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撒谎[快穿]》 第1页 《我不信,你撒谎[]》作者:林玖肆【完结+番外】 文案: 何炀在朋友圈刷到个调查问卷,点开连结只有一道题:你撒过谎吗? 他用了半秒钟回顾过往人生,果断选了「否」。 【恭喜您成功绑定谎言成真~】 【根据系统评级,您的谎言指数五颗星哦~】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何炀对此深信不疑。 世界1:他对养在掌心的金丝雀说,我喜欢你。 世界2:他对生性多疑的小皇帝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世界3:他对重生归来的魔修徒弟说,为师不信天道,只信你。 …… 何炀鬼话连篇硬拗深情人设,都是为了攻略对象那句通关口令:我不信,你撒谎。 然而,他得到的统一回復却是:「我信你。」 金丝雀:沉溺在他编织的谎言里,总好过彻底失去待在他身边的资格。 小皇帝:待朕羽翼丰满,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置于万劫不復之地。 魔修徒弟:重活一世,他的信任我早就弃如敝履。 一句话概括:假作真时真亦假。 ps:受都是一个人,结局he。 内容标籤: 灵魂转换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炀,傅屿丞(排名不分先后) ┃ 配角:《我是吸血鬼,不是alpha》 ┃ 其它:《结和娇妻omega互穿了》 一句话简介:假作真时真亦假。 立意:透过现象看本质。 【将分享完结各类好看的小说,】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001章 「沈哥,你喜欢我吗?」 酒店的灯光昏黄暧昧,一只手沿着西装下摆攀上领带,拉扯的力道不轻不重,像是质问,又像是撒娇。 何炀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侧身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一旁,借着这个动作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一贯喜欢这样吊着别人的胃口,深邃的眉眼看似深情,实则隐藏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垂在身侧,显出几分令人心疼的不知所措。 何炀微微颔首,视线刚好落在那人颤抖的睫毛上,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养在笼中的名贵雀鸟。 他生出一丝兴致,指尖逗弄般沿着喉结划过脆弱的脖颈,最终抵在下颚,稍加用力,那人便被迫仰起头,整张脸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他视野里。 深褐色的瞳仁难掩错愕,眸光闪烁间像极了名贵的宝石,精緻的桃花眼因此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风情,天真又魅惑,嘴唇的颜色很淡,像清晨挂着露珠的果实,令人忍不住肖想其中滋味。 【攻略对象好看吗?】 何炀:是个美人。不过……这并不能抵消你坑我的事实。 他到现在仍搞不明白,为什么随手填个调查问卷也能绑定系统,更离谱的是他一个从不撒谎的人,谎言评级指数五颗星。 【关于系统评级标准,详见资料库第一万八千六百七十一条。】 何炀:好走不送。 不管怎么说,接受现实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绑定谎言成真系统,让攻略对象真情实感地说出「我不信,你撒谎」,任务完成数量累计十个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并得到终极奖励——谎言成真。 何炀不在乎什么奖励,毕竟他从不撒谎,谎言成真也就形同虚设。 但回到现实世界确实迫在眉睫。 思及此,何炀沉下心回到此时此刻的角色——沈妄。 他将被扯松的领带取下来,一端放在美人掌心,另一端握在手里慢条斯理地缠绕,丝毫不在意价值五位数的领带褶皱变形。 「你在外地拍戏,电话里说一句想我,我便丢下手里的工作飞来找你,这样……你还要问我喜不喜欢你?」 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片刻功夫,两人的手腕已经牢牢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美人浓密的睫毛抖得更厉害了,一开口全是气音:「对不起……」 「嘘!」何炀食指点在他下唇,轻轻摩挲着诱哄道:「明天还有工作,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我,我没想到你会来。」美人试探着环上他的脖颈,见何炀没有拒绝不禁红了眼尾:「沈哥,你会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何炀抿着唇,俊朗的侧脸镀上一层冷漠,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那眼尾落下轻轻一吻。 这是沈妄的习惯,也是这段关系维持四年以来,一种无声的暗示。 四年前,新艾娱乐签下了不温不火的林沐,让他一夕之间从十八线变成坐拥千万粉丝的顶流。 外界盛传他是沈妄养在掌心的金丝雀,总有一日会跌落神坛,下场悽惨。 何炀从系统提供的资料中看到这一行时,忍不住嗤笑出声。 【您笑什么,他们说的不对吗?】 何炀:你猜。如果我说你的程序总有一天会彻底瘫痪,你什么感想? 【呵呵。您真会开玩笑。】 剧组附近的酒店环境只能说还凑合,但比起沈妄平常住的地方还是差远了。 第2页 何炀醒来时,房门刚好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动静微乎其微。 林沐一身低调的长款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侧身而入,手里拎着两三个纸袋,腾腾冒着热气。 墙上的挂钟刚走到六点,晨光被挡在厚重的窗帘之外,何炀悄无声息出现在玄关处,在林沐关门的一瞬间从背后握住他的手。 这个姿势像极了拥抱。 何炀垂着头,嘴唇离林沐的后颈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灼热的唿吸撩人心绪:「这么早?」 「这部戏今天开机,迟到不好。」 林沐被困在狭小的没办法转身,更没法观察身后之人的神色,静谧片刻,他压下心底的不安试探着问:「沈哥,你会过去吗?」 何炀自然要过去,今天可是有一位重要助攻登场。 但他却在林沐身后故作迟疑,沉声道:「日程安排很紧,估计……」 「没关系。」林沐出言打断,头埋的更低,便利袋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十指骤然一松,低声道:「我买了早餐,再不吃就该凉了。」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延展,一直持续到经纪人接林沐离开。 何炀食不知味,皱着眉若有所思。 【我不是很理解您对攻略对象的行为方式。】 「巧了,我也不是很理解沈妄的行为方式。」 【那您打算怎么让攻略对象说出那句话?】 「谎言就像是甜美的毒药,总有人甘愿饮鸩止渴,这和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同样的道理,所以只能……」 手机传来两声震动,何炀顺手拿起,拇指滑到指纹解锁区。 出人意料的是沈妄的手机并未录入过指纹,只能输入密码解锁。 【960115,林沐百度百科上的生日。】 何炀指尖一颤,脸色突然变得很怪异。 手机解锁后,主题壁纸都是系统原始的冷淡风格,他点开微信回了司机的消息。 退出页面前何炀心念一动,顺手点进了和林沐的聊天框,一张模煳的照片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一眼认出那是熟睡中的林沐。 「用偷拍的睡颜设置聊天背景,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却是三个月前,锁屏密码是林沐的生日,但却不是他真实的出生日期。沈妄,你到底是藏得深,还是从来没有爱过这个人。」 黑色迈巴赫缓缓停靠,司机回头提醒:「沈先生,已经到片场了。」 「嗯,」何炀回过神,下车前嘱咐司机:「你先回去,中午之前来接我。」 有些疑问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但今天要见的这个人或许能给他新的思路。 夏闻珂即将回国的消息已经传了许久,国内的媒体捕捉到一丁点风声都能掀起巨浪。 他们需要话题,而夏闻珂就是天生的焦点 但谁也没想到,夏影帝会悄无声息地现身于《茱萸》剧组。 李导带着人走进化妆间时,林沐正坐在角落看剧本,有一场戏的人物心理他一直摸不透,苦思冥想之际一道人影突然映在a4纸上。 「你就是林沐?」 夏闻珂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指尖一颤,心跳如擂鼓。 林沐勐地抬起头,对上一双艷丽的桃花眼,而此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的泪痣活灵活现,审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是。」 林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嵴背依旧绷紧到极致。 这虽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这张脸已经在他眼前出现过千万遍。 「这么紧张干嘛?」夏闻珂直起腰,一歪头,眼里的笑意流淌至唇畔。 他的容貌极具攻击性,一颦一笑皆璀璨夺目。 林沐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下一刻却被李导拉着站了起来。 「小林,你不是夏影帝的粉丝嘛,他难得来一趟,你不要害羞。」 「导演我……」 「粉丝?」夏闻珂眼睛一眨,表情有些玩味。 「是啊,小林在剧组经常拿您以前拍的电影反反覆覆地看,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哈哈哈……」 李导爽朗的笑声掩盖了尴尬的气氛,夏闻珂挑眉一笑,意味不明地看向林沐:「既然如此,需要我帮你签个名吗?」 「不用。」 「别客气。」夏闻珂笑着走近,一伸手,助理立马训练有素地递上笔。 林沐眉头紧锁,眼神十分抗拒,但他身后紧靠化妆檯,大费周章地躲开实在很失礼。 就在这时,夏闻珂灵巧地转了一圈手中的签名笔,动作飞快在他肩头留下一行字迹。 最后一笔结束,他听见夏闻珂戏嚯的嗓音在耳畔低声响起: 「真不明白沈妄到底怎么看上你的。」 林沐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直接炸开了。 衬衫上的墨迹渐渐晕开,像一团永远也洗不掉的污渍。 他咬着嘴唇,浑身发抖,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才找回理智。 四年来的担忧终于成为现实,但他没想到的是,夏闻珂会这样直接,连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 「吱嘎——」 化妆间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何炀毫无预兆地走了进来,他脸上的表情一贯冷静,看不出丝毫端倪。 「沈哥……」 「沈妄,好久不见。」 第3页 林沐刚开口声音便被压了一头,他嘴唇微动,后半句话哽在喉咙,看向何炀的眼神中含着微弱的希冀。 然而何炀的目光只从他身上轻轻掠过,像对待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好久不见。」 何炀最终站在夏闻珂面前,眼神专注而复杂,沉声道:「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回国你肯定第一个知道,有必要特地通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求宠幸~《我不管,你宠我》 何琰三十五岁遇到温烁,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财富、地位、权力…… 他在日记中写道: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早点遇见你。 一觉醒来,他愿望成真,重返十八岁。 满怀期待再次见到温烁时,何琰当场石化: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变小了? 温烁二十四岁生日当天,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屁孩死缠着他不放。 「你真不记得我是谁?」 「小小年纪不要学私生饭那一套哦。」 「我是你老攻。」 「谢谢,我有一整个后援会的老攻。」 何琰:毁灭吧,该死的平行世界。 后来某天,狗仔拍到着名演员温烁疑似和大学生共同出入酒店,引起轩然大波。 工作室发文澄清:只是弟弟,大家别多想。 何琰将人抵在墙上,眼尾通红:我是你弟弟? 温烁无奈,摸头道:当然不是,你是我老攻。 何琰不满意:你有一整个后援会的老攻? 温烁羞红了脸:别闹。 我不管,你宠我。 三十五岁,何琰拥有足够的能力为温烁撑起一片天。 十八岁,他可以抛弃所有顾虑,肆意妄为爱上一个人。 光阴改写世间法则的同时,也验证了一个道理:人类的本质就是在不同年纪反覆爱上何琰。 主攻文,年上变 架空设定,平行世界是主线 ,逻辑废,多谢诸位捧场 第002章 夏闻珂和沈妄的过去不仅仅是捕风捉影那么简单,曾经有媒体为了博眼球写过一篇报导——《x戏子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标题烂俗譁众取宠,但其中详细罗列了沈妄和夏闻珂相处的诸多细节,还附有几张模煳的照片。 经过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险些毁了夏闻珂的演艺生涯。 何炀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仔细地观察眼前这个人。 七分相似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沉静天真,一个张扬艷丽,怎么看都是夏闻珂更符合沈妄的审美。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系统现有的资料显示,沈妄并未和这个人发生过暧昧关系。 「啪—」 林沐手中的剧本滑落在地,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动,在这个沉寂得稍显窒息的地方异常明显。 李导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联想到四年前的传闻,忍不住抬头去看林沐的表情。 但出人意料的是,林沐脸上并没有很明显的伤心和难过,他像往常一样,谦逊地低着头,眼神空洞盯着某处。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连伤心和绝望都很安静,像那不慎掉在地上的剧本,除了溅起微不足道的灰尘外,无人在意。 「那个,开机仪式马上就开始了,小林你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好的,李导。」 哪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过是不想让他继续难堪下去,林沐轻轻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份善意。 然而他刚迈出半步,夏闻珂突然开口:「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让林沐尴尬地停住脚步,还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何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阻止夏闻珂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夏影帝纡尊降贵走到化妆檯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剧本,紧接着他掸了掸封皮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地翻开前几页,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抬起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看向李导: 「这个本子挺有趣的,不知道李导愿不愿意赏个脸一起合作。」 「啊?」李导嘴张得老大,情不自禁看向何炀,用目光徵询他的意见。 明眼人都知道,凭夏闻珂现在的身价,想接什么剧本都不是难事,但他偏偏在这种时候提出合作,摆明了是针对林沐。 虽说临到开机之前更换主演史无前例,但若是投资人发话,他们制作团队也只能紧急公关。 【叮咚!触发a级剧情选项:是否将《茱萸》中的主要角色更换为夏闻珂?注意,本次选择对应关键人物深层次资料解锁,请您慎重决定。】 何炀:选错了怎么办? 【人物资料销毁,接下来靠您自行探索。】 何炀面不改色,眼神看破一切:「夏影帝愿意自降身价,李导还犹豫什么。」 「可是,林沐他……」 李导目光在三人身上梭巡,最终深深嘆了口气。 【叮咚!您的选择符合沈妄行为逻辑,夏闻珂资料解锁成功!】 「沈妄,你真够狠心。」 夏闻珂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像得逞的狐狸一样眯起笑眼:「我只说想和李导合作,又没说是这部戏。我等下还有事,改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第4页 夏闻珂带着助理离开,何炀才将目光转移到林沐身上,就在刚刚他接收了关于夏闻珂的全部资料,其中涉及的信息让他初步理解了沈妄的所作所为。 但理解并不等于认可,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林沐何其无辜,他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眼神里寻不到一点光彩,像经歷了千年风霜摧残的朽木,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倒塌。 【攻略对象好可怜。】 何炀:奇了怪了,一堆程序还能体会人类的情感? 【不,系统只是读取了您的内心感受,并确认您是否会因为恻隐之心,放弃本次任务。】 何炀:想多了,前期演好渣男,揭开真相才能反转。只不过当他以为看清一切时,却只是掉进了一个更大、更美的梦里,因为我根本不是沈妄。 【请您不要过早的下结论,微笑jpg.】 何炀:难道我任务完成后,沈妄还能回来无缝衔接? 【这个问题……等您走完十个世界还有兴趣知道的话,系统会为您解答。】 …… 「李导,你先去忙吧。」 何炀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尽管他已经在心里将智障系统骂了一千遍。 房门悄然关闭,化妆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何炀缓步走到林沐身侧,指节轻轻拂过他瘦削的侧脸,拇指挨近嘴唇时,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手腕,冰凉的温度灼人心肺。 他扳过林沐的下巴,沉默地吻上发红的眼尾,眼泪在舌尖漫开,又咸又苦。 林沐紧闭双眼,右手不自觉攥住他的衣角,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哪怕木板上布满了尖锐的钉子也死抓着不放,血肉模煳间挣扎求生。 「沈哥,沈哥……」 啜泣般的呢喃一声声响在耳畔,带着隐秘的委屈和不甘。 何炀左手按在他后脑,应了一声:「我在。」 「我不想演这个角色了。」他嗓音微哑,手指紧攥着衬衫领口,那团刺眼的墨迹在他掌心里变得扭曲、褶皱。 何炀眉头微蹙,眼中的怜惜渐渐消散,眸光暗淡下来,语气生硬地安抚道:「别说气话。」 「我不是……」林沐后退半步,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后半句话便没了声息。 「开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你也不想给李导和整个剧组添麻烦是不是?」 何炀的视线落在他肩头,语气隐隐透着不耐:「怎么弄这么脏,你助理呢?」 林沐垂下眼睫,低声解释道:「助理老家有事,和我请了几天假。」 「很好,通知她永远都不用来了。」何炀脸色阴沉,眼神如同冬日里的寒潭,一眼望去无波无澜,实则眼底早就结了冰茬:「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从家里给你送一套衣服过来。」 「……好。」林沐迟疑地应了一声,一抬头却发现何炀早就拨通了司机的电话,根本没给他反对的机会。 简明扼要地吩咐完司机后,何炀拿着手机瞥了林沐一眼,补充道:「路上打包一份早餐过来,清淡一点。」 林沐咬着下唇,表情有些无措,他永远猜不透沈妄的心思,上一秒残酷,下一刻温柔。 何炀撂下电话,面无表情地脱下外套,走到林沐身前:「先穿这个,我会帮你找一个更加称职的助理,还有保镖。」 「不用了。」林沐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低着头解释道:「我是说……」 「不想换助理,还是不想穿我的衣服。」 何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双臂环过林沐的肩膀,将西装外套搭在他肩头,沉声道:「听话,我不会害你。」 【不愧是谎言评级指数五颗星的种子选手,有前途。】 何炀:过奖。如果每个任务世界的攻略对象都这么乖巧,我们会一直愉快地合作下去。 【呵呵,您想的美。】 「沈总。」 「沈妄!」 「我不过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你有必要派人绑架我吗?」 夏闻珂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又高又壮的保镖,完全堵死了他可能逃走的出路。 何炀坐在宽敞、华丽、隔音好的包厢正中央,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小截精悍的手臂。 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对待餐桌上的牛排,银色刀叉力度适中地划过白瓷盘,没发出一丁点儿响动。 夏闻珂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坐在他对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充斥着怒气:「我在跟你说话。」 「你之前说约个时间一起吃饭,」何炀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所以我订好包厢,派人请你过来,这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说的是改天,而且你那叫请吗?」夏闻珂不自觉提高音量,眼神怨恨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报復我在剧组给那个人难堪。」 「你知道就好。」何炀眼神一凛,餐刀撞击瓷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语气充斥着警告。 夏闻珂的气焰不自觉弱了下来,但仍虚张声势地叫嚣:「我把他怎么了?你拿我当了这么多年挡箭牌,把他护的滴水不漏,我好奇去看看那人什么样,不行?」 「你私自回国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夏闻珂,你最好收敛一点。」 何炀朝保镖使了个眼色,半晌,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说吧,你为什么突然回国?」何炀将餐盘往前推了两寸,语气冰冷地质问道。 第5页 夏闻珂勾唇一笑,艷丽的桃花眼流淌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外界都传我们四年前被你爸拆散,我一个人黯然神伤,远走异国他乡,而你依旧对我念念不忘,养的金丝雀身上都带着我的影子……」 「你在说梦话吗?」何炀冷声打断,脸色难看至极。 夏闻珂笑意一收,靠着椅背百无聊赖道:「国外待腻了,想回国发展。」 何炀嗤笑,眼神锐利逼人:「刚一下飞机就跑去剧组,只是为了去见林沐?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夏闻珂脸上头一次出现慌乱的表情,但转瞬即逝:「信不信由你。」 「再给你一次机会,」何炀眯了眯眼,嗓音带着一丝威胁:「别逼我亲自去查。」 第003章 来电铃声迴响在空荡荡的包厢,何炀揉着眉心不予理会,56秒后自动挂断。 但紧接着,对面夏闻珂的手机弹出一串陌生号码,他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 「别接。」 何炀突然开口,声音肃杀,夏闻珂吓了一跳,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一滑,通话计时已然开启。 「餵。」听筒里传来一声温和儒雅的问候,听起来像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在学术方面小有成就的大学教授。 但夏闻珂却条件反射地浑身一颤,手机掉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闻珂,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扩音键意外开启,带着笑意的嗓音从地面一层层上升,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每一个字都令人毛骨悚然。 何炀瞥了一眼缩在椅子里的夏闻珂,脸色冰冷地捡起手机,关掉免提。 「有事吗?」他眉头紧锁,声音冷漠,停顿片刻才极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爸。」 「你和闻珂在一起。」 「是。」 「那晚上带他回家一起吃饭吧。」 「……」 「你不回来,我可以单独请他。」 「好。」 电话挂断,何炀将手机扔回夏闻珂怀里,眼神冷冽:「这就是你擅作主张回国的下场。」 「怎么会……」夏闻珂慌了神,直勾勾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喃喃自语:「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私人号码。」 「看来你真是被感情沖昏了头脑,过去遭受的折磨都忘得一干二净。」何炀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伸手抽走夏闻珂的手机,沉声道:「别看了,他今晚要见你。」 「我不去!」夏闻珂神情激动,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恐惧,一开口不由自主地带了颤音:「我不要回到那个地方,沈渊他就是个变态。」 「可以,我现在就让人给你订机票。」何炀面无表情,抬手就要拨通司机的电话:「只要你走的远远的,他的爪子就够不到你身上。」 夏闻珂疯狂摇头,按住何炀拨通电话的手,哀求道:「我,我不想走。沈妄,你再帮我一次……」 何炀扫开他的手,眼神冷漠:「四年前我救你时达成协议,这辈子都不要回来,是你违反约定在先。」 「那林沐呢?」夏闻珂眼中染上疯狂之色,破釜沉舟道:「你不管我,就不怕沈渊抓住你真正的软肋。」 何炀身形一僵,眼神晦暗不明:「我会护着他。」 「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能护住他,今天在剧组当着导演的面,你就不会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夏闻珂渐渐找回几分自信,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沈渊的手段你我都心知肚明,只要他还在一天,林沐就会永远处于危险的边缘,毕竟养了四年的金丝雀,在你心里的分量也不会很轻。」 「你想让我对付沈渊?」何炀嗤笑,眼神意味不明:「你是不是忘了,他是我亲生父亲。」 「你把他当亲爹,他有把你当成亲儿子吗?」 何炀:系统你给我出来。 【在的,怎么了?】 何炀:沈渊这个人是不是也有隐藏资料。 【当然。毕竟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件不可言说的心事,系统主要还是根据完成任务需求来提供信息。】 「今晚跟我回沈家。」 何炀下颚线绷紧,离开包厢前回头觑了夏闻珂一眼:「既然你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以后一切都要听我的。」 走到餐厅门口,微信接连传来两声提示音。 何炀解锁手机一看,是林沐发来的图片——黑色大理石橱柜上摆满了食材,从左到右都是按照沈妄的喜好精心挑选。 沈哥,我准备了你爱吃的菜,今晚回家吗? 何炀上车之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半分钟,最后退出了微信页面。 「他今天上午新戏开机,这个时间怎么会在家?」何炀皱着眉问司机。 「林先生下午拍戏的时候伤了腿,不过不严重,沟通之后导演给他放了两天假,说是可以先拍别人的戏份。」 「怎么伤的?」何炀沉着脸追问。 「听说是吊威亚时操作不当,多亏另一位男演员反应快,才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司机解释完,斟酌了一下语气问道:「沈先生要回去看看吗?」 「不用了。」何炀闭上眼睛,嗓音沙哑地吩咐:「去公司。」 沈家经营的企业盘根错节,何炀稍微整理了一下系统提供的资料,发现沈妄现在能掌控的实权还不到四分之一。 第6页 他在原本的世界有过类似的管理经验,深知想要扳倒沈渊有多么不易,花个十几年倒还好说,若是以后的任务世界出现常人难以达到的技能点,又该怎么办? 【您不用担心,人物初始技能都是系统自带的,只不过必须按照正常速度运转。】 【举个例子,按照沈妄的个人能力,需要花费十年才能搞垮他老爸,在这期间就算您什么都不做,十年后也能坐享其成……】 何炀:停,就没有更快的法子吗? 【有。谎言积分可以购买加速器,但是您目前积分数为零。】 何炀:怎么赚积分? 【谎言积分发放标准为,您对攻略对象撒谎的程度,逐次按幂指数叠加,也就是说谎言越高级、次数越多,谎言积分获得越高。】 何炀:我从不撒谎,你这是逼良为娼。 【其实您也可以等十年之后继续做任务,微笑jpg.】 何炀咬紧后槽牙,重新点开微信页面,回了林沐一句:嗯。 紧接着他问系统:积分呢? 【谎言成立积分才能发放,万一您晚上真的回去吃饭,这个谎言就不成立了。】 何炀:来,点一首算你狠。 【正在为您播放,请稍候……】 - 沈家在黄金地段的房产不胜枚举,但沈渊的住宅却位于半郊区,他平日里的行事做派像极了与世无争的学者,不喜欢喧闹又快节奏的市中心,而是中意于僻静古朴的别墅。 汽车缓缓驶进刷着黑漆的大门,夏闻珂一路上克制的情绪突然决堤,医学上有一种病症叫做创伤后应激综合症,足以概括他再次回到这里的情形。 「冷静一点,夏闻珂。」何炀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现在不是十年前,你早就自由了。」 「……嗯。」夏闻珂勉强挤出一丝笑,眼尾的泪痣重新鲜活起来,临到下车前,他盯着何炀的侧脸低声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林沐。」 「什么?」何炀关上车门,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姿态亲昵。 「没什么。」夏闻珂微微扬起下巴,桃花眼一眨:「让你见识一下本影帝一流的演技水准。」 守在门口迎接两人的是别墅里的老管家,他一身烟棕色唐装,拄着拐杖,由于年轻时瘸了一条腿,落下终身残疾,直到现在走路都有些跛脚。 尽管如此,他来到二人面前依旧十分体面地欠身一礼,苍老的声音厚重有力:「沈少爷,闻珂少爷。」 两声称谓,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 沈妄明明是沈家长子,老管家却对他客气疏离,而夏闻珂这个曾被收养的义子,反而备受尊敬。 「我爸呢?」 何炀牵着夏闻珂的手,径直往客厅走去,视线压根儿没在老管家身上停留。 他们二人脚步飞快,老管家被落下一截,但依旧从容不迫,恭敬回道:「老爷此刻在书房。」 「那我们在这等他。」何炀拉着夏闻珂在沙发上坐下,一抬头,却见老管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那眼神像极了黑夜里的猫头鹰。 何炀毫不避讳,皱眉直接问:「还有什么事?」 老管家收回视线,低下头缓缓道:「老爷吩咐,两位少爷回来后,直接去书房找他。」 夏闻珂掌心一紧,牴触的情绪传递给何炀,他不动声色地回握,朝老管家微微颔首:「知道了。」 沈渊的书房在二楼,古朴的环形楼梯上铺着名贵的地毯,两人走的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书房门口挂着一块匾额,遒劲有力的字迹正是出自沈渊之手,何炀心里默念了一句「衣冠禽兽」,与此同时抬手敲门。 「进来。」 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不甚清晰,但夏闻珂顷刻间便认出门后那个给他带来十年噩梦的人。 沈渊的模样没多大变化,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几乎找寻不到,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无时无刻带着令人心悸的笑意,而此刻,又多了几分贪婪。 「闻珂,过来。」沈渊招了招手,表情一如往昔,仿佛他们之间未曾经歷过伤害、挣扎、追逐、逃脱…… 夏闻珂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何炀的手,稳步走到书桌前,眼神镇定自若。 沈渊笑意加深,动作自然地拉着他的胳膊:「你看,我新得的这幅《倦鸟归巢图》如何?」 「……我看不懂字画。」夏闻珂身体僵硬,胃里翻腾着想吐,克制得脸色发白。 「什么名画也让我看看。」 何炀插到二人中间,拎着画轴垂目欣赏片刻,沉声道:「春去秋来,鸟儿想要生存,早就学会了自己筑巢,这画只能品个意境。」 「哈哈……」沈渊扶了下眼镜,笑的意味不明,看向何炀的眼神仿佛洞察一切,半晌,只听他温声道:「鸟儿养的久了,都会生出些感情,但若是太贪心的话,可能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老爷,晚餐准备好了。」老管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及时打断了这场谈话。 擦肩而过时,何炀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接下来的晚餐一切正常,何炀带着夏闻珂离开时,沈渊也并未出言挽留,仿佛真的只是叫他们回来吃个饭一样。 「想吐就叫司机停车。」何炀看着街上七彩斑斓的霓虹灯,面无表情道。 第7页 「不用了。」夏闻珂难受地闭上眼,靠着车窗有气无力:「离开那个地方我就好多了。」 「你住在哪?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就前面那个酒店吧。」 安顿好一切,何炀低头看了眼手机,23:15。 微信未读信息只有一条,四十五分钟以前,林沐:沈哥,你还在忙吗? 何炀轻嘆:现在我的谎言成立了。 【是的,积分已发放到您的帐户,是否购买加速器?】 何炀:等等,积分余额10点? 【是的,经判定您的谎言等级为初级,这实在配不上您评级五颗星的谎言指数。】 何炀自动忽略系统的吐槽,直接问:10点能买几个加速器? 【一个,加速效果提高百分之一,换算后约等于一个月。恭喜您距离完成任务还剩九年零十一个月。】 林沐坐在餐桌前,不断刷新着微信页面,眼看着满桌子的菜从冒着热气到渐渐凉透。 沈哥不会吃二次加热的食物,所以这些只能丢进垃圾桶,认清这一现实后,他终于站起身,摸索着打开暖黄色的壁灯。 微弱的光芒驱散黑暗,又不会让他的失落无所遁形。 林沐一瘸一拐地回到餐桌旁,小心翼翼地将食物一盘盘倒进厨房的垃圾桶。 全都收拾完后,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那一刻他整颗心脏都悬了起来,从厨房匆忙走到客厅,路上差点儿撞翻椅子,打开手机却发现只是一条微博推送。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但当他余光扫过微博话题中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时,心情彻底沉入谷底,一片死寂。 #夏闻珂沈妄共同出入酒店旧情復燃# 点进搜索框第一条,打着水印的动图出现在眼前,林沐指尖颤抖,甚至不敢放大查看。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熟悉的嗓音响起:「怎么不开灯?」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闭眼玩家在恐怖世界封神[无限]》 【你是一个盲人。】 【瞎是你最好的保护色。】 于是—— 何衍一不小心踩碎了怪物的头,又不经意间掰断了npc的手,搞得队友看他都瑟瑟发抖。 「作为一个残疾人士,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众人:大佬,你认真的吗? 鑑于何衍的种种行为,众人猜测:他可能是装瞎。 然而下一秒,何衍直挺挺地撞进一个男人怀里。 众人:他不仅装瞎,还是个gay。 方涂头一回被人碰瓷,他凝视着何衍漂亮却无神的眼睛,鬼使神差道:「以后要不要跟我组队?」 何衍勾起嘴角:「好啊。」 后来,众所周知—— 何衍走路要方涂牵着,闯关要方涂陪着,只有揍人的时候格外精准。 方涂:「所以你是选择性失明?」 何衍:「秘密,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主攻文,何衍是攻,强强 恐怖世界不恐怖,甚至有点 甜宠文,逻辑废,感谢诸位捧场 第004章 何炀换了拖鞋,顺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 白炽吊灯骤然亮起,林沐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同时也藏匿了所有狼狈的情绪。 「听司机说你腿受伤了,严重吗?」 「没事,刚擦破点皮。」 「我看看。」何炀摘下袖扣,弯腰捲起林沐的裤腿,一大片淤青从膝盖蔓延到脚踝,指尖轻轻一碰,林沐闷哼出声,他眼神暗了下来,嗓音染上薄怒:「去医院了吗?」 「去过了。」林沐勾起唇角,借着这个姿势上身前倾搂住他的脖子,耳鬓厮磨道:「沈哥,你担心我。」 何炀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裤腿,单手搂过林沐的腰,将人半扛半抱放到沙发上。 「今晚我有事耽搁了,没能赶回来吃饭。」他偏头看了眼厨房的灯,皱眉问:「你晚饭吃了什么?」 「我……」林沐有些出神,他突然想起手机上微博的页面还没关,而沈妄耽搁的原因是那个人。 何炀攥下了他的手,凑近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沐低下头,语气难掩失落:「晚饭吃了清蒸鲈鱼、盐水虾、三鲜菌菇汤……」 「吃了这么多?」何炀眼里流转着笑意,故意调侃道:「演员不用保持身材吗?」 「……」林沐忍着眼眶的酸涩,点了点头:「我明天会预约健身教练。」 「说什么傻话。」 何炀看了眼挂钟,估摸着时间打开房门,果然司机刚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拎着三四个盒子匆忙赶来:「沈先生,您吩咐的急,只能就近打包一些。」 「知道了。」何炀颔首,接过便利袋,关上房门。 他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翻找半天,拿出两双碗筷,放到林沐面前的茶几上。 「我晚上没吃饭,你陪我吃顿夜宵。」 【撒谎,您明明吃过晚饭了。】 何炀:所以。 【谎言成立,积分+10。】 「我……不饿。」林沐垂下眼睫,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默默赌气的小孩。 何炀拿着白瓷勺盛了一碗馄炖,个个晶莹剔透,浮在汤里的香菜被他一点点挑出,放到旁边的空碗里。 第8页 做完这一切,林沐依旧埋着头不予理会,只是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绞紧,暴露了内心的情绪。 「真的不吃?」何炀指尖抵在碗底,往前推了两寸距离:「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什么。」 「沈哥你……」 「好香。」何炀低头在他颈边嗅了一下,嗓音低沉磁性:「明天我一整天都留在家里陪你,不气了,好不好?」 林沐鼻子一酸,双手捧住温热的碗底,眼泪在汤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魂不守舍地吃了几口,突然放下碗筷,转身抱住何炀,耳朵贴近心脏,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让他渐渐放松下来。半晌,何炀听见他小声道:「我们好久没做了,沈哥。」 何炀:啊这…… 【需要系统暂时关闭一下视觉和听觉能力吗?半个小时够不够?】 何炀:十分钟就够了,微笑jpg. 【好的,您注意身体。】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您注意……对不起串频了。】 何炀:说好的关闭视觉和听觉呢? 林沐把头埋在他怀里,脸色憋的涨红,死活不肯说第二次。 何炀搂着他的腰,手掌沿着后背一寸寸移到后颈,稍一用力将人横抱在怀里,这种抱小婴儿的姿势着实黏腻,林沐无地自容,偏又无处可躲,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看向何炀,勾人的很。 「宝贝儿,别仗着腿伤撩人,小心我……」他嗓音有些哑,后半句话化成一个吻轻轻落在林沐唇上。 「我可以的。」林沐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像江畔的晚霞,温柔绮丽。 何炀伸手轻轻遮住那双眼睛,低声哄道:「乖,已经很晚了。」 视野黯淡,困意渐渐袭来,林沐用额头蹭了蹭何炀的掌心,终是忍不住睡意,沉入梦乡。 何炀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在沙发上枯坐许久,直到确认怀里的人睡熟,才低下头,动作熟练地抱起林沐回到卧室。 恍惚间这个情景似乎重复过很多次,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人放到床上,眼神视若珍宝,眷恋不舍。 何炀:我以前见过林沐吗? 【……】 何炀:别装死,我知道你没屏蔽听觉能力。 【见没见过,您应该最清楚。】 何炀:…… 翌日清晨 何炀睁开眼,却发现身侧已经凉透。 他去卫生间洗漱,路过厨房见林沐正穿着围裙忙前忙后,砂锅里煮的粥咕咚咕咚冒泡儿,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蛋糕蓬松可口,全自动式咖啡机发出细小的嗡鸣,和煦的阳光下,这场景美的像一场梦。 然而好梦总不会长久,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惊扰了林沐,他回过头,见到何炀倚在门口,眼中骤然亮起一束光:「沈哥早……」 「餵。」何炀接起电话,沖他摆了下手,林沐自觉噤声,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湮灭。 一通电话结束,咖啡机停止运转,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两人四目相对,林沐读懂了何炀的眼神,背过身平静道:「沈哥,你先去忙吧,我等你回来重做一份。」 「我……」何炀嗓音有些沙哑,眼神不忍地盯着林沐瘦削的背影,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电话是夏闻珂打来的,昨天的话题上了热搜,虽然拍到的动图背景有打码,但还是经不住有心人的深挖,现在酒店门口人满为患,有吃瓜群众,也有狗仔,最棘手的是可能有沈渊的人混在其中。 「有件事我必须去处理一下,你不用等我,好好休息。」 「嗯。」林沐点了点头,看着厨房乱七八糟的一切有些怔忡,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恍然惊醒,回头喊了一声:「沈哥……」 「怎么了?」何炀脚步一顿,眼神微诧。 「……早点回来。」林沐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 何炀颔首:「嗯。」 迈出房门的同一时刻,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积分+100。 【恭喜您「陪他一整天」谎言成立,等级判定为中级,能购买加速器x10。】 何炀:哦。 【怎么检测到您的情绪有些低落,难道这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吗?】 何炀:你说是就是吧。 厨房里重新归于平静,林沐拿出保鲜盒将精緻小巧的蛋糕装好,一共四盒,他一个人得吃好久才能吃完。 砂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咖啡没来及加糖,林沐每一样都尝了一点,鲜香甜软伴随着浓浓的苦涩。 情绪毫无预兆的崩溃,他咬着自己的手腕,呜咽出声。 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致,好比切肤之痛。 突然,微信不合时宜地弹出一条提醒,有朋友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来自《茱萸》剧组群聊: 你好,我是吴恩,捡到一枚戒指。 林沐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摸向脖颈,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演员拍戏期间一律不许戴自己的饰品,所以那枚戒指他一直放在随身的口袋里,只有受伤那天现场混乱,他没顾得上检查。 记忆渐渐回笼,林沐通过好友申请,回復道:谢谢,这枚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消息发出去不到半分钟,手机再次响起。 第9页 吴恩:你腿上有伤,好好休息,给我地址,给你送过去。 林沐皱了下眉,婉拒:不用麻烦,你在片场救了我,理当请你一顿饭。 吴恩:我吃过了。 两秒后又一条:戒指你还要不要? 林沐攥紧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发送地址。 吴恩过来的很快,从加上好友到按响门铃不过两个小时。 林沐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剧里的装扮,一身银黑色盔甲的武将,剑眉星目,很有侠者风范。 然而一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个一米八几的大学生,一身运动潮牌,耳朵里挂着耳机。 「这戒指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当时情况紧急,就忘了给你。」 「多谢。」林沐接过戒指,侧身道:「进来坐吧。」 吴恩也不推脱,观光旅游景点一般环视四周,末了坐在沙发上感嘆:「你们这些大明星的家里都这么爱讲究。」 林沐觉得这孩子有些好笑,一点儿都不像混影视圈里的人。 他从冰箱里拿出早上烤好的蛋糕,又估摸着他的喜好拿出一听可乐,笑问:「你还去过哪位明星的家?」 这话原是调侃,凡事公众人物都注意个人隐私的保护,像他这样噼头盖脸直接问地址的实在少见,若不是那枚戒指对林沐来说真的很重要,他不会答应这种无理要求。 但吴恩却似乎没觉出哪里不对,随手拿起一块蛋糕丢进嘴里,模煳不清道:「夏闻珂夏影帝,够气派吧。」 「你说……谁?」林沐的眼神难以置信。 吴恩喝了口可乐,诧异反问:「你没看过他演的电影吗?」 林沐脸色沉了下来,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占据理智:「你和他什么关系?来找我又有什么目的?」 第005章 何炀赶到酒店门口之前就报了警,解决这群乌合之众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劳烦人民警察。 而他之所以大费周章走这一趟,只是为了给沈渊的人看。 车窗缓缓下降,十几台摄像机蜂拥而至。 一个举着话筒的小姑娘髮丝凌乱,不管不顾地挤出人群,将话筒递到他跟前:「沈先生,有媒体拍到您和夏影帝深夜共同出入酒店,对此您有何回应?」 「在作出回应之前,大家仅凭一组图片就断章取义,是否有违职业道德。」何炀眼神深邃,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我现身于此处,相信谣言也该不攻自破,我们的私人感情请大家不要妄自揣测。」 「私人感情?」小姑娘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不依不饶地追问:「您是间接承认四年前曾与夏影帝有过一段情感纠葛吗?」 何炀皱着眉一言不发,眼神明显不悦。 在场众人理所当然地将他的反应当成默认,一时间群情高涨,全都七嘴八舌地涌上来提问。 小姑娘被淹没在人潮,依旧不肯罢休,只听她扯着嗓子以一己之力盖过众人喊道:「那林沐呢?这几年断断续续一直有所传闻,您……」 「我们现阶段是恋人关系。」何炀眉头紧锁,似乎耐心告罄,直接出言打断。 现场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四周突然传来警笛声。 穿着制服的交警训练有素地疏散人群,将一众媒体的惊唿暂时堵了回去。 但在场媒体不少扛着摄像机直播,沈氏集团继承人和当红流量明星公然出柜宣布恋情的消息已经引爆全网。 混迹在人群里的心腹在第一时间联繫了深渊,将现场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 「少爷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和林沐的关系,可见正如您所料,那个小明星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超过了闻柯少爷,我们不如直接动手……」 「呵呵……」电话那头传来两声低笑,细听下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我那个儿子翅膀硬了,知道跟我耍心眼,你以为他当众承认林沐的身份是在乎他?他这是把人推到风口浪尖上,用来迷惑我。」 同一时间,吴恩收起手机上转发量过万的视频,讽刺一笑:「林沐,你还没认清现实吗?他这是要毁了你,哪个流量明星敢公然出柜,他连问都不问你的意愿,就让你成了夏闻珂的替死鬼。」 「别说了。」林沐十指嵌进掌心,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喃喃自语:「沈哥不会这么对我的。」 「自欺欺人没用,林沐,你想挽回这段感情,不如跟我合作。」吴恩语调,茶几上的蛋糕被他吃了大半,剩下一丁点奶油他用手指蘸着放进嘴里,眼神稚嫩又阴沉。 林沐低着头,浑身上下笼罩着绝望:「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喜欢夏闻珂呀,他只能是我的。」 酒店门前恢復如常,夏闻珂的电话也如期而至。 何炀瞥了一眼,没接,乘着电梯直接到达他所在的楼层。 房门从里面打开,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何炀眉头紧锁,倒退两步,情不自禁想起林沐身上干净的百合花香。 「你打算烂在这里吗?」他语气不好。 夏闻珂哂笑,随手掐灭了菸头,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墙上:「你被一群人围个水泄不通试试,操,他们把我当什么了。」 「别人怎么对你不重要,别给自己画地为牢。」 何炀穿过凌乱不堪的房间,来到窗前,「唰」的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跳跃着闯进室内,驱散所有阴霾:「酒店不安全,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第10页 「不用,住哪都一样。」夏闻珂兴致缺缺。 何炀沉默片刻,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头说道:「我向媒体公开了我和林沐的关系。」 「什么?」夏闻珂嗓音骤然拔高,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情绪依旧难以克制:「你疯了吧。」 「沈渊生性多疑,我和林沐在一起四年,他留在我身边早就不安全了。」何炀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也对这种冒险的行为心有余悸:「但借着这个机会公开,大概率能混淆视听,这也是把他继续留在我身边唯一的办法。」 「沈妄,你这个人真是绝了。」夏闻珂忍不住啧啧称奇,「你招唿都不打一声的公开出柜,等于直接把林沐往火坑里推,你确定他现在还愿意跟着你?」 「……我不知道。」何炀垂眸,嗓音克制:「或许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 「你就永远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就永远护他天真无恙。」 「但他怕是不会理解你的心思。」夏闻珂轻嘆,又想从兜里摸烟,可是掏了半天连打火机都没找到,他揉了把头髮,烦躁道:「表面看起来他吃亏,但其实又是我给他挡枪口。」 「所以你跟我走,负责你的安全。」 说是给夏闻珂安排住处,但其实何炀只安排了司机外加几个保镖陪同。 他心里有些没底,处理完这些事情就直奔回家而去。 路上,他问系统:若是攻略对象一气之下和我老死不相往来,这个任务是不是就失败了。 【也不完全是。】 何炀内心冉冉升起一丝希望。 【但和任务失败也没差多少。】 啪!希望破碎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急匆匆赶回来,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尽快赚够积分,一开门,却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有人吃了他的蛋糕,还想挖他墙角。 「林哥,东西还你了,你好好养伤,期待你早日回归剧组。」吴恩重新戴上耳机,朝林沐眨了下眼睛,活力满满。 何炀挡在门口,脸色很难看:「你眼睛抽筋了吗?年轻人多看看微博。」 「嗯?你说公开出柜这件事吗?」吴恩摊开手心,表情搞怪,说出来的话能把人气到吐血:「视频里只是你单方面公布这个消息,林哥可没有亲自回应过,不信谣、不传谣,这个道理我懂。」 何炀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林沐,后者恰好转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是吴恩?」他回过头打量着面前的人,神色怪异地问道。 吴恩一愣,眼底闪过怀疑:「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系统告诉他的。 何炀轻笑,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慢条斯理道:「闻柯跟我提过你。」 「他说我什么?」吴恩语气稍显急切。 「说你……」何炀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胃口:「说你是个喜欢缠着他不放的小屁孩,只会自作聪明。」 「是吗。」吴恩冷笑,抱着双臂睨视何炀:「但林哥可能不这么觉得,他烤的蛋糕真的十分香甜。」 房门哐的一声关上,吴恩临走前递给林沐一个眼神。 何炀能猜到他的心思,也知道他对夏闻珂有多么迷恋,所以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伎俩。 林沐弯腰收拾了茶几上的餐盘,端到厨房的水池里清洗。 全程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对别的事情绝口不提,何炀默默走到他背后,等他将盘子擦干放回橱柜,才顺势从背后搂住林沐的腰,嗓音低沉道: 「我也想吃蛋糕。」 这话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林沐唿吸一滞,平静道:「家里已经没有材料重新做了,只剩下冰箱里的是早上……」 「我不介意。」何炀打断道。 他本来就不介意,穷讲究的是沈妄。 林沐抿了下唇,轻声道:「那你松手,我去给你拿。」 「好。」何炀松开手臂,形影不离地跟在林沐身后。 打开冰箱,保鲜盒放在最上层,林沐伸手去够。 指尖刚刚接触盒子,他又慢慢收回手,眼中闪过纠结之色。 「怎么了?」何炀诧异问道。 林沐转身将他推开些许,垂着头脸色不明:「我去趟超市,你在家等着。」 话落,他抬脚就要往外走,何炀一伸手将人捞回怀里,另一只手轻松够到最上层的保鲜盒,在他耳畔低声道:「我只想吃这个。」 「……随你。」林沐掰着他的手臂想要挣脱,却被何炀轻而易举拖到沙发上。 他一边拆蛋糕,一边出其不意蘸上奶油,抹到林沐唇上。 「好甜。」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后,何炀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心软一旦有了开端,剩余所有的苦涩只能自己扛。 「沈哥,过了最佳食用期的蛋糕,真的还甜吗?」林沐睁开眼,眸中尽是破碎的温柔,像黎明前的星空,即使曾经璀璨夺目,也终有消失的一刻。 「你为什么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选在那样的时间……」 「那样的地点……」 「你是为了谁……」 林沐凝视着他的眼睛,倔强又固执地一字一句问道:「沈哥,你告诉我。」 第006章 何炀眼神深邃,面对林沐的质问沉默不语。 第11页 半晌,他喉结微动,嗓音低沉喑哑:「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我信。」林沐睫毛轻颤,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你说的,我都信。」 【叮咚!触发s级剧情选项:是否向攻略对象坦白出柜原因?注意,本次选择直接影响后续任务进展,请您慎重决定。】 何炀:我现在还有退路吗? 「公开我们的关系是不想让外界胡乱揣测。」何炀垂眸,嗓音沉稳:「夏闻珂刚刚回国,这些舆论对他来说影响十分恶劣。」 【恭喜您的谎言成立,等级判定为高级,以保护之名施加的伤害最无法原谅,积分+1000。】 「选择那样的时间、地点也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谎言成立,积分+1000。】 「目的也是为了夏闻珂。」 【积分+1000。】 何炀:你有完没完了。 【抱歉,您可以选择关闭语音播报服务。】 「那我呢?」林沐低下头,把脸埋在掌心,呓语般轻声问道:「四年来,别人是怎么说我的?」 何炀抿了下唇,没有作声。 「沈哥,我从来不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林沐转过头,眼中布满血丝,嗓音沙哑道:「我甚至隐隐期待过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手机铃声响起,嘈杂的背景音从听筒里传来,林沐不等经纪人开口,率先说道:「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团队不用插手。」 「不是……小林你想清楚,一旦被打上同性恋的标籤,你的事业就全毁了!」 林沐攥紧手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挂断,他直接打开微博,面无表情地写下一行字,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指尖轻颤,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底的执念轰然倒塌。 「沈哥,如果你心里始终放不下,那我怎么努力都是徒劳,不如就到这吧。」 何炀久久无法回神,从林沐说出那句话开始,再到房门轻轻合上,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像是读一本没有终章的诗集,时间久了可能会倦,但骤然翻到最后一页,却又凭空生出许多不舍。 林沐就像一本诗集,乍一看晦涩难懂,实则回味无穷。 【小声问一句,您该不会是沉迷于赚积分,忘记真正的通关条件了吧。】 「没忘。」何炀揉了揉眉心,问道:「搞垮沈渊的进度条还剩多少了?」 【目前进度75%。】 「很好,他现在应该有危机感了。」 何炀拿起手机,点进微博,他记得林沐走之前好像发了什么。 果然,现在热搜榜前三都是在讨论这个,点进林沐个人主页,第一条16分钟前: 我和沈先生确实有过一段感情经歷,请大家不要牵连旁人。 「沈先生三个字还真是刺眼吶。」何炀皱着眉关掉手机,轻嘆一声道。 【您这边刚公布恋情,他那边就官宣分手,这个瓜对于广大网民来说也很刺激呀。】 「能不能少阴阳怪气?」 【那您能不能专心做任务,现在攻略对象要跟您分手啊!】 「所有不以老死不相往来为目的的分手,都是以退为进。」何炀轻轻扯了下嘴角,翻出林沐的初始个人资料:「四年前他接近沈妄绝对不是巧合,虽然现在深层次资料尚未解锁,但不难看出林沐做了许多功课。」 【您是指他电脑里存的关于夏闻珂演过的影片?】 「不止这些,他们的小动作、微表情都如出一撤,要知道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怎么可能一摸一样呢。」 - 林沐离开公寓,不知不觉便走到附近的公园。 石板路两侧林荫茂密,盎然生机,可他一眼望去,只觉得这墨绿色满目疮痍。 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头髮灰白,一身唐装,身侧还立着个拐杖。 林沐目光偶然掠过,只见老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等待良久。 人的记忆就像是一帧帧电影,时间太长、尘封太久总会出现一两段空白,直到再次遇见某个人或发生某件事,那段空白的记忆才会一点点浮现。 林沐停住脚步,眼睛里蒙上一层阴翳。 半晌,老人拄着拐杖向他缓步走来,严肃的面容展露出一丝笑意:「林先生,好久不见。」 何炀按照系统给出的定位出门找人时,恰巧碰上吴恩,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亚麻棕的捲髮衬得肤色很白,眼睛比亚洲人的颜色要浅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和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有关。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吴恩笑得很灿烂,手里的棒棒糖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七彩的光。 何炀原本不想搭理他,奈何这人自动凑上来,甩都甩不掉:「你在我家门口说好巧,不觉得有些牵强?」 「剧组停工,我闲着没事。」吴恩眯了眯眼,笑道:「这还是你的功劳。」 「闲着没事就回学校念书。」何炀沉下脸,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嗨!我看见林哥发的微博了。」吴恩喊了一声,表情自信地盯着他的背影:「你不想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想,我有系统定位。 何炀心中好笑,但还是配合地停下脚步,看小朋友表演。 第12页 「我有一种直觉,你还挺在乎林沐的。」吴恩绕到他面前,叼着棒棒糖含混不清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何炀不动声色:「什么。」 「我告诉你林沐在哪,你把夏闻珂的地址给我。」 「幼稚。」何炀嗤笑,继续往前走去。 「你懂什么,是他说喜欢我的。」吴恩站在原地,咯吱一声咬碎了糖果,满嘴甜腻。 系统只能提供攻略对象的位置,并不能实时监测动向。 所以何炀循着路线找到一家咖啡馆时,已经不见林沐的踪影,他透过落地窗往里一看,沈渊身边的老管家正坐在里侧倒数第二排,桌上摆着两杯咖啡,对面却空无一人。 「真是超乎我的预料。」 何炀眼神戏嚯,穿过正门走进咖啡馆,服务生上前询问,他勾唇一笑:「我约了人。」 老管家正要起身,突然,一只手按在拐杖边缘,高大的身影从头顶笼罩下来,带来一股强有力的压迫感:「这里的咖啡应该不合你的口味吧。」 「……少爷?」 「坐。」 何炀自顾自坐在对面,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一嗅,笑意从唇畔漾开:「蓝山。林沐的偏爱。」 老管家一手按着拐杖,一手扶着桌沿,脸色十分难看。 「还没感谢你上次帮我解围,现下时机刚刚好。」 「少爷,我劝你不要再管闻珂少爷的事,这四年林沐在你身边不也很好吗?」 「他果真是沈渊安排的人?」何炀眯起眼,眼神锐利地逼问道。 「不是老爷的意思。」 老管家重重嘆了口气,眼皮耷拉着看向何炀:「我只奉劝少爷这一句,珍惜眼前人,不要再跟老爷对着干,你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子,就算他年轻时犯过错,你也不能记恨他一辈子啊。」 【叮咚!触发剧情儿时回忆,解锁条件未达成,尚不能开启。】 何炀:解锁条件是什么? 【提示:回忆中涉及到的关键人物共同处于方圆五公里以内,回忆解锁成功。】 何炀:ok 「改天我会回家吃饭。」 「真的?」老管家瞪大眼睛,鬍子细微颤抖,满脸不可置信:「您真的愿意主动缓和关系?」 「嗯。」何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补充道:「但夏闻珂让他想都别想。」 从门口出来,何炀接到夏闻珂的电话,第一句就是:「你在哪,林沐进医院了。」 他眉头紧锁,转身沖回咖啡馆,气势汹汹地问老管家:「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啊。」老管家吓了一跳,浑浊的目光不断躲闪。 咖啡馆只有零星几个客人,此刻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何炀眼神锐利,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阴沉可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我只是让他不要轻易放弃。」老管家整理了一下领口,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至于他怎么选择,由他自己决定。」 【查到了,攻略对象的最新定位在市中心医院,但检查报告属于个人隐私,系统无权查看。】 赶去医院的路上,何炀尝试了联繫林沐的所有方式,然而无一得到回音,系统监测到他的情绪波动,战战兢兢地发出提醒。 【您不用担心,系统这边还能感应到攻略对象的生命体徵,否则任务该直接宣告失败了。】 何炀沉着脸,一言不发。 【虽然……但是……您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渣男人设不能崩啊。】 第007章 「你好,帮我查一下林沐在哪个病房。」 「都说了,没有这个人。」护士边翻看记录边皱起眉,觑了何炀一眼:「你们这些粉丝能不能理智一点,这里是医院不是电影院。」 「严格意义上讲,我不是粉丝。」何炀撩起眼皮,眸色深沉:「我是他的家属。」 「……家属?」护士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将信将疑:「你该不会是那个沈什么来着……」 「沈妄。现在能告诉我他在哪间病房了吗?」 护士迟疑片刻,眼神怪异:「不好意思,入院记录上确实没有林沐这个名字。」 【系统的定位不会出错。】 「我知道了,谢谢。」何炀朝护士点了点头,径直往住院部走去。 同一个位置坐标处,距离攻略对象越近,系统定位越精准,何炀恢復一贯的冷静,乘电梯直达六楼。 走廊里瀰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横冲直撞迎面跑来。 他脸上鼻涕眼泪混成一团,边跑边发出嘶哑的哭声,路过的医生和护士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 「别跑,快拦住他!」 一道熟悉的嗓音让何炀恍然回神,他视线落到小男孩身后,只见林沐的身影不断在人群中穿梭,神色焦急,下一秒,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拐杖突然横在他腿前,恰巧撞到伤处。 冷汗从额头、鼻尖不断渗出,林沐疼的半跪在地上,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远处跑动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不前,何炀耳朵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唿吸声,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唿救,绝望又悲伤。 一阵风从身边拂过,他下意识伸手一抓,扯住了小男孩的衣领。 「你放开我,放开我!」男孩不断踢打着他的小腿,黑色西装裤染上一片脏污,何炀岿然不动,眼睛盯着林沐的方向,没有焦距。 第13页 围观者终于反应过来,有的帮忙拉住小孩,有的上前扶起林沐,但却没一个人敢靠近何炀。 四目相对,林沐率先移开目光,他强忍着疼痛走到男孩面前,接过护士递来的纸巾,仔细擦干鼻涕和眼泪,嗓音干净温暖:「别跑了,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多年后才能回来。」 「你骗我,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男孩止不住抽噎,瘦削的肩膀在林沐手中颤抖,像刚出生的小动物,骤然暴露在陌生的世界,恐惧不安。 林沐咬牙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既然你已经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就要学着接受现实,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你走开!」男孩用力一挣,退开两步,嘶吼道:「为什么要救我——」 林沐震惊地瞪大双目,重心不稳向后栽去,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一回头,何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拖在他肋下,稍一用力两人便一起站了起来。 「把人看好。」何炀神色冷峻地看向周围医护人员,下一秒,他当众抱起林沐向门诊方向走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沐无所适从,挣扎着要下来,窘迫道:「你干什么,松手。」 「你的伤需要重新检查包扎。」何炀表情理所当然,并不在意身后众人的目光,换做是往常林沐只会顺从,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坚持要自己走。 何炀看出他眼睛里的执拗,驻足半晌,最终将人放到地上。 「谢谢。」林沐松了口气,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去:「你怎么会来这里?」 何炀皱了下眉,对这种生疏和客气感到不适,但他的嗓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闻珂说你在这里,估计又有媒体造谣生事。」 「原来如此。」林沐眼中的失落转瞬即逝,紧接着他勾起唇角一笑:「刚才多亏你抓住那个小孩,要不然不一定出什么事。」 何炀沉默片刻,轻唤了一声:「……林沐。」 「嗯?」 「你在微博上发的是什么意思。」 「对了。」林沐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移到衬衫领口,深蓝色的布料衬得肤色有些冷白,片刻后,他指尖勾着一根黑绳往外拉扯,一枚银色的戒指轻轻晃动,散发着暗沉的光。 这枚戒指他在脖子上戴了有些年头,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直到前不久在片场不小心遗失,留下一道不明显的划痕,林沐眸光沉静,摩挲片刻后递到何炀面前:「物归原主。」 何炀垂着眼皮没接,林沐便打开他的西装口袋放了进去:「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留下。」 「你要跟我划清界限?」何炀盯着那只手,沉声问。 「怎么可能,」林沐弯起桃花眼,浅浅的笑着:「若是以后还能和公司有所合作,我荣幸之至。」 【完了,任务彻底凉了。】 【您不是说,不以老死不相往来为目的的分手都是以退为进吗?】 何炀:我说过吗?不记得。 【都说了赚积分得循序渐进,您一次把羊毛薅秃了,以后怎么办?】 何炀:四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他现在越云淡风轻,到后面越崩不住。 【好的,这次我录音了,微笑jpg.】 - 所有人都认为经过这次公开出柜和分手事件后,林沐的事业会一蹶不振。 毕竟他从不温不火的十八线成为顶流全靠沈妄在背后支持,资源咖、演技差、耍大牌……等等黑料文稿一早就被营销号写好,正准备铺天盖地大肆屠杀时,一条被官媒点赞转发的视频横空出世。 视频一开始有些抖动和杂音,明显是路人视角拍摄的,进度条拉到中期,一辆白色宾利不顾绿灯闪烁,直接加速沖向斑马线。 一对夫妇手里提着书包,身后跟着个八九岁的男孩,看起来像是送儿子去补课,两个家长走的很急,似乎很赶时间,而男孩无精打采地跟在身后,满脸不情愿。 正在这时,白色宾利急速窜出,见路上有行人勐地向右打方向盘。 车轮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过后,留下几道漆黑的弧线,而那对夫妇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沐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男孩,大口大口地喘气。 关键时刻,他一把扯住面前男孩的衣领,借着惯性两人向后倒去,躲过一劫。 视频最后被打了码,但现场的惊险程度依旧令人感同身受,一时间,网上的舆论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就某位匿名知情者透露,沈妄在事发当天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并声称自己是林沐的家属。 多年来的诋毁终于得到证明,林沐在这段感情中并非趁虚而入的第三者,更不是沈妄养在掌心的金丝雀。 他是能在危机关头涉险救人的榜样明星,即使性取向不符合大众又能怎么样,在这个时代人们更崇尚的是精神世界的自由,没有人有立场拿他的性取向重拳出击。 何炀让系统实时监测网络上的动向,看着舆论逐渐往一边倒的趋势发展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但一时间他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按原计划回一趟沈宅,试图了解更多信息。 沈渊和沈妄这对父子之间的怪异之处不胜枚举,何炀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父亲千方百计算计自己的儿子,更不明白这个弯的像蚊香一样的男人是怎么生出的儿子…… 第14页 跨进家门的第一步,老管家满脸喜色地迎上来,像是不记得何炀在咖啡馆的警告一样。 「沈渊在哪?」何炀沉声问。 老管家恭敬回道:「老爷在书房,您可以上去找他。」 「不用了。」何炀往沙发上一坐,摆手道:「你去忙吧。」 老管家一怔,颔首道:「我并不忙,少爷。」 「……」何炀一时无语,也就随他去,背地里问系统: 现在楼上楼下应该在方圆五公里之内,可以解锁儿时回忆了吧。 【很抱歉,条件尚未达成,不能解锁剧情。】 何炀:??? 【重复提示:回忆中涉及到的关键人物共同处于方圆五公里以内,回忆解锁成功。】 何炀:所以不是距离的问题,而是缺少关键人物? 【是的。】 关键人物…… 何炀脑中闪过夏闻珂,他曾被沈渊收养,最有可能参与沈妄的回忆。但上一次他带夏闻珂来这里吃饭,并未触发剧情解锁,可见这个关键人物不是夏闻珂。 一个身影突然从脑海中划过,何炀眉头紧锁,目光怀疑地看向老管家:「上次在咖啡馆时我问你,林沐是不是沈渊安排的人,你说不是?」 「确实不是。」老管家微微颔首,眼神不似作伪。 「那你怎么会认得他?」何炀眯着眼睛追问。 「因为……」 「咳咳。」一道沙哑的咳嗽声从楼梯上传来,老管家话音一顿,抬头看向何炀身后,眼神担忧。 何炀脸色阴沉,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对上沈渊那张脸,他们父子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从五官到周身气度犹如陌生人一般。 与上次见面相比,沈渊的气色差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系统进度条不断推进的原因,沈渊看他的眼神更加阴鸷,半晌,才哑声道:「回来了?」 第008章 「你最近本事不小。」 沈渊左手抵在唇畔,扶着沙发重重咳了两声,老管家忙不迭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回来干什么,看我死没死?」 何炀嗤笑,换了个坐姿,靠在沙发上瞥了一眼老管家:「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亲父子。」 他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充斥着讽刺的意味,管家满脸褶子堆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帮沈渊顺气,低声解释道:「老爷,少爷听说您病了,特地回来探望。」 「呵。」沈渊冷笑一声,脸色依旧难看至极:「别以为他在公司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 「知道也好。」何炀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外套:「本来也没想藏着掖着。」 既然没达成剧情解锁条件,继续留在这里看沈渊这张脸只能倒胃口,还不如趁早离开。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沈渊沙哑的嗓音从背后响起:「站住。」 何炀厌恶这种被命令的感觉,但还是皱着眉停住脚步:「干什么?」 「那个小明星你玩腻了?」 心脏骤然收缩,何炀攥紧掌心,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冷漠道:「我真正在乎的人是谁你心知肚明,现在他回来了,我绝不会让四年前的事情重演。」 沈渊低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点情分都没有?」 何炀沉默不语,推门离去。 沈渊盯着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古老的座机前,听筒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倒放在桌上,仔细听来,一道浅浅的唿吸声藏匿在空旷的客厅。 「亲耳听到这句话,满意了?」 「你资质不错,只是从前用错了方法。」 「模仿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并不足以打动人心,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才最关键。」 - 夏闻珂被何炀藏起来三天就闲不住了。 在这三天里,他吃饭、睡觉、刷微博,无限循环n次后,终于忍不住提出抗议。 其实何炀并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暂时降低了他公开出席活动的频率,并且为了安全起见,他走到哪都有保镖跟着。 反观林沐,分手之后一路风生水起,夏闻珂只要打开微博就能看到林沐的相关热搜。 「想当年,谁还不是个国际顶流呢。」他嘆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手机顺着大腿滑进沙发缝隙,夏闻珂也懒得去捡。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隐隐绰绰响起,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费力地伸手去够手机,然而总是差了一个指尖的距离。 铃声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夏闻珂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目光触及墙上的衣架,他眼睛一亮,终于将手机够了出来。 然而来电铃声响够了56秒后,自动挂断了。 夏闻珂盯着那通未接来电,陷入深思,片刻之后,语音留言转接进来,那嗓音刚一出现,他便愣住了。 「夏闻珂,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吴恩的声音带了浓浓的委屈和幽怨,在何炀面前的戾气被他隐藏得丝毫不剩,单听这句话着实惹人怜惜。 夏闻珂指尖轻颤,犹豫半晌,终是放弃回拨的打算,他现在这样的处境,还是能不见就不见吧。 吴恩好不容易搞到夏闻珂的新号码,拨过去却无人接听。 他嘴角翘起的弧度渐渐消失,浅褐色的眼睛里浮现阴霾,手机被强大的力道攥紧,指节根根青白。 第15页 林沐打开房门,见吴恩脸色阴沉地来找他,颇有些意外。 「你知道,夏闻珂在哪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沐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松开门把手转身往回走:「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找他,找不到就来问我?」 「你知不知道沈妄把他藏在哪了?」吴恩脸色焦急地追问,根本没注意到林沐的话里,还有其他人也在寻找夏闻珂的地址。 「我不知道。」林沐转身倒了一杯红酒,直截了当地指着门口:「你可以去问沈妄。」 「他不告诉我。」吴恩眼神愤愤不平,但紧接着又转为失落:「我给夏闻珂打电话,他不接。」 林沐抿了一口猩红色的液体,睁开眼时眼里爬满血丝:「我帮不了你。」 「你……」吴恩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他上下打量着林沐,抿唇问道:「沈妄不要你了?」 林沐没有回答,皱着眉吞了一口酒,斜倚在桌上,苦笑着问:「我现在像他吗?」 「不像。」吴恩凝视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靠近:「夏闻珂永远是自信的,在他最悲惨、最狼狈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生生不息的光芒,而你的眼睛太温和,没有一丁点攻击性。」 「是吗?」 「是,但我可以帮你。」 - 何炀再次见到林沐是在公司的会议室。 他身边跟着的助理看着有些眼生,不是何炀之前帮他挑选的那个,小助理无端被他瞥了一眼压力山大,条件反射地解释道:「之前老家有事,是我的失职,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林哥。」 何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之前辞退的助理,林沐又把她找回来了。 「没事,你先去外面喝杯咖啡等我,我来和沈先生谈。」林沐勾起唇角,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放到桌面摊开,推到他面前:「这是解约合同,你看一下。」 何炀目光落到那只手上,只见无名指根部凭空多了一串刺青,远远看去像是戴了一枚银黑色的戒指。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林沐还给他的那枚婚戒,以前从未见他戴到手上。 林沐感受到他的目光,也不躲避,大大方方地舒展手指,笑道:「之前一直想纹个图案,怕你不喜欢,现在没什么顾忌就去纹了,好看吗?」 「很适合你。」何炀坦诚道。 林沐笑着点头,轻轻敲了下文件夹:「看完了吗?」 「还没。」何炀低下头,不急不缓地翻到下一页。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沐从容地环视着四周,突然道:「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这里,每次都紧张得不行。」 「没关系。」何炀垂着眼睫,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林沐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后有足够的时间继续欣赏。」 林沐微怔,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不解:「什么意思。」 「这是一份新的合同。」何炀从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黑色文件夹,递到林沐面前:「我们上一段合作圆满结束,根据市场评估,这是公司拟定的最新条款。」 林沐眼神疑惑,接过黑色文件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疑惑转变成了震惊: 「沈妄,终身合约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何炀表情波澜不惊,抱着双臂严肃道:「还有什么其他条件你都可以提,我让律师重新拟定合同。」 林沐合上文件夹,轻笑:「你应该知道我离开公司并不是因为这些物质条件。」 「那是因为什么?」何炀皱了下眉,抬头凝视着林沐:「是你说的,有机会希望能和公司有所合作,难道除了工作上的原因,你对本公司或者对我,还有其他情感上的偏见?」 林沐挑了下眉,没有迴避他的目光:「如果我说有呢?」 「我不介意。」 「那好,我要去掉违约金这一项。」林沐弯起桃花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同意吗?」 何炀一愣,表情错愕,林沐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何炀:说不上来,好像性格活泼许多。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没准儿人家已经放下了。】 「我开玩笑的。」林沐整理了下两份文件,站起身:「回去我会仔细考虑贵公司的邀约,尽量做到公私分明。」 「好。」何炀低头看了眼表,沉声道:「快中午了,要留下一起吃午餐吗?」 「不了。」林沐笑着走到会议室门口,戏嚯道:「虽然我们都做到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但被拍到总会引出不切实际的传言。」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林沐脸上维持的笑容渐渐消失。 小助理一直等在门外,见状上前接过林沐手里的文件,语气有些担忧:「林哥,你还好吧。」 「没事。」林沐扯了下嘴角,轻声道:「笑久了,有些累。」 「那林哥你打算多久答覆啊?」 同一时间,何炀勾起唇角问系统:你猜他多久能给我答覆。 【我不猜。】 何炀:我猜……三天。 「三天后吧。」林沐垂着眼睫,低声说道:「在他等得不耐烦之前。毕竟我也不能确定四年积累下来的温情能维持多久。」 三天后,小助理带着林沐签好的合同来到公司。 第16页 何炀见到她眉心微蹙,沉声问:「林沐呢?」 小助理瑟缩了一下,双手捧着文件,战战兢兢道:「林,林哥有事,让我帮忙送一下。」 何炀放缓了语气,不想吓到小姑娘:「他有什么事。」 「私,私事。」助理低头答道。 「有什么私事?」何炀皱眉追问,「别跟我说不知道。」 「林哥说他要去一趟福利院。」 第009章 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已经认罪,后续刑罚与赔偿将会走法律程序。 然而悲剧已然酿成,一切都无法挽回,世界上除了林沐之外,又多了一个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的小孩,他们成年之前的归属便是福利院。 林沐托人打听到那个男孩的去向,当即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格林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外国修女,端庄美丽。林沐赶来时,她正在教堂祷告,身后跟着一群5岁到15岁不等的孩子。 这些孩子身上穿着福利院统一发放的蓝灰色制服,一眼望去面孔都十分相似,林沐没有出声打扰,安静地坐在最后排的木质长椅上。 一个漆黑的发顶悄悄移动,灵活地穿梭到林沐身边,正是他救下的那个男孩。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男孩眼睛乌黑,盯着林沐小声问道。 林沐轻轻摇头,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但教堂里实在太安静了,这点声响还是惊动了修女。 她缓缓睁开眼,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像大海一样悠远平静,转身见到林沐,她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教堂里不得随意走动、玩闹,小年,你需要接受惩罚。」 