿过来瞅了瞅,发现都是我的毕业照,不过一个是整个学院的,一个是我们班级的。 「怎么了?」 我看不出那里不一样,毕竟同一天差不多时间照的,就连学士帽倾斜的角度都十分相似。 「我当时一看,就知道拍这张照片时,小溪姐肯定站在相机后。」安知心滑到第二张照片,指着我说,「你没发现你眼睛都亮了?」 被对方这么一说,我反覆对比,不得不承认第二张确实看着精神些。 记得我毕业那天,夏溪早上临时加班,来的时候已经错过毕业典礼和医学院大合照,正巧赶上我们班拍合照。 我现在都还记得,她那天穿着浅紫色裙子,看到我后急匆匆跑来,在摄影师身后停下,笑呵呵地朝我招手。 可是,这和安知心读博有什么关系? 我当即拉住她问道,见这丫头不好意思低头笑,带着几分羞涩对我说:「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看着她拿给我的照片,发现上面全是女生,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 电光火石间,我仿佛看见我妈,很是气恼地指着我鼻子。 「姐,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能笑的这么开心,就像在看特别喜欢的东西,从那刻开始,我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他。」 我脑袋终于转过圈儿:「你喜欢拍照的那位?」 「嗯,按说是你的学弟,目前在纽大读研,他说准备读完博士再回国。」 学弟?我松口气。 第82页 看着安知心踌躇满志的模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击她的话,只能告诉她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 回到卧室,看着时钟指向八点,夏溪已经出门了一个小时。 夏溪床头放着一本小王子,我拿起来翻了翻。 忽然电话响起,发现是赵珂的,我直接按了免提。 「安知乐,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我已经习惯对方的大惊小怪,漫不经心的问:「看见什么了?」 「就你家小区门口,倪博从背后抱住了夏溪!」 手中的书掉猝然在地上,我忽然意识到,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倪博的消息了。 赵珂声音如同大喇叭般冲出话筒。 「安知乐,有人撬你墙角啊,后院失火了!」 我翻个白眼,准备挂断电话下楼时,赵珂又颇为困惑道。 「哎咦?等等,夏溪把人推开后跑了,但又被倪博拉住了,哎咦,到底什么情况啊?」 哼,什么情况? 我也想问。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朋友们好,本文应该会在41章完结,预计会在下周结束这篇故事。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大家有想法的话可以留言,徵求大家意见后我会在髮结局那天确定,虽然我这边目前还没动笔,但会努力码的,微笑.jpg 祝天天开心,事事顺遂。 第39章 祸兮福兮 挂了电话后,我本想出门看看,可走出卧室后,我便放弃,又折回来了。 应该相信夏溪。 与倪博的事,或许她以后……会主动告诉我。 毕竟坚信与夏溪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插入其中。 只不过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吃醋,又是另一回事。 我坐在床头,心头不免泛酸。 十分钟后,终于等到夏溪回来。 她洗漱好后,上床依偎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抱着我。 我揉着夏溪头髮,直觉她心里有事,轻拍她后背,问道:「怎么了?」 「倪博来找我了。」夏溪调整姿势,把头埋在我肩膀中,声音糯糯的,「他说计划订婚后出国定居,邀请我参加他们的订婚宴。」 以我对夏溪的了解,她应该只说了一半,而且让她略微苦恼的事情,应该是没开口的另一半。 我不想逼问她,等她想告诉我时,自然会开口。 于是捏了捏她的下巴,语气轻松道:「挺好的呀,你们是髮小,他订婚确实该邀请你,不过既然是订婚,那要不要随份子啊?」 夏溪没回答我,半晌仰头看向我:「安安,你陪我去好不好?」 面对这个要求,我愣住了。 记得我们分开的前两年,夏溪亲戚结婚什么的宴会忽然多了起来。 第一次听说时,我试探地表示想陪同参加,毕竟想藉此潜移默化的加入夏溪的家庭,可见对方面露为难,便再也没开过口。 没想到,这次夏溪会主动提。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正月初六,我和夏溪一大早起来,去接她的父母和在在。 夏溪母亲比记忆中老了许多,也不復上次见面的强势,看见我后笑了笑,问我身体恢復的怎么样。 我颇受宠若惊:「挺好,刚好赶上过年,医院放了我一个月的假,好好休息就行了。」 「没事儿就好,听溪溪说你进了icu,我们都吓一跳,话说回来,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一定要注意身体。」 夏溪母亲竭力表达着关心,我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忍不住望向夏溪。 她正蹲着整理在在的衣服,但看得出一直偷偷注意我这边的情况,碰上我的视线后挑眉,让我放心。 我意识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夏溪肯定对她父母做了不少工作。 我们都曾为这段关系努力,希望能得到父母的认可和祝福。 想到这儿,心里不免感动。 十点开车去酒店,夏溪父亲坐在副驾,夏溪和她母亲带着小孩在后面。 这是我第一次见夏溪父亲,清瘦儒雅,说话斯文,身上的书卷气浓郁到溢出来。 想起倪博说过,夏溪父亲得知夏溪受欺负后,气沖沖地拿着刀去教训那一家人。 如今打量夏溪父亲的模样,真的很难想像那场景。 他一定很爱夏溪。 一路上,夏溪和她母亲在商量在在教育,夏溪父亲则沉默着,不发一言。 等红绿灯时,对方忽然开口:「安医生,溪溪说她想在江城定居,我和老伴儿没什么意见,就是希望你们今年找个时间,让双方家庭见一面,也好支持一下你们小两口的生活。」 我还没说话,夏溪凑上前道:「爸爸,我和安安生活挺好的,钱也够花,不用你们支持。」 「不是钱的问题。」夏溪父亲无奈望着夏溪,「我和你妈才知道,你不声不响收下安医生父母的金手镯,那我们作为亲家也得表示回去,这是礼节。」 夏溪母亲点头:「对啊,而且你们既然决定好好过日子,不办酒宴就算了,但我们做为父母,总得表示些,不然总是同居没个名分也不好。」 夏溪打断她母亲:「妈,我们法律上就结不了婚。」 「法律是法律,情理是情理,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明白?吃一堑长一智,结亲就得双方父母见一面,为人怎么样?家里做什么的?性情如何?我们都要了解清楚的,免得我和你爸啥都不知道,别人一问三不知,传出去多难听,跟你被拐了似的。」 第83页 夏溪听到这儿害羞了:「不用吧,我是和安安过,又不是和她父母过。」 在在咬着棒棒糖,小手抓住夏溪,脆生生问:「那我怎么喊小安妈妈的爸爸妈妈?」 车内沉默了,我感觉到气氛有一瞬的停滞,扭头对小孩说:「喊爷爷嫲嫲。」 「妈妈?」小孩一脸惊诧,「那我不就有三个妈妈了?」 我笑着纠正:「是嫲嫲。」 小孩挠头:「不就是妈妈么?」 夏溪抱起小孩:「是方言,嫲嫲。」 「哦,嫲嫲……」小孩一遍又一遍默念,最后双手一拍,「记住了,嫲嫲。」 来到酒店后,倪博的父母站在厅门迎宾,他们拉住夏溪父母,脸上是他乡遇故知的欢喜,用方言说个不停。 夏溪登记完后,牵着我过去打招唿。 倪博母亲打量我,目光很是好奇:「你就是安医生?」 夏溪母亲没等我开口,提前道:「是,我们溪溪对象,在在的小妈,可优秀了。」 倪博母亲面露可惜:「唉,说起这个我就遗憾,这丫头我是从小看到大,一直以为最后会进我家,心里惦记着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夏溪父亲笑着,「孩子幸福就好,我们这些老古董顾好自己就行。」 我站在旁边赔笑,听着他们寒暄,实在不知该如何插话。 还是夏溪拉着我进入内厅,帮我逃离。 我们躲在角落聊天,在在捧着碟子吃甜点。 想起夏溪母亲刚刚的表现,我忍不住偷笑,低声对夏溪说:「你妈妈一点儿都没变。」 「啊?」夏溪放下果汁,「什么意思啊?」 「那句优秀的形容词。」 我说起第一次见夏溪母亲的场景,当时她也如此形容倪博的,脸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自豪。 夏溪噗嗤笑出声:「我妈退休前在学校当教导主任,评价人就是不及格、良好、优秀这几个词,总不能说你不及格吧。」 「这么说,我这评价还挺高的。」 「是相当高!」夏溪锤了锤我大腿,「好啦,收敛点,知道你今天得意呢。」 我见没人注意这儿,搂住夏溪的腰,凑上去亲了亲她脸颊。 「多亏你这位好媳妇,我才能得意。」 实话实说,本来出门前我一直忐忑,想着夏溪父母要是不接受我怎么办,甚至做好了被冷落无视的准备。 但他们好像并没排斥我,但也没特别关注我,态度不远不近,其中的度刚刚好。 我能感受到他们传达的态度。 因为夏溪,所以他们接纳我,但也在考察中。 在在朝我伸手要抱,噘嘴说憋不住了要上厕所,我抱起小孩朝卫生间走,刚起身就被夏溪拦住:「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带在在去。」 我知道对方担心我的心脏:「没事儿,我都好的差不多了。」 说完抬头,看见夏溪冷冷瞪着我,一幅不听话就看着办的表情,求生欲一下涌起,我当即松手放下小孩,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那我在这儿等你。」 我的个乖…… 看着夏溪离开的背影,我松口气。 我还挺怕她冷脸的。 