修女的语气算不上严厉,但孩子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林沐揉了揉小年的头顶,轻笑道:「别怕,惩罚只是打扫庭院。」 「林。」修女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微微蹙眉:「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沐动作一顿,缓缓收回手,抬头迎视修女的目光:「怎么会这么问。」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沉疴难愈。」修女眼神悲悯,无声念了一句祷告词。 林沐对她的言行举止早就习以为常,见状拉着小年往庭院走去,他对这里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熟悉,从门后找到一把高度适中的扫帚,递到小年面前:「开始吧,记得要认真一些。」 小年埋头盯着脚尖,像是在赌气,迟迟不肯接。 林沐耐心十足,温声道:「接受惩罚并不丢人,逃避责任才令人不齿,我小时候也经常打扫这里。」 「有些陈年旧事能忘则忘,人不能总是沉湎于过去。」修女缓缓走下台阶,眼神通透。 小年抬头瞥了一眼林沐,飞快从他手中夺过扫帚,抿唇跑到门口,动作生疏地开始扫地。 林沐笑着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修女:「没办法,看见这个孩子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修女目光瞭然,沉默半晌,问道:「你想领养他吗?」 「不。」林沐垂眸拒绝,浑身上下笼罩着哀伤:「我这样的人怕是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跟在您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但你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修女偏过头,表情像是在回忆:「……那时你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福利院从来没有接收过那么小的孩子。」 林沐勾起唇角,恍然间想起什么,追问道:「您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带回来的一个朋友吗,他有没有再回来过?」 修女微怔,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他可能已经被家里人找到,忘记了这里。」林沐耸了下肩膀,故作轻松一笑:「小年就拜託您照顾了,有时间我会再来探望。」 「好。」修女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并叮嘱道:「回去路上小心,最近盘山公路常有人施工。」 - 偌大的会议室里,头顶稀疏的部门经理正在ppt前唾沫横飞。 何炀离得远,表面一脸严肃地在听,实则手里翻动的根本不是汇报图表,而是林沐助理送来的合同。 签名的字体笔锋凌厉,同林沐以往的风格大相迳庭。 他突然想起助理说林沐去了福利院,联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的小孩,他大致能猜到林沐的行为动机。 部门经理声情并茂的汇报即将接近尾声,他整理了一下文件向何炀投来「求表扬、求嘉奖、求升职加薪」的眼神。 然而,何炀原本平静如水的脸色突然凝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深邃的眼睛眯起。 部门经理心脏咯噔一下,挠着锃亮的头顶,诚惶诚恐地问道:「沈总,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何炀攥紧手中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语气雷厉风行:「这个会议延后,散了吧。」 「这……」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炀气势汹汹地走出会议室,咣的一声甩上了门。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半分钟以前,系统在何炀的脑子里疯狂叫嚣。 【警告!!!攻略对象生命安全即将受到威胁,请您立即採取措施,否则任务将会直接失败。】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何炀撂下手机,下颌线绷紧,转头吩咐司机:「给林沐的助理打电话,确认他的具体出发时间、行动路线,然后发给我。」 「好。」司机不敢耽搁,立刻停下脚步翻找通讯录。 第17页 何炀直接乘电梯到地下车库,车灯闪烁两下,轰的一声启动。 系统远距离的定位不够精准,他只能按大致方向行进,等司机发来具体路线。 「你能检测到林沐受到哪方面的安全威胁吗?」何炀沉声问。 【抱歉,暂时无法判断。】 地点、事件都不明确,报警也没人会相信。 何炀皱着眉,一遍遍拨通林沐的电话,得到的结果均是无法接通。 微信提示音响起,司机发来长达30秒的语音。 「沈先生,林沐的助理说不知道具体路线,但出发时间应该在三个小时以前,没人同行,是林先生独自开车过去的。」 何炀小臂肌肉不自觉绷紧,嗓音又冷了几分:「去查格林福利院的电话号码,查到发给我。」 车子渐渐远离繁华的市中心街道,开往半郊区。 沿途皆是荒无人烟的绿化带,一眼望不到边际,若是林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找起来会相当麻烦。 司机办事效率很高,格林福利院的官方电话没一会儿就发到了何炀的手机上。 这次等到的总算不是无法接通,而是一个口音略显怪异的女声。 「您好,这里是格林福利院。」 「我找林沐,让他接一下电话。」何炀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凝重地直视前方。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紧接着女声略显诧异地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林沐的朋友,找他有急事,请问他还在福利院吗?」何炀克制着情绪,显得不那么急切。 对面犹豫了一瞬,答道:「……抱歉,林先生确实来过,但他已经离开了。」 「走了多久?」何炀追问道。 「……大约十分钟左右。」 「走的哪条路?」 「盘山公路。」 【盘山公路最近正在维修,由于今年雨季持续时间过长,可能会造成安全隐患。】 何炀挂了电话,冷笑一声:「就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林沐的定位怎么还没更新?」 【稍等,系统重新检测一下。】 【啊这……】 「你程序出bug了?」何炀盯着突然窜到身后的红色坐标,忍不住皱起眉。 【系统程序运行正常,刚才应该是有延迟。】 「糟了,林沐已经出事了。」何炀眯起眼,一脚剎车踩到底,立即掉转方向。 他脑中飞速运转,从驶进盘山公路开始,一共有十三辆机动车和他擦肩而过。 其中三辆重型卡车,一辆施工队的土方车,其余九辆根据行驶速度、坐标移动距离、系统延迟时间来演算,最有可能带走林沐的是那辆白色商务车。 可惜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注意车牌号码。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何炀不得不稍微放缓速度,拿起手机。 「沈总,公司刚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办公室秘书嗓音有些慌张,飞快道:「我拿不定主意,只能打您的私人号码。」 何炀心中似有所感,皱眉问:「电话里说了什么?」 「格林福利院,就说了这五个字。」秘书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司机,补充道:「好像还有风声,司机说像他平时开车忘记关车窗一样。」 「知道了。」何炀眼神冷静,挂断电话继续提速。 【您为什么不报警?】 何炀眼神冷冽:「因为下手的人是沈渊,但我没有证据,警察来了,林沐也活不成。」 【您怎么能确定是他,也许……】 「电话在这个时间打到我办公室,如果没有你的预先提醒,此刻我在干什么?」 【在开会。】 「而且普通的绑架勒索案百分之九十是为了钱,他把电话打到公司,一分钱没提,正常吗?」 【他是想逼您说出夏闻珂的地址!】 何炀眉头紧锁,抿着唇沉默不语。 虽然现在看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逻辑依旧存在问题。 首先,夏闻珂回国,他为了保护夏闻珂公开和林沐的关系,通过这一层沈渊就该认清他真正在乎的人根本不是林沐。 再者,林沐已经和他提出分手,危险性和关注度应该大幅度降低才对。 除非沈渊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才会不顾一切拿林沐的性命当成最后的筹码来威胁他。 可是,现在到那个地步了吗? 第010章 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缓慢流淌,划过苍白的侧脸,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林沐睫毛轻颤,眼皮重似千斤,他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一片血色,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 他攒起力气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手腕被麻绳绑的严严实实。 「呦!醒了。」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注意到他。 林沐靠在车厢角落,一开口嗓音喑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你们是谁?」 男人推了下正在开车的同伴,挠着头问:「能告诉他吗?」 「废话!」同伴突然厉喝,一巴掌拍在男人脑门,骂骂咧咧道:「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他咱们大老闆是沈渊吶!」 「沈渊?」林沐喃喃自语,昏倒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他从福利院离开,路上遇见一辆车抛锚,向他求援,醒来就被弄到了这里…… 第18页 「卧槽,他怎么猜到的。」 「你刚才说的。」 「……」 林沐脸色恢復镇定,艰难地直起上半身,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我们就是拿钱办事。」两人摇头,一口咬定。 林沐转头看了眼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眸光一暗:「你们要带我去哪?」 两人对视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林沐撑着膝盖艰难起身,弯着腰眼神决绝:「我不管沈渊有什么计划,你们不说清楚,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大哥,他要跳车——」 「操,车窗为什么不锁上!」开车的男人一把摘下墨镜,急吼吼道:「现在这个车速跳下去,你不死也是终生残废。」 林沐双手被捆在胸前,手指死死扒着玻璃,眸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笑意:「你看我敢不敢。」 「别,别冲动。」男人探出上半身,眼神惊慌失措:「沈渊说他这是在帮你。」 「帮我?」林沐仰起头,后背抵在车窗上,眼神讥讽:「派人绑架,是在帮我。」 「我们已经给沈妄打了电话,他会来救你的,你快把窗户关上。」 林沐微怔,站在窗边沉默不语,唿啸而过的风吹动他的髮丝,脸上的血迹逐渐干涸。 他突然抬手摸了一下额角的伤口,意味不明一笑:「既然是合作关系,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唿,也不用搞得现在这么麻烦。」 「这不是确保真实性嘛,总得使点苦肉计。」 「帮我把绳子解开,绑着难受。」林沐皱了下眉,不耐烦地命令道。 两人眸中闪过一丝警惕,无动于衷:「那不行,万一露馅儿怎么办,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不解开也行。」林沐踉跄着走到二人身边,自顾自坐下:「只是你们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沈妄,只要碰了面他一定会看出破绽。」 「我们兄弟俩只负责把你带到目的地,剩下的一律不管。」男人重新戴上墨镜,油盐不进。 突然,后视镜里出现一道黑色车影,行驶速度非常快,转眼就要咬上他们的车尾,男人面色一沉,骂了句脏话,骤然加速。 何炀原本还不确定前面那辆车是不是沈渊派来的,此刻,见它勐然提速,心中便有了底。 盘山公路上弯弯绕绕特别多,何炀仗着车技好,肆无忌惮地跟进,然而,刚超出一个车尾的距离,那辆白色商务车突然向左急转,差一点儿就撞上护栏,冲下山谷。 「你疯了!」男人的墨镜碎了一边,死死攥着方向盘不撒手,扯着嗓子吼道:「你想死别拉着老子当垫背。」 林沐手握着方向盘不放,眼神异常冷静:「既然都做了,就再逼真一些,这点伤怎么够使苦肉计呢。」 方向盘在争抢中向右打死,车头撞向护栏,「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的车窗碎裂,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痕。 「还不把他拉开!」墨镜男朝另一个人怒吼,迅速发动引擎。 但是耽搁这会儿功夫,何炀已经追了上来,他往右侧瞥了一眼,只见林沐双手被捆在身前,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身后有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勒着他的脖颈,眼神狠戾。 两辆车并驾齐驱,何炀看见林沐的同时,林沐也透过车窗对上他的视线。 墨镜男将油门踩到底,再次拉开半个车身的距离,林沐眼睛湿润,嘴唇微动,似乎想和他说什么,但何炀没有看清,林沐便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前方有个小于六十度的急转,何炀迫不得己降下速度,缀在白色商务车身后。 林沐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里重现,那并不是惊惶、求救的眼神,而是夹杂着悲伤的爱意。 恍然间,何炀读懂了林沐没来及说完的唇语,在危急关头见到他,林沐说的不是「救我」,而是—— 沈哥。 眼中充满了温柔和眷恋,像是绝望中开出的浅紫色小花,而花语是,在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何炀心口一痛,脸色微微发白,正要继续提速,前方的白色商务车却突然打开右侧车门,紧接着那两个绑匪相继从车上跳了下来,脸色惊惶。 他们不顾摔成骨折的风险也要跳车,那只能说明车上发生了更加可怕的情况。 何炀没时间盘问那两人,车子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再次见到林沐时,他已经换到了驾驶位,手上依旧捆着绳子,只能笨拙地握着方向盘。 「停车。」何炀嗓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你这样很危险。」 「沈哥,停不下来的。」林沐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剎车失灵了。」 只能说老天都在帮他,让这齣戏码彻底弄假成真。 何炀脑子里嗡的一声,两秒后,理智才重新占据上风:「没关系,你不要怕,把车开出盘山公路,会有解决办法的。」 「嗯。」林沐转过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怕,沈哥。」 【警告!!!攻略对象生命安全即将受到威胁,请立即採取措施……】 何炀:为什么还会有危险警告? 【盘山公路的出口被土方车封了,那两个劫匪接到电话,但当时已经错过了另一个下山路口,所以他们才丢下攻略对象跳车逃生。】 第19页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迴响,何炀紧盯着前方,心中暗暗期盼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发现一切已成定局。 五十米外,黄土堆成的小山封住了出口,也湮灭了林沐生的希望,何炀维持着同样的车速,转过头问林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前面没有出路。」 「知道。」林沐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们打电话时,我都听到了。」 还有三十米…… 「沈哥,真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林沐轻嘆,眼中出现惋惜之色:「果然,人都是贪心的。」 二十米…… 「不过最后的时间,你的眼里只有我,已经够了。」 十米…… 「沈哥,你能不能说一句喜欢我,骗我的也成。」 第011章 何炀抿着唇,下颌线绷紧,深邃的眼睛里寻不到一点温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还保持着原来的行驶速度,神色异常冷静。 林沐没等到那句话,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沈哥,你快停下——」 何炀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他转过头,冷声命令道:「打开车门。」 「什么?」林沐难以置信。 「打开车门。」何炀又重复了一遍,嗓音冷静到极致:「然后把手给我。」 「不行!」林沐疯狂摇头,眼神慌乱,声音带着哭腔:「太危险了,你快停车。」 何炀眸光暗了暗,伸手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紧接着微调方向盘,使两辆车无限靠近。 他一只手沉稳地握着方向盘,整个上半身探到副驾驶,对林沐伸出手:「相信我。」 距离还在不断缩减,前方拉起的警戒线好似隔开了阴阳两界,跨过去他和沈妄就成了天堑之别。 时间在这一秒无限拉长,林沐松开了方向盘,用捆得麻木的双手打开车门。 狂风从他们两人之间唿啸而过,林沐有些睁不开眼,但他能感受到何炀深切的目光和前所未有的专注。 两辆疾速行驶的车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他不清楚,但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何炀的手。 哪怕不慎摔在地上,被两辆车的车轮碾碎骨头,只剩下面目全非的一滩血水,他也心甘情愿。 但何炀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从五十米开外,他的大脑就在精密的计算,时间、距离、角度、各种突发情况均在他的掌控之内。 林沐在他耳边说的话,他不是没听到,而是分不出精力细想,在他的预判结果里,根本不存在生离死别这一项,他能做的就是在最佳时机採取行动,并且将风险降到最低。 抓住绳索的那一刻,他右手肌肉绷紧到极致,轮廓透过单薄的衬衫,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温热的躯体撞向胸膛,剧烈的喘息和心跳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何炀一脚踩下剎车,堪堪停在黄土堆面前,紧接着「咣」的一声巨响,白色商务车在他们面前撞得车头凹陷,支离破碎。 「沈哥……」林沐脸埋在他的脖颈,眼泪混合着血迹弄脏了衬衫。 但何炀丝毫不介意,按着他的肩膀轻轻安抚,另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喂,盘山公路发生一起绑架案,人已经救回来了,两名劫匪跳车逃生,现在下落不明。」 警察和急救队相继赶到,何炀把体力透支昏睡过去的林沐送到医院,然后跟着警察去做笔录。 等他将具体细节都交待完,天色已经擦黑。城市中央早早亮起了街灯,各种颜色的灯光汇聚在一起,勾勒成一幅灿烂的人间烟火。 【您在想念原来的世界吗?】 「算不上想念。」何炀眼中浮现一丝茫然,半晌,轻笑道:「但总有一种莫名的牵引。」 系统沉默了一瞬,决定换一个安全的话题。 【您在警局为什么不指控沈渊,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何炀:你觉得是那辆报废的车能成为证据,还是那两个逃之夭夭的劫匪能成为证人,进度条才75%,别说梦话了。 【……】 回到医院时,林沐已经醒了。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腿上也打了石膏,托那两个劫匪的福,原本不算严重的腿伤骨裂了。 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前要好,见到何炀眼睛里亮起一簇星光。 何炀怕他吃不惯医院的饭菜,从外面拎了食盒,结果走到医院门口被护士扣下了,说他带着食物不利用病人身体恢復,所以现在只能两手空空地过来。 可林沐看起来丝毫不介意,从他出现在病房里开始,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他的身上。 何炀拿起水果刀削苹果,他便靠在床头盯着何炀修长的手指,看着苹果皮完整地剥离,眼中浮现一丝艷羡。 何炀沉默不语地将苹果切成小块儿,插上一根根竹籤,递到他面前。 林沐便就着他的手咬下苹果,缓慢地咀嚼。 「我刚问过医生,你头上的外伤没有大碍,但腿上的石膏最快也得四周能拆。」何炀拿纸巾仔细地擦着手指,沉声道:「那两个绑匪暂时也没有抓到,你一个人太危险,不如搬回来住,我照顾你也方便。」 林沐弯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表情促狭:「可是我刚在微博发了那样的话,现在搬回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第20页 何炀皱了下眉:「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让助理联繫家政公司。」 林沐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掩饰不住的失落。 何炀挑眉一笑,站起身拉了下被角:「怎么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我的终身员工。」 「终身……」林沐微怔,喃喃道。 「我已经收到了你助理送来的合同,并且签了字,自双方签字那一刻开始,合同正式生效,且受到法律保护。」 - 住院观察二十四小时后,林沐坐着轮椅办理了出院手续。 值班的护士目光惊异地打量他片刻,皱眉问道:「你的家属呢,没人来接你出院吗?」 「不好意思,我的助理正在赶来的路上,可能要多耽搁一会儿。」林沐笑着解释,眼底却藏着失落。 事实上,原本的计划是何炀来接他回家,但公司临时有事,司机给他打来电话询问能不能延迟一下出院时间。 林沐沉默了一瞬,语气温和地回道:「没关系,我让助理来接就好。」 助理临时接到通知,即刻往这边赶来,林沐不想耽搁别人工作,便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挪到轮椅,坐着电梯将出院手续一一办齐。 四年来,他早已习惯沈妄的失约,但每一次胸口的位置依旧鲜血淋漓。 小助理气喘吁吁地跑到病房,发现林沐正坐在窗口往外眺望,病号服已经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上,旁边摆着几张印着红章的纸,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平復着唿吸轻声道:「对不起,林哥,路上有些堵车,我来晚了。」 林沐转动着轮椅,摇了摇头:「走吧,我们回去。」 「……回哪儿?」助理眸光闪烁着问道。 林沐垂眸说了个地址,那是他和沈妄原来的家。 助理眼神心疼,收拾好床上的证件,走到林沐身后,推着轮椅往门外走。 电梯直达医院门口,助理打开车门,表情有些犯难,林沐到底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力气有限,又来得仓促忘记找人帮忙。 就在这时,林沐朝她一笑,扶着轮椅站起身:「我只瘸了一条路,自己来就可以。」 「可是……」助理眼神担忧,正要上前搀扶,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和她擦肩而过。 何炀动作干脆利落地抱起林沐,面容冷峻:「怎么不等我?」 「……司机说你在忙。」林沐愣在一下,条件反射搂住他的脖颈,然而又想起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刚要松开,就听何炀嗓音低沉道: 「抓紧。」 「他们都在看这边。」林沐把头埋的很低,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投来的目光,脸色涨红。 何炀抱着他往另一辆车走去,途中低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应该公开出柜的事实。」 「这……大庭广众,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司机拉开车门,何炀轻而易举地抱着他坐上后座,语气不满:「怎么这么轻,你该长长肉了。」 「演员得保持身材。」林沐拿他说过的话堵他。 何炀轻笑:「等你好了,我做你的私人健身教练。」 车子缓缓发动,司机脸色歉疚道:「林先生,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给您打了那通电话,沈先生他并不知情。」 「没关系,其实……助理来也是一样的。」林沐宽容道。 他是真的没有怪司机的意思,毕竟按照以往的情况,沈妄都会这么做,这是他第一次在沈妄这里感受到特殊待遇。 或许是因为可怜他的伤,又或许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但对林沐来说,那都不重要了,从前他看中过程,所以傻傻地等了四年,现在他看中结果,就不得不用上手段。 途中路过超市,何炀让司机停车等在路边。 「我去买些蔬菜水果,家里的冰箱已经空了许久。」 「沈哥,我也想去。」林沐眼神憧憬,似乎对和他一起逛超市有某种执念。 何炀受不住他的眼神,从后备箱搬出轮椅,推着他往超市走去。 这种大型综合超市种类齐全,何炀刚一进去,就不禁庆幸把林沐带来了,否则他可能要在这转一天,才能把想买的东西找齐。 「一直往前,然后左转,就是蔬菜区。」林沐眼中含笑,坐在轮椅上回头看何炀:「晚上回去煮你爱喝的三鲜菌菇汤好不好?」 何炀刚要回答,突然停下脚步。 林沐察觉到异样,诧异地转过头,顺着何炀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吴恩正意味深长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林沐全身骤然绷紧,目光警惕地盯着吴恩,后者朝他扬了扬手,笑得阳光灿烂:「你最近过得不错,林沐。」 终于如愿以偿了? 第012章 按理说,只要长眼睛的人都不会对一个刚刚出院,还坐着轮椅的人说出你看起来过得不错这种话。 但吴恩不是一般人,他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饶有趣味地从林沐身上移开,看向何炀:「沈先生这么忙,也有空来逛超市?」 何炀皱起眉,不予理会。 从他第一次见到吴恩开始,便出于本能地讨厌这个人,或许是因为他看似阳光的微笑里,总是藏着不怀好意。 「沈哥,我想和他单独谈谈。」林沐眸色幽深,转身握住何炀搭在轮椅上的手:「你先去车里等我好不好。」 第21页 何炀沉默片刻,转身离开超市。 【您就不好奇他们说什么吗?】 何炀:没什么可好奇的,吴恩来找林沐,无非是为了夏闻珂。 【那攻略对象会不会被他骗到啊。】 何炀轻笑:你太小看林沐了,吴恩表情笃定地来找他,必定是手中攥住了他的把柄,稍微用点脑子一想,就能猜到林沐前段时间为什么行为反常。 【……什么把柄,什么反常,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qaq】 「林沐,我们可是有约定在先的。」吴恩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薯片,语气漫不经心:「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别忘了我呀。」 「我不知道夏闻珂的地址。」林沐转动轮椅,面无表情地往蔬菜区走去。 吴恩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所以你是打算过河拆桥吗?真可惜,那辆白色商务车报废了,可是行车记录仪修一修说不定还能用,我猜沈妄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 林沐动作一僵,手臂上的肌肉绷紧,轮椅停在原地。 半晌,他眼中寒意渐渐褪去,勾唇一笑:「随你。」 吴恩脸色突变,绕到他面前,双手抵在轮椅两侧,将他困在方寸距离之内,眼神阴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投靠了沈渊,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你最清楚,一旦被沈妄发现……」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啊。」林沐唇畔笑意加深,眼神人畜无害:「如果你有证据,还会在这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呵。」吴恩嗤笑,直起身退后半步,眼神讽刺:「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林沐,只要夏闻珂还在沈妄身边一天,他就永远不会真正爱上你,我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林沐垂着眼睫,一言不发,半晌,他独自转动轮椅,穿梭在人群里,背影萧索。 不可否认,吴恩说的话还是刺伤了他。 回到车上,何炀正抱着笔记本回覆邮件,侧脸稜角分明,看不出异样情绪。 但林沐几次三番开口想寻找话题,都被他巧妙地挡了回去,司机坐在前头开车,不禁也捏了一把冷汗。 沈先生这是生气了。 林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垂着头不敢做声,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绞缠。 汽车缓缓停靠在公寓楼下,何炀终于收起了电脑,吩咐司机:「明早八点,通知他们开早会。」 「可是这周的早会不是取消了吗?」司机面色犹豫地问道。 「恢復了。」 「是。」 林沐感受到身旁的低气压,抿着唇打开车门,刚迈出一只脚,只听耳边何炀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你干什么?」 「下,下车。」林沐局促不安,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地维持着要下车的动作。 何炀凝视一瞬,绕到车门外,抱着他走进电梯。 「轮椅……」林沐后知后觉想起,眼神担忧地看向门外。 何炀脚步不停,沉声道:「用不着那东西。」 林沐不敢反驳,环着他的脖子安静下来。 电梯门打开,指纹解锁房门,再到卧室,何炀一刻不停,林沐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人已经躺在床上,而何炀压在他身上,避开了受伤的左腿。 「沈哥你……」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嗯?」何炀垂眸,眼中的醋意原形毕露:「那个吴恩什么时候和你走得这么近了。」 林沐眸中闪过一丝慌张,但紧接着他突然顿悟,仰起头凑近:「沈哥,你在乎我。」 两人靠的极近,鼻尖挨着鼻尖,嘴唇不到0.1公分的距离,灼热的唿吸纠缠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在乎你。」何炀皱起眉,轻吻了一下林沐的唇:「你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沐偏了下头,凑到他耳畔低语。 何炀眯了眯眼,右手按住林沐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纠缠间,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未成年不易观看画面,是否选择屏蔽。】 何炀:屏蔽。 傍晚,月亮爬上树梢,微风拂过窗帘,皎洁的月光趁机闯入室内,窥见几分暧昧痕迹。 林沐眼尾残红未褪,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何炀手里拿着干毛巾,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湿漉漉的头髮还在滴水,林沐闭着眼睛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表情窘迫:「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离我这么远,我够不到。」何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林沐往前挪了一点,膝盖碰到了他的大腿:「这样可以吗?」。 「不够。」何炀比划了一下距离,示意林沐:「再低点。」 林沐乖巧地低下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嗓音微哑:「这样呢?」 「可以。」何炀眸中含笑,刚要使坏,床头柜上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看到那个号码的一瞬间,何炀所有好心情消失殆尽,他隔着毛巾揉林沐的头髮,触感异常柔软。 林沐见手机震动个不停,好奇地从毛巾里探出头,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沈哥,怎么不接呢?」 【再不接那边就挂了,您还有关键剧情没解锁呢。】 何炀皱了下眉,拇指往右侧一滑,等对面先开口。 第22页 「听说你又把那个小明星带回家了?」沈渊的笑声透过听筒,显出几分诡异:「挺好,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稳定下来成个家了。」 何炀手上动作放缓,直截了当问:「什么意思?」 「你不用紧张。」沈渊拿出长辈的架子,不急不缓道:「明天下午我有时间,带那个孩子来家里吃个饭吧。」 「如果我说不呢,你再找几个人把他绑过去吗?」 说完,何炀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一低头,见林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神色有些怪异。 然而不等他仔细分辨,系统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疯狂叫嚣。 【您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解锁儿时回忆的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攻略对象!】 第013章 「沈哥,你知道绑架我的人是谁?」林沐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失了血色。 何炀眸光一暗,摩挲着他的眼尾,沉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林沐垂下头,眼中情绪复杂,半晌,他将脸埋在何炀胸口,双手环住后背,是一个全身心依赖的姿态。 何炀揉着他的头髮,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带你回那种地方。」 「可是……」林沐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决然开口道:「沈哥,我想跟你回去。」 何炀微诧,低下头去看林沐的眼睛:「你说什么?」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不管出于什么缘故,只要你在,我就不会退缩。」 何炀抿着唇,没有做声。 【看看,攻略对象多么坚强,您千万不能错过这次绝佳的机会啊。】 何炀:林沐不对劲,一个正常人对绑架自己的兇手肯定会有逃避的心理。 【难道不是因为爱,战胜了一切恐惧?】 何炀:……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 他本以为林沐是受到吴恩的蛊惑,前段时间才会出现反常,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像的更加复杂,老管家说林沐不是沈渊安排的人,但儿时回忆解锁的关键人物又很可能和林沐有关。 无论如何,想要窥见真相,只能将计就计,带林沐回沈家一趟。 「沈哥,你生气了吗?」林沐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何炀嘆了一口,左手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眼神深邃:「我带你去,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 沈渊那边被挂了电话,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老管家面色担忧地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问道:「少爷他怎么说?」 「不用管他怎么说。」沈渊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林沐不敢不来。」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老管家眼神诧异。 「沈妄最恨身边之人的背叛,我能将他捧到天上,自然有办法让他重新摔进地狱。」 事实确实如他所料,第二天下午,何炀带着林沐回了沈宅。 老管家照例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少爷,林先生。」 何炀垂眸应了一声,推着林沐走进客厅,目光梭巡一圈,定格在楼上:「他在书房?」 管家摇头,瞥了林沐一眼:「老爷临时有事情要去处理,现下不在家。」 「什么时候回来?」何炀皱眉问。 「因为是临时安排的行程,所以回来的时间还不确定。」 话落,管家又瞥了林沐一眼,他这种行为实在太明显,何炀想忽视都不行,他勾唇一笑:「上次回来时,正说起你和林沐是旧相识,现在怎么见了面连句寒暄都没有?」 「沈哥你知道……」林沐脸色苍白,嗓音哽了一下,垂下眼睫:「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清楚。」 「少爷,你别误会。」管家低着头,解释道:「我和林先生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当年闻柯少爷出国,我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心思,但林先生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我,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半点联繫。」 何炀绕到林沐身后,眼神玩味:「管家你真是好心,这么着急帮忙解释。」 林沐身体一僵,死死攥着轮椅的扶手。 然而下一秒,何炀话音一转,动作温柔地帮林沐整理了一下衣领,弯下腰沉声道:「你不用和我解释,我永远都不会怀疑你。」 【积分+100。】 何炀:……你是故意的吧。 【您想多了,判定谎言是否成立,并发放积分是系统的职责。】 开门声骤然响起,何炀转过身,只见沈渊一身笔挺的西装从玄关处走来。 他头髮梳的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嘴角挂着模稜两可的笑,好一副标准的斯文败类模样。 【叮咚!触发剧情儿时回忆,解锁条件达成,资料传输中。】 何炀皱起眉,看向沈渊的目光有了质的变化,如果说原本对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厌恶,那么在了解沈渊做过的噁心事之后,何炀只觉得多看这人一秒,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沈渊语气平和,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这些年你也就这点长进,以为自己能翻出天去?」 何炀别开眼,冷笑出声:「你以为我想回来?」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现在进度条已经倒退成60%。】 第23页 何炀:怪不得他又开始猖狂起来,不过进度条还能倒退? 【当然,由于您最近一段时间所得积分基本为零,进度条停滞不前,就容易被沈渊钻到空子,他这种人只要有喘息之机,随时都能捲土重来。】 何炀: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剧情解锁不单单是揭露了沈渊的真面目,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关于沈妄对林沐的保护欲。 何炀从前一直不理解沈妄的行为逻辑,他对林沐的爱缺少一个支撑点,这种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的感情像洪水一样,在四年前的某一天突然淹没林沐的生活,任凭是谁都没法相信他出自真心。 但现在,何炀找到了这个支点,同时也找到了最快捷的通关方式。 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沈哥……」林沐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何炀低下头,握住他的手,眼前这张面孔和记忆里的男孩渐渐重叠,恍然间两人仿佛穿过了时间的缝隙,回到小时候。 「拉着我的手,别停下。」 「我跑不动了。」沈妄摔在地上,滚了满身泥土,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淤痕,他狼狈地喘着粗气:「你走吧,反正也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林沐拖着他的胳膊,眼神执拗:「不行,你快起来,他们要追上来了。」 沈妄仰着头,费力地看向林沐,从那一刻开始,这个比他还小的男孩就成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但时隔多年,当他们再次重逢,林沐却早就忘记了他。 沈渊目睹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林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结果似乎比预料之中还要完美呢。 第014章 餐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三人各怀心思,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何炀放下筷子站起身,嗓音低沉:「我吃完了。」 「站住。」沈渊拿起餐巾擦了下嘴,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凝视何炀:「刚回来就要往外跑,像什么样子,今晚就住这儿吧。」 「公司还有事,住这不方便。」何炀眉头紧锁,语气敷衍。 沈渊眯了眯眼,靠在椅背上:「公司的事我今天下午已经处理完了,你的职位会有人接替。」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何炀眼神讥讽,嗤笑道:「你以为我看得上这家满身蛀虫的空壳公司吗?」 「呵……你太年轻,骨气当不了饭吃。」沈渊冷笑,示意老管家:「去,给少爷的房间收拾一下。」 「是。」 僵持半晌,何炀突然拉开椅子坐下,表情漫不经心:「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为了吃软饭隐瞒性取向追求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这种噁心的手段我甘拜下风,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老管家眉心一跳,手里的拐杖「啪」的一声横躺在地。 何炀无视沈渊发绿的脸色,继续道:「夏闻珂是挂在天上的月亮,你以为花钱资助他上学,就能掌控他的人生?笑话,月亮投在井底的倒影,你也配痴心妄想。」 老管家顾不上捡拐杖,仓皇道:「少爷,您不能这么说……」 「这就听不下去了吗?」何炀轻笑,换了个坐姿:「更噁心的我都还没说,爸,你想想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配得上这个称唿吗?」 「住口!」沈渊脸色青黑,咬牙切齿道:「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沈哥……」林沐似乎被吓到了,脸色苍白,眼神慌乱。 何炀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看向沈渊的目光依旧布满荆棘:「你自以为只手遮天,派人绑架林沐,但这世上根本没有滴水不漏的事,你猜……警察什么时候会找上门。」 沈渊冷哼,眼尾余光瞥向林沐,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凡事要讲究真凭实据,你不如问问林沐,是我绑架的他吗?」 林沐睫毛一颤,全身血液倒流回心脏,盯着沈渊说不出话。 何炀感到掌心传来一丝凉意,不由得握紧林沐的手,沉声道:「你不用怕,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两个绑匪。」 然而,说完这句话,林沐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他垂着头,眼神挣扎,小声哀求道:「沈哥,我想离开……」 「你是沈妄带回来的人,自然也是沈家的客人。」沈渊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语气意味深长:「让佣人给林先生收拾一间客房,位置方便一点。」 老管家瞥了一眼林沐,眼神复杂,见何炀没有反对,俯首应下。 【您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沈渊,还答应在这留宿?】 何炀:猜猜看,当一个人得意忘形时遭到迎头痛击会是什么反应。 【愤怒?】 何炀:我不仅要让他愤怒,还要催促他自乱阵脚,忍不住加快行动来对付我。 【……所以您是在等他露出破绽?】 何炀:不,我在等林沐露出破绽。 【完了,听不懂。】 何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你们系统应该有监听功能吧。 【有。但系统不提倡侵犯他人隐私行为,所以监听功能需要花费1000积分/min。】 何炀:这么贵?? 【是的,您目前积分余额2020。】 何炀:差不多够了,我让你开始你再行动。 【好的呢。】 管家给林沐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最里侧,隔着一条走廊对面便是沈渊的书房,何炀推着轮椅送林沐回房间时,问:「你要是害怕,不如到我的房间住吧。」 第24页 林沐转动轮椅回过身,眼神出奇的平静:「不用了,反正只是住一个晚上,我锁好门,不会有问题的。」 何炀点了点头,沉声叮嘱道:「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我住在楼梯右侧那间。」 「好。」林沐乖顺地点了点头,凝视着他说道:「沈哥,晚安。」 「晚安。」 房门在身后关上,何炀动作自然地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系统在他脑海里神秘兮兮地询问: 【现在要开始监听吗?】 何炀:没到时候呢。 他回到房间,给门上了锁,关上灯从左到右仔细检查一圈,确定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才重新打开壁灯。 房间里的陈设有些老旧,床头柜角掉了一块漆,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一个女人抱着小孩儿笑的温柔,背景正是格兰福利院。 「原来他们那次事故之前就见过。」何炀轻声呢喃,目光悠远:「还真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沈妄的母亲生前一直热衷于慈善事业,格林福利院只是她帮助过的其中一个。】 「可惜了。」何炀放下相框,拉上抽屉仔细收好:「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却遇上了沈渊这种变态。」 「笃笃-」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何炀转过身,眼神像是早有预料,勾唇问道:「谁?」 「是我,少爷。」老管家苍老的嗓音透过门板,徒增几分沙哑:「您睡了吗?我给您准备了夜宵。」 「不用了,我不饿。」何炀依旧没有开门。 不一会儿,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何炀坐在床上,随手拿起桌面上放着的一本书。 翻开几页,掉出一张书籤,他捡起一看,书籤背面写了一行字,笔迹稍显幼稚,看起来像是沈妄小时候写的。 「长大换我保护你。」 何炀勾唇一笑,眼前似乎浮现出沈妄稚嫩又坚定的表情,但紧接着系统传过来的资料画面又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 沈渊冷漠的嘴脸,母亲跪地哀求的恸哭,小林沐被人一脚踹倒在地……这一切的万恶之源只有一个名字。 「沈渊,你早该得到报应了。」 「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轻了不少,何炀眼神戏嚯,没有做声。 老管家等了几秒钟,试探着唤道:「少爷?」 何炀依旧无动于衷,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勾起唇角,通知系统:「现在可以开始监听了。」 第015章 前两秒钟,何炀耳边只能听到清浅的唿吸声。 紧接着轮椅转动,碾过地面,门被打开了,房间里多出来一串脚步声。 林沐转动轮椅来到窗前,嗓音平静:「帮我把门关上,谢谢。」 「怕什么,管家说他已经睡着了。」沈渊随手带上门,走到林沐身侧,斜睨他一笑:「害怕了?」 「沈哥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林沐转过头,直视沈渊的眼睛,后者没有作声,只是垂眸笑着,林沐手指蜷起,唿吸逐渐粗重:「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沈渊撩起眼皮,眼神阴鸷,嘴角勾起冷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林沐抿着唇,嵴背绷紧,嗓音隐藏着极大的痛苦:「那场绑架案是你策划的……」 「是我没错。」沈渊摸着下巴一笑,眼神咄咄逼人:「但我可没让人开车冲下悬崖,林沐,你为了沈妄命都能豁出去,也不想功亏一篑吧。」 林沐十指嵌进掌心,一言不发。 「他有多恨我你也看到了,四年前你拒绝成为我的眼线,到头来不还是跟我上了一条船。」沈渊嗤笑,低声诱导:「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脆弱的,一旦让沈妄知道你我暗中有联繫,这四年的点点滴滴都会生出疑窦,或许他会认为你从四年前就开始骗他了呢。」 「我——」 林沐的嗓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很抱歉,您的积分余额不足,监听功能被迫关闭。】 【怎么办,攻略对象的答覆还没听到,万一他被沈渊蛊惑了怎么办?】 「无所谓。」何炀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系统等了半晌,忍不住询问。 【您不怕攻略对象真的投靠沈渊吗?】 何炀脑中闪过盘山公路上生死一线的瞬间,林沐的眼神确实存了死志,这做不了假。 听到沈渊的那句话,他并未感觉到被欺骗的愤怒,而是深深的震撼,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意才会让一个人拼了命地去争取。 【您又忽视我qaq】 「宝贝儿,你作为一个系统,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管林沐答不答应沈渊,我都得在后面推波助澜让他答应。」 【为什么?】 「自己想,我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何炀洗漱完去房间找林沐,推开门,却发现室内空空如也。 空气安静地流动着,带来一丝清晨的凉意,何炀抬起头才发现窗户没关,淡蓝色的薄纱窗帘随风飘动,视线穿过窗口,落在花园苍翠的树木之下。 林沐坐着轮椅,抬手去够头顶的一片叶子。 窸窸窣窣的光影下,他的眼睛像琉璃,晕染着一抹解不开的忧愁。 「怎么穿的这么少?」 第25页 何炀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抬手轻而易举地摘下那片形状奇特的树叶,他手指修长,轻捻着叶柄在林沐眼前旋转,逗弄一般刮蹭他的鼻尖。 林沐没有躲,抬起头凝视着他,眼神复杂:「沈哥……」 「嗯?」何炀弯下腰从身后抱住林沐,下巴抵在他肩头:「昨晚没睡好?黑眼圈这么严重。」 「……有点认床。」林沐含煳其辞,事实上,他昨晚在窗前坐了一夜,根本没法合眼。 何炀把树叶放在他腿上,沉声道:「我们等下就回去,你再好好休息。」 林沐轻轻点了点头,一抬眼,二楼阳台上,沈渊那张脸毫无预兆地出现,他眼神阴鸷,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无声说了句:别让我失望。 何炀察觉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他直起身推着轮椅往花园外走:「穿的这么少,还待在风口,就不怕感冒。」 「不怕。」林沐悄悄攥紧掌心,莞尔一笑,暗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司机开车接他们离开沈家,临到公寓楼下接了个电话,何炀正打算抱着林沐下车,司机突然挂掉电话,脸色凝重地转头看向何炀,眼神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炀动作一顿,皱起眉:「说。」 「夏先生不见了,安排的保镖一直守在门口,八成是换岗的时候出了差错。」司机摸了一把汗,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要他们干什么吃的,人都看不住。」何炀眼神幽深,嗓音低沉:「派人去找。」 「是。」司机连忙应下,斟酌着语气说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室内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大概率是夏先生自己闷着无聊,想出去透口气。」 「我不管什么原因,不能让他出事。」何炀眼神冷冽,一转头,对上林沐的视线,他不自觉放缓语气道:「夏闻珂的情况有些棘手,我得亲自去看看。」 「嗯。」林沐点了点头,没有其他表现。 何炀皱了下眉,抿唇道:「你别多想,我得保证他的安全,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林沐肩膀一颤,耳旁仿佛凭空出现一道阴沉的嗓音,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沈妄那里拿到夏闻珂的地址,否则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永远都不会怀疑你。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起,半晌,林沐低下头,咬着嘴唇,声音颤抖:「不了,我想先回去休息。」 何炀眸色幽深,盯着他看了几秒后,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好,那我先送你上楼。」 车门轻轻关上,司机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年头当个司机真是不容易,还得学会演戏,唉……」 何炀抱着林沐上楼,脸上反而不见焦急之色,系统积分播报的提示音在他脑海里不断响起,都被他直接忽略。 他观察着林沐的脸色,从电梯走到客厅沙发,林沐都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唯有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暴露了内心的情绪。 何炀将人放在沙发上,弯下腰凝视林沐的眼睛,嗓音低沉磁性,带着一丝蛊惑:「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求关注~《联盟在逃上将靠真人秀火了》 标籤:主攻、强强、 星历276年,何戍因叛国罪被剥夺军衔入狱。 三个月后,一场爆炸,八名犯人离奇失踪,其中包括何戍本人和他的旧部。 《绝地大逃杀》是一档异星真人秀,零宣发,零热度,高风险。 何戍正是看中这点,决定带兄弟们去混口饭吃,顺便避避风头。 荒野求生、丛林追捕、悬崖冰川……通通都是小case! 十几年军旅生涯,生死一线的大场面见多了,就这? 「等等老大,我看追来那人有点眼熟啊?」 「不会是林煜吧!」 林煜,联盟特种部队总教官,09届毕业生的噩梦。 「好久不见,联盟派我捉拿逃犯,这是逮捕令。」 「那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呢,老—师—?」 联盟在逃上将,诱拐总教官,罪加一等。 诱拐成功,罪加一千等。 - tv上架《绝杀》第一期,迅速蹿红于各大媒体。 弹幕上众人纷纷热议:节目里那对配合默契的情侣究竟什么来头? 联盟首领鬍子抖动,脸色铁青,这个问题他最有发言权。 「一个十恶不赦的逃犯,另一个是我派遣的搜查官。」 第016章 林沐沉默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何炀在心里嘆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髮,嗓音温柔:「那你在家等着,不要随便乱跑,我会尽量晚饭之前回来。」 「好。」 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系统被无视太久终于又耐不住寂寞,自己找话题。 【您大费周章设了这么一个局,攻略对象竟然无动于衷……】 何炀:小林沐这么善良,无动于衷不是很正常吗? 【嘶!怎么感觉被餵了一嘴狗粮。】 何炀:但想要加快任务推进速度,他的善良确实很碍事。 【感觉您又要搞事情,瑟瑟发抖jpg.】 林沐能为了得到他的感情豁出性命,但却不忍心做一丁点不利于他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何炀的态度。 第26页 司机等了许久,终于见他从公寓楼里出来,打开车门问:「沈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之前让你查吴恩的背景,有着落了吗?」 「还没有。」司机惭愧地低下头,解释道:「吴恩平时一般住在学校,拍戏就跟着剧组,没见他跟谁有密切往来。」 何炀皱起眉,系统资料库里关于吴恩的信息少之又少,他原本也没太在意,毕竟这样一个边缘人物对任务影响不大。 但现在,他是在林沐身后推波助澜的最佳人选。 何炀:能给我吴恩此刻的定位吗? 【能,但需要积分。】 何炀:多少? 【精准定位1000/次,宽泛定位500/次。】 何炀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肉痛的表情,吩咐司机:「去临淮景苑。」 「是。」司机不敢多问,调转方向盘驶离停车位。 临淮景苑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楼盘,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能住在这儿的人身份地位都不简单。 早在夏闻珂刚回国时,何炀就盘问过他非留下不可的原因,虽然当时夏闻珂百般遮掩,但还是被何炀一语道破。 他刚下飞机就火急火燎地杀到剧组,根本不是为了针对林沐,而是担心吴恩的安全。 具体情况何炀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吴恩使了手段,逼夏闻珂不得不从国外飞回来见他。 在某种程度上,吴恩和沈渊的目的不谋而合,如果掌控得当,吴恩将是何炀推进任务的得力助手。 「先生,这种小区门禁森严,我们怕是进不去。」司机缓缓停车,眼神担忧地看向车窗外。 何炀嗤笑,嗓音低沉磁性:「谁说我要进去了,该是他满世界找我才对。」 「那我们跑这一趟是……」 「钓鱼要掌握技巧,太松太紧鱼儿都不容易上钩。」 何炀撂下手机,转头往窗外一瞥,勾唇笑道:「看,这不就来了。」 马路对面,吴恩一身黑色运动装,待到绿灯亮起,他急不可待地向这边跑来。 车窗向下平移,何炀冷峻的侧脸暴露在阳光之下,吴恩胸膛起伏,神色前所未有地认真:「你发那条简讯什么意思。」 何炀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略一偏头:「上车。」 吴恩眼神警惕,没有立刻动作。 「怎么,怕了?」 何炀脸色平静,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下一秒,右侧车门被打开,吴恩喘着粗气坐在他身侧。 何炀眼神示意司机开车,转头提醒道:「安全带。」 吴恩眸光一暗,清脆的锁扣声过后,他抬起头:「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何炀勾着唇角,眼神不明所以。 「别装了,你来找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吴恩压低嗓音,眉头紧锁:「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何炀冷笑,揉着眉心:「你对林沐的所作所为我都了如指掌,找到这有什么奇怪的。」 「也是。」吴恩自嘲一笑,摇着头自言自语:「那我的身份你也该知道了吧。」 这个还真没有,何炀心想。 但他面上依旧从容不迫,算是默认了吴恩的猜测。 「林沐真傻啊,还不知道自己忧心忡忡的秘密早就被你识破了。」吴恩两条长腿交叠,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猜测:「你不打算拆穿他?」 「那是我的事。」何炀收敛神色,冷声道:「找你来是谈一个交易。」 「交易……」吴恩拖着长音重复了一遍,弯起眼睛笑道:「你该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 何炀移开目光,直截了当道:「夏闻珂的地址我可以给你。」 「你……」吴恩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质疑,就听何炀继续说道: 「但他愿不愿意见你是他的自由,你不能勉强。」 「成交!」吴恩语气激动,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何炀轻笑,眼神戏嚯:「你都不问一下我要你做什么吗,万一那件事成本很高,而夏闻珂根本不愿意见你……」 【我觉得您多虑了,以吴恩的手段能将夏闻珂从国外骗回来,还怕没机会让他心软吗?】 「我不在乎成本。」吴恩抱着双臂,轻蔑一笑:「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在我这没什么比他更重要。」 何炀挑了下眉,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一丝兴趣:「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像此前一样,在他身后推他一把,具体该怎么做,你有经验。」 「什么意思,你要让林沐彻底站在你的对立面?」吴恩表情震惊,语气难以置信:「你没神经错乱吧。」 「沈渊已经盯上他了,林沐的性格我了解,如果事情闹到最后他还不屈服,沈渊不会留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何炀眼神幽深,下颌线绷紧,沉声道:「现在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即使林沐和我敌对,我也能最大限度护他周全。」 【啊啊啊啊!】 何炀:你程序瘫痪了? 【不,我被您感动了呜呜呜……】 何炀:我这不是在做任务吗? 【……哦。】 「这事对我来说确实没难度,但……」吴恩停顿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是不是有点儿太缺德了?」 何炀皱着眉,抿唇不语。 「我不确定林沐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吴恩摊手一笑,「万一他恨你,你能接受吗?」 第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连载文《泛音》: 北漂五年,抱着歌手梦想的祁夜最后做了酒吧吉他驻唱。 朋友劝他为何不找个人生伴侣,他笑说不折腾了,和吉他过一生挺好。 直到某天,他发现有个俊朗舒雅的男人,每天都来酒吧听他唱歌,祁夜这才发现原来这一生没有想像中糟糕,既然喜欢,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放手去爱。 某次酒后—— 祁夜贴在萧程耳边,眼神迷离:小提琴家配吉他手,挺好。 萧程哑声低语:这么容易醉,还要喝酒。 祁夜傻笑:喜欢呗。 不知喜欢的是酒,还是面前的人。 *** 「我把心放在琴弦上,想和你共同演奏接下来的人生。」 *怀才不遇吉他手受vs温柔深情小提琴家攻(祁夜x萧程) 第017章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到八点,何炀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空荡荡的客厅里,似乎连清浅的唿吸声都有回音,刺目的灯光将室内渲染的亮如白昼,林沐单薄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点缀了浓郁的夜色。 那句我尽量晚饭之前回来,悄无声息地成了他心中的一颗倒刺。 每一次遇上夏闻珂,他都输的一败涂地,惨不忍睹,但又为什么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只要得到夏闻珂的地址,他就能彻底摆脱沈渊的掌控,也不必时时担忧沈哥心里谁更胜一筹…… 掌心传来刺痛,林沐咬着牙低下头,肩膀细微地颤抖着。 他为自己生出这样恶毒的想法而羞耻,理智将情感撕扯成碎片,灵魂承受着不堪重负的痛苦。 突然,手机铃声从沙发上响起,林沐眼尾通红,转动轮椅从窗边来到客厅。 拿起手机,来电界面显示:格林福利院。 修女的嗓音染上一丝凝重,透过听筒他甚至能想像到修女蹙着眉,两条法令纹深如天堑的面容。 「林,有件事我需要同你商量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林沐喉咙发紧,喉结上下滚动:「您说。」 「小年在福利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时,不慎从滑梯上摔了下来,额头磕破了一个口子。」 「怎么回事,严重吗?现在在哪,有去医院吗?」林沐眼神慌乱,语气焦急地问道。 「林,你先冷静下来。」修女的嗓音沉稳,吐字清晰道:「我们现在已经来到市中心医院,小年也脱离了危险,伤口并不算深,只是……」 「只是什么?」林沐神经绷紧,掌心出了汗。 「只是小年体质特殊,凝血障碍严重,医生建议尽快帮他联繫收养家庭,他的情况不太适合继续住在福利院。」 林沐脑中一片空白,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 「林,你在听吗?」 「我在听,」林沐恍然回神,抿着唇神情严肃:「您的想法是,让我收养小年?」 修女嘆了口气,嗓音透着几分疲惫:「福利院的情况你很清楚,像小年这种八|九岁已经记事的孩子,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家。」 「嗯。」林沐很轻地应了一声,沉默半晌,他说道:「我现在过去市中心医院,我们见面之后再详谈。」 电话挂断,林沐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黑色风衣,穿上后想给助理打电话,但低头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他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约车软体。 这个时间麻烦女孩子跑一趟实在不安全。 计程车司机前脚踩下油门,何炀后脚在公寓楼下停车。 他见过吴恩后,故意在外面拖延了几个小时,以做实寻找夏闻珂的假象。 电梯缓缓上升,何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他迫不及待想看到林沐的表情,欣喜的、委屈的、难过的、撒娇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迷恋上了家里亮起一盏灯,灯下有人在等的感觉。 「嘀——」 指纹解锁成功,何炀调整好表情推开门,下一秒,幻想中的场景支离破碎。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但玄关处摆放着林沐的棉质拖鞋,无声昭示着家里空无一人的事实。 何炀皱起眉,握着门把手转身要往外走,系统适时提醒: 【您现在去找攻略对象,晚回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何炀脚步一顿,抿唇不语。 不可否认系统说的很有道理,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降低林沐对他的期待值,若是现在追上去,不利于任务的推进。 【系统能感知到攻略对象的生命安全是否受到威胁,这点您大可以放心。】 何炀不动声色地关上门,换鞋走进客厅,脸色不善:「我开门给房间通通风,不行?」 【……行。】 林沐办理完医院的手续已经接近凌晨,小年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牵着林沐的手,走在医院寂静的长廊。 格林福利院日常事务繁重,修女身为院长不得不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医生原本建议小年住院观察一晚,但他似乎对医院极其抗拒,死活不肯留下,最后只能由林沐暂时照顾他几天。 「我来帮你推轮椅吧。」小年乌黑的眼睛盯着林沐,语气格外沉静。 才几天不见,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倔强的脾气收敛,尖锐的稜角磨平,对林沐的态度也大相迳庭。 第28页 「不用。」林沐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想跟我一起回家吗?」 小年点了点头,眼睛里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何炀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玄关处传来开门声也不予理会。 直到小年稚嫩的笑声传到耳朵里,他才皱着眉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半晌,何炀眯起眼睛,语气难以置信:「你连招唿都不打一声地跑出去也就算了,现在半夜领回家一个孩子?」 林沐垂下眼睫,心虚地小声解释道:「沈哥,事发突然,我来不及……」 「林沐哥哥这么晚才回来,你都没有给他打电话,现在凭什么凶他?」 「……」 「……」 孩童独有的腔调在深夜里异常清晰,何炀太阳穴突突直跳,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约等于五百只聒噪的鸭子。 「你打算让他住在家里?」何炀关上笔记本,眉头紧锁。 「嗯……他现在受了伤,福利院不太适合继续住下去,所以我想先让他来住几天,再想别的办法。」 林沐吞吞吐吐地说完,不敢抬头看何炀的表情,更不敢提收养的事。 何炀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半晌,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拿着外套和林沐擦肩而过:「这几天公司会比较忙,我让家政公司派人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复诊的日期司机会来接你。」 林沐指尖一颤,眼神慌乱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何炀离去的背影。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小年低下头,表情忐忑地揉着衣角。 林沐收回视线,轻嘆一声,满心苦涩:「不,是我高估了自己。」 他明知道沈妄对于小孩子有多么反感,但还是忍不住去试探他的底线。说起来很可笑,当一个人对一样东西憧憬的时间太久,即使真的得到了也会患得患失,反覆不断地确认自己是否被偏爱。 结果,可想而知。 第018章 何炀深夜回到公司,把正在加班的秘书吓了一跳,她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愣了一下才豁然起身:「沈总?」 「嗯。」何炀应了一声,目光平静:「这个点儿怎么还在加班?」 秘书挂着两个黑眼圈,苦涩一笑:「和男朋友吵架了,不想待在家里,想来想去不如工作。」 何炀点点头,沉声道:「注意休息。」 「沈总你……这个时间来公司,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和你一样。」 「哦哦。」秘书脑子有些迟钝,直到何炀进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她才勐地拍了一下脑门,反应过来:「和男朋友吵架了……卧槽,哪个男朋友?」 虽然外界一直盛传沈妄爱慕夏影帝,但前阵子微博上闹得腥风血雨的可另有其人,只是林沐脾气和善是圈里公认的事实,怎么会在大半夜把沈总气的离家出走呢。 【您是不是故意借题发挥冷落攻略对象呀?】 「不然呢?」何炀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看吴恩的了。」 三天,林沐给何炀发了几十条消息,得到的回覆寥寥无几,打电话也是秘书接听。 「不好意思,沈总在开会,您有事可以跟我说,或者会议结束后我转告沈总给您回电话。」 每一次,秘书的语气都耐心十足,回復的内容分毫不差,但林沐的手机从未响起过。 他坐在落地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脚下,眼底蒙上一层细碎的光。 「啪——」 厨房突然传来一道碎裂声,这个时间家里只有他和小年两个人,林沐皱起眉,转动轮椅赶到案发现场,远远瞧见一地碎瓷片,和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小年。 「别动!」林沐不自觉提高音量,眉头紧锁:「小心扎到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年眼神慌乱,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低声问:「林沐哥哥,你生气了吗?」 「……没有。」林沐表情复杂,拉着小年的胳膊将他拽到一边,远离危险源:「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我,也没必要将沈哥视作敌人。」 「我没有。」小年矢口反驳,眼睛心虚地瞥向别处。 「没有吗?」林沐勾起唇角,眼神无奈:「那为什么我每次打电话你都要躲起来偷听呢?」 小孩子的感知能力很强,或许从他见到何炀的第一眼起,便下意识将其当成留下来的最大阻碍。 见小年不答,林沐放缓嗓音,继续道:「我和沈哥的关系你多少能猜到一些,但我必须和你补充一点,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更重要,包括我自己。」 小年盯着脚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地毯。 林沐别过头,心中似有万千钢针穿胸而过,但沈妄是他的底线,任何微不足道的恶意在他这里都不能被忍受。 「我平时工作很忙,一旦进了剧组可能十天半月都回不来一次,你还这么小,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家。」他目光不忍,拉起小年冰凉的手,嗓音真挚:「不过你放心,在寻到合适的收养家庭前,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真的吗?」小年抬起头,泪眼朦胧。 林沐摸摸他的头顶,轻笑:「当然,只是你要乖一些……」 「我知道。」小年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我会去和沈叔叔道歉。」 第29页 「叔叔?」林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头嘆息:「你还是尽量躲着他点吧,沈哥对小孩子的负面情绪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沐哥哥,你手机好像响了。」小年飞快跑到客厅,盯着手机屏幕念道:「沈,渊?」 林沐脸上笑意一僵,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柔声道:「小年,把手机给我。」 「……哦。」小年愣了一下,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恐惧,他本能地低下头,不去看林沐的眼睛,飞快将手机递了过去:「林沐哥哥,你先忙,我去楼下扔垃圾。」 没等林沐做出回应,他便跑出门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回来。 一推门,林沐正坐在门口等他,脸色已经恢復如常,徵询他的意见道:「刚刚司机打来电话,明天接我去医院复诊,正好你头上的伤也该换药了,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司机?沈渊是一个司机的名字吗? 小年心中充满了疑问,但依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见他答应的干脆,林沐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刚刚那通电话捏了一把汗,到底怎么样才能摆脱沈渊的纠缠? 第二天,司机准备出发去接林沐前,何炀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将手里的文件交给秘书,跟着司机来到公寓楼下。几天不见,这里的环境没什么变化,但远远看去,林沐似乎消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如以前。 拉开车门,见到他的一瞬间,何炀在林沐的脸上看不见喜悦,只有长达数秒的怔忡。他们之间不过短短几天未见,却像隔了一整个世纪。 半晌,林沐才勉强露出一个笑,笑意未达眼底:「沈哥……」 叫了一声后,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林沐垂下眼,胸中翻涌着苦涩,他想起那通电话,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妄。 「你在等什么?」何炀皱起眉,语气稍显不耐:「上车。」 林沐恍然回神,瞥了一眼身后,脸色为难:「未成年不能坐副驾驶,可不可以让小年坐在这。」 「随便你。」何炀语气冷漠。 他原本已经想好走这一趟的理由,结果完全用不上,他走这么多天,林沐的态度就这? 【恕我直言,这不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何炀:闭嘴。 【人类的思想真复杂,搞不懂qaq】 汽车行至中途,林沐数次从倒车镜里看向何炀,终于一不小心被抓了个正着。 他羞赧一笑,鼓足勇气转过头,问了个毫无营养的问题:「沈哥,你今天不忙吗?」 「……」忙的话,我还会坐在这? 小年实在看不下去,捂着嘴悄声道:「沈叔叔,林沐哥哥的意思是他想你了。」 何炀挑了下眉,眸色深沉:「再给你一次机会,叫我什么?」 小年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沈叔叔,林沐叔叔说他想你了。」 第019章 「别胡说。」林沐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轻咳一声,扭头看向窗外,侧脸稍微有些发烫。 何炀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异常受用,系统检测到情绪波动,「咦」了一声,正要开口,被何炀打断:林沐的生日应该快到了吧。 【您是指他百度百科上的生日?】 何炀:不,他真正的出生日期。 【是的。需要系统为您搜索「最受欢迎的礼物」或者「男朋友收到感动哭了」等词条吗?】 何炀:…… 司机在市中心医院门诊前停下,林沐领着小年下了车,一回头发现何炀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司机握着方向盘尴尬一笑,解释道:「沈先生要去住院部探望一个朋友,您……结束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麻烦了。」林沐点了点头,视线从何炀身上移开,浑身笼罩着失落。 小年眨着眼睛没敢吭声,直到车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林沐的手,安慰道:「沈哥哥说不定等会儿就过来了,你别伤心。」 林沐眼眶一酸,笑声比眼泪先一步占据上风:「我不伤心,只是……你怎么现在改口叫他哥哥了?」 小年一怔,低着头踢了下路边的石子,郁闷道:「他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去讨好他。」 鹅卵石滚到林沐脚下,他弯下腰捡起,放迴路边的花坛:「这个世界付出与回报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尤其是感情,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看你愿不愿意。」 「那,我下次会叫他沈哥哥。」小年眼神天真,嗓音稚气:「只要他多喜欢我一点,我就不用回福利院了。」 小孩子的脑迴路总是千奇百怪,林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笑着牵起他的手,转动轮椅往医院大厅走去。 医院药房门前,步履蹒跚的老管家拄着拐杖,迎面遇上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林沐身为公众人物,出门戴上帽子口罩是最基本的装束,再加上管家上了年纪,老花眼比较严重,走到跟前才认出他来。 「林先生?」管家语气惊诧,显然这次巧遇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林沐昨天才接到沈渊的电话,此刻见到他身边的管家自然生不出好感,但基本的涵养还是让他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唿:「您有事吗?」 老管家神色有些急切,颤抖着嘴唇刚要开口,瞥见林沐腿边站着的孩子,话音一转:「这是……」 第30页 小年不是认生的性格,仰着头肆无忌惮地反问:「爷爷你问我是谁,不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林沐看出老管家的欲言又止,沉思片刻道:「我约了医生帮他换药,您有事可以稍等一下。」 「好。」老管家弓着腰,跟在二人身后,来到诊室外的走廊。 医生在里面帮小年拆纱布,林沐看了一会儿发现帮不上忙,索性来到门外。 老管家正坐在长椅上低头核对清单里的药,林沐转动轮椅来到他身侧,扫了一眼,问:「您病了吗?」 「啊没有,是老爷派我来取药。」管家仔细收好清单,妥帖地放进口袋里。 林沐轻笑,眼神带着讽刺的意味;「您这么大年纪还要干这种跑腿的活,只能说明沈渊他太失败了,身边连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老管家脸色复杂,半晌轻轻嘆了口气,摇头道:「我不想评价老爷这一生的是与非,但林先生,我劝您不要和他做对。」 「昨天那通电话我相信您也听到了。」林沐脸色冷了下来,一向温和的眉眼透着几分凌厉:「您还要来劝我?」 「老爷行事偏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想摆脱他的控制大可以远走高飞,没必要拼个鱼死网破啊。」 「远走高飞?」林沐嗤笑,压低嗓音,问:「像四年前的夏闻珂一样吗?」 老管家一愣,鬍子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曾以为他只是单纯想要沈哥回到正常婚姻生活,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沈渊眼里根本没有亲情。」林沐盯着管家沧桑的脸,轻声道:「您回去吧,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林先生,少爷小时候曾被老爷的竞争对手恶意绑架,对方开口就要一千万,这个数字虽然不小,以夫人的家世还是拿得出来,但在当时,老爷坚决不同意。」 管家的眼睛眯成一条狭窄的缝隙,浑浊的眸子暗淡无光,语气不缓不慢地说道。 林沐联想到那种情况,忍不住心有余悸,冷声斥道:「他简直疯了。」 「无论夫人如何苦苦哀求,老爷都无动于衷,最后……多亏少爷福大命大,才能平安无事。」 林沐冷笑,讽刺道:「虎毒不食子,我总算明白沈哥为什么对他毫无父子之情,这样的人不配。」 管家仰起头,似乎陷入当年的回忆,半晌才悠悠道:「我同你说这些旧事,便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处境,老爷对于不受控制的棋子半分情面都不会留。」 「那你呢?」林沐眸色幽深,直截了当地质问:「亲眼目睹他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还不离不弃跟了半辈子的你,算不算为虎作伥?」 老管家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冷汗。 「沈渊的狠辣那次绑架我已经领教过了。」林沐脸色恢復平静,指节轻轻敲了敲轮椅:「这也算拜他所赐,你觉得我怕了吗?还是说,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心里的负担和愧疚?」 「我……」 「无论你想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林沐转动轮椅,渐渐远离,留给长椅上的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回到诊室,小年额头上的伤刚好换完药,见到他飞奔而来。 「林沐哥哥,刚有个人找你。」 林沐眼神微诧,皱眉问:「谁?」 「我不认识,但他给了我一根棒棒糖。」小年举起手里五颜六色的糖果,神色纠结:「陌生人的东西我可以吃吗?」 林沐盯着那根棒棒糖略微出神,半晌,他撩起眼皮,转身看向门外:「可以吃,因为他不是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0章 住院部里根本没有何炀的朋友,他交代司机那么说,是为了找机会见一个人。 散漫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那人不着调地吹着口哨,何炀站在窗前,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上一段谈话仅过去十分钟。 「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吴恩嘴里叼着棒棒糖,一步两个台阶走到何炀身侧,笑容诡异:「用不着我出手,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去找林沐了。」 「沈渊?」何炀猜测道。 「差不多。」吴恩一歪头,眼中流露出几分天真烂漫,但紧接着脱口而出的话又将他打回原形:「是他身边养的那条瘸狗。」 何炀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吴恩对老管家的恨意来的莫名其妙,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渊源,但别人的事他一向不上心,更何况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多留。 刚迈出半步,吴恩突然挡在他面前,脸上阴郁的表情已然褪去,恢復了纯良无害的模样:「你让我来给林沐施加压力,虽然我没帮上什么忙,但结果总是好的,不如……答应我的条件先实现一半?」 何炀垂眸看他,嗓音冷淡:「你想怎样?」 「我想见他一面。」 「不行。」何炀毫不犹豫地拒绝,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冷声警告:「别和我玩那些手段,你还不够资格。」 「我有办法让林沐主动去找沈渊,保证比你这种冷暴力有效多了。」 吴恩抱着双臂勾唇一笑,擦肩而过的瞬间,何炀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见状,他胸有成竹地踱步到何炀面前,语气不急不缓:「就是得看你舍不捨得林沐伤心了。」 第31页 何炀盯着他,眼底泛起冷意:「少卖关子。」 「可以。」吴恩点了点头,挑眉笑道:「你不是说林沐要过生日了吗?最近可得对他好一点……」 何炀脸色逐渐凝重,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半晌,吴恩的计划说完,他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评价道:「你不去当导演可惜了。」 「哈哈哈……」吴恩露出尖锐的虎牙,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角,摊手道:「我还是更喜欢演员这个职业,你觉得呢?」 「林沐生日那天,我会让夏闻珂见你一面。」何炀敛眸,面无表情道:「前提是你别玩脱了。」 「没问题。」吴恩比了个ok的手势,笑意在唇畔肆意流淌。 【您真的打算按吴恩说的那样做?】 何炀轻笑:不,他只是我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其实我觉得,您不去当导演也很可惜。】 说到底,吴恩还是不够了解林沐,他的计划能让林沐伤心难过,却不足以动摇林沐的原则。 只有找到一个人的内心支撑点,方能一击即中,摧毁所有心理防线。 「沈哥哥!!」 何炀远远走来,就听见小年扯着嗓子大喊,吓得林沐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刚巧碰到林沐指尖,后者瑟缩了一下,何炀顺势握住他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复诊报告单。 冰凉的指尖被掌心的温热包围,林沐眼神有些侷促,频频看向周围,总觉得有异样的眼光正聚集在他们身上,想抽回手,何炀却加重了力道。 「别动。」他皱起眉,专心致志地将报告单从头看到尾,表情方才缓和下来:「恢復的不错,过一段时间就不用坐轮椅了。」 「嗯。」林沐轻轻应了一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紧张道:「沈哥,我,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何炀点头,收起复诊报告,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全程握着林沐的手不放。 小年躲在轮椅后面捂嘴偷笑,被林沐抓个正着,他眨着乌黑的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回到公寓里多出一个人,显得格外热闹。 何炀不在那几天,林沐的话很少,每天最常做的便是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而现在……变成了盯着何炀发呆。 「宝贝,我脸上有花吗?」何炀眼神戏嚯,顾忌着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年,没有过分的举动,但那眼神却暧昧丛生。 林沐脸颊有些发烫,慌乱地移开视线,下一秒,被何炀捏着下巴被迫转过头。 「看着我。」何炀嗓音低沉,深邃地眼睛盯着林沐的嘴唇,语气不容拒绝:「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知道吗?」 「沈哥……」林沐心脏疯狂跳动,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模煳了视线,他嘴唇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何炀眸色幽深,嗓音带着一丝蛊惑,凑近几分继续逼问:「知道吗?」 「……知道。」林沐睫毛轻颤,声音几不可闻,像是自言自语:「沈哥,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儿。」 「什么?」何炀后半句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林沐恍然回神,头脑清醒了几分,摇着头不说话。这个问题他试探着问过很多次,沈哥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应该算是两人都不会主动提及的禁区。 眼眶里蓄积的泪水随着他的动作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浸湿了何炀的手指。 他不禁有些后悔,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林沐,结果不小心把人欺负哭了,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宝贝,你把我的心都哭化了。」 何炀松开他的下巴,瓷白的皮肤上立马留下一道鲜红的指印,他轻轻揉了两下,啧啧称奇:「明明没使多大力气,疼吗?」 林沐木讷地摇了摇头,摸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湿润,他才后此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哭了,听到何炀的话不由得窘迫起来。 何炀勾唇一笑,故意转移话题道:「过几天是你的生日,想怎么过?」 「生日?」林沐瞪大眼睛,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空洞,好半天他才回过神,诧异地问:「我的生日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哦?」何炀挑了下眉,打开百度百科,搜索林沐的个人资料,放到他面前:「你是说这个已经被修正过的错误日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蒴果浅浅的连载文《不要按头搞cp[电竞]》: 时奈回国的时候,简亦已登顶封神。他抱着搞简亦下神坛的目的重回电竞,却意外碰瓷了对方,被所有人按头cp。 「不要按头搞cp」这话时奈说累了,但没用。简亦一个动作一句话,粉丝自动磕到鸡叫。 时奈气笑:分手也叫cp ,我祝各位cp满天下。 - 分组赛结束,主持人宣布胜利一方列失败一方握手。 简亦:抱一个。时奈:你耳聋? 简亦:那握手。时奈:手疼! 简亦:我揉揉。时奈:你敢? ! 现场一下跟捅了鸡窝似的:啊啊啊啊——!他拉他手了!他他脸红了!!这还不磕? ! 时奈怒回!磕你妹,捡垃圾也不带你们这样的。 粉丝季屈:简神说了,你俩白天是对手,晚上是床头,歼时战机、所向披靡!! 时奈一怒之下冲到简亦房间:「床头?歼时?很好,今晚我就歼了你!」 第32页 简亦失笑,脱下外套盖住直播摄像头:「不是我,是他们。」 时奈一把扯了电源线:「你故意的,还直播搞我?」 简亦莞尔:「哪有,是你想搞我。」 被拉灯的粉丝表示无奈:栽赃我们还拉灯??别搞了!我们加钱!! - 后来某天,粉丝又意外蹲到时奈直播间在非营业时间开放,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一 「……简老师,咬一口。」 「咬哪?」 粉丝:???又搞了?! [打脸竟是我自己、时奈受x双标闷骚是浮云、简亦攻] 第021章 四年前,公司签下林沐时,在他个人信息一栏就出现了问题。 不过生日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一年之中总有一天,沈哥会放下所有工作来陪他,具体是哪一天并不重要,他便默认这个错误延续了下去。 但心里一点都不期待是不可能的,林沐也曾偷偷想过,或许有一天沈哥能发现他的生日根本不是官方资料上的日期,那也就说明…… 他成功的在沈哥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你……」林沐嗓音喑哑,像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怕它碎掉:「沈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重要吗?」何炀收起手机轻笑,表情游刃有余:「只要是我想知道的,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你还没说今年生日想怎么过?」 「在家里就好。」林沐低着头,瞥了一眼小年,见他没注意到这边,压低嗓音补充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出去。」 何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沙发上的小年,瞬间明白了林沐的顾虑,搂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不用担心小年没人照顾,我已经帮他联繫好了收养家庭,他总黏着你不是长久之计。」 林沐瞳孔逐渐放大,表情由惊讶转变为动容,凝视何炀半晌,他颤声开口:「沈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帮小年联繫收养家庭的,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何炀深邃的眼睛仿佛宇宙中的漩涡,能够吞噬一切理智与情感,他眸色认真,没有半丝敷衍:「在那天晚上,我被你气个半死之后。」 「对不起。」林沐咬着嘴唇,睫毛轻颤:「我不该擅自做主带小年回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何炀嗤笑,眼中翻腾着寒意,嗓音低沉又危险:「我是气你大半夜独自一人跑出去,遇到难题也不想着给我打电话,林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以后不会了。」林沐上身前倾,脸埋在何炀胸口,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半晌,他抬起头,一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坚定道:「沈哥,我也想保护你。」 「什么?」 何炀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的笑意,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画面,稚气未脱的幼鸟张开翅膀,风雨打湿了它的羽毛,狂风摧折了它的双翼,但它眼中毫无畏惧,对暂时来到树上避雨的鹰隼说:别怕,我保护你。 虽然不自量力,却也傻得可爱。 「好。」何炀忍着笑,将人重新拉进怀里,语气十足宠溺:「在你保护我之前,先答应我一件事。」 林沐听他语气便知道何炀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依旧神色郑重地问道:「什么事?」 「你生日那天跟我一起出席个酒会。」何炀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林沐愣了一下,仰着头凝视何炀的眼睛,表情难以置信,生怕自己理解错他的意思:「沈哥,你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嗯。」何炀点了点头,眸光温柔:「你不是说上次我在媒体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不够正式吗?我补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仪式。」 林沐眼神慌乱,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喃喃道:「不用这样的,沈哥,我其实不在乎外人怎么说……」 「我在乎。」何炀语气不容置疑,牵起林沐的手,一枚冰凉的戒指缓缓套在他的无名指上,泛着银黑色的光泽,庄严又肃穆:「这枚戒指我从前给过你一次,却不见你经常戴着,这一回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摘下来,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林沐心脏骤然一缩,指尖不自觉蜷起,下一秒,被何炀强硬地攥住手腕:「知道吗?」 「知道了。」林沐手腕一痛,轻轻皱起眉,乖顺道:「我会一直戴着,留在你身边。」 何炀眉眼舒展,闭着眼睛轻吻了一下林沐的额头,赞许道:「真乖。下午我带你去订做几身礼服,再商量一下酒会的具体流程,以及邀请宾客名单。」 林沐眼神迷惘:「这些事不是应该交给助理……」 「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我想亲力亲为。」 【啊啊啊啊!】 何炀:你又怎么了? 【明知道您是骗人的,但我还是被感动到了,呜呜呜……世界上根本没人能拒绝这样深情的人设吧。】 何炀:你也知道,这只是人设。 【我不信,你撒谎。】 何炀:谢谢,如果这句通关口令是林沐说出来的我会更开心。 任务永远是第一位的,何炀在心里默念。 谎言之所以可信,是因为其真假参半,但想要骗过系统在内的所有人,是因为何炀说的话九分真,一分假。 第33页 他不是沈妄,其余的全部都是真的。 吃过午饭后,何炀准备带着林沐出门。 小年拄在鞋柜上,眼巴巴地盯着他们,一言不发。何炀不为所动,但林沐却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抿着唇眼神愧疚。 「林沐哥哥,你和沈哥哥要早点回来哦。」 林沐垂着眼睫刚要点头,突然听见何炀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想一起去就换衣服。」 「真的吗?」小年的眼睛亮了起来,欢唿雀跃地跑进卧室换衣服。 何炀收回视线,一低头,见林沐的眸子灿若繁星,嘴角泛着笑意。 「我约了那对想要收养他的夫妻,趁这个机会让他们见一面。」何炀嗓音低沉,眼神戏嚯:「所以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不会让这个小崽子一直留下来。」 「你真好,沈哥。」林沐眼中含笑,由衷地感嘆道:「不仅对我好,对小年也这么关心。」 何炀哼笑,曲起手指颳了刮他的鼻尖,沉声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你喜欢小孩子我知道,但跟了我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林沐一下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畔,眼睛里闪烁着虔诚的光:「我不要孩子,沈哥,我只要你。」 司机开车载着他们在一家商场门口停下时,林沐讶异了一瞬。 他还记得沈哥曾经挑剔地指着品牌方给他送来的衣服,评价道:这种东西仿佛在商场大规模批发来的。 何炀看出他的疑惑,勾唇一笑,低声解释道:「约了人在这儿见面。」 「在这种地方见面?」林沐眼中疑云更重。 何炀食指放在唇畔,嘘了一声,飞快瞥了一眼小年,林沐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两人带着小年来到商场的游乐区,一对夫妇领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迎面走来,远远朝何炀点头示意。 林沐坐着轮椅,转头平视着小年,柔声问:「想不想和那个妹妹一起玩。」 小年点了点头,林沐便松开了他的手,道:「去吧。」 那对夫妇也低头跟女儿说了句什么,然后向何炀这边走来。 「这就是我联繫的那对夫妇,家境、人品都调查的很清楚,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问他们。」何炀在林沐耳边说道。 「不用了。」 林沐眼神信赖,一转头,室内喷泉池旁边,吴恩阴魂不散地朝他挥了挥手,林沐眼神微变,如同草原上遇到天敌的小动物一般浑身紧绷。 何炀察觉到他的异状,刚要回头,林沐突然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脸色苍白。 「怎么了?」何炀动作一顿,关切地问。 林沐垂下眼睫,掩饰内心的慌张,直到余光瞥见喷泉旁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松了一口气,强行维持表面的平静:「我没事,可能是这里空调开太大了。」 「那我先带你去店里量尺寸。」 「可是小年……」 「该给他和未来的家庭多一些相处时间。」 「嗯。」 aregni是一家知名的男装设计品牌,每年接受的订单数量极其有限,但何炀显然不属于普通消费者行列。 设计师是一位四十岁的年轻女性,见到何炀微笑着点头,两人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交流片刻,何炀突然换成中文,转头看向林沐,介绍道:「这是我的未来伴侣,林沐。」 「您好。」林沐有些脸红,但却没有躲避设计师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站在沈哥身边。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此时此刻便是永恆。 【啧,您看攻略对象的眼睛,还捨得亲手毁掉这一切吗?】 何炀面不改色: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2章 设计师给林沐量好尺寸后,微笑着送了一句祝福。 两人离开店里,林沐脸上还挂着笑,何炀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开心,不由得调侃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是要过生日,而是准备当我的新娘子。」 「沈哥……」林沐撅起嘴,佯装嗔怒地瞧了何炀一眼,眉眼之间悄然流转着情意。 何炀眼神戏嚯,突然停下脚步,俯身凝视他的眼睛,沉声问:「我说的不对吗?」 「大街上,有人看着呢。」林沐脸色涨红,低着头去推何炀的手臂,但却纹丝不动,他无计可施,只能又羞又恼地低声道:「你说的对,我是你的新娘子。」 得到满意的答案,何炀直起身,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他表情一派云淡风轻,独留林沐不知所措地跟在身后。 回到商场的游乐区,小年正坐在长椅上喝饮料,身边坐着小女孩和那对夫妻。 林沐见他们相处融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对夫妻显然也很喜欢小年,临走时还送了他一套玩具。 本以为事情这样循序渐进下去,再过几次就能跟小年交代收养家庭的事,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小年双手捧着玩具,神色郑重地问:「刚刚那对叔叔阿姨想收养我吗?」 林沐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思维如此敏锐。 何炀倒不是很意外,从容不迫地反问:「你对他们的印象怎么样?」 「他们对我挺好的,给我买饮料,送我玩具,就是那个小妹妹太黏人了,一直要我陪她玩。」 「所以……你愿意尝试去融入那个家庭吗?」林沐问。 第34页 小年薅着自己额前的头髮,面色纠结,半晌点了点头:「但我想等你过完生日再走,可以吗林沐哥哥?」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过生日。」林沐慌了,表情惊恐道:「早上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见小年点头,林沐转头看向车窗外,恨不得当场跳下去,简直太丢人了。 不过吴恩三番五次地出现在他附近,属实不能算做巧合,想起之前在超市里的威胁,林沐从骨子里泛起寒意,他不担心吴恩手里有实质性的证据,毕竟沈渊做事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但他绝不能允许吴恩在沈哥心里擅自种下怀疑的种子,生日酒会上他必须找到方法堵住吴恩的嘴。 时间的脚步匆匆走过,转眼来到林沐的生日前夕。 礼服经过多次修改,终于呈现出最完美的效果,何炀站在镜子前,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林沐,精细到头髮丝都不容出错。 半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欣赏自己收藏的艺术品。 林沐的腿伤还没完全好,但他执意不要继续坐轮椅,问过医生后,何炀也就随了他的心愿。 「这是最终拟定的邀请宾客名单,你看一下。」何炀拿着一本红绸缎面的礼薄,更添几分喜庆的气氛。 林沐笑着接过,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倍感珍惜。 何炀看不见他眼底的忧虑,但却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察觉林沐情绪上的低落,想来吴恩的小动作已经开始奏效了。 林沐合上礼薄,突然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睛里尽是茫然:「沈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何炀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问:「疼吗?」 林沐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生理性泪水,撇着嘴委屈地控诉:「疼。」 「疼就对了,证明这不是在做梦。」 【哇哦,看来欺负人就是您的恶趣味。】 何炀:啊,竟然被发现了,你要小心哦。 - 林沐第二天早上醒来,却不见何炀的踪影,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房间,最终忍不住拨通了何炀的电话。 等待提示音的过程煎熬又漫长,他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沉入谷底,就在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时,对面突然接听。 何炀的嗓音低沉磁性,极具辨识度,能带给人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但林沐的第一反应却是,接电话的人竟然不是秘书? 「餵。」何炀听不到回应,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沐摇了摇头,下一秒反应过来何炀根本看不见,又慌乱地补充道:「没,没事。」 何炀轻笑了一声,背景音有些嘈杂,他对着听筒说了一句稍等,几秒钟后周围恢復了寂静。 「怎么醒的这么早,是不是没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 「字条……」林沐重复了一遍,默默环视四周,最终在床头的闹钟上发现了一张便利贴: 我先去现场确认一下酒会流程,你醒来后先让阿姨帮你做一份早餐,不必着急过去,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让司机去接你。 何炀的字迹笔锋凌厉,和沈妄如出一辙,他写完之后和系统的资料库进行比对时也十分惊讶。 林沐拿着这张字条反反覆覆读了两遍,心脏才落回实处。 「沈哥,我想现在就过去。」他抿着唇道。 何炀揶揄一笑,压低了嗓音:「宝贝,你现在可是越来越黏我了,但现在这里乱糟糟的,你还是在家等着安全。」 「林沐哥哥。」 小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林沐只好握着手机仓皇挂断,转身愧疚道:「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祝你生日快乐!」 两人一起用了早餐,换好衣服,等司机来接。 但墙上的挂钟已经拖拖拉拉走到十点,还是没有人出现,林沐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哥可能忙忘了,我们还是自己过去吧。」 小年犹豫片刻,提议道:「不如我们先给沈哥哥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林沐拿起手机,沈哥一向不喜欢他擅自做主,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还是不要惹他生气。 然而,印象中的嗓音并未出现,甚至不给林沐一点准备的时间,电话里突兀地传出一道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3章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的生命迹象都趋于静止。 心跳声被放大无数倍,一下一下沉闷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大脑由于缺氧变得一片空白,血液奔腾着涌回心脏,掌心传来刺痛,眼眶逐渐干涩。 小年摇晃他的手,大声喊他的名字,林沐才眨了一下眼,从濒死的绝望中惊醒。 「咣!」手机掉在地板上,短促而沉闷。 林沐表情空洞的低下头,凝视半晌,突然弯腰抓起手机,往门外走去。 「林沐哥哥,你要去哪?」小年神色焦急,一跺脚追了上去。 林沐并没有失控,相反,他出奇的冷静。 必须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到沈哥,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 第35页 小年锁好房门追出来时,电梯已经下行,如果再等一趟电梯,很有可能追不上林沐,他犹豫半秒,果断推开楼梯间的门。 十层、七层、五层…… 小年的速度越来越慢,电梯却在此刻到达底层。 林沐垂着头走出电梯,一不小心和外面的人迎面相撞,他条件反射地退后半步,说了一声对不起,紧接着绕过那人继续往门外走去。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只手臂搂过他的腰将他带进怀里,熟悉的味道萦绕鼻端,林沐来不及震惊先红了眼眶。 何炀皱起眉,食指轻点他的眼尾,沉声问:「说好了在家等我,怎么跑到楼下来了。」 林沐不作声,他怕自己一开口全是哽咽,见到何炀的一瞬间,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尽数崩盘,失去联繫的恐惧后知后觉地裹挟全身,他不受控制地全身发抖,攀着何炀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何炀握住他冰凉的手,垂眸笑道:「宝贝,你把我衣裳弄皱了,我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沈哥,你怎么不接电话?」林沐缓缓松手,眼神委屈地仰起头,睫毛上挂着半颗泪珠,摇摇欲坠。 何炀坏心眼儿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林沐睫毛轻颤,晶莹的泪珠便像熟透的果实般落下,融化在两人唇齿间。 「忙了一上午,手机没电了,来接你的路上才发现。」何炀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温和:「你给我打电话没人接,吓到了?」 「林沐哥——」 小年的喊声戛然而止,他弯下腰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半晌,看清两人的动作,他镇定自若地转过身,用屁股对准他们:「你们继续。」 酒会举办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国贸酒店,邀请的宾客数量不多,但都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帖一式两份,受邀的人可以选择带一位朋友或者伴侣。 林沐在演艺圈发展多年,各种各样的宴会、颁奖典礼不在少数,但跟着何炀走进正厅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哇,这里好漂亮。」小年忍不住惊唿,用他小学生的语言水平称赞道:「像童话故事里王子的宫殿一样!」 何炀勾唇轻笑,松开了林沐的手:「你先带他四处看看,我还有事先去处理一下,正式开始前回来。」 「好。」林沐点头,拉着小年的手目送何炀离开。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餐盘从旁经过,微微俯下|身:「先生,请问您需要哪一种酒?」 林沐的酒量很浅,刚要委婉拒绝,却见吴恩从旁出现,不客气地从餐盘上拿起一杯香槟,眼神嘲讽:「这种度数的酒都不敢喝,沈妄真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你怎么在这里,请帖上没有你的名字。」林沐声音冷了下来,但眼神却未见慌乱。 吴恩低头轻嗅了下杯中的液体,气泡随着他的动作翻涌舞动:「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林沐,我们聊点刺激的,比如……沈妄。」 他最后的两个字语调放的很轻,却无端令人生出一丝恐惧。 林沐眼神微变,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褪去青涩伪装的吴恩彻底暴露了本性。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贵西装,举手投足间展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魅力,狡黠的眼睛淬着寒光,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随地能窜出来咬你一口。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林沐垂下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拉着小年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吴恩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盯着林沐的背影嗤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沈妄会毫无底线的原谅你吧。」 林沐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给你的一切究竟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吴恩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像抛出诱饵的猎人,耐心地等待林沐上钩:「你又不是夏闻珂,从天堂到地狱一次背叛就够了。」 林沐脚步一顿,转过身神色平静:「你说的对,但并不完整,从天堂到地狱一个身份也足够了。」 「什么意思。」吴恩唇畔笑意凝固,眼底寒意逼人,稍微提高音量道:「林沐,你说清楚。」 「小年,我带你去拿点心吃。」 「好。」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吴恩脸色阴沉地转过头,视线对上站在二楼看热闹的何炀。 「果然,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何炀哼笑一声,摇了摇头。 【看吴恩那气急败坏的样子,难道失败了?】 何炀: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操控全局,只是林沐这反应让我有点刮目相看呢。 【在您怀里是泪眼汪汪的小可爱,别人面前爪子也不是一般的锋利呢。】 何炀:别学我说话。 「我要吃这个巧克力蛋糕。」小年看着架子上摆的一排排点心直咽口水,目光期待地看向林沐。 「可以,但只能挑三块儿最喜欢的,否则吃多了要蛀牙。」 「我不,我都想要。」小年撅着嘴撒娇。 然而一向心软脾气好的林沐这次却不为所动,他手里拿着餐盘,夹了一块儿巧克力蛋糕递给小年,神色认真:「如果你都想要,就得承担风险和后果,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小年思考片刻,接过盘子每样蛋糕都拿了一块儿,笑容异常满足。 第36页 林沐怔了一下,突然摇头笑了起来,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能要求一个孩子做到呢。 既然风险和收益等值,他便疯这一次,输了倾家荡产一无所有,赢了……沈哥后半生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想什么呢?」何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马上要开始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林沐回过神,视线越过何炀刚好对上不远处的吴恩,他端着一只空了的高脚杯,朝林沐挑衅一笑。 「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一下洗手间。」林沐低着头,不敢直视何炀的眼睛:「沈哥,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何炀小幅度地转过头,往身后瞥了一眼,眸中含笑:「好。」 吴恩将空杯往桌上一放,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带了几分醉意,他加快脚步拦在两人面前,没骨头似的搭在林沐肩膀上:「你要去哪啊,难不成是怕了,想要逃走?」 林沐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冷静地叫服务生:「这位客人酒会还没开始就醉了,你们帮他醒醒酒。」 「诶,别碰我。」吴恩站直了身体,脸上挂着笑意:「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 林沐笑容浅淡,举止得体地站在何炀身边:「吴先生,玩笑可不能乱开。」 「那是当然。」吴恩清了清嗓子,勾唇笑道:「所以我接下来说的,都是事实。」 林沐眼神一凛,十指嵌进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 「林沐先生——」 吴恩徒然提高音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众人缓缓向中央靠拢,压迫感越来越强:「他……」 「你闭嘴!」 一声怒吼骤然打断吴恩的话,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寻找声音的来源。 林沐睫毛轻颤,目光第一个投到门口,见到来人,绷紧的嵴背瞬间放松。 终于来了,不早不晚,赶在吴恩说出一切之前。 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意外令人耳熟。 看清那个人的面目之后,吴恩眼中翻腾着恨意,咬牙切齿地盯着老管家:「你也配叫我闭嘴?」 何炀挑了下眉,抱着双臂冷眼旁观这一切,每一个人的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原来这就是林沐对付吴恩的底气,有意思。 老管家恪守礼节,向何炀低下头,恭敬道:「犬子不懂事,给您和林先生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离开。」 【儿子???】 何炀:没什么好惊讶的,管家姓吴,他儿子自然也姓吴。 【不是,重点是姓什么吗?】 何炀:吴恩的身份我一直没太在意,现在想来,他能住在寸土寸金的临淮景苑,又对沈家的事知之甚详,更重要的是……他和夏闻珂的那段感情纠葛,种种细节堆叠在一起,真相早就昭然若揭。 【攻略对象好聪明,竟然能提前想到这些qaq】 何炀:不,他还不够聪明,用管家堵住吴恩的嘴固然有效,但管家背后站着谁?又是什么驱使管家走这一趟? 他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唯独我不在算计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4章 「林沐,你够狠,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吴恩脸色青白,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声像尖锐的钢针,刺得他体无完肤:「你们都闭嘴——」 「胡闹!」老管家气得鬍子抖动,隔空抡起拐杖击中吴恩的膝弯,后者吃痛,咬着牙单膝跪地,冷汗爬满额头,显然力道毫不留情。 吴恩面色狰狞地回过头,眼底的恨意有如实质:「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然后回去向你的主人邀功请赏,摇尾乞怜!」 「你……」老管家胸腔剧烈起伏,眸中怒火翻涌,苍老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够了。」何炀上前两步,单手抵住管家的拐杖,神色冷淡:「你们的家事回去关起门自己解决,别在我这丢人现眼。」 「我不走。」吴恩踉跄着站起身,眸中染上一丝疯狂,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林沐面前,笑容诡异:「我要留在这里看你一败涂地,林沐,你真以为我不说沈妄就猜不到吗?」 林沐转过头,目光触及何炀的眼睛浑身一颤,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恐慌。 「沈哥……」 「各位不要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酒会照常举行。」何炀脸色毫无异样,言谈举止颇有风度,但他从始至终都没给林沐一个眼神。 耳边响起舒缓悠扬的音乐,来往宾客又重新端起酒杯,觥筹交错间林沐成为了被遗忘的主角。 老管家欲言又止,不敢上前,他也意识到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导致形势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吴恩端起酒杯,成了一位跛足绅士,他走到管家面前,笑容讽刺:「你看,现在的结果还满意吗?」 「你太胆大包天了,竟敢出手破坏老爷的计划?」管家眯起眼睛,怒火攻心:「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保不住你。」 「别说这种肉麻的话,恶不噁心。」吴恩将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眼神鄙夷:「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和夏闻珂早就远走高飞了。」 「你还在执迷不悟。」管家摇头,表情痛心疾首:「闻珂少爷不是你能肖想的。」 「不是我,难道是沈渊?」 第37页 「不管是他们父子中的哪一个,只要你沾上了都没有好下场。」 吴恩抬起头,低笑出声,眼神肆无忌惮:「晚了,我早就回不了头,从你第一次带我进沈家,遇见夏闻珂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得到他。」 「吴恩!」管家瞪着眼睛厉喝,随即又放软语气劝道:「四年前骗你回来是我不对,但你要知道以你的能力根本无法保护闻珂少爷,也无法同老爷抗衡。」 「所以我投靠了沈妄,意外吗?」吴恩轻笑,居高临下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平静道:「四年前我就说过,你愿意当沈渊的狗,就不再是我父亲。」 老管家心头一震,浑浊的眼睛隐隐可见泪光,他拄着拐杖转过身,瘦骨嶙峋的后背佝偻着,仿佛随时都会垮掉。 吴恩盯着那道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门外,才嗤笑一声收回视线。 林沐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何炀身上,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在他心头萦绕不去,越来越清晰。 【攻略对象在看着您。】 何炀无视系统的提醒,继续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 【他向您这边走过来了。】 「好,我们改天约个时间详谈。」何炀笑着跟人碰了下杯,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林沐眼神愈发慌张,不自觉加快脚步。 突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他脚下响起,服务生连声道歉,蹲下|身去捡玻璃杯的碎片。 林沐怔了一下,他不记得跟这位服务生有过肢体的碰撞,但再抬起头时,四周已经没有何炀的踪迹。 酒会时间过半,半人高的生日蛋糕由两名服务生缓缓推入场内,引起众人赞嘆不已。 遍寻不见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何炀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但那些话林沐一个字都没有听清,他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视野里只剩下何炀一个人。 当心里积攒的恐惧和焦虑到达顶点,所有理智瞬间破防,他不顾一切地冲动台前,迫切地想要寻求安全感,他以为何炀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但现实打破了一切幻想,何炀眼神冷漠,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底下的人在窃窃私语,沈妄和林沐的关系一直扑朔迷离,但此时此刻在场众人心里都有一桿秤,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会影响他人的判断。 「沈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林沐犹豫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费力地抬起头仰视何炀,犹如虔诚的信徒向他的神明忏悔。 何炀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沐,眼睛里浮现一丝怜悯和嘲弄:「你这么聪明,为什么执意要把场面闹的这么难看呢。」 「什么?」林沐喉结微动,睫毛轻颤,眼神难以置信:「我不懂你说的,沈哥。」 「你不懂?」何炀嗤笑,上前两步,嗓音低沉又危险:「林沐,你还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非要把我最后一点耐心都耗尽,才肯罢休?」 「我没有。」林沐眼神绝望,疯狂摇头,伸手去抓何炀的衣角,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布料。 何炀毫不留情地抽身而退,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沉声道:「我不想和你争辩。林沐,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只要我想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林沐哥哥。」小年嘴角沾着奶油,钻出人群,好奇问道:「你在这干什么呀?」 林沐眼神呆滞,一眨不眨地盯着何炀,没有作声。 「你自以为将一切藏的滴水不漏,应该想不到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来告诉你,」何炀声音里带了一丝柔情,眼神复杂地低下头,冷漠道:「你好心救下的孩子,在一刻钟以前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林沐瞪大双目,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小年,嗓音喑哑:「你……」 「林沐哥哥,我没有……」小年慌了神,拼命想解释清楚,却被何炀打断。 「难受吗,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 何炀挑起林沐的下巴,眼神残忍:「但这还远远不够,我要让你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 林沐瞳孔骤然放大,在何炀收手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语无伦次道:「我错了,沈哥……你,你别不要我。」 「松手。」何炀面无表情。 「不。」林沐十指紧攥,无名指上的异物感逐渐清晰,他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激动道:「沈哥,你说过的,这枚戒指戴上就不要摘下来,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不作数了。」何炀凝视着那枚戒指,眼中的深情一寸寸结成寒冰:「从你骗我的那一刻开始,这枚戒指就成了一个死物,不代表任何承诺。」 林沐十指用力到根根泛白,但还是被何炀毫不留情地掰开。 与此同时,寂静的大厅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嗓音,消失在大众视野已久的夏闻珂突然出现,他眼神迷茫,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沈妄?」 林沐浑身一颤,眼神空洞地转过头,如果说在前一秒他还心存希望,拼命想要挽回,那么此刻见到眼前栽逃笑像竹的这个人,所有希望都被碾成齑粉。 吴恩在夏闻珂出现的那一刻已然按耐不住,但他刚要动作就被何炀警告的眼神压了回去。 「过来。」 第38页 何炀朝夏闻珂伸出手,后者不愧为影帝级别的演员,观察在场众人的反应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林沐脸色惨白,眼神支离破碎,小声哀求道:「沈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对我……」 「林沐,当我的影子好玩吗?」夏闻珂走到何炀身侧,配合地握住他的手,宣示主权:「影子是见不了光的,你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继续纠缠下去就没意思了。」 林沐恍若未闻,湿漉漉的眼睛凝视何炀,如同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发出微弱的呜咽,渴望得到救赎。 「我现在甚至分不清,你哪个表情是真,哪句话是假。」何炀垂下眼,嗓音带了一丝克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原本想给你留最后一丝情面。」 「沈哥……」林沐声音颤抖,心脏一点点沉入谷底。 「但你不到黄河心不死,林沐,需要我将绑架那天的录音放出来吗?」 林沐瞳孔放大,后退半步,一个字都说不出。 「从那个时候你就在骗我。」何炀嗤笑,眼神冰冷:「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担心,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林沐惶急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不是,沈哥你听我解释,剎车失灵不是我……」 「还是说,早在四年前你接近我就带着目的。」何炀眉头紧锁,神色恍然:「管家对你的态度一直很奇怪,今天还特地赶来阻止吴恩开口。林沐,你说你没有骗我,解释一下事情为什么如此巧合,我听着。」 林沐哑口无言,眼泪无声滚落。 「我从前说过,永远不会怀疑你。」何炀温柔地帮他擦掉眼泪,语气和动作格格不入:「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相信你。」 【话说,您真的有那天的录音吗?】 何炀:骗他的,车都碎成渣了,哪来的录音。 【……哦,幸亏帮您屏蔽了语音播报,现在积分三秒刷新一条,已经要爆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5章 林沐眼睁睁看着何炀带走夏闻珂,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围观者看了一场好戏,意犹未尽地散了场,所有虚伪的热闹和喧嚣终于归于沉寂。 梦醒时分,林沐抬起头,刺目的灯光下除了他还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恨我吗?」吴恩瘸着腿走到他面前,眼神讽刺:「如果今天我不来,沈妄不会察觉到你和沈家的关系,也不会诱导这个小孩说出你的秘密。」 「他早晚会知道的。」林沐把脸埋在掌心,声音隐藏着极大的痛苦:「是我心里一直存着侥倖,希望这个美梦能长久一些。」 「真蠢。」吴恩嗤笑出声,想起同何炀达成的协议,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沐抬起头,眼睛里爬满了血丝,面对吴恩的挑衅他选择无视:「我不会恨你,当众揭穿你的身份算是我的回礼。」 「啧,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吴恩抱着双臂,戏嚯道:「用不了半个小时,你和沈妄的事就会闹的沸沸扬扬,到时候人财两空的可不是我。」 「这与你无关。」林沐脸色苍白却不羸弱,眉眼之间藏着坚毅。 吴恩没探到口风,也不在意,反正何炀的计划万无一失,即使林沐没有立刻求助沈渊,今天酒会上发生的事也会密不透风地压下去。 「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沈妄那个人对于叛徒最是绝情,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其他的痴心妄想趁早打消念头,别自取其辱。」 脚步声渐行渐远,林沐像一座冰冷的雕像,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小年从一开始就格外安静,他意识到因为自己的错误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林沐实在没有心力去顾忌别人的感受,平静道:「你先回去吧。」 「林沐哥哥……」小年偷偷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对不起,那天的电话我不该告诉沈哥哥,我以为沈渊是个坏人,所以才……」 「不关你的事。」林沐转过头,轻声道:「小年,你很聪明,但以后我可能没办法照顾你了。」 「我知道。」小年重重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要去把沈哥哥追回来,我不会添乱的。」 「沈哥他……不会原谅我。」林沐眼神苦涩,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句话依旧令他痛苦到几近窒息。 小年不懂其中的复杂,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怎么会呢?」 林沐摇了摇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拨通电话。 对面没有让他等太久,沈渊低哑的嗓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毕竟我们上次并不愉快的聊天还歷歷在目。」 「我改变主意了。」林沐攥紧掌心,抿唇道:「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呵呵……」诡异的笑声持续数秒,像是在嘲笑林沐的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管家已经将事情经过跟我说了,我那个儿子高傲自负,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心中起疑,就不会再让你有机会靠近。」 林沐静默数秒,眼神晦暗不明:「那你接我的电话有什么意义?」 「因为……沈妄虽然高傲,却极其念旧,你该庆幸自己还有那么点儿剩余的价值。」 - 「别回头。」何炀牵着夏闻珂的手,不动声色地警告道。 第39页 夏闻珂哼笑,压低嗓音调侃:「回头记得帮我结一下出场费,影帝的无剧本式表演可不便宜。」 「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来我这儿占便宜来了。」何炀眸色深沉,皱眉道:「不是说好带你出来,但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吗?」 「我又不是囚犯。」夏闻珂撇了下嘴,不屑道:「今天要不是有我,你这场戏能这么顺利?瞧你看林沐的眼神,就差把心疼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默契地松开手,各自占据电梯一侧。 何炀不和他逞口舌之争,冷声道:「你现在出现很危险,等下我带你见一个人,然后必须跟我回去。」 「见人,谁啊?」夏闻珂百无聊赖,他躲在这么久,每天跟坐牢一样,哪还有什么人需要见。 「到了。」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何炀见到守在电梯门口的人,表情毫无波动:「十分钟,到点我来带他走。」 「喂,要不要这么吝啬。」吴恩笑着讨价还价。 何炀置之不理,低头看了眼表:「这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你还有九分四十五秒。」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夏闻珂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满脸难以置信。 接下来的对话何炀有所预料,他走到一辆黑色迈巴赫里,关上车门。 【您怎么把眼睛闭上了,我感觉接下来会有好戏登场。】 「没兴趣。」何炀不为所动,沉声道:「接下来还有一场更严峻的较量,我得养精蓄锐。」 【好吧,您不看,我看。】 夏闻珂说完那句话,吴恩的脸色一变,他在何炀转身离开的瞬间,仅仅只有半秒钟,扣紧夏闻珂的腰,吻上他的嘴唇。 日以继夜的思念化作苦涩填满胸腔,连带着这个吻都染上野兽撕咬的味道。 「嘶,你属狗的吗?」夏闻珂用力推开面前的人,舌尖轻舔唇角,尝到一丝血腥味。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吴恩眼神委屈,纯良无害的眼神能轻易激起他人的同情心,但曾经深受其害的夏闻珂完全不买帐。 「我们已经分手了,接不接电话有什么重要。」 「没有分手,是你单方面不要我了。」吴恩握住他的肩膀,眼神痛苦:「四年前说喜欢我的人是你,说要一起逃走的人是你,抛弃我独自出国的人也是你,夏闻珂,我受够了这种滋味。」 「放手。」肩膀传来一丝疼痛,夏闻珂皱眉推了他一把,吴恩脚下踉跄两步,后背撞在柱子上。 夏闻珂目光一凛,敏感道:「你腿怎么了?」 「没断。」何炀不知何时从车里下来,拦在夏闻珂面前,阻止他上前去看吴恩。 吴恩站起身,脸色难看,气闷道:「这么快就十分钟了?」 「没有。」何炀低头看了眼表,冷漠道:「但我收到消息,夏闻珂的地址已经暴露了,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吴恩脸色凝重问。 「沈渊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何况这次高调的露面本来影响就很大。」 「那现在该怎么办?」吴恩神色焦急。 「这个交给我来安排。」何炀眼神自若,有条不紊道:「你现在只需要离开,不要继续添乱,等你念完大学再来找夏闻珂吧。」 最后一句讽刺的意味异常明显,但这也是事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他有多少小聪明,都只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年龄是他和夏闻珂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林沐呢?」夏闻珂皱起眉,凝视着何炀:「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他现在很安全。」何炀翻看着两分钟前秘书给他发来的信息,酒会上的新闻已经有另一波人压了下来,不是他的公关团队出手,也就说明是林沐主动联繫了沈渊。 【系统检测到您的情绪似乎有些失落。】 何炀:一切都按照我的预料之中发展,我有什么可失落的。 【亲手将攻略对象推到您的对立面,这不亚于反目成仇了。】 何炀:比起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牵动,我更希望任务在我的掌控之中。 控制是他的人生美学,包括但不限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行为以及事件进程的推进等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何炀低头瞥了一眼,是司机打来的。 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凌乱,夹杂着大约十几个人的脚步声,司机喘着粗气,一开口从四面八方传来回音:「先生,你安排的几处房子都暴露了,附近有人盯梢,我带着人好不容易才甩掉一波,现在正往下一个地点赶。」 「都暴露了?」何炀眉头紧锁,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半晌,他沉声命令道:「现在立马停下,让所有人脱下衣服检查是否有追踪设备。」 「是。」司机应了一声,停下脚步喊道:「都别动,仔细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定位器。」 「如果有,先不要急于销毁。」何炀面不改色,继续道:「先领着身后的人环城绕几圈,吸引沈渊的注意力,剩下的我亲自来。」 「找到了!」司机隔着电话惊唿,愤怒道:「他们把定位器安到了手机里,这绝对是自己人干的。」 「不要打草惊蛇,等这趟回去我慢慢盘问。」何炀打开车门,眼神示意夏闻珂上车,打开免提道:「现在你那边打开录音。」 第40页 「录音?」司机愣了一下。 何炀语气不容置疑:「照我说的做。」 「好的,已经打开了。」 他转头看向夏闻珂,眸色深沉:「现在对沈渊说一句话,什么都行。」 夏闻珂眼神疑惑,脸色怪异,半晌,在何炀的凝视下,他缓缓开口:「你的报应来了,沈渊。」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靠美貌在吃白食》 标籤:主受、末世、 万年前,天灾降世,克拉尔王国最小的王子被天神永世冰封。 一朝甦醒,日月更迭,灾难重返人间。 「现在是……公元208年?」 「不,现在是歷史重演。」 末日来临,陆诏在任务途中救下个病恹恹的长髮美人。 美人弱小无助但能吃,全队上下所有人的口粮都养不起他。 黎泽:哥哥,饿饿,饭饭? 陆诏:宝贝等着,哥去打怪兽养你。 后来,全队遭遇变异蝗虫突袭,濒临绝境。 黎泽挺身而出,吶喊:「放开我的食物——」 结果…… 「陆诏,我们的粮食没有了,哭哭。」 「往好处想,那些蝗虫也被你的异能消灭了,我们得救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陆诏回到万年前的克拉尔王国,发现灾难的源头竟然是…… 「杀了他,否则天神将会降下惩罚,灾难永无止境,后世永不安宁。」 「陆诏,杀了我,还这个世界一个公平。」 绝不可能—— 第026章 「把身后的尾巴甩掉之后,打电话给沈渊,播放这段录音。」 何炀简单交代几句,挂断电话,一抬头,从后视镜里对上吴恩的眼睛,他单手把着方向盘,皱起眉问:「谁让你上来的?」 「别这么小气,我忙着毕业没时间考驾照,搭个顺风车也不行?」吴恩自顾自地繫上安全带,厚着脸皮道:「就当是补给我的十分钟了。」 何炀嗤笑,动作干净利落地放下手剎:「是你自己要跟着的,可别后悔。」 吴恩狡黠一笑,目光胶着地盯着夏闻珂的侧脸,幽幽道:「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之如饴。」 「……」夏闻珂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窗外。 何炀这辆车是他使用频率最高的,果不其然刚一露面就被盯上了。 吴恩趴在窗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后面那辆白色丰田,突然,一道光影闪过,他恰好捕捉到了坐在驾驶位的人脸,差点惊掉下巴:「那,那是……林沐?」 「什么?」夏闻珂难以置信,转头看向身后,可惜距离太远,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个轮廓,面部细节都隐藏在光晕里:「我怎么感觉不像是林沐。」 「肯定是,我不会看错。」吴恩信誓旦旦,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因爱生恨吗?这可太有意思了。」 何炀皱起眉,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倒不是因为林沐投靠了沈渊,而是以林沐的性格,不该如此冒进。 【您不打算停下来见攻略对象一面吗?】 何炀踩下油门,车子骤然提速,用行动回答了系统的问题,同时也向后座的两人表明了态度。 「太可惜了。」吴恩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眼神遗憾地看向何炀:「你刚刚错失了对林沐说出真相的最后机会,以后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我不喜欢做事情功亏一篑。」何炀不动声色,嗓音冷漠:「你最好控制自己的说话频率,否则这将是你见到夏闻珂的最后机会。」 吴恩瞪大眼睛,捂住嘴,控诉的目光看向夏闻珂,浅褐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委屈。 夏闻珂坐视不理,转头看向身后,那辆白色丰田还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似乎打定主意要跟着何炀:「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林沐肯定能猜到你在我车上,但沈渊生性多疑未必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他,那份录音能帮我们争取到一段时间。」何炀冷静道。 「我是说……」夏闻珂斟酌了一下语气,抿唇道:「你们两个之间误会越来越深,恐怕以后很难解开心结。」 哪还有什么以后,何炀不作声,换档提速,向左拐进另一条路。 十分钟后,夏闻珂看着四周越来越陌生的环境,忍不住问:「这是要去哪?」 「格林福利院。」 - 盘山公路已经施工完毕,看见崭新的路标时,林沐不禁恍了神,命悬一线时沈哥的表情还歷歷在目,转眼间却已经物是人非。 「怎么回事,前面那车都快没影了。」副驾驶的中年壮汉不满地瞪了林沐一眼,嘀咕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林沐踩下油门,温声道:「辛苦你陪我跑这一趟了。」 「辛苦不敢当,咱们都是拿钱办事。」中年壮汉眼神警惕,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林沐:「你别耍花样连累我就成。」 林沐勾唇一笑,眼神单纯:「怎么会,良禽择木而栖,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那就好。」壮汉点头,疑惑道:「你真的确定老闆要找的人在那辆车上?」 「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林沐握着方向盘,从容不迫道。 「好!」壮汉一拍大腿,摩拳擦掌,眼中闪过精光:「等追上那人功劳我们一人一半,让那些兔崽子把活推给我,好处他们一分都捞不到。」 第41页 林沐轻笑,沈渊手底下果然一个可靠的心腹都没有,竟然派这种人来监视他。 「你还等什么呀,加速。」壮汉迫不及待地指挥道,「超过前面那辆车,车身横过去,把它逼停。」 林沐摇了摇头,平静道:「这条路地势兇险,急转特别多,超车太危险了。」 「哎呀,小娃娃就是胆子小,这种路段怕什么。」壮汉眼神鄙夷,不耐烦地去夺方向盘:「让开,我来。」 「别动。」林沐皱起眉,打掉他的手:「我加速。」 车子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壮汉上半身狠狠撞到椅背上,他疼的呲牙咧嘴,还朝林沐竖起大拇指:「对,就这个速度超过去。」 「超不过去。」林沐眯起眼,换档继续提速:「他们也加速了。」 「什么?」壮汉抻着脖子,嘆道:「还真有不要命的。」 「坐好。」林沐轻声叮嘱,下一秒,油门直接踩到底,面前是一个小于四十五度的急转,一个不慎很有可能连人带车直接冲出护栏,坠下山谷,绝无生还的可能。 「啊啊啊啊小娃娃,你疯了——」壮汉把着车门,瞳孔放大,拼命嘶吼。 千钧一髮之际,何炀的车速似乎减慢了一秒,林沐趁机勐打方向盘,赶在急转之前截住了何炀的车。 「大叔,不是你让我加速的吗?」 「我,呕——」 林沐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车窗缓缓下降,他的眉眼、鼻樑、嘴唇……整张脸都出现在何炀面前。 两人对视半晌,相顾无言。 中年壮汉打开车门,趴在路边狂吐不止,还心心念念指着何炀的车:「把,把那个人交出来……」 「你们想找谁。」何炀下了车,随手甩上车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车上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可能!」壮汉擦了下嘴,踉踉跄跄地去开车门。 何炀嫌恶地站到一侧,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驾驶位上的林沐,后者微微偏过头,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我靠,真他妈没人!」中年壮汉反反覆覆检查几遍,连后备箱都没放过,但车内确实如何炀所说,只有他一个人:「你把夏闻珂藏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7章 何炀掏出手机,点开事先准备好的录音,讽刺道:「你是说这个? 「假的?!」中年壮汉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逼近何炀,低吼道:「你他妈居然敢耍我……」 「站住。」林沐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何炀,冷声道:「别和他在这纠缠,找人才是正经事。」 中年壮汉一愣,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车门,低声问林沐:「这下怎么找,他娘的不一定有多少份录音。」 林沐重新系好安全带,垂着眼睛从容不迫道:「他弄这么多录音无非是为了声东击西,我们往回走,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壮汉点了点头,半晌,皱眉问:「不是说往回走吗,怎么还不掉头。」 「前面有个加油站。」 「行,正好我也去放个水。」 两辆车相继在加油站前停下,中年壮汉哼着歌下了车,转眼就不见踪影。 何炀敲了下林沐的车窗,面容冷峻,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林沐若无其事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他没再开口叫沈哥,但多年保持下来的习惯还是让他在气势上输人一等。 「这么快就不再遮掩了吗?」何炀嘴角笑意讽刺,眼神嘲弄:「我以为你会再上演几次博取同情的戏码。」 林沐垂下头,脸上情绪不明,但嗓音出奇的平静:「我那些手段用了四年,你怕是早都看腻了,没必要做无用功。」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何炀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的可怕:「林沐,知道背叛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吗?」 林沐不答,剧烈的疼痛让他微微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眼底隐隐有水光浮现。 何炀眸光微变,语气残忍道:「哭也没用,你现在的眼泪一文不值。」 「我知道。」林沐突然轻笑出声,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眸中一片荒芜:「因为我不是夏闻柯,无论四年来我多么努力,都比不上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你还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将他推入地狱吗?」 「不会。」何炀斩钉截铁地答道,「夏闻珂不会和沈渊那种人同流合污。」 「所以呀……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们。」林沐攀上何炀的手腕,眼神染上一丝疯狂:「他消失四年仍然被偏爱,我费尽心机却只能换来你若即若离的态度,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你终于承认了。」何炀缓缓松开手,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林沐,沉声道:「你以为那是爱吗,掺杂着算计和预谋的四年里,你所谓的真心还剩下几斤几两?你的所作所为只是感动了你自己。」 「也许吧。」林沐打开车门,站到何炀面前挑衅一笑:「但现在纠结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找到夏闻柯是我唯一的目的,沈渊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林沐——」 何炀右手按住他的脖子,将人抵在车窗上,脆弱的喉结从掌心滑过,林沐仰着头,丝毫不加闪躲。 「嘿!干什么呢。」中年壮汉突然赶到,指着何炀:「快松手,光天化日的你还敢……」 第42页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回头。」何炀手上力道很轻,如果不看他脸上冰冷的表情,那动作甚至算得上温柔,他摩挲着林沐的脖颈,暧昧又危险:「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 林沐瑟缩了一下,抬起头,何炀已经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黑色迈巴赫很快消失在盘山公路崎岖的路段,他望着远处久久不能回神。 那句话究竟是威胁,还是另有其他的深意,不得而知。 【您刚才的样子好兇啊!】 「车上有监听器,否则那个监视林沐的人不会轻易离开。」何炀回头看了眼后视镜,微微皱起眉:「希望林沐能听懂我的言外之意。」 【您是想让他乖乖听沈渊的话不要反抗?】 何炀嘆了口气,沉声道:「我怕他玩火自焚,沈渊老奸巨猾,不是那么容易煳弄的,而且我觉得林沐似乎发觉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一种直觉,按理说我让吴恩带走夏闻柯不应该留下明显的破绽,但林沐刚刚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何炀眯了眯眼,冷静分析道:「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林沐根本没有发现我的计划,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调转方向回头去找人。」 【那还有一种可能呢?】 「还有一种……」何炀沉吟片刻,眸色幽深:「林沐识破了我的计划,并且清楚地知道我是如何偷梁换柱将夏闻珂送走,但他为了帮我隐瞒故作不知,引开沈渊的注意力。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最终的任务结果影响都不大,只是——」 【只是攻略对象遍体鳞伤还处处为您打算,您于心不忍?】 「……」何炀不答,垂眸专心致志开车。 按照正常行驶速度,吴恩和夏闻柯应该能在傍晚抵达格林福利院,他必须尽快赶过去与他们会和。 这个计划是何炀一早就设计好的,只是没想到身后追着的人变成了林沐,不得不临时做出调整。 两辆一模一样的迈巴赫分别停在地下车库和盘山公路,提前安排好的人利用地势特点偷梁换柱。 但得知林沐跟在身后时,何炀迅速做出决定,让夏闻柯和吴恩先走,他来吸引注意力,亲自探一探虚实。 【虽然您并不想承认,但系统监测到您当时的情绪起伏已经远远超过平均值,这说明您的决定并不是完全出于客观角度。】 何炀:那又怎么样,能说明什么,别忘了我是谁。 【……】 系统似乎被何炀的三连问击倒了,许久没有回音。 傍晚,格林福利院的黑色大门近在眼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何炀正准备停车,突然被后视镜反射的灯光闪了眼睛。 身后崎岖的道路上,以白色丰田为首,身后紧跟着四五辆汽车陆陆续续赶来,那道突如其来的远光灯像是一种另类的提醒。 何炀一瞬间反应过来,林沐那边肯定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预收文《末日围城[无限]》: 公元3040年,x世界人类遭遇巨大危机。 丧尸围城、灾难泛滥下,一个神秘组织横空出世,成为统治者。 于是全人类被迫植入操控晶片,成为受验者投放进恐怖试验场,旨在为组织提供数据——研究者们称之为极端场景下的情绪指数。 在反覆研究中,他们发现一个人的数据非常奇怪。 他不动声色横扫所有maxa最高级别关卡,但情绪指数无限趋近于0,就和他们唯一的人类上校顾呈晔一样。 第n关实验场boss暴毙后,顾呈晔走下操作台,看着面前冷漠的年轻受验者,挑眉哼笑。 顾呈晔:这次通关怎么慢了8.36秒? 许濯:与你无关。 顾呈晔:啧,难道说力不从心了? 许濯:无聊。 * 顾呈晔见到许濯后才发现,原来深埋在他手臂的数据晶片竟也会有起伏。 他早知数据不会骗人,过去是,未来也是。 之后某天,他抬眼望了下无垠的围城,俯身在许濯耳边轻声厮磨:我永远爱你。 直至末日当头,世界崩塌。 第028章 沈渊的电话来得异常突兀,林沐单手握着方向盘,前面不远处就是盘山公路入口,他心脏狂跳,不自觉加快速度。 「你现在在哪?」沈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喑哑。 林沐强行维持着镇定,回道:「我的具体位置,你不是可以从定位系统上查到吗。」 「那不一样。」沈渊低笑出声,阴测测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车子在此刻驶出盘山公路,林沐心里松一口气,从容答道:「我刚从盘山公路下来。」 「哦?」沈渊语气疑惑,嗓音怪异:「你不是去帮我追人了吗,方向似乎不太对。」 林沐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波澜不惊:「我带人拦下了沈妄的车,但里面没有那个人的踪影,只有一段简短的录音,我猜这只是为了声东击西,就没有继续追下去。」 「声东击西?」沈渊嗤笑,听筒里传来唿啸而过的风声,无限放大了他笑声里的恶意:「那为什么我刚刚收到消息,夏闻珂还是跟沈妄在一起。」 「不可能——」 林沐矢口反驳,瞥了眼副驾驶上的壮汉,肯定道:「我身边一直跟着你的人,并且全程都处在监听范围,是真是假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第43页 「是吗?」沈渊嗓音带着一丝狐疑。 林沐喉结上下滚动,眼睛直视着前方,镇定道:「于情于理夏闻珂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宿敌,没有他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所以我绝不可能替他隐瞒行踪。」 「……不错。」沈渊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半晌,突然命令道:「现在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 林沐手臂肌肉绷紧,服从和反抗两个念头在他心里摇摆不定。 下一秒,一辆车迎面而来,林沐看清车牌的瞬间瞳孔放大,急踩剎车。壮汉一个不留神上身前倾,差点儿撞上挡风玻璃,他刚要破口大骂,一抬头对上一双阴狠的眼睛,瞬间噤了声。 沈渊从前车上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步履稳健地走到林沐身边,勾唇笑道:「让你打开车门,怎么反应这么慢。」 林沐咬着牙按下开关,声音发紧,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接闻珂回家。」沈渊笑吟吟地说道,目光像极了慈爱的长辈,然而下一秒眼神就暴露了他的人面兽心:「林沐,这是你向我表衷心的最佳机会,要是还找不到他,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林沐深吸了一口气,抬眸道:「我确实没有找到夏闻珂。」 「没关系,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沈渊矜持地坐在后座,关上车门,指挥道:「现在按原路返回,去格林福利院。」 「去那里干什么?」林沐额角冒出冷汗,手握着方向盘纹丝不动。 沈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颇有耐心地解释道:「格林福利院是我夫人生前资助过的一家机构,那里的院长是一名修女,与我夫人私交甚好,沈妄小时候也曾去过那里……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如果了解这一层关系,就该明白何炀选择这条路绝对不是巧合,在当下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格林福利院是夏闻珂最安全的避难所。 林沐别无选择,他只能调转车头,载着沈渊往格林福利院驶去。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于天际,夜色给四周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车影,林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左手不受控制地一颤,不小心勾亮了远光灯。 沈渊一直靠在椅背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还是逃不过他的视线,几乎在远光灯亮起的那一瞬,他倏然睁开双目,盯着林沐的后脑露出一个森寒的笑。 何炀被灯光闪了眼睛,立马反应过来情况有变,他皱着眉问系统:「林沐现在的生命安全有受到威胁吗?」 【暂时未检测到攻略对象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那就好,情况还不算最糟。」何炀不想打草惊蛇,保持原来的车速不变,与此同时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修女的电话。 电话挂断后,他去敲系统:现在帮我把所有积分都兑换成加速器,我要尽快解决沈渊这个麻烦。 【加速器兑换成功,搞垮沈渊的进度条已经达到99%,恭喜您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掌控了公司的决策权。】 格林福利院刷着黑漆的大门吱嘎一声敞开,何炀踩下剎车停在了门前一处空地。 修女披着一件米色长袍,目光平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停下,她首先看清何炀的面孔点了点头,视线越过身后见到林沐怔了一下。 「林,你……」刚发出两个字音,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修女平静的目光染上一丝愤恨,这种情绪在她的脸上实属罕见,只见她死死盯着从车上走下来的沈渊,嗓音突然低了几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来找人。」沈渊眸中含笑,似乎对修女见到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表情颇有兴致,缓缓踱步到她跟前:「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你的这种眼神看多了真的让人有些腻烦呢。」 何炀在夜色中转过头,第一时间捕捉到林沐的身影,但后者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修女和沈渊身上,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何炀收回视线,径直走到沈渊身旁,冷声道:「这么晚了还能在这见到你,真是稀奇。」 「呵……」沈渊低笑一声,眼睛眯起:「那你晚上来这干什么呢,我的好儿子。」 「有一对夫妇想领养个孩子,我受人之託来帮忙办手续。」何炀侃侃而谈,眼神戏嚯:「难不成你一大把年纪也想领养个孩子?」 沈渊眸光一变,眼中的寒意不加掩饰地暴露在外,半晌,他一抬手,车里的人齐刷刷来到他身后,低着头等待命令。 「给我找。」沈渊食指微动,双手背在身后,沉声吩咐道:「把这座福利院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那些人应声而去,何炀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他似乎笃定沈渊会无功而返。 「林沐——」 沈渊慢悠悠地摘下镜片,眼底闪烁着精光,他意味深长地抬头一笑:「你也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开《结婚后和娇妻omega互穿了》主攻 星大附属医院外科医生晏琛,制服翩翩a到腿软,找他挂号的omega不计其数,他却懒得多看一眼。 屈从于星际法律闪婚的第一天,他和夏明煦离奇互穿了。 夏明煦是个大学老师,更是个长相甜美的omega,众多相亲对象中他们的契合度高达99.99%。 这意味着晏琛一个眼神,夏明煦直接腿软。 第44页 晏琛释放信息素,夏明煦一天别想上课。 然而,互穿后一切都变了。 「晏医生」阳光开朗,温柔细緻; 「夏老师」不近人情,学生叫苦不迭。 被迫体验omega特殊时期的晏琛很暴躁,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信息素上瘾。 「凑过来一点。」 夏明煦乖乖听话。 「会临时标记吗?」 夏明煦眼泪汪汪地摇头。 「笨死了,我教你。」 晏琛成为了夏明煦,才真正了解这个人。 原以为只是毫无交集的昔日同窗,却不想这场由来已久。 夏明煦:感谢上天,让你在几百个相亲对象里,一眼挑中了我。 晏琛:……我妈挑的。 主攻文,间歇穿,【身体换回来才会终身标记】,无,星际架空 整体轻松甜宠基调,感兴趣可以捧个场 第029章 林沐从小就在这所福利院长大, 哪里能藏人他再清楚不过。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去?」沈渊眼神一凛,目光之中饱含警告。 林沐不答, 垂着眼睫往福利院里走去,路过何炀身边时他脖子一僵,生生忍住抬头的冲动。 何炀盯着他白皙的侧脸, 在夜色中仿佛镀上一层清冷的月光,修女张开双臂, 拦在林沐面前, 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林,你不能和沈渊这种人混在一起,他会毁了你的。」 「请让一下。」林沐低着头, 嗓音不带一丝感情,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直视修女的眼睛, 从小抚养到大的情分胜似母子,以至于更加无法面对修女的质问。 「告诉我, 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修女按住林沐的肩膀,微微仰起头, 嗓音沙哑道:「你心地纯善, 一定是他威胁你……」 「我是自愿的。」林沐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看不清其中藏匿的情绪, 他用力攥紧掌心,清晰的刺痛让他维持冷静:「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在失去,失去家庭、父母、亲情……那些普通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我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 「林, 你不能这么想。」修女眼神哀伤, 声音细微地颤抖。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一味的努力并不可取,手段高明的人只需要勾勾手指,就有人将他想要的东西送到跟前来。」 林沐讽刺一笑,侧身从修女身旁擦肩而过,做足了绝情的姿态。 「林沐。」修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脸上隐隐可见泪痕:「你迷失在欲望的漩涡里,还分得清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当然。」林沐毫不犹豫,背影消失在教堂的拐角处。 他一直清醒且痛苦的知道,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清凉的晚风拂过,打破了此处原有的寂静。福利院的孩子们大多数都被吵醒,睡眼朦胧地站在院子里,修女不得不收拾好情绪,组织孩子们重新入睡。 何炀靠在生锈的铁门旁,眼见着沈渊的手下一个个垂头丧气,鎩羽而归。 【您到底把夏闻珂藏哪去了,这么多人都没找到。】 何炀: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告诉院长随便带他们躲一躲,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这是为什么?】 何炀不答,转头看向沈渊,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您又卖关子,可真是急死人了qaq】 何炀:你是人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您就不怕林沐把那两人找出来?】 何炀:怕啊,我就怕林沐找不到他们,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二十分钟后,沈渊派出去的手下尽数回归,一无所获。 「废物!」沈渊顾不得体面,指着那些人破口大骂:「我养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找个人都找不到。」 何炀嗤笑,眼神讽刺地转过头,恰好看见暗处的一道身影。 林沐从黑暗中走来,单薄的影子自他脚下的地面划过,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攻略对象一个人回来的……】 如果盘山公路发生的事情还能勉强自圆其说,那么此时此刻,林沐作为一个对福利院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单独回到这里,实在太刻意了。 沈渊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怒火,脸上的肌肉绷紧到微微抽搐,正要朝着林沐发作,后者突然开口:「人已经找到了。」 【什么??】 何炀皱起眉,心头涌现一股不详的预感。 「在哪?」沈渊脸色一时间转变不过来,瞪着眼睛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人呢,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林沐神色冷静,指着不远处的教堂道:「夏闻珂和吴恩在一起,我一个人没那么大本事。」 「来人——」 沈渊神色激动,眼神仿佛着了魔,抓着林沐的领口问:「他在哪儿,那座破破烂烂的教堂?」 「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林沐补充道。 「好。」沈渊眯了眯眼,朝身后一挥手:「我亲自去。」 修女一惊,刚要开口,目光触及林沐凝重的表情,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何炀瞬间意识到林沐在撒谎,夏闻珂和吴恩肯定不在地下室,但林沐为什么要把沈渊引到那里,他还无从得知。 【警告!!!检测到攻略对象当前黑化指数过高,为保证本世界和平运行,请尽快阻止其接下来的举动,否则世界运行轨迹崩坏,本次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第45页 何炀眉头紧锁,被系统的警告声吵得头疼。 如果他此时出言阻止,那只能做实夏闻珂在地下室的谎言,对当前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林沐从他身旁经过,眼睛里似有光影闪动,一时间所有美好悄然绽放,爱慕、留恋、温柔……像一道璀璨夺目的烟火,点燃一整片夜空。 他一个字都没说,但何炀能感觉到,他在诀别。 星火湮灭于夜空,没留下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 何炀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一捧细沙从他心间一点点流逝,这个过程其实并不痛苦,但某一时刻,心脏总会空落落的疼。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何炀再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盯着林沐背影,甚至短暂地忽视了正处于任务之中。 「你不能去。」修女突然拦在沈渊面前,眼睛却直直地看向林沐:「你如果去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让开。」沈渊找了夏闻珂这么久,早就耗光了耐心,他一把推开修女,眼神阴鸷:「别在我面前碍事。」 何炀回过神来,眸光一暗,走上前扶着修女站稳,沉声道:「我跟他们一起去。」 「你……」林沐瞳孔放大,嘴唇微微张开,表情有些急切。 「怎么?」何炀偏过头,深邃的眼睛压迫感十足,低声问:「我不能去吗?」 