憷得慌…… 低头开始查看邮件,虽然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可作为博导,还有不少学生的事要处理。 一人坐在我旁边,刺鼻的浓郁香水,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准备侧身避开对方,却听那人开口:「安知乐,好久不见。」 看向打招唿那人,我想了好久才记起,对方是倪博的前女友。 应该是南湖会堂表白的那位。 听到名字后更加确定,毕竟我挺感谢她的,因为那场盛大的告白,让我有机可乘,勾得夏溪首次主动回应我。 客套寒暄几句,对方还没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提起了夏溪:「听说你们还在一起?」 我点点头:「对。」 「真羡慕啊,我想他应该也很羡慕你。」 顺着对方的视线,我看见拉住夏溪聊天的倪博。 今天那位精英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唯一与平常不同的,是头髮做定型了,西装领口配了红色方巾。 听见倪博前女友的说法,我觉得好笑:「他有钱有资源的,怎么可能羡慕我这个小医生。」 对方意味深长望着我,举起酒杯晃了晃,笑道:「安知乐,你看过倪博的ins吗?」 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提起这个。 其实我与倪博并不熟,联繫仅限于夏溪。 「名字和倪博微信号一样,你去看看他交往的女朋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了……可别告诉今天的女主角,毕竟是我偷偷观察才发现的秘密。」 说罢,她用酒杯碰了碰我桌子上的橙汁儿,笑吟吟地起身离开。 倪博的ins? 我拿起手机,打开梯子。 刚搜到人,夏溪就回来了,她坐在我旁边,偷偷指着站在中心那位女生:「安安,那位就是倪博未婚妻,好不好看?」 听说倪博未婚妻才二十三岁,能让恋爱如同换衣服的倪博收心,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漂亮。 我抬眼瞅了瞅,眉头下意识皱起来。 好像…… 我可能猜出倪博前女友的意思了。 确实是个美人儿…… 只不过,眉眼肖似二十多岁的夏溪。 第84页 尤其是侧脸,灯光落下,下颌线和鼻樑的轮廓与夏溪几乎一模一样。 但她没夏溪长得精緻。 只是形似罢了。 我握住夏溪的手,低头亲了亲她手背,认真道:「没你漂亮。」 夏溪偷笑,偷偷捏了捏我的腰,哼了一声表示嫌弃:「在外面呢,你动作收敛点儿。」 「好。」我握住夏溪的手,五指相扣,笑着揽过她肩膀,「我尽量。」 第40章 职业暴露 十一点五十八,订婚宴开始。 主持人说着喜庆话,场子渐渐热闹起来,夏溪照顾着在在,我开始刷手机看倪博的ins。 果然如此。 倪博这些年交过的女友,四个巴掌都不一定数的过来。 只不过从前年开始,忽然空白了。 前年…… 应该是回国见到夏溪那一年。 划过那些女孩的照片,发现她们的五官多多少少与夏溪有些相似。 我忽然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对夏溪直来直去,行动上从未迟疑。 有时回想过去种种,也不免会懊恼,觉得最初太强迫夏溪。 可一方面又觉得,那时我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所以遗憾,但并不后悔。 看着倪博ins上的图集,我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也理解了,为何他知道我和夏溪关系后,莫名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本以为他是讨厌同性恋,如今看,怕是不仅如此。 这份讨厌中还夹杂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妒忌,就像潜意识中,对夺走喜欢东西之人的厌恶。 当然,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喜欢。 歪头靠在夏溪肩膀上,她回头望向我,很是担心道:「是不是声音太大,心脏不舒服?」 「我哪有那么脆弱。」我张臂搂住夏溪,悄悄问她,「我们要不要也办个婚礼?」 「不要。」夏溪态度干脆利落,看上去心有戚戚,「从早忙到晚,你身体扛不住的。」 不知为何,我想起当初她穿婚纱的场面,顿时心生醋意:「果然有经验,哼。」 「安安,我……对不起。」 夏溪抿嘴,我看出她很难过,顿时懊恼自己吃什么瞎醋。 「小溪,对不起。我只是……」我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我只是有些吃醋,抱歉啊。」 「不用道歉。」夏溪抓紧我的手,轻声说,「我都知道。」 那边主持人让倪博讲话。 客气的介绍后,他视线落在我们这边,半晌又错开。 他像感嘆般,表情却是自嘲:「我自诩聪明,也算事业有成,交过不少女友,却一直没决定成家。」 「我也奇怪为什么,直到某天忽然发现,原来很久很久以前,我已经错过了最合适、最喜欢的人。」 「我很讨厌这种后知后觉,它让我清醒的痛苦,让我知道事情早就尘埃落定无法改变,让我明白即使付出所有努力,甚至我的一切,都无能为力改变我们的关系。」 「很可笑,在我发现这份感情,决定不顾一切勇敢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就像一盒巧克力,我以为一直会放在冰箱,可某天终于想起时,却发现它被做成了巧克力蛋糕,无论我如何剥离,投入多少时间和金钱,它永远无法和蛋糕分开。」 宴席上说这话,引起了不少波动。 我一直观察夏溪的反应,她入神地听着,好像并没察觉倪博故事中的主角是她。 「小安妈妈,抱。」 在在朝我伸手,我就势把他抱在怀里。 可能听到倪博的比喻嘴馋,小孩指着桌上的巧克力慕斯方块蛋糕:「我想吃。」 我便拿了块,伸手准备给小孩时,被夏溪拍开。 她毫不留情的拿走蛋糕:「他今天吃太多甜食了,会长虫牙的。」 说着,捏了捏在在鼻子:「不许吃了。」 「小安妈妈……」 在在望向我,面带乞求,撒娇似抱住我胳膊。 我霎时心软了,想说多吃一块没什么,刚张开嘴,就见夏溪略带威胁的表情,顿时把话咽了进去。 拍拍小孩后背,哄道:「咱们明天吃哈。」 在在很是委屈,怂搭搭垂着脑袋,一脸的不开心。 夏溪也有些不忍心,在我耳边说:「我们带在在出去走走吧,免得一桌的甜点,他看着眼馋。」 「好。」 我和夏溪牵着在在,从侧门偷偷离开。 外面在下雪,小孩很快就被雪花吸引了注意,不再念叨明天吃什么点心,开始跑着接雪花。 我举着伞,和夏溪站在不远处,看小孩一个人玩闹。 见对方表情轻松许多,我笑道:「故意出来的吧。」 「啊?」夏溪挽着我的手,瞪大眼睛仰头,一脸奇怪,「你怎么知道?」 听夏溪这么问,我便明白了。 看来是知道的。 「听倪博那话的意思,他一直以来都喜欢你。」我语气略带吃味,也有些试探的意味,小心翼翼问道,「后不后悔和我在一起?」 「我后悔……没能早点儿回来找你。」 夏溪中间的停顿差点把我吓死,心情像是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 「安知乐……有件事,很久以前就该告诉你了。」 第85页 这还是在一起后,对方第一次连名带姓喊我,我竟觉得忐忑不安,盯着她问:「什么事?」 「我爱你。」 夏溪声音轻柔,她望着漫天雪花,脸颊粉红。 这三个字像熨斗,轻轻地,一下抚平我所有的小情绪。 我笑着逗她:「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夏溪真的重复了一遍,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可能看出我眼中戏嚯,狠狠掐了我一下。 疼得我倒吸一口气,应激反应下眼泪唰的流出来。 她笑呵呵的威胁:「感动到流泪了?还听不听?」 「听还是要听的。」我抓住她的手握住,「一辈子都听不够。」 「那以后慢慢和你说。」夏溪看向小孩,浅笑嫣然,「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结束病假后,我又回到从前两点一线的上班生活。 不过也有些不同。 同事们体谅我,取消了我的夜班,也尽量让我按时下班。 现在家里有夏溪照顾,每天回去都有做好的饭菜等着,短短一个月胖了五斤。 夏溪父母走前拜託我们帮忙看房,说以后跟着夏溪来江城养老。 在在最后半学期的幼儿园,小孩聪明懂事,每天晚上我在书房看论文,他就待在矮桌子上读书,专注力算的上优秀。 夏溪对针织有了兴趣,我和小孩看书时,她就坐在地毯上,对着一堆线团琢磨钩针,还给我们各做了一条红色围巾。 我如此幸福,有时会觉得过去几年的煎熬,都值得。 三月底某天,小齐跑来找我。 我正吃早餐,他也捏着个包子在啃。 他年初当了住院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髮际线有些略微后移。 他嘿嘿笑道:「师姐,他们中药部的有个团购买房的,你要不要考虑啊?」 「哪里的啊?」 「三环内,离医院距离还好。」小齐塞我一个宣传册,「你和小溪姐现在一起住了,在在总不能一直睡书房吧。」 换房这事也是我最近在考虑的。 当初买房的时候,我完全没考虑会有小孩,所以直接把九十平的一个卧室腾出当书房。 孩子长大需要私密空间,我本来也打算,这两年买个三室的房子。 翻了翻宣传册,地段还可以,出乎意料的是,离夏溪中意的私立国际学校还挺近的。 「拉我进群吧。」我拿出手机,扫了小齐的二维码,见他也在群里,问道,「你也要买房了?」 「嗯,」小齐笑的脸皮都褶起来,「我有对象了。」 我刚想问对方怎么认识的,就听广播响了,说附近发生了严重交通爆炸事故,四十几人受伤,一大半全送我院了,让没有手术的外科医生去急救部大厅集合。 我放下啃了一半儿的玉米,小齐吨吨吨把豆浆一口喝完,我俩急急忙忙朝急诊层跑去。 走到一半儿遇见急诊科护士长,她直接抓住我。 「安主任,你现在就跟我去术前准备!」 无菌消毒后,我站上手术台。 看着屏幕上的急检报告,术前八项部分结果还没出来,但目前情况紧急只能先手术。 以往收尾缝合都是一助做的,那天医生不多,我便自己上手缝合了。 我的注意力已经相当集中,虽然已经很小心,可缝合针还是割破我的手指,伤口还比较深。 当场做了处理,把血挤出后沖洗,涂了酒精后换了双手套继续。 终于做完这台急救手术,在急诊主任的口头感谢下,我回到住院部继续上班。 像这种院内紧急召集支援的,每年都会有一两次,我们已经习惯了。 第二天,我刚结束一场学研会,手机就响起来。 是检验科的李主任,算是我同门师兄,特别喜欢张罗院内华工系的聚餐。 我收拾着资料,很轻松问他:「怎么了?又要吃饭?」 「小安……」 李师兄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严肃,我鲜少见他如此正经,心顿时提起来。 「你昨天手术患者爱滋阳性,cd4计数只有19,你赶紧抽血,再去院感拿阻断药!」 爱滋阳性…… cd4计数为19…… 手中的资料散落一地,我捏着手指上的创可贴,觉得眼前一黑。 找护士抽血时已经基本冷静,唯一觉得庆幸的是,昨天夏溪身体不舒服,我虽然想,但并没进行亲密行为。 捏着职业暴露登记表去院感办,脑中反覆确定割破手后的处理步骤,宽慰自己操作合理及时,应该不会有事,可又很是恐惧,担心万一被感染怎么办。 不是没给艾梅乙的病人做过手术,毕竟医生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救死扶伤是为医者的责任。 上学时,医学伦理已经说的清楚明白。 三个基本伦理学原则:病人利益第一、尊重病人、公正。 有人说这是对医生的道德绑架,但授课老师说,这是为医者的道德标准。 所以不管传染风险多高,只要是病人,我们必须义无反顾的救治他。 从拿起手术刀,我从未退缩过。 可以往都是在知道的情况下,而且术前术中术后的防护级别也是最高,如果有意外也会第一时间打针吃药。 而这次…… 第86页 我仰头看了看走廊的电子表。 十点五十分…… 已经过了24小时最佳阻断期。 院感办最后确定是三级暴露,使用强化用药程序。 领了齐多夫定等五六种药,连服28天。 我拎着一袋子的药苦笑,中午实在没胃口吃饭,坐在天台上吹风。 在icu躺着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无力感。 完完全全,听天由命的感觉…… 三四月的风还很冷,吹的耳朵发凉,我望着栏杆发呆,满脑子想着若是不幸中枪了该怎么办。 夏溪该怎么办…… 在在该怎么办…… 本就是受人另眼看待的同性恋,再加上爱滋,怕是真的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了。 心底全是不安和痛苦,我甚至都没察觉小齐何时坐在我旁边的。 他拎着盒饭,递我一盒,见我不接又放下。 「师姐,我听李师兄说了。」小齐捏着盒饭,语气也小心翼翼,「我问了疾控的同学,他们说这种情况感染机率不大,72小时内吃药阻断率能达到99.5%。」 「我知道,但……概率问题,永远都没有百分百的。」 可能听出我语气低落,小齐拍拍我的肩膀,还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开口。 他心里也清楚,那些安慰的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听上去都太冠冕堂皇。 要是以前,我不会如此恐惧,可现在拥有了最不能失去的生活,所以开始惧怕风险,哪怕发生的概率低微,也会害怕。 「别告诉你小溪姐。」我起身拍拍小齐肩膀,「拜託了。」 回到家,在在扑向我:「小安妈妈下班啦!」 我第一反应是闪开,小孩咯咯笑地追着我,最后抱住我腿:「小安妈妈,我今天通过笔试了呢。」 想揉揉小孩的脑袋鼓励,手伸到一半儿又收回来,我假装弯腰换鞋:「在在真棒!」 「那下个月的父母面试,你能不能和我妈妈一起去呀?」 父母面试? 我还没回答,夏溪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在在,小安妈妈要换衣服,你别缠着她,过来帮我端饭。」 「来啦!」 在在乖乖放开我,哒哒的朝厨房跑去。 我换好居家服,对着镜子整理表情,确定看不出异样后才去餐厅。 四菜两汤,比平常格外丰盛。 我坐在夏溪对面,她笑道:「在在通过了笔试,所以做了他喜欢的菠萝咕噜肉和糖醋排骨,表示鼓励。」 「好啊。」我对小孩竖起大拇指,「再接再厉。」 在在挥着小拳头,气势昂昂:「保证完成任务!」 听夏溪说,在在虽然通过笔试,但接下来还有一对一面试,结构性面试…… 我恍恍惚惚听着,心里纠结要怎么告诉夏溪,我有可能职业暴露的事情。 「安安?安安!」 听见夏溪喊我,我急忙抬头:「啊?」 「今天太累了吗?」夏溪表情很是担心,抓住我的手问,「怎么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啊。」 「是有点儿累。」我放下筷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最后学校还要对父母面试,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很意外夏溪的提议,也觉得犹豫,我问:「我们的情况,学校会不会……」 「没关系,在在自我表达里把我俩都介绍了,我看老师们好像没什么意见,态度也挺尊重的。」 「那……什么时候?」 「得等在在通过面试,估计三个月左右吧。」 三个月,刚好是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吧。」我没给准确回答,「看情况。」 第41章 大结局 晚上,我迟迟无法入睡。 身旁夏溪的唿吸平稳,我侧过身偷偷打量她,见她睡相安稳,我亲了亲她的头髮,起身倒了杯水,站在阳台发呆。 已是深夜,可外面车流不息,像一条延绵不绝的灯带,不远处的商场依旧霓虹灯闪。 我胳膊搭在吧檯,看着外面夜景。 很美,却无心欣赏。 我很少有这么彷徨失落的时候。 真的很委屈。 因为是紧急安全事故,患者昏迷不醒无法询问,而他的标本检测又恰好排在最后一批。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没有隐瞒、延误、渎职的情况。 多么荒谬…… 没有过错方,却有可能产生一个受害者。 后悔吗?我垂眸看着手指上的伤口。 与其说后悔,不如说觉得倒霉。 如果感染上,我的事业……可能就此为止了。 不能再拿手术刀,研究也无法进行,或许从此在本行销声匿迹。 越想心越重,郁闷化解不开,我按着鼻樑,长长嘆气。 有人从后面抱住我,不用想就知道是夏溪。 我擦去眼角的湿润,转身面对着她,很不好意思:「怎么醒了?起来时吵到了你?」 夏溪摇头,抱住我的腰,靠在我身上。 「安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我……没事儿。」 「没事儿?」夏溪仰头看我,略带质问,「真的?」 「嗯。」 我点点头,见夏溪凑上来要吻我,下意识后仰,别头躲过。 夏溪愣住,我也不知所措,眼神躲避她的疑惑。 第87页 半晌,夏溪开口:「心情不好?」 「我……」我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坦白,「昨天手术职业暴露了,我可能会感染上爱滋。」 终于说出口,可短暂的轻松后,便是等待回答的忐忑。 夏溪会如何反应? 我相信她不会离开我,可害怕看见她露出提防的表情。 幸好…… 她只是很心疼的望着我:「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是在害怕这个?」 我抓住她的手,低头道:「嗯。」 「安安,我听他们说,只要吃药就没事的。」 夏溪语气平和,没有丝毫介意,她的态度像一针镇定剂,我也跟着安定下来。 我深吸一口:「我是怕万一。」 「如果万一,那我们该吃药就吃药,该治疗就治疗。」夏溪靠在我肩膀上,「安安,你要是不想在这儿,我们就出国定居,顺便结婚,但我不想再穿婚纱了,咱们宣誓领证后就办个简单的聚会……」 夏溪的话天马行空,我终于有了片刻的轻松,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我问她:「怎么忽然计划这么远?」 「我是想说,」夏溪抱住我,很认真的与我对视,一字一句,「安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说罢,她双手扣住我的脸颊,可能害怕我躲开,力道颇大。 我任由她亲,嘴唇,脸颊,额头…… 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 最后,她坐在我腿上,双手搁在我肩膀上,笑呵呵看着我:「吶,这就算盖章啦。」 我望着夏溪,心中升起许多感慨。 回头想想,好像这次,我根本就没担心她会离开,我只是害怕会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活。 「夏溪……」 「嗯?」 「没事儿。」 其实我本想道谢的,谢谢她陪着我,谢谢她留在我身边。 可这些话,说出口感觉太生分。 我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重复说:「我爱你。」 每说一句,夏溪就会回答:「知道了。」 我们一应一合,十几遍后,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在这一刻,我终于不再害怕恐惧。 我想,命运给我的任何意外,不管是哪一个,我都已经可以坦然接受。 六一那天恰好周六,我和夏溪带小孩去长沙世界之窗玩。 晚上回来时,在高铁上接到赵珂电话。 因为开始是一串陌生号码,我拒接了几次,但它锲而不捨的响起,就在我准备打静音时,夏溪劝我接一个听听。 刚按下通话键,就听赵珂醉醺醺的吼着:「我他妈再回头就是猪,猪狗不如的猪……」 音量大到我差点突发性耳聋,果断挂掉。 果然发泄完得赵珂,再也没来电话。 夏溪很担忧:「赵师兄没事儿吧。」 「我都习惯了,他和你哪位帅哥师兄这些年分分合合,每次都会来这么一出。」 而且每次开场白都差不多,皆是痛心疾首表示绝不回头。 可结果呢…… 给在在裹紧毛毯,见夏溪依旧担心,道:「那等会儿到站,我先送你们回家,再去看看赵珂。」 「我打的回去就行,你先去看赵师兄吧,他的状态听上去不太好。」 我反覆表示没事儿,但还是拗不过夏溪,看她抱着孩子坐上出租,我开车去赵珂出租屋。 遍地啤酒瓶,还有踩得乌漆嘛黑的衬衫,以及被暴力撕成两半有的西装。 