林沐眸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没做出决定,何炀已经先一步走到最前方。 【您这个站位有亿点点危险吶!】 何炀:要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阻止他? 格林福利院的教堂年久失修,从林沐有记忆开始,每到颳风下雨,屋顶的瓦片都会轰隆作响,漏风漏雨也是家常便饭。 二十几年过去了,福利院的其他设施基本都得到了修缮,唯独它保持着旧时风貌,仿佛永远定格在记忆里。 林沐幼时很怕这座教堂,不仅是由于它本身庄严肃穆的气息,更现实一点的因素是,他害怕下雨天屋顶会掉下来砸中他。 幸亏今夜漫天繁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快走。」沈渊时不时回头催促,眼神令人生厌。 林沐轻轻勾起唇角,眼神嘲弄,稍微加快了步伐,水泥路两侧亮起昏黄的路灯,隔很远才能出现一盏,他不断走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往前一步是深渊,往后一步……空荡荡的没有归途。 何炀的背影就在他抬头可见的方向,林沐追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 终于,他抢先一步踏上教堂门口的石阶,手搭在门沿上,回头看向何炀,轻声道:「我来吧,这里灰尘比较重。」 沈妄的洁癖很严重,一般情况下,林沐说出这句话,他就该止步于门外。 但何炀眼神固执地盯着林沐,抬手按在门上,沉声道:「我不介意。」 「吱嘎——」 陈旧的门板在两人的僵持下不堪重负,突然向内侧打开,一排排木制长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林沐一把攥住何炀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目的不言而喻。 何炀挥开他的手,眼神冷漠,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他率先走了进去,林沐的计划只能被迫中断。 沈渊马上就会发现教堂里空无一人,而林沐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凌乱的脚步声迴荡在空旷的教堂里,何炀走到十字架旁的圣讲台,脚下的地板有松动过的痕迹,底下多半是空心的。 沈渊见他驻留在此,很快发现端倪,弯下腰敲了敲地板,立刻招唿手下:「给我把这里打开。」 然而,看似破旧的地板四五个人都没能撬开,再加上没有合适的工具,几个人累的满头大汗,叫苦不迭:「老闆,这真不行,估计是有什么开关,否则以人力很难打开。」 林沐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口走到众人身后,他站在巨大的十字间陆架前,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 此时此刻,只要他想,动动手指就能将教堂里的所有人通通埋葬,那并不是什么精巧的机关,地下室最初也只是用来储存蔬菜和粮食。 但由于废弃的时间太久,又经歷数十年的风雨侵蚀,只要有人尝试开启地下室,那么轻则坍塌,重则整个教堂的地基都会毁于一旦。 何炀执意要进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林沐轻轻吸了一口气,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做不出伤害沈哥的事,所以…… 「林沐,你过来打开它。」沈渊嗓音冰冷地命令道。 林沐不为所动,沉默静静流淌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沈渊阴鸷的目光盯着他,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我再说一遍……」 「不用找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林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不贊同地皱起眉:「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夏闻珂挑了下眉,转头看向何炀,意有所指:「现在这个结果应该在你意料之外吧。」 何炀表情没多大变化,微微颔首:「是挺意外的。」 【您装的能不能再假一点。】 何炀:没办法,以夏闻珂的性格,回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终于愿意回来见我了,闻珂。」沈渊阴沉的脸上展露出古怪的笑意,他重新戴上挂在胸前的金丝眼镜,恢復了往日斯文败类的姿态:「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第46页 「沈渊,你恶不噁心。」夏闻珂抱着双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脸上再不復之前的恐惧,眼神讽刺道:「你真以为我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吗?」 沈渊脸色微变,克制着怒火笑道:「金丝雀有什么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谁稀罕你的东西,我可是国际影帝。」夏闻珂微微扬起下巴,四年前失去的骄傲重新在他眼睛里散发着光彩:「沈渊,以前你是我人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但现在你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哈哈哈……」沈渊发出一阵冷笑,抬起头时眼神彻底陷入疯狂,他喃喃自语:「你真以为自己能飞出我的手掌心吗?」 「咔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林沐,沈渊食指扣住扳机,嘴角泛起癫狂的笑意:「我不捨得动你,但他刚刚亲手放走了你,这笔帐要怎么算呢。」 没有人知道沈渊居然随身带着枪,他简简单单一个举动将所有人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沈渊!」夏闻珂脸色突变,咬着牙厉喝:「有什么事情你沖我来,不关林沐的事。」 【警告!!!攻略对象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请您……】 何炀脸色凝重,浑身肌肉绷紧:闭嘴,我不瞎。 「想要我放过他也可以,你过来。」沈渊眯了眯眼,低声诱哄道:「到我身边来,我保证林沐一根头髮都不会少,否则……这支消音枪的子弹可是上了膛的。」 夏闻珂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眼睁睁看着那枪口离林沐越来越近,只要沈渊的食指稍加用力,子弹将会精准地射穿林沐的太阳穴。 他闭着眼睛向前迈出半步,林沐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别过来——」 何炀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攥紧掌心,上身微微前倾,那是一个全然戒备的姿态,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沈渊诡异的笑声响彻整座教堂,他手下的人渐渐反应过来,乱了阵脚。 在这个法治社会,携带枪枝威胁他人已经构成了犯罪,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为了生活,并不想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眼神交流之后纷纷作鸟兽散。 修女原本一直被这些人挡在门外,此刻找到契机,终于冲进教堂,她刚一进去,看到的便是沈渊拿枪指着林沐的这副场景。 「你造的孽还不够吗?」 修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作势要夺下沈渊手里的枪,后者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意,枪口微微偏移,果断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在修女身上留下一个偌大的血窟窿。 所有变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修女脸上的表情变得空白,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映出沈渊丑恶的嘴脸以及林沐不顾一切扑过来的身影。 她伸出僵硬的手臂,想再抱抱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 林沐扑通一声跪在她身侧,一开口喉咙里只剩下呜咽,他把头埋在修女的胸口,感受着血液和温度渐渐流失,仿佛也带走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暖意。 「这就是和我做对的下场。」沈渊枪口重新对准林沐,视线却定格在不远处的夏闻珂身上,语气温柔:「别怕,我不会这样对你,只要你听我的话,过来。」 夏闻珂盯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红,眼神呆滞地向沈渊迈出脚步。 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人已经不能用阴森恐怖来形容,他已经彻底丧失理智,成了一个疯子。 「放了林沐。」夏闻珂走到沈渊面前,抬起头脸上表情麻木:「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 「你没有权利对我提出要求。」沈渊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住夏闻珂的脸颊,唇畔浮现一丝冷笑:「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在乎你,闻珂,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何炀眼神一凛,警惕着沈渊的下一步动作。 「来,都抬起头。」沈渊左手拽着林沐的衣领,右手搂着夏闻珂,目光直直落在何炀脸上,不怀好意地笑道:「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他们俩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啊啊啊啊这回是真送命题!】 何炀眉头紧锁,盯着沈渊的眼睛抿唇不语。 「你看,才短短四年而已,他身边的新人就能取代你的位置。」沈渊凑到夏闻珂耳畔,嗓音低沉喑哑:「只有我,四年来从没放弃过寻找你。」 夏闻珂偏过头,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更不屑同他争辩所谓的真心假意。 「你犹豫太久了。」沈渊重新转头看向何炀,阴险一笑,轻声道:「再给你五秒钟,新欢和旧爱只能选一个。」 「五、四、三、二……」 「我来帮他选。」 一直安静垂眸的林沐突然抬起头,眼神冷静地看向何炀,下一秒,他爆发出巨大的潜力,一把将夏闻珂推下圣讲台,紧接着手肘撞向沈渊,抵着他的肩膀按下十字架后面的开关。 地下的机械齿轮缓缓运转,给地面带来异常强烈的震颤,沈渊反应过来时夏闻珂已经被林沐推到何炀身边,他眸中翻涌着怒火,用枪托狠狠砸向林沐的后脑,鲜血滴在地板上,迅速绽开一朵朵艷丽的红梅。 林沐意识有些模煳,眼前出现一片重影,他摇了摇头,拼尽全力缠住沈渊,眼神茫然地看向何炀:「带着夏闻珂,快走——」 第47页 墙皮在震动中不断脱落,他们脚下的地板从缝隙处开裂。 「松手!」沈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拼命去掰林沐的手指:「你想死在这吗?」 林沐被掉落的灰尘呛地咳嗽起来,但依旧死命抓着沈渊不放手,争执中消音枪掉到了地上,林沐脚尖用力,将它踢到几米外的距离。 「夏闻珂!」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竟然骗我先走。」 何炀不用回头,便听出那个声音是去而復返的吴恩,时机卡的刚刚好,他攥着夏闻珂的手腕,将人交给吴恩,语速飞快地叮嘱道:「带着他快走,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沈渊疯了一样击打林沐的关节、腹部,每一下都是冲着致命部位使出全力,目的是尽快摆脱这个人。 但林沐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死死地缠住沈渊,他咬着嘴唇,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也越来越模煳。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何炀拉着夏闻珂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一刻,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清醒和沉睡的边缘反覆游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沈哥,你给我戴上戒指那天,我说要保护你,现在终于做到了。 他抱着双臂,蜷起身体,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等待死神的到来。 坍塌还在继续,房梁、瓦片砸碎桌椅,巨大的十字架从墙体脱落,突然,附近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沈渊被带着钢钉的圆木砸中,趴在地上辗转挣扎,像一条黏煳煳、湿答答的蚯蚓。 何炀从旁经过,沈渊扒住了他的裤腿,涕泗横流地哀求道:「儿子,别走,救救我。」 「儿子?」何炀嗤笑,低下头欣赏着沈渊的丑态,嗓音冷漠道:「小时候我被人绑架,母亲跪在地上求你救救我,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弥补你的……」 「你这辈子欠下的债,再投十次胎都还不完,所以还是加快进度吧。」 何炀抽出自己的脚,表情嫌恶,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沈渊的谩骂和哀求通通被他甩在身后,越来越远,他没权利替逝者原谅,也没时间施与惩罚,世间因果循环,自有天定。 地下室所处的地面不断向下凹陷,何炀既要仔细避开,还要在一片废墟中搜寻林沐的踪迹。 【系统定位已更新完毕,攻略对象在您的右前方,目前生命迹象比较微弱。】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时,何炀目光定格在十字架旁,林沐只露出半边侧脸,触目惊心的血迹划过他苍白的脸颊,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 头顶的三脚架摇摇欲坠,随着震动频率不断加大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屋顶有一处已经彻底塌陷,月光透过缝隙洒在林沐身上,平添了几分易碎感。 【小心脚下。】 何炀反应速度极快,系统刚一提醒,他立刻向右避开,下一秒刚刚踩过的位置「轰」的一声陷入地下室。 【好险。】 「下次能不能提前两秒……」 【不好,攻略对象头顶的三脚架!】 何炀眼神一凛,单手撑着半块桌面,灵巧越过障碍,捞起地上的林沐往后一退,面前尘土飞扬。 【两秒,您的身手真不错。】 「林沐。」何炀抱着怀里的人,轻唤了两声,眉头紧锁:「得先带他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地板上的裂缝突然蔓延至脚下,不等何炀做出反应,方圆一公里内的地面全都塌陷,这下算是避无可避。 身体悬空的那一剎那,铺天盖地的土块、砖瓦从天而降,向两人砸来。 何炀将林沐护在怀里,下坠过程中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黑暗中不能视物,一阵钻心的刺痛从手臂处传来,何炀猜测应该是天花板上碎掉的玻璃或者生锈的钉子,但他一动不敢动,生怕伤到林沐的眼睛。 在意识混沌中,林沐听见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煳,紧接着他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在云端。 「我好疼啊,沈哥……」他小声啜泣,无意识地用头顶蹭了蹭何炀的下巴。 何炀按住他的头顶,后背撞上坚硬的石块,闷哼出声,林沐似乎有所感知,睫毛轻颤了两下,艰难地睁开眼。 「这里是哪?」他眼神茫然地环视四周,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下有人。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何炀喘着粗气,声音里隐藏着极大的痛苦,他在落地前的最后一刻强行和林沐调换了位置,两个人的重量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林沐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嗓音沙哑地问道:「你不是带着夏闻珂出去了吗?」 何炀轻笑,搂着林沐的后背低声道:「我要是出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林沐垂下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撑着他的肩膀挪动上身。 「别动。」何炀眼神凝重,在林沐动作前按住他的腰,沉声解释道:「这里是已经坍塌过的地下室,我们运气还不错,头顶被三脚架支撑出个空间,你一动我们可真就要被活埋了。」 林沐果然不敢再动,垂着眼睛安静下来。 第48页 地下的空气潮湿稀薄,再加上他失血过多,很快眼皮又沉重了起来。 何炀察觉到这一点,变着法地让他多说话,提起精神:「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林沐愣了一下,似乎陷入长久的回忆,半晌,他轻声答道:「在剧组。」 不怪他只用了三个字笼统概括,因为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浪漫的相遇,沈妄只是多看了他一眼,第二天林沐便收到了邀约。 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当然,但又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林沐眼神不解地歪着头,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何炀沉吟片刻,抬眸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出选择,是觉得我不会选你吗?」 林沐抿唇不语,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何炀答案。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何炀笑的苦涩,偏过头凑近林沐的耳畔,低声问:「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公司改了你的个人资料?」 960115,林沐百度百科上错误的出生日期。 第一次从系统那里得知这件事,是因为沈妄的锁屏密码,何炀甚至一度怀疑他对林沐别有用心,直到解锁了儿时回忆,他才窥见真相。 「我的生日是……故意改的?」林沐靠在何炀肩头,连说话都很耗费力气,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 何炀亲了下他的额角,嗓音低沉:「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救过一个男孩,还把他偷偷藏进了福利院,每天晚饭都要想方设法分给他一半,最后被修女发现了,罚你打扫整个福利院。」 林沐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他断断续续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是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何炀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后背已经疼到麻木,彻底失去知觉:「我不愿意去回忆,但又盼着你能记起,所以暗地里嘱咐秘书,将你的出生日期改成了我们相遇的那一天,是不是很蠢?」 「是你?」林沐喃喃自语,又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是你。」 何炀知道他一时间无法接受,继续道:「那次绑架沈渊存心不想让我活命,因为长大后我会成为他继承公司的最大威胁,我所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便是四年前在没有足够能力同沈渊抗衡时招惹了你。」 「你以为剧组中平平无奇的初遇,却是我寻觅多年,处心积虑制造的重逢。」何炀眉眼深邃,凝视着林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爱你,自始至终只爱过你,能够无所顾忌的说出这句话,我此生无憾了。」 「我不信,你撒谎。」 林沐声音颤抖,手上没剩下多少力气,却还死死地攥着何炀的衣襟:「你喜欢的……分明是夏闻珂,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通关口令识别成功,恭喜您任务完成,请于24小时内脱离世界。】 「对不起。」何炀抱住林沐,意味不明地说道。 他其实有一百种通关方式,却偏偏选择了最难的,揭穿真相永远比弥补谎言容易的多,但与此同时带来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之后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沈妄他会光明正大地永远爱你。」 何炀拍着林沐的后背,像是哄睡小婴儿一样,轻轻晃动手臂。 林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但他依旧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在何炀耳畔呢喃道:「傅屿丞,你……」 【警报!!!检测到不属于本世界的危险因素,三秒后施行强制脱离。】 【三、二……】 「傅屿丞是谁?」何炀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像是千丝万缕的藤蔓,一瞬间将他的灵魂捆缚。 再次睁开眼,周遭的环境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空气中潮湿阴冷的泥土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檀香味。 何炀环视四周,找到了香气的来源,桌案上摆着一只小巧精緻的香炉,正裊裊升起烟雾。 「为什么要强制脱离?」他一开口,嗓音已经和上一个世界截然不同,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弓、弩,随时随地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系统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每个世界运行都有一套单独的轨迹,当出现外来不明因素时,可能会造成原有轨迹被破坏,所以系统不得不按照程序执行强制脱离,给您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抱歉。】 何炀冷笑,没继续拆穿系统的漏洞,反正时间还长,他总能发现破绽,揭开所有的秘密。 「这个世界的资料给我一下。」 他刚说完这句话,门外突然出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听起来不少于十个人。 【资料加载完成,已存入系统资料库中,请您自行查阅。】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是。」 脚步声渐渐归于沉寂,何炀飞快扫了眼资料,先记下了攻略对象的信息。 房门缓缓打开,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率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白皙修长,没有一丁点瑕疵,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可见是个从小到大养在蜜罐儿里的人。 「末将参见皇上。」何炀撩起下摆,单膝跪地,像模像样地低头行了一礼。 第49页 绣着金线的衣袍从他眼前划过,头顶响起一声嗤笑:「季将军今日好兴致,居然肯行如此大礼。」 何炀一愣,他光顾着去看攻略对象的个人资料,忘记自己的人设了,不过影响不大。 他抬起头,英气的眉眼之间流转着笑意:「子瑜说的那里话,我向来注重君臣之礼,怎敢僭越。」 「季霄,你别太放肆。」小皇帝一挥衣袖,眼神凌厉地转过身,眉眼之间稚气未脱,两颊由于羞恼染上一层薄红:「朕的表字岂是你可以胡乱叫的?」 何炀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繁复的衣摆,都说天子震怒,皇城都要抖三抖,但他看着眼前的人,却莫名想起了呲牙咧嘴的小奶猫,可爱的紧。 「谁让你站起来的。」小皇帝脸色愈发阴沉,皱着眉看向不断靠近的何炀,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季霄,你……」 「子瑜,玉佩歪了。」何炀逼近,摆正了他腰间的玉佩,眸中泛起笑意:「你怎么怕我怕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0章 「你……」小皇帝咬着牙刚要发作, 门外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他硬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话,怒道:「谁在那儿, 朕不是说过没有传召,不得靠近吗?」 门外人影拱手一礼,苍老的嗓音沉稳有力:「回皇上, 老臣有事启奏。」 「太傅大人……」小皇帝一愣,抵着何炀的胸口用力一推, 急急跑去开门:「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人通传一声, 朕好派轿辇去接您。」 何炀冷笑,单手背在身后,讽刺道:「太傅一大把年纪了, 还这么勤勉, 刚下早朝就追到陛下寝殿来议事。」 小皇帝搀着太傅进门, 抽空瞪了他一眼,何炀回之一笑。 「季将军不是还比老臣先到一步?」太傅拢着花白的鬍鬚, 言语交锋寸土不让。 「那怎么能一样呢。」何炀踱步到小皇帝身侧,眼神暧昧:「我和陛下可是有要紧事商谈。」 「哦?」太傅眼睛眯起, 颤颤巍巍地看向何炀:「难道季将军与老臣不谋而合, 都是为了江南水患而来?」 「我只管带兵打仗,没那些闲工夫操心这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何炀眼神狂妄, 视线在小皇帝身上流连片刻, 大步朝门口走去:「今日诸多不便,臣改日再来。」 【您就这么走了?】 何炀:不走留下来吃饭? 【那个老头明显是攻略对象极为信赖之人,您就不怕他们合起伙来算计您。】 何炀: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 阴谋诡计只能靠边站。季霄手里的兵马足够踏平整个皇城, 换你你敢轻举妄动吗? 【那也没必要走的这么急,留下来多了解点信息也是好的,您真是太反常了。】 何炀脸上笑意渐消,垂眸按了下胸口,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武将身上有伤是家常便饭,但季霄回到皇城已经月余,胸口的伤还未见好转,他刚开始不适应这具身体,所以未曾察觉,但褚子瑜刚刚的动作正好压到了伤处,亏得他演技精湛,才没被看出破绽。 「朝堂争斗不亚于战场,只要稍微露怯,那些人不把我生吞活剥了才怪。」 何炀双手背在身后,一举一动和季霄平时无异,行走间路过的宫人都避他如洪水勐兽,如果不幸迎头赶上了,只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临到宫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那人已经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脸上陪着殷勤的笑:「季将军请留步,多日不见,您这气色似乎不大好。」 何炀上下打量他一瞬,挑了挑眉,这人倒是有点儿意思,别人对他避之不及,他反倒上赶着凑上来。 【他是户部尚书,刘韫。】 那没事了,户部可是朝廷的钱袋子,即使季霄再目中无人,也不好跟钱过不去。 何炀笑着勾住他的肩膀,调侃道:「许久不见,刘大人倒是油光满面,不知道陛下拨去江南的赈灾款,你吃下了多少?」 「诶呦季将军,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刘韫慌忙摆手,吓得头顶的乌纱帽都歪了。 「我同你开玩笑的。」何炀意味深长一笑,搭着他的肩膀跨出宫门,眼神戏嚯:「皇城内外谁不知道刘大人两袖清风,对皇上忠心耿耿。」 「不敢当,不敢当,分内之事而已。」刘韫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诚惶诚恐地跟在身后。 「对了!」何炀突然转身,停下脚步。 刘韫低着头反应不及时,差点儿撞到他身上,吓得连忙请罪,被何炀一把拉了起来:「刘大人走路可得小心些,这青|天白日的都能摔倒,走夜路时可怎么办才好。」 「是是……」刘韫惯会察言观色,立即道:「多谢将军提醒。」 「唉——」 何炀长嘆一声,伸了个懒腰:「皇城就是不比关外,天子脚下处处都有眼睛盯着。」 刘韫揣摩着他的心思,陪着小心提议道:「臣知道个好去处,或许能博将军一笑。」 何炀就等着他这句话,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朝中局势,光靠兵权还不够,从系统现有的资料来看,季霄在朝中的信服力远远不如他的威慑力。 换句话说,别人只是当面怕他,背后不一定怎么绞尽脑汁地想要扳倒他,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权利的漩涡中屹立不倒,某些时候就得随波逐流。 第50页 刘韫得到肯定的答覆着实愣了一下,要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季将军向来眼高于顶,连当今皇上都得礼让三分,放眼整个皇城也就沈太傅能与他分庭抗礼,现下愿意给他一个小小尚书的薄面,实属不易。 「我府上的马车就在前面,将军,这边请。」 - 「回禀皇上,奴才刚刚看见季将军在宫门口,上了户部尚书刘大人的马车,两人往,往……」 「往哪儿去了,说。」小皇帝狭长的眸子眯起,嗓音裹挟了一丝寒意。 小太监神色为难,哆哆嗦嗦地回道:「看方向应该是去了……松竹馆。」 「松竹馆?」小皇帝眼神疑惑,转头看向坐于下首的沈太傅:「老师,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皇城近几年男风盛行,松竹馆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老太傅捧着茶杯,波澜不惊地回道:「早有传闻说,季霄喜好男色,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放肆!」小皇帝脸色突变,怒不可遏:「他竟敢,竟敢——」 「皇上息怒,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沈太傅慢悠悠地站起身,不急不缓道:「季霄战功彪炳,且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如果皇上赐婚,需得官宦人家的女儿方能与之相配,但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如虎添翼,更加猖狂,万一再留下子嗣,后果不堪设想……」 「老师您别说了。」小皇帝面色难堪,死死攥着椅,咬牙道:「朕身体有些不适,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众人不敢抗命,齐齐退了出去,殿门关闭的那一刻,只听里面的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何炀站在松竹馆门前时,真没想到刘韫说的好去处是这种特殊场所。 松竹本是风雅之物,无端沾染了红尘,便入不得他的眼,偏偏刘韫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凑到他跟前问:「将军有没有十分中意的,我叫人送到你府上。」 何炀轻轻转动酒杯,表情像是在思考,然而下一秒,他沉声道:「刘大人。」 「下官在。」刘韫后背一凉,立马警惕起来。 「难怪你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想必朝廷里大大小小官员的喜好,你都摸的一清二楚吧。」 何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刘韫立刻拿起酒壶,刚要动作,却被他按住手臂:「酒不急着喝,刘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不是饮酒作乐。」 「……下官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将军的心思。」刘韫眼睛不断往两边瞟,语气诚惶诚恐。 「你二十五岁入朝为官,靠着左右逢源爬到今天的位置,足足花了十五年。」何炀轻笑,平静地陈述着客观事实:「但没有显赫的背景和家世,再熬十五年你也只能止步于此,」 「季将军……」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但你能给我什么呢?」何炀眼底笑意流转,往椅背上轻轻一靠,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 这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是刘韫这辈子也效仿不来的,他年轻时的才气与傲气都在一次次的卑躬屈膝中磨灭,只剩下圆滑世故的壳子。 「我愿唯将军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刘韫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叩首礼。 何炀不为所动,嗤笑道:「场面话在我这儿不管用,关外那么多将士等着穿衣吃饭,刘大人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来表衷心。」 「臣明白,隔日便派人送至将军府。」 「还有,这些人以后就不必叫出来碍眼了。」何炀将空杯往桌上一掷,起身时拂了拂衣袖。 刘韫脸色一白,连声应是。 【您这种行为和光明正大抢钱有什么区别?】 何炀:当然有区别,你没听他说吗,送到我府上。 「将军慢走。」 「刘大人,回见。」 何炀走出松竹馆,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身后就有一辆马车追了上来。 季霄安插在宫里的眼线派人来传话,说皇帝震怒,连太傅大人的面子都没给,把所有人通通轰了出去,一个人在寝殿里发脾气。 何炀听后,沉吟两秒,勾唇一笑:「让御膳房给皇上准备一碗莲子羹,晚上送去,清心降火。」 「这……您不进宫看一眼吗?」 「陛下估计正为江南水患发愁,我一介武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您就说错了。」小太监微微凑近,压低尖锐的嗓音道:「皇上是听说您去了松竹馆,才大发雷霆。」 「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何炀刚一推开殿门,一堆奏摺从天而降,他随手接了一本拿在手里,剩下的噼里啪啦砸在门上。 「子瑜好大的火气,难不成是沈太傅惹你生气了?」 「季霄——」 「我在呢。」何炀笑着走上前,将奏摺放到案上,轻声道:「陛下喊得嗓子都哑了,臣实在心疼,特地吩咐人准备了莲子羹,要不要让他们端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1章 「谁让你进来的, 给朕滚出去!」 小皇帝眼睛通红,寝殿里没有掌灯,昏暗的夜色中, 他孤零零的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猫,整座皇宫便是华丽的囚笼。 何炀眼神一凛,嗓音冷了下来, 作势要走:「既然如此,臣告退了。」 「……你站住!」小皇帝撑着桌案站起身, 手臂微微颤抖, 他走到何炀面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第51页 季霄的身量比他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何炀低下头, 睨视着小皇帝, 讽刺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 让臣滚臣便滚,让臣留臣便留,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刘韫是什么样的人你当朕不知道?」小皇帝抬眸,眼睛里爬满血丝, 低吼道:「你勾结朝臣, 一起去那种地方,可有把朕放在眼里?」 何炀凝视他一瞬, 突然低笑出声, 欺身而上,眼神轻佻:「子瑜,你这么大火气, 到底是因为我勾结朝臣, 还是因为我去了松竹馆, 你心里不舒服?」 何炀见他皱眉,眼中笑意更浓,悠悠道:「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回到皇城这段时间,肆意妄为的事情多了,怎么不见你发这么大的火?」 「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赈灾款一拨又一拨发下去,到百姓手里的却只剩下皮毛,你跟那种人狼狈为奸,还指望朕给你好脸色?」 「子瑜,这你可就错怪我了。」何炀撩起他肩头一缕墨发,缠绕在指尖把玩,轻笑道:「刘韫那个人虽然事故圆滑,但绝没有那个胆子私吞赈灾款,这种事情只要着手去查,就会发现底下人人都不干净,所以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小皇帝眉头紧锁,十指嵌进掌心:「照你这么说,就该任由他们这样把朕当傻子煳弄吗?」 「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眼不见为净。」何炀抱着双臂,捡起一本奏摺,随意翻动两下,眼神嘲讽:「陛下就安安稳稳待在这皇宫里,其他的事交给底下的人去办,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毕竟朝中还有沈太傅这样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 褚子瑜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何炀的言外之意,但沈太傅从他年幼时便在旁教导,为人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做出贪赃枉法这种事。 相比之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季霄,更值得怀疑。 「朕不是你的傀儡,就算你现在能只手遮天,也别妄想操控朕的一举一动。」 「子瑜,我想你搞错了。」何炀戏嚯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危险,嗓音低沉道:「我俯首称臣不是因为你的皇室血统,而是我愿意陪你玩这个游戏,如果有一天我不想玩或者玩腻了,你的所有权利和地位都将不復存在。」 「你……」小皇帝仰起头,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倔强。 何炀很欣赏他这副表情,并乐于将其一点点摧毁,然后在他的眼睛里刻下深深的畏惧。 「到那时候……我会把你幽禁在这深宫里,打上一条纯金的链子,拴在你细白的脚腕上,走一步,响一声。」 小皇帝牙齿打颤,逞强地仰起头:「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何炀偏过头,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沉声吩咐道:「来人,把莲子羹端进来。」 候在殿门外的奴才浑身一颤,立马推开殿门,弯着腰小碎步走了进来。 「陛下,你是想自己吃,还是臣餵你吃。」何炀语气不急不缓,瓷勺轻轻搅动,碰撞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皇帝脸色苍白,死死咬着嘴唇,眼神隐忍。 先皇驾崩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在他不能掌控全局时,绝对不可与季霄为敌,此人虽然危险,但却是朝廷坚不可摧的盾,更是他最有利的护身符。 「朕自己来。」小皇帝脸色恢復平静,放软了语气道:「深夜劳烦季将军跑这一趟,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 何炀心领神会,接过话头道:「既然陛下体恤我奔波劳碌,不如今夜就让臣在这留宿一晚,可好?」 小皇帝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太阳穴突突直跳:「也好,朕待会儿派人收拾一下偏殿。」 「用不着这么麻烦,臣与陛下抵足而眠方显君臣之谊。」何炀拱手笑道。 「你不要太过分。」 小皇帝狭长的眸子眯起,眼看着装出来的乖顺就要绷不住,何炀见好就收:「偏殿就偏殿吧,劳烦公公替我好生打扫,我这个人眼睛里见不得一点灰尘。」 「是。」小太监端着托盘,双股战慄,于满地碎瓷片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子瑜。」何炀笑着唤了一声,他在人前从来不这么叫:「莲子羹好吃吗?」 「……还好。」小皇帝挑剔地皱起眉,放下了勺子。 何炀走上前,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一般:「可能是因为耽搁时间太长了,我从松竹馆出来,便叫人做了这个。」 「你派人监视朕?」小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皱眉问。 何炀无所顾忌一笑,接过小皇帝手中的碗放到案上,表情若有所思:「子瑜是怎么知道我同刘尚书去了松竹馆呢,难不成也派了人保护我?」 他将监视说成保护,瞬间软化了针锋相对的气氛,毕竟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比一味地逼迫要强很多。 小皇帝不答,看起来仍然气忿,何炀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抵在肩膀上,低声道:「我是被刘韫拐去的,在此之前,从未到访过那等寻花问柳之地。」 「与朕何干?」小皇帝嘴硬,语气却比之前缓和数倍,显然很是在意这件事。 「当然与子瑜有关。」何炀凑到他耳畔,坏心眼地呵了一口热气,轻声道:「要不今晚那所偏殿先空着,陛下亲自检验一下臣说的是真是假。」 「季霄——」 第52页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何炀在小皇帝炸毛前,按住他的后脖颈,语气温柔又危险:「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总有一天,玩笑会照进现实。」 离开皇上寝宫,何炀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偏殿走去。 乌云蔽月,一路上只有幽幽烛火随风晃动,一阵疾风袭来,小太监手里的灯笼倏然熄灭,他吓得魂飞天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换一盏,我先在附近走走,过会儿寻你。」何炀三言两语打发了小太监,沿着长廊继续往前走,他的视力极佳,在如此天光暗沉的夜晚,盯上了一个黑影。 那人行动速度极快,但又刻意留下踪迹,可见是故意引何炀跟上。 如果是刺客有这样的身手,不会如此畏首畏尾,所以何炀猜测,那人应该是季霄的手下或者熟人。 既如此,跟上去看看也无妨。 他穿过长廊,一路跟随着来到太液池,面前那道身影突然折返,出其不意地向他使出致命一击,那一刻,何炀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季霄会武功,他不会。 身体的本能让他感知到危险的同时纹丝不动,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自己的判断,别无他法。 果然,裹挟着强大力道的拳头堪堪停在他眼前,距离掌控的十分精准,没造成半点伤害。 「季霄,你怎么不接招?」黑影一把扯下自己面纱,露出一张和他极为相似的面孔。 何炀愣了一下,对应系统资料库提供的信息,辨别出来人的身份,和他猜测的答案很接近,这人是季霄的弟弟,季霆。 「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季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神色一变,急吼吼道:「该不会是你那旧伤又发作了吧。」 何炀按了下胸口,神色微变,半晌,他抬起头问:「今天的消息是你派人传给我的?」 「要不然呢?」季霆挠了挠头,眼神诧异:「不是你和我说时刻关注皇上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你吗?」 何炀眉头紧锁,神色稍显凝重:「你是怎么混进宫里的?」 「想进来还不容易,那些侍卫一个个蠢的要命。」季霆咧嘴一笑,拍着何炀的肩膀自豪道:「哥,你的轻功是爹在世时亲自教的,可比我强多了。」 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全都还给你爹了。 【您不用担心,人物初始技能都是系统自带的,按照正常的学习速度,您只需十五年就能达到季霄的巅峰水平,但在此之前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何炀:这流程我熟,积分兑换加速器是吧。 【是的~恭喜您已经获得宝贵的通关经验。】 何炀轻嘆一声,转头看向表情天真的季霆,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免费的保镖。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组织着措辞:「你愿不愿意……」 「愿意!」 「……我还没说呢。」何炀嘴角抽搐,眼神颇为无奈。 季霆神色认真,义正言辞道:「父亲临终前交代,让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有一条原则,绝对不能做乱臣贼子。哥,你不会那样做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2章 「乱臣贼子乃是谋权篡位、祸乱朝堂的小人, 我们季家向来为君子之道,行忠勇之事,自然不会做出有违祖训的事。」 何炀脸不红心不跳, 侃侃而谈的样子像极了忠臣良将,把季霆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就知道!」他拍了拍何炀的肩膀,眼神兴奋道:「哥, 父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看着你, 不能做出欺君罔上的煳涂事, 现在看来是他老人家多虑了。」 【就他这智商,能看的住吗?】 何炀:显然不能,我猜老将军还留了后手。 「如果我要是做了怎么办?」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季霆动作一僵, 眼神挣扎, 吞吞吐吐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误入歧途, 父亲让我不要给你解药。」 「我身上的伤是他动的手脚?」何炀皱起眉,瞬间将所有的疑惑都串联起来, 冷声质问道:「如果我领兵造反,你们便要合起伙来置我于死地?」 「不不, 不是的。」季霆眼神慌乱,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仓皇道:「父亲他不会要了你的命, 那种药只会让你比常人虚弱一点,不能动用武力……」 「呵,那和废人有什么区别?」何炀冷笑, 一把挥开季霆的手, 讽刺道:「这种事情你也应承下来, 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哥,对不起。」季霆嗓音哽咽,低下头眼神躲闪:「父亲他临终前攥着我不撒手,非要我答应他才肯合眼,我实在……」 其实季老将军的原话是,长子季霄,骁勇善战,然命途多舛,恐他心绪难平,放虎归山,须得披上镣铐,否则难保他不会弒主伤人。 古往今来,多少乱臣贼子都没有好下场,何炀能理解老将军的良苦用心,但未雨绸缪到这种程度,不禁令他怀疑季霄到底经歷过什么,才会让他父亲直至临终前都耿耿于怀。 「你们太小看我了,如果我真的要做什么,别说失去武力,就算只剩下一口气,我也会从地狱里爬上来。」 何炀站在太液池旁,微风吹起他的袖袍,带来一丝肃杀之感,季霆在他的瞳孔深处看见了憎恨,那与日俱增的情绪肆意地翻腾着,融入无边的夜色,杳无踪迹。 第53页 季霄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哥,你……」 季霆眼神动容,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唿喊声,摇曳的烛光正向这边靠近,他攥紧掌心,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季将军,可找到您了。」小太监提着灯笼,匆匆忙忙赶来,环顾四周道:「这不是太液池吗,将军可真有雅兴,要不要奴才陪您多逛一会儿。」 「不必,前面带路吧。」 「是。」 翌日早朝 文武百官跪于下首,唯独缺了季霄一人,小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眉眼清冷一一扫过众人:「众卿平身。」 「启禀皇上,江南水患一事刻不容缓,如今正值暑中,地方已有疫病出现,若不及时治理,怕是会动摇国本。」 「工部递上来的奏摺,朕已经看了。」小皇帝微微皱起眉,眼神为难:「修筑堤坝固然重要,但属实劳民伤财,一旦水势过大必然冲垮堤坝,届时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臣以为,治理水患尚在其次,这大批的难民该如何安置才最令人头疼。」刘韫身为户部尚书,同时掌管百姓户籍流动,江南灾情严重,大批难民涌入皇城,管理起来十分棘手。 小皇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办法将事情理出个头绪,不禁烦躁地皱起眉,怒吼道:「都给朕闭嘴,有这个力气不如回去想解决办法,退朝!」 「唉,皇上到底是太年轻了,冲动急躁。」 几个老臣凑到一起嚼舌根,还不忘拉上沈太傅:「您从先皇在世时便教导皇上治国之道,可惜……」 后面的话不能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懂,沈太傅捋着鬍鬚,慢悠悠道:「皇上弱冠之年,难免心性浮躁,我等只有尽力辅佐,才不愧对先皇的赏识。」 小皇帝从前朝回到御书房,脸色难看,问身后随行的小太监:「季霄呢?」 「回皇上,季将军早上起来便离开了偏殿,具体去哪……奴才不得而知。」 偌大的皇城,季霄常去的地方只有三处:将军府、校场、大理寺。 季老将军有两个儿子,一个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另一个游手好闲,年纪轻轻就在大理寺守着一个闲职养老。 何炀清早踏进大理寺府衙,门可罗雀。 底下的人见到他一熘烟跑了,比兔子还快,他咽下到嘴边的话,抬脚跟了上去,然后就见到抱着被子睡眼惺忪的季霆。 「哥,你来了……」 「我在你右边。」何炀冷冰冰地提醒道。 「哦。」季霆转了个头,勉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道:「我猜到你会来,但是怎么这么早?」 「不早了,早朝都结束了。」何炀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季霆披上衣服,嘿嘿一笑:「反正我这个品级也不用上朝,多好。」 「你想一辈子这样下去吗?」何炀放下茶杯,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季霆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但紧接着他没心没肺地笑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报效国家、上阵杀敌有你就够了,父亲不希望我上战场。」 话虽如此,但何炀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渴望,季霆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随遇而安。 「我此次来,有一桩事要交给你去办。」何炀观察着他的表情,勾唇笑道:「朝廷的第三笔赈灾款已经从户部透出了口风,我要你以我的名义往江南跑一趟。」 - 交代完季霆南下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后,何炀回了将军府。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地盘,必须先熟悉一下环境。然而,他这边刚迈进来一只脚,府里的管家揣着手拦在他面前,神色焦急:「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何炀吓了一跳,调侃道:「难不成天塌下来了,需要我顶着?」 「差不多。」管家急得直跺脚,压低嗓音道:「皇上亲临将军府,算不算天塌下来了?」 「……算。」何炀眼中藏着笑意,目光看向前厅方向,正色道:「我顶着。」 「啊?」管家没听懂,急吼吼地催促道:「您可快些吧,皇上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茶都上了五四五盏,我这个心脏突突……」 「你叫厨房准备午膳吧。」何炀打断管家的絮叨,吩咐道:「口味尽量清淡一些。」 「午,午膳?」管家眼睛瞪的滚圆,惊诧溢于言表。 何炀皱起眉,疑惑道:「我的话很难理解吗?」 「不是,将军……外面本来就有很多不利于您的传言,若是皇上在将军府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能有什么意外,被鱼刺卡住喉咙?」 「这……」 何炀笑着走进前厅,本以为会见到很大的排场,却不想褚子瑜身旁只带了个小太监。 他们主僕二人都穿了便服,尤其是小皇帝,褪去那一层身份的象徵,青涩的面容显得十分乖顺。 「子瑜,你许久不来将军府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先皇在世的时候。」何炀挥退小太监,走到他身旁,柔声道:「你亲手栽下的那颗杏树已经开花了,要不要去看看?」 「朕今天来,是有正事。」小皇帝垂着眼睫,掩盖了眼底的情绪,无波无澜道:「季霄,朕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第54页 「哦?」何炀拉起他的手腕,在掌心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有什么事情能比赏花更重要。」 小皇帝抽回手,抬眸凝视着何炀,语气诚恳道:「送去江南的第三批赈灾款,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所以呢?」何炀佯装不懂,表情戏嚯:「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季霄——」 小皇帝咬着牙,屈辱地低下头,艰难道:「朕求你,那些灾民都是朕的子民。」 执拗、心软,这样的褚子瑜怎么能当好一国之君。 何炀转过身,背影透着冷漠:「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这种事情不用我教你吧。」 身后静默了半晌,就在何炀以为气氛会一直僵持下去时,小皇帝突然主动拉住他的手,嗓音微哑:「不是说要去看杏花吗,走吧。」 何炀转过头,视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沉声命令道:「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既然你决定求我,就要时刻记住,不能躲避我的目光、逃离我的视线。」他的嗓音沉着有力,不急不缓道:「我要你臣服于我。」 「放肆!你……」 「子瑜,我劝你藏好自己的爪子。」何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饱含警告:「要是一不小心抓伤了我,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3章 「将军, 户部尚书刘大人前来拜访。」 管家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对他们家将军胆大包天的行为视而不见, 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陛下出宫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要不请刘大人改日再来?」 「不必。」小皇帝挣开何炀的手,若无其事道:「早就听闻刘大人和将军府私交甚好, 今日看来所言非虚,朕正好也有要事同刘尚书商议, 请他进来吧。」 「是。」管家应声退下。 何炀站在小皇帝身后, 眼中含笑,戏嚯道:「子瑜从哪儿听来的传言,我对刘尚书那张苦瓜脸可是没有一点兴趣, 更谈不上私交甚好四个字。」 小皇帝回过头, 眼神讽刺, 明摆着不信何炀的鬼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坐下, 只听刘韫和管家边走边寒暄。 「将军府果然气派,不知季将军此刻是否得空?」 「额……将军他正在招待贵客, 不过不妨事, 刘大人只管进去便是。」 「好……」 刘韫脸上挂着笑,进门前整理了一下衣襟, 气宇轩昂地挺胸抬头, 迈出一只脚—— 「皇,皇上。」 噗通一声闷响,刘韫直挺挺地跪在了门槛上, 姿势扭曲又滑稽。 蠢货。 何炀别开眼, 对他视而不见。 小皇帝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表情平静道:「刘大人不必行此大礼,平身吧。」 「多谢皇上。」刘韫吓得满身冷汗,撑着膝盖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迈进门槛,心虚地看了何炀一眼:「臣不知皇上在此,行为莽撞,还请……」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何炀打断他的话,递了一个眼色:「刘大人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这……」刘韫袖子里的银票微微发烫,表情侷促道:「臣今日早朝时见将军不在,以为您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小皇帝嗤笑,目光落到何炀身上,表情不言而喻。 刘韫他找什么藉口不好,非说何炀身体不适,整个皇城谁不知道季将军十六岁上战场,关外茹毛饮血的日子都不值一提,更何况皇城里养尊处优的生活。 何炀感受到小皇帝的视线,转过头勾唇一笑。 他生的极为好看,忽略身上那股气势逼人的压迫感,皇城里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青年,关外的风沙丝毫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平添了几分杀伐决断的果敢。 然而,这样近距离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看,小皇帝确实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憔悴,皮肤较之常人也苍白了许多。 刘韫是在官场上多年摸爬滚打的人精,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深入骨髓,在宫门口见到何炀第一句话便说他脸色不太好,可见心细如髮。 「你真的病了?」小皇帝瞳孔里藏着深深的疑虑,在他印象中何炀是强大到坚不可摧的人物,即使刀枪剑戟在侧,也能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他就像皇城外坚固的城墙,即使身上遍布疮痍,也不会动摇分毫。 何炀笑的肆意张狂,当着刘韫的面不加掩饰地盯着小皇帝:「陛下是在关心臣吗?」 小皇帝眼神一凛,死死攥着掌心,声音由于克制染上一丝寒意:「季将军为国征战沙场,朕自然要体恤关怀。」 最后两个字音极重,意味深长。 刘韫察觉到气氛不对,但猜不透其中关窍,只能附和道:「将军尽忠职守,皇上龙恩浩荡,此等君臣之义必然流芳千古,成为后世传颂的一段佳话。」 原本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拍马屁,却不想小皇帝听后脸色愈发阴沉,何炀低笑出声:「刘大人果然巧舌如簧,说的话竟如此悦耳动听,不过皇上多虑了,臣身体无恙,定能长命百岁。」 「额,既然将军无恙,那臣就先告退了。」刘韫弯着腰,目光徵询二人的意见。 「等等。」小皇帝眉头紧锁,冷声道:「刘大人在早朝时提到近日皇城内涌入大量灾民,不知现下可想到良策?」 第55页 「臣惶恐。」刘韫低着头跪在地上,恳切道:「安置灾民需要动用大量银钱,手续繁多,户部刚刚调出第三批赈灾款,短时间内实在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 「是吗?」小皇帝冷笑,眸中翻涌着未知的情绪:「刘大人低头,看看自己脚下是什么?」 刘韫眼神疑惑,视线缓缓下移,只见他面前静静躺着一张银票,数额巨大。 他脸色发白,颤抖着摸向衣袖,里面空空如也,想来是行礼时不小心掉出来的。 「刘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还钱。」何炀光明正大地走到刘韫面前,捡起那张银票看向小皇帝:「在陛下面前失了仪态多不好。」 「是是是,微臣罪该万死。」 刘韫叩首,维持着姿势不敢抬头。 那张银票的数额抵得上将军府好几年的俸禄,何炀手下养着十几万兵马,还有钱借给别人,简直荒唐至极。 小皇帝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何炀身上,皮笑肉不笑道:「季将军出手如此阔绰,连借据都不曾拿出来,可见是个真性情的人,如今国库空虚,朕也同将军开一次口,以救万千难民于水火之中,如何?」 这笔钱的来处他没必要深究,正如何炀所说的,仔细查起来底下人人都不干净,水至清则无鱼,既然他们一个两个都想搅浑水,那他不如顺势而为。 小皇帝什么心思,何炀一眼就能猜透,这不亚于徒弟给师父使绊子,还是用同样的套路。 他将银票收进怀里,笑着解释道:「不是臣吝啬小气,这笔钱确实有别的用处。」 「哦?」小皇帝眸色幽深,冷声问:「有什么事情能比天下万民还重要。」 「终身大事。」何炀缓缓吐出四个字,眼中似有钩子,撩人心绪:「将军府人丁单薄,父亲去世后我和弟弟均未成家,战场上变幻莫测,没准儿哪一天臣就死在了关外,若是临死前不能娶到心爱之人,那必是终生遗憾。」 小皇帝皱起眉,眸中泛起冷意:「以前从未听说,将军心里已经有了倾慕之人,不如说出来是哪家小姐,朕为你们赐婚。」 「多谢皇上。」何炀颔首,唇畔笑意毫不掩饰:「臣倾慕之人身份地位皆在臣之上,且身份特殊,不知愿不愿意下嫁于臣,待臣徵询他的意见,再三书六礼请求皇上赐婚。」 刘韫跪在地上,耳朵一点儿没闲着,心中暗暗思忖何炀话中深意,身份地位勉强在他之上的闺阁小姐,也就只有沈太傅家的千金了。 两人在朝中立场不同,时常针锋相对,若说何炀真的看上了沈小姐,那多半是有缘无份,若何炀只是为了缓和同沈家的关系故意这么说,那朝中局势又将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必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他偷偷抬头瞧了眼皇上的脸色,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小皇帝怒瞪着何炀,身体微微颤抖,察觉到刘韫的目光,眯起眼,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今日所见所闻,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朕要你生不如死。」 「微臣不敢,微臣什么都没看见。」刘韫连磕了三个头,以表衷心。 「滚!」小皇帝咬着牙斥道。 「是,微臣告退。」 刘韫夹着尾巴灰头土脸地退到门外,回去路上抓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何炀倾慕沈家小姐这种事情也要保密,明显不可能促成的一桩婚事啊! 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生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传闻中说季将军喜欢男人…… 他刚才过于紧张,竟忘了这一茬,如果将何炀所说的话代入另一个性别,那岂不是只有皇上身份地位在他之上? 怪不得皇上的脸色那么难看,刘韫心头升起一丝后怕,他被自己猜测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脚步匆匆远离将军府。 刘韫走后,何炀拉过小皇帝绷紧的手臂,笑着安慰道:「别怕,他不敢说出去。」 「季霄,你到底想怎么样?」小皇帝眼神绝望,表情屈辱地抬头看向何炀的眼睛,嗓音颤抖:「朕是一国之君,不是你随意戏耍的玩物。」 「你是这么想的吗?」何炀眼中的笑意一寸一寸结成冰碴儿,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我想怎么样……这个问题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子瑜,是你不信。」 「想让朕相信很容易,将你手中的兵权交给朕。」小皇帝讽刺一笑,轻声问:「你给吗?」 何炀神色不为所动,平静道:「我给了,你要的起吗?」 十几万大军压境,浴血奋战,驱使他们的并非皇权,而是统帅。 「子瑜,我想娶你。」他用杀伐决断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眼神侵略性极强:「那大红喜服你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你做梦!」 何炀轻笑,凑近他的耳畔,低声呢喃:「那我们就都别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4章 将军府不比皇宫, 管家一直在厨房盯着,不敢有丝毫马虎。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皇上的口味和小时候相比有无变化。」他嘆了口气, 眼神颇为怀念:「老将军在世时,皇上是将军府的常客,那时他的性子不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 同咱们将军的关系也……」 「陈管家,你看这道八宝鸭能不能合皇上胃口?」厨娘挽起袖子, 忙得热火朝天。 第56页 「我来看看。」 下人们陆陆续续将菜摆上桌, 管家观察着何炀的脸色,朝屋里其他人摆了摆手,躬身道:「小丫鬟们毛手毛脚, 还是老奴亲自伺候。」 「不必, 你也下去吧。」何炀站起身, 走到小皇帝身侧,轻笑道:「这儿有我呢。」 「……是。」管家极有眼力, 退下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奴才,还真是和你一样……」小皇帝眼神讽刺, 瞥了他一眼, 缓缓道:「令人讨厌。」 何炀面不改色,牵着小皇帝的手来到桌旁, 环视一圈道:「陈管家年轻时一直跟随我父亲, 所以他讨不讨人厌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子瑜,你别冤枉我。」他挑眉一笑,按着小皇帝的肩膀坐到桌旁的椅子上, 弯下腰轻声问:「想吃什么, 我来帮你布菜。」 「吃不下, 江南灾民尚且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朕……」小皇帝攥紧掌心,垂下眼睫,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继而不死心地问何炀:「那笔钱,你要送去关外?」 「都说了,那是聘礼。」何炀低笑出声,坐到小皇帝身侧,悠悠道:「只要子瑜你一句话,这些钱即刻裹上红绸送到皇宫,外加八抬大轿,鼓乐齐鸣。」 小皇帝偏过头,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既然你不愿,那此事就无须再提。」何炀敛了笑意,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到小皇帝面前:「江南赈灾款之事,我已经交给季霆去办,他拿了我的令牌去那里分一杯羹。」 「你……」 「先别急着动气,听我把话说完。」何炀将酒壶调转方向,由南向北推到他面前,沉声问道:「子瑜可知赈灾款是如何下放到灾民手中的?」 「你把朕当成傻子吗?」小皇帝眯起眼,表情不耐:「有话快说。」 「户部接到皇上旨意,从国库调出官银,通过钱庄一级一级下放至地方官府,这样可以省去运输过程中的风险和损耗,但同时也给了那些贪官污吏可乘之机。」 「问题出在钱庄?」小皇帝皱眉问。 「没错。」何炀摆正坐姿,眉眼凌厉:「自古官商勾结乃是常态,先皇在世时曾大力整肃不良之风,当时人人自危,朝廷上下如惊弓之鸟,虽说也起到一定效果,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想要杜绝后患必须渗透其中,才能连根拔起。」 小皇帝眼中闪过异样神色,目光惊诧地看着何炀,半晌冷笑道:「朕竟然忘了,季将军在仁德二十三年曾经连中三元,是当时名震四方的朝廷新贵,对官场这一套自然也了如指掌。」 何炀一愣,他还真不知道季霄曾经走过科举仕途之路,既然如此,那后来为什么要去从军呢? 「子瑜,你该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选择上战场。」何炀不动声色,期待小皇帝的答案。 「季霄,你的狼子野心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何必在这儿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小皇帝怒不可遏,眸中翻涌着恨意:「我只恨自己当初没能早些看清你的真面目,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看来他也不知道真相,何炀暗嘆一声,想起最近异常安静的系统: 你的资料库什么时候能完整一些,这样很耽误我的任务进度。 【系统由于未知因素发生故障,目前正在维修中,给您带来的不便,尽请谅解。】 …… 何炀眸色深沉,下颌线绷紧,凝视着小皇帝:「子瑜若是信不过我,不如亲自南下,我保证那些的官员粉饰太平的速度,一定比皇宫的马车快。」 「粉饰太平。」小皇帝冷笑,睨视他道:「季将军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何炀拿起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儿肉,放到小皇帝面前摆放的碟子里:「子瑜,有些话说的太直白就没意思了。」 小皇帝冷哼,一动不动地盯着碟子里那块肉,皱眉道:「拿走,朕看着噁心。」 「是看着这些菜噁心,还是看着我噁心。」何炀撂下筷子,脸上的表情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两人僵持半晌,他突然笑着开口道:「子瑜,你从前是喜欢过我的,对不对。」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克制着语气平静道:「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宫了,多谢季将军盛情款待,别忘了答应朕的事。」 何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背影,语气轻松:「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你后宫中没有一妃一嫔,是在为谁守身如玉?」 「季将军想多了。」小皇帝在门口停住脚步,转过身冷静道:「不册封妃嫔是因为后宫无主,太后近日已经拟定皇后的人选,只要朕点头,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应有尽有。」 门霍然拉开,不等何炀反应,小皇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这样着急离开反而像是落荒而逃。 何炀嗤笑,目光扫过这一桌子饭菜,摇了摇头,以后得帮他改掉口是心非的毛病。 - 季霆南下,一走就是半个月,期间音讯全无。 就在何炀以为他被那些地方官生吞活剥了时,大理寺传来消息,季霆绑了十三名官员回到皇城,同时呈上证据,交由刑部处置。 朝廷大小官员之间盘根错节,往往牵一髮而动全身,何炀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特别想扯着季霆的耳朵晃一晃他脑子有多少水。 第57页 「你是觉得咱们季家得罪的人还不够多是吧。」何炀怒极反笑,嗓音低沉地质问道:「临走前我去大理寺是怎么交代你的,说!」 季霆吓得一抖,眼神木讷地背诵道:「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尽量同他们周旋,暗中掌握证据,有什么情况给你递口信,不得擅作主张。」 「很好,一字不差。」何炀眯起眼睛,嗓音危险:「你是怎么做的?」 「哥,这件事是个意外,你听我解释。」季霆神色委屈,拽着何炀的袖子,走哪跟哪。 「我现在没空听你解释,等我搞清楚刑部大牢里都关着谁,再找你算总帐。」何炀眉头紧锁,大刀阔斧地往门外走去。 然而,大门刚一打开,正巧撞见小皇帝身边的太监,满脸喜色地向将军府赶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侍卫手里提着两口红木箱子。 何炀看见那箱子的第一时间联想到两个字——聘礼。 但转念一想,就算小皇帝改了心性,也该是他给皇宫下聘才对。 「季将军,季司直,奴才奉皇上之命,来送赏赐。」 何炀微怔,转过头和季霆面面相觑:「什么赏赐,给谁的?」 「传皇上口谕,大理寺司直季霆在查处江南贪污案中,秉公执法,劳苦功高,现晋封为正六品寺正,赏赐珍宝若干。」 「多谢皇上。」季霆眼神兴奋,欢喜道:「哥,我升官了!」 何炀绷着脸,敷衍都懒得敷衍,眼神若有所思。 「将军,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就先告退了。」小太监观察着何炀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哥,我升官了,你说是不是该去祠堂给父亲上一炷香啊!」季霆得不到回应,一直在何炀周围绕来绕去。 小太监十分懂得人情世故,忙跟着附和道:「恭喜季寺正,季老将军在天之灵一定十分欣慰,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嗯嗯,公公慢走。」季霆笑弯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打开两口红木箱子。 皇宫里的物件十分精緻,放在一起炫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但大多没什么实用价值,而且皇上赏赐的东西也不能随意变卖,只能放在库房里积灰。 何炀没什么兴致,甚至他从旁经过,连看都没看一眼,倒是季霆一惊一乍引起了他的注意。 「哥,你看这是个什么?」季霆从众多珍宝中拎出个其貌不扬的黑匣子,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嫌弃道:「皇上怎么会赏赐这么脏的东西。」 「给我看看。」何炀接过,皱着眉打量片刻,确定不是什么暗器之后,轻按开关,黑匣子「啪」的一声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匕首。 【恭喜您获得关键性任务道具。】 何炀:你的故障修好了? 【修好了,现在是系统2.0为您服务。】 何炀:这把匕首有什么用? 【攻略对象年少时承诺为季霄打造一把举世无双的匕首,但由于诸多因素这把匕首一直没能送出去,它不仅象徵着二人年少时的情谊,也是解锁回忆的关键性道具。】 何炀:怎么才能解锁回忆? 【见血,攻略对象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5章 匕首出鞘, 薄刃反射着森寒的光,何炀随手一挥,一缕青丝滑落在地。 「啊啊啊哥,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哇!」季霆僵在原地,惊恐万状地盯着何炀手里的匕首, 心有余悸道:「这东西怎么会混在赏赐里面呀。」 何炀不答,收起匕首, 别在腰间, 沉声道:「你老实待在将军府哪也别去。」 「为什么呀?」季霆不情愿,亦步亦趋地跟在何炀身后:「哥,你要去哪儿, 带上我吧, 我可以保护你。」 何炀反手关上大门, 并上了锁,冷声道:「我怕你上街被人套麻袋打死。」 皇上的嘉奖是一方面, 刑部大牢必须得走一趟,按照系统提供的资料来看, 季霆平日里很听季霄的话, 这次彻头彻尾地背道而驰,其中肯定有什么异状。 刑部侍郎是个年过半百的清瘦老头, 见到何炀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 眯着眼睛辨认半天才起身行礼。 其他人或是畏惧,或是奉承,他的态度反而不卑不亢, 例行公事地询问来由。 「听说江南贪污案的涉事官员已经移交给刑部, 不知顾侍郎能否给本将军一个薄面。」何炀点到为止, 并不说破。 顾侍郎凝视他片刻,幽幽嘆了口气,摇头道:「也罢,天道轮迴,善恶有报,六年前臣未能查明真相,还将军一个公道,此刻也没有立场阻止您,但皇城之内,天子脚下,还请将军注意分寸。」 「我知道。」何炀颔首,唇畔带着一丝笑意:「当年之事,我心中尚存疑虑,不知改日得空顾侍郎可否赏脸,到城中茶楼一叙?」 「刑部事务繁重,下官恐怕抽不出时间。」 「无妨,本将军可以亲自登门拜访。」何炀表情笃定,笑着走向刑部大牢。 【您费尽心力搜寻有关当年的线索,是不忍心使用任务道具伤害攻略对象吗?】 何炀:不要试图揣测我的想法,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狱卒在前面领路,何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刑部关押的都是朝廷要犯,按照顾侍郎的说法,六年前季霄也曾经锒铛入狱,身陷囹圄,在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不见天日的活着。 第58页 「将军,到了。」狱卒停下脚步,谨慎地掏出钥匙,打开一个角门,侧身道:「请。」 何炀点头,刚一靠近,牢里面的一个人影突然疯疯癫癫地跑到角落里,相比于其他人的反应,这明显是个旧相识。 「劳烦小兄弟给我一份名册,多年蹉跎,本将军已经认不得故人面貌。」 「是。」狱卒应声,半点儿都不含煳。 何炀缓步走到角落,那人蓬头垢面缩成一团忍不住地发抖。 「将军,您要的名册。」 何炀随手接过,纸张翻动的声音刺激了角落里的人,只见他突然跪在地上,爬到何炀脚下,嗓音干涩沙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我一命吧。」 他口中反反覆覆地说这几句话,没有任何有效信息,何炀弯下腰,扯着他的头髮与之对视,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负责审理刑部的案子。」 「季将军……你就饶我一命吧,我当年也是受人指使,迫不得已啊!」 何炀比对名册上的人像,轻轻勾起嘴角:「韩晔,你口口声声让我饶你一命,却不透露何人指使,是在同本将军开玩笑吗?」 「我,我……」 「放松点,你不会死在这儿。」何炀目光扫过周围其他人,语气和善道:「诸位大人也不必担忧,没有皇上的命令,刑部不会动用私刑。」 他这句话相当于一颗定心丸,对于这些贪官来说,有钱赚没命花才是最可怕的。 韩晔是否参与这次贪污案,何炀不清楚,但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季霆抓到了他的把柄,新仇旧恨一起发作,直接把人绑到了皇城。 「仁德二十四年,也就是六年前,韩大人遭到贬黜,任□□郡守离开皇城,同年先皇驾崩,从那之后你再未被启用。」 何炀将名册翻到个人履歷那页,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急不缓道:「难道韩大人就没发觉,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弃子,那个人一脚将你踢出皇城,就是为了永远掩盖真相。」 「不会的,不会的!」韩晔嗓音激动,瞪着眼睛状若癫狂:「你骗我,会有人救我出去的。」 「别自欺欺人了。」何炀嗤笑,指了指他旁边的那些人:「他们或许还有活着的可能,而你,一入皇城就註定要被灭口,我猜那个人现在还没有动作,是因为在等我出手杀了你。」 「今日我踏出刑部大牢,你的死讯便会满城皆知,既能除掉把柄,又能顺水推舟给我泼脏水,一石二鸟之计,韩大人不会不明白。」 何炀将名册往身后一递,狱卒立马接过,他神色自若地站起身,居高临下道:「现在你的手里只有一个筹码,愿不愿意跟我交换,你自己考虑。」 「你,你会留我性命?」韩晔眼神明显不信,畏首畏尾道:「不可能,你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 何炀眯起眼,冷笑道:「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 「季将军慢走。」狱卒停下脚步。 「记住我说的,给他准备一间单独的牢房,饮食一定要格外注意,绝对不能让他死了。」 何炀看了眼日头,脚下一刻不停,直奔皇宫而去。 御书房外,前去将军府送赏赐的小太监一见到他连忙迎了上来,陪着笑脸道:「季将军,皇上正和太傅大人议事,您要不……」 「麻烦公公进去通传一声,本将军也有要事禀告。」 何炀表情严峻,小太监也不敢推拒,只得轻嘆一声推开殿门,然而还没等他通传,何炀已经贸然闯入,气势凛然。 「季将军,你不能——」 小皇帝抬眸,见到眼前这一幕,眉头紧锁,朝小太监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殿门重新合上。 「季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懂规矩。」沈太傅坐在椅子上,刻板严肃的脸上满是不悦:「当真以为手握兵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何炀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径直走到小皇帝跟前,沉声问道:「季霆带回来的十三位官员,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这件事朕自有决断。」小皇帝目光触及何炀腰间的匕首,眼神微变,语气有些不自然:「他们贪赃枉法,必须严惩不贷。」 何炀皱起眉,转过头问:「沈太傅也是这么认为的?」 「皇上爱民如子,惩治贪官污吏,老臣十分欣慰。」沈太傅捋着鬍鬚慢悠悠地说道。 「欣慰个屁。」 「你——」 「现在江南灾情惨重,若是大肆罢免地方官员,只会引起朝局动盪,人心惶惶,于皇上而言百害而无一益。」 何炀用余光扫了沈太傅一眼,见后者脸色难看,讽刺道:「你活了大半辈子,身为两朝元老,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按照季将军的意思,是不是应该把他们全都放了。」沈太傅站起身,满脸辛酸地看向小皇帝,哽咽道:「老臣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竟然被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皇上,您明辨是非,说不准那些贪官里头就有季将军的党羽啊!」 「够了!」小皇帝眉眼凌厉,怒道:「待朕调查清楚,绝对不会轻饶了那些蛀虫。」 「皇上英明。」沈太傅觑了何炀一眼,俯身行礼道:「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太傅大人先回去休息吧。」小皇帝皱眉,神色疲惫,耐着性子说道:「朕还有事同季将军商议。」 第59页 「是,老臣告退。」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两人,何炀收回视线,走到小皇帝身边,直言不讳:「子瑜,我要保一个人。」 「谁?」小皇帝揉着眉心,似乎早有预料:「说来听听,是谁值得你同沈太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求情。」 「子瑜又不信我,刚刚逐字逐句皆是肺腑之言。」何炀握住小皇帝拿笔的手,一气呵成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名字。 「韩晔?」小皇帝眯起眼,不解道:「你想保他,理由?」 何炀松开小皇帝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细细端详道:「因为他是我的仇人,我想亲手杀了他,这个理由陛下满意吗?」 「疯子!把匕首还给朕。」 小皇帝瞳孔骤然收缩,作势要去抢回匕首,何炀手臂抬高,在小皇帝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位置:「子瑜,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谁说那是给你的。」小皇帝扑了个空,神色羞恼,红着眼睛争辩道:「那分明是朕赏给大理寺新任寺正的。」 「哦?」利刃出鞘,何炀拿到眼前,轻笑道:「那这个霄字也是……」 「给我!」 「别动——」 变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待到小皇帝反应过来时,那把匕首已经抵在他脖子上,距离划破皮肤只有不到一寸,何炀搂着他的腰,姿势暧昧,嗓音低沉又危险:「说了,别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6章 「季霄, 你想弒君吗?」 小皇帝的嗓音带了一丝颤抖,喉结贴着刀锋边缘上下滚动,稍有不慎便会染上靡丽的血色。 「我怎么捨得……」何炀收回匕首, 指尖沿着脆弱的脖颈一寸一寸摩挲:「子瑜,你太不了解我了。」 小皇帝轻笑,挥开他的手, 眼神看破不说破:「韩晔的事朕不会答应,你死了这条心吧。」 何炀眸光一暗, 脸上带了一丝冷意:「在我面前逞一时之快没有半点儿好处, 这个道理子瑜你应该明白。」 「那你杀了朕?」小皇帝冷笑,拿起桌上的奏摺漫不经心道:「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朕还坐在这个位置上, 就绝不会任凭你摆布。」 「太后驾到——」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从殿门口传来, 小皇帝一怔, 瞥了一眼季霄,神色古怪。 杂乱的脚步声已经临近殿前, 门一推开,数十名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衣装华贵的女人鱼贯而入。 女人身姿婀娜, 容貌艷丽, 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有余,实在与何炀固有印象中太后的形象大相迳庭。 「儿臣参见母后。」小皇帝起身行了一礼, 面色疏离:「您怎么有空到这御书房来?」 「皇上忙于朝政日理万机, 哀家担心你的身体,所以特地来看看。」太后笑得款款动人,言谈之间滴水不漏, 转头偶然一瞥, 惊诧地看向何炀:「季将军也在, 哀家是不是打扰你们商讨国事了。」 小皇帝皱了下眉,正要敷衍过去,却见何炀神色平静地走到太后面前,笑道:「无妨,臣刚与陛下商量完,娘娘来得很是凑巧。」 「……是吗,那太好了。」 太后干笑两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多年未见季霄早已不是印象中锋芒毕露的少年,他在荆棘丛中长大,关外的风沙非但没有磨平他的稜角,反而赋予他更加坚韧的灵魂。 六年前,季霄满怀恨意的眼神不足为惧,而今他垂着眼睛一声低笑,却足以令人胆寒。 太后年纪虽轻,却也在深宫中混迹了十几年,她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当今皇帝也并非她亲生,一步步走到太后的位置,可见手段高明之处。 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心中明确此行的目的,关切地看向小皇帝:「哀家此次除了来探望皇上,还有一事。」 「母后有事派人通传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小皇帝的目光扫过一众宫人,语气疏离淡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这御书房走水了呢。」 「皇上说笑了,若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哀家怎么会亲力亲为。」太后一挥手,屏退众人,勾唇笑道:「皇上登基已久,后宫中空无一人,前朝早就传出风言风语,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皇后之位也不能继续空悬。」 小皇帝眉头紧锁,眼神一寸寸黯淡下来,冷声道:「朕为父皇守孝,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嚼舌根。」 「话虽如此,但先皇孝期已过三年……」太后眸光流转,故意停顿了半秒,善解人意道:「哀家知道皇上忙于朝政,但册立后妃、繁衍皇嗣也是责无旁贷的事。」 