我站在玄关,觉得无处下脚。 赵珂躺在那木茶几上,见我一动不动,挥手道:「过来坐啊?整个沙发的空间都留给你。」 我很无语:「那还多谢你了。」 走到赵珂面前,看他颓废模样,嘆气问:「又发什么疯?」 「风?东南西北风!」赵珂抱着酒瓶唱起来,嗓音鬼哭狼嚎,「看那东南西北风吹着不同的脸孔,难道爱情只是一阵风……」 我很是无语,拿走他手中的啤酒,踢了踢他的小腿:「起来,不就是分手吗?这么多次了还没习惯吗?至于吗?」 赵珂直起腰,想要拿回酒瓶却捉了个空,最后委委屈屈指着我:「安知乐,你嘴好毒!」 说罢,又直挺挺的躺下去。 木茶几咯吱一响,感觉在散架的边缘。 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瞄到沙发上有张红本,我拿起一看,竟是个房地产权证。 看见地点心头一颤,又瞧见上面标註四百多平的面积,规划图是一层一户,我倒吸一口凉气,感嘆道:「赵珂,你中彩票了?哪儿来的钱买这江景大平层。」 赵珂坐在茶几上,不知从哪儿又摸了一瓶酒,喝了一口说:「分手费。」 分手费? 好土豪好大方。 我把房产证抖了抖,在赵珂面前晃了晃:「这买卖划算啊,你不是一直念叨买房嘛,这波不亏。」 赵珂垂眼:「不公平。」 我点头附和:「青春无价,他这么明码标价,确实有点儿侮辱人。」 「我是觉得这世道不公平!我特么在江城累死累活十几年,这房子我首付都勉强,他一个玩证券金融的,手下好多房子,越想越气!」 我吃惊了:「你那小男友这么有钱?」 半晌又回味过来:「确实,给你全部和给你一点,可能后者比前者还多,可还是会觉得被轻视。」 第88页 赵珂摇晃着食指:「安知乐,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当时就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应该努力拥抱整个森林。」 这话跳跃的,我都没法接。 「这个房子,是我不靠家里,第一次用自己的钱买下的。」 陌生的声音,我和赵珂抬头,看见小男友站在门口。 赵珂很是生气的站起来:「你来干什么?」 「最后确认一次。」小男友双手插兜,静静望着赵珂,「老头,跟我出国吗?」 「就只有这两个选项吗?」 赵珂见小男友点头后,他夺过我手上的红本,像是扔铅球般,就着酒瓶很使劲儿的朝那人丢去。 「苏京辰,你把这破证拿走,我们互不相欠,分手!」 赵珂力气蛮大,那红色硬本啪的打在小男友额头,留下一个红印。 酒瓶打在小男友胸口,那声闷响结结实实。 小男友竟不生气,而是弯腰拾起红本,擦干净灰后放在旁边鞋架上。 「赵珂,送你的东西我不会要回来。」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竟觉得对方眼眶发红,好似也在忍泪。 「赵珂,你为什么觉得,在我们之间,一直迁就的只有你。」 小男友表情无奈:「我老家在上海,一半儿的人都移民了,当初来江城读书是因为和家里吵架一时意气,其实在我的人生规划中,根本就没有江城,要不是因为你,我不可能回国还呆在这儿,一直和家里对抗。现在我想让你陪我出国定居,就那么难吗?」 赵珂捏紧手中酒瓶,笑的很苦:「苏京辰,我也不是江城人,我毕业时有好几分合同排着队等我签,我也不是非留江城不可!明明当初是你让我留下的,怎么如今在你口中,全变成我的原因?」 听着两位掰扯,我在想是不是该打声招唿离开,免得杵在这儿影响他们发挥。 就在我准备偷偷熘走时,赵珂指着门口:「苏京辰,你走吧,这次出国别回来了,我们彻底分手。」 见小男友还不离开,赵珂发狠话:「苏京辰,你特么装什么深情?赶紧给老子滚,反正你特么男女不忌,去国外沾花惹草,过那没有江城,没有我这个农村土鳖的人生!」 「很好。」 小男友咬牙切齿的点头,头也不回的转身。 对方『砰』的关上门,搁在鞋柜上的红本被震的再次掉地上。 我走到赵珂面前,他失力坐在沙发上,双手揉着眼睛,低头沉默。 他忽然开口:「安知乐,我们新来的副院好傻叉,竟然提议微笑服务,不让我们戴口罩。」 我附和:「那是挺有病的。」 「还有……我带的几个徒弟,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了,有两个赔了违约金去了私立医院,工资是我的好几倍。」 我轻怕他肩膀:「你选择了为人民服务,很高尚。」 说着,我想起刚刚两人对话,本着劝和不劝分的心态:「其实出国当医生也挺好,只要考了许可证,行医环境和工作强度比国内好太多了。」 赵珂抬头,红着眼望我。 他说:「安知乐,可我已经三十八了,不是二十八。」 说罢,他侧身倒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呜呜哭起来。 我明白他在发泄情绪,默默听他哭诉和小男友的事,说如何羡慕我和夏溪。 等他情绪稍微稳定,我才告诉他:「赵珂,三月份我手术时职业暴露,定的三级,马上就要第二次抗体检测了。」 赵珂愣住:「你怎么没告诉我。」 「怕你们担心,再说……上次结果是全阴,也不一定会感染上。」我收拾地上的酒瓶,「开始不敢告诉夏溪,但还是瞒不过她,坦白后发现,就算最坏的结果,我们也能承受。」 把酒瓶一一码好,我望向赵珂:「所以啊,只要两个人相爱,互相支撑着,肯定能走过任何坎坷。」 赵珂若有所思,片刻后还是摇头:「安知乐,我和他的情况与你们不同。」 「就当我固执吧,反正这次,我不想退让了。」 回到家,夏溪一直在等我。 我刚进门就被她拉着问:「赵珂怎么样啊?」 「分手了,你放心,今晚过去又是合格的打工人。」 我伸手搂住夏溪,她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我忍不住凑到她脖子深嗅。 夏溪笑着躲我:「安安,痒。」 拉着人进入卧室,夏溪被我推在床上,她准备脱我毛衣时,被我按住手。 夏溪的手很小,我能完全覆盖住。 「小溪,我只想抱抱你,其他的等下次检查结果再说。」 夏溪亲了亲我的额头:「好。」 在在入学面试那天,我翻箱倒柜都没找到一件稍微正式的衣服,衣柜里全是休闲运动服,最后特意抽空去商场买了件西装。 途中路过珠宝店,看见橱窗上的一双对戒,特别合眼缘,没什么犹豫就买了下来。 因为工资卡在夏溪那儿,用的支付宝支付。 把戒指藏在车上,开车回家去接夏溪和小孩。 家长面试没有网上说的那么难,好在我有出国留学经歷,和几位主管沟通的还算愉快。 离开时已经基本确定资格,对方没有模稜两可的回覆,直接告诉我们希望小孩能在此开始新的生活。 第89页 终于到了十月份。 復检这天,在夏溪的强迫下,在口袋里放了从归元寺求的平安符。 她是这么说的:「安大医生,知道你不信这个,就当给我个心安,好不好?」 等结果时坐立难安,捏着口袋的平安符,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焦心地等待最后的审判。 手机振动了,是李师兄发来的图片。 解锁时,我手都在颤抖。 先看到师兄的结论,简单的两个字。 全阴! 放大检测图片,反覆扫过指标结果,长长松口气,就像死里逃生般。 命运一锤定音,宣告我无罪。 不用再煎熬了。 立马把消息转给小溪,我知道她肯定等着,可能比我还忐忑。 晚上下班回家,刚进门就被人抱住。 见夏溪穿着丝绸睡衣,我忍笑问:「在在呢?」 夏溪勾住我脖子,几乎挂在我身上,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小甜带他出去玩了,明天下午才回来。」 明显感觉到她唿吸扑在我耳廓上,顿时心痒难耐,扣住夏溪的腰,直接抵在玄关镜子上,低头吻住了她。 手滑入她的衣服,轻车熟路开始下一步时,夏溪喘气制止我:「先洗澡。」 本想煳弄过去,可对方眼神坚决,我只得从命。 看见浴盆上一层的玫瑰花,我拉住夏溪,故意逗她:「玩儿这么大?一起?」 夏溪脸颊绯红:「什么啊,你自己洗。」 见人捂着脸离开,我得逞般哈哈大笑,几个月来第一次如此轻松。 第二天醒来,我起身拉开窗帘,迎接阳光照入房间。 夏溪从身后抱住我,声音还带着睡意:「天亮了?」 「嗯。」 我转身搂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忽然想起藏在车上的戒指,心头一动,藉口出门买早餐,让夏溪等着我。 甚至没换衣服,穿着睡衣匆匆下去,拿到戒指后又急忙跑上来。 正是盛夏,我满身是汗,头髮也沾湿贴在额头,仪态不算得体,甚至有些狼狈。 夏溪在阳台上,正给茉莉花浇水,那株花打了四五个花苞,还未绽放。 她看见我一愣,放下浇水壶:「这么快?」 直到我单膝跪在她面前,夏溪才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眼眶霎时红了。 我不是第一次向夏溪求婚,上次是在阳城的木棉花大道上。 可我依旧很紧张。 我目不转移盯着夏溪,这次求婚没有提前准备,说的话也不正式。 「小溪,其实我反覆想过,要怎么向你求婚。是举办个聚会给你惊喜,还是在西餐厅假装不经意的浪漫,或者和上次一样,参加eason演唱会后表示。」 夏溪捂嘴,泪流满面的打断我:「可是陈奕迅已经一年多没开演唱会了,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我顿时哭笑不得,对方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儿。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想给你最特别、最难忘的求婚仪式。」 「但就在刚刚,阳光照在你脸上,而我真真切切抱着你,我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夏溪并不知道,在我和她分离的那几年,不管前一天晚上我下定什么决心,等到第二天看见太阳那刻,我所有的选择都会回到原点。 那个原点,是夏溪。 我最渴望的事,是醒来第一眼能看见她,能每天与她沐浴阳光,说些别人听了乏味无比,我们乐在其中的废话。 「夏溪女士,余生的每个晴天、阴天、雨天、雪天,你愿意与我一同度过吗?」 我仰头望向她,手中拿着戒指,等着心中早已笃定的回答。 夏溪朝我伸手,又哭又笑,任由我给她带上戒指。 「好。」 我抱住夏溪,听她嚎啕大哭,也觉得眼眶酸涩。 零二年到现在,十七年时间。 我们有过误解,走过弯路,也违背本心做过错事。 兜兜转转,万分幸运的是,我们最后都能诚实面对自己,所以能重逢,没有遗憾错过。 幸福有世俗的定义,却没有统一的标准, 或许,我们没等到最好的时代,但我们可以选择幸福的生活。 愿命运眷顾每对爱侣,保佑他们相守此生。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感谢各位读者朋友一直以来的支持,比心。 关于番外,拟定两篇,新冠期间一篇(较短),夏溪视角一篇(正常篇幅),更新时间不定。 关于下一本更的是不是百合,回答:不是。其实早于江城往事之前,我就构思了篇百合故事,但故事脉络还不完善,逻辑和动机无法说服我,所以还处于草稿阶段,等我觉得可以后会开预收的。 最后,感谢订阅到这里的读者朋友,感谢你们的鼓励、批评和默默陪伴。 祝大家万事胜意,我们江湖有缘再见。 ——平湖烟雨2021.7.18 第42章 番外1 很奇怪,自从和夏溪生活在一起,我生物钟就不灵了。 每天都是被闹钟吵醒,我按下延时后,便伸手找夏溪,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半睡半醒间,凭本能随意地亲吻她头髮、脸颊、肩膀…… 第90页 夏溪偶尔回应,但更多时候,仅呓语两声,在我怀中找个舒服的姿势后,继续睡觉。 很少会涌起继续下去的冲动,我想自己只是单纯享受这一刻的旖旎,因为会让我感到全身心的踏实。 等到不得不出发的时间,才会匆忙起身穿衣出门。 医院工作一切如既往,因为身体恢復良好,十一月底又开始轮值夜班。 我无名指戴了戒指,不少同事心知肚明,在背后新奇地议论两天后,这也不再是个话题了。 夏溪偶尔会来接我下班,与我科室人员渐渐熟悉,有时也能聊上两句,小齐还会开玩笑称唿她为嫂子。 八月份的时候,科室引进了位外来人才,叫李明辉,从灯塔国回来的,每日说着中英文夹杂的日常用语,引起了不少同事反感。 我对这无所谓,也理解这人的自视清高,只不过我俩分属不同组,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一直不远不近相处着。 有两次开完会回来,恰好看见夏溪和他聊天,不像从前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我现在已经不害怕夏溪会离开,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李明辉中午吃饭时,特意找我问道:「安主任,请问夏小姐单身吗?」 我还好,倒是坐旁边的小罗喷饭了。 我奇怪对方为什么这么问:「有什么事吗?」 「她很漂亮,气质也很特别,是我喜欢的类型。」李明辉散发着自信,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如果她单身,我会追求她。」 真难得,这还是第一次,他说话全是中文。 我放下筷子:「为什么问我?」 李明辉望着我笑,「她之前一直戴着戒指,最近几次都没有看见,所以找你确定一下她情感状况。」 戒指? 我倒是没注意这个。 端起紫菜蛋花汤喝完,我放下碗,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她不是单身,有个稳定的对象。」 李明辉很意外:「啊?」 我指了指自己:「我和她是伴侣关系,partner。」 李明辉愣住,瞪大了眼睛,见他没反应过来,我端起吃完的饭盘离开。 虽然是个插曲,可回办公室后,我越想越赌的慌。 果真太平日子过久了,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了。 不是不相信夏溪,我只是讨厌他人觊觎。 心中恶魔出现,我冒出一个主意,给夏溪发了微信,让她晚上来接我,顺便一起去附近超市买菜。 夏溪回了一个兔子表情包,说好的。 六点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 夏溪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我不慌不忙收拾着东西,看李明辉离开办公室,立马追上,特意和他一个电梯。 李明辉推了推眼镜,没有其他表情。 到了停车场,我先出去,没走两步就见夏溪下车,高兴地朝我挥手:「安安,我在这儿!」 我奔向夏溪,抱住人的那一刻,低头吻她。 含住她的嘴唇,舌尖轻探,轻而易举进入她的口腔。 「嗯……唔?」 夏溪腿软,我急忙勾住她的腰,把人抵在车上,尽情享受。 微微抬眼看向李明辉,对方一脸诧异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庆祝计划得逞,稍微离开夏溪嘴唇,她双颊绯红,眼神迷濛,勾的我欲罢不能。 但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抓住她的手,果然不见戒指,心中占有欲作怪,故作生气问她:「戒指呢?」 夏溪一怔,红着脸不好意思:「我最近胖了许多,戴不进去了。」 胖了? 戴不进去? 竟是这个理由? 苦笑不得,我拉人坐车上,开车回家。 夏溪看着路线:「不去超市买菜?」 「买什么菜啊?家里的菜都被人惦记了,不得先盖章宣誓下主权啊。」 我尚在别扭中,言语间有些阴阳怪气。 「啊?」夏溪被我逗笑,「你今天怎么了?像小孩子一样。」 听我把前因后果讲完,她才恍然:「安安,你吃醋了。」 吃醋?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点。 回家路上,夏溪一直笑吟吟的,最后被我推倒在床上,还是眉眼弯弯的望着我。 我很吃味:「知道有人喜欢你,就这么高兴?」 「对呀,我还挺有魅力的。」 夏溪双臂勾住我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但她问的话是我所料不及的。 「安安,你说对我一见钟情,也是喜欢我的长相,是吗?」 我想说不是,却又觉得这话听着太假,憋了半天才道:「不全是。」 「哦——」 夏溪拉长尾音,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锁骨,勾的我欲火难耐,却碍于捍卫刚刚的答案,不得不忍。 她抬腿勾住我的腰,压低后,故意挑眉:「那还喜欢什么?」 「喜欢……」 忽然觉得这么被引诱着不行,我止住话头,俯身凑到夏溪耳边,哈热气道:「和你做。」 夏溪耳朵唰的红了,我忍不住亲了亲。 以为她会如以前般害羞退缩,没想到对方竟抓住了我的手腕,问:「我要洗澡,一起?」 我厚着脸皮:「好。」 夏溪怔住,一幅你怎么好意思答应的表情。 第91页 我故作坦然,起身拿了两件浴袍,拉着夏溪去浴室,目不斜视脱下两人衣服。 夏溪捂住我的眼睛:「安安,你出去。」 我抓住夏溪手腕,拖人进入浴缸,从背后抱住她:「该看的早就仔仔细细看过了,还害羞什么?」 夏溪没回答我,她的皮肤在热水刺激下,泛出粉红色,看着就像水蜜桃,让人想咬一口。 我如此做了,在她肩膀处留了个牙印,同时不忘抚慰她。 夏溪发出小猫般的啊呓声,见我手指离开,以为这就结束,很是不满的撒娇。 我抱住她的手臂,把人朝上拖了拖,更方便动作。 低头亲吻夏溪下颌,与她唇齿相抵,我们忘情的接吻,一切的发生都顺其自然。 最后,夏溪没了力气,像孩子般瘫在我怀里,靠着我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水。 我上下抚摸她的胳膊,整儿人还沉浸在余韵中。 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搂紧夏溪的腰,怕会失去所以稍微用了力气。 「小溪,我们会白头偕老吗?」 夏溪没回答我,她亲了亲我的耳朵:「傻瓜。」 十二月下旬,赵珂晚上来找我。 其实他那位小男友出国后发现联繫不上他,还找到夏溪那儿了,夏溪问了赵珂的意见,便一直撒谎说没有赵珂联繫方式。 赵珂冷笑:「老子就在江城,人不回来嘴巴颠儿颠儿的有个屁用。」 我提醒他文明用语,毕竟周末,在在还坐在沙发上看小猪佩奇。 夏溪给我们准备好毛豆、花生、饮料,善解人意地拉着在在出去转圈。 赵珂开了瓶啤酒,问我喝不喝,我举了举手上的白开水,拒绝了。 「老子要无语死了,今天接到一个投诉,说我过度检查!」 赵珂气唿唿的,拍着桌子嚷嚷。 「我勒个去,太不值了,反正都是掏粪,我还不如去私企,钱多事儿少,翻身农奴把歌唱。」 我听着赵珂发泄,并不应答。 我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赵珂喜欢科研,这方面的平台和基础只有公立医院能给他。 话说回来,如今江城,私立医院比例远超公立,有些行业大拿,尤其是擅长临床手术的,不少被私立挖去。 有位师兄就是如此,听他说,不仅待遇好,工作环境也比公立好太多。 唯一遗憾的,就是无法在科研有所建树,只能永远做同类手术,就像反覆做同一道题般。 我听着赵珂抱怨,手上剥着花生米。 「对了,你看同学群没?」赵珂忽然正经儿起来,很严肃的望着我,「你们院急诊怎么样?」 「人越来越多,听说昨天排了四百个号。」 「也是不明原因发热?」 我点点头,心情凝重极了。 听急诊同事在群里说,发热留观病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病房容量,前两天就开始加床了。 我看过那些ct,心中已经推测出最坏的结果。 类似非典的唿吸传染病。 不少同行也是如此诊断,可惜有人并不认可。 「我觉得这事儿不小。」 赵珂嘆气,按了按太阳穴。 我说出自己的打算:「在在下周放假,我准备让夏溪带孩子回老家,你上班也多注意防护。」 送走赵珂,第二周便送走夏溪。 她不知道江城平静外表下,有多少波涛暗涌,到了高铁站东广场,她很高兴地亲了亲我,说:「今年可是你第一次去我家,我先回去给你开前阵,扫除一切障碍。」 「辛苦小溪,乖乖等我过去。」 我隔着口罩,捏了捏夏溪鼻头,再次嘱咐:「戴好口罩。」 「知道啦!」 夏溪牵着在在朝入站口走去,在在回头对我挥手,很是依依不捨,声音还有些脆生生的:「安安小妈快来找我,会想你的。」 「好。」 我挥挥手,脸上笑着,心情越发沉重。 昨晚,中心医院患者标本的基因测序结果出来了。 作为多年临床工作者,纵然再不相信,也心知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 一场与华南海鲜市场高度关联的传染病,在江城爆发了。 