小皇帝冷笑,眼睛里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殆尽,咬着牙问:「母后思虑周全,把家国大义都摆在了朕的面前,可见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她费尽口舌就等着小皇帝这句话。 「沈太傅家中有一独女,才情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年龄也与皇上相配,不如择定吉日纳为皇后,早日协理六宫事宜,哀家也乐得清闲。」 「想清闲当什么太后,削了头髮当姑子多好。」一直沉默不语的何炀突然出声,开口就毫不留情,眼神讽刺道:「咸吃萝蔔淡操心。」 太后一愣,脸色顿时青白交加,颤抖着手指向他:「你,你怎么敢同哀家这么说话?」 小皇帝巧妙地拦在二人中间,不动声色地维护道:「季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一向不拘小节,母后多担待。」 第60页 何炀抱着双臂,表情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系统提供的资料里关于太后的信息不多,他最初以为这位可能是未来丈母娘,结果却是逼小皇帝另娶的恶毒后妈,那自然不必容忍。 「皇上以为如何?」太后将矛头对准了小皇帝,忍着滔天怒火道:「立后之事本就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哀家过问一二难道有错吗?」 小皇帝迟疑了一瞬,皱着眉推脱道:「朕和沈家小姐素未谋面,婚姻大事对她来说不该如此草率。」 「这算什么难事,只要皇上点头,哀家改日便找个由头宣沈小姐进宫,安排你们见上一面,若是彼此中意,岂不是成全了一段佳话。」 太后见他表情仍有推拒之意,故作姿态道:「沈太傅身为帝师,为国为君劳碌半生,想来皇上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这话不仅仅是挟恩图报那么简单,更是变相地提醒小皇帝:你别忘了到底是谁手握兵权、野心勃勃盯着皇位,又是谁兢兢业业扶持你在朝中站稳脚跟。 小皇帝如梦初醒,怔忡过后,脑中一片清明。 何炀欺君犯上、大逆不道的行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就在太后进殿之前,那把匕首还抵在他的脖子上,如果想要彻底摆脱控制,就必须断了年少时那不该有的念想。 他攥紧掌心,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何炀眼神一凛,神色诧异地盯着小皇帝,后者却一言不发地低下头,明显是在迴避他的视线。 太后见其应允,顿时喜形于色,但转头瞥见何炀骇人的脸色,她眼中笑意自觉收敛:「季将军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不如待帝后大婚之后,哀家在适龄的闺阁小姐中给你物色一位。」 「太后娘娘整日想方设法给人做媒,是打算另谋高就吗?」何炀眼神讽刺,瞥了眼小皇帝,冷声道:「我要娶谁,心中早有定数,其他人都无权插手。」 太后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与他争一时口舌之快,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满头珠玉环钗碰撞,像极了得胜而来的孔雀,前唿后拥花枝招展地离开了御书房。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何炀的目光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小皇帝喘不过气来,他好不容易抬起头,一转眼,正对上何炀幽深的眸子,不禁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子瑜,你当真要娶那沈小姐为妻?」何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人隔着几步台阶的距离无声对峙。 「君无戏言。」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强自镇定道:「况且太后说的在理,沈太傅对朕恩重如山,整个皇城找不出第二个比沈小姐更合适的皇后人选。」 何炀难以置信,步步逼近道:「你喜欢她?」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朕要的不过是一位合格的皇后……」 「我不准。」何炀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小皇帝,一字一句道:「子瑜,你是我的。」 小皇帝唿吸停滞了几秒,死死抿着嘴唇,同时拼命抵抗盘踞在心底的蛊惑,半晌,他脱力一般靠坐在龙椅上,嗓音喑哑:「一切已成定局,多说无益,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好,臣告退。」 过了许久,何炀终于有了动静,他像一尊罪孽深重的杀神,满身戾气:「陛下就在这宫里等着皇后的尸体上门吧。」 小皇帝一惊,后背满是冷汗,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季霄,你要做什么?」 何炀转过身,半边脸藏匿在阴影里,令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陛下曾说我是疯子,一个疯子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吧。」 小皇帝急慌慌地站起身,一不小心打翻了桌案上堆起的奏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住何炀,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身影。 小太监来不及通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恰好阻住了何炀的去路:「启禀皇上,兵部侍郎派人传来消息,江南贪污案的涉事官员韩晔在牢中暴毙身亡。」 「什么时候的事?」小皇帝大惊失色,继而怒不可遏道:「人关在刑部大牢里,那些狱卒都是摆设吗?」 「回皇上,大概是一炷香之前发现的,刑部正在派人调查死因,目前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刑部若是能查出死因,就不会连牢里关着的犯人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传大理寺寺正季霆觐见。」小皇帝胸腔剧烈起伏,眉头紧锁:「期间还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刑部大牢,全部都给朕叫来。」 「是。」小太监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何炀,忍不住颤声道:「皇上,犯人收押期间只有……季,季将军一个人单独审问了韩晔。」 何炀长身玉立,在小皇帝怀疑的目光中缓缓转身,眸底染上血色:「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朕相信。」小皇帝垂下眼睫,平静答道:「季将军身为朝廷命官,不可能做出这种公然违反律法之事,但目前事态严峻,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不得不委屈季将军配合大理寺查案了。」 何炀深谙小皇帝话中的意思,无论这件事情真相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这次打压季霄的机会。 就在这时,刚离开没几步的小太监去而復返,跪地道:「皇上,大理寺寺正季霆在殿外求见。」 小皇帝皱起眉,视线从何炀身上挪开,诧异道:「怎么来得这么快?」 第61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7章 季霆穿了一身官袍, 头髮梳得一丝不苟,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和何炀身量相仿,但周身气势却截然不同, 一身青绿色官袍衬得他清风朗月、松竹之姿。 「微臣参见皇上。」季霆目不斜视,俯身行了一礼。 何炀站在他身侧,凝视半晌, 突然垂眸一笑,笑声极尽讽刺之意。 无论季霆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此时此刻衣冠楚楚地出现在这里, 就已经证明他和整件事情脱不了关系。 小皇帝看出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龃龉,不动声色道:「季寺正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 季霆怔了一下, 抬起头眼中却无异色, 他语气惊诧十足地问道:「臣得了赏赐, 本是来谢恩的,皇上有何吩咐?」 小皇帝眼中怒意未消, 冷声试探道:「□□郡守韩晔在牢中暴毙一事,你可有耳闻?」 「什么, 竟然有这等事?」季霆瞠目结舌, 诚惶诚恐道:「皇上息怒,臣一路从将军府赶来, 并未听说此事。」 何炀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 在心底冷笑一声,装的还挺像。 小皇帝在深宫之中长大,生性多疑, 何炀能轻易看出来的, 他未必猜不到。 然而, 小皇帝思忖片刻,紧接着却神色认真地说道:「这些人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关押期间只有季将军出入过刑部大牢,现在韩晔暴毙身亡,朕便破例将这个案子全权交由你处理,务必查明真相,还季将军一个公道。」 「这……」季霆故作犹豫,转头看向何炀,这是他进殿后第一次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然而意料中愤恨的眼神并未出现,何炀甚至连余光都未曾分给他一星半点儿,季霆眸光一暗,转头正色道:「臣与季将军乃是骨肉至亲,这个案子交给臣恐怕会遭人诟病。」 「此事已有决断,不必再议。」小皇帝眼神果决,郑重道:「朕相信你能做到公正严明,不给外头那些言官留下话柄。」 季霆弯腰一礼,眼中闪过笑意:「……臣领命。」 何炀自始至终的表情都有恃无恐,即使他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将军沦为阶下囚,也没有出言辩驳一句,他倒要看看这个好弟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皇帝垂眸坐于上首,从下定决心摆脱何炀的掌控开始,他的十指便再没有放松过,攥着桌角,根根用力到指尖发白,直到何炀的背影迈出御书房的那一瞬,他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头,眸中泛起一片朦胧的水雾。 「季霄,你要是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朕就……」 「皇上,您说什么?」 小太监跪在地上,没听清他的呢喃,小皇帝恍然回神,眼中万籁俱寂,他摇了摇头,嘆道:「你也退下吧。」 何炀乘坐一辆马车,从皇宫秘密押解到大理寺监牢,途中大约有四十多人随行看守,季霆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季大人不让人给我上镣铐,还准备这么舒适的囚车,不怕我扭断你的脖子,逃出生天吗?」 何炀优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垂眸看向桌案上摆放的一叠精緻糕点,语气意味深长。 季霆浑身一抖,缩了缩脖子,旁人听到自家亲哥哥说出这句话,多半会以为是开玩笑,但他心里清楚,季霄绝对能说到做到,尤其是在他做出此等大义灭亲的举动之后。 「哥,你吃块儿桂花糕消消气。」季霆讨好一笑,捧着碟子递到何炀面前,低声解释道:「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要栽赃陷害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落在仇敌手里。」 何炀眯着眼睛,觑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季霆又凑近了几分,姿态亲昵:「现在这个案子归到大理寺审理,哥你就安心在我那住几天,等我找到真兇,你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何炀冷笑,眸中闪过一丝危险,压低嗓音道:「韩晔死之前,只有我去过刑部大牢,你怎么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季霆一愣,恰逢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两下,茶杯中碧绿色的汤水溅出来几滴,洇湿了木质桌面的纹路:「哥,你没烫到吧,快躲开。」 何炀动作沉稳地按住他的手臂,语气不容置疑:「回答我。」 「我,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季霆睫毛轻颤,眼底浮现一丝苦笑,他抬眸直视何炀的眼睛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父亲教我们习武,我吃不了苦头总是找机会偷懒,每一次被父亲发现,哥你总是护着我,最后陪我一起受罚。」 【季霄对这个弟弟还真不错。】 何炀:就怕养出个白眼狼。 「所以,我要决定长大以后一定也要保护你。」季霆信誓旦旦地说道。 何炀嗤笑,目光复杂,他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弟弟是真傻还是假傻。 小皇帝这么轻易的将案子送到季霆手上,目的就是为了牵制他的行动,外面成百双眼睛盯着,季霆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实,到那时候他一身清白又如何,亲弟弟审理的案子,处置了他名为大义灭亲,放了他却是有徇私枉法之嫌。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凑到我面前说这些肉麻的话。」何炀挥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讥笑:「你如此大费周章归根结底是怕这个消息传到关外,到时候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你对父亲的承诺就都不作数了。」 「我……」季霆如鲠在喉,艰难道:「哥,我真的——」 第62页 「季大人,我们到了。」 马车穿过四五道院门终于停下,季霆咽下未出口的话,撩起帘子吩咐道:「给季将军准备一间厢房,务必干净整洁。」 「大人,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奉命押送的一位官差皱起眉,提醒道:「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要降罪下来。」 「那就准备一间干净的牢房,把厢房的设施都给我搬进去。」 「……是。」 底下的人手脚麻利,没过多久牢房便改造完成,季霆亲自送何炀到门口,依依不捨地叮嘱看守的人道:「我哥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想要见我也得第一时间通传。」 「好走不送。」何炀「咣」地一声关上牢门,将其他人关在门外,俨然一副少爷脾气。 【坐牢做到您这个程度,未免也太舒坦了。】 何炀:表象而已,我敢保证这间牢房绝对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那您可怎么办?】 何炀:等。 【您真的认为季霆能找到证据,救您出去?】 何炀:我是说,等小皇帝来求我出去。 「哥,那我走了,我真走了……」季霆一步三回头,眼神担忧。 何炀往床上一躺,合眼道:「快滚。」 这句话说完,何炀整整三天没再开过口,期间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季霆每日定时定点地来看他,絮絮叨叨说一大堆琐事,却丝毫不透露外面的情况。 第四日,牢门口传来响动,何炀躺在太师椅上小憩,听来人脚步声缓慢沉重,不似有武功在身的季霆,他偏过头,勾唇一笑:「上次匆匆一别,本想请顾侍郎到城中茶楼一叙,没想到世事莫测,竟然在如此尴尬的境地相见。」 「此情此景与六年前已大不相同了。」顾淮山环视四周,轻嘆一声道:「是老臣多虑了。」 何炀轻笑,并未起身:「有什么不同,遭人陷害锒铛入狱的剧本不是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吗?」 「六年前将军势单力薄,而今已有自保之力,待到这个案子了结,老臣也该辞官回乡,安度晚年了。」 「你想置身事外。」何炀眼神一凛,坐起身低笑出声:「真是好一个兵部侍郎,你对得起我父亲的提携之恩吗?」 顾淮山轻轻摇了摇头,默不作声,他清瘦的脸上满是褶皱,苍白的鬓角无声昭示着年华逝去,早已没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罢了。」何炀释然一笑,拔出腰间匕首割下袍角,雪白的布料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中,而后递到兵部侍郎面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追问你前尘往事。」 顾淮山抬起头,眼神不解地盯着何炀,后者狡黠一笑:「放心,不是什么兵符或者书信,你可以仔细检查一下。」 顾淮山将信将疑地接过布料,将其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番,证实那确实只是何炀临时从袍子上扯下来的一块普通布料,并无异常。 何炀见状,继续道:「明日午时,把它送到松竹馆,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用做。」 顾淮山面露难色,犹豫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应下这份差事。 理智告诉他何炀不可能费尽心机送出一块儿简简单单的布料,但其所说的话却也字字诛心,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否则六年前也不会义无反顾地想要查明真相。 「既然老臣看不出其中玄机,便彻头彻尾地煳涂到底,即使后世背上千古骂名,也是老臣我心甘情愿。」 顾淮山拱手一礼,抬起头时老泪纵横。 何炀垂眸一笑,光风霁月地还了一礼:「多谢顾大人。」 第038章 正午时分,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街头巷尾充斥着小商贩们的吆喝声。 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行进,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所装点雅致的楼阁前, 这里不似闹市喧嚣,站在门外隐隐能听见里边传来的丝竹管弦声。 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熟门熟路地上前同人交涉几句, 面色沉稳地回到马车前,压低嗓音道:「刘大人, 您等的人在包厢里。」 车内之人倏然睁眼, 一把撩起帘子,面色凝重地问:「当真?」 「嗯,松竹馆的老闆说那人看着眼生, 明显不是熟客, 到这之后只说要找人, 他便做主将人带到您订下的包厢里了。」 刘韫抬起头,沉吟片刻, 目光定格在门前悬挂的匾额上。 自从何炀入狱的消息在私底下传开,他便在这松竹馆订下包厢, 每日不定时来这儿坐上一时半刻。无论外界对此事如何揣测, 凭他为官十几载的经验来看,将军府的势力绝对不会轻易倒台, 必要时刻何炀或许会经他之手往关外传递消息, 而这里是最佳地点。 包厢门打开,一道清瘦的背影出现在视野里,刘韫眯了眯眼, 觉出几分眼熟, 他挥退身后的随从, 缓缓行至那人面前,刚要坐下又立马弹了起来,瞪大双眼指着那人的鼻子:「顾,顾淮山?」 顾淮山赌上一世清誉帮何炀送信,事前根本没想过松竹馆竟是烟花之地,可怜他年过半百的一个老头,刚一踏进门口,差点儿被投怀送抱的少年直接送走。 好不容易捱到包厢,苦苦等了半个时辰,竟然又等来一个泼皮无赖,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一挥衣袖背过双手,作势要走。 「站住。」刘韫急慌慌地绕过桌案,拦在他面前:「把话说清楚再走。」 第63页 「老夫跟你没什么可说的。」顾淮山冷哼一声,调转方向往门口走去。 刘韫张开双臂,顾淮山走哪他拦哪,两人交战数回合,都累的气喘吁吁:「好你个顾淮山,口口声声说着看不起我左右逢源的官场做派,到头来还不是投靠了季将军。」 「休要胡言乱语。」顾淮山叉着腰,累的面红耳赤,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昔日我尚且顾念同乡之谊,但你若是再同我胡搅蛮缠,休怪我翻脸。」 「呵,你敢说此行不是为了季将军送信?」 刘韫胸有成竹的态度唬的顾淮山一愣,上前两步打量着他问:「你就是帮他搭线的人?」 「不然呢?」刘韫扬起下巴,觑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快把信件给我,耽误了将军的大事你担待的起?」 顾淮山冷笑,恨铁不成钢地讽刺道:「瞧瞧你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老夫受人之託是为报恩,你这是上赶着抱大腿不撒手。」 「嘿,你个假正经的老匹夫……唔!」 刘韫骂到一半,被顾淮山拿一块儿白布堵住了嘴,他顿时瞪圆眼睛,气得七巧成烟:「你有病啊!」 「东西我送到了,以后诸事与我无关,刘伯钧你好自为之。」顾淮山正了正衣领,拨开碍事之人,往门外走去。 刘韫捧着一块儿白布傻了眼,后知后觉地唤道:「你等会儿,什么叫东西送到了,你不就给我一块儿白布吗?」 无人应答,顾淮山清瘦的背影已经汇入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刘韫仔仔细细地将手中的布料检查三遍,站到窗边对准阳光,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突然,他眸光一顿,双手缓缓降至胸前,不错眼珠地盯着楼下街道。 一辆华丽的轿辇从底下经过,从仪制上看像是太后宫里的人,微风拂起轿帘,一名女子姣好的侧脸一闪而过,刘韫恍然大悟。 近些日子皇上要立后选妃的风声已经在皇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朝中有适龄女子的人家全都翘首以待,但据说太后十分中意沈太傅家的女儿,有意说服皇上立她为后。 选在这个关头接沈小姐进宫,立后的诏书怕是不远了。 刘韫将布料妥帖地收进袖子里,幽幽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季将军从大理寺出来,见到木已成舟,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 小皇帝晌午时分接到传唤,去太后宫里用午膳,他原本想找藉口搪塞,却架不住太后派人三催四请。 用过午膳后,太后又非要拉着他到御花园里下棋,做足了母子情深的姿态。 小皇帝眉头紧锁,握着棋子一声不吭,在他看来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果不其然,他刚坐下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已经按耐不住,轻笑着指向太液池旁:「皇上你看,那位池边嬉戏的女孩儿便是沈太傅家的掌上明珠。」 小皇帝抬眸,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衫的少女轻摇团扇,娉娉裊裊向这边走来。 「她幼时便常在宫中玩耍,一转眼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哀家看与皇上实在般配的紧。」太后落下一子,笑得合不拢嘴,转头问:「皇上觉得呢?」 「……母后做主就是。」小皇帝收回视线,盯着棋盘恍然出神。 沈小姐幼时是否常来宫中他并不知情,因为那时他只要找到机会,便会偷偷熘出宫到将军府玩,季霄读书习武,他就在一旁捣乱,缠着季霄教他骑马…… 「臣女沈怡萱参见皇上、太后。」 「快起来吧。」太后眼神慈爱,目光流转间示意沈怡萱上前,轻笑道:「你不用过于拘谨,过一阵子入了宫,就要改口叫母后了。」 「是。」少女羞红了脸,低下头偷偷看向小皇帝,然而后者垂着眸,神色冷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压根没注意到她这含羞带怯地一瞥。 太后见状,端起茶杯递给沈怡萱,低声笑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你作为未来的皇后有些事情要多迁就,去吧。」 沈怡萱聪慧过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但想起来时父亲的教诲,她咬着牙硬生生忍住了眼泪,踱步到小皇帝面前,轻声细语道:「皇上,您喝茶。」 小皇帝回过神,见她神色侷促,点头示意道:「放下吧。」 太后掩唇一笑,在众多婢女的服侍下站起身,意味深长道:「哀家乏了,先去午睡,也省得待在这儿你们不自在。」 「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娘娘。」 一转眼,亭中只剩下小皇帝、沈怡萱和她的贴身侍女三人。 小皇帝专注于研究桌上的残局,一言不发,沈怡萱凑近些许,轻声提议道:「皇上,要不让臣女陪您下完这盘棋吧。」 「不必。」小皇帝捡起一颗黑子,放在掌心把玩着,漫不经心道:「棋子下一步该往哪走都是註定的,有没有人坐在对面又有何区别。」 「皇上所言有理,但棋子生来便是受人操控的,无论如何也难以摆脱宿命。」 小皇帝一愣,抬眸重新打量眼前之人,半晌,他将手中的棋子往木盒里一丢,正色问:「如果你有选择的余地,可还愿意当朕的皇后?」 沈怡萱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臣女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是有,还有比做您的皇后更好的选择吗?」 第64页 小皇帝凝视她片刻,眸色深沉:「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朕如你所愿。」 这边话音刚落,石子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上,臣有事启奏。」 季霆在御书房与皇上擦肩而过,问过守门的小太监才知道小皇帝来了太后宫中,他脚下一刻不停赶到太后那儿,却又被告知皇上去了御花园。 他轻功了得,一直躲在不远处观察,好不容易等太后离开,才刻意放重脚步,来到小皇帝面前。 「季寺正?」小皇帝眉眼一凛,态度不似之前热络,轻描淡写道:「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上朝时再禀明,竟一路追到这御花园里来。」 季霆跪在地上,态度恭敬道:「皇上,事关我兄长的清白,臣一刻都等不得。」 「好,那你说来听听。」小皇帝兴致缺缺。 沈怡萱站起身,从容得体地行了一礼:「事关前朝政事,臣女还是先告退了。」 小皇帝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波澜不惊:「无妨,你未来要做朕的皇后,这些事情可以略知一二。」 季霆听到皇后两个字眸光一暗,诧异地抬起头,见小皇帝神色郑重,心脏顿时一沉。 「季寺正还在等什么,不是有事禀报朕吗?」小皇帝不动声色地催促道。 季霆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断,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惶急的喊声:「不好了,季大人。」 「放肆,皇上面前怎可失礼。」季霆回头,见是自己手下的人,低声喝斥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季将军他……他怕是要不好。」来人噗通一声跪在石板上,神色惊惧,口齿不清:「您快回去看看吧。」 「你说什么?」小皇帝率先反应过来,不自觉松开沈怡萱的手,眼神焦急地质问道:「什么叫季将军不太好,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9章 「今日午时, 小的像往常一样去牢里给季将军送饭,他刚开始还好好的,小的一转身的功夫, 他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季霆抬起头,观察着小皇帝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皇上, 臣这边刚刚查明真相,哥哥就在牢里遭遇不测, 可见幕后真兇心肠歹毒, 想尽办法要置哥哥于死地。」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分辨这些,太医呢?」小皇帝站起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身后之人, 皱起眉问:「季霄他身经百战, 怎么会突然如此。」 「回皇上, 小的也不清楚,事发突然, 已经有人去请太医,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 「什么叫应该!」小皇帝勃然大怒, 胸腔剧烈起伏, 眼神焦灼道:「不行,朕得亲自过去一趟。」 「皇上三思。」季霆叩首, 身子伏在地面上, 诚惶诚恐道:「您贵为天子,万金之躯,怎么好亲临牢狱。」 小皇帝一挥衣袖, 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去。 凉亭下, 沈怡萱攥着棋子, 脸色青白交加,季霆抬起头,目光刚好对上她的视线,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并回之一笑。 跪在地上的随从见季霆转身要走,忙不迭地起身跟上,腿脚发软。 「演的不错。」季霆回头打量他片刻,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很有前途。」 「不,不是啊大人……」随从脸色煞白,舌头打结,满头冷汗道:「小的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 季霆脚步一顿,转瞬之间眼中闪过多种复杂的情绪,从难以置信到惊惧万分前后没用上半秒,最后他嗓音沙哑地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随从哽了两秒,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我一开始就说了呀。」 所有精密的计划都不及冥冥之中的巧合,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弄假成真了。季霆在心里暗骂自己一顿,脚下一刻不停地去追皇宫的马车。 - 何炀靠坐在太师椅上,胸前的衣襟沾染了大片血迹,他整个人了无生机,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 周围站着一群不知所措的官差和狱卒,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通通吐出来,不由得心惊胆战。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我死了你们不应该拍手称快吗?」何炀慢悠悠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沫,眼神嘲讽:「假仁假义看得我更噁心。」 【您还是少说两句吧,这个身体再折腾下去就要散架了。】 何炀: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说好的毒性三天后发作,为什么提前了? 【这种毒在季霄身体里由来已久,以他的体质和内功方能勉强压制,但您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得积分为零,进度条纹丝不动,自然和普通人无异,如果不尽快做出改变,此毒发作的时间将会一次比一次提前,最终……】 一命归西。 何炀轻笑,在心底补全了后半句,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道熟悉的身影还未出现。 据他猜测,他毒发的消息已经有人告知了季霆,不出意外再有半柱香的时间解药便会送到他嘴边,只是当下之危易解,长久之计又该如何? 何炀尚未思考出个良策,突然听见水泄不通的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千唿万和,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丧失,连带着五感都模煳不清,又因为失血过多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稍稍转过头等那人自行走过来。 第65页 原以为会是他弟弟,却不想行至跟前的人竟是褚子瑜。 小皇帝站在牢门外,底下的人跪了一片,以至于他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太师椅上奄奄一息的何炀,猩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目,也将他整颗心脏翻来覆去地煎熬。 来的路上他还担忧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计谋,心中甚至生出一丝悔意,不该如此轻率地动身过来,可是在见到何炀的那一刻,所有的顾虑、筹谋通通被他抛到脑后,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脆弱易碎的一面。 「传朕的旨意,封锁大理寺监牢,所有人等一一排查,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押送到朕跟前来。」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狠戾,末了又开口质问道:「太医呢,怎么还没人过来。」 「怎么一来就这么大火气。」何炀挑了下眉,用余下不多的力气朝小皇帝伸出手,嗓音喑哑道:「让他们都出去吧,好不容易有机会陛下陪臣说说话。」 小皇帝身形僵住,眼神犹豫片刻,挥退众人,何炀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待到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人,何炀却也支撑不住,手腕向下滑落,在空中留下一道无形的弧线。 「季霄——」 小皇帝吓了一跳,飞快上前接住何炀的手,肌肤相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凉意沿着经络渗透到四肢百骸。 他察觉到一丝异样,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体温:「你这是怎么回事?」 何炀猜到他由此一问,佯装思考片刻,皱眉道:「头疼的紧,可能是昨夜不小心染了风寒吧。」 【初级谎言成立,积分+10,请您再接再厉!】 「还敢胡扯,你真想死吗?」小皇帝咬牙切齿,眼神又急又心疼。 何炀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指尖纠缠在一块儿,半真半假地嘆道:「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世上能让我甘愿赴死的只有……」 「和子瑜你春宵一度。」 「你……」 见到小皇帝羞恼的眼神,何炀放声大笑,一不小心又呛出血沫,吓得小皇帝脸色雪白,如果他此刻能说出话,一定会笑着贊一句:子瑜花容失色的样子真美。 小皇帝不知道他的心思,急切地拍着何炀的后背,任由血污弄脏了他的衣襟,声音颤抖地朝外面喊道:「太医院的人都死光了吗?」 「皇上,季大人来了。」 牢外有人高声通报,小皇帝急昏了头,听见来的不是太医,怒吼道:「管他是谁,都给朕滚出去。」 「让开——」 季霆武功高强,门外的人自然拦不住他,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神情肃穆地冲到何炀面前,见他此番情形顿时红了眼眶,克制着哽咽道:「皇上,我有办法救他,还请您迴避。」 小皇帝垂眸,不肯撒手。 「没时间了,以后我再解释。」季霆忍不住催促,焦急道:「再拖下去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小皇帝转头看向季霆,眼神警惕地凝视他半晌,终于松了手:「你是他弟弟,做任何事之前记住这一点。」 话落,小皇帝终于狠下心,离开了大理寺监牢。 外面的日光异常耀眼,他刚迈出两步,一阵天旋地转,幸亏身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朕无碍。」小皇帝皱着眉挥开那人的手,平復了一下心绪道:「太医迟迟不来,是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话音未落,十几位太医约好了一般,从门外鱼贯而入,背着药箱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行礼,不得小皇帝发问,为首那人便主动说道:「臣等因故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因故?」小皇帝冷笑,压制着内心的焦躁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谁给你的胆子连朕的圣旨都充耳不闻。」 「皇上息怒。」一众太医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地说道:「臣等是奉太后之命,离宫为朝中大臣请平安脉,这才赶回来。」 「太后……」小皇帝眯了眯眼,嗤笑一声道:「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时候。」 「皇上,不如还是让臣等先为季将军诊治……」 「不必。」小皇帝冷声打断,眼神警告道:「你们先在这候着,里面有人了。」 季霆从小到大没沾过半点儿医术,他一口应承下来是因为清楚那毒的源头。 「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提前毒发?」 何炀看也不看跪在他身边的人,阖着眼睛一声不吭。 季霆慌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小瓶,打开盖子一股异香盈满于室,他从中倒出一粒黑色蜜丸,米粒般大小静静躺在掌心。 「这是这个月的解药,哥你快吃了。」 何炀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仰人鼻息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哥,你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别折磨自己。」季霆快要急哭了,捧着解药递到何炀面前:「那种毒药烈的狠,若不按时服用解药,对身体的损害特别大。」 「滚。」何炀油盐不进,一把挥开季霆的手。 药丸从掌心滚落在地,一眨眼便消失不见,季霆脸色白了几分,强撑着道:「没关系,解药还有。」 然而,第二粒依旧被何炀打翻在地。 季霆终于忍不住,神情崩溃地在地上翻找,形容甚至比何炀还狼狈几分。 第66页 何炀见状,笑得残忍:「如果我没猜错,父亲留下的解药数量有限,我打翻一粒就少一个月的寿命,对不对?」 季霆动作一顿,跪在地上不吭声。 何炀轻笑,勉强支起下巴,提议道:「要不你全都给我得了,能活多久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嘤~ 第040章 「哥, 我不会让你死的。」季霆站起身,背对着他绷直身体,嗓音沙哑道:「在解药用完之前, 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 何炀轻轻勾起唇角,戏嚯道:「你不怕违背父亲的遗志了,万一我……」 「哥, 你要干干净净的。」季霆转过身,眉眼坚毅, 打断他道:「我受父亲所託, 必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误入歧途,所以你想杀的人我来替你动手,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 就不能让你……」 后半句话何炀没有听清, 因为季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的昏睡穴, 这具身体的意识渐渐消失。 他像是一个漂浮在黑暗中的幽灵,无法感知到季霆接下来的动作, 但系统的声音还能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意识里。 【您不用担心,等季霄醒了, 您自然能回到这具身体里。】 何炀思忖片刻, 问道:「你说季霆真的有办法解了季霄的毒吗?」 【根据本世界的医疗水平进行评估,季霆能找到解药的机率极低, 而季老将军留下的药也是不可再生的。】 何炀:「所以季霄註定难逃一死?」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但您的出现就是他的转机,只要在任务完成前进度条到达百分之百,系统会赠送一瓶可解百毒的灵药。】 何炀:「我和他毫无瓜葛, 凭什么费尽心机地救他。」 【因为救他等同于救您自己, 额……我的意思是任务期间您不是也能少遭点罪嘛。】 何炀垂眸轻笑, 他原本也没打算见死不救,不过是试探系统的漏洞,直觉告诉他这些任务世界多少和他有些联繫,现在看来,这其中隐藏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季霄昏迷期间我需要知道外界的一举一动。」何炀道。 【由于技术原因,只能将部分关键信息转化成数据传递到系统资料库里,如有不足之处,请您见谅,而且数据转化需要时间,可能会有所延迟哦。】 系统话音刚落,何炀便看见季霆敲晕他的那一幕,默默在心底记下一笔。 紧接着,季霆又从银色小瓶里倒出一枚解药,就着茶水餵给了他,处理完这一切季霆站在床边凝视许久,眉宇之间满是忧愁。 小皇帝等了半晌不见里面的人出来,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听见响动脸色反而沉静下来,单手背在身后,摆出了帝王的架子,问:「他怎么样了?」 季霆看起来有些沮丧,沉默半晌道:「没事了。」 小皇帝见他那副表情显然不信,从他身侧挤了过去,见到何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模样,皱起眉道:「这件事,你还欠朕一个解释。」 「我哥他……明天应该就能醒。」季霆避重就轻,嗫嚅着说道。 小皇帝眼神一凛,嗓音低了好几个度:「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查不出来吗?」 「皇上英明,臣不敢欺瞒。」季霆态度毕恭毕敬,但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肯说:「皇上只需要知道,季家世代衷心,绝对不会做出犯上作乱的煳涂事。」 「呵。」小皇帝冷笑,瞥了一眼床上的何炀,意味不明道:「季寺正,你不是说已经找到了证明季霄清白的证据。」 「没错,臣已经问过刑部当天负责看守大牢的狱卒,据他的供述,我哥审问韩晔之时并未有过激的举动,而且离开前还特意吩咐将韩晔转移到单人牢房,防止他被人灭口。」 「这些都只是片面之词。」小皇帝不为所动,冷声质问道:「你怎么能证明季霄不是为了掩耳盗铃,方便自己行兇杀人呢?」 「他从刑部离开后立刻去了皇宫。」季霆皱起眉,逻辑清晰地解释道:「皇上见到他,与他离开刑部的时间差,根本来不及往返杀人。」 小皇帝反驳:「季将军武艺高强,轻功更是炉火纯青,所以这点根本无法洗清他的嫌疑。」 「臣还请了仵作验尸,发现韩晔并不是一击毙命,而是被人慢慢折磨致死。」季霆脸色阴沉,嗓音有些沙哑:「而且我哥发作的前一周,根本没法动用武力,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刑部大牢。」 小皇帝一怔,神色有些复杂,半晌,他警惕地看了季霆一眼:「总之,在你找出杀死韩晔的真兇之前,朕不会放人。」 「还请皇上三思,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季霆一语双关地暗示道。 何炀难得脱离躯壳,置身事外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此刻若是有形体,脸上的表情估计会和小皇帝一模一样。 原以为此案的真兇极有可能是六年前陷害季霄的幕后黑手,但此刻见到季霆的种种表现,他心底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念头。 能在他离开之后,孤身潜入重兵把守的刑部大牢,并且在韩晔暴毙的消息刚传出时就恰巧出现在皇宫里的人,正是季霆。 何炀最开始便猜测,季霆看似鲁莽地将十三名官员绑入皇城,背后说不定早有针对的目标,现在看来最有可能杀死韩晔的便是他本人。 第67页 在他离开刑部大牢之后,悄无声息地杀了韩晔,又在所有嫌疑都引到他身上之时,来到皇上面前揽下查案的差事。何炀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中间出了意外,季霆能将他完整地摘出整个事件,并顺水推舟地将杀死韩晔的罪名引到他的同党身上。 这样看来季霆在皇城这么多年,并不是无所事事,他表面暂避锋芒,实则将当年之事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即使韩晔死了,这条线索仍旧没有中断,等他醒来就不必捨近求远。 【您还不了解季霆?他装傻充愣的水平可是一流,说到捨近求远,您的关键道具已经快要落灰了。】 「……」 翌日早朝,气氛同往常相比稍显紧张。 原因是有大臣上表,镇守在关外的将士似乎听到了皇城里的风声,蠢蠢欲动。 十几万大军就算仅仅是有风吹草动都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不少人提议,暂缓对何炀的处置,以稳定军心。 刘韫便是其中随波逐流的一员,他猜测何炀让他传递消息的目的也在于此,但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他昨日刚把那块布料送出去,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两夜才能赶到,朝中此番动作又是谁在背后操控呢? 季霆升了官之后,也在朝堂末位有了一席之地,但他此刻却未附和,悄无声息地装死。 小皇帝心中有数,昨日季霆没能说服他,便利用关外的军队给他施压,还说什么衷心耿耿,必要时刻权利胜过一切。 他心头窝火,却不能表现出来,面对诸位朝臣的谏言死不松口。 沈太傅一派和季霄敌对已久,自然不想让他轻而易举地出来,在朝堂上同其他人吵得不可开交。 小皇帝已经接连好几日没有睡好,时常天不亮就睁眼,盯着头顶的帷帐出神,此刻喧嚣的噪音一股脑儿地涌入耳朵,他按着太阳穴,头像要裂开一般疼的厉害。 侍立一旁的小太监察觉不对,轻声细语地躬身问:「皇上,要不还是宣太医来看看,您瞧这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 小皇帝抬起头,目光扫过众臣,嗓音疲惫道:「关外将士亦是我朝子民,他们的妻儿老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难不成他们还能翻出天大的事,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底下一时间议论纷纷,显然这个藉口并不足以堵住悠悠之口,小皇帝离开前模模煳煳听见一句话:皇上早晚有扛不住的一天…… 他转过头,却根本分辨不出那道声音来自哪里,反而恰好对上了季霆似笑非笑的目光,后者遥遥一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圣驾一路行至寝殿,小皇帝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周围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异常憔悴。 但整个宫里没一件事能让他省心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后先一步等在了门口,他总不能视而不见,一大堆繁文缛节之后,两人一起进了寝殿。 「前朝之事哀家不懂,没法为皇上分忧,但纳后之事须得早日定下来,好让礼部有个准备。」 太后笑容明艷说明来意,一回手从宫人手里接过一道捲轴,递到小皇帝面前:「这是哀家拟好的赐婚懿旨,皇上看看,若是没有异议,婚期也该早日择取良辰吉日。」 小皇帝眉头紧锁,盯着那道懿旨半天没接,身后随侍的小太监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才拿到手里,随意瞟了两眼。 都是车轱辘话,没什么好看的。 太后观察着他的神色,迫不及待道:「钦天监已经查过了,三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后面三个字重重砸在小皇帝心头,他脑中突然莫名闪过何炀杀伐决断的语气。 我要娶你。 那大红喜服你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 「皇上,你觉得三日后八月初五操办帝后大婚如何?」太后喜笑颜开道。 「很好。」小皇帝机械地吐出这两个字,眸中一片死寂。 三日后,他也该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1章 季霄昏睡的第二天夜里, 开始有了醒转的迹象,何炀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意识回到季霄的身体。 听觉在五感之中最先恢復, 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一路来到床边。 小皇帝虽然嘴上说着不放过他,但还是派人将他从大理寺监牢转移到厢房,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派人在门口看守, 除了太医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近身。 所以这个时辰出现在他身旁的,只可能是褚子瑜本人。 「季霄。」 小皇帝轻唤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何炀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连唿吸的频率都和原来无异,他有的是耐心等小皇帝说出后面的话。 然而半晌过后,房间里依旧十分安静。 耳边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紧接着嘴唇突然触碰到一片温软, 何炀瞬间反应过来小皇帝在做什么。 他双手撑在何炀身侧, 眼神痛苦又挣扎,身体由于羞耻而变得僵硬, 屏住唿吸在何炀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他心里的某个开关,一时间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嗓音委屈地质问道:「当年为什么要一走了之?」 何炀当然无法给出答案, 他闭着眼睛,两道英气的眉毛经过多年战场上刀枪剑戟的打磨, 带了几分肃杀之气, 即使闭着眼睛也会令人心底生寒。 第68页 但小皇帝却极为熟捻地拂过他的眉眼,指尖停留在眉心,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皇位?」 「权利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何炀一动不动, 他心知这番话在清醒时绝无可能从小皇帝口中听到, 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六年, 纯善天真的褚子瑜已经很难再吐露真心话。 不过在他眼中季霄居然是这样的人,这误会对他完成任务委实很有助益。 「皇上……」 门外传来小太监细声细语地提醒,小皇帝恍然回神,脸色恢復平日里的沉静。 「天色不早了,明日大婚您万万不能耽搁了良辰吉日啊……」 「朕知道。」小皇帝声音冷漠,眼神看不出一丁点儿喜色,他关上房门前最后看了何炀一眼,轻轻唿出一口浊气:「走吧。」 过了今晚,他也该同过去的人和事诀别。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何炀缓缓睁眼,单手撑起额角,眼神似笑非笑。 【我好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我猜您不会让明日的大婚顺利举行吧。】 何炀轻笑,眼神讽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居然还用猜,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晚风透过窗户,乘着月光带来一丝寒凉,小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月光下无限拉长,像一根永远也扯不完的风筝线,但无论飞出多远,这一头永远握在何炀掌中。 翌日清晨 皇宫和太傅府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入目之处满是鲜艷的红绸,喜庆之余多少带了几分炫耀。 当今太后虽不姓沈,却是沈夫人娘家的远亲,如果说起此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先皇在世时,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凭她如何费尽心机,也争不过早逝的太子生母。 现如今沈怡萱弥补了沈氏一族的遗憾,待到以后生下皇嗣,沈家的地位只会更上一层楼。 他们这边算盘打的巧妙,却不知大理寺内何炀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醒来。 季霆这几日都会赶在辰时探望何炀的身体状况,外面的守卫知道两人的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上派他们来的目的实为保护,季将军的亲弟弟总不会害他。 季霆掐的时间极准,他刚一推门就见何炀背对着他站在桌前,桌上摆着两个茶杯,正裊裊冒着热气,显然这位也算到他会在此时过来,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上门。 何炀气色已经恢復不少,不像在牢里那样苍白羸弱,只是毒性发作终归对身体有着不可逆转的损伤,他再次醒来比之前瘦了一圈,下颌线愈发明显,使他周身平添了几分凌厉。 「哥,你醒了。」季霆叫了他一声,脸上挂着单纯的笑意。 何炀垂着眼不说话,自顾自地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喝茶。 季霆见状,出于本能地阻止:「你刚病了一场,喝茶太伤身体……」 话说到一半,他不自觉噤了声,外人不知道缘由,他们兄弟二人心里可是最清楚,何炀这场病的由来,并不是巧合。 或许是冥冥之中血缘的牵扯,他们总是比别人更快看穿彼此的企图。 何炀勾起唇角,示意季霆坐下,他可以不关心身体里的毒,毕竟系统已经承诺刷满进度条给他解药,但六年前的来龙去脉,他必须从季霆口中得到答案。 「你曾经做过什么,我并不关心。」何炀嗓音出奇的平静,他凝视着季霆,开门见山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杀死韩晔的兇手是谁?」 换而言之,你想把杀人的罪名安给谁? 季霆微怔,似乎对何炀的表现感到十分讶异,他保守答道:「这个案子正在调查当中,目前尚未找到关于兇手的有力证据。」 「呵。」何炀冷笑,垂眸看向杯中打着旋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道:「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何况这件事你做的并非滴水不漏。」 季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笑着掩饰过去:「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日我从将军府离开,三令五申不许你出家门,还嘱咐管家替我看好你。」何炀挑眉一笑,帮他回忆道:「然而你转头便身着官服出现在皇宫里,且不论这种种巧合,你就没发现当日所着官服的下摆有两处不明显的血迹吗?」 季霆脸色一白,额角冒出些许冷汗,半晌,他嗓音沙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慧眼。」 「为什么要这样做?」何炀追问道。 季霆眼中浮现浓重的阴霾,十指攥紧掌心道:「他六年前那样欺辱你,我怎能让他好过。」 「所以你就来了招借刀杀人,把罪名安在我头上?」 「不是的。」季霆急于反驳,慌不择言道:「我已经有了打算,帮哥哥洗清污名的同时,嫁祸给……」 「谁?」何炀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眯起眼睛凑近:「你真正想搞垮的目标,是谁?」 季霆低着头,十指绞缠在一起,默不作声。 何炀嗤笑,压低嗓音道:「是沈太傅,对不对?」 季霆勐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何炀坐直身体,面色从容,后面的话都不必再问,季霆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这速度委实慢了点。」何炀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既然决定要做,动作就要干脆一点。」 第69页 季霆的脸色瞬息万变,短短数秒已经冷静下来,皱着眉道:「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等何炀开口,季霆表情沉重地解释道:「你昏睡的这几天,太后赐婚的懿旨已经昭告天下,皇上将要在今日迎娶沈太傅的女儿为后,算算时辰迎亲的轿辇应该快到太傅府门口了。」 「来,大家让一让——」 身上繫着红绸腰带的官差在大街上忙着组织百姓让路,天子娶妻的排场不是一般的盛大,在太后的操持下,迎亲的轿辇异常华贵奢靡,由十六名壮汉抬着,一路从皇宫敲锣打鼓来到太傅府,算是给足了沈家的面子。 沈家小姐沈怡萱坐在闺房的梳妆镜前,周围陪着一众丫鬟婆子,凤冠霞帔衬的她容貌娇艷,唇红齿白,当真是好一位顾盼生姿的新娘子。 「小姐,迎亲的仪仗估计快要到了,奴才们替您把盖头戴上,剩下的就交给下人来操办。」 「嗯。」沈怡萱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眼前一片鲜红。 锣鼓声响彻天际,她在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门外,轿辇已经恭候多时。 小皇帝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同太后以及一众大臣等在宣和殿,只等着迎亲的队伍接了新娘后,二人在吉时祭拜天地,行拜堂之礼,最后宣读册封皇后的圣旨,即为礼成。 太后和一众大臣翘首以待,仿佛今日要娶妻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他们。 随侍的太监见小皇帝脸色不好,担忧道:「皇上,您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一直未曾进食,这样下去恐怕支撑不下去,反正离吉时还有一阵子,要不奴才给您端些点心来?」 「朕没那么娇弱。」小皇帝在人前一向要强,不可能当着朝廷众臣的面失了礼数,何况他也没胃口。 思忖间,远处众人抬着迎亲的轿辇缓缓行至宣和殿前。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礼制,皇帝需要亲自迎皇后落轿,于是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小皇帝一步一步,面无表情地走到轿辇前,动作随意地掀开帘子。 下一秒,在场所有旁观者倒吸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何炀身穿黑色镶暗红边的长袍,缓缓从新娘的轿辇中站起身,同小皇帝比肩而立,宛若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他笑着垂下眼,压低嗓音道:「子瑜,你穿这大红喜服果然好看极了。」 第042章 「你……」 小皇帝脸色一白, 眼前突然出现数道重影,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不受控制地一头栽进何炀怀里。 「皇上, 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是做什么?」何炀搂着他的腰,笑着调侃道。 小皇帝死死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总算找回一丝神智,他十指紧攥何炀的衣袖, 勉强站直身体, 脚下轻飘飘的无所依靠:「季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朕的皇后呢?」 何炀上前半步, 拉近了与小皇帝的距离, 眼神充满压迫性:「我不是在这吗, 皇上还要找谁?」 「你放肆——」 小皇帝在离何炀嘴唇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恍然回神,一把将他推开。 然而何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反倒是被小皇帝软绵绵的力道逗笑了,他精准地攥住小皇帝的手, 摸到其掌心的冷汗, 一时间有些心疼:「臣不在的这些日子,您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了吗?」 围观的众位大臣早就从震惊中回过神, 怔忡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不知该做何反应。 户部尚书刘韫是其中颇为难得的知情人士,他抬起袖子遮住自个儿的脸,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被诛九族。 他身旁的一个愣头青见状, 疑惑不解地凑过去问:「刘大人, 你这是为何?」 「我怕血溅当场。」 「什么, 季将军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弒君?」 「你可快别说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皇上和季将军的举止暧昧,但没一个人敢出言挑明这个禁忌。 太后显然也不是个傻子,她眼睁睁看着何炀从迎亲的凤驾里出来,心里便大抵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但即将到手的后位毁之一旦,她怎么可能甘心,脸色阴云密布,指着何炀斥道:「大胆季霄,你不是应该收押在大理寺监牢吗?竟敢破坏帝后大婚,该当何罪?」 何炀牵着小皇帝的手,沿着宣和殿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走着,周围投来的目光他视而不见,唯独盯着太后一人,漆黑的眸子闪过杀意。 「臣自问无罪,凭什么要待在大理寺?」他扬起下巴,目光桀骜地看向沈太傅,冷声道:「真正有罪之人尚且逍遥法外,等着升任国丈大人呢。」 「你,你这是含血喷人!」沈太傅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怒火中烧地指着他的鼻子:「季霄,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儿去了,她可是未来的皇后。」 「放心,沈小姐现在很安全。」季霆突然从不远处现身,快步走到何炀身侧,笑得意味深长:「太傅大人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呀,我以为她只是你巩固权利和地位的工具呢。」 「你,你们……」 沈太傅气得老脸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二人,最终无可奈何,老泪纵横地看向小皇帝:「皇上,季家两兄弟狼子野心,罔顾王法,可怜我的女儿竟在大婚之日遭此劫数……」 何炀看他哭得真情实意,忍俊不禁道:「太傅大人一把年纪果然晓得恶人先告状的道理。」 第70页 「你什么意思?」小皇帝脸色依旧憔悴,但缓了许久已经恢復些许力气,挣扎着要挥开何炀的手。 大红喜服下,何炀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掰开小皇帝的手,与其十指相扣。 这些小动作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小皇帝暗中与和何炀较劲,从脖颈处泛起一片绯色。 「臣这么说,自然是有十足的证据。」何炀轻而易举地压制着小皇帝,从容不迫道:「沈太傅就是杀死罪臣韩晔之人。」 此言一出,满场譁然。 沈太傅在朝中资歷最深,德高望重,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忠臣的不二代表,任谁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和杀人案联繫在一起。 一时间,从何炀口中说出的话可信度极低。 但这些人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何炀递了个眼色给季霆,后者心领神会,几步走到宣和殿正中央,朗声道: 「六年前,身为言官的韩晔带头弹劾新科状元,也就是臣的兄长季霄,我哥当年状元及第,入选翰林院,封侯拜相是早晚的事。 「但却被韩晔等人构陷入狱,叩上了莫须有的谋逆之罪,从此断送了大好前程。此后一段时日,先皇驾崩,有人便趁此机会将韩晔发配到□□,妄图掩盖真相。」 季霆停顿片刻,转头看向沈太傅,继续道:「时间推回至前几日,臣奉命查处江南贪污案的涉事官员,其中便有六年前构陷我哥的韩晔。」 「季大人的意思是说,那幕后兇手为了掩盖真相,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刘韫适时接话,猜测道。 何炀勾唇一笑,观察着小皇帝的脸色,幽幽道:「其实这件事查起来并不难,只要翻翻六年前存档的卷宗就不难发现,韩大人早年曾拜在沈太傅门下,据朝中同僚的说法,他私下里一直亲昵地称唿沈太傅老师。」 「笑话!老臣一生教导过的门生不下千人,况且韩晔在朝为官时,与他私交过密的朝臣太多了,季将军如何胡搅蛮缠攀扯我一个人呢?」 沈太傅为官半生,自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之前种种大多是为了博取小皇帝的同情和信任。 何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并不理会这个老狐狸,他深情款款地垂眸问道:「子瑜相信我吗?」 小皇帝薄唇抿起,苍白的侧脸透露着冰寒,半晌轻声答道:「如果你真能拿出证据,朕自然会相信。」 何炀凝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压低嗓音道:「子瑜,今天我敢无所顾忌地站在这里,你当真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吗?」 小皇帝瞳孔微微放大,转过头神色诧异地看向何炀。 「听季霄说,关外近日来不算太平,皇上也在因为此事日夜苦恼……」 「季霄!你当真敢如此放肆。」小皇帝瞪着双目,苍白的脸上出现愤怒,使得他整个人愈发鲜活起来。 何炀一边欣赏着美人瞋目,一边低声威胁道:「你都敢背着我娶别人,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兵权在手便是何炀最大的底气。 他猜测,托顾淮山送往关外的那片布料多半已经发挥了作用,十几万大军风平浪静的消息马上便会传到皇城,他需要趁着这个间隙将所以事情全都摆平。 没错,包括顾淮山在内的所有人都想错了,那片衣料不是什么调兵遣将的信物,而是季霄安抚手下将士的管用手段。 何炀早已料到皇城的消息瞒不住,而关外群龙无首的将士们听到似是而非的消息,必然会引起动盪,他需要先一步稳定人心,以免事情真的到达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说来也是讽刺,季霆想方设法要阻止的事,从一开始便不可能发生。 但何炀不可能解释清楚,他需要利用这些人的猜疑和忌惮来达成目的,再者说,即便他剖白了内心,又有哪一个人会信呢。 就像此时此刻,季霆拿出一片带血的布料,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个「沈」字,指控道:「这是从韩晔里衣上剪裁下来的,估计是他垂死挣扎时留下的线索。」 一众官员顿时惊唿出声,紧接着在下面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亲眼目睹」的真相,就像六年前锒铛入狱的季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炀笑着看向一脸猪肝色的沈太傅,眨了眨眼睛。 「污衊,这绝对是污衊。」沈太傅眼神狠戾,重重地跪在地上,怒吼道:「皇上,老臣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 「真相如何还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吧。」何炀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皇上今日劳心劳力,已经不想听你继续诡辩了。」 「皇上,沈太傅他年事已高,经不得牢狱之苦啊。」太后见局势急转直下,抹着眼泪示弱,试图利用小皇帝的心软扳回一城。 何炀一眼识破,冷笑道:「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莫不是早就和沈家同流合污了?」 「你……」 「都给朕闭嘴。」小皇帝眼底一片血色,艰难地做出决断道:「沈太傅暂时收押,后续由刑部侍郎沈淮山协助朕共同审理。」 「皇上英明——」 众位朝臣默契地跪地行礼,唯独太后狠狠地剜了何炀一眼,带着宫人离去。 封后大典变成了一场闹剧,不得不草草收场。 第71页 众位朝臣低着头,各怀心思地离去,最终除了小皇帝外,只剩下何炀与季霆二人。 入目之处鲜艷的红绸异常刺眼,小皇帝耗光了心神,一低头才发现何炀还牢牢牵着他的手,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挣脱,嗓音疲惫地吩咐季霆:「把沈小姐平安送回去。」 「是。」季霆领命,飞快瞥了一眼何炀,方才离去。 何炀显然没有轻易离开的打算,他在季霆转身的一瞬间,将小皇帝打横抱在怀里。 「你要干什么,季霄!」 小皇帝手肘抵在何炀胸口,皱着眉剧烈挣扎:「放开——」 「子瑜,良辰吉日怎么好轻易错过。」何炀低笑,眸光闪烁间箍紧了手臂,哑声道:「今日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3章 跟在身后的小太监, 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行至寝殿前,何炀抱着小皇帝进门, 后脚跟轻轻一带,殿门「咣」的一声将他隔绝在外。 小太监神色纠结,在殿门外踌躇半晌, 悄悄将耳朵凑了上去,听见里面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 传来说话声。 「季霄, 你住手,放开朕。」 小皇帝的声音里带着略显疲惫的挣扎,有气无力的嗓音不似推拒, 倒像极了勾引。 「怎么, 除了这句, 子瑜就没有别的情话想对我说了吗?」 何炀话音未落,小太监瞪大双目, 神色惊恐地后退两步,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屁股蹲, 下一秒, 他连滚带爬,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何炀抱着小皇帝来到床边, 单手撩开红色的帷帐, 将人放到床上,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单用眸光一寸一寸细细打量。 他平日里若是这样盯着一个人看, 必会令人心生畏惧, 但此刻锋利的眉眼低垂着, 浓密的睫毛隐去眼底所有寒意,只剩下无限的温柔,像一片沼泽,陷进去就再也脱不开身。 褚子瑜年少时便曾沉溺于此,无法自拔,可惜,现在的他早已不復从前。 在何炀的目光里,他眼神理智又清醒,清亮的目光淡淡迎视着何炀,无端生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若是我今天不来,你真打算和别人洞房花烛?」何炀声音很轻,语调没什么起伏,稍不留神可能都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像是可有可无的随口一提。 小皇帝眼神一滞,后背莫名浮现一阵寒意,明明何炀的神情与平时无异,但他却敏锐地洞察到一丝危险,眼睛警惕地盯着何炀,不敢乱动。 大红喜服衬得他肤白胜雪,漆黑的眸子像极了幽深的潭水,何炀轻轻拂过小皇帝的眼睛,几圈涟漪泛开,惊扰了一池寂静:「子瑜,你是在害怕吗?」 「朕有什么可怕的。」小皇帝牙齿打颤,双手抵在何炀胸前,反抗的姿态令人忍俊不禁。 何炀轻松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眼神戏嚯,语气颇为认同道:「我觉得也是,子瑜深夜偷偷亲我的时候,胆子可是大得很呢。」 「你,你那个时候就醒了!」小皇帝瞳孔巨震,当场浑身僵硬,继而怒不可遏地仰起头,质问道:「季霄,你是故意在耍我。」 「嘘。」何炀修长的食指抵在小皇帝唇畔,细緻地描摹着柔和的线条,指腹划过的地方带来一丝麻痒,引得小皇帝情不自禁地抿起嘴唇。 然而下一秒,他勐地瞪大双目,何炀俊朗的五官在他眼前放大数倍,两人唇齿纠缠,不同于那天夜里他偷来的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此时此刻,这更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掠夺。 血液流速渐渐加快,理智在疯狂地叫嚣,唿吸交错间变得炙热。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破土,正往不可控制地方向野蛮生长,慌乱中不知咬破了谁的嘴唇,舌尖瀰漫着一股血腥味。 何炀「嘶」的一声皱起眉,小皇帝趁着这个间隙快速偏过头,平復着杂乱无章的唿吸。 他双臂抵在何炀胸口,姿态防备,但那里有一道经久难愈的旧伤,他不敢用力。然而何炀却不管不顾地欺身而上,盯着小皇帝泛起水雾的眸子,眼神轻佻:「子瑜,你这算是欲拒还迎吗?」 「你——」小皇帝神色羞愤,殷红的嘴唇微微颤抖,话音哽在喉咙里,他的目光落在了何炀唇角的血珠儿上,那是他慌乱之中咬的,力道不轻,伤口还在渗血。 何炀似乎没有察觉,本能地舔了下伤口,舌尖灵巧地捲走了血珠儿,凭空生出几分魅惑,小皇帝睫毛颤了两下,不敢再看,哑声道:「季霄,你是在报復我,对吗?」 何炀愣了一下,这是褚子瑜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帝王的架子,虽然仅仅是一个称谓的变化,但这背后暗藏的意义却异常深远,他一时间有些许恍惚,拿不准季霄应该是什么态度,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会?」 小皇帝静默了一瞬,表情空白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恨的到底是褚子瑜,还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他没有抬眼,眼泪却悄无声息地从睫毛下滚落,顺着眼角划过脸颊隐于墨发。 六年时光随着一滴泪飞速掠过,那些被打碎的记忆像一块块尖锐的玻璃,越是拼命追逐,越是鲜血淋漓。 褚子瑜一个人在幽长的甬道上奔跑,沿途留下一串暗红的血迹。 那年他刚满十六岁,从太傅大人那里得知季霄因谋逆之罪入狱的消息,失手打碎了准备送给季霄的玉佩。 第72页 阴云密布的下午,他一路攥着碎片,掌心被割的鲜血淋漓,不顾门外宫人的劝阻,执意闯入御书房,问他父皇讨要个说法。 彼时朝中几位大臣都在,他身为一国太子如此失态,引得皇帝震怒,罚他回宫禁足。 但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将他隔离在外的保护,但他偏要一意孤行,在御书房外从下午跪到深夜,从大雨滂沱跪到月朗星稀,期间无论谁来劝,他都只有一句:「季霄不可能有谋逆之心。」 太子生母早逝,皇帝一往情深再未轻许他人,褚子瑜这一跪最终还是把皇帝的心跪软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多事情不得不早做筹谋,看着底下一意孤行的褚子瑜,老皇帝心知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幽幽嘆了口气,问:「你想如何?」 那时的褚子瑜心性天真纯善,他来不及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凭意气行事,跪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哀求道:「求父皇放过季霄。」 「朕不会要了他的命。」皇帝两鬓斑白,声音苍老,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颓败之气,但那一双锐利的眸子依稀可见当年英姿,他坐在龙椅上看着褚子瑜,面色岿然不动:「但这皇城……留他不得。」 「什么?」褚子瑜淋了一场大雨,此刻唇色发白,似是听不懂老皇帝话中的意思。 「从即日起,季霄以戴罪之身放逐关外,现下押送他的囚车已经出了城门……」 「父皇!你怎么可以——」 褚子瑜声泪俱下,骤然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向门外。 一场秋雨一场寒,月光下季霄回头看了眼皇城,季家的人一个都没来。 而等褚子瑜赶到时,城楼上只剩下茫茫夜色,身后一群太监侍卫跟了上来,传达皇帝的命令,他一概充耳不闻,过了半晌,褚子瑜垂下眼睫,冷声吩咐:「备马。」 命运在他做出抉择的那一刻出现交叉,回忆戛然而止,小皇帝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像是陷入一场无边的梦魇。 何炀还没想出那个问题的答案,一转眼却发现小皇帝情况有些异常,可他还没来得及查看,褚子瑜突然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这个举动引得何炀一阵错愕。 然而等他回过神,小皇帝的手已经攥住了他腰间的匕首,何炀毫无防备,浑身要害都暴露在刀锋之下。 这是个令他一击毙命的绝佳机会,连繫统都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可令人没想到是,寒光从何炀眼前闪过,最终却抵在了褚子瑜的胸口,他双眸血红,将刀柄递到何炀手中,声音嘶哑道:「季霄,杀了我吧,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指尖相触,何炀被迫接过了匕首,刀尖抵在大红喜服上,像是寒冰与烈焰的交融,只要他的指尖稍微施力,那喜服便染上愈发靡丽的血色。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催促,如同恶魔的低语。 【快动手吧,还等什么呢?】 【难不成您不想完成任务了?】 【这可是解锁剧情的绝佳机会。】 何炀眸光微凛,十指一寸一寸收紧,他看着褚子瑜的眼睛,胸腔传来异常剧烈的跳动,时间缓慢地流淌着,突然,他绷紧手臂,匕首在他手中灵巧地转了一圈,稳稳收回腰间。 小皇帝震惊地瞪大了眼,沉默半晌,低声道:「你会后悔的,过了今天朕不会再心慈手软。」 何炀收了匕首,随即扔得远远的,听见小皇帝如此说肆无忌惮一笑,凑近他耳畔道:「我拭目以待。」 【您为什么不动手?】 何炀:系统2.0,你不觉得你已经超出系统的权限了吗? 【抱歉,我只是有些疑惑。】 何炀:收起你的疑惑。记住,轮不到你来操控我的行动。 【您误会了……】 何炀打断:还有,开启画面屏蔽。 【为什么?】 何炀不答,视线落在即将燃尽的一对喜烛上,系统不敢再问,只得遵从命令。 只见一片厚重的马赛克之下,清晰地传来褚子瑜的一声惊唿:「季霄,你做什么?」 「我说过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子瑜,我一向言出必行。」 「你……啊!」 低哑的嗓音渐渐被啜泣声取代,绵延不绝。 系统2.0虚拟形态下摊了摊手,给自己换上一副听好戏的表情。 【这可与我无关,画面屏蔽我已经开了。】 第044章 翌日午时, 小皇帝在光线昏暗的寝殿里睁开眼,视线所到之处仍然是一片靡丽的红。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自肩头滑落, 露出从脖颈蔓延到锁骨的斑驳痕迹。 昨夜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浮现,褚子瑜抗拒地紧闭双眼,十指嵌进掌心, 传来尖锐地刺痛。 寝殿里静寂无声,原本轮值守夜的宫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这个时辰有没有错过早朝?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陛下, 您醒了?」 小太监从层层叠叠的帘帐外冒了个头,正好瞧见小皇帝起身,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跪下去膝盖非得青紫好几天, 但此时此刻的情形, 他实在不敢再多看一眼。 褚子瑜本就心烦意乱,见小太监这个德行更加烦闷, 没好气斥道:「愣着干什么,给朕更衣准备上朝。」 「陛下, 早朝的时辰早就过了, 众位大臣现下已经各自回府了。」小太监诚惶诚恐,上半身伏在地上声若蚊蚁。 第73页 「你怎么不叫醒朕!」小皇帝骤然提高音量, 眉眼间隐隐可见怒火:「没有朕的命令, 谁让他们擅自回去的?」 「陛下息怒。」小太监肩膀颤了颤,磕磕绊绊道:「是……是季将军,他早晨离开前特地吩咐奴才, 不许任何人惊扰了陛下。」 褚子瑜眸色暗了几分, 眼神凌厉地抬起头, 问:「他人呢?」 仇恨值拉满的何炀此刻正如沐春风地坐在松竹馆二楼包厢里品茶,两盏碧色茶杯盛着琥珀色的茶汤,芳香醉人。 阳光透过雕花格窗散落一室倒影,衬得屏风上描绘的花鸟鱼虫都鲜活了起来,何炀坐在这道风景里,俨然一个恣意风流的浊世佳公子模样。 顾淮山赴约前来,推开门怔了一下,默默在心中感慨,若是没有六年前那一遭,季霄的人生本该如此。 何炀听见开门声,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茶杯,转头作揖:「顾大人,当日大理寺匆匆一别,没想到您还愿意来赴我的约。」 仅这一句话便让顾淮山眼中浮现警惕之色,他略显踌躇地站在门口,谨慎地回道:「听闻将军备了好茶,老朽岂能不识抬举。」 「坐。」何炀抬手相邀,笑容颇有深意。 顾淮山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坐到何炀对面,实则心里异常忐忑。 「这是江南那边的新茶,顾大人尝尝。」 「啊,多谢。」顾淮山满腹心事,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盏,然而凑到鼻尖下一闻,他立马来了精神,神色惊喜的抿了一小口。 他的反应早在何炀预料之中,于是不等顾淮山放下茶盏,他便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茶原不算什么稀罕物,但今年江南遭了水患,大批的茶叶都烂在了地里,这些仅存的……一两一金。」 「咳咳!」顾淮山呛了一下,神色惊恐地看着何炀,那表情甚是有趣。 何炀偏头笑了两声,安抚道:「逗您一笑,怎么还当真了呢。」 「唉。」顾淮山放下茶盏,脸上浮现愁容,嘆道:「江南百姓属实苦不堪言。」 何炀点了点头,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沉声道:「如此内忧外患之际,大人当真要辞官离去,弃万民而不顾吗?」 「这……」顾淮山冷汗津津,一时哑口无言。 「昨日皇上当众下旨,命你协查韩烨之死的贪污案,现下姓沈的老傢伙还关在牢里,大人真打算就此当个甩手掌柜?」 何炀神色从容,步步紧逼:「如果这些您都不在乎,那六年前的案子呢?从前我们走投无路没有机会,现在真相唾手可得,只要大人肯配合我,韩烨之死就能牵扯出背后所有兇手!」 顾淮山后背绷紧,满头是汗:「季将军,那日在牢中……」 「我是承诺过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今时不同往日。」何炀轻笑,眼底生出一丝戾气:「从前季霄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现如今是去是留也由不得顾大人选择,何况那日的话只是用来哄你的。」 「你怎么,怎么……嗐!」顾淮山一甩衣袖,悔不当初。 「若非如此,又怎能引得大人入局呢?」 房门开合,顾淮山瘦削的背影消失在何炀的视线里,他轻轻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从此刻开始,皇城表面浮动的虚伪平静就此打破,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也跑不掉。 「这位爷,您要的糕点和小菜已经打包好了。」小二提着食盒在门外提醒。 何炀应了一声,出门接过,要给银子,却被笑着推了回来:「您的所有花销通通都记在刘大人帐上了。」 何炀挑了下眉,没再坚持,提着食盒扬长而去。 刘韫身为户部尚书想必也不缺银子花,找时间可以再讹他一通。 皇城之内,天子脚下,街道巷尾格外喧嚣繁华,何炀不疾不徐地行至主街道,被路边一个摆摊的小商贩吸引了目光。 他身材魁梧,五官深邃,虽然衣着打扮和旁人并无不同,但何炀还是一眼看出他来自关外,极有可能是个胡人。 这年头往来通商并不稀奇,虽然关外战事频发,但只要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双方都极有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何炀踱步到摊位前,隔着三两个女眷打量这名胡人商贩,得益于季霄常年关外作战的经歷,这一眼还真让他看出了端倪。 「这位公子,来给夫人挑件首饰吧。」胡人商贩操着一口地道的官话,向何炀介绍道:「这都是稀罕货,卖的可紧俏了。」 何炀驻足不前,目光扫过摊位上摆放的首饰,大多不值什么钱,供平民百姓买着玩的。 「那个坠子拿给我看看。」他面带三分笑,目光落在小商贩的左手上。 「公子你可太有眼光了,这可是上好的红珊瑚,回去送给夫人肯定喜欢。」 胡人商贩双手取下,恭恭敬敬地递给何炀。 「成色确实不错。」何炀握在手里,摩挲片刻,问道:「多少钱,我买了。」 【您花一百两银子买这么个玩意儿,不会真要送给攻略对象吧。】 何炀:一百两银子买一条情报,顺带赠送个坠子哄小皇帝,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您知道您腰间挂着的匕首值多少钱吗?从选材到请工匠锻造,再到装饰总共千金有余,您就拿这个回礼实在太寒酸了。】 何炀:东西贵不贵重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子瑜肤白,戴上这珊瑚坠子再好看不过。 第74页 【……】 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何炀赶到时,侍卫正拦着车夫不肯放行。 他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没想到擦肩而过时,一双白皙稚嫩的手挑开车帘,迎面对上一张娇俏熟悉的脸。 「将军,沈小姐没有接到传诏,按例不得踏入宫门。」 侍卫向何炀禀报,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却没想到何炀勾唇一笑,轻飘飘道:「沈小姐地位尊贵,岂是你们想拦就能拦的。」 「……是。」 侍卫犹豫片刻,刚刚应声,又听何炀紧接着说道:「但乘着太傅府的马车进宫委实太过招摇,毕竟沈太傅现在仍是戴罪之身,不如沈小姐步行入宫?」 沈怡萱死死攥着车帘,盈着水光的眸中闪过幽怨,但她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何炀对这个差点儿成为皇后的女人没有好脸色,更没兴致等她并肩同行,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看似柔弱的世家小姐骨子里当真倔强,非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你不怕我吗?」何炀突然回头,眼神泛着冷意。 再往前几里就是皇帝寝宫,沈怡萱此番前来的目的并不难猜,何炀肯让侍卫放行也是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但此刻他更希望这位沈小姐能够知难而退。 然而,昨日刚被劫了花轿、毁了婚礼、抓了父亲,她还敢孤身一人来到这儿,必不可能止步于此。 「将军,您不会连见皇上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沈怡萱轻声细语,看似处于弱势,实则比她父亲更难对付。 何炀收回视线,拎着手中食盒轻蔑一笑,冷声道:「见不见你是皇上的事,和本将军有什么关系?」 沈怡萱抿着嘴唇,加快脚步再次追了上来,压低嗓音道:「当然有关系,皇上心里真正在意的是谁,将军最清楚。」 「你胆子不小。」何炀眯起眼,用余光觑了她一眼,威慑力十足。 「这朝中聪明之人不在少数,我沈家虽身份特殊,于这件事上不会失了分寸,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我父亲一条生路。」 「他能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求我没用。」何炀不想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多费口舌,走到御书房门口朝小太监示意,随后径直关上了殿门,意思不言而喻。 「沈小姐,皇上忙于国事,您还是请回吧。」 「皇上,我父亲他是冤枉的,求您主持公道,还他清白。」 沈怡萱跪在殿门外,顾不上礼仪修养,边磕头边高声喊道:「若是皇上不肯见我,我便一直跪在这里,至死方休。」 