我开车离开,看着后视镜上的『武汉站』的标识越来越小,心中略微轻松些。 可能因为,我已经把最爱的人,安全送离最危险的地方。 两天后,网络舆论忽然爆发,面对夏溪的关心,我一遍又一遍告诉她我这里还好,放心等我去找她。 其实医院发热门诊不堪重负,已经徵用体检中心,改造成了发热感染隔离病区。 而我们这些稍年轻的外科医生,和大部分的内科医生,经过院感培训后,作为急诊医生开始在发热门诊四班倒上班。 我手术都没这么累过。 一天下来,嗓子冒烟,脑袋嗡嗡的疼。 从电话中,听出夏溪语气越来越害怕,即使我再怎么安慰,她都会反问确认一番。 上班时无法回她消息,下班一打开,就是近百条未读。 有天夜里回家,我在屋外朝身上喷酒精消毒,隐约闻到一股鸡汤味。 不知是哪家在熬汤,真香。 打开门,看见玄关处多出的鞋子,我愣住了。 是夏溪! 第92页 我急忙脱下衣服,跑到厨房,看见繫着围裙的夏溪,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 「你怎么回来了?」 「陪你。」夏溪头髮随意挽着,红着眼,「我看了网上消息,情势很严重的。」 我苦笑:「知道危险还来。」 夏溪上前抱住我,竟呜呜的哭起来。 我很内疚让她担心,却又懊恼对方不提前打招唿就来,一时心中五味成杂,不知该说什么。 夏溪熬了鸡汤,我喝完后,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默默注视对方忙碌背影,犹豫该怎么把消息告诉她。 最近医疗严重挤兑,治疗病房轮转不来,医院临时调配,我想着反正自己一个人在武汉,便申请去病区支援。 今天回来,是拿换洗衣服的。 可……要怎么开口。 走进厨房从后背抱住她,可能察觉我的心虚,夏溪停下了动作。 「小溪,我要去感染病区。」 我终于说出口,心中没有松口气,反而更提心弔胆。 担心夏溪会崩溃,我反覆保证会做好防护。 夏溪推开我,解开围裙朝卧室走。 我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追上去。 「不是收拾衣服吗?」夏溪表情十分沉静,至少看不出什么外放的情绪,「我帮你。」 我坐在床上,看着夏溪叠衣服,一件一件,规规整整得放在行李箱中。 她问:「去多久?」 「……不知道。」 「那隔离的话住在哪儿?条件怎么样?」 「……不知道。」 「能吃好吗?」 「……」 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 我也不知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场景。 或许人间炼狱,或许好一些…… 夏溪终于崩溃,双手颤抖,哭着问我:「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煳涂的去吗?」 我眼眶酸楚:「对不起。」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必须去。 昨天小齐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师姐,我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挣扎痛苦,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可就是救不回来,一个都救不回来……」 我听出他的挫败和绝望。 而在医院,也能感觉到一日蔓延的焦躁恐惧、甚至愤怒的情绪不断酝酿发酵,最守规矩的感染科主任都朝院长拍桌子,吼着要人要物资。 已经这样混乱了,我做点儿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我要进入感染隔离病区,那里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感染倒下,有人崩溃无助。 那里需要我。 可这些,我不敢告诉夏溪。 夏溪平復了情绪,擦干眼泪后继续收拾东西。 「维生素放在这儿,眼罩耳塞在这儿,我还给你准备了暖手宝……」 她一个又一个交代,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哭起来,可又会吸吸鼻子忍住,继续对我嘱咐。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终于等她说完,我开始交代我的事。 「小溪,明天去超市多屯些物资。」 「嗯。」 「口罩和消毒液我买了不少,在储存间放着,出门记得用。」 「嗯。」 有件事我犹豫又犹豫,但还是说出来:「书房抽屉放着我的公证书和遗嘱,万一有意外,别忘记了。」 夏溪很是诧异望着我,随即哭着打我:「安知乐,你要是敢有万一,信不信我也万一给你看!」 拳打脚踢,我却很受用,就势抱住她。 「好了,小溪,我会小心。」 许久,终于听见夏溪开口:「安知乐,我会一直在家等你。」 我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会一直等我,所以让我一定回来。 「好。」 九点,我拎起行李箱离家。 好说歹说,才不让夏溪下来送我。 等到坐上车,我才敢嚎啕大哭,把刚刚的难受和不舍全部发泄出来,等情绪平静,才启动发动机开车。 街上车辆很少,街道已经不復从前热闹,到处都是沉默的黑暗。 可天总会亮的。 依稀记得,零一年入学时,在开学典礼上,院长带领我们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我握紧方向盘,加大了油门朝集合点开去。 我要走向我的战场。 医生的战场。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朋友,中秋快乐!团团圆圆~ 感谢大家的等待,还有夏溪日记的番外,后续会放出o(^▽^)o。 第43章 夏溪日记 =夏溪日记= 2002年8月30日周五 我第一次来江城。 在黄鹤楼前拍了照,做了渡轮,还吃了热干面。 倪博问我问什么报财大,我说因为想看明年3月份的樱花。 其实是因为他来了这里,所以我来了。 2002年10月11日周五 终于结束了军训。 十一回家时,我妈看着我愣是没认出来,以为我涂了不符合色号的化妆品,得知是晒得后松口气,她说我从小就晒不黑,过个冬天就白回来了。 第93页 放假回来,大家都商量着要参加社团,因为要修课外学分。 百团大战时每个班都有指标,公平起见,班主主张抽籤后可以自愿交换,我本来拿的绘画,但田甜特别喜欢绘画社长,说对方长得像《我的野蛮女友》的男主车太铉,还信誓旦旦说要追他。 田甜都掉眼泪了,我心软了,便把绘画名额给她,再去讲台抽一次。 可能上一个手气用光了吧,我竟然抽到了排球社!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运动啊。 想哭。 2002年10月31日周四 入社一个月,我快崩溃了。 不知是力气太小还是动作不对,发球总是不过网,颠球总是跑。 马上是体育节了,听说院系之间的新人要比赛,我连自习的时间都耗在了排球场,可除了小臂颜色越深的淤青,技术毫无长进。 实在没办法,我告诉倪博自己的困难。 倪博让我别担心,说他们院排球队技术很好,而且恰好周日有一场比赛,可以带我认识一下师姐。 真好,我心中石头霎时落地。 从小到大,不管什么难事,好像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倪博在我心中无所不能。 2002年11月3日周日 今天我去华工见倪博了。 他请我吃了食堂,我忘记饭菜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他穿的白色运动衣很好看。 下午看排球赛,倪博说他们机械学院很厉害,可最后对面的赢了,倪博的笑容很尴尬。 本想搭讪的,可大家输了球心情都不好,我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学姐主动说可以帮我,其实我想拒绝来着,毕竟她们打败了倪博所在的学院,我害怕倪博会不舒服。谁知倪博认出对方是他学长的女朋友,不仅没有介意,反而不断拉关系,在他的催促下,我很懵的点头答应了。 我们一起吃晚饭,对方还抢着付了钱,果然医生都是财大气粗心地善良的白衣天使。 对了,她说她叫安知乐。 名字真好听,知足常乐。 不像我,我出生时,我爸在画一幅山溪图,所以就叫夏溪。 2002年11月20日周三 体育节表演赛结束,公管系对我们院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全方位的压制,感觉过去和安知乐半个月的特训毫无作用,只是让我更无助绝望的看着球飞来飞去而已。 比赛那天,倪博和安知乐都来了。 他们好像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倪博说尽力就好,安知乐也安慰我说已经很好了,甚至还带我去吃东西。 说起来… 他们两个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像是电视剧里的欢喜冤家。 倪博不会喜欢安知乐吧? 2002年11月26日周六 昨天高数随堂小测,我意识到再不补课,期末绝对稳稳的挂科。 自从上大学心就飞了,学习毫无自觉,上课神游天外,看着选择题全错的测试卷,心如死灰。 回去问田甜情况,实在不行可以互助自习,在寝室看到她的卷子后,我沉默了。 不理解为什么她判断题能全错。 这完全是气运问题了。 今天自习了一天,发现靠自己很难。 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想到一个办法。 只能去找倪博了。 像在以前一样,他肯定会教会我的。 2002年11月27日周日 倪博竟然说他很忙?! 早上在华工自习室碰面后,他翻书给我圈了几个重点,然后就打算张扬而去,但被我半恳求半威胁的留下了。 我不是有意看见对方发简讯的,但眼睛就是瞅到了,他在道歉说今天不能赴约了。 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那些推导式,我坐在位置上扣橡皮,发呆时被倪博谈了脑门。 「夏溪,怎么总是改不了跑神的毛病,能不能专心点儿。」 我想专心啊。 可我没法专心啊。 很想很想问对方本来是和谁见面,可攥紧拳头也开不了口,最后扯扯对方袖子,问了道导数题。 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安知乐,听倪博抱怨说辅导我高数太费劲,她主动提出帮我。 白衣天使还是一如既往的乐于助人,但我很想拒绝,毕竟第六感告诉我,倪博很欣赏她。 倪博喜欢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女生吧。 冰雪聪明、落落大方…… 不像我,智商平平,情商平平。 是很想拒绝安知乐,但…想到挂科的后果。 还是答应了。 2002年12月7日周六大雪 今天是大雪节气,但没下雪。 安知乐一周会来三四次,有时下午,有时晚上,每次都会带甜点给我。 我猜,对方可能是想让我撮合她和倪博。 上次电话听倪博说,安知乐和她男朋友最近分手了,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后。 看着甜点蛋糕,每次都很想有骨气的拒绝,可安知乐没挑明目的,我只能咽下口水,装不知道她对倪博的心思,开开心心的吃掉。 可吃人嘴短,我害怕如果安知乐最后真的让我帮忙,我也拒绝不了。 要不,我装作抱怨,故意说下倪博的坏话? 嗯,就这么定。 今后每次见面,都要说一下倪博太忙了,根本没时间陪人。 第94页 我是不是很卑鄙? 2002年12月15日周日 难过的不想写日记。 安知乐说今天她临时有个事,来回财大路上太费时间,让我这次辅导去华工找她。 一直以来都是麻烦对方,其实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当即就拎着书本去了。 在华工绝望坡,我看见倪博和她女朋友了。 他们抱在一起,好幸福。 从小到大,我没见过倪博那样的表情,宠溺迁就,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像是低下头的小狼。 他果然不喜欢我。 绝望坡真衬我当时的心情,我朝前走了两步想打招唿,可又觉得倪博肯定不想我打扰,当即又收回脚折回两步。 如此了两三次,还是安知乐拉我走,我才意识到还有离开逃走的选项。 对于安知乐,我很内疚。 对方好心帮我辅导功课,我还错怪她别有所图,以为她喜欢倪博。 我真卑鄙。 可能见我太难过,安知乐像是安抚小狗一样揉我脖子,我不喜欢这种皮肤接触,侧头躲了过去。 原来安知乐不仅是学霸,还和我同龄,就比我大六个月。 他们都好厉害… 不像我,平庸平凡,没过人之处。 如此想来,我确实没资格和他们一起。 唉,当初不顾爸爸反对,固执地跑到江城读书,就是抱着一丝希望,以为占着青梅竹马的身份,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果真不切实际的愿望就像是气泡,现实会立马戳破。 安知乐是个好女孩,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对方了,而且做题已经积累了些基础,以后还是自学吧。 2002年12月25日周三 今天圣诞节,班级组织男生给女生写信,送苹果。 班长偷偷向我告白,我想了又想,觉得可以先接触看看。 告诉睡我上铺的田甜,她吃惊加意外,嘴巴张的可以直接吞苹果了,在寝室直嚷嚷,说早知道我这么好追,开学就把我介绍给她哥,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 我追问了几句,才知道我被评为系花,还成了院里五朵金花之一。 这名头… 我并不高兴,比起长的好看,我更希望自己是聪明的。 那样就能和倪博考同一所大学。 就能…离他近一点儿。 2002年12月28日周六 第一次周末约会,谁知安知乐和倪博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倪博如此严肃,心里莫名发憷,推了推班长让对方先走。 倪博的反应让我有丝窃喜,但在看见对方拿出的安全套后,我又恼怒自己的自作多情,直接跑走了。 很狼狈,像是逃一样。 对了,安知乐说恋爱没意思,真的吗? 她还说,如果不喜欢对方就别在一起,因为感觉是相互的,对方会察觉也会难受。 她说的对,回去后我就给班长发了抱歉。 唉,说起来我们只接触了3天而已,只牵过一次手。 2003年3月14日周五 非典封校,每天都非常的无聊。 我现在能睡十八个小时,其他时间就是和田甜他们斗地主。 今天接到电话,安知乐说我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哈哈,都是好朋友还说这么肉麻的话。 田甜问我借mp3,我找到后递给她,得知她的放不了歌坏了,对方抱怨不知什么时候解封,她快闷死了,被这么一打岔,我就没听清安知乐还说了什么。 安知乐说下次见面要告诉我一件事。 我说好,又想起我妈得知有个热心学姐帮我补课,硬是让我带了不少特产,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给安知乐,就封校了。 等解封了,还是我去找她吧。 2003年4月14日周一 安知乐今天喝了酒。 在黑暗中,她把我拽到宿舍楼后亲我,嘴唇、舌尖都被她咬破。 大脑空白后便是惶恐害怕,我哭着求她停下,逃走。 到底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耍酒疯…… 装作没发生吧,好尴尬。 2003年8月28日周四 哈哈哈,安知乐剪了短髮。 不过田甜那么一提醒,我发现安知乐是有点儿帅哦。 2003年10月8日周三寒露 倪博约我去看他们学校的歌手大赛。 反正晚上没事儿,就答应了。 然后,我知道了安知乐原来喜欢女生。 她的那些话,虽然没有点明是说给谁的,可我觉得是我。 又想起那次黑暗里宿舍后的几近压迫的吻。 原来不是耍酒疯。 她喜欢我。 想到这点,我仓皇离开了。 2003年10月24日周五霜降 我崴了脚。 不知道安知乐从哪儿知道的消息,总之这半个月来照顾我的是她。 她又亲了我。 很奇怪,我并不觉得讨厌,只是茫然。 她向我表白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2003年11月3日周一 倪博来看我了,他说冉冉隐瞒了我受伤的消息,还说已经吵架分手了。 我约他去游乐园,隐晦说出自己喜欢,可却被对方囫囵过去,看着这样的倪博,心里有希望又没希望的钩子刺挠着,我意识到应该给安知乐一个确定的答覆。 第95页 我捨不得和安知乐的友谊。 可是,也不能喜欢她啊,女孩要喜欢男孩才对。 怎么办? 下次见面坦白吧,告诉安知乐,说我喜欢倪博。 她也应该喜欢男生才对。 等等……好像她谈过恋爱,本来就喜欢男生啊。 好乱…… 2004年1月5日周一 我答应安知乐了。 外面人声鼎沸,在逼仄的楼道间,只有她的亲吻才能让我唿吸。 她抱着我,让我产生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安知乐好像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想抓住她。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2005年6月21日周二夏至 第一次,我俩都没经验,疼。 这事真没意思,安知乐总说再试一次,被我一脚踢到另一张床。 2005年9月16日周五 安知乐大半夜地说她看片积累学习完毕,申请检验成果,我拒绝了。 明明还没到三十岁,可她好像很热衷这事。 2005年9月18日周日 安知乐力气比我大,我打不过她,几乎是被按在床上,看她红着脸说实在忍不下去了,我只能点头同意。 不过这次比上次舒服,她问我为什么不叫,是不是还没到。 我无言以对,让她洗完澡后去另一张床睡。 2008年2月6日周三除夕 南方雪灾,我联繫不上安安,所以一个人从上海坐到阳城。 在火车上,看着外面冰天雪地,拥挤的人堆中,喧嚣的吵闹里,我终于敢直面自己的真实情感。 我爱安知乐。 2011年6月22日周三夏至 三年没写日记。 我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幸福,所以不必事事记录。 可惜,我已经失去了这种幸福。 最近总是会扪心自问,她还爱你吗? 答案是不确定。 我开始怀疑这段感情,好像我们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 不是没有试图问过她的想法,可她变了许多,总是敷衍,活着无穷无尽的沉默。 看着她很疲惫,我也觉得好累,渐渐生活变成了煎熬。 可能我们都厌倦了吧。 原来再怎么相爱,七年之痒同样会发生。 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开心过,满足过,也痛苦过,绝望过。 人生百味,感觉已经尝了个遍。 我决定离开安知乐。 失去了爱人,我不想再失去家人。 倪博送我回去,在高铁上,我突然想起来,九年前也是对方陪我来的江城。 也算是另一种的有始有终。 一切都结束了。 不管如何惋惜,如何遗憾,都不想再回头了。 ===== 结婚的时候,田甜从江城赶来,成为我唯一的伴娘。 「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 我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回答的还算自如,是早想到的藉口:「遇到合适的,就结了。」 看见田甜脸上的怀疑,我没再多解释。 结婚是因为合适,这个理由再正常不过。 况且他不介意我不爱他,说会好好对我,还说不追问我的过去,只要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 是啊,过日子。 婚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么,既然大家都说我们般配登对,倪博也说挺好,那便结婚吧。 反正我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 和谁结婚,都可以。 像是接力赛般,结婚后就要求生孩子,家人不断的施压,我好像被架在悬崖上。 