第045章 一滴墨顺着笔尖滑落, 弄脏了奏摺上规整的字迹,小皇帝停笔,视线缓缓上移, 停在了何炀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上。 「你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跪在外面。」小皇帝垂下眼,声音辨不出喜怒。 「她自个儿愿意跪着, 我有什么办法?」何炀走上前,掀开食盒的盖子, 几道清爽的小菜还冒着热气, 混合着糕点的甜香,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但小皇帝的表情看起来却没什么胃口,睫毛低垂着, 不肯正眼瞧他, 听见沈怡萱的喊声, 轻轻皱了下眉:「让她进来。」 何炀置若罔闻,随手拿起几道为沈太傅求情的摺子, 摊开铺在桌面上,紧接着将食盒里精緻的小碟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漫不经心道:「沈怡萱一不是皇后, 二不是朝臣,随意进出这御书房岂不是坏了规矩。」 小皇帝抬起头, 面无表情凝视他半晌, 霍然起身绕过桌案,往殿门前走去。 何炀似乎早有预料,伸出手臂一拦, 将人拢进怀里:「要去哪?」 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小皇帝胸腔起伏, 眸底翻涌着几经压制的怒火,嗓音沙哑道:「审案。」 「何必急在这一时。」何炀双手搭在他腰间,犹如两条固若金汤的锁链,将褚子瑜的行动范围牢牢地限制在他半步之内:「臣昨晚顾惜陛下身体,不是为了让你今日有精力操劳国事的,若是还有力气,不如把昨天欠臣的那几次全都补上……」 「季霄——」小皇帝眼尾发红,嗓音颤抖,眸光闪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臣在。」何炀笑着应了一声,嘴唇似有若无地撩过小皇帝耳畔,低声警告道:「只是这回无论你怎么哭着求我,我可都不会心软了。」 小皇帝指尖蜷起,名贵的衣料在他掌心褶皱变形,在何炀探进他衣领的同时,十指骤然脱力,妥协一般闭上双目,平静道:「朕饿了。」 何炀一直留意他的表情,见状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攻略对象这是学乖了?】 系统升级到2.0后对人类情绪的捕捉能力已经有所提高,但解读能力仍是弱项。 何炀充耳不闻,轻轻拂平小皇帝凌乱的衣襟,随后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一枚珊瑚坠子,慢条斯理地系在那白皙的脖颈上。 小皇帝微怔,眼神不解地盯着何炀指尖,在他印象里,这双手既能征战沙场大杀四方,也能玩弄权术搅乱朝堂,但用来摆弄这些精巧的物件,却是格格不入。 他不自在地低下头,下巴恰巧碰到何炀手背,绵软的力道像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蹭了一下,何炀系完绳结没急着收手,顺势逼迫他抬起头,笑问:「喜欢吗?」 第75页 「……」 褚子瑜偏过头不答,何炀也不再追问,拉着他坐回到龙椅上。 小皇帝难得放下架子,任人摆布,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副乖顺的模样还是十分赏心悦目。 可惜融洽的气氛维持不到三秒,小皇帝刚坐下便瞧见垫在碗碟下面的奏摺,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尤其是那白纸黑字上还沾着糕点的碎渣。 何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掸了两下,表情不以为意:「沈氏一党通篇废话,字字句句都是为那个老傢伙开脱罪名,拿来垫桌子都委屈了臣对陛下的一番心意。」 「你……」小皇帝怒极反笑,死死攥着桌角,语气克制:「到底是谁权势滔天、勾结党羽,朕心里会不清楚吗?」 何炀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总有一天,子瑜会知道的,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鑑……」 「放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小太监们争先恐后地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轻慢未来的皇后!」 小皇帝眉心微蹙,情不自禁站起身,在这皇宫里敢对御前的奴才严厉苛责,想来只有一人。 隔着厚重的殿门,小太监们求饶声一片,渐渐淹没了沈怡萱的存在感,何炀踱步到小皇帝身前,勾唇一笑,惋惜道:「陛下还没尝过这糕点,好戏就已经开场了。」 「你是故意派人通传太后,引她至此。」小皇帝眉头紧锁,却又无计可施。 「不错,沈怡萱是我故意让人放进来的,但可并不是为了羞辱她。」何炀毫不掩饰眸中的算计,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要让太后的这步棋彻底废掉。」 言语之间,太后已经携着沈怡萱的手威风凛凛地闯了进来,何炀与褚子瑜并肩而立,手亲昵地搭在他腰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来人,把季霄这个乱臣贼子给哀家拿下。」太后飞扬跋扈,进殿之后一手指向何炀,身边簇拥着的宫人便要伺机而动。 然而何炀微微侧身,用余光扫过众人,语气不急不缓,颇有些威势:「我看谁敢。」 此言一出,太后敏锐地发现身边之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如同面对洪水勐兽一般,踌躇不前。 有传言称季将军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顷刻之间便可取人性命,那对付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喽啰,岂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你们这群废物,哀家养着你们有何用处?」 「太后娘娘,您别动气。」沈怡萱轻扯太后的衣袖,面色焦急,低声劝道:「并非是季将军让我跪在殿前,他……」 「他栽赃当朝太傅,搅乱帝后大婚,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太后不等沈怡萱说完,言辞激烈地打断,眼中满怀恨意。 何炀一步步走下台阶,锦衣华服,和当年离开皇城时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气定神闲地停下脚步,视线冰冷:「太后如此疾言厉色,莫不是心中有鬼?沈太傅只是暂时收押,案件还未受审,太后便一口咬定本将军栽赃陷害,难道早就知晓其中隐情?」 「荒谬!」太后艷丽的妆容逐渐扭曲,咬牙切齿道:「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这是蓄意报復。」 何炀啧啧称奇,话锋一转,不解道:「早先太后对我可不是这般态度,我记得您还打算替我做媒,说皇城里的闺阁小姐任我挑选。」 沈怡萱睫毛轻颤,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果然,紧接着就听何炀说道: 「我向来性情耿直,一不小心就把太后的许诺当了真。阻止帝后大婚,正是因为……我倾慕沈小姐已久。」 何炀嘴上说着爱慕沈怡萱,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小皇帝身上。 褚子瑜垂着眼睫,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层一层剥开他的衣裳,露出那些还未褪去的痕迹。 他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隐在袖中轻颤,羞耻、无措、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隐秘的欢喜。 「不知沈小姐意下如何?」何炀看够了,方才收回视线,勾起唇角,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太后娘娘……」沈怡萱脸色雪白,一双水润的眼睛里写满了仓皇无措。 何炀从她的表情中很难分辨出真假,两人余光在空气中碰撞,似乎巧妙地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 「臣女自知无才无德,不配为当朝皇后,更不敢攀附季霄将军,宁愿嫁于贩夫走卒,安稳度日,了此余生。」沈怡萱跪地叩首,復又抬起头看向何炀:「只求念在家父年迈,早日查明真相,免受牢狱之苦。」 「沈小姐宽心,皇上已派刑部侍郎顾淮山顾大人查明此案,沈太傅在牢中之日不会长久。」 何炀负手而立,眉眼之间散发着柔和的光。 【我怎么觉得您没这么善良,莫不是想尽快定罪,把人从牢里拖出来斩首?】 何炀:我可没这么说过。 【呜呜呜您总算理我了,是我之前哪里做错了吗?】 何炀:诱导我的行为,干涉我的计划,你这件装备哪次做对过? 「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何炀一语双关,眼神饱含警告地看向太后:「城中各家各户的小姐,但凡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自然也能入本将军的眼。」 「季霄,你无耻……」 第76页 「来人,送太后回寝宫休息。」 何炀话音刚落,殿门大敞四开,这次进来的却不是普通宫人,而是四个身高体壮,配有利器的士兵。 他们一个个都训练有素,接到何炀的命令,立即一声不吭地执行。 太后被「送」回宫休息,沈怡萱随侍在侧,一出大戏终于接近尾声。 「以后不会再有人逼你立后了。」何炀转过身,脸上挂着殷切的笑容:「子瑜,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小皇帝默不作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何炀,只是那眼神却有些陌生。 「接下来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何炀思忖片刻,理所当然道:「那桩案子也不必忧心,我相信顾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啊嚏!」顾淮山刚一踏出家门,就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刚迈出左脚,门外迎面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站住!」刘韫眼疾手快,几步上前攥住了顾淮山的袖角,然而后者不管不顾地往门里退,眼看着红漆大门就要在眼前关上,刘韫面色狰狞地咬着牙,死活不撒手。 最终,那块倒霉的布料便被闫进了门缝里。 双方隔着一道门僵持不下,口中喋喋不休: 「你,你松手!」 「不松,你给我出来。」 「这是我家,你这叫登堂入室……」 「二位!」旁观的季霆实在看不下去,挥剑割断袖角的同时,顺手噼碎了木质门栓。 两人同时愣住,隔着门板上的窟窿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刘韫率先朝季霆竖起大拇指,赞嘆道:「剑法不错!」 「过奖过奖,我哥从小手把手教的。」季霆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末了转向顾淮山,抱拳行礼,说明来意:「听闻顾大人手上新接了个案子,在下特来鼎力相助。」 「没错,我也来相助。」刘韫揣着手,跟着附和道。 「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顾淮山脸皱成一团,眯着眼睛警告道:「陈年旧案,牵扯众多,一不小心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无妨,事关兄长,再浑的水我都要蹚一蹚。」季霆抱着剑,转头看向刘韫,笑问:「大人怕吗?」 「怕……怎么可能怕。」刘韫控制不住腿抖,装腔作势地挺直腰板,四下张望道:「季将军怎么还没来,不如下官去将军府请上一请。」 「我刚从将军府出来,我哥不在。」季霆勾住刘韫的肩膀,防止他开熘,慢悠悠道:「刘大人还是省点力气协助查案吧。」 顾淮山见摆脱不了二人,捋着鬍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二位非要插手此事,不如一同前往刑部大牢,仔细勘察韩晔死亡的第一现场,我这腰牌可以暂借……」 「顾大人且慢。」季霆眼中精光一闪,笑得像个修炼千年的狐狸:「事到如今韩晔怎么死的根本不重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您拿块腰牌哄我玩吗?」 何况这世上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韩晔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淮山垂着眼睛嘆了一声,揣着手往回走。 刘韫愣住,问:「你上哪去?」 顾淮山停下脚步,拎起残破的衣袖回头,横眉竖眼:「我换衣服!」 「大人莫怪,改日让刘大人赔您一件新的。」季霆勾起嘴角,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刘韫:「……」这两兄弟还真是如出一撤,都拿他当小金库使唤了。 在门外二人看不见的转角处,顾淮山步伐骤然加快,他顾不上换衣服,急匆匆地抹了一把汗熘到后院,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后,侧着身子从狭窄的后门挤了出来。 「顾大人,好巧。」季霆踏着细碎的光影缓步走来,笑容颇有深意:「怎么你换身衣裳却换到这来了,难不成在自己家也会迷路?」 顾淮山一惊,彻底泄了气,摆出一张苦瓜脸道:「这案子季将军当年交代过,除了我和他以外,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年?」季霆哂笑,压低嗓音道:「当年我哥还差点弒君呢,现在这天下还不是姓褚。」 顾淮山摇头,颓然倚上自家院墙,似乎快要与那饱经风霜的砖瓦融为一体:「这个案子远不止你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和季将军……对了,那时候他还不是将军。」 季霄年少时曾有过一段风光肆意的日子。 那年他新科及第,又贵为将军府长子,一时间风头无量,皇城内外都少不得要贊一声天纵奇才,甚至他去过的茶楼,坐过的雅座,腰间挂的坠子,手中把玩的摺扇……都会引得少年人争相效仿,趋之若鹜。 相比之下,季霆这个将军府二公子便鲜有人知,他不爱念书,练武也喜欢偷懒,并且,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承认季霄是他哥。 直到那一年元宵灯会,季霆和一群朋友在市井闲逛。 「快看,这什么时候多了一家酒楼。」 「哇,他家的灯好大好漂亮。」 「那里好像在猜灯谜,过去看看……」 诸位官家少爷平日里难得出来一趟,此刻都被热闹的场景吸引住目光,季霆就是沖在最前头的那个,他虽比不上季霄,但在同龄人中也算身手矫捷,轻而易举便拔得头筹。 第77页 嫉妒烧红了人眼,皇城里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季霄已经够令人讨厌了,他们无时无刻不被拿来与之比较,偏偏又连那个人的衣角都够不着,现在……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下了黑手,季霆双手捧着刚赢来的礼盒,猝不及防被人推倒在地。 热闹嘈杂的街道,冰凉脏污的鞋底从他手腕碾过,紧接着身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趁机踹他几脚,踩他几下。 「——起来。」 季霄就在这时出现,他眼中藏着愠怒,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拉起了满身尘土的季霆,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神情冷淡地问:「你的?」 「我的。」季霆狠狠抹了一把脸,拿回自己赢得的礼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更可气的是他刚才差点儿被人踩烂了,这盒子竟然完好无损! 然而还没等他探究里面装的是什么,季霄已经施展轻功带他飞上阁楼,下一刻,月光下几百枚闪着金光的钱币,如同天女散花般洒了一地。 百姓们欢天喜地地蹲下捡钱,一时间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剩下那几位从小长在金窝银窝里的少爷,一时间傻了眼站在原地。 季霄掏出一把弹弓,和一袋弹丸,递给季霆,后者短暂怔忡过后,心领神会地接过。 「怎么回事,我想打他屁股,总也瞄不准。」季霆玩得兴致高涨,报仇报得十分爽利。 季霄看着底下几个想跑跑不掉,想躲躲不开,被打得吱哇乱叫抱头鼠窜的小毛孩子,眼底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一本正经地指点:「手腕不要抖,瞄准一点。」 半晌,季霆缓缓收回手,神情有些不自在,低头道:「哥,以后你教我吧。」 季霄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季霆把赢来的礼盒往他手里一塞,沉甸甸的:「就这么说定了,收了我的东西,不许反悔。」 季霄没有拒绝,丰神俊朗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即使在乍暖还寒的时节、清冷皎洁的月光下,也令人沉醉其中。 然而,这个夜晚仿佛註定了让所有美好与丑恶、良善与血腥交织在一起。 皇宫传来密诏,供奉在太庙里的镇国宝剑失窃了。 一夜之间,朝中三位大臣分别死在了青楼、酒肆、以及家中的书房,均是一剑封喉。 老皇帝震怒,派顾淮山暗中追查宝剑和兇犯的下落,季霄从旁协助,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这等危险性极高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刚正不阿的刑部侍郎和刚入朝为官的季霄似乎是个比较恰当的选择,但又处处透着诡异。 季霄跟着顾淮山办案,大约过了半月有余,他们还没理出个头绪,兇手又出现了。 这次死的不仅是朝中大臣,还殃及了其年仅六岁的幼子。 他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永昌侯府,看到那具年幼的尸首时,季霄神色骤变,眼神变得冰寒刺骨,他攥着顾淮山的衣袖哑声道:「你现在立刻回去,这个案子不能再查了。」 「为,为什么?」顾淮山眼神惊骇,同时心底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季霄深吸了两口气,想要维持冷静,眸色却越来越深,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才能全身而退。」 「等等,你要去哪?」顾淮山一把抓住季霄的手臂,却被后者更强大的力道挣开。 季霄消失在夜色前,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我必须亲自验证一件事。」 「所以我哥当年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刺激他做出后面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季霆神情激愤,恶狠狠地盯着顾淮山:「这些事你竟然瞒了这么久。」 「稍安勿躁,季大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先皇也驾鹤西去,许多真相早就随着尸骨埋进了黄土。」顾淮山缓了一口气,扶着院墙直起身道:「况且当时情况复杂,季将军认为的真相也并不一定全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让我翻出这桩旧案来。」 「那也未必。」季霆眯起眼,沉声道:「或许我哥就是想把这一团骯脏、污秽、噁心人的事情,按照它原本的轨迹晾给那些尚在人间的恶鬼看呢。」 第046章 「你俩杵在后院当门神呢?」 刘韫抹着汗急匆匆走来, 丝毫没察觉气氛不对,哀怨道:「我在大门口等你俩好半天呢,这案子还查不查?」 他按照季霆的叮嘱留守前门,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等了半天不仅姓顾的老傢伙没出来,连季霆也没了音信。 「查, 当然要查。」季霆转头一笑,眼神有些渗人:「不过从哪查起, 还得顾大人定夺。」 「咳。」顾淮山抵在唇畔, 借着低头的动作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平静道:「我已经差人往永昌侯府送了拜帖,你二人便跟我一道过去吧。」 「永昌侯府?」刘韫迷惑地瞪大双眼, 神色不解:「那个早年同先帝南征北战异姓封侯, 荣耀一时现下却门可罗雀的永昌侯府?」 「正是。」顾淮山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叮嘱道:「永昌侯府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只剩下小郡主孤身一人, 算算年岁也该行及笄之礼了。」 「等等,我们不是查案吗, 去那做什么?」刘韫一头雾水, 转过头看向季霆。 「好生跟着就是了,那么多话。」季霆先一步开口打断, 神情冷漠地加快脚步, 同后面两人拉开距离。 第78页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呢。 刘韫心里犯嘀咕,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压低嗓音凑近顾淮山:「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莫不是和六年前侯府那桩惨案有关?」 顾淮山微微颔首, 眸中满是惋惜,如果当年他能早一步勘破兇杀案,那或许根本不会有第四件惨剧发生,永昌侯府也不会一夜之间,侯爷世子双双毙命。 「还真是?」顾淮山右眼皮突突直跳,心里直打退堂鼓,恍惚间一抬头,永昌侯府已经到了。 曾经辉煌的府邸现下冷清至极,匾额蒙尘,石阶开裂,一眼望去甚至不如皇城中普通的商户。 「这里怎么会破败至此。」季霆喃喃自语,触动了心里的某根弦,再一抬眼,门内已经有小厮探头探脑地迎了出来。 顾淮山和他交涉一番后,小厮领着三人走进侯府,一路来到卧房门口,低声道:「郡主今日晨起不适,所以只能隔着帷幕接待几位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是我等唐突了。」 按常理来说,他们三个成年男子贸然进入郡主闺房,已是大不敬之罪,但那小厮却连连致歉,可见永昌侯府近几年是多么谨小慎微。 刚一推开房门,里面便传来几声似有若无的咳嗽,季霆走在最前面,对屋子里的陈设一览无遗,只能说王公贵族里再找不出比这更简陋的房间了。 「顾大人,你来了。」 隔着厚厚的帷幕,小郡主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不是咳坏了嗓子的缘故,季霆总觉得有些微妙。 顾淮山遥遥一礼,恭敬道:「郡主,今日前来打扰,是有一桩旧事想询问一二。」 「大人只管问便是。」小郡主语气柔和,听着便像是性格温软之人。 顾淮山不愿揭人伤疤,斟酌着语气道:「六年前……侯府那名不速之客,郡主可还有印象?」 「我不记得了,那时我才六岁,见到父亲和弟弟浑身是血,下意识就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小郡主停顿片刻,似是中气不足,嗓音虚无缥缈:「顾大人怎么想起专程来问这个,是皇上的意思吗?」 季霆眉头一皱,上前两步站在帷幕前,阴影笼罩瞬间阻隔了光线,他眯着眼目光如炬,似乎想把帷幕盯出个窟窿,好好看一看那人说话时的表情。 「那,那就不叨扰郡主了」 话说到了这步,顾淮山心知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他找了个託词,想带着二人告退。 但季霆站在那纹丝不动,俨然一副不问出什么誓不罢休的姿态。僵持半晌,他回头瞥了一眼顾淮山,沉声道:「两位大人先回去吧,我还有几件事想要单独向郡主讨教。」 「你,你别胡来。」顾淮山不敢出声,用嘴型警告季霆:「她年幼失怙,身世已经够悽惨了,你别再逼问人家。」 季霆勾起唇角,露出招牌一笑,真诚道:「放心。」 房门轻轻关上,季霆自顾自在房中巡视一圈,最后在一把掉了漆的旧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帷幕后的视线正凝视着他,因此越发不疾不徐地开口: 「郡主这些年过的实在清苦,梳妆檯上竟然连支髮钗都没有,难不成皇上发的俸禄都让下人剋扣了?」 屋内静默了一瞬,数息之后帷幕间传来一声模煳的笑。 「大人误会了,永昌侯府感念皇家恩德,今年已将积蓄尽数送往江南救济灾民。」 「哦……」季霆故意拉长语调,轻笑道:「郡主还真是菩萨心肠。」 「大人过誉了,侯府就剩下我一个,本就用不了多大开销。」 「虽说郡主崇尚节俭,但也不能过于克己。」季霆曲起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状似不经意间提起:「郡主这是生的什么病,可有找大夫瞧过,城中几位名医我都熟悉,不如请来诊治诊治。」 「不用了,我……」 「不用,还是不敢?」 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季霆动作戛然而止,隔着帷幕眨了下眼睛。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郡主嗓音辨不出喜怒,只略带了几分疑惑。 季霆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多年前,我曾听家父提起过,侯府喜得一双儿女,乃是龙凤胎,我当时年纪虽小,却对此事记忆犹新,只因当时参加喜宴,我喜不自胜,抱着刚满月的小世子跌倒,不小心在他手腕上留了一块疤。」 话音未落,帷幕后的唿吸声似乎沉重了几分。 季霆状若未闻,继续道:「老侯爷怕我回家挨揍,便向所有人瞒下了这件事,时隔多年,我原本也记不大清了,不知为何,见到郡主突然又想起来了。」 「……没想到阿沅竟和大人有这样的羁绊。」 帷幕后的人低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他披散着满头乌髮,视线落在衣袖半褪的手腕上,那里赫然存在一道淡红色的疤,像一朵褪了色的红梅。 「世人都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巧合,侥倖活下来的姐姐竟是……」季霄噤声,笑着起身走到帷幕前:「你这几年韬光养晦,除了保全自身,可还有其他目的?」 「我一个身死之人,能有什么目的!」 两人之间的帷幕豁然拉开,少年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布料,喉结上下滚动,眸中隐藏着蚀骨的仇恨。 第79页 他身量刚到季霆下巴,一身白色中衣,漂亮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妖气,如果挽起髮髻说是闺阁小姐也有人信。 季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眼底浮现一丝不忍,抬手替他拉了拉下滑的衣领:「别这样瞪着我,好歹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呵,既然你都看到了,还装什么?」 「我没装,留下也不是为了拆穿你。」季霆摊手,耐心解释道:「我是来查案的,想必这些年你明里暗里也查出不少线索。」 少年嗤笑一声,嗓音沙哑:「季霆,我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该骂你蠢。能猜到我活着,却猜不透我为什么活着?」 季霆脸色微沉,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抿唇不语。 「当年,阿姊扮成了我的模样,想偷偷熘出去看灯会……」 「好阿沅,你乖乖待在姐姐房间里装睡,等姐姐回来给你带甜甜的枣花苏。」 「她就说了这一句,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我心里很不情愿,悄悄地追在她后面,然后……」他哽咽了一瞬,嗓音沙哑道:「然后我就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拿剑……」 季霆眉心一皱,捕捉到了关键:「那把剑长什么样?」 他回过头一笑,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反正和镇国宝剑不一样。」 谁能想到六年前的悬案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季霆瞳孔剧烈震颤,难以置信地冲出永昌侯府。 为什么杀人兇手没有用偷来的宝剑?难道兇手和盗贼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他哥六年前突然终止了查案?他在侯府究竟发现了什么? 太多的疑问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连不断地冒出来,季霆加快了脚步,他必须尽快找到他哥,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光掠过将军府邸,季霆突然停下脚步,愣住一般维持着僵硬的动作。 那个匣子。 六年前的元宵节,失窃案和兇杀案发生的当天,他送给季霄一个来歷不明的匣子。 如果兇手用的不是镇国宝剑,那失窃的剑去哪了,会不会被哪个倒霉蛋不明不白地带走,然后……酿成大祸。 能猜到我活着,却猜不透我为什么活着? 兇手没有对「小郡主」赶尽杀绝,只因她是个女子,根本无法继承爵位。 季霆缓慢地转过头,真相抽茧剥丝般在他眼前浮现。原来,竟然是他亲手将他哥推入深渊! 风,贴着脸颊从耳边唿啸而过,季霆回过神时已经一路跑到宫门口,不远处有个人影渐渐靠近。 他一下子沖了上去,紧紧抱住那人,视线渐渐模煳:「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父亲打你骂你给你下毒……你为什么不解释?」 「???」 何炀顶着三个问号,在门口众多侍卫的目光下,动作僵硬地拍了拍季霆的后背,忍着心里的肉麻诱哄道:「你都知道什么了,告诉我。」 【您这样套路小孩子真的好嘛……】 第047章 六年前永昌侯府出事的当晚, 季老将军携次子奉旨参加宫中夜宴。 无论过去多久,季霆都对那一天记忆犹新。 昏暗的夜色中,他踏上马车, 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爹,我们真不等大哥了吗?」 「嗯。」老将军沉着脸,嘴角耷拉着掀开车帘:「他不去皇宫也好, 反正圣上宣旨也没指名道姓带哪个儿子。」 季霆垂着眼不吭声,暗自郁闷。 他哥究竟去哪了, 留他一个人去应付无聊的宫宴…… 宫宴设在了一处偏殿, 奉旨前来的大臣有很多,但季霆环视四周,没有一个带了家眷。 他一无功名, 二无官职, 穿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便也就越发显眼。 酒过三巡之后,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季霆偷尝了半杯酒,此刻正眼神迷离地独自走神。 邻座的季老将军突然起身, 一掌拍在桌面上, 十足十的力道,震得美酒佳肴齐齐一颤, 季霆没喝完的半杯酒尽数洒了出来。 他迷迷煳煳地跟着站了起来, 耳朵里嗡嗡直响,待到瞳孔聚焦看清楚不远处的人影,脑中倏然清明。 紧接着后背爬满了冷汗, 微醺的脸上一片惨白, 嘴唇嗫嚅:「……哥?」 万籁俱静, 幽深的夜色仿佛化不开的浓墨。 众目睽睽之下,季霄手执镇国宝剑,一步一步向偏殿中的主位逼近,早有禁卫军闻风而动,层层叠叠围在四周,但没有皇上的命令,无人动手。 「你这个逆子,胆敢手持兵刃出人皇宫,还不跪下请罪!」 老将军花白的鬍子抖动,满脸怒容,见季霄无动于衷,转而朝皇帝重重跪下,字字铿锵:「皇上,今日之事是臣教子无方……」 「不必说了。」 皇帝抬起头打断,目光中寻不到一丝破绽,他打量着不远处的季霄,犹如猎户盯着陷入圈套的猎物。 「哥,你在做什么——」 季霆声音嘶哑地喊出了声,他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夺走他哥手上那把要人命的利剑。 可惜他才走了两步,就被季老将军按在地上,他额头抵着冰冷尖锐的石子,挣扎中划出狰狞的伤口,鲜血潺潺模煳了视线。 最后一眼,季霄与他目光交汇,沉重又复杂,而后宝剑「锵」的一声插入地面,季霄单膝跪地,头颅高昂:「臣大逆不道,甘愿伏诛!」 第80页 皇帝唇角微勾,余光朝季家父子扫了一眼,从容道:「先押下去,听候发落。」 轻描淡写几个字,季霄的家世、功名、仕途毁之一旦。 荒谬吗?在座的大臣可是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包括季老将军。 此后经年,这一晚都是季霆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不明白他哥为什么要提剑弒君,为什么最后满含希冀地看他一眼。 「所以……是替我和爹挡下了杀身之祸,对吗?」 季霆站在寥落的将军府门前,单手扣在何炀的肩膀,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时隔多年,再次将不愿提及的往事揭开,和亲手撕开结痂的伤口没有分别。 何炀垂着眼没有立即回答,信息量有些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但季霆似乎曲解他的反应,以为他还执意隐瞒,不肯说出真相,眼角猩红地凑近几分,逼问道:「那天晚上我和爹进宫之后,你是不是回过将军府?是不是打开了……」 「是。」何炀平静地抬起头,给出了答案:「我打开了元宵节灯会那天你给我的匣子。」 季霆唿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 「如你所想,里面正是失窃的镇国宝剑。」不给季霆反应的时间,何炀挥开肩膀上愈发用力的手,神色冷静道:「我从永昌侯府告别顾淮山,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那个时候还浪费时间去找一个莫须有的兇手太蠢了,我只要验证一件事,真相就不攻自破。」何炀轻笑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讽刺:「可惜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呢,季家早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我猜到皇宫早就设好了局,但你和父亲为饵,我能不去?」 最后一句彻底击溃季霆的心理防线,他忍不住弓起身子,泪眼朦胧地去扯何炀的衣袖,妄图得到一丝安慰。 然后何炀轻松地后退半步,面无表情道:「在皇宫还没来得及更衣,我要洗澡,你不走就去传膳吧。」 【唔……我很好奇您怎么知道其中隐情的?】 何炀步履从容地往将军府后院走,听到系统的疑问难得没有嘲讽,只勾唇一笑:我不知道,编出来骗小孩儿的,记得加积分。 【……】 何炀:不过看你的反应我猜得也差不多。 【您可太厉害了。】 穿过一处青灰色的院墙便是后院,何炀站在季霄以前住过的房间门前,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发觉鼻端萦绕着一股熟悉的花香。 他顺着香味回过头,只见院落中央一颗杏树孤零零地立着,满树杏花竞相开放,如此美景他进来时竟然直接忽略了。 【这是攻略对象和季霄一起栽的杏树。】 怪不得。 褚子瑜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何炀放弃了进屋的打算,走到院中杏树底下,随手摘了一片花瓣,放到鼻端轻嗅,一时间那张脸便在脑海中浮现。 然而笑意未达眼底,树干上斑驳交错的痕迹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何炀皱起眉,拨开枝繁叶茂的一侧,只见树干上有数道斧痕,最深的一处足足有三四寸。 【这是……】 系统2.0刚要解释,突然传来季霆的喊声,何炀转过身问:「怎么了?」 季霆不知为何脚步突然一顿,目光触及杏树有些躲闪:「没,就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何炀答得很干脆,扬起下巴点了一下杏树上的斧痕,问:「这是怎么回事?」 季霆一愣:「这……是爹在气头上拿斧子砍的。」 「别避重就轻,他老人家再怎么煳涂也不至于拿一颗树撒气,说重点。」 「哥你真不记得了?」季霆眼神疑惑,揣摩着何炀的态度道:「当今圣上为太子时,是将军府的常客,但有一次不知是哪个下人多嘴,将你们的事偷偷告诉了爹,他一气之下才砍了树。」 「仅仅是砍树这么简单?」何炀不太信,以季老将军的性子动手砍人更正常一点。 季霆摸不准他是明知故问还是故意讽刺,索性也不隐瞒:「当时哥你为了救那颗杏树,拼了命上去阻拦,爹收手不及时,从你右臂上剜下一块肉,树干上溅得都是血。」 何炀挽起袖子,扫了一眼狰狞的伤疤,淡淡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季霆皱起眉,眸中浮现挥之不去的阴霾。 何炀别开眼,不再追问,过去的事他心中已经有了轮廓,这颗杏树、这道伤疤还有融入骨血的剧毒,都证明了季老将军的态度。 但想来讽刺,征战沙场为国尽忠一生的老将,至死都不明白「君心难测」这四个字。 「少将军,门外有人要见你——」 将军府的小厮寻得满头汗,气息不均地说道:「那人穿着官服,看起来像是有急事。」 「人在哪?」何炀问。 「门口候着呢,让他进来也不肯。」 季霆琢磨片刻,抬脚跟在何炀身后,低声道:「八成是顾淮山,我让他从永昌侯府先走一步。」 「嗯。」 何炀心里有数,顾淮山这个时候毫不避讳地找上门,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他们兄弟二人刚露面,顾淮山就急不可待道:「先去皇宫,事情经过路上细说。」 「怎么了?」季霆耐不住性子,率先问道。 第81页 顾淮山重重嘆了一口气:「皇上命人将沈太傅放了。」 「怎么回事,案子不是交给你审理,怎么你成了最后一个知情者?」季霆边走边问。 「我只是奉旨协助查案,最后还是要由皇上定夺。」顾淮山眯起浑浊的双目,嗓音沙哑:「可没想到会这么快……皇上甚至等不及看一眼证据,就已经做出决断。」 季霆眉头紧锁,略带诧异地看向何炀,似乎不明白他安排的人怎么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 「那里是皇宫,他有一两个心腹之人有什么奇怪。」何炀看出季霆的疑问,轻描淡写道:「况且我也没真正断绝他和外界的往来。」 「那现在……」顾淮山哽了一下,犹豫道:「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争取在放人之前阻止这一切。」 「不急。」何炀瞥了一眼门口的小厮,吩咐:「去备马车。」 一盏茶过后,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三人面前。 顾淮山急得冒汗,刚要上车却被何炀不轻不重地按住肩膀:「你们最近不必有所行动,皇宫我一个人去。」 「可是……」季霆抿了下唇,触及何炀的目光,勉强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事已至此,他绝不能让六年前的悲剧重演。 车轮碾过空旷的甬道,直接穿过皇宫正门,无人阻拦。 何炀四平八稳地坐在车厢里,看起来丝毫没有为放虎归山一事心急,系统2.0有着操不完的心,絮絮叨叨地问了一路,都没有得到答覆。 终于在即将下车的前一秒,何炀短促的笑了一声:「你猜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攻略对象吗?背着您擅自把人放了,现在应该感到恐惧。】 推开殿门之后—— 果然,大数据推演得出的结果毫无用处。 何炀捡起静静躺在地上的珊瑚坠子,一路来到挂满帷幔的床前,只见褚子瑜闭着眼面色苍白,整个人陷在一团松软的被子里,无端生出几分脆弱。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床上之人睫毛轻颤,终于在他站定之时倏然睁眼,但漂亮的眸子里找不出一丝畏惧。 「子瑜,为什么把我给你的东西扔了?」 何炀坐在床头,手里把玩着红珊瑚吊坠,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小皇帝,仿佛只要得到的答案不满意,就会立刻露出獠牙咬断他的脖子。 可惜褚子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重新合上双目,语气无波无澜道:「你少瞪我,反正人已经放了。」 何炀嗤笑,单手扯下腰带,匕首滑落至枕边,他和衣上床,从侧面连人带被子一起圈进怀里,下巴抵在褚子瑜柔软的肩窝,恶狠狠道: 「我不能时刻关着你,但可以让你三天下不了床,要不要试试?」 「是吗?」褚子瑜缓缓偏过头,神情一反常态地平静,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臂,环抱住何炀的肩膀,姿态亲昵:「可是我也有办法让你疼。」 何炀心中警铃大作,立即反手扣住他的肩颈,不料褚子瑜还是忍着剧痛拔出匕首,指尖握住刀锋的那一刻,鲜血顺着利刃迅速流淌。 「你看,我的办法奏效了。」他笑容天真又得意。 【恭喜您触发道具使用条件,回忆解锁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12.27正式恢復更新,鞠躬 第048章 这一变故属实在何炀意料之外, 他从未想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解锁剧情。 随着系统提示音脑海中炸开,他的意识消失了一瞬,再一睁眼周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驾——」 少年嗓音清冽, 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没等系统提醒,何炀便敏锐地察觉出当下所处之地,正是小皇帝的记忆。 昏暗的夜色中, 褚子瑜身后只跟着一名侍从,二人快马加鞭从他身边掠过, 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放心, 您不会对记忆中的人产生任何影响,这仅仅是系统合成的一段影像。】 何炀哂笑:「升级2.0之后花样果然多了,还能全息投影。」 【过奖, 系统升级就是为了您有更好的体验。】 何炀轻笑, 无声无息来到褚子瑜的马背上, 双臂环抱他拉住缰绳,后者果然如系统所说毫无察觉。 但耳畔的风声, 褚子瑜冻得僵硬的双手,一切都无比真实。 明知道做什么都是徒劳, 但何炀还是将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 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殿下,已经两个时辰了, 不如休息一下, 天亮再追。」侍卫勒紧缰绳,咬牙劝道。 「不行。」褚子瑜摇了摇头,烈烈北风从他披风里灌进来, 冰冷刺骨:「我一定要在他出关前赶到。」 「赶到有什么用呢, 季霄又不会跟你走。」何炀打了个哈欠, 顺便让系统将周围温度调高点,他可不想看场电影还感冒。 回忆的另一边,负责押送囚车的小队赶了一天路,正围坐在树下烤火。 季霄衣衫单薄,髮丝凌乱,坐在囚车里一动不动。 他身在暗处,看似放松,却一直警惕着周遭的动静,手上栓着铁链早已形同虚设。 不远处的解差们在抱怨押送这份苦差事,干树枝丢进火里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树叶随风簌簌而动。 利箭裹挟着寒风唿啸而来,季霄眉心微蹙,一把攥住箭羽,紧接着数十道寒光星星点点袭来,火光中解差接连倒地。 第82页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布局之人早有准备,季霄坐在囚车里,四周的包围圈逐渐缩小。 突然,马的一声嘶鸣响彻天际,褚子瑜抢走侍卫的佩剑,一下砍断囚车的铁锁。 「你来干什么?」季霄的眼神乱了,疾言厉色地吼道:「滚回去!」 「我来找你要个说法!」褚子瑜脸色冻得青白,环视四周,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紧接着夜空中划过一颗信号弹,变故徒生。 「殿下小心!」随行侍卫瞪大双目,奈何手中没有兵器,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何炀早就转移了阵地,此刻正坐在一旁烤火,不远处的打斗既热闹又精彩,看得他颇有兴致。 「话说我的武力值进度条现在多少了?」 【初始技能目前为0,由于您的积分目前都用来续命,所以不解掉季霄身上的毒,暂时没办法动用武力。】 行吧。 反正不耽误任务进展。 「等一下!」 【怎么了?】 「进度条退后三秒,暂停。」 【……】 何炀站起身,定睛一看,指着为首的黑衣人问:「这是不是那天卖给我珊瑚坠子的胡商?」 【根据部分面部特徵检测,两者确实为同一人。】 「有意思。」何炀轻笑,摩挲着指骨:「勾结胡人暗杀,看来这些人并不是老皇帝派来的。」 「也对,他若想要季霄的命,也不用大费周章布局了。」 画面重新流动,没过多时,那边已经差不多分出了胜负。 黑衣人刀刀致命,完全不顾及褚子瑜的死活,季霄虽然身手不凡,但面对这么多顶尖的高手,还要分神护着褚子瑜,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别处的伤倒还好说,但胸口那个位置……何炀动了动手指,这么些天他感同身受,遭了不少罪,原来癥结是在这儿落下的。 季霄咳了一口血沫,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褚子瑜刚想上前查看,却被染血的剑尖直指咽喉。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季霄撑着一口气,余光扫过追来的皇宫侍卫,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但褚子瑜仍不死心,十指紧攥着披风,质问道:「为什么?」 「你父皇没告诉你吗?」季霄嗤笑,捂着胸口低声道:「我的罪名是谋反,我的目标是皇位。」 「不可能——」褚子瑜瞪大双眼,情不自禁向前,剑尖抵住他的心口,分毫不让,他眼中充斥着迷茫:「你不会这样做的,季霄哥哥……」 「我会!」季霄眼角通红,斩钉截铁道:「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只要我坐上了那个位置,天下都是我的,你也不例外。」 褚子瑜的表情何炀没看真切,但从他抖动的肩膀、嘶哑的呜咽,不难想像他心中的绝望和失望。 原来最让小皇帝痛彻心扉的点在这,竟是季霄亲手种下的因。以季霄的聪明才智定然已经从这场刺杀中察觉了端倪,种种原因驱使下他必须走,而其中的利害关系远不是褚子瑜能懂的。 几秒钟后,系统将何炀的意识抽离。 再次对上褚子瑜的眼睛,何炀怔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小皇帝为什么敢擅自放走沈太傅。 「来人,宣太医!」 何炀按着褚子瑜清瘦的手腕,眼神警告道:「你再这么玩一次,我保证那个老傢伙活不过今晚。」 血珠儿顺着指缝止不住地往下淌,太医上药包扎时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但碍于何炀在场,一个字都没往出蹦,只在离开前交代伤口不要沾水、按时换药等等。 何炀送走太医时看了眼天色,转身走到床前道:「起来用了晚膳再睡。」 小皇帝翻了个身,不作声。 何炀挑起枕边一缕墨发,嗓音低沉温柔:「不饿的话起来陪我下棋吧,现在就寝太早了。」 「你让朕陪你下棋?」小皇帝突然坐起身,髮丝从指尖熘走,他眼神诧异地盯了何炀半晌:「可别后悔。」 一局棋后,小皇帝捏着莹润的棋子脸色晦暗:「你以前都是在哄我玩?」 何炀一怔,看看棋局瞬间明白过来,白子一扔,无辜道:「运气而已,难得赢陛下一次。」 褚子瑜哼笑,表情显然不信。 「再来一局?」何炀问。 「手疼。」小皇帝垂下眼睫,半晌,又抬起头道:「朕要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何炀沉吟不语,自顾自从棋盘上挑拣棋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陛下身体抱恙,近期不宜走动,同样除了太医和臣以外,谢绝见客。」 「你……」 「我什么?」何炀挑眉,手中的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放过那个老傢伙已经是我的底线,从现在开始,你哪儿都不许去。」 「你打算关我一辈子吗?」 「一辈子怎么够,我恨不得生生世世都把你锁在身边。」 - 顾淮山目送将军府的马车走远,心中五味杂陈,转过身一瞧,连季霆也不见了踪影。 其实早在消息传回来那一刻,季霆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哥对皇上的感情十几年如一日,就算表面上做得再绝情,最后也下不去狠手。 皇城水深,关外亦不太平,但有一个人,恰巧两边都有牵扯。 第83页 永昌侯府大门没关,小厮揣着手在门口徘徊,时不时东张西望,形迹可疑。季霆从小厮身侧走来,见状绕到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季大人!」小厮吓了一跳,嗓音提高不少,退后两步拱手道:「郡主吩咐今天晚些落锁,可能会有客人到访,果不其然,把您等来了。」 季霆一笑,语气轻嘲:「你们郡主倒是神机妙算,以后侯府揭不开锅,可以摆摊算命了。」 小厮从容妥当,完全不似之前唯唯诺诺:「大人说笑了,哪有闺阁小姐抛头露面的,里面请。」 侯府韬光养晦,实则藏龙卧虎,季霆也不拆穿,一路跟着小厮来到书房,迎面便瞧见一女子坐在书案旁,侧脸温柔娴静。 「随便坐,我这儿没有茶待客。」 季霆瞥了一眼桌上还冒热气的茶杯,也不计较:「我该称唿你一声郡主呢,还是阿沅?」 握笔的指尖一颤,墨迹玷污了宣纸。 「你第二次登门,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觉得你对我有敌意。」季霆抽出宣纸,目光掠过工整的字迹,心中赞嘆,虽不能和名家相比,但小小年纪已经十分难得。 「别卖关子,有话直说。」小世子扔下毛笔,眼睛里写满了与年纪不符的算计。 季霆折好宣纸放在桌上,抬眼时眸中多了几分认真:「老侯爷的旧部还剩下多少可用之人?」 小世子攥紧掌心,恶狠狠地盯着季霆不语。 「是你让我直说的。」季霆厚着脸皮,毫不掩饰来意,放软语气道:「阿沅,小孩子就该读书写字,有些事情需要大人来做。」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啊。」季霆轻咳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开玩笑的,我们两家从前也算世交,又同是六年前的牺牲品,我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就不会让我哥重蹈覆辙。」 小世子垂眸思忖片刻,突然抬起头,冷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 季霆不自觉绷紧身体,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你说。」 「我把父亲的人给你,你替我杀了当朝皇帝,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12.27不见不散,再次诈尸的作者哭着说道。 第049章 季霆沉吟片刻, 轻笑着抬眸:「这事儿倒不难办,可是我不懂,皇上登基之后, 并未再为难永昌侯府,你为何非要治他于死地呢?」 「你在跟我讲道理?」小世子双手撑着桌沿站起身,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一开口嗓音嘶哑:「我全家枉死又是什么道理?」 季霆一时语塞,抿唇不答。 小世子绕过桌案, 扯着衣襟嘴唇发抖:「我整天打扮成这副样子, 活在阴暗腌臜的角落里,你们让我放下仇恨……凭什么?」 季霆心事重重地回到将军府时,夜幕已深, 一推开门难得见院内灯火通明。 随手招来个小厮一问, 才知道他哥今晚在家, 自从老将军离世后,将军府门庭之冷清不亚于永昌侯府。 季霆眉目舒展几分, 问道:「我哥他睡下了吗?」 「还没有,少将军吩咐我备些酒菜, 说要赏月。」 何炀本人并没有那个闲情逸緻, 不过是摆好鸿门宴等傻弟弟回来,然而, 酒菜还没上桌, 人已经来了。 「哥,你的旧伤还疼吗?」 季霆挑了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坐在何炀对面, 眼神温顺。 事实上捅破所有真相之后, 他们兄弟之间所面临的问题无一不尖锐棘手, 但何炀却勾唇一笑,将沉重的情绪一带而过:「疼习惯了,不碰就没事儿。」 季霆垂下眼睫,心一横刚要开口,下人却端着酒菜走进凉亭,正好打住话茬儿。 有些事情一旦被打断,就失去了再次开口的决心,季霆默不作声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不一会儿脸上便浮现绯红。 何炀依旧闲适从容,神色清明,四十五度角仰望皎洁的月色。 系统忍不住催促。 【您再不办正事,那边傻弟弟快要自己把自己喝倒了。】 何炀轻嘆一声,晃了晃酒壶:「你把我珍藏的陈酿喝完了,我喝什么?」 「……唔,才不是。」季霆已经醉意朦胧,撑着下巴盯着何炀道:「这就是寻常酒肆里卖的女儿红,哥你最会骗人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嗯,看来还没醉。」何炀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季霆甩了甩头,勉强找回几分清醒,撑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何炀身后,像儿时一样趴在他耳边,小声问:「哥,我要是有一天做了让你难过的事,你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何炀转过头,目光在咫尺间交汇,季霆突然无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要看是什么事。」何炀语气平静,拎着季霆的衣领将他扔回椅子上:「你自作主张杀了韩烨,我追究你了吗?」 「他该死——」季霆借酒撒泼,委屈巴巴地瞧着何炀:「哥,我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 何炀不为所动,眼神警告:「我最后说一次,你听清楚了,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诶,只是这样?】 系统忍不住发出疑问,何炀一脸冷漠:你以为怎样? 第84页 【命令他,或者像您以前一样哄骗他?】 何炀低头瞥了一眼彻底醉倒过去的季霆,冷笑:你不懂,这种时候我越是阻止,他才越是要坚持。 【原来……如此。】 系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卡顿,何炀担心它会在自己脑子里短路冒烟,解释道: 「沈太傅侥倖从牢里逃出升天,必然自乱阵脚,急着求背后主使的下一步指示,我要做的很简单,顺水推舟帮他们制造个机会。」 如意客栈,天字号房 窗外佝偻的人影映在窗户上,随着烛火摇曳,影子不断拉长。 敲门声极其短促,透露出来人焦躁的心情,半晌,屋内终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房门打开,一名商人打扮的胡人正坐在椅子上,身后立着一个手持弯刀的面具人。 沈太傅每次都会被面具上狰狞的花纹吓一跳,但这次他来不及表现,急匆匆地跪到胡商脚边,压低嗓音哀求道:「小可汗,季霄现在已经控制了皇宫内外,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得救救我啊。」 「拿开你的爪子。」被唤做小可汗的男人眼皮都不抬,结实粗壮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腿上,嗓音低沉浑厚。 沈太傅不敢造次,乖乖退了些许距离,眼巴巴地望着头上的人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听从小可汗的安排,不敢有半点懈怠,难不成小可汗打算言而无信?」 「急什么?」小可汗嗤笑,轻蔑地低头俯视着地上的人,目光如同看待蝼蚁:「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能说会道。」 沈太傅更急了,额头上冒出虚汗,战战兢兢道:「那是因为皇上下令,我才能侥倖从牢里出来。」 「哈哈哈……当年那个孩子竟然如此相信你。」 小可汗笑声讽刺,话音一转:「既如此,你更不能辜负他的信任,皇帝被困在了宫里,只要你拿到指挥皇城内卫军的令牌,就算师出有名,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答应你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沈太傅双目放光,眼神贪婪,激动道:「多年筹谋,成败在此一举,提前恭喜小可汗!」 房门开合,室内恢復寂静,一直默不作声地面具人观察着小可汗的神情开口道:「您还有什么疑虑吗?那个老傢伙不可信?」 「不,有欲望的人最易操控,他不会在最后关头背叛我。」 「那是因为……」面具人侧过身子,语气不解。 小可汗皱起眉,回忆道:「我与季霄在关外交战多年,那次街头偶然相遇,我以为他后续一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他似乎完全没认出我,此事实在太过蹊跷。」 「那让属下前去刺探一番,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小可汗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亲自去。」 翌日 将军府收到一份拜帖,季霆宿醉未醒,下人便送到了何炀手上。 「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 何炀一目十行,面色看不出端倪。 小厮俯首答道:「那人倒没说什么,只是备了轿辇,现在还等在门口。」 「知道了。」何炀随手将拜帖搁在案上,起身往门外走去,踏出门槛前又转身叮嘱道:「我出去的事不必知会季霆。」 「是,少将军。」 【您把拜帖落下了,季霆醒来必然能猜到行踪。】 系统好心提醒,何炀不为所动:嗯,我故意的。 拜帖是以户部尚书刘韫的名义送来的,字迹印鑑都没问题,内容更是平平无奇,只说有事相商老地方一叙。 处事圆滑,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如果不是来的时机太微妙,何炀八成就信了。 刘韫不是顾淮山,他在官场周旋多年,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嗅觉最是敏锐,现在皇城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他即便掌握了什么消息也会装作不知,更别说堂而皇之地往这送拜帖。 【所以这就是您昨晚说的『机会』?】 何炀默默打了个响指,赞嘆道:不容易,居然猜对了一次。不过他们做得如此明显只是第一道考验,我这齣戏还得继续演到底。 【顺水推舟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您现在没有自保之力,万一沈家的背后主使痛下杀手,岂不是……】 何炀镇定自若地掀开轿帘,随着轿辇晃动的频率开始闭目养神:所以我给季霆留了线索,希望他能及时救下他哥。 【……】 系统憋了半天,原地自闭,何炀脑子里也清净下来。其实他的行动十分冒险,只要其中一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用更稳妥的应对之策,他可以直接忽视这个陷阱,按原计划布局,只是对方有所察觉就很难再斩草除根,季霄这么多年的筹谋也会功亏一篑。 「在我仅剩的日子里,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何炀喟嘆,勾起唇角,自言自语道。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市井之声渐渐消失,一股不易察觉的异香从悬挂着的香囊周围扩散,何炀百无聊赖地取下来一看,做工甚是精良。 【这是一种胡人秘制的香料,会在短时间内令人武功全失。】 「可惜了,对我没用。」 【确实,您现在武力值为零。】 系统话音刚落,轿辇一阵颠簸。 何炀掀开帘子,四周绿竹环绕,看起来已经出了皇城。 第85页 不远处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手中弯刀闪着寒光,迅勐无比,转瞬间来到眼前。 这一看就是顶尖的杀手,不走流程,目的就是一击毙命,何炀侧身闪避,翻出窗外,惊险万分地躲过两招,紧接着耳边就传来马蹄声。 【救兵来了。】 「哥——」 季霆骑在马上,弯弓搭箭,刚好在弯刀划破何炀喉咙的前一秒,射穿了黑衣人的手腕。 季霆刚要乘胜追击,一个商队恰好在此时路过,马车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烟尘滚滚而来,正好挡住去路,停下后一个胡商探出头粗声询问道:「怎么回事,需要帮忙报官吗?」 何炀摇了摇头,神情看起来有些狼狈:「不用,多谢。」 「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季霆放心不下,下马来到他身旁,急吼吼问道:「刚才怎么不反击呢,我再晚来一点儿就出事了。」 「香囊里有人动了手脚。」何炀按着胸口,脸色异常苍白。 季霆心急如焚,但碍于外人在场,沉着脸道:「先回去再说。」 胡商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脸色一变,热心地上前搀扶:「我这齣城进货,正好有马车,不如我捎你们一程吧。」 季霆抿着嘴唇,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刚要开口拒绝,却被何炀一把攥住手腕,力道不轻。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何炀转过头,和善地沖胡商一笑:「不知阁下如何称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九点见~ 补发圣诞节红包,留评都有,么么~ 第050章 「入乡随俗, 我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字,常绍。」 「在下季霄,这位是胞弟, 季霆。」 何炀毫不隐瞒地透露姓名,引得季霆轻轻皱起眉,常绍似乎也有些讶异, 不过转眼间就换成热络的笑意。 「看二位衣着不凡,身手了得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何炀刚要回答, 突然按着胸口咳了两声, 嘴角渗出殷红的血迹,季霆见状脸色大变,惶急地掏出药瓶, 递到他掌心, 眼神掩饰不住担忧。 目睹这一切的常绍心中有了计较, 面色却丝毫不显,只关切道:「没事吧, 再坚持一下,到了城中赶紧找个医馆看看。」 「不必, 我这毛病寻常大夫看不了。」何炀吞下药丸, 随手把瓶子丢回给季霆,转头道:「能活几天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多谢常绍兄好意。」 常绍眯了眯眼, 琥珀色的瞳仁倒映出何炀苍白的脸色,更深层的地方蒙着怀疑的光:「年纪轻轻哪能说丧气话,我在城中认识一位名医, 两位随我见一见?」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何炀撑着额头, 嘴角勾起一抹笑, 余光瞥了一眼季霆,后者担忧之色稍减。 马车缓缓停在闹市,常绍领着二人走进一家医馆,伙计一见到常绍立马站起身迎了上来,恭敬道:「几位看病还是抓药?」 「郑大夫在不在?我带了个朋友找他看病。」 「在在,你们跟我来。」 何炀神色坦然地跟了进去,看似毫无戒备。 郑大夫指尖搭在他腕上良久,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眼睛看着何炀,话却像是说给站在一旁的常绍听的: 「毒已入肺腑,沉疴难愈,老朽也无力回天。」 「无妨,我早就知晓此事。」何炀目光掠过常绍难以置信的脸色,不做停留:「季霆,取些诊金给郑大夫。」 常绍回过神,两道眉毛依旧拧着,阻拦道:「我与郑大夫是旧相识,不用客气。」 「那多不好意思。」何炀站起身,一路走来药力已经起效,他瞥了眼窗外的太阳,提议道:「不如去凤鸣楼喝一杯,总觉得与常绍兄特别投缘。」 「改日吧,现在我这一车货还没安置。」常绍先一步跨出医馆,回过身道:「下次若是再碰见,定与季兄坐下来好好喝一杯,」 「好。」季霄拱手一礼,做足了场面。 告别常绍,走到四下无人处,季霆终于忍不住开口:「哥,那个人是谁?」 何炀挑了下眉,轻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是谁要杀我。」 「谁要杀你?谁送的拜帖?那个人是谁?」 季霆脸皱成一团,他早上醒来头疼得要命,刚洗漱完就看见桌上的拜帖,察觉不对立即快马加鞭追了上去,幸亏没出大事。 何炀单手搭在他肩膀上,神情严肃且神秘:「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季霆眉头紧锁,侧头靠近几分,只听何炀轻嘆一声,嘀咕道:「怎么还这么傻。」 「我饿了,找家酒楼边吃边说。」 「……」 - 午时刚过,御膳房的太监排着长队在皇帝寝宫外候着,头顶的太阳灼热刺目,却没人敢出声抱怨。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上面吩咐过,皇上养病期间任何人不得以探视为名打扰,其余日常饮食起居一切照旧。 但皇上不命人传膳,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放人进去。 为首的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前商量道:「劳烦大人进去通传一声,许是皇上忙于国事忘了时辰。」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其中一个转身进了寝殿。 不到一会儿,他脸色僵硬地走了出来,摇头道:「皇上说今日不用午膳。」 第86页 「这……」太监嗓音一哽,揣着手不知所措,眼底渐渐浮现焦急之色:「不用午膳怎么行……我的意思是说季将军有吩咐在先,若是皇上出了什么问题,你我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侍卫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我带人将午膳送进去,季将军追究起来也好有个交待。」 侍卫皱起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些时日何炀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大小事宜都直接请示,可是现在…… 「送进去吧,动作要快。」 「好,好。」 御膳房的一众宫人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踏进寝宫。 褚子瑜正坐在案前批奏摺,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悦地抬起头,声音冷冽:「朕说了不用午膳……」 「皇上——」 为首的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至褚子瑜身前,声泪俱下道:「这些日子您受苦了,沈太傅寝食难安,日夜担忧您的处境。」 「老师……他最近身体还好吗?」小皇帝睫毛轻颤,动了真感情。 「太傅大人年事已高,从牢里出来就大病了一场。」太监回头瞥了一眼门外,压低嗓音道:「现在形势紧迫,奴才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目的就是替太傅大人传句话。」 褚子瑜眉头一紧,指尖轻颤,艰难地问:「老师,他说了什么?」 「季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此番从边关回来,就是要搅弄风云,皇上切不可心软,继续听之任之,否则必遭大祸,届时朝堂不稳,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他……」小皇帝闭上了眼,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微哑仿佛背负着极大的痛苦:「朕不会放过他的。」 「若皇上心意已决,沈太傅必会尽心筹谋,只是皇城中的内卫军只听令牌调遣……」 小皇帝睁开眼,眸中沉淀着未知的情绪,没有立即接话。 太监心一横,两手交叠叩首道:「皇上可知那季霄现在何处,宫外探子刚传来消息,他出现在城中医馆,身边跟着一个身份成迷的胡人。」 「那家医馆早在大理寺的监视范围内,很有可能是胡人暗中联络的驿站,这其中利害关系已经令人髮指……」 「够了。」小皇帝轻叱,眼角浮现猩红,他低头扯下腰间挂着的令牌,指尖轻轻摩挲,半晌,径直扔到地上,如同一道染血的催命符,一旦决定就没有回头路。 太监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清,眼前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底下的人神情激动,嘴唇一开一合语速飞快,直到最后叩首起身退出门外,褚子瑜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身体被剧烈的痛苦裹挟,止不住的痉挛颤抖,最后扶着桌角忍不住干呕。 六年前他跪在地上,求父皇饶季霄一命,六年后他坐上皇位,却亲自下令要季霄的命。 可能,这就是躲不开、绕不过的宿命。 那边太监拿到令牌,眼神难掩喜色,他来到宫中一处角门,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宫门口侍卫模样的男人走来,两人飞快交换几句耳语,之后太监将令牌递了出去。 前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侍卫出了宫门,太监刚要往回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白帕捂住口鼻,没有过多挣扎,太监就失去了意识,两条腿在地上拖出一道印记。 几经辗转令牌送到时,沈太傅正在府中踱步,见到来人一把攥住衣领,神色紧张地问:「怎么样?得手了吗?」 「拿,拿到了。」 来人从袖子里掏出令牌,沈太傅眼中的光芒顿时大盛,欲望之火熊熊燃烧。 他一把夺过令牌,银色坚硬的金属质地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沈太傅用力合上手指,哪怕指骨断裂都不能让他松开一分一毫。 「这么多年了,终于让我抓住机会,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权利真的会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吗? 沈怡萱大睁着双眼,死死捂住口鼻,甚至不敢泄露一丝微不足道的唿吸声。 她已经有了答案,正因如此,心跳如擂鼓。 先离开这里。 她端着热腾腾的糕点,浑身如坠冰窟。 贴身丫鬟见她魂不守舍,小心翼翼接过手中托盘,问道:「小姐,怎么了?糕点不合老爷的心意吗?」 「不,不是。」沈怡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浮现果决之色,她一把攥住丫鬟的手,神色紧张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傍晚前回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杨家小姐约我赏湖游玩,其他一概不许提。」 「是。」丫鬟怯怯地应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沈怡萱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何炀在酒楼大致跟季霆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略过他的计划不提,只着重挑明了常绍的身份,也就是他在关外交战多年的对手,胡人的小可汗。 「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霆汗毛倒立,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咬牙切齿道:「真不明白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何炀但笑不语,刚端起酒杯,却被对面伸出的手打断,季霆按住他的手腕,神情严肃:「旧伤復发,不宜饮酒。」 「行。」何炀认命地放下酒杯,开始吃菜,一个时辰之后,他放下筷子喊道:「结帐。」 第87页 「来了!」店小二笑脸迎上来,只见何炀下巴一指对面。 「他结帐。」 「……」 季霆掏钱付了帐,仍心有不甘,刚要开口,何炀先一步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再说一次我的事情你不用插手,相信我,最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哥,你真的知道什么才是我满意的结果吗?」季霆仰起头,眸色幽深:「不是父亲的遗志,而是你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天九点见,么~ 第051章 「大人, 烦请进去通传一声,我真的有急事要见皇上。」 沈怡萱被侍卫拦在皇帝寝宫外,眼神焦急, 如果不是顾及世家小姐的修养和礼仪,她怕是要奋不顾身直接闯进去。 但负责看守的侍卫毫不怜香惜玉,杵在门前一动不动:「不行, 皇上养病期间一切闲杂人等都不许探视,沈小姐还是请回吧。」 沈怡萱快急哭了, 嗓音带了一丝哽咽:「我真的……真的有要紧的事。」 「沈小姐有什么事在下可以代为转达, 但放您进去绝对不行,季将军的命令不能违抗。」 「我……」沈怡萱低下头,手指死死绞着帕子,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何炀从酒楼离开前交待季霆回府办一件事, 随后一个人踱步到皇宫, 老远便瞧见眼前这一幕,轻挑了下眉: 「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她上次因为沈太傅入狱来闹过一次, 被您点醒之后安分不少,现在人已经出狱了, 又是来做什么?】 何炀眯起眼, 走到寝殿门前打量一圈,视线落到看守的侍卫身上, 后者立马抱拳, 齐齐颔首:「季将军。」 沈怡萱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眼神错愕。 何炀微微点头,语气轻描淡写地问侍卫:「怎么回事?」 领头的人头压得更低, 肃然道:「回将军, 沈小姐纠缠不休, 说有要事面见皇上。」 「有事?」何炀微微偏头,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嗤笑道:「还有什么事,莫不是沈小姐还不死心?」 「岂敢。」沈怡萱微微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向何炀:「皇宫内外守卫森严,应该都是将军的意思?」 「嗯,是我安排的,皇上养病期间不希望有人打扰。」何炀答道。 沈怡萱莫名一笑,转过身幽幽嘆道:「可惜这看似周密的部署,却也只能防住我一个小小女子。」 何炀不为所动,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什么意思?」 「季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多么密不透风的墙,都防不住有心人的眼睛和耳朵,总会有可乘之机。」 何炀忍不住笑出声,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赞扬道:「沈小姐不愧是皇城第一才女,说话跟作诗一样,我一介武夫实在是听不懂。」 「季霄你……」沈怡萱没想到何炀会揣着明白装煳涂,一时间有些焦急,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她的本意是在父亲铸成大错前阻止这一切,大事化小,最好能将功折罪保全沈家上下的性命,但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这个机会。 「沈小姐许久未曾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想念得紧,于是多留沈小姐在宫中住几日,沈小姐应该不会不愿意吧。」何炀脸色如常地编着瞎话,语气甚至称得上和善。 但沈怡萱心头却一凉,眼睛里充斥着绝望:「你不愿意给沈家留一条活路?」 「不愿意。」何炀凑近几分,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沈怡萱头上,沉声道:「你父亲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难道不清楚吗?他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你都知道?」沈怡萱一惊,后背生出一阵凉意:「你怎么可能……」 「冤有头债有主,沈小姐不插手,沈氏一族性命无虞。」 何炀不打算多费口舌,后退半步吩咐道:「来人,送沈小姐下去休息。」 「是。」 解决完找上门来的麻烦,何炀理所当然走进皇帝寝宫,在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他能轻易把规则踏在脚下,摘掉所有不受控制的麻烦,只有一个人,他没办法简单粗暴地如此对待。 桌案上的奏摺摞成小山高,褚子瑜拿着笔埋头坐在其间,瘦削的肩胛骨随着动作起伏,漂亮的形状轻而易举便会引人遐想。 何炀移开目光,摆在一旁的午膳原封不动,偌大的寝殿内只有奏摺翻动的沙沙声。 「子瑜,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故意提高嗓音,试图引起注意,但坐在案前的人连头都不抬,继续自顾自地执笔写着什么。 何炀虽然限制了他的行动,但并不干涉他处理政务,顶多将小皇帝批完的奏摺再过一遍。 见此举毫无用处,何炀也不打扰,默默找了一本书坐在一旁消磨时间。 午后的阳光收敛锋芒,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褚子瑜合上最后一本奏摺,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抬头雕刻着清荷的茶盏递到眼前。 何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修长的手指托着精緻的瓷器,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现在肯歇一歇了。」何炀轻笑,睫毛低垂俯视着桌案,漫不经心道:「一群老傢伙的车轱辘话,也值得你认真去看?」 小皇帝接过茶盏放在案上,指尖搭着温热的边缘,这样炎热的天气,宫人只会准备凉茶,这是谁特意吩咐的一目了然。 第88页 「朕是一国之君,批阅奏摺是我的责任,即使我不情愿做的事情,也必须顾全大局。」 「嗯嗯嗯,子瑜励志要当明君。」何炀连连点头,这话他听了不止一遍,耳朵都快起茧了。 见他毫无防备地转身,褚子瑜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满口甜香,衬得心里愈发苦涩。 「怎么了,不合口味?」何炀听见茶盏磕碰桌案的声音,回过身问。 「没有。」褚子瑜不自然地别开眼,睫毛轻轻颤动,低声道:「只是有些饿了,你用过午膳了吗?」 【攻略对象隐晦地向您发出约饭邀请,请作答。】 「没有。」何炀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真诚而不做作:「早上收到个拜帖,结果差点儿命丧黄泉,子瑜,我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褚子瑜眼皮微动,一言不发地隐去眸中情绪,如果不是接到线人传来的消息,他可能就信了。 「吃饭吧。」 「这些送来有些时辰了,不如让下人拿去热热。」 何炀目光落在没了热气的菜餚上,他已经吃过了,主要还是考虑到小皇帝。 「不用,你吃不惯让他们重做几道菜吧,御厨房做酒酿糰子、八宝鸭很拿手……」 褚子瑜话音一顿,眉头紧锁,神情带了几分后悔。 何炀整理了一下衣摆,从容入座,状似不经意间点破:「原来陛下百忙之中还记得臣的喜好,真是荣幸之至。」 小皇帝脸色一变,筷子「啪」的一声按在桌上,看起来气得不轻。 「玩笑而已,怎么动真格的了」何炀憋不住笑,揉着太阳穴哄道:「我们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乖,吃完饭有东西要送给你。」 不知道那句话刺激到小皇帝的神经,他满身戾气突然缓和下来,眼睛里瀰漫着挥之不去的悲凉。 何炀对他变脸的能力感到十分讶异,不过这种情况很符合他目前要走的怀柔路线。 怎么说呢,走之前肯定要留下一点纪念,让他时刻都能看得见。 一顿饭吃到末尾,外面突然响起锣鼓喧天的吵闹声,小皇帝久居深宫八百年没听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无所适从地看向何炀。 何炀站起身,沖他一笑,紧接着殿门外走来满身泥土的季霆。 「臣,参见皇上。」 他行了一礼,跪下时周身溅起一阵尘土,何炀不动声色地横向挪了两步,轻咳了两声,换来季霆更加幽怨的眼神。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小皇帝皱起眉,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和小时候季霄送给他集市上新奇的物件儿一模一样。 「陛下稍等片刻,等宫人布置完毕,您再移步。」 季霆恭敬地走到何炀身侧,微微低着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哥,多谢你有这种好事还想着我,下次别了。」 「站得离我远点,谢谢。」何炀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礼貌地说道。 季霆咬牙切齿,转过头目光落到褚子瑜身上,一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 这是一个好机会,杀了当朝皇帝,他就能得到永昌侯府的兵力,就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就不用再像六年前那样无能为力…… 「季大人,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殿外有人禀报,何炀替季霆应了一声,抬步走到褚子瑜跟前,伸出手道:「走,跟我去看看。」 小皇帝瞥了一眼那只手,眼神在掌心停了几秒,克制地收回目光:「带路。」 何炀知道他当着别人的面放不下身段,垂下手借着宽大繁复的衣袖,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间悄然分享彼此的温度。 季霆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沉重。 寝殿后的小花园里围了不少人,有宫女太监,也有打着赤膊的壮汉,人多口杂一人一句场面就嘈杂了起来。 然而何炀和小皇帝一现身,瞬间鸦雀无声,噼里啪啦跪了一地人,原本被遮挡的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褚子瑜怔在原地,不错眼珠的盯着前方枝繁叶茂的杏树,说不出话来。 何炀轻咳一声,沉声道:「都下去领赏吧。」 「是。」众人低着头应声,纷纷离去。 「我请了城中最好的花匠,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它移到这里。」何炀低头凑近几分,耳语道:「喜欢吗?」 「喜欢,但他还能活吗?」褚子瑜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像是在透过这棵承载着别样意义的杏树告别。 「移栽的过程很小心,好好照顾应该能活。」何炀点了点头,完全没在意身后渐渐逼近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天九点见~ 第052章 【警告!!!攻略对象生命安全即将受到威胁, 请立即採取措施……】 何炀眉头紧锁,下意识拽住褚子瑜的手,后者一个踉跄撞进他怀里。 季霆勐然停下脚步, 眼神惊恐地对上何炀冰冷的目光,袖中的寒光迅速消失不见。 「季霄!」褚子瑜全程一无所知,恼怒地站起身, 眼尾通红。 何炀扣着他的腰,无赖一笑, 余光饱含警告地剜了季霆一眼。 一场危机无形之中化解, 季霆低着头退后半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何炀送小皇帝回寝宫后,嗓音冰冷:「跟我出来。」 第89页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季霆抿了下唇, 目光扫过褚子瑜时闪过一丝犹豫, 片刻后还是认命地跟上何炀的脚步。 从皇宫到闹市,一路上何炀半个字都没说, 季霆跟在身后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很明显能感觉到, 他哥此刻非常生气。 何炀拐进一个废弃的小巷子里, 停步转身,猝不及防回头狠狠给了季霆一拳, 扯着他的衣领掼在粗粝的砖墙上。 季霆痛苦地闷哼一声, 后脑磕到砖块,眼冒金星地求饶道:「哥,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 别打了。」 「下次还敢吗, 嗯?」何炀手上撤了些力道,脸色阴沉:「我记得警告过你不止一次,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季霆喉结滚动,胸膛上下起伏,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他舔了下嘴角,疼得轻嘶了一声,哑声道:「就算你今天打死我我也要说,哥,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这皇城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何炀松开他的衣领,偏过头,窄巷外恰巧经过一队人马,个个手持兵器,看装束打扮无疑是皇室的内卫军。 季霆揉了揉脑袋,怒其不争道:「你对这些视若无睹,整天把心思花在褚子瑜身上,吃的、喝的、玩的……这些琐碎小事,但他有看出你的好吗?念着往日情分的人只有你自己。」 「说够了?」何炀挑了下眉,神色无异。 「没说够。」季霆快步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脸道:「我是你亲弟弟,你竟然下狠手揍我。」 何炀忍不住勾唇一笑,轻拍了一下他的脸,威胁道:「再有下次,哥送你一只猪头。」 「……」 永昌侯府 「哈哈哈哈哈……」 「差不多得了,你都笑了快一盏茶的时间了。」季霆端着瓷碗,水面上漂着一只水煮蛋,已经剥了壳,泛着莹白的光泽。 小世子抹了把笑出的眼泪,浑身脱力地伏在桌子上,问道:「所以你怎么不打回去,难道是因为打不过?」 季霆眉心一蹙,放下瓷碗,轻笑道:「我哥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还手,我这条命和这么多年在皇城里的逍遥日子,都是我哥那一身伤病换来的。」 「也是。」小世子嗤笑,歪着头讽刺道:「如果不是季霄自己扛下了当年的罪,将军府和我们侯府的下场并无两样。」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这一身伤就是证据,虽然还没成功,但这事也不能急在一朝一夕,我拿出了我的诚意,你呢?」 小世子眼睛一转,朱红色的罗裙衬得他多了几分娇俏:「我可以答应你,但事成之后你如果不想履行承诺,就别怪我亲自动手。」 「一言为定。」 季霆答应得十分爽快,事态紧急,他顾不上什么后果。 全城都在紧锣密鼓的部署,一股肃杀之感悄无声息地蔓延,另一边胡人的小可汗也在集结人马,等着同沈太傅里应外合。 无论身在明处还是暗处,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傍晚的皇城,透露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只有何炀,明明处于旋涡的中央,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在城中四处闲逛。 事实上,他也算是有目的的闲逛。 「能不能帮我定位一下全城最好的铁匠铺。」 【可以,不过您这个时候找铁匠铺干什么?】 何炀:这个世界任务差不多该结束了,临走前送他一个纪念。 【系统友情提示:您不可以违反本世界的既定法则,如不属于本世界的语言、行为、物品、信息等,以上均会引起崩坏。】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规则?」何炀心里产生一丝警觉,问道。 【系统升级至2.0后生成的规则。】 「我要留的东西不违反规则。」 何炀顺着定位坐标很快找到铁匠铺,门口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正在打铁,烧得通红的铁片一锤砸下去火星四溅。 见有人靠近,铁匠停了动作,粗声粗气地招唿道:「站远点儿。」 何炀点了点头,往后挪了几步,饶有兴致地看铁匠打铁,看形状应该是锄头一类的农具。 「看起来这些年百姓的生活尚且算是安定,他是个仁君。」 何炀正有所感慨,身后忽然走出来个人,体型高大壮硕,正是城外遇见那名胡商,也是胡人的小可汗。 「季兄,我们又见面了。」 「好巧。」何炀笑得从容,对于常绍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上次匆匆一别,说有缘再见,才隔这么久就又遇上了,看来确实缘分不浅。」 常绍避而不谈派人跟踪的事,闲聊道:「季兄来这是有些事吗?」 「嗯,确实有一件事。」何炀表情认真,心里却忍不住轻嗤:原来是好奇我的动向,怕影响明天的计划才现身试探。 「哦?方便说来听听吗?」常绍颇有兴致地追问道。 何炀神色复杂,低头轻笑:「我的心上人曾经送给我一件礼物,但被我不小心损坏了边角,特来此处修缮。」 「……就,就为这事?」常绍巧舌如簧,难得有接不上话的一天,满脸写着怀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不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何炀从腰间掏出那把佩戴了许久的匕首,转头笑问:「常绍兄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尚绍一脸鄙夷,嘴角抽搐地勉强附和道:「我猜季兄的心上人一定是一位贤惠的姑娘。」 