两年过去,他开始嫌弃我了,说我是木头美人,说我不得劲儿。 举案齐眉相处如宾,我自认为妻子还算当的称职。 但他说看不到我的心,说我对他没有爱。 真的很好笑,明明婚前就开诚布公过,明明说过不要求我爱她,可现在却又反悔,张口什么都要。 可我给不了。 可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我讨厌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一次应付后,我说,做试管婴儿吧。 他出轨了。 偏偏在受精卵已经稳定发育的时候。 他说离婚,我说好。 事到如今我也有责任,或许这段婚姻开始就是错误的。 妈妈听到消息,连夜赶来。我本来想哭的,泪水都到了眼眶,可在对方的呵斥下,全压了下去。 她说,夏溪你想清楚了,自己不正常不要连累孩子,想让孩子和你一样不正常吗?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才行。 我很委屈,明明是他出轨。 我妈声嘶力竭:「夏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着那个人,我在你卧室看见那个盒子了!」 最后妈妈跪在我身前,她哭着让我别离婚。 她问到底要怎样才能好好生活。 我麻木地看着一切,哭不出来。 老天爷,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我拒绝了离婚,他很生气,推了我一把,威胁我说以后走着瞧。 腰很疼,见红去医院才知道掉了一个。 对不起…… 遇见了周全医生,他是安知乐的学长,知道我和她的所有事。 他装作不认识我,我很惭愧,一直低着头。 无法面对他,也不敢回头看那段过去。 第96页 我听见胎心了。 无比期待这个生命,孩子是我以后生活唯一的光,是我的救赎。 没想到去其他单位领资料能遇见小三。 对方趾高气昂,说我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是留不住男人的心。 回去后我照了照镜子,只看见憔悴,并没有一丝好看。 在在出生了,他是我的天使。 医生大姐劝我离婚,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尽力尝试当一个好妻子却失败了,既然已经过得不如意,只能努力扮演好母亲和女儿的角色,能让父母孩子觉得如意也好。 只要他们都觉得好,就行。 我怎么样,不重要。 还是分居了,他跟小三出去住,一岁的在在站在门口望着我笑。 「妈咪,开心。」 听小孩这么说,我想哭。 收到一个越洋包裹,打开后发现是我们的照片。 从中午到晚上,我坐在餐桌上看了许久,感觉相片里的人和事都是上一辈子的了。 是安安寄来的吗? 我本来可以克制住的,或者说,我一直克制的很好。 三年了,试过不去想她,虽然做不到,但至少从没主动寻找过她的讯息。 可看着这些照片,我坐在电脑前,屏幕熄了又开、开了又熄,直到凌晨,才颤抖着敲着键盘,在搜索栏输入对方的名字。 人物介绍栏上熟悉的头像,还有一个研究团队集体照,在时钟咔吱的行走声中,看见她的那一刻,我竟然哭了。 分手的决定是正确的。 你看,她过得更好,变得更优秀了。 在在三岁时,他忽然问我为什么不离婚。 「在在不想要爸爸吗?」 「不喜欢爸爸,我想看妈妈笑。」在在抱住我的脖子,亲了亲我脸颊,「妈咪看照片时,笑的很好看。」 照片? 看出我的诧异,在在从电视柜拿出那个木盒,在无数信封底下,拿出我藏在夹层的那张照片。 偷拍的安知乐照片。 在在眼神清澈,我无法隐瞒:「是,妈妈爱她。」 「那妈妈和她在一起吧。」 在一起? 可我们已经错过了。 她不再爱我。 或者说,她对我的爱,早已经消磨在日復一日的琐碎生活中,经过时间洗礼后,应该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且,我记得分手的原因,并不认为能重归于好。 但在在的态度提醒了我,我可以欺骗自己,却无法掩饰那些原始的情感反应。 孩子给了我勇气,我该做个榜样,是时候诚实的面对自己了。 我提出了离婚。 本以为对方会求之不得,但没想到,他拒绝了。 从没想过电视里才有的戏剧会在现实上演。 卷钱跑走的小三,网络贷的陷阱,还有莫名背负的十几万欠款。 看着那人痛哭流涕,我并无多少反应,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衣物,让对方在离婚协议书籤字。 我不要房子,愿意分担债务,只要他签字离婚。 他不肯,说捨不得在在。 真是笑话,在在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抱过一次。 我带着在在住回父亲家。 单位有次出差江城学习的机会,大家都不愿意出远门,这事莫名落在了我头上。 周末,田甜约我回财大,说缅怀一下校园生活。 走到中区宿舍,我俩躲过宿管阿姨偷偷进了院子,看着晒太阳的被子聊天。 有说有笑,很多话题,但没有安知乐。 我很想知道她的消息。 可那些话语,刚到喉咙,便化为苦涩落回心口。 门口传来宿管阿姨的大嗓门:「你们邮政的干什么?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叫夏溪的学生,怎么还送明信片啊……」 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尤其是见田甜一脸惊诧后。 找到宿管阿姨,出示了身份证,我看到了一摞明信片。 熟悉的笔迹,看着寄出的地址,还有那个总是出现在梦中的名字,我站都站不住,抱着田甜嚎啕大哭。 原来……她一直爱着我。 可年少的倔强和固执,让我和最爱我的人走失了。 再回到家后,已经天翻地覆。 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到处宣扬我是同性恋,还说我一直和对象藕断丝连,说我骗婚。 背后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我并非在意他人目光,只是工作时气氛越来越窒息,在一次隐晦的谈话后,我离职了。 他依旧是三天一闹,我妈责怪我,说要不是以前做过荒唐事,何必现在落人口实,害的她抬不起头。 是啊,错误都在我。 真是抱歉,活了三十二年,给大家惹了这么多麻烦。 或许我不存在了,那些议论就能平息。 刀割在手上是什么感觉。 疼吗?不疼。 我只觉得要解脱了。 身体越来越重,渐渐抬不起眼皮。 安知乐,我爱你。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任何人。 我是罪人。 没想到还能见到太阳。 被抢救成功,好像忽然大家所有的态度都改变了。 妈妈眼睛红肿,说不逼我了。 第97页 爸爸出钱买房,我们搬到一个新小区,严密的安保杜绝了前夫的骚扰。 一次把在在哄睡,回客厅喝水时,他们犹豫着,委婉建议让我试试去找安知乐。 他们退让了。 可是……我哪儿有脸找她。 我和她现在天差地别,更何况我还有个孩子,但凡有点儿良心,就不能去影响她的生活。 我在网上发现她离开了研究室。 是回国了? 田甜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从赵珂哪儿打听到,安知乐回济和工作了。 我没想到她还是选择回江城。 是为了我吗? 这个猜测让我窃喜,鬼迷心窍下,我定了去江城的高铁。 在医院宣传栏中,从引进人才目录发现了她的名字,还有一连串的成果。 她还是那么优秀。 离开前,看见她和一位医生有说有笑的穿过走廊,明明对方没发现我,我还是躲到了那个大绿萝后面。 我开始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她回江城也是因为同学人脉都在这儿,怎么可能因为自己。 我早就不在江城了。 而且,又想起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 时间长河潜移默化改变了我们,我和她的差距太大,已经无法在一起。 倪博要回国了,与我约了见面时间。 我没想到前夫为了抢小孩,买通保安闯进来,强行抱走在在。 我被打的不能动弹,躺在地上以为自己会死。 怪谁吗? 我谁都不怪,都是自己自作自受的报应。 忽然发现,这一辈子,我从未为自己活过。 遗憾的是,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能重新开始了。 倪博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他抱着我到医院,走了一系列鑑定程序,安抚我不要担心,离婚的事和小孩的抚养权,他都会办好。 真如他所说,一切尘埃落地,还都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向我告白。 他说:「小溪,我才发现心里一直有你,和我出国定居好不好?」 我觉得意外,也感觉老天如此讽刺。 如果十八岁的夏溪听到这句话,肯定要高兴地跳起来,不断感谢命运眷顾。 可现在,我只能说抱歉。 我想回江城。 并不是为了打扰她。 只是想能与她在一个城市生活,即使不见面,也很好。 就这样我便知足了。 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我和安知乐还是遇见了。 第一次在停车场,我看见她抱住了赵珂。 第二次在会诊室,若我知道罗专家替换成了她,不会进那个门。 第三次在公司楼下,她又一次救我于水火 …… 我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不要打扰对方的新生活。 直到她告诉我过去七年的经歷,原来她也和我一样崩溃、痛苦、绝望。 还都自以为是对方过得幸福,所以从未打扰。 命运真会作弄人。 田甜要结婚了。 借着醉意,等安知乐来接我时,我问清了所有的困惑。 尤其是那位看着和她很般配的杨涵伊 晚上躺在她的床上,酒醒了大半,我决定疯狂一次。 情迷意乱时,我听见她喊我的名字,等我答应后,她紧紧抱住我,勒的我喘不过气。 「小溪,我爱你的一切。」 她反覆重复这句话,啃咬我的锁骨,疼的我皱眉,却也不想推开她。 安知乐,我也爱你的一切。 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