第90页 「错了,他是一个爱撒娇生气又小心眼的……男人。」何炀表情自然,语气毫无异常,仿佛违背纲常伦理的行为并没什么值得避讳的。 常绍条件反射地退后两步,反应过来后又同手同脚地上前半步,语气尽量自然地说道:「那,确实挺好。」 何炀:噁心不死你。 常绍:我现在在哪?我为什么要来走这一趟? 送走不速之客后,铁匠手上的活儿也差不多收尾,他抓过搭在脖子上的布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起头问何炀:「你要修什么?」 这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但看向何炀的目光并无异样。 「一把匕首。」何炀双手递了上去,以示珍重。 铁匠接过来检查了一下,点头道:「能修,你急着要吗?」 「最好明天之前。」何炀思忖片刻,补充道:「另外我还想刻一个字。」 「那你进来等着吧,我弄好给你。」 翌日清晨 伺候盥洗的小太监偷偷递给皇上一张纸条,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垂手侍立。 褚子瑜打开一看,白纸黑字写着——一切准备就绪,落款是一个沈字。 纸条在掌心揉碎,刺痛了神经,他哑声吩咐道:「来人,请季将军入宫一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传召季霄进宫,也是最后一次。 何炀揣着匕首走到皇宫门口,恰巧碰上传召的太监,两人一路来到寝宫却被侍卫告知,褚子瑜一早就去了御花园。 现在早已不是杏花盛开的季节,繁茂的枝叶也因为贸然动土移植而显得无精打采,何炀远远瞧见树下石桌旁坐了一个人,未束髮冠,一头青丝披散在颈侧。 「子瑜,你找我有事?」何炀坐到对面的石凳上,目光往下一瞥,桌上黑白棋子摆着一副残局。 小皇帝朝身后的宫人挥了挥手,众人无声退下,杏树旁只剩下他们两人。 「陪我下完这局棋如何?」小皇帝执起白子,低垂着眉眼看向棋盘,思索片刻道:「今日我一定要真正赢你一次。」 「那为何要摆一副残局?」何炀抓起一把黑子,指尖微动,任一颗颗棋子落回棋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因为……」褚子瑜嗓音一颤,语气克制道:「已经不能重头开始了。」 何炀哼笑,抬手指尖穿过他鬓边的墨发,捻下一根细小的枯藤放在掌心,调侃道:「这个季节子瑜就开始伤春悲秋了?」 「也罢,难得你有兴致,我就陪你玩一局。」何炀理了一下袖子,一抬头见小皇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禁无奈一笑:「又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杏花?」 「没什么,开始吧。」小皇帝率先落下一子,颇有几分不顾一切的决绝。 何炀看破不说破,黑子紧紧咬着白子不放,棋盘上你来我往硝烟瀰漫,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我昨晚在铁匠铺等了半宿,等会儿给你样东西。」 「什么?」褚子瑜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心不在焉地问道。 他的棋艺比起何炀确实略逊一筹,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打破不了僵局。 何炀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撑着额头笑道:「下完这局棋就告诉你。」 小皇帝不做声,攥着最后一枚棋子冥思苦想,时间在这一刻流动极慢,几乎趋近于静止,微风撩起髮丝,何炀伸出手—— 「啪。」落子无悔。 一缕青丝划过何炀指尖,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逼近,身披戎装的内卫军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正是沈太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天九点见~ 第053章 「逆贼季霄,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沈太傅远远指着何炀,在一堆精兵的簇拥下气势十足,活像一只招摇的山鸡。 「可惜了, 我的东西还没送出去。」何炀偏过头,视线停留在小皇帝落下的最后一颗棋子上,口中嘆着惋惜, 嘴角却挂着笑意:「子瑜,这盘棋你准备多久了?」 褚子瑜扫了一眼那边声势浩大的阵仗, 又收回目光, 平静道:「朕说过,迟早会杀了你。」 从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这个场景已经在脑海中想像过千百次, 所谓痛苦就像一剂毒药, 腐蚀人心的时间久了, 只剩下两种结果,一种是生不如死, 另一种是百毒不侵。 何炀忍不住笑出声,边摇头边站起身, 走到褚子瑜身后弯下腰, 姿态亲昵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了我,你觉得那个老傢伙现在还听你的吗?」 腰间匕首出鞘, 鬼使神差地横在小皇帝颈间, 褚子瑜刚要动作,一低头却发现刀刃在反面,何炀根本没有伤他的意思。 「乖, 我们来做一场游戏。」何炀环住他的肩膀, 匕首禁锢着行动, 抬起头朝着远处的沈太傅懒洋洋地喊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让当今皇上血溅当场,沈太傅不是忠臣吗?放我走他就能活命!」 小皇帝皱起眉,挣扎道:「季霄,你要干什么?」 「嘘!这个游戏叫《李逵痛打李鬼》。」何炀笑容讽刺,冷声道:「你看,妖魔鬼怪要现原形了。」 「乱臣贼子季霄,弒君篡位,我等不幸来晚一步,皇上遇害身亡。」沈太傅表情痛心疾首,眼神狰狞可怖,指挥道:「上!谁杀了季霄便可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第91页 「老师……」褚子瑜嘴唇微动,十指嵌进掌心,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怎么可能。」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恩师,教他识字明理、治国之道的人,竟然是个人面兽心、贪婪无耻的小人…… 「我看谁敢动我哥——」 季霆带人紧跟其后,永昌侯府的旧部都是熟面孔,皇城的内卫军早年曾是老侯爷麾下的分支,现如今英雄虽已迟暮,但意气仍不减当年。 沈太傅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如同看见了六年前的冤魂厉鬼,光阴易逝,但却磨灭不了他作为刽子手的事实。 「沈狗,你当年在朝中党同伐异、为所欲为,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傢伙,还能从地狱里爬上来?」 「哈哈哈……你们以为凭这些人就能阻止我的大计吗?」沈太傅状若癫狂,嘶吼道:「来呀,我不怕你们,老夫能踩死你们一次,就能让你们死上一万次!」 季霆冷笑,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事到如今,你还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老夫在朝堂搅弄风云的时候,你爹还只是个无名小卒。」 沈太傅话音未落,御花园外浩浩荡荡闯进一队骑兵,他们身材样貌皆与常人不同,却穿着内卫军的制服。 领头之人尤其壮硕,神情倨傲,锋芒毕露,沈太傅得意地迎了上去,却被马上的人一脚踹倒在地。 即使如此,沈太傅依旧不见恼怒,兴奋地爬起来道:「小可汗,你总算来了,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杀了季霄,皇帝就再也没有了保护伞,到时候这里就我们的天下。」 「你也配和我们小可汗相提并论?」斜后方的面具人弯刀出鞘,眨眼间割掉了沈太傅的舌头,顿时鲜血如注,他嫌恶地瞥了一眼:「聒噪。」 何炀饶有兴致地看他们狗咬狗,恨不得拍手叫好:「常绍兄,哦不,小可汗殿下,你最近不是转行经商了吗?」 小可汗面色一暗,沉声道:「季霄,成王败寇,你束手就擒吧,不要做无谓的斗争。」 何炀充耳不闻,转而去看他身后的面具人:「上次竹林遇刺,这位兄台身手很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投靠我?」 「你在拖延时间?」常绍眉头一皱,环视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城中兵力部署我了如指掌,边关的军队更加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赶到皇城,别垂死挣扎了。」 「小可汗一腔孤勇,本将军着实佩服。」何炀轻蔑一笑,幽幽道:「但这里是皇宫,到底谁才是笼中困兽,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拿下。」 褚子瑜垂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随着一声令下,沈太傅身边簇拥的内卫军瞬间亮出刀剑,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像一片深海。 皇室内卫自古以来只认令牌,但到了他这一代规矩早已改变,这是他给季霄留的一条后路,哪怕他亲手递出那把杀人的刀,最后关头也不忍真要他的命。 「老师,这是朕最后一次这么称唿你。」褚子瑜脚步踉跄,走到满脸鲜血的沈太傅面前,居高临下道:「在朕心里,你曾是除了父皇以外最亲近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朕不会杀你,从今往后你就跪在皇陵,到死为止。」 「呜呜,唔……」沈太傅跪伏在地,疯狂摇头,浑浊的双目里尽是不甘与怨毒,他手脚并用爬到常绍身边,布满血污的手指刚碰到靴子,就被一脚踢出老远。 「卑贱蝼蚁,没有你我族勇士照样可以踏平皇城。」 常绍话音刚落,何炀走到小皇帝身侧,扯了下唇角:「那可未必,别忘了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都是手下败将。」 「季将军!捷报!」 顾淮山和刘韫急匆匆赶到,看见沈太傅的惨状一阵恶寒,但眉眼之间仍掩饰不住喜色。 刘韫抢先一步道:「皇上,季将军,边关传来捷报,胡人大败,老可汗于军帐中被俘,将士们正押解囚车赶回皇城。」 「知道了。」何炀摆了摆手,至此,内忧外患尽数解决,季霄多年筹谋总算没有白费:「小可汗听到了吗?没听清的话劳烦刘大人再重复一遍。」 「季—霄—」常绍从牙缝里崩出来两个字,脸色黑如锅底:「你又算计我!」 「彼此彼此。」何炀勾唇一笑,高声道:「来人,请小可汗下马,商榷一下百年友好和平的谈判事宜。」 「呵……百年。」常绍翻身下马,走到何炀面前,眼神锐利:「你这身伤还能活多久,战神季霄又能护佑皇帝陛下多少时日?」 褚子瑜指尖一颤,勐得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 何炀没有转头,连余光都没有变化,只盯着常绍的眼睛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而后牵着小皇帝冰凉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回到杏树旁,何炀从袖中伸出左手,指尖赫然多出一枚黑子,他立在石桌前,棋盘尽收眼底,喟嘆一声道:「皇上还是输了。」 话音未落,黑子滑落,搅乱残局,于重重包围间杀出一条血路。 「季霄——」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唿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是季霆从远处跑来的脚步声。 「哥!」 「怎么回事?」「有刺客!」「快拦住他……」 耳边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最终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第92页 何炀低下头,一根箭从后背当胸穿过,血液迅速流失带走这具身体的温度,连唿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永昌侯府的小世子一身男装,被侍卫按着跪在地上,神色慌张。 季霆收回视线,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来一巴掌,他早该有所防备的,只是没想到小世子亲自动手这四个字代价这么巨大。 「快宣太医——」他脖子上暴起青筋,死死按着伤口。 四周兵荒马乱,何炀神智却异常清醒,他敲了敲系统2.0,试图復盘刚才的情景:已知阿沅十三岁,距离褚子瑜的站位怎么说也得有二十米,永昌侯早逝没人教他习武,你说说他是怎么精准地射中我,并且射穿我的? 【系统根据您的当前需要,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和力道,方便您完成任务,反正您的积分已经用来兑换季霄一条命,添点小伤也无大碍。】 何炀:gun 「哥,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季霆嗓音哽咽,眼圈泛红,何炀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安慰道:「我没事,别一副我快要死了的样子。」 「别胡说,朕不准你死。」小皇帝抱着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开口连牙齿都在打颤。 何炀抬手碰了下他的脸,语气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江南水患户部赈灾款刘韫已经派人送达,刑部旧案顾淮山可以依靠,大理寺有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押送回皇城的老可汗暂时不能让他与常绍见面,还有……」 「够了!」褚子瑜仓皇打断,眼泪顺着下巴落在何炀指尖,他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嗓音沙哑地喊道:「你不是藐视皇权、手握重兵吗?你不是搅弄风云、让我都听你的吗?你现在在做什么?交代后事吗?」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泣不成声。 何炀眸色一暗,轻轻嘆了口气:「别哭,子瑜,早在很久以前,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我永远爱你。」 「我不信,你撒谎!」褚子瑜失声恸哭,嘴唇贴着何炀的额角,哑声道:「除非,你永远不离开我。」 【通关口令识别成功,恭喜您任务完成,请于24小时内脱离世界。】 季霄不会离开,但我该走了。 何炀抬起头,视线渐渐模煳,剎那间仿佛满树杏花盛开,一抹幽香挥之不去。 「傅屿丞,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意识消失前,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何炀集中精力想要分辨,灵魂却彻底沉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脑海里炸开一声欢快的提示音。 【任务世界信息传输完毕,系统3.0很高兴为您服务!】 「嘶,又升级了。」何炀揉着太阳穴,尽力适应信息传输所带来的头疼,上次系统升级是因为受到不明外因损坏,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难道傅屿丞是什么违禁词吗? 「师尊你醒了吗?」 房门咯吱一声轻响,何炀才回过神打量四周的环境,布置清幽典雅,像是隐士道人清修之地。 身着一身雪白道袍的少年推门而入,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对应系统提供的资料,这位相貌清隽、眉眼良善的小徒弟应该就是攻略对象,苏裕。 何炀上下打量他片刻,心中暗道:好像没什么难度…… 【确实,如果攻略对象没有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的话。】 何炀:……上一世我这具身体都干了什么? 【那可就多了,建议您自行查看资料。ps:系统3.0已经修復任务世界信息不全的bug,望您使用愉快。】 好傢伙。 何炀扫了一眼原身上辈子造的孽,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你们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明天元旦,我争取码个万字章,么~ 第054章 「师尊, 十六是哪里做错了吗?」 苏裕一脸要哭的表情,鼻尖通红,瘦削的肩膀细微颤抖, 何炀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视线停留太久,给小徒弟造成了压力。 至于这种压力是出于敬畏, 还是担心重生的身份被识破就两说了。 「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跟着师兄师姐一起练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何炀别开眼, 嗓音冰冷地问道。 苏裕倒了杯水, 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轻声道:「师尊昏迷多日,十六放心不下, 所以才……请师尊责罚。」 何炀站起身, 负手走到窗前, 从头到尾表现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偷懒懈怠,难成大器, 罚你去思过崖採药,可有怨言?」 「十六甘愿领罚, 下次绝不再犯。」苏裕放下茶杯单膝跪地, 头压得极低,嗓音乖顺道:「师尊千万保重身体, 不要操劳过度。」 何炀摆了摆手, 沉声道:「出去吧。」 「是。」 【您不打算改变攻略对象对您的印象吗?据系统以往资料显示,这种情况下用爱感化攻略对象是最有效的办法。】 「你捅了别人一刀之后,突然又对那个人好, 你猜他是感动多一点呢, 还是恐惧多一些?」 原身清芜君是灵溪宗第三十二代宗主, 修为已至大乘境,一生以除魔卫道、庇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无情道心坚不可摧。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上一世没有错,只是两人立场不同。 第93页 苏裕是彻头彻尾的魔族后代,机缘巧合之下投入灵溪宗派,成为了清芜君最小的弟子,诨名十六。 孽缘伊始,苏裕对高高在上犹如神祇的清芜君夙怀之动了心,百般讨好追逐,却只是灵溪宗最受宠的小徒弟。 当魔族身份暴露,一切无法挽回,清芜君毫不犹豫地清理门户,半点不顾念往日师徒情分。 在天下人眼里,夙怀之是仙门宗主,救世恩人,在苏裕眼里,他无心无情,心狠手辣,但何炀事无巨细看完所有资料,却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修无情道者,断七情绝六欲,但上一世苏裕死前,夙怀之已经破戒,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可苏裕似乎并不知情…… 小徒弟重活一世,何炀也提前掌握了夙怀之的资料,也算势均力敌,就看谁装得更像了。 目前值得重视的是,上一世的时间线里灵溪宗并未发生过宗主昏迷几日这种事,何炀轻轻皱了下眉,问系统:「修仙世界你不会让我从零开始学技能吧。」 【是这样的,系统升级后对谎言积分兑换比例做了调整,原则上您还是得从零开始,只是速度会比以前快。】 「师尊,弟子岚风求见。」 门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何炀略一迟疑,推测出这个最守规矩的大弟子所为何事后,不留情面地开口道:「如果是为了十六求情,不必进来了。」 岚风静了一瞬,单膝跪在门外,恳求道:「十六师弟并未偷懒,师尊昏迷这几日他整夜侍奉在侧,今日是我默许,他才犯下错处,思过崖地势艰险,十六才入门不久,不如让我替他受罚。」 何炀不为所动:「你想受罚,一同去便是。」 「多谢师尊。」岚风勾起嘴角,他入门时间最长,明白师尊此举已经算是宽宥,再不敢奢望其他,临行前关切道:「师尊中毒昏迷,定要好生休息,此去思过崖上若是有合适的灵药……」 原来夙怀之是被人下了毒。 何炀抿了下唇,还是决定不轻举妄动,能让大乘境的灵溪宗宗主毫无察觉地中毒昏迷,八成是身边人所为。 岚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方才离去,在他走后何炀推开门,一阵微风迎面拂过,青灰色的道袍掠过遍地花草,灵植纷纷仰起头,争相汲取微薄的灵力。 灵溪宗所处之地名为灵溪山,根据宗门卷宗记载,此处原本是一座荒山,经过世代传承,灵溪山现已成为天下修士人人嚮往的仙境。 何炀刚一踏上铁索桥,传送法阵启动,下一秒周围云雾散去,他来到了半山腰,涓涓溪流从身旁流淌,途中撞上山中碎石,水花四溅,头顶的阳光照射下来,形成一片七彩的光圈。 远处两名身着蓝袍的外门弟子,挑着水桶边走边闲聊。 何炀占着清芜君的身体,虽然无法施展灵力,五感却异常灵敏,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两个弟子之间的小话。 「你说苏裕那傢伙怎么就那么走运,拜师大典上少说也得有一千人,清芜君偏偏选了他。」 「谁说不是呢,那小子也看不出有多高的天赋。」 「诶,我听人说他是清芜君歷练途中捡回来的,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何炀思忖片刻,翻了翻系统提供的资料,拜师大典这件事在两世都是过去时,之前他并未留意,但仔细一瞧确实存在疑团。 清芜君歷练途中从一头狼妖嘴里救下苏裕,放在灵溪山下养了数年,原本他无意引其走上修仙之路,是苏裕执意拜到宗门,从外门弟子一步步成为苏十六,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拜师大典上,清芜君原本看中的徒弟是颇具天赋的少女邹钰,但最终定下的人选却是苏裕。 何炀不认为一宗之主会在拜师大典上徇私,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清了下嗓子问:「你们知道邹钰现在何处吗?」 「清,清,清芜君?」两个外门弟子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水桶弹了两下滚到何炀脚边。 何炀目光冷冽地扫视二人一眼:「起来回话。」 「是,是。」两人面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仓皇捡起水桶,弯腰答道:「邹钰今天一早就被药王叫去帮忙,我们出发前她还没回来。」 何炀点了点头,又问:「药王又在何处?」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奇怪道:「药王自然在宁阴洞,他老人家已经闭关好多年,您忘记了吗?」 「知道了。」何炀垂下眼,转身后又停下脚步道:「背后语人是非,自去戒堂领罚。」 两人不敢违抗,齐齐应声:「是。」 灵溪宗的传送法阵十分便捷,何炀按照系统定位很快来到宁阴洞,这里到处长满了奇珍异草,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清芜君!」 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少女拨开绿藤,探出脑袋喊道:「您来找药王前辈吗?」 「我来找你。」何炀索性站在一丈以外,问道:「你是邹钰吗?」 「清芜君竟然记得我?」少女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几步跑到何炀面前,令人惊奇的是,她所到之处所有花草自动避让出一条路。 「难怪药王要叫你过来帮忙。」何炀心念一转,表情严肃地问道:「药王可有说过要收你为徒?」 邹钰摇了摇头,两根辫子随之晃动,语气带着天然的娇俏可爱:「药王前辈说他早年立过誓,此生都不再收徒了。」 第94页 那便排除了第一种可能,何炀垂下眼,思忖片刻开口道:「那让你记在我名下,对外宣称是我的徒弟,实则跟着药王待在宁阴洞,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邹钰表情兴奋,当即跪下磕头拜师:「师尊在上,弟子邹钰从今往后定将竭尽心力,不负期望。」 问题不是出在邹钰这儿,那就必然要从苏裕身上找答案,蝴蝶轻轻煽动几下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龙捲风,他改变了邹钰的命运,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效应? 「夙怀之,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何炀和邹钰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青年男子粗鲁地扯开藤蔓,眼角眉梢带着烦躁。 邹钰站起身,喊了一声药王前辈,何炀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就是宁阴洞的主人,本以为会是个鬚髮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现在一看墨发红衣,眉眼艷丽,修为估计也不浅。 「得了便宜还卖乖。」 何炀轻嗤,转身要走,药王见状急吼吼拦在他面前,皱眉道:「你今日破了一次例,是因为后悔当日的决定了?」 何炀不动声色:「与你何干。」 「那个苏裕来歷不明,我行医多年就没见过他这样的血脉……」 魔族血脉,可不是罕见。 何炀看了一眼天色,算算时间,苏裕被罚思过崖採药也该回来了。 岚风领着一瘸一拐的苏裕走到铁索桥,语气忍不住担忧:「十六你身上的伤真的没问题吗?都怪师兄大意,才让你从巨石上摔下来。」 「岚风师兄我没事,倒是因为我才连累你一起被罚。」苏裕双手端着药碗,眼神纯善:「师兄你快回去吧,我先给师尊送药,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那好,你等下记得去药王那里给自己取一些药。」岚风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送完药快些出来,不要打扰师尊修炼。」 「知道了,多谢师兄。」苏裕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而后敲响了房门。 何炀已经等候多时,听见敲门声却并未第一时间开门,他站在窗前打量着苏裕,月光下少年身影单薄,冷白的肤色平添了几分脆弱,灵溪山顶寒意逼人,单薄的道袍勾勒出少年人的骨相。 「师尊,十六求见,你在吗?」 苏裕端着药碗打了个冷战,无意识的动作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何炀视线下移,注意到他腿上的一片狼藉,默默感嘆:小徒弟的苦肉计对他自己下手太狠了。 房门从里面拉开,青灰色的袍角出现在视野里,苏裕低着头吸了吸鼻子,一开口嗓音带着一丝哽咽:「十六还以为师尊再也不想见我了。」 何炀退后一步,示意他进屋,冷声问道:「这么晚了,手里端着什么?」 「这是十六给师尊煎的药,今日去思过崖见到了极其珍贵的养元草。」苏裕伸手往前一递,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师尊你尝尝好不好喝?」 何炀瞥了一眼棕黑的药汤,很想回他一句:不然你自己尝尝? 「我已无大碍,你放下吧。」 「……是。」苏裕语气有些失落,将药碗轻轻搁在桌上:「那十六先退下了,师尊好好休息。」 「等一下。」何炀面色依旧冷硬,自然而然道:「这两天你可以休息,练剑推迟。」 苏裕眼睛一亮,雀跃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尊。」 【攻略对象送来的药建议您尝一下,系统检测无毒,并且对您提升修为确实有所助益。】 何炀轻嘆了一口气,皱着眉尝了一口,简直苦的要命。 他低头默默问系统: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天入地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属于低阶技能,再过几日估计就差不多了。】 何炀目光一转,对上窗外灼热的视线,后者沖他羞赧一笑,扭头走了。 何炀低头看了眼药碗,又抬头看向苏裕的背影,问道:「这种情况谎言积分还发放吗?」 【谎言成立,即使后来被识破也没关系哦!】 第二天一早,何炀踩着时辰来到清晖堂,按照往日的规矩,所有内门弟子都需要接受训诫,虽然说清芜君一年到头都不会露几次面,但礼不可废。 众人等上一刻钟,清芜君不出现也就散了。 只是今日稍微有些不同,邹钰换上一身白袍,腰间挂着代表身份的玉牌,出现清晖堂的那一刻,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各位师兄师姐好,我叫邹钰。」 苏裕眼神一暗,眉头紧锁,嗓音不自觉压低了几分:「师尊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师妹。」 「我是药……」 邹钰刚要解释,何炀恰巧赶到,接过她的话头宣布:「十七是我破例收的徒弟,岚风你平时多照拂一二。」 「是,师尊。」岚风表情有些错愕,但还是规矩地应了,他回头打量这个小师妹,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师尊以前从未公然偏袒过谁,数十年如一日的严苛冷漠,今日倒是破了先例。 何炀环视一圈,目光落到苏裕身上,只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 他在一片静谧之中走出清晖堂,突然,身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显得来人仓促又心急。 「师尊!」邹钰停下脚步,平稳了一下唿吸,开口道:「药王让我给师尊带调理内息的灵药,我刚刚太紧张一时忘记了。」 第95页 何炀伸手接过,弯了下嘴角:「多谢。」 「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邹钰拱手一礼,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苏裕低下头,脸上情绪不明,从旁路过的同门好奇问了一句,苏裕理都没理,径直转身往山下走去。 之后何炀一上午都没见到他的身影,晌午时分,他耐不住好奇,问系统:「升级到3.0有观察攻略对象的权限吗?」 【很抱歉,系统暂时未开放此权限,不过清芜君有样法宝,输入少许灵力就能追踪到攻略对象的踪迹。】 何炀嗤笑:「所以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任务世界客观条件系统无权干涉。】 何炀垂下眼睫,一抬手掌心凝聚起微弱的白光,案上的玄镜似乎有所感应,凌空放大数倍,镜面如同水波渐渐浮现出苏裕的身影。 少年绑着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手上煳满了面粉,脸颊、鼻尖也无一倖免,身侧的墙上挂着一应俱全的厨具,还有农户腌好的腊肉。 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一看就不是灵溪山,何炀歪头拄着下巴,颇有兴趣地期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最初手忙脚乱的阶段,苏裕渐渐得心应手起来,说实话,何炀看着他拿起菜刀时,甚至担心他切掉自己的手指。 结果苏裕不仅刀功了得,烧水煮汤也十分娴熟,何炀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从山下到灵溪宗,何炀看着苏裕跌跌撞撞护着怀里的食盒,好几次险些绊倒,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他才一挥手,玄镜落回原位。 苏裕的声音有些喘,额头上的汗珠儿顺着鬓角流到脖颈,喉结上下滚动:「师尊,十六给您做了长寿面。」 何炀自然知道食盒里是一碗面,却没想到竟然是一碗长寿面,对于夙怀之这种人来说,尘世间的红尘俗事早已不再入眼入心,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记挂着他的生辰,不辞辛劳亲手做了一碗面,怕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几分。 灵力轻轻一带,房门自动打开,苏裕漂亮的桃花眼一弯,流露出几分多情的味道,何炀看着他,仿佛穿越生死轮迴看到了第一世纯粹又善良的苏十六。 「过来。」何炀靠在榻上,朝他招了招手,说出了上一世清芜君同样场景下说过的话:「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想让师尊高兴。」 一模一样的回答,神态语气动作都别无二致,只有那一双眼睛隐藏着歷经世事的沧桑。 如果不是因为魔族的封印还没解开,如果不是为了让虚情假意的夙怀之形神俱灭,他又怎么会做这些愚蠢又无用的琐事? 「师尊,你不尝尝吗?」苏裕脸上笑意加深,捧着热气腾腾的面递到何炀面前。 何炀坐起身,目光扫过撒着葱花香菜的素面,沉吟片刻道:「你该知道,我早已辟谷多年。」 苏裕眸光一暗,表情不加掩饰的失望:「师尊真的不尝尝吗?」 「拿走吧。」何炀面色不变,绝情的程度比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裕低着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他端着食盒默默转过身,脚步艰难。 快要到门口时,何炀突然问道:「你很喜欢山下的生活?」 「不,不是。」苏裕转过身,瞪大双目,惊慌失措道:「师尊,十六想永远留在灵溪宗,永远留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 何炀挑了下眉,转瞬之间来到苏裕身边,他身量刚到何炀肩膀,这么近的距离只能费力地仰起头。 「你喜欢人间,我带你到山下看看。」 「只是看看吗?」苏裕抿着唇,睫毛轻颤,怯怯地问道。 何炀沉默不语,拉起他的手腕走到门外的传送法阵,转眼之间两人便来到山下。 此时正是黄昏,日暮西沉,裊裊炊烟升起,一片鸡鸣犬吠之声,何炀眸光疏离,一身青灰色道袍随风而动,宛若谪仙。 苏裕一时间看得痴了,这张脸的每一笔都是神的杰作,哪怕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一瞥,就足以令人心折。 「你在看什么?」何炀踏出半步,回过头皱眉提醒:「走。」 「来了!」苏裕恍然回神,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亦步亦趋地跟在何炀身后。 两人来到一条长街,灯火遍地,能与灵溪山上的满天繁星相媲美,何炀放慢了脚步,目光时刻留意着苏裕的动静。 这并不是苏裕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热闹的夜色,但他仍极力表现得欢欣雀跃。 十几岁的年纪,懵懂无辜的眼神,何炀不得不惊嘆于苏裕精湛的演技。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从两人身旁经过,苏裕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洒满糖衣的红色果实上,就差嘴角流口水了。 何炀本能地摸了摸袖口,空的。 想来也是,清芜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身带钱。 「师尊,你等我一下。」 苏裕说完,转身消失在人流之中,何炀想阻止却没来得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煳。 此时此刻周围凡人太多,他不便施法,只好耐着性子等苏裕回来。 据他猜测,苏裕多半是去追卖糖葫芦的小贩了,扮演天真可爱的小徒弟当真尽职尽责。 谁知一炷香后,人群中挤出一个面貌周正的少年,他边往前跑边用双臂仔细地护着怀里的东西。 第96页 来到何炀跟前,苏裕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盏微微挤变形的荷花灯,花灯是用纸煳的,点燃其中的蜡烛放在河里,是人们向天神祈愿的一种方式。 「你擅自离开就是为了玩这个?」何炀微微眯起眼,语气生硬地问道。 苏裕一下子有些慌张,捧着花灯啪嗒啪嗒掉眼泪,豆大的泪珠儿落在薄纸上,不一会儿便洇湿了一片,眼见着排队买来的花灯变成一团废纸,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哭腔说道:「师尊的生辰,十六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何炀揉了揉他的头顶,拉着苏裕的手腕走向人群,清芜君气度非凡,所到之处总会吸引众人的目光,甚至在拥挤的人群中,人们也会自发避让出一条路。 排队到卖花灯的商贩前,何炀环视一圈,直接问道:「我想买一盏花灯,能用其他物品交换吗?」 「这……」中年商贩面色犹豫,眼睛在何炀身上徘徊,寻觅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摆手道:「不行不行,别耽误我做生意。」 「算了师尊。」苏裕轻轻扯了下何炀的衣角,小声道:「我以后亲自做一盏花灯送给师尊,保证比这家卖的好看。」 何炀低头凝视他半晌,微微颔首。 两人并肩正欲去往别处,身后突出传来一阵哀嚎,何炀心口勐地一跳,转过身时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凌空朝他扑来。 「师尊小心。」苏裕反应甚至比他还快一步,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何炀能施展的灵力尚且不到两成,硬刚肯定不行,千钧一髮之际,他拽着苏裕的领子退后十几米,堪堪躲过一击。 但附近的普通人就没那么幸运,怪物落地的瞬间,长满倒刺的尾巴横扫千军,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 明知道苏裕不会出事,何炀还是走过场叮嘱了一句,紧接着掌心蓄起灵力,不断攻击试探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将其引向人烟稀少的地方。 在上一世这个怪物的出现是苏裕取得夙怀之信任的关键节点,何炀此次下山就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给遇上了。 怪物名为人面蜥蜴,本质上不能算是魔物,它是人和蜥蜴结合的畸形产物,平时豢养在新汀府江家。 江氏往前数三代也是修仙世家中的名门望族,可惜江家独子江乐池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天资平平不说,还贪图捷径不走正道,此次人面蜥蜴暴走伤人就是他惹下的祸端。 清芜君上一世费了一番功夫调查方才追根溯源,而何炀藉助系统提供的资料省去不少时间,现在立刻赶去江家肯定能有新发现。 只是清芜君解决一只人面蜥蜴轻而易举,他反倒有些棘手。 苏裕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朝他喊道:「师尊,他怕火——」 何炀定睛一看,果然人面蜥蜴所经过的地方都会刻意避开烛火,此时已经渐渐远离人群密集地,他一边后退一边用灵力引来火焰,连续换了几个位置后,形成一个火焰包围圈,将人面蜥蜴困在里面。 苏裕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拄着膝盖凝视着仓皇逃窜的人面蜥蜴,火光在他眸中跳动,勾起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 新汀府出现了一只人面蜥蜴暴走伤人,官府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向灵溪宗递出拜帖,请求灵力高深的修士出面收妖。 苏裕听说清芜君接受了委託,自告奋勇要跟着下山歷练,那时在他心里对危险根本没有概念,甚至天真地以为能够藉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结果…… 「你先在这看好它。」何炀匆匆交待苏裕一句,独自前往江家。 火焰熊熊燃烧,在灵力的加持下禁锢为牢笼,苏裕嘴角勾起一抹笑,步步逼近人面蜥蜴:「没想到时移世易,你也落到这个田地。」 「你要干什么?」人面蜥蜴表情狰狞,即使沦为阶下囚也灭不了嚣张气焰,他恶狠狠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就是因为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弱点?」 「我知道的比你想像得多,秦奕。」苏裕抬手向虚空中一抓,深紫色的九节鞭凭空出现,他轻轻摩挲了两下,稚嫩的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 「什么?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苏裕舔了下唇角,下手毫不留情:「虽然我现在的力道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但想要你的命还不算难事。」 「你,你到底是谁?」秦奕疼得满地打滚,尾巴碰到火焰烫出一排水泡。 苏裕鞭子不停,眼神逐渐染上憎恨,咬牙道:「你抽出我两根肋骨,我还你九鞭,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你还有利用价值。」 话音未落,九节鞭变换形态成了一把短剑,他握住剑柄,下一秒破开火圈,秦奕抓住机会一跃而起,转眼消失于荒野。 苏裕冷笑一声,短剑方向扭转,利刃破开皮肉带来的痛楚,他只闷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脸上全无血色。 何炀赶到江家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江家的纨绔子弟江乐池正宿在小妾那里鸳鸯戏水,小厮反反覆覆通报三次,他才衣冠不整地走出来。 「我看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崽子敢冒充清芜君,打断他的腿……」 何炀目光一凛,不怒自威:「你要打断谁的腿?」 「清清清芜君?」江乐池舌头打结,急忙合拢衣襟,慌乱道:「大半夜的,您怎么会来我这?」 第97页 「你养的怪物在街上肆意伤人,现在已经被我扣下,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一趟。」何炀直奔主题说明来意,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江乐池一脸懵逼,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想询问又无从下手,怔了半晌,朝身边人吼道:「还不快跟上!」 「是。」 何炀带着人重新回到扣押地点,却发现火焰封印已破,人面蜥蜴不知所踪,原本负责看守的苏裕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下已经积起一片血泊。 「十六。」 何炀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掌心贴在后背,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半晌,苏裕睫毛轻颤,似乎有转醒的趋势,何炀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师尊……」苏裕双目紧闭,意识在游离之际,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像是寻求庇护一般,脑袋往何炀怀里蹭,口中呢喃道:「我好疼啊,师尊。」 「没事了,我在这呢。」何炀揉了揉他的发顶,另一只手穿过膝弯,轻而易举将苏裕抱进怀里,少年身体尚未发育完全,骨架小而轻,抱在怀里基本没有什么重量。 稍晚一步赶到的江乐池恰巧看到这一幕,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清芜君吗?怎么感觉多了一点人情味呢? 不对,这不是重点。 江乐池甩了甩头,环视四周后,语气嚣张道:「人呢?哪有什么怪物?清芜君,你大半夜折腾我来这荒郊野岭就为了看风景?」 何炀余光扫过身后众人,警告之意溢于言表,江乐池后背一凉,瞬间偃旗息鼓:「那,那现在这情况,清芜君你说怎么办?」 何炀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苏裕,沉声道:「先去你那里。」 「好,我这就让底下人收拾厢房,清芜君想住多久都可以。」江乐池心口不一,却也无可奈何。 何炀一路抱着苏裕来到江家,走进厢房后门「啪」的一声关上,江乐池等人被关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苏裕伤势虽不致命,但仍昏迷不醒,何炀将人放到床上时,苏裕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何炀沉吟片刻,指尖凝聚灵力,青灰色的布料整齐断裂,床上的人死死抓着一块布料不放,神色不安。 「叩叩-」 雕花木门轻轻晃动,江乐池压低嗓音,悄声问:「清芜君,你睡了吗?」 何炀一挥手,房门大敞四开,江乐池毫无防备,四脚朝地摔了进来。 「诶呦!疼死我了……」 「帮我拿一些金疮药。」何炀站在他面前,一派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再烧一些热水。」 江乐池从地上爬起来,贼眉鼠眼地瞟了一眼床上,笑嘻嘻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府上的下人来做不就行了,难道清芜君要亲自动手给小美人换药?」 何炀觑了他一眼,一股强劲的力道席捲至门外,不小心剐蹭了江乐池,使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何炀吩咐的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虽然系统提供的资料里显示人面蜥蜴幕后主使人是江乐池,但真正接触之后何炀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像装的。 苏裕伤口在胸下三寸,需要完全褪去上衣才能上药,何炀之所以选择亲自处理,是想验证一个问题。 明明火焰结成的封印已经困住人面蜥蜴,事情也应该跳过上一世繁杂的过程走向结局,但兜兜转转苏裕还是身受重伤,人面蜥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关江家仍是一团迷雾…… 上衣一层层揭开,露出脆弱的脖颈和精緻的锁骨,再往下便是长达三寸狰狞可怖的伤口,何炀皱起眉,与系统资料的记载相比对,情况并不吻合。 上一世苏裕被人面蜥蜴掳走,受尽折磨,抽掉两根肋骨,被救出时已经奄奄一息,但若说完全不同,偏偏两世又有相似之处,肋骨上的伤口位置、长度一模一样,就像被人为精密计算过一样,几乎完全吻合。 肌肤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泛起细小的颗粒,何炀回过神,仔细清理过伤口之后上了药,又将苏裕身上的衣服理好,做完这一切,突然勾唇一笑。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实则早已暴露在他眼前,不过既然这个游戏这么有趣,延长一些时日也无妨。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放亮,苏裕便睁开了眼,同一时间靠在榻上的何炀也坐起身,开口第一句便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师尊?」苏裕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会和他共处一室,环视四周后嗓音隐隐透着不安:「这是哪里?」 「新汀府江家。」何炀答道。 苏裕略一思考,记忆渐渐回笼,勐地一起身,牵动了伤口,颤声道:「那个怪物呢?」 何炀不动声色:「跑了。」 「都是十六的错,求师尊责罚。」苏裕翻身下床,跪到冰凉的地上,脸色苍白道:「昨日师尊走后,突然出现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轻松破除禁锢,还打伤了弟子。」 「嗯,起来吧。」何炀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苛责的意思,淡淡道:「这件事是我安排不妥,这几日你就跟在我身后,以免再遇到危险。」 苏裕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何炀身边,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回去加派一些人手?」 「不必。」何炀抬手制止,胸有成竹道:「我已经有头绪了。」 第98页 苏裕满眼崇敬,实则心里一惊,怎么会这么快? 没过多时,江家的下人前来敲门,声音急促:「不好了,清芜君,你快去看看吧。」 何炀隔着房门,淡定地问:「出了什么事?」 「我家主人他,他,他……头上长角了。」 「正常人头顶怎么会长角?」何炀心下稍安,起码目前来看事情的走向没变,他起身走出厢房:「带我去看看。」 苏裕跟上两步:「师尊我……」 「你在这里养伤,不许乱跑。」何炀提前一步打断,不给苏裕撒娇的机会。 「可是师尊刚刚才说要我一直跟在你身后。」苏裕抬起头,眸光闪烁:「万一那个怪物又来怎么办,我害怕……」 何炀思忖片刻,颔首道:「走吧。」 两人跟着小厮一路从厢房来到主院,离得老远都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哀嚎,何炀穿过府中亲眷的包围,刚一踏入卧房就见到一个长着半边鹿角的男人,披头散髮状若癫狂。 他半边眼睛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长出斑点,并缓慢向四周扩散。 「清芜君,你可得救救我啊!」江乐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飞扑到何炀跟前:「我这半人半妖的模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炀退后半步,一脸冷漠:「请自便。」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我的小读者们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平安顺遂~ 感谢支持,明天可能还有万字章掉落,时间不定,多半在晚上,么么~ 第055章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清芜君!」江乐池顶着半边鹿角, 刚要凑上前去,胸口被人抵住。 苏裕挡在两人之间,眼神戒备地盯着江乐池, 嗓音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青涩:「我师尊说请自便,站远一些。」 「小美人你别捣乱。」江乐池欲哭无泪,眼巴巴着瞅着何炀, 哀求道:「清芜君你想办法帮我变回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先说说你怎么变成这样的吧。」何炀把小徒弟拽到身后, 语速不急不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就是,就是……」江乐池挤眉弄眼,犹豫半晌一咬牙, 艰难道:「所有人都出去, 清芜君你跟我来。」 「我要跟着师尊。」苏裕连忙说道。 江乐池一耸肩膀, 破罐子破摔道:「行,你也跟我进来。」 三人走进江乐池的卧房, 门窗紧闭,昏暗的光线里, 江乐池突然扯开上衣, 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只见腰间赫然开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一颗金黄色的珠子嵌在洞中, 仿佛有生命一般缓慢运转。 「啊!」 苏裕极短促地尖叫一声,紧接着用手捂住了嘴,吓得一动不敢动。 何炀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神淡定地盯着那颗珠子, 开口问江乐池:「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是从古书典籍上查到的。」江乐池蹲下身, 颓废地抱着脑袋,咕哝道:「所有人都骂我是个天资平平的草包废物,辱没了江家的名声,我能怎么办?」 「当个草包不好吗?」何炀神色认真,冰冷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清醒:「江家祖辈庇佑你至今,比起在尘世中摸爬滚打的凡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清芜君怎么会懂我们这种人的心思。」江乐池抬起头,妖异的半张脸忽明忽暗,皮肤蜕变的速度也随之加快,瞳孔中反射着金光:「从生下来就被人戳嵴梁骨的滋味,因为这层身份,我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你也无药可救,下半辈子就顶着鹿面人身过活吧。」 何炀作势转身要走,江乐池恍然回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哀嚎道:「你不能不管我,夙怀之,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与我何干?」何炀神色冷淡,但却没有继续往前走。 他只是做做样子,目的是套出江乐池口中的隐情罢了。 江乐池吸了吸鼻子,鹿角轻轻摇晃:「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拿你跟我比,同样出身于修仙世家,相差无几的年纪,你七岁筑基,我七岁还在玩泥巴,等到我筑基的时候,你已经结成金丹,现在你都已经大乘境,我金丹还没结成,所以……」 「所以你就剖了麋鹿的妖丹,放进了自己丹田?」何炀面色一沉,眼神冷冽地环视四周,质问道:「江家到底残害了多少了平民百姓,供你做试验品?」 「我不是,我没有!」江乐池疯狂摇头,眼中浮现畏惧之色,颠三倒四地辩解道:「江家好歹是名门望族,百年基业,我就算再不争气,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炀眼神讥讽,盯着他不语。 上一辈子江乐池之所以成为替死鬼,就是因为这个时间差,幕后主使先清芜君一步赶到,将所有事情粉饰太平之后,嫁祸给了这个傻子。 苏裕一直在一旁沉默,见何炀不说话,轻声疑惑道:「可是江公子刚刚才说,这种方法是你从典籍上看到的,真假未知,你也敢直接往自己身上用?」 江乐池低下头,目光闪躲:「我……」 「你说江家没有残害百姓,那我昨日在闹市降服的人面蜥蜴又是怎么一回事?」何炀脸色冰寒,冷冷瞥了他一眼:「昨日亲眼目睹的人可不在少数,你想好怎么解释。」 第99页 江乐池趴在地上,鹿角牴在冰凉的地板,额头贴着手背,如同一滩烂泥,俨然一副装死的姿态。 「十六,我们走。」何炀唤了一声苏裕,几步走到门前。 苏裕刚要开门,身后的江乐池突然开口:「等一下。」 何炀没回头,眼神示意苏裕不用理会。 「我不是从古籍上看到的,是有人指示我这么做。」江乐池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嗓音绝望道:「他不让我说出去,否则就让我身败名裂。」 何炀转过身,眼神带了一丝探究:「你现在这副样子出去被人看到照样身败名裂。」 「不,不一样的。」江乐池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他掌握着我们江家三代的所有秘辛,一旦我将他的身份供出去,江家几百年积誉就会毁之一旦。」 「三代?」苏裕表现出适时的惊讶。 何炀走到江乐池面前,一把扯开他散乱的衣襟,妖丹感受到周围强大的灵力波动,不规则地细微颤抖起来:「所以说从几百年前开始,江家就已经开始走这种歪门邪道?」 江乐池艰难地点了点头,此时他脸上三分之二的皮肤已经异化,逐渐蔓延到鼻樑、嘴唇,随之而来的声带也逐渐粗哑,一张嘴发出摧枯拉朽的残破嗓音。 他用一双金黄色眼瞳看着何炀,艰难地说道:「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江家的秘密,那时候我还小,偶然一次撞破了父亲洗澡时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我开始修习法术,才明白过来那是怎样一回事。」 「妖丹是妖族与生俱来的,强行移植到人体内,必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何炀微微皱起眉,嘴唇紧抿:「这种事情刚入门的弟子都十分清楚。」 江乐池偏过头,不愿再回忆,闭着双目道:「正因如此,江家三代家主皆早早殒命,我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也是那样的下场,一直不肯移植妖丹。外界都传江家生出个废物,熟不知那些过往声名都是假的,快速崛起的背后是满地鲜血和白骨。」 何炀轻嘆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你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为何还走上这条路?」 「我没办法啊,清芜君……」江乐池脚步虚浮,攥住他的手腕,弓着腰哽咽道:「如果是你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世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不必问我。」何炀垂下眼睫,话音一转问道:「凡是皆有因果,是谁给你提供了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江乐池毫不犹豫地摇头,声音嘶哑道:「那个人面蜥蜴只负责传话,他这次来找我是让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苏裕突然开口,眼底闪过一丝危险。 何炀余光一瞥,装作视而不见,等江乐池的答案。 「他说他会在新汀府闹出点动静,交待我几天后往灵溪宗送拜帖,引清芜君下山。」 上一世,清芜君收到拜帖已经是几天后,这一次何炀提前下山,打得幕后主使一个措手不及,后续行动肯定有所改变,必须早做防备。 苏裕思忖片刻,语气担忧道:「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师尊,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我,清芜君。」江乐池双目放光,指着自己的脸焦急道:「我把我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你得救救我,让我变回来啊!」 何炀目光扫过二人的脸,在灼热的视线下波澜不惊道:「先让下人准备早饭吧。」 「哈?」江乐池脸部僵硬,做不出别的表情,但眼睛里写满了不解:「清芜君你不是早就辟谷了吗?」 苏裕也颇为惊讶,盯着他一言不发。 何炀镇定自若地理了一下衣袖,负手道:「我徒弟还没辟谷。」 「哦哦。」江乐池一拍脑袋,掌心磕到了头上的鹿角,疼得嘶了一声:「那我让下人多备一点,清芜君你也勉为其难尝尝人间烟火。」 何炀略一点头,表情一如既往令人捉摸不透。 事实上,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点东西没吃过,虽然感觉不到飢饿,但胃里总是空落落的。 江乐池走到门口,突然又折返回来,面色为难道:「我头上这角……」 「你可以拿块布遮一遮。」何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唇角微微翘起:「目前没有弄清楚源头,我也无能为力。」 「那好吧。」江乐池表情顿时愁云惨澹,脱下外衫罩在头上,一步三回头道:「等事情查清楚了,一定要帮我恢復啊,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一张脸……」 「啊——」 迎面走来的小妾一声尖叫,华丽地晕倒在地,江乐池心如死灰,一把扯下外衫:「看看看,谁再敢晕倒我就把你们丢出去!」 「噗!」苏裕极短促的笑了一声,又连忙收敛表情,昏暗的光线中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触及到何炀的目光一怔,低头道:「师尊,十六错了。」 何炀偏过头,一脸正色地看着他:「错哪了?」 「不该背后嘲笑别人。」苏裕小心翼翼说道。 「嗯。」何炀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下次想笑记得光明正大地笑。」 「……」 江家在新汀府地位不凡,别的不说,单单看这宅院就可见非同一般,江乐池嘴上说准备一些清粥小菜,实际上三人坐在餐桌旁,看着下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桌上精緻的碗碟渐渐放不下。 第100页 苏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惊嘆道:「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清芜君难得大驾光临,我们江家总不能太寒颤。」江乐池摆出公子哥儿的纨绔模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豪气干云道:「放开了吃,不够我让厨子再做。」 何炀看了一眼他的鹿头,莫名好笑:「需不需要再准备一些青草?」 「啊?」江乐池一愣,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唿唿道:「老子才不吃草。」 何炀拿起筷子,从容问道:「你身上这颗妖丹是哪里来的?」 「我这个?」江乐池扒了一口菜,含混不清道:「那个秦奕……给我的。」 苏裕动作一顿,视线飞快掠过江乐池,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秦奕。」何炀将这个名字与上一世的资料相对比,发现一丝端倪:「就是那个人面蜥蜴?」 「对,他说他叫秦奕。」江乐池打了个嗝,拿着筷子搅碗里的汤,哀戚道:「一年前新汀府闹瘟疫时,他拿着妖丹找上我,说受我父亲的嘱託,在我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 「我记得新汀府闹瘟疫灵溪宗也插了手。」苏裕抬起头,转而看向何炀:「不过到最后确实是江家找到了源头,那场风波才渐渐平息。」 「那种情况下,你说我为了天下苍生也好,为了博个好名声也罢,我别无选择。」江乐池说完,继续埋头扒饭。 何炀放下筷子,掌心凝聚一团灵力,注入江乐池头顶:「我暂时控制了你异变的趋势,但你体内的妖丹已经和血脉融合在一起,必须找到始作俑者才能再想办法。」 「大不了就是一死。」江乐池一拍桌子,破罐子破摔道:「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何炀低下头,不理会他间歇性发疯,叮嘱苏裕:「你离他远一点,秦奕迟早还会回来。」 「我不怕,有师尊在呢。」苏裕天真一笑,给他夹了一根笋尖:「师尊尝尝。」 江乐池一脸被塞了狗粮的表情,愤愤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福气,收个贴心的小美人当徒弟。」 何炀失笑,这福气给你得了。 不仅演技精湛,还时时刻刻想要你的命呢。 「师尊,我吃好了,先去给你收拾房间。」苏裕站起身,拱手一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何炀放下筷子,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不止他一个,但两个人的信息明显不对等,清芜君看似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反而是苏裕,从他放走秦奕的那一刻起,何炀就明白其中必有隐情。 不惜使出苦肉计,只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这么简单吗? 「清芜君,你看什么呢?」江乐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这小徒弟是你最近新收的?」 何炀移开视线,淡淡应了一声:「嗯。」 「在哪收的,我看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儿。」江乐池拄着鹿头,眼神探究道。 何炀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幽幽道:「我捡来的。」 「在哪捡的?」江乐池大吃一惊,鹿角都支棱起来:「来歷不明的人你都敢捡,他是人是妖你知道吗?」 何炀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我的徒弟,我自然清楚。」 「清芜君你变了。」江乐池端起热茶灌了一大口,难以置信道:「你以前最怕麻烦,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恨不得冻死方圆五里所有的活物,现在竟然……」 「不好了,走水了——」院内突然有人喊道。 江乐池嗓音一哽,霍然起身,冲到门口问:「怎么回事?」 下人提着水桶从旁路过,见到鹿头吓了一跳,继而心急如焚道:「少爷,府里的厢房突然走水了!」 「哪间厢房?怎么好好的突然走水了。」 江乐池提高音量,下人瑟缩道:「好像是,昨晚两位道长住的厢房。」 「清芜君你……」江乐池一转头,身后已然空了。 何炀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等他赶到为时已晚。 苏裕不见了。 魔族抓人肯定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唯一的可能就是苏裕有事情要办,又脱不开身,才大张旗鼓演了这么一齣戏。 「怎么回事,人呢?」江乐池晚一步跟了上来,看着即将扑灭的大火懊恼道:「我就说让你多留个心,现在可怎么办?」 何炀勾起唇角,从袖中拿出玄镜:「如果他没有下一步行动,这事反倒一时半会儿理不出头绪了。」 灵力注入镜面,一片白光闪过,于火焰之中显现出苏裕的身影。 他站在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之间,隔着囚笼四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每向前走一步,那些怪物的眼神便更加疯狂几分,长满鳞片的利爪奋力伸向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江乐池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现实:「这么多人都是移植了妖丹?」 「恐怕不止。」何炀轻轻皱起眉,目光跟随苏裕的脚步渐渐上移。 半空中吊着几百个铁笼子,密密麻麻装满了半人半妖的怪物,苏裕沿着石阶一步步往高处走,人面蜥蜴盘旋在地,浑身带着凶煞之气。 「你到底是谁?」秦奕脸上还带着鞭伤,怒火中烧地瞪着他道:「敢独自一人找到这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第101页 苏裕眼神轻蔑,脚步不停,神色看不出一丝一毫恐惧:「我有本事找到这里,就自然能活着出去。」 「你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 最高处坐了一个带着黑色斗笠的男人,俯瞰一切,嗓音倨傲:「有意思。」 秦奕攥紧双拳,压低头颅,愤恨道:「尊上,这个人开口就能叫出我的名字,说出我的弱点,现在居然还找到这来,留不得。」 苏裕勾起嘴角,戴着斗笠的男人一开口,他便认出那人是谁。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计划的,相反,我想同你们合作。」 「合作?」斗笠男诡异一笑,双腿搭在秦奕身上,姿态悠闲:「你凭什么和我谈合作?」 苏裕从容不迫地抬起头,眼神不卑不亢:「我知道你的目的,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必然让你得偿所愿。」 秦奕长尾竖起倒刺,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什么东西,魔尊的宠物?」苏裕讽刺一笑,浑身透露着与外表不同的狠厉:「我在与你主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闭嘴。」魔尊脚下稍微用力,秦奕便止不住哀嚎,但他连眸光都没分出去半点,语气轻描淡写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可我对你一无所知,这让我……很不舒服。」 话音未落,一团黑雾拔地而起,顺着苏裕的身躯不断缠绕、收紧。 「我是清芜君的徒弟,只有我才能帮你。」苏裕笑容不变,眼睛里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你杀不了我。」 黑雾感应到相似的气息,渐渐收了力道,最终与苏裕融为一体。 「你也是魔族?」 耳边风声唿啸而过,魔尊转眼来到他跟前,隔着斗笠也挡不住灼热的目光:「能轻易化解我的禁锢,还是一个血统不低的魔族。」 苏裕退后半步,扬起下巴问道:「现在我有资格谈合作了?」 「不不不,你身为魔族竟然能混到灵溪宗门下,我们能谈的可不止合作。」 何炀掌心灵力一收,玄镜落回袖口,江乐池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来神。 「小美人他的背景竟然这么复杂?」 何炀心里早有打算,转头警告道:「今日所见所闻你如果说出去半个字,后果自负。」 「放心,没变回来之前我肯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江乐池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而后火急火燎地问道:「那我们现在知道对面的计划,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带出来的徒弟失踪了,你说怎么办?」何炀淡淡瞥了他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江家,江乐池头顶戴了个斗笠,鬼鬼祟祟跟在何炀身后,生怕街上没人注意到自己。 「清芜君,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一起去?」 何炀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徒弟在你府上丢的,你自然要负责。」 「那你可得保护我,魔窟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江乐池怂得理直气壮,跟着走了半里地,突然问:「我们不能御剑吗?」 何炀停下脚步,回过头:「我能,你能吗?」 「你带带我呗!」江乐池呲牙一笑,厚颜无耻地抱住他小臂,讨好道:「这样我们也能早点见到魔族小美人。」 何炀懒得多费口舌,心念微动,凌空召来一把通体冰蓝的剑。 清芜君的剑名唤夙夜,乃是上古遗留的玄铁打造,跟随他修炼多年,已有剑灵。 两人御剑来到魔窟山脉,山顶一片黑雾缭绕,江乐池受到魔气影响,死死攥着何炀的衣袖,大唿喘不过气来。 两人只好落到山脚,夙夜入鞘,挂在何炀腰间。 然而没等江乐池直起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山顶巨石轰隆隆地砸下,脚底裂开巨大的缝隙,何炀反应极快,抓着江乐池的衣领飞到半空中,灵巧躲过巨石。 还没等两人喘口气,头顶太阳迅速坠落,地覆天翻,一片黑暗。 何炀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落入了阴阳幻境。 幻境中所有事物都与现实世界相反,对扭转成错,黑逆转为白,爱转化为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没码完万字章呜呜(跪) 第056章 新汀府正值寒冬, 满地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 何炀踏上石桥,湖底结成寒冰, 湖面上飘了一层虚无缥缈的白雾,腰间挂着的夙夜隐隐散发着蓝光,忽明忽暗。 跟他一同落入阴阳幻境的江乐池已经不知踪影, 季节轮换,新汀府透露着一片死寂。 【系统提示:您已经进入阴阳幻境, 为保证任务顺利进行, 请时刻保持清醒。】 「这里和上一世清芜君所经歷的阴阳幻境好似不太一样。」何炀转头打量着四周,轻笑一声:「不过也是,这一回的幻境是由苏裕操控的。」 雪片纷纷扬扬落下, 掩盖了世间所有污浊, 这世间最美好的纯与白, 就是苏裕想让清芜君看到的吗? 何炀自然不会这nanf么天真。 大雪下了多久,他就一动不动站了多久, 从始至终没有一片雪花在他肩上停留。 「师尊?」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何炀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苏裕。 身为这个幻境的主人, 一切事物皆由他内心所起受他操控,何炀透过四周景物便能窥见其内心。 第102页 从苏裕出现的那一刻起, 大雪悄无声息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唿啸而过的寒风。 何炀回过头,画面一下子流动起来,如同按下暂停键的时间齿轮, 正缓慢平稳地开始转动。 透过云层的日光洒在他侧脸, 鼻樑、嘴唇、喉结在光影交界处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苏裕微怔, 隐秘的爱意在眸中肆意疯涨,寒风唿啸着掀起桥上的雪,露出满地尸骨残骸。 这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场景,何炀环视四周,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清晰的五官,他甚至看见了他们临死之前的表情,充斥着怨气、痛苦和不甘。 新汀府数百年没发生过这样的惨案,所以这只能是一年前瘟疫横行时的场景。 「师尊,你要去哪?」苏裕站在桥头,轻声问道。 明明相隔甚远,但寒风裹挟着他稚嫩的嗓音犹在耳畔,何炀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去江家,你跟我一起吗?」 苏裕脸上洋溢起笑容,点头道:「当然,十六会永远跟在师尊身后。」 两人一起穿过长街,原本热闹繁华的地段一片荒芜,摊位上遗留着废弃的木板,药铺前的台阶上躺着一对蓬头垢面的母子,酒楼挂出了歇业的招牌,棺材铺扬起白幡,整个新汀府上空瀰漫着一股死气。 每一处都有人在痛苦呻\\吟,每一刻都有人正在死去。 江家门前挂着两盏白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何炀略微算了一下时间,此时距离江家上一任家主过世时间不足一年,江乐池孝期未过。 推开大门,府内不见人影,平时守门的下人听见动静,从门房里探出头,面色乌黑髮青:「你们是谁?」 「江乐池在家吗?」何炀看了他一眼,便发现其命数将尽,不由得皱起眉:「府里其他人呢?」 「少爷在家,此刻应该在祠堂,其他人都被少爷拿钱遣散了,我无亲无故,还不如留在这等死。」 何炀道了一声谢,抬脚往江家祠堂走去。 苏裕亦步亦趋地跟着,仿佛与幻境中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到了祠堂门口,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何炀靠近一看,江乐池顶着鹿头正在摔东西,见到地上的人影勐地一抬头,泣不成声地喊道:「清芜君,你可算来找我了,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何炀负手而立,估摸了一下他的现状,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拆自己的家?」 「我出不去啊清芜君。」江乐池站在门口,用脑门撞无形的结界,撞着撞着他突然瞪大双目,指着何炀身后:「他他他……」 「出来再说。」何炀嗓音冷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结界骤然消失,江乐池重心不稳,双手扑腾好几下才勉强站住,余光偷偷瞧着苏裕:「现在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出去?」 「先回灵溪宗吧。」何炀垂下眼,嗓音冷淡:「此次瘟疫来势汹汹,让药王想想办法。」 「不是吧?」江乐池咽了一下口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真的打算在这幻境里过日子啊。」 「不然呢,你现在有办法出去?」何炀抵着他的鹿角,推出去半米远:「别怪我没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清芜君,你到底图什么啊?」江乐池挠着头,小声嘀咕:「明明一剑就能破除幻境,非要跟小美人周旋。」 「师尊。」苏裕仰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何炀,情绪不明问道:「这个人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嗯。」何炀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落在苏裕脸上:「他是江家家主,对此次灾祸可能有所帮助。」 苏裕眼中敌意明显,语气不甘:「他帮不了师尊。」 江乐池满头问号,一脸无辜:你以为我想吗? 何炀表情无动于衷,但自从苏裕说完那句话,幻境里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三人走出江家大门时,门口突然涌上来一群难民,老弱妇孺相互搀扶跪在江家门口。 领头的男人嘴角溃烂,一只眼睛翻出眼白,颤颤巍巍地朝三人磕了一个头,嗓音粗哑道:「我等祖辈都生活在新汀府,决计不能离开这里,求仙君救我们一命,不然我们就在这长跪不起。」 「求仙君救我们一命吧。」身后其他百姓纷纷跟着磕头,不断哀求道。 江乐池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虽然知道身在幻境,还是忍不住臊得慌:「大家先起来,等我们找到办法一定回来解救你们。」 这句话不知触发了什么开关,所有百姓一拥而上,手脚并用地爬到他们面前,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清的话,眼神格外疯狂。 何炀百忙之中分神留意着苏裕的动静,却见后者神色慌乱,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汪汪地扭头问他:「师尊,我们该怎么办?」 你弄出来的好事,问我怎么办? 何炀一手拽一个,抽空捏个剑诀,夙夜当即出鞘,蓝光逼得所有百姓齐齐退后。 然而,阴阳幻境的可怕之处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善恶不分、黑白颠倒远比这场灾难本身更为致命。 何炀带着两人一路回到灵溪宗,途径灵溪山下,但凡常人能通行的路上都跪满了人,他们口中振振有词,仿佛所有灾难都是因灵溪宗而起。 苏裕冷眼瞧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庇护怜悯的世人,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丑恶嘴脸。 第103页 何炀不为所动,脸上神色与平时别无二致,冷声吩咐:「十六,你去通知灵溪宗所有弟子,施粥送药,不得怠慢。」 「……是。」 苏裕低着头,眼神一凛,心头泛起滔天怒火,幻境内的天地随之改变。 何炀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色,眼中泛起不知名的笑意。 是非对错、人心善恶与他何干,清芜君道心坚韧,从来只做顺应天道的事。救新汀府万民是善?朝廷在此徵收新兵,开疆扩土,引起邻国战乱,死伤数以十万。见死不救是恶?新汀府免于兵役,青年人休养生息,得以安稳度日。 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黑与白,更不会有纯粹的爱与恨。 传送法阵带着何炀和江乐池来到宁阴洞,一切布置陈设都如往常一样,好似数十年没有变过,药王的音容相貌稍微有些模煳,乃是被幻境主人强行扭转操控所致。 何炀发现了这一点,却并不道破,一如往常地问道:「新汀府的瘟疫可研究出了药方?」 药王边研磨药方中的草药边说道:「药方早就研究出来了,只是这病情来的奇怪,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何炀问。 「你的小徒弟,苏裕。」药王站起身,五官越发模煳,渐渐演变成了苏裕的模样,他盯着何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想要拯救苍生,就要牺牲他一个人,听起来还挺划算的,是不是?」 何炀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他上前抓住了苏裕的手腕,下一刻四周场景变换,他们二人站在一座半尺高的圆台上,周围全是被妖魔化的难民,他们长出尖牙利齿,表情狰狞可怖,贪婪地流着口水。 苏裕站在圆台边上,腰间拴着一条细绳连着中央的桅杆,只要绳子一断他必然摔下圆台,被底下的人疯抢撕碎。 何炀手执夙夜,沉默无言。 苏裕见状,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问:「很难选是吗?」 话音未落,场景再次变换,两人并肩站在长街,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躺在母亲怀里,奄奄一息,蓬头垢面的妇人哭天抢地,恨不得把心揉碎,眼泪留干。 何炀目光放远,类似的惨剧随处可见,苏裕牵着他的衣袖,微微偏过头,天真无辜的眸子里萦绕着浓浓的黑气,勾唇一笑,浑身上下充满了妖异。 「师尊,杀了我吧。」他无声道。 夙夜剑感受到身边的魔气蠢蠢欲动,何炀按住剑柄一言不发。 「一个魔族的命,换新汀府所有人命,这个选择应该不难,还是说……」苏裕撩起眼皮,隔空攥住江乐池的脖子,后者双脚离地,死命挣扎,苏裕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还是说,筹码不够?」 何炀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苏裕身后,眼神冷冽:「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57章 「被发现了呢。」 一团黑雾逐渐化形, 戴着黑色斗笠的男人从苏裕身后出现,夙夜直指他的心口,再往前一寸就会刺穿那道虚影。 何炀眯起眼, 气氛剑拔弩张。 苍白的手指掀开斗笠,露出一张病恹恹的脸,由于常年不见天日, 魔尊脸上毫无血色。夙夜蓝光愈盛,他却愈发从容, 挑衅的目光看向何炀:「我猜清芜君不敢动手, 你的小徒弟可还在我手上呢。」 何炀抿唇不语,双方僵持不下,他倒并非担心苏裕会有危险, 而是幻境中的魔尊不过是一个虚影, 贸然打起来阴阳幻境根本承受不住。 「我早就知道, 清芜君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动摇。」魔尊摇头轻笑,鬼魅般扣住苏裕的脖颈, 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还是看我的吧。」 话音刚落,黑雾瀰漫至整个新汀府, 人间沦为炼狱, 周遭一片火海,滚烫的温度灼人心肺, 连唿吸都会带来痛楚。脚下结成万年寒冰, 森寒的冷气顺着脚踝侵入骨髓,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刻骨锥心之痛。 这才是,上一世清芜君所面临的阴阳幻境。 「清芜君, 纵使你无情道顶, 一身修为, 也逃不出这阴阳幻境。」 魔尊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近在耳畔,又好似远在天边,每字每句都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何炀懒得理会,毕竟反派作死之前都喜欢说一些日天日地的大话,一般现在越得意,下场越悽惨。 他一手挥剑,夙夜破开浓烟,江乐池出现在三丈之外的悬崖边,身上挂着铁锁链,睫毛髮梢凝结冰霜,脚下却是灼热的烈焰,锁链吊起的高度刚好使他夹在冰火两重天。 「救我……」江乐池声音微弱,似乎已经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何炀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想要破解魔尊设下的幻境并不难。 魔尊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扰乱清芜君的心智,趁他生出心魔之际,夺走元神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世间万物,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何炀环视四周,低声对系统说道:「我需要暂时关闭这具身体的五感神识,清芜君上一世都没做到的事,我不能重蹈覆辙。」 【好的,请您稍候。】 何炀闭上双目端坐在地,夙夜剑自发形成一层屏障,笼罩在他周围。 灵魂抽离躯体的不适感只有短短一瞬,何炀再次睁开眼,坐在寒冰上的清芜君衣角已经结了冰。 第104页 苏裕站在屏障外,身量似乎长高了不少,眉眼褪去青涩,隐约透露出一股靡丽的风情。 这是上一世苏裕临死前的样子,何炀视线定格,落在那身样式繁复的红衣上。 下一秒,绣着金线的腰封落地,大红外衫和雪白里衣堆在纤细的脚踝旁,夙夜结成的屏障不堪一击。红润的脚趾踏在坚硬的冰面上渐渐失了血色,小腿上青紫色的纹路沿着腰线蔓延至胸口,绘成一副完整的图腾,每走一步随着动作越发鲜活。 「夙怀之。」苏裕轻声开口,抬手扯下殷红的髮带,满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披散至胸前,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不睁眼也不回应。 何炀皱起眉,凝视着眼前这一幕,无比庆幸方才做出的选择,否则现在苦苦煎熬的人就是他了,这种方法亏那个魔君想得出来。 「你,你们……咳咳!」江乐池眼皮发沉,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瞧见这一幕,差点气吐血:「我这还有个活人呢,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小我先跪,明天我双更,感谢支持,么~ 第058章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何炀抿了下唇, 思忖片刻,当机立断:「让我回去。」 【系统提示:24小时内只能发生一次灵魂抽离,是否继续。】 「继续。」 何炀眼神一凛, 视线牢牢锁定在苏裕身上,下一秒,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过后, 他缓缓睁开眼,苏裕环抱着双膝, 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两人距离极近, 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何炀偏过头,从苏裕身后拉起外衫, 披在肩头。 「夙怀之。」苏裕再次开口, 垂下眼眸看向落在肩头的手, 嘴角带了一丝笑:「你眼里能不能有我?」 何炀拉着衣襟,视线落在苏裕身后, 眼神清明:「虽然你是幻境化成的虚影,但我不能不顾及我徒弟的颜面。」 「师尊, 你敢说从始至终只把我当成徒弟吗?」 苏裕双臂穿过他腋下, 环抱住何炀的腰,头埋在胸前, 姿态亲密又依赖:「我喜欢你, 想同你结为道侣,想这样拥抱你,甚至亲吻你……」 「够了。」何炀厉声打断, 夙夜发出嗡鸣声, 剑灵生出异动, 他松开手退后些许距离。殷红的外衫从苏裕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后背和性状漂亮的肩胛骨,苏裕两手撑地,薄唇凑到他鼻尖,轻轻低下头,冰凉的气息落在何炀唇瓣。 「你没有感觉吗?」苏裕按着他的肩膀倒在冰面上,眼神迷离,纤长的睫毛轻颤,嗓音带着一丝蛊惑:「夙怀之,我这样亲你、碰你、满心满眼都是你……」 何炀唿吸一紧,按住苏裕的手腕位置瞬间反转,高挺的鼻樑挨着苏裕鼻尖,清冷的眸子幽深如古井,两人唿吸纠缠,苏裕微微仰起头嘴角含笑,刚要开口,身底突然结成金色的符咒,笼罩在苏裕全身。 「我对你,同其他人并无不同。」何炀凝视着苏裕不甘的眼神,缓缓站起身,青灰色道袍一尘不染,连髮丝都不曾凌乱。 苏裕躺在冰面上,大红外衫盖住赤裸的身体,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和一小片锁骨,寒气从手指蔓延到衣角结成冰霜,他一动不能动,眼睛艰难地看向何炀:「你会后悔的,终有一天悔恨会成为你的心魔,让你痛不欲生。」 「我从来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何炀淡淡移开视线,径直走向悬崖边的江乐池,一道剑光闪过,他手执夙夜接过奄奄一息的人,架在肩膀上,走向熊熊烈火的深渊。 阴阳幻境的破解之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上一世清芜君在最后关头除掉苏裕的虚影,暴力破除幻境,却也恰恰落入魔尊的圈套,徒增心魔。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到苏裕的实体,他虽然同魔尊合作,却也身在幻境之中。 脚下刚踏出一步,立即出现偌大的光圈,一时间天地变色,转眼之间从炼狱回到人间。 江乐池感受到温暖的日光,迷迷煳煳睁开眼,嗓音沙哑地问道:「我们这是出来了吗?」 何炀环视四周景物,此处看起来像是灵溪山,但地形结构又略微不同,他摇了摇头,沉声道:「只是从一处幻境到了另一处,想出去还早。」 「造孽啊。」江乐池踉踉跄跄地站直身体,敲了敲脑袋,哀戚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跟你来魔窟山,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何炀勘察了一下方位,余光扫了他一眼:「难道你想顶着鹿头过一辈子。」 「……不想。」 「那就别废话。」 两人顺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到灵溪山一处小草屋,从篱笆院墙往里望,一位老妇正在餵鸡,旁边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约莫四五岁的年纪,眼睛四处乱转,一下子发现了何炀,咿咿呀呀扑了过来。 老妇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看,喜上眉梢:「道长你来了。」 何炀反应过来,幻境中这段情景是十几年前,清芜君救下苏裕,暂时寄养在山下,每隔两三个月,他便会来看上几眼。 夙怀之在尘世中已经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小孩儿,也并不能牵动他的心神,只是每次被那样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怀期待地盯着,心中都会升起异样的感觉。 久而久之,苏裕便成了他与尘世间一丝微不足道的牵绊。 第105页 「这小孩儿挺可爱,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江乐池自来熟地摸了摸苏裕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裕眨着眼睛,表情有一丝嫌弃,但顾及身边站着的人,只好乖巧答道:「我叫苏裕,叔叔你是谁?怎么和道长哥哥在一起。」 江乐池听见前半句,动作一僵,紧接着飞快抽回手,表情一脸惊恐,听到后半句恨得咬牙切齿,小声道:「不愧是你的徒弟,小时候就这么死缠着你不放。」 「他是谁不重要。」何炀凝视着小苏裕,四五岁的孩子身高刚能扒到他的腿,但却格外守礼。 「道长哥哥是来接我走的吗?」苏裕仰起头,费力地伸着两条小胳膊,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何炀蹲下身,与其平视,却没有动手抱他,面无表情地问:「待在这里不好吗?」 「好,但我想永远跟在道长哥哥身后。」小苏裕弯起眉眼,咯咯笑起来,爬到他耳边道:「要不然你也别走了,这样……我就能永远陪着你。」 何炀不动声色,徒手按住苏裕的脖子,拎得他双脚离地,悬在半空中。 只见原本天真可爱的小娃娃长出满口尖牙,十指生出鳞片,两条腿在空中蹬来蹬去,不一会儿身影渐渐消失。 江乐池后怕地搓着手,惊恐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幻境中发生的每件事、每个场景,都与制造幻境的人有很深的关联。」何炀微微皱起眉,回忆起从陷入幻境至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无论切换多少个场景,阴阳幻境的核心始终没有变过,所以与其不停追逐,不如反客为主诱苏裕真身出现。 何炀勾起唇角,轻声道:「再跟我去一趟灵溪宗。」 「哈?」江乐池扶着鹿角,一脸生无可恋:「清芜君,你跟我交个底,你对那个小徒弟到底什么想法?」 何炀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他是我的徒弟,我能有什么想法。」 「……」江乐池嘆了一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幻境中的灵溪宗十几年前的模样与现实无异,两人通过传送法阵首先来到清晖堂,何炀命岚风召集所有长老弟子,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今年提前举行拜师大典。 这个消息一经放出,所有修仙世家的子弟都蠢蠢欲动,灵溪山的外门弟子也纷纷燃起希望。 三天之后,何炀亲临灵溪山揽阙台主持拜师大典,他坐在最高处掌握着底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江乐池在他斜下方设了一把椅子,兴致勃勃地吃着时蔬瓜果,隔着斗笠凑到何炀腿边,笑嘻嘻道:「以前就听说灵溪宗风景甚好,一直没机会得见,今日在幻境中不算待客,等出去了清芜君带我进来玩几日?」 何炀瞥了他一眼:「你心可真大。」 江乐池一摊手,厚着脸皮道:「没办法,我已经够惨了,清芜君不会这点愿望都不满足我吧。」 「随你。」 何炀别开脸,视线落在底下聚集的一众青年当中,按照幻境的时间线,苏裕年龄还不够参选,但真正的苏裕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岚风衣冠整齐,站在众人面前宣读拜师大典的规则,一共有三轮选拔,第一轮是考察参选者的品性,第二轮是筛选参选者的资质,第三轮由清芜君本人当场做出提问,根据参选者的作答,选出一位合适的人选进行拜师仪式,正式成为灵溪宗的内门弟子。 底下流程有序进行,何炀时不时瞥一眼,留意苏裕的踪迹。 「清芜君,他真的会来吗?」江乐池吃饱喝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底下,有些心急:「这第二轮筛选都快结束了。」 何炀沉默不语,依旧稳坐如山,静静等着苏裕出现。 无论是哪一世,无论现实还是幻境,苏裕都不会允许别人顶替他的位置。 岚风上前几步拱手行礼,恭敬道:「师尊,现在已经有二十名参选者进入第三轮选拔,是否现在开始提问?」 何炀点了点头:「开始。」 「是。」岚风俯首,转过身宣布:「请第一位参选者上前。」 …… 何炀眼前走马灯一样过了二十个人,没有一个是苏裕,最后一人回答完毕,江乐池忍不住急道:「怎么办,还是没来。」 何炀面色从容地端起茶杯,沉默不语。 岚风协助主持拜师大典,三轮结束后,走上前询问道:「师尊,这些人中你最属意哪一位?」 何炀勾起嘴角,低声交待了岚风几句话,后者恭敬一礼,转身走到人前,刚要宣布最终人选,数百级台阶下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苏裕身着灵溪宗内门弟子的白色道袍,浑身上下笼罩着浓稠的黑雾,凡他走过之处,所有人尽数化作云烟。到最后,他走到何炀面前,幻化出来的二十名参选者被他一剑摧毁,整个揽阙台上只剩下三个人。 「来了来了!」江乐池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惶惶道:「你们先打,有没有地方给我躲躲。」 何炀换了个坐姿,抬眸看了一眼来人,嗤笑:「谁说我要动手。」 「师尊。」苏裕漆黑的眸子凝视片刻,突然单膝跪在他脚边,眼神偏执得可怕:「你的徒弟只能是我,其他人不够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来啦,感谢支持! 第059章 第106页 何炀喟嘆一声, 微微低下头,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发顶,嗓音平静:「十六, 这场梦该醒了。」 话音未落,掌心凝聚起炽热白光,苏裕眼睛徒然睁大, 半晌,双目缓缓合上, 身体逐渐软倒, 何炀手臂一捞,将人抱在怀里,转头看向江乐池:「走吧, 我们出去。」 「怎么出去?你真以为这幻境是咱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地方啊……」 江乐池盘腿坐在椅子上, 话还没说完,夙夜飞到半空中, 带出一道锐利的蓝光,紧接着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四周的景物如同褶皱的牛皮纸, 迅速脱落褪色,三人回到烈火焚烧的炼狱。 何炀抱着苏裕, 身后跟着江乐池, 在夙夜的指引下一路走向黑雾瀰漫的悬崖边。 魔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瞥见他怀中抱着的苏裕讽刺一笑,意味不明地说道:「清芜君, 你这样的人还真是容易让人上瘾。」 何炀面容冷峻, 目空一切道:「你是打算主动让我们出去, 还是我杀了你之后再出去。」 「你杀了我试试啊。」魔尊化成一道虚影,转眼间来到何炀面前,如同鬼魅一般亮出刀刃,动作迅勐地剖向他的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映出弯刀的影子,何炀一动不动,夙夜从黑雾中破空而出,直直插进魔尊后心,弯刀连同主人瞬间化作黑雾,裹挟着一阵狂风消失在他眼前。 一击不中便足以暴露两人之间的差距,虽然何炀目前能驾驭的灵力不足五成,但有剑灵在侧,魔尊的一个幻影完全不是对手。 何炀指尖凝聚灵力,逼出一滴心头血注入夙夜,顿时蓝光大盛,于烈焰之中破开一道微光。 「有出口了!」江乐池瞪大双目,激动地跑向那道光亮,半路回头道:「清芜君,快点!」 何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苏裕,一步步踏过万丈寒冰,走出炎炎烈焰,最后一步,幻境支离破碎,轰然崩塌。 现实世界此时正值黑夜,魔窟山的浓稠黑雾逐渐稀薄,柔和的月光洒在苏裕脸上,显出几分苍凉和脆弱。 何炀眉心一皱,指尖抵在苏裕额头,探入他识海的过程极为艰难,一直有一股力量不断侵扰阻挠。 江乐池过了最初的兴奋,察觉到这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清芜君?」 「没什么。」何炀撤回手,掩下心头疑虑,转头道:「你先带他回江家。」 「那你呢?」江乐池接过苏裕,疑惑问道。 「魔窟山的事情还等着我去解决。」何炀看了一眼天色,叮嘱道:「十六醒来后,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不许提。」 「知道了。」江乐池咬牙抱着人,手臂有些吃力:「清芜君……你早点回来,我这头还没变回来呢。」 何炀勾唇一笑,转身御剑而上魔窟山。 在玄镜中看到的场景真实重现在眼前,除了魔尊所在的位置已经空了外,那只人面蜥蜴秦奕也不见踪影,留下满山的笼子和半人半妖的怪物。 何炀提着剑走到一个生着蝴蝶翅膀的少年眼前,夙夜的蓝光晃过他的脸,露出一双漂亮的、充满恐惧的眼睛。 「你是来救我的吗?」蝴蝶少年一开口,嗓音低哑,似乎很久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表达透露着艰难。 何炀蹲下身,借着头顶星星点点的光,打量着他,尖瘦的下巴,皮包骨似的胳膊和双腿,身上脏污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有一双眼睛大得吓人,含着泪光的模样虽然可怜,但透露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而不是来杀你的?」何炀垂着眼,冷声问道。 蝴蝶少年背后的翅膀颤了两下,眼神倒格外的坚定:「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何炀撩起眼皮,凝视他片刻,问:「你也是人类吗?」 「不是,我是一只蝴蝶妖。」少年摇了摇头,乖巧答道。 何炀又问:「这里关着的全部都是妖族?」 少年再次摇头,嗓音哽咽道:「只有我一个妖族还活着,剩下的都被剖出妖丹给了其他人类。」 何炀挥剑砍断锁链,笼门打开:「你自由了。」 「谢谢。」蝴蝶妖爬出笼子,抖了抖翅膀,小声道:「我叫梦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何炀走上石阶,不带感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的名字不重要。」 「我,我知道魔族的秘密。」梦舟鼓起勇气,仰着头脸红道:「你能把我带在身边吗?我的身体……能提高修为,这也是为什么只有我活着的原因。」 「说来听听。」何炀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他,多了几分耐心。 梦舟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阶,轻声道:「魔族意图通过这种半人半妖的方式控制人妖两族,引起人妖大战,魔族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这样?」何炀环视着魔窟中密密麻麻的怪物,心下瞭然:「这么大费周章、行事诡秘,如若不是魔尊和他的手下脑残,把歪心思打到我身上,这件事算得上天衣无缝,只为挑起两族对立,绝对不可能。」 上一世江家在魔族的操控下,成功将此事瞒天过海轻轻揭过,以至于到最后魔族的阴谋已经成型牢不可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梦舟瑟缩了一下,站在何炀面前,低下头喃喃道:「魔尊有一次提起过一样东西,不知重不重要。」 第107页 「什么东西?」何炀问。 「好像是……」梦舟皱着眉,费力回忆:「渡生阵,应该是这个。」 何炀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快速检索了一遍,确定没有这个词出现,他问系统:你说过升级到3.0以后不会再有资料缺失的情况发生对吗? 【是的,系统已经修復已知bug,目前提供给您的资料是清芜君上一世从生到死的所有记忆。】 何炀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解释,发现其中还是有隐藏漏洞存在,从生到死四个字,人面临出生和死亡时都是矇昧无知的状态,不可能有人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样子,所以临死前的记忆资料可能也并不完整。 想明白这点他也不再纠结,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这样数量庞大的怪物,凭他一人之力登记造册肯定统计不过来,贸然将他们放出去又会引起不小的动乱。 思来想去只能让江家或灵溪宗出面,方能妥善处理。 梦舟见他要走,急忙跟了上来,哀求道:「我妖力低微,无论在哪都逃脱不了被抓捕买卖的命运,能不能带我走,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何炀盯着他片刻,点头道:「走吧。」 这只蝴蝶妖身份存疑,放在身边监管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魔窟山,何炀召来夙夜,带着梦舟回到江家。 江乐池经此一劫已经不太在意自己半人半妖的模样,索性顶着鹿头在府里四处招摇,何炀回来时,他已经吃过夜宵,正在院里消食,见到身后跟着的蝴蝶挂件,笑着调侃道:「这又是哪捡来的小美人,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何炀没空跟他闲扯,交待好魔窟山的事情后,问起苏裕:「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看还没醒,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江乐池道。 「不必,我去看看。」何炀走了两步,又转身说道:「这个蝴蝶妖你好好照顾一下。」 「知道了。」江乐池喊了一声,转头对梦舟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呀,今年几岁了。」 「梦舟。」他怯怯地说了名字,偷瞄一眼江乐池问:「你也被移植了妖丹吗?」 「是啊。」江乐池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带着梦舟絮叨个没完。 何炀自顾自来到苏裕之前住的厢房,虽然经过修缮但依旧能看出被烧过的痕迹。 床上的人还没醒,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刚从幻境出来时何炀就察觉了一丝异样,苏裕似乎生出了心魔。 上一世破除幻境后清芜君陷入情障,这一次结果反倒截然不同,苏裕承载着两世记忆,对清芜君的执念成倍增加,这对他来说不是个好兆头,但对于何炀来说,能够推进任务完成的事情他不会干预。 下山前药王让邹钰给他的调理丹药现下派上了用场,就着茶水餵给苏裕后,他的表情渐渐舒缓。 何炀没有让江乐池单独收拾厢房,所以今晚他打算在榻上将就一下,这具身体虽然不需要睡眠,但长久耗费精力也会感到睏倦。 然而,还没等他一个哈欠打完,门外江乐池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火急火燎道:「不好了,着火了!」 「又哪着了?」何炀表情冷漠,压根不打算多管闲事。 江乐池喘着粗气,喊道:「魔窟山,装着上千个半人半妖的魔窟山着了。」 「怎么回事?」何炀站起身,这事还真得管。 「你跟我说完之后,我想着不要夜长梦多,就连夜派人去处理这件事,结果我的人刚一到那就看见半边山都烧红了,那火势兇勐,又是在山里,根本想救都没法救。」 「师尊?」 苏裕迷迷煳煳睁开眼,不明情况坐起身,看起来是被江乐池的大嗓门吵醒的,眼神茫然地看着何炀:「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何炀接过话,眼神示意江乐池闭嘴出去,他走到苏裕床前,摸了下额头,顺势探进去一缕灵力,识海里的黑雾翻腾纠缠,无休无止。 苏裕眸中萦绕着一丝黑气,眨眼间消失不见,他坐在床上抱住何炀的腰,撒娇一般说道:「师尊,让我一直跟着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0章 何炀垂下眼, 一手搭在他的后背,安抚似的拍了两下,沉声道:「魔窟山起火一事太过蹊跷, 明日我和江乐池去官府走一趟,调查近几年新汀府走失人口,你若愿意就跟着一起去。」 「魔窟山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苏裕眼神一暗, 仰着头看向何炀:「师尊,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是你的错。」何炀嗓音微哑, 起身替他拉好被子, 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道:「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睡吧。」 「我睡不着。」苏裕乖巧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 轻声道:「我梦见了小时候师尊陪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何炀坐在床边, 转头看向浩渺的夜空,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破旧的筒子楼下,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靠在鞦韆上, 夜空中繁星闪烁,身旁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少年。 这样无缘由的记忆碎片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何炀稳定心神, 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只能顾好眼前。 漆黑的夜色中忽然闪过一道光,像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穿过窗子定格在两人面前。 第108页 苏裕一眼认出:「是灵溪宗的传信术。」 何炀转过头, 白光扩散成万千光影,在空中汇聚成几个字。 妖王带人声讨灵溪宗,盼师尊速回。——岚风 「灵溪宗出事了?」苏裕一下子坐起身, 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何炀挥手驱散光点, 同时按住他的胳膊, 冷声道:「什么事都不必急在这一时,何况只是声讨。」 苏裕低下头神色复杂,眼中闪过诸多算计,半晌提议道:「妖王前往灵溪宗肯定和魔窟山的怪物有关,与其毫无头绪地求助官府,不如我们明天先回去看看,再做打算。」 「妖王这么多年以来深居简出,闹不出太大的乱子。」何炀撩起眼皮,有意试探道:「十六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吗?」 「岚风师兄特意传信,八成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事关人妖两族之间的关系,还得师尊亲自出面才行。」苏裕言辞恳切,末了不忘撇清嫌疑:「十六只要跟着师尊在哪都行,一切都听师尊安排。」 何炀原本也没打算撒手不管灵溪宗的事,苏裕有句话说的在理,与其对着新汀府的户籍一个个查失踪人口,不如联合妖族共同查清此事,只是他主动提及,必然揣着别的心思。 「今晚先好好休息,其余的明日再说。」 何炀心中已经拿定主意,摸了摸他的头,不动声色转身要走。 苏裕坐在床上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下一刻突然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跑到何炀身后,从背后抱住他呢喃道:「师尊别走。」 「怎么了?」何炀停下脚步,感受到温暖的热源贴在后心,腰间的手臂细瘦苍白,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他视线往下瞥了一眼,见到一双微微蜷起的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泛着青色:「不穿鞋就下地。」 「我害怕师尊就这么走了。」苏裕抬起头,咕哝着说道:「梦里师尊陪我看完星星,就不见了。」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但从苏裕嘴里说出来不见虚伪,反而带着几分天真可爱。 何炀转过身,一手穿过膝弯,另一只手拖着他的肩膀,苏裕双脚离地的那一刻惊唿出声,眼神难掩错愕。 这是两世以来唯一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被这样抱着,苏裕眼神怔忡,痴痴地盯着何炀,双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何炀几步走到床前,苏裕眸中萦绕着黑雾,俨然一副入魔的姿态。 他刚要把人放在床上,苏裕不知哪来的力气,拽着他的衣襟坐起身,眉头紧锁,嗓音沙哑道:「师尊,我难受。」 「哪里难受?」何炀松开一只手,指尖凝聚灵力刚要触碰眉心,苏裕突然抓住他的手,贴在微微汗湿的脖颈,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噬足。 何炀一怔,这才注意到他的异常,迅速收回手,当即凝聚灵力注入眉心。 「师尊……」苏裕呢喃一声,眼皮愈发沉重,最终倒在他怀里,陷入沉睡。 小徒弟在人设崩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何炀还得费尽心思帮他圆回来,防止重生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实属不易。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江家院里又热闹起来。 何炀走出厢房,江乐池和蝴蝶妖已经等候多时,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清芜君,咱们现在是打上魔窟山,还是直接给那个魔尊点颜色瞧瞧。」江乐池顶着鹿头,信心极度膨胀。 何炀冷冷瞥他一眼,走到蝴蝶妖梦舟面前,沉声道:「妖王现在在灵溪宗,你方便就跟我走一趟。」 「好。」梦舟一口应承下来,信誓旦旦道:「我一定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妖王。」 何炀点头,经过江乐池身边时,突然想起:「你在幻境中不是说想来灵溪宗坐坐,一起走吧。」 江乐池一怔,似乎没想到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有些猝不及防:「真的啊,你不会是又要坑我吧。」 「又?」何炀挑了下眉,这个字就很有灵性。 江乐池咬牙切齿,压低嗓音凑到他耳边:「我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你把我带进幻境是不是担心你那徒弟……」 「师尊!」 说曹操曹操就到,苏裕推开房门,一脸雀跃地跑到何炀身边,不露痕迹地挡住江乐池,躬身行礼道:「多谢江公子这几日的照顾。」 「哈哈……」江乐池尬笑两声,默默远离两步,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 何炀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既然你也醒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梦舟和江乐池异口同声道。 「……」苏裕沉默片刻,脸色晦暗不明,委屈巴巴地看向何炀,确认道:「他们都和我们一起回灵溪宗吗?」 何炀点了点头,召唤夙夜,冰冷的目光扫过其余三人:「你们……」 「我要跟着师尊御剑。」苏裕反应最快,提前一步攥住何炀的衣袖,虎视眈眈地瞧着余下两人,尤其是蝴蝶妖梦舟。 经过一晚上的休憩,梦舟已经不再是魔窟山里脏兮兮的模样,他五官原本就生的极为好看,背后一双翅膀在阳光下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 最可恶的是那双艷丽的桃花眼,无时无刻不含着憧憬的目光,那种眼神苏裕再熟悉不过,他垂下眼睫,眸中黑雾翻涌。 何炀见状,收回夙夜,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坐马车吧。」 第109页 江乐池仔细一想,附和道:「行,我去让下人备个宽敞点的马车。」 半晌,车夫驾着马车停在门口,梦舟上前掀开车帘,众人齐齐沉默。 「你是打算把江家搬到灵溪山吗?」何炀看着堆满杂七杂八的『宽敞』马车,讽刺道:「还是你觉得灵溪宗会不给你饭吃?」 「难道不是吗?」江乐池一摊手,理所当然道:「你们都辟谷了啊。」 「……」 何炀懒得解释,直接勒令他把马车清空,众人方才轻装简从向灵溪山出发。 马车确实十分宽敞,一路上也不算颠簸,只有气氛稍显怪异。 何炀单独靠在一侧,苏裕和梦舟坐在对面,江乐池守着桌案上的茶点吃得开心,没心没肺地令人头疼。 两个时辰后,车夫勒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灵溪山有天然的结界,外人根本没法进山,何炀在江乐池头上轻点,金色的印记融入他眉心,轮到梦舟时,苏裕抢先一步,动作十分迅速。 何炀察觉到他的意图,垂眸轻笑,走向山下的传送法阵。 快到结界时,众人远远瞧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树叶的老头,梦舟眯起眼,喃喃道:「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走到近处,老头一敲法杖,先一步认出了何炀:「清芜君,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妖王?」梦舟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头眯起眼,伸着脖子辨认一会儿,才恍然道:「这不是蝴蝶小妖吗?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跟在清芜君身边?」 「唔……清芜君答应我暂时跟着他。」梦舟脸颊微微发红,岔开话题道:「您老怎么这么狼狈?」 「唉。」妖王重重嘆了一口气,拄着法杖道:「妖族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是接二连三地发生小妖失踪事件,我派人调查多日,发现他们都被剖出妖丹横尸荒野,死状异常悽惨。」 「我知道事情经过。」梦舟急忙道,「此次我跟着清芜君前来,就是向您解释这件事,您千万不要听信旁人的蛊惑。」 「你怎么会知道?」妖王奇道。 梦舟深吸一口气,皱眉道:「因为我差点儿和他们一样,被剖出妖丹,移植给人类。」 「移植给人类?」妖王鬍子顿时炸起来,怒气沖沖道:「还说不是灵溪宗的责任,三百年前我们两族可是有契约在先,灵溪宗既然跟我族签下互不侵犯的条例,公然反悔也别怪我们妖族不客气。」 「……不是这样的。」梦舟一时插不上嘴,上前抱住妖王的胳膊道:「您先听说我说完,幕后指使这一切的是魔族。」 「妖王先别急着动气,人妖两族签下的协议目前依然生效。」何炀打开结界,率先走向传送法阵:「有什么话进来说,这事需要仔细商榷。」 妖王眉头紧锁,耷拉着眼皮考虑片刻,神色凝重:「妖族和魔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清芜君,此事若真是魔族作乱,于情理上说不通啊。」 何炀眸色幽深,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渡生阵吗?」 「渡生阵?」妖王瞳孔一颤,攥着法杖的手骤然收紧。 苏裕勐地抬起头,上一世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眸中恨意徒增。 渡生阵,渡亡魂厉鬼生还人间。 多亏了这个法阵,他才有机会重活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1章 「这件事是梦舟提起。」何炀转头看向妖王, 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缓缓道:「魔君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起渡生阵,无论是否与此事有关, 我想妖王都不会袖手旁观。」 「渡生阵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邪阵,阵图早已残缺不全,我活了几百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使其重新运转。」妖王浑黄的双目布满愁云, 弓着腰嘆道:「世间生老病死早有定数,违背阴阳倒行逆施, 早晚会遭天谴。」 苏裕扬起头, 刺目的光线令人睁不开眼。 他深知现在的每一次唿吸、每一声心跳都是违逆上天,上一世的孤魂野鬼不入轮迴,即使降下天罚形神俱灭, 他也要让夙怀之付出代价。 身前笼罩下来一道阴影, 遮住刺目的阳光, 何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苏裕睁开眼, 神智突然恍惚。 「怎么了?」何炀低下头,身后其他人已经消失在传送法阵,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注视彼此。 苏裕眨了下眼睛,睫毛湿润, 嘴唇微动:「我突然感觉, 回家了。」 「我们这才离开多久。」何炀勾起嘴角,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柔和的光晕,这不是清芜君脸上应该出现的表情。 苏裕咬了下舌尖, 狼狈地偏过头, 低声道:「我先去通知岚风师兄。」 「我已经给他递了消息, 召集众人到清晖堂议事。」何炀攥起他的手腕,沉声道:「别发呆了,走吧。」 苏裕微怔,僵硬地迈出第一步,从有记忆以来,他无数次看着夙怀之的背影,或决绝,或冷漠,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牵起他的手,侧脸温柔。 如果夙怀之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如果渡生阵带回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苏裕立刻打消,夙怀之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夙夜剑必然出鞘,怎么会容他继续留在身边。 第110页 「师尊,你笑起来真好看。」苏裕踏入传送法阵的前一秒说道。 灵溪山的传送法阵附带传声功能,目的是在危机时刻将消息通传给山上所有人,这边法阵响起声音,其余所有法阵都会同步传声。 于是,刚从法阵里走出来的众人齐齐一愣,面面相觑。 江乐池:「我幻听了?」 妖王重重嘆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我年纪大了,清芜君怎么可能对别人笑呢。」 梦舟瘪着嘴:「好可惜,我们没看见。」 谁知下一秒灵溪宗的所有法阵再次发出动静,清芜君独特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我不笑的时候很难看吗?」 刚要迈进清晖堂的岚风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脸色青白,念叨了两声「失礼」,同手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 当面听见这句话的苏裕受到的冲击更大,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看,师尊在我心里怎么样都好看。」 何炀面色波澜不惊,一本正经地走进清晖堂,坐在主位。 妖王在他左手边,不停地掏耳朵,一脸凝重地认为自己出现幻听,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江乐池。」 何炀唤了一声,江乐池立马站起身问:「到,怎么了?」 「把你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下来。」 「哈?」江乐池看看四周全是人,扭捏道;「这不太好吧。」 何炀没再开口,一个冰冷的眼神飞过去,后者立即摘下斗笠,丝毫不拖泥带水,微笑面向众人,当一个合格展示品。 「这就是移植了妖丹的人类?」几位长老在底下议论纷纷,眼神恨不得扒光江乐池的上衣,亲眼瞧瞧妖丹与人类融为一体的模样。 妖王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桌案,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真当我妖族是好惹的吗?」 梦舟拍着他的后背顺气,劝慰道:「您先冷静一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魔族这么做的理由。」 「魔族诞生于三界之外,万物有灵,而魔族最初只能靠吞噬同类壮大生存,他们生于虚空死后自然只能归于混沌,可不知从何时起,魔族也入六道轮迴,有生老病死,上古羽化后,魔族一直在寻求永生之道,这一点在座诸位心里都清楚……」 灵溪宗长老捋着鬍鬚掉书袋,长篇大论一通,最终道:「至于为何要制造半人半妖的怪物,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妖王一拂袖,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愁眉苦脸道:「我妖族遭此劫难,必定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何炀听他们一人一句,吵不出个头绪,转头看向药王:「妖丹移植到人类体内,除了异化可还有其他效用?」 「对于普通人来说,妖丹无异于往肚子里揣了一颗石头,但对于修道者来说就不一样了。」药王一身红衣,在人堆里坐姿随意,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挑,语气张扬:「一颗妖丹足以顶得上金丹后期的修为,只要移植过程中不发生意外,几乎没有副作用,但若是有人在妖丹上动些手脚,控制住异化后的半妖,那将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啊?那我岂不是……」江乐池站起身,快步走到药王面前,扁着嘴道:「药王大人你救救我,我不想变成半妖,也不想被人控制。」 药王摸了摸他的鹿角,眼睛突然一亮,语气隐藏着兴奋道:「你这对鹿角生的极为漂亮,若是能割下来送给我,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江乐池一脸惊恐,捂着鹿角退后两步,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有这种癖好?」 「咳。」药王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正色道:「想要恢復原样我这只有一种办法,不过代价极大。」 「什么办法?」何炀问。 「将妖丹从体内原样剖出。」药王看了一眼江乐池,话音一转:「不过妖丹已经与血脉相连,无论过程多么小心,都必然损伤经脉,被剖出妖丹者这辈子也就是个废人了。」 江乐池脸色一白,确认道:「再也不能修炼了?」 药王摇了摇头,沉声道:「所以我说代价巨大,几乎没有人会去尝试。」 「现在先不用急着下结论。」何炀站起身,走到一脸绝望的江乐池身边,看向药王:「你想办法检查一下他体内的妖丹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行,跟我走吧。」 药王行动力极强,拽着江乐池直接回了宁阴洞。 「既然事已至此,我就不叨扰了。」妖王满脸颓丧,走到何炀面前,拱手一礼道:「清芜君,有什么进展烦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妖王留步。」何炀指尖搭在他的手腕,眼神颇有深意:「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同你请教。」 岚风性子沉稳,善体察人心主持大局,他见状走到众人面前,恭敬道:「诸位长老同门,今日议事先到此为止,请大家随我来。」 清晖堂陆陆续续走空了,苏裕离开前神色有些犹豫,但为了避嫌还是没有执意留下。 妖王拄着法杖,收回视线看向何炀,眼中闪过精光:「清芜君想问什么就问吧。」 两人心照不宣,何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渡生阵的阵眼在哪?」 「这么玄乎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妖王眼神躲闪,连连摇头:「清芜君问错人了。」 「妖王别和我来这套,你有打马虎眼的功夫不如直接告诉我。」何炀撩起眼皮,嗓音冷淡,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第111页 「不是我不说,而是知道的人已经没几个活着的了。」妖王喟嘆一声,艰难地回忆道:「太多人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渡生阵带来的诱惑无可抵挡,已经到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步。」 何炀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是血焰城?」 「你……」妖王瞠目结舌,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 何炀从他的反应中就能做出判断,渡生阵确实在血焰城。清芜君上一世的资料里虽然没有挑明,但苏裕临死前最常出现的位置就是那里,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苏裕能够重生必然是因为有人开启了渡生阵。 妖王的表情依旧魂不守舍,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疑神疑鬼地问他:「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这么玄乎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告诉我,妖王多虑了。」何炀眼神冷漠,把妖王说出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妖王被噎得面色通红,拄着法杖绕到何炀面前,苦口婆心道:「清芜君,千万不要去血焰城,渡生阵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放心,我对那个阵法不感兴趣。」何炀面色如常,语气不似作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踏入那个地方。」 因为一旦踏入,就意味这个任务世界进入了倒计时。 苏裕在清晖堂附近徘徊,时不时往里面张望,岚风妥善送走了其他人,回来见到这一幕有些好奇,上前拍了下苏裕的肩膀,笑问:「十六,你在这干嘛呢。」 「岚风师兄。」苏裕倒没有特别惊讶,回过身行了一礼,乖巧答道:「我在这里等师尊。」 岚风勾唇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这次下山,师尊对你的态度似乎改观了不少,跟师兄说说,山下都有什么好玩的?」 苏裕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没有回答。 岚风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问:「怎么了十六,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苏裕飞快低下头,眼中情绪不明,嗓音沙哑道:「山下……有很多好玩的,师兄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岚风毫无所觉,憨厚一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2章 「你们二人聊什么这么高兴?」 何炀和妖王一前一后走出清晖堂, 岚风听见动静立即回身行礼,恭敬道:「师尊。」 苏裕稍晚一步,收敛眸中神色, 拱手一礼道:「师兄问我此次下山的所见所闻。」 「你这大徒弟品性极佳能力不凡,来日必能担当大任。」妖王拄着法杖,眼神赞赏地看向岚风:「已经结丹几年了?」 岚风眼神一暗, 表情有些尴尬:「晚辈惭愧,修为这几年一直不曾精进, 还未结成金丹。」 妖王点点头, 咂舌嘆道:「可惜了。」 何炀不等他发出更多感慨,径直吩咐道:「岚风你安排一下,妖王要在灵溪宗小住几日。」 「是, 师尊。」岚风毫无怨言, 笑着走向妖王:「您这边请。」 苏裕眼神复杂, 盯着岚风的背影良久方才收回视线,何炀察觉到端倪, 按着他的肩膀问:「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苏裕摇了摇头,一秒切换笑脸, 乖巧道:「师尊同妖王商量的事情, 可有结果了?」 何炀微微摇头,目光投向远处, 带着一丝忧虑:「只能等药王检查的结果了。」 江乐池来到灵溪宗的第一天, 被迫体验了一次宁阴洞一日游。 邹钰在何炀下山的这些时日,已经能在宁阴洞独当一面,成为药王的得力帮手。她下午刚给灵植浇完水, 一抬头就见药王领回来一个人带着斗笠的人。 「前辈, 这位是……」 没等她问完, 江乐池就十分自来熟地上前自我介绍,满嘴好话把邹钰夸得天花乱坠。 药王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跟他废话,把人给我拖进去。」 「是。」邹钰得到指令,执行起来绝不含煳,拎着江乐池的衣领直接将人拖进洞里。 宁阴洞一般不接待外客,主要原因是洞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如果不是邹钰天生血脉特殊,能操控灵植,江乐池一踏进洞里就会被藤蔓绑起来吊在树上。 洞里一颗参天古树支撑全部重量,墙壁上长满各种奇异的花草,唯一空闲的木床是古树的树根,上面铺着翠绿的草皮。 邹钰简单粗暴地把人推到在木床上,转身请示药王:「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你先出去吧。」药王一脸郑重地看着邹钰,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接下来的画面少女不宜。」 「……」邹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一脸窥见天机的表情,离开前回头看了眼江乐池,那眼神仿佛在说:请多保重。 宁阴洞洞门关闭,唯一的光亮便只剩下头顶镶嵌的夜明珠,药王姿态悠闲地坐在床上,问江乐池:「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怎么感觉这个画面这么诡异?」江乐池一边瑟瑟发抖解开腰带,一边告诉自己冷静。 脱到一半,药王嫌他动作太慢,上前一把拽开衣襟,看着丹田处金色的妖丹眉头越皱越紧,嗓音凝重地问:「植入丹田多久了?」 第112页 「一年多了。」江乐池看着他的脸反而冷静下来,摸着嘴唇回忆道:「新汀府遭遇瘟疫后不久,魔尊的人就找上我,只要我移植妖丹,他就帮我找到发病源头。」 「蠢死了。」药王嫌弃地直起身,讽刺道:「这种伎俩都会上当,没准那场瘟疫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我知道,但没办法啊,早些止住瘟疫就能少死些人。」江乐池敞着领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自嘲一笑:「我不像你们那么有本事,江家闲散废人一个,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抱歉。」药王沉思片刻,突然说道。 能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体里放东西的人虽然蠢是蠢了点,但心地却极为善良:「过来,我需要检查一下妖丹的情况。」 一刻钟后,江乐池系上腰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问道:「怎么样?」 药王面色如常,云淡风轻道:「你完了。」 「啊?」江乐池脸色苍白,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逗你玩的。」药王话音一转,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妖丹没什么问题,夙怀之的灵力延缓了它的运转,也控制了你的异化速度,暂时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江乐池拍着胸口,夸张道:「吓死我了。」 药王嗤笑,漫不经心道:「我还有事,你可以找邹钰带你逛逛灵溪山。」 「就那个兇巴巴的小姑娘?我不要。」江乐池果断拒绝,环视四周问道:「你有什么事,方便带上我吗?一个人怪无聊的。」 「随便。」药王踏入宁阴洞前的传送法阵,下一秒,两人出现在清芜君的住处前。 铁索桥数百年如一日,随风微微晃动,江乐池攀着铁链一步步往前挪,心惊胆战不敢往底下看。 药王回头看了他一眼,勾唇轻笑,率先走到门前,提高音量喊道:「夙怀之。」 门豁然打开,出来的人却是苏裕,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渐渐凝固。 药王一向不看好清芜君收的这个小徒弟,不仅仅因为他身份成迷血脉怪异,还因为他对夙怀之的态度实在太过殷勤,已经超过一个徒弟应有的本分。 「现在这个时辰,不用晨昏定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药王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话里话外都带着讽刺的意味,丝毫不加掩饰。 苏裕向来隐忍守礼,今日却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语气谦卑道:「药王前辈,我正在帮师尊研墨。」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何炀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笔,抬起头问道。 药王瞪了苏裕一眼,擦着他的肩膀进了屋,江乐池随后而至,悻悻地朝苏裕打了个招唿。 何炀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心中大约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吩咐苏裕:「江公子难得来灵溪宗一趟,你带着他四处走走吧。」 「??」 江乐池欲哭无泪,表情极不情愿,眼神暗示何炀:你不知道你那小徒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族吗? 何炀垂下眼睫,视而不见。 苏裕明知道这是有意支开他,依旧乖巧回道:「那我先带江公子四处走走,晚上再给师尊请安。」 「嗯。」何炀点头应下,目送江乐池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 刚一收回视线,药王脸色凝重地坐到他面前,何炀垂下眼,继续埋头画图,沉声问:「怎么样?」 「不太乐观。」药王眼神中寻不到一丝轻松,嗓音低哑道:「我仔细检查了江乐池体内的妖丹,发现上面被施加了一层禁术,只要施术者发布指令,他轻则行动不受控制,重则神智全失,完全沦为一具傀儡。」 「这样看来,魔窟山大火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山里的半妖恐怕早就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何炀抬起头,笔尖在砚台上轻蘸两下,冷声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魔族制造这么多半妖傀儡,究竟有什么阴谋?」 「敌人都藏在暗处,若我们没有一点防备,到时候恐怕人间要出大乱子。」药王同样发愁,眉头拧在一起,视线无意识瞥见桌案上快要成型的地图,微微一怔:「这是哪里?」 何炀放下笔,高深莫测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夙怀之,你心里到底装着多少事,累不累。」药王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又想起苏裕:「我觉得这趟从山下回来,你那个小徒弟越发怪异了。」 「你不用管。」何炀先一步下定论,撩起眼皮道:「我心里有数。」 「夙怀之,你不会是对他怀着什么别的心思吧。」药王瞪大双目,快速摇头,震惊道:「抛开一切怀疑,他可是你的徒弟。何况你现在已经大乘境,这一世是要飞升成仙的!」 「别胡思乱想。」何炀将地图仔细折好,妥帖放进袖子里,站起身道:「有时间多想想妖丹上禁术的破解之法,不为了以防万一,也帮一帮江乐池,他资质虽差,但身上攒的功德可不少。」 「这个我清楚,不用你提醒。」药王脸色难看,起身往门外走去。 另一边江乐池战战兢兢跟在苏裕身后,名为参观实则心里怕的要死,苏裕心思敏锐,边走边试探道:「江公子觉得灵溪山的景色和幻境中相比怎么样?」 来了,送命题。 「唔……幻境中的事我都记不清了。」江乐池心虚,不肯看苏裕的眼睛。 第113页 「这么巧?」苏裕勾起嘴角,眼神温和无害:「我觉得师尊待江公子很是不一般。」 「也没有,也没有。」江乐池连连摆手,心中大喊救命,动作僵硬地指着山水景色道:「灵溪宗果然名不虚传,简直跟仙境一样,太美了。」 苏裕没有继续搭话,他不可能真的对江乐池做出什么,师尊把人交到他手上,他自然要保证这个人的安全。 江乐池走了半晌,突然发觉身后异常安静,勐地一回头,发现苏裕在他身后不远处,神情痛苦地弯着腰,双手抵着额头。 他第一反应,这该不会在碰瓷吧! 凑近一看,苏裕脸上血色全无,死死咬着嘴唇,已经渗出血珠儿,江乐池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松手。」苏裕从牙缝里崩出两个字,嗓音哑得可怕,他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黑气,像是勐兽即将冲破囚笼,带着森寒的杀意。 这种情况并不陌生,苏裕心里清楚,他的魔族血脉正在被人唤醒,即将冲破体内的封印。 他是万年以来混沌之境诞生的最后一只天魔,至于他何时发现这件事,还要从上一世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3章 天魔诞生之初, 灵智就如同刚刚降世的婴儿,只不过他以天地间的怨气为食,成长速度极快。 夙怀之的记忆里他是三四岁的时候被从狼妖嘴里救出, 实际上那一天是苏裕刚刚降世的第三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 有人算到了天魔降世的时间和地点, 并在苏裕身上下了一道封印,扼制他的魔族血脉和生长速度, 让他看起来像正常的孩童一样缓慢成长。 从始至终, 他只是放在灵溪宗宗主身旁的一颗钉子,存在的价值就是在必要时刻刺穿夙怀之的心脏。 苏裕意识到这点时,心中蔓延过无尽的恐惧和慌乱, 如同深渊中伸出可怕的魔爪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身体里流动着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 一切都开始不受他的控制。 夙怀之对他好,他受之有愧, 夙怀之严厉,他心生疑窦, 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这样战战兢兢不断试探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身份暴露那一天, 苏裕终于冲破封印,从单纯善良的少年一下子变为给人间带来灾祸的天魔。 「我也不想的……」 前世的噩梦化作今生的呓语, 苏裕眉头紧锁头痛欲裂, 突然感觉眉心一凉,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暖流沖刷过全身各处静脉,将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江乐池把人背回来时吓了药王一跳, 他刚夺门而出, 迎面撞上满头大汗的人, 忙问:「这是怎么了?」 何炀脑海中闪过一丝警惕,上前制止了药王要搭脉的手,将苏裕从江乐池肩膀上抱到怀里,冷声下了逐客令:「二位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药王脾气直来直去,被拂了面子当即怒道:「夙怀之,现在连我你都信不过?」 「你多虑了。」何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嗓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我的徒弟不需要假手他人。」 「好,好!」药王胸膛剧烈起伏,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怒气沖沖道:「以后没人再管你徒弟的闲事。」 话落,他扯着江乐池的衣襟往外走,「砰」的一声摔上房门。 何炀将昏迷不醒的苏裕放到床上,盯了半晌问沉寂已久的系统3.0:「能不能帮我实时监测他体内的封印情况?」 【当然可以,请稍后。】 发布指令的过程异常顺利,连最近在他耳边废话的频率都大幅度减少,难道这就是系统升级后的效果?还是说为了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系统的沟通权限受到了限制? 【数据转化完毕,目前攻略对象体内封印破坏程度为30%。】 「果然。」何炀对自己的直觉有相当大的把握,他压下心底疑虑,命令系统:「开启系统播报,我需要时刻掌握封印的破坏程度。」 【好的,请问您是否需要一併开启谎言积分播报?】 「不用。」何炀语气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积分帮我直接兑换灵力,技能点满后多余的部分兑换功德,不出意外的话,清芜君这一世便能飞升成仙。」 【好的,祝您任务顺利。】 「……」 床上的人睡不安稳,何炀也没心思搭理经常抽风的系统,他指尖落在苏裕眉心,听见几句模煳不清的梦话。 上身微微前倾,刚凑近些许,苏裕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何炀转过头对一双失神的眸子。 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这并不是清醒状态下的苏裕,而是意识游离之际被心魔控制的躯壳。 「师尊。」苏裕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眸子有些骇人,嗓音沙哑道:「我也不想的……」 他话说到一半,开始无声落泪,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眸中带着死寂一般的平静,何炀等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但苏裕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言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重复那几句:「可不可以,原谅我?」 何炀问的次数多了,他就一言不发地掉眼泪,没一会儿枕头就被打湿了一大片。 何炀想起身给他换个枕头,刚一动作苏裕手上立即条件反射一般攥紧,脸上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愤恨:「你不要我了?」 第114页 「我要你,原谅你,你做什么我都宠着你,行不行?」何炀眼神无奈,另一只手飞快点了苏裕的睡穴,后者眼皮一沉,手上力道渐渐松开。 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苏裕再次睁开眼时,头顶上盖着一只手,何炀独特清冷的嗓音出现在耳畔:「先别睁开,灯光太亮伤眼。」 「师尊?」苏裕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在黑暗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覆盖在眼睛上的这双手主人是谁。 「下午江乐池把你背回来的。」何炀缓缓移开手,并不算温暖的掌心微微湿润,那是苏裕睫毛上沾的眼泪:「怎么又哭了?哪里不舒服?」 「伤口疼。」苏裕眨着眼睛找了个藉口,轻声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何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帮他理了一下鬓髮,沉声道:「看来为师确实把你养得太娇气了。」 苏裕抿了下唇,坐起身双手托腮追问:「师尊也将岚风师兄养成这般模样吗?」 「岚风恭谨识礼,不会像你这般无法无天。」何炀如实答道。 「那我对于师尊来说就是最特殊的!」苏裕一下子开心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星光闪动。 何炀点头,单手摸上他的发顶,认可道:「十六是我最特殊的徒弟。」 苏裕嘴边笑容凝固,在听到最后两个字时笑意彻底消失,两世皆是如此,无论真心假意,他永远无法逾越师徒身份那道鸿沟。对于夙怀之来说他没有暴露身份时,苏十六是灵溪宗最受宠的小徒弟,暴露身份后,他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天魔。 明知道冲破封印会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上一世的他依旧执迷不悟,在绝望中寻求那一丁点微弱的希望。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苏裕低着头在心底给自己立下重誓。 一旦冲破封印,他必定让前世操控他的人付出代价,而高高在上的清芜君、被世人奉若神明的灵溪宗宗主夙怀之,归他所有。 「不好了,师尊,妖王出事了。」 岚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门板都能听出焦急,堂堂妖王在灵溪宗出事,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炀走到门口,神色依然镇定,他打开门看向岚风,问:「妖王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是我的过错。」岚风单膝跪地,低头请罪道:「师尊今日让我替妖王前辈安排住处,我想着他不喜喧闹,便将住处安置在了净青居,那里人烟稀少弟子们很少走动,谁知……我刚刚去探望,房门大敞四开,妖王前辈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师兄先不必太过自责。」苏裕披着外袍从门里探出头,皱着眉猜测道:「或许妖王前辈觉得无聊,想在灵溪山四处走走。」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刚才已经派人四处找过了。」岚风头压得更低,语气充满愧疚道:「此事都是我考虑不周,以为灵溪宗结界牢不可破,故才酿下大错,请师尊责罚。」 「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何炀听完,上前扶着岚风的手臂拉他站起身,意味深长道:「灵溪宗的结界虽然牢不可破,但从未限制宗门内的人外出。」 岚风瞪大双目:「师尊的意思是……」 「蝴蝶妖梦舟现在在什么地方?」 何炀不答反问,岚风恍然大悟,磕磕绊绊道:「从清晖堂出来后弟子只见过他一次,看方向似乎是去往妖王所住的净青居,刚刚召集弟子找人也没见到他的踪影。」 「师尊,你早就怀疑他?」苏裕反应极快,立即明白何炀话里的意思,但语气仍带着一丝疑惑:「那为什么还准许他留在身边?」 「他是魔君特意留在我身边的棋子,不留下他怎么反将一军。」何炀不打算透露太多,一挥衣袖示意两人:「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是,师尊。」 岚风恭敬一礼,苏裕虽不情愿,但也能摸清何炀的脾性,这种时候撒娇讨宠是没有用的。 送走二人后,何炀坐在榻上用灵力给药王传信。 声音通过咒术传到宁阴洞时,药王仍在怄气,江乐池无处可去被迫跟他待在一处,见到眼前有光闪过,惊讶地站起身,紧接着就听见何炀的嗓音幽幽响起,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几分空灵。 何炀说的是:「有事找你,过来一趟,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一刻钟后,门外响起脚步声,何炀催动灵力打开房门,夜色倾泻而入。 药王一袭红衣,犹如天边炽热的火烧云,踏进来第一句便火急火燎说道:「夙怀之,给我道歉。」 何炀撩起眼皮,语气淡淡地说了三句话。 「妖王失踪了。」 药王脸色一变,表情凝重刚要开口,何炀又道: 「我知道他在哪儿。」 「那你……」 「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 三句话之后,药王完全忘记赔礼道歉这回事,何炀见老实人被绕晕了,单刀直入地说道:「你检查过江乐池妖丹上的禁术,我需要你復刻一份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我还没找到破解之法。」药王皱眉道。 何炀起身走到书案旁,提笔递给他道:「魔君生性多疑,魔窟山众多半妖皆在他禁术控制之下,梦舟身为棋子又怎么可能倖免于难?」 第11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4章 「你是想用玄镜追踪梦舟的下落?」药王皱起眉, 薄唇微微抿起,眼神带着不确信:「能成吗?玄镜不是只能照见因果极深的人。」 「没错。」何炀点头,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天然的疏离感, 冷声道:「初次见面我就和他结下了契约,口头承诺用咒术封住同样有效,再加上魔君的禁术, 玄镜发挥作用不难。」 「真有你的。」药王接过笔坐在书案前,没一会儿功夫宣纸上就出现一个诡异的图案, 他放下笔吹了一口气, 墨迹迅速干涸:「喏,给你。」 何炀伸手接过,只扫了一眼, 袖中飞出两道白光, 他凌空画出魔君禁术的雏形, 用灵力推入玄镜,白光骤然四散, 显露出梦舟所在之处。 药王原本还担心何炀猜错了,此刻见到镜中画面微微皱起眉, 疑惑道:「这是哪?」 玄镜中少年身影单薄, 背后一双蝶翼在夜色中灰扑扑的,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比何炀将他从魔窟山救出那天还狼狈。 脚腕上挂着沉重的锁链, 每走一步都叮噹作响,脚踝处细嫩的皮肤被磨出两道血痕,脚步稍微慢下一点, 身边人手里的鞭子立马抽了下来。 梦舟闷哼一声, 额头遍布冷汗, 后背的衣衫渗出一道血迹。 何炀目光不为所动,控制玄镜调转角度,梦舟身边跟着的人立即露出全貌,他瞥了一眼轻嗤:「果然是熟人。」 「你认识这个半人半蜥蜴的半妖?」药王转过头问。 「他叫秦奕。」何炀没有多做解释,转头继续看向玄镜。 梦舟和秦奕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走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丛,马车摇摇晃晃行进速度并不快,秦奕看起来神色十分警惕,稍有一点风吹草动手里的鞭子立马绷紧。 「这里不像是灵溪山境内。」药王眼神凌厉,转头看向何炀,似乎是想寻求认可,疑惑道:「他们是怎么迅速转移出去的?」 何炀视线一动不动盯着玄镜,冷声道:「你忘了有一种东西叫缩地术吗?」 「我当然没忘,夙怀之你不要总是怀疑我的智商。」药王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用了缩地术,为什么现在还在赶路,我可没听说过缩地术有距离限制。」 「缩地术确实没有距离限制,但若是所去的地点被人设下结界,缩地术便不能发挥作用。」何炀摩挲着指关节,缓缓道:「他们带妖王去的一定不是寻常之地。」 「不好,因果律太浅,玄镜马上就要失效了。」 话音刚落,玄镜就变成普通镜子大小,收进何炀袖中,药王神情愈发焦躁:「这可怎么办?」 「不必着急,魔君派人带走妖王,肯定有所图,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有危险。」何炀面色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情不曾放在心上:「我已经猜到他们的去向,等过几日……」 「还等什么,现在当务之急不就是收拾魔族搞出来的烂摊子吗?」药王急得来回踱步,像一簇火把在何炀眼前绕来绕去,差一点就把房子点着了。 何炀眼神似万丈寒冰,一眼冻住即将爆发的火种,毫不客气地说道:「魔族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芜君心系苍生,他可没有那么大义凛然,救世主爱谁当谁当。 于是,药王第n次摔门而去。 何炀无动于衷,对此已经颇为习惯了。 翌日清晨,门外有人敲门,何炀算了下时间以为来人是苏裕,结果打开门一看竟是岚风。 清芜君并没有让徒弟每日请安的习惯,即使训话也是在清晖堂,岚风一大早前来必然是有别的事。 何炀先他一步开口问:「怎么了?」 「师尊,十六师弟昨晚去了思过崖,至今没有回来。」岚风神情焦急满头是汗,嗓音沙哑道:「弟子不敢打搅师尊休息,故此时才来禀报。」 何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岚风每次来找他都没有好事,这大徒弟怕不是个灾星。 【系统播报!攻略对象体内封印破坏程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六十,请您时刻关注。】 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一响,何炀立即意识到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按照原本的进度,天魔封印不可能这么快解开,他一刻不停地往思过崖赶去,甚至来不及问岚风,苏裕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那里? 思过崖在灵溪宗是个特殊的地点,其地势险峻,是独立于灵溪山存在的一处偏峰,一般用于惩戒弟子反省过错,除此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踏入。 何炀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经找藉口打发苏裕去那里採药,在岚风执意陪同下,苏裕依旧伤了腿,可见其中艰险。 站在思过崖前的那一刻,他终于找出了缘由。 「这里竟然不能施展灵力……」 冷风从身旁掠过,颳得脸颊生疼,何炀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抽出夙夜剑:「委屈你了。」 剑光大盛,凌空斜插入悬崖峭壁,何炀脚尖轻点,借力落到思过崖底。苍翠的树木郁郁葱葱,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多亏夙夜剑前方开路,他才能顺着系统定位一路找到苏裕。 冰冷的溪水里,少年赤裸着上半身,湍流不断沖刷而过,他却仿佛无知觉一般闭目静坐,青涩稚嫩的眉眼有了微弱的变化,上半身的轮廓不似少年人单薄,体内的封印显然已经控制不住天魔的成长速度。 第116页 何炀走近些许,抬手拂过苏裕头顶,捻走髮丝间夹杂的一片绿叶。 苏裕似有所觉,微微皱起眉,脸颊上的伤口随之牵动,何炀方才注意到那些细小的血线,虽然癒合的速度极快,但遍布全身各处,像是被树枝碎石剐蹭所致。 上一世天魔封印解开得莫名其妙,清芜君措手不及,后续又接二连三地出事,这件事情就成了未解之谜,无人在意。 但现在看来,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何炀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清芜君就因中毒昏迷,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基本可以排除苏裕的嫌疑。 那么下毒的人和此次推动天魔冲破封印的人必然是同一个。 这个在掌控之外的变数着实棘手,何炀暗中下定决心,此次带苏裕出去之后,他必然先解决掉这个麻烦。 指尖触到苏裕肩膀的皮肤,烫得何炀不自觉收回手,这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体温,煮沸的热水也不过如此。 事实上,苏裕体内的血液已经接近沸腾,滚烫的温度不断冲击体内的封印,全身经脉一剜一剜地疼,冰冷的溪水丝毫不能缓解这种炙热,他急需一个宣洩的出口。 何炀就在此时出现,他的体温一直比寻常人更低,每靠近一点就能缓解几分痛苦,多一些触碰就能减缓苏裕体内血液的流速。 可这种浅尝辄止的触碰如同饮鸩止渴,苏裕体内的天魔血脉更加疯狂叫嚣,在何炀试图抱起他离开思过崖时,苏裕突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泛着血红色的光,这种情况虽然前所未有,但何炀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情况可能即将失控,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指尖触碰到苏裕睡穴的前一秒,何炀不小心与其对视,琥珀色的眸子有一瞬间呆滞,紧接着同样染上妖异的红光。 他妈的,摄魂术。 何炀指尖停滞不前,身体一动不动任由苏裕胡作非为,想他聪明一世,没想到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系统,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装死。 【抱歉,系统检测到攻略对象体内封印的破坏速度有所减弱,这说明您正在做的事情对任务进展有帮助,系统没有权限阻止。】 苏裕搂着他的腰稍微用力,两人一起沉溺在水里,摄魂术并不会长时间限制行动,一旦中术者意志放弃抵抗,禁锢也会自动消失。 这似乎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切尚未准备就绪,天魔封印绝对不能提前解开。 何炀在水中缓缓睁开眼,妖异的红光褪去,琥珀色的眸子变回原本澄净理智的模样。 「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这一句,他抱着苏裕浮出水面,走到岸边。 青灰色外袍一半浸泡在溪水里,另一半挂在岸边的碎石上,溪水湍急川流不息,撞击碎石发出悦耳的轻响。 两世轨迹在这一刻不可思议地重合在一起,不同的是,上一世清芜君从幻境中生出心魔,而这一次不受控制的人是苏裕。 天色渐渐暗沉,岚风等人从清晨等到月朗星稀,也不见思过崖底有人上来,但没有宗主的命令,谁也不敢下去查探。 午夜时分,崖底闪过一道蓝色剑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影朝他们缓缓走来。 何炀脸色阴沉,只着白色中衣,怀里抱着苏裕,青灰色外衫严严实实地罩在他身上,每走一步身上的肃杀之气便增添一分,走到众人面前停下脚步,目光逐一扫过。 该到算帐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5章 思过崖上夜幕低垂, 跟在后面的弟子手中举着火把,寒风掠过火光忽明忽灭,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盯着眼前这一幕。 青衫曳地,何炀怀中抱着的人影若隐若现,一头青丝从他臂弯垂落, 随风轻舞。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不难发现,何炀颈侧有一道不浅的红痕, 这样暧昧的痕迹出现在向来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灵溪宗宗主身上, 怎么看都有一丝违和。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岚风顶着压力上前一步开口道:「师尊,你……」 「所有人。」何炀打断岚风的话, 眼神冰冷可怖, 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我不希望听见任何关于今日之事的只言片语。」 大乘境宗师的威压无形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思过崖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岚风, 你明日一早过来找我。」 留下这一句,何炀凛然转身, 很快消失在传送法阵。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所有巧合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他抱着苏裕来到宁阴洞后面的一处温泉, 氤氲的热气蔓延得到处都是, 乍一看恍若人间仙境。 这里并不是普通的温泉,而是药王根据灵溪山脉的特点开闢出来的一处药浴,平日不准闲杂人等入内。 何炀踏着夜色而来, 刚一进去就触发了宁阴洞的禁制, 他动作不紧不慢地将怀里的人放到一块巨大的暖石上。 苏裕双眸紧闭任由摆布, 身上搭着的青灰色外衫半遮半掩,露出腰间一小片青紫的皮肤,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其实是一道指印,可想而知那双手的力道多么可怕。 他整理好苏裕身上的外衫,直起身时恰好对上闻声赶来的药王,以及跟在药王身后的江乐池。 第117页 两人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惊诧地愣在原地。 药王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两人还在冷战这件事,颤抖着伸出食指,咬牙问:「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江乐池大脑当机一瞬,迅速反应过来,他毕竟在人间风流了十几年,对这种场面留下的蛛丝马迹嗅觉敏锐。于是,赶在何炀回答的前一秒,江乐池拉住药王的手,阻止他继续刨根问底:「咳咳,我们先回去,有啥事明天再说。」 「回去?」药王心里那股拧巴劲儿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何况区区一个江乐池,他提高嗓音:「这是我的地盘,我回哪儿去?」 药王来到灵溪宗的时间不比清芜君短,两人先后拜入师门,资质天分不相上下,整个灵溪宗里只有他敢对夙怀之直唿其名。 「哎呀,药王你听我的,快走吧。」江乐池苦口婆心劝道。 「松手,我不走……」 何炀轻轻挑眉,目光落在不远处拉扯的二人身上,冷淡开口:「你们去留随意。」 说完,他动作自然地坐在暖石旁,抬手帮苏裕理了下凌乱的鬓髮,修长的手指缓缓下移,刚要来到脖颈,暖石前突然溅起一道水幕,挡住视线。 药王撤回灵力,水流倾泻而下,而他早已趁着这个空隙转过身,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背过身怒道:「夙怀之,我算是看透你了!」 「诶等等我!」江乐池笑容尴尬,追逐药王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之中。 何炀轻笑,指尖勾起苏裕身上的外衫,青灰色的布料飘在热气之中,如同一层轻薄的烟雾,摇曳生姿落入温泉之中。 【系统播报!攻略对象体内封印破坏程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目前暂无加快趋势,请您时刻关注。】 带苏裕泡完药浴,天魔封印总算稳定下来,蒸腾的水汽渗透每一个毛孔,炽热的高温让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红霞,何炀将人裹成一条蚕蛹,放在肩头扛了回去。 上一世,清芜君抹除了苏裕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强行让这段师徒关系回到正轨,何炀虽然不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但现在确实不是揭露一切的好时机。 权衡之下,他选择抽走苏裕进入思过崖之后的记忆,即使会因此失去指控幕后黑手的证据,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一团白光从苏裕头顶飞出,缓缓落在何炀掌心,他沉吟片刻,问系统:「能不能把上一世清芜君记忆中的资料片段提取出来,两段记忆剪辑在一起?」 【可以,但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多长时间?」他问。 【预计三天左右。】 「可以,足够了。」 何炀攥紧掌心,白光瞬间消散,他转头看了一眼苏裕的睡颜,默默计算这个世界剩余的时间。 他必须要加快速度,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何炀毫无缘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就像身体里缺失了一件重要的器官,只有快些完成任务摆脱系统,才能将失去的那部分找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裕就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格外空洞。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他躺在床上,感觉大脑有些放空,一转头看见何炀冰冷的侧脸,前世的记忆才渐渐回笼。 「师尊……」一开口,嗓音出奇地沙哑,苏裕艰难地坐起身,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意外的是他身上连半点伤口都没有。 正常人的癒合速度自然没有那么快,是何炀为了将一切做到天衣无缝,昨夜耗费灵力消除了所有可疑的痕迹。 「你醒了?」何炀表情一如往常,无波无澜:「昨日你又一次陷入昏迷,岚风担心你出事,便把你送到我这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裕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低声道:「好多了。」 虽然他对昏迷的经过没有印象,但此刻能感觉到体内的封印又薄弱了许多,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毫无规律地游走,似乎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何炀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给他餵了一颗定心丸:「没事就好,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灵溪宗的事为师自会处理妥当。」 苏裕点了点头,勾起嘴角:「多谢师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何炀抬起头,心知是岚风按照他昨夜的吩咐来到门外。苏裕正要离开顺势打开房门,见到来人行了一礼:「岚风师兄早。」 「师弟早。」岚风眼神稍微有些尴尬,但脸上表情掩饰得很好,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何炀暗中在周围设下一道结界。 岚风进门后像往常一样请安行礼,丝毫没有提及昨夜思过崖之事,但何炀却没打算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冷声问道:「昨日你来禀报,为师太过心急,一时间忘了问你,十六为什么会去思过崖那种地方?」 「具体情况弟子也不清楚,只看到十六匆忙的背影顺口问了一句。」岚风眼神笃定,语气确信:「他只说要去思过崖,别的弟子还没来得及过问。近日灵溪宗发生了太多事,弟子以为十六是受到了师尊的指示,却不想……」 「他是一个人吗?」何炀又问。 「是一个人。」岚风毫不迟疑答道。 何炀微微颔首,眼中情绪不明,突然缓和语气开口道:「这些时日你确实辛苦了,灵溪宗正值多事之秋,新汀府的动向也要时刻关注,十六年纪小不懂事,你作为师兄尽力多看顾他一些。」 第118页 「那是自然,我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其他都是弟子分内之事,必当尽心竭力。」 他这话说得掏心掏肺,足以令人动容,但何炀心中一旦产生怀疑,便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打消。 刚开始摆出严厉的态度也是为了试探岚风,毕竟如果思过崖之事真是他推波助澜,在见到清醒过来的苏裕之后必然会露出马脚,正常人不会想到他将苏裕记忆抽离这一层,所以截止到此时此刻,岚风的表现镇定从容,按理来说已经过关了。 只是……太镇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人进退得当、应付自如的前提是有底气,他并不畏惧何炀的试探,那种感觉像是早有预料且步步为营。 什么样的人才能提前预知他的下一步动作,精心算计出最佳说辞? 何炀眸子微微眯起,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果上一世渡生阵带回来的亡魂不止苏裕一个,那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有人带着两世记忆,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清芜君身边,光明正大地窥探每一步动作,甚至连苏裕作为天魔重生的秘密,那个人都了如指掌。 「岚风。」何炀撩起眼皮,突然语气真诚地问道:「你在灵溪宗待了这么多年,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记得妖王被魔族带走前,曾惋惜地提及过岚风的修为。 身为灵溪宗宗主内门大弟子,本该担当大任继承宗主之位,但若是连金丹都没结成,又怎么可能让底下的人信服。 何炀突兀地想起江乐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清芜君怎么可能会懂我们这种人的心思。 不能结丹就是一个废人,岚风这么多年承受的非议怕是并不比江乐池少。 如果他能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何炀愿意铤而走险再相信他一次,无论他心底的欲望多么可怕,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何炀心想。 但岚风迟疑一瞬,拱手答道:「师尊,弟子今生有幸拜入灵溪宗门下,已别无所求。」 世界上最标准的答案,往往是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66章 「起来吧。」何炀嗓音平静, 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走到岚风面前,缓缓道:「这么多年众多徒弟当中我最信任你, 今日叫你来除了问一下当日的情况,还有一事需要你暗中调查清楚。」 「是,师尊。」岚风眉眼低垂, 面相天生沉稳,嘴唇又比常人厚, 看着就是个规矩可靠之人, 他凝视着何炀的眼睛,等待指示。 「最近十六体内出现一股来歷不明的真气,我担心他受人挑唆误入歧途。」何炀斟酌着语气, 微微蹙眉:「你多留意他近日接触过的人或物件, 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告知我。」 岚风脸上适当表现出一丝惊诧, 言辞恳切道:「弟子知道了,一定对十六师弟多加关注。」 何炀摆手, 岚风无声行礼告退,走出门外。 转过身的那一秒, 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表情瞬间切换, 妖异的红光自眸中一闪而过,岚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仿佛骨子里完全换了一个人。 「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他一开口, 嗓音低沉沙哑,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温润音色,沧桑的目光环视四周, 喟嘆一声道:「这一次谁也不能阻止天魔降世。」 岚风诡异的面容放大数倍, 出现在何炀提前设下的结界内, 声音同步传来,何炀坐在榻上轻轻皱起眉,喃喃自语:「天魔降世……」 这四个字乍一听是指苏裕即将冲破天魔封印,但仔细一想却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何炀一直不明白清芜君前世为何一定要诛杀天魔,明明苏裕解开封印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系统你老实告诉我,清芜君的记忆究竟有没有被篡改过?」他沉声问。 【没有,系统绝对不会提供虚假资料,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所有资料都是系统如实记录下来的。】 「如实记录。」何炀撑起下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关键:「所以这些仅仅是清芜君的所见所闻以及亲身经歷?」 【是的,系统只能记录客观事实。】 「客观事实并不能佐证一个人的主观情感,就算清芜君诛杀天魔……等等。」何炀抬眼,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道光,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走进了误区。 系统资料原文:清芜君夙怀之发现苏裕真实身份,以一己之力拯救天下万民,诛杀天魔。 「夙怀之他要杀的人根本不是苏裕!」何炀霍然起身,眼睛微微眯起,系统这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 苏裕天魔身份暴露和夙怀之诛杀天魔,这两者看似有前后因果关系,但若是这世上根本不止苏裕一个天魔,那么现有的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上古羽化后,魔族入六道轮迴,苏裕是万年以来诞生的最后一只天魔,可并不一定是唯一一个,对吗?」何炀勾唇轻笑问系统。 【您的逻辑没有问题,系统从来不否定任何一种可能性。】 何炀挑眉,嗓音淡淡:「不给我挖坑会死?」 【如果你遇到难以解决的bug,请留言反馈,系统会在下一次升级优化时做出调整。】 「留言反馈以便于你将bug藏得更深吗?以前好歹是摆在明面上的,现在……呵!」早晚有一天拆了这个破系统。 第119页 【……】 后背发凉怎么回事。 何炀设下的监听结界出了范围自动失效,岚风离开后,很快又有一个人踏入结界范围内。 「我这还真是热闹。」何炀忍不住感嘆。 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对鹿角,何炀没往下看,直接开了门。 江乐池胆战心惊地过了铁索桥,刚要敲门,门先开了,吓了他一跳。 「你来干什么?」何炀撩起眼皮,先一步开口问道。 江乐池微怔,脑海里突然闪过温泉边的画面,脸色微微一红:「那个,清芜君,药王派我来找你一趟。」 「他派你来找我?」何炀的眼神像是在关爱傻子,轻嗤:「灵溪宗的传音术不管用了?」 「不是,他拉不下脸。」江乐池挠了下头,压低嗓音为难道:「毕竟这种事情……他没经验。」 何炀脸色冰冷,目光探究:「你来没有别的事了?」 「有有有。」江乐池清了下嗓子,正色道:「药王已经找到了剥离妖丹的办法。」 何炀眼神微变,沉声问道:「怎么说?」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只让我来找你要一样东西。」江乐池从袖中拿出摺叠的宣纸,递到何炀手上:「他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药王字迹龙飞凤舞,何炀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抬起头冷声道:「回去告诉他,不行。」 江乐池碰了一鼻子灰,委屈道:「为什么?」 「化丹草药性兇勐,生长地域极其特殊。」 「在哪里?我可以去帮忙採药。」 江乐池现在半妖之体,自然不想放过一丁点希望,何炀攥着纸团,心中清楚这一趟迫在眉睫不得不去,他沉吟片刻做出决断:「三天之后出发,血焰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小我又跪了,明天补双更 感谢支持,么~ 第067章 化丹草生长在血焰城, 这件事药王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传信给何炀,就说明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取不到草药。 血焰城又名鬼蜮, 是阴阳交界之地,凡是在六道轮迴之中的人、妖、魔死后都要去那里走上一遭。 生人不入鬼蜮,所以这么多年来渡生阵的阵眼一直是个秘密。 魔君操控梦舟带走妖王, 缩地术只能到达鬼蜮方圆百里,正是因为这个禁制。 何炀继承了清芜君的全部灵力, 以大乘境宗师之能强行破开鬼蜮城门不是难事, 但逆天而行必然损耗自身,得不偿失。 三天之后恰逢每月十五,城门禁制最为薄弱, 系统将两世记忆融合完毕, 一切准备就绪。 唯独缺少的一环是渡生阵的运转, 清芜君上一世的资料中只字未提,要想弄清楚这一点必须要知道大乘境宗师陨落的真正原因。 「生死这样的大事, 我一无所知,难道这还不算系统资料缺失。」何炀这三天闲来无事, 开始想方设法找茬。 【很抱歉, 系统这边并未发现异常,关于片段缺失推测是由人为因素引起。】 何炀不依不饶地问:「人为因素是指什么?」 【人为因素大致分为两种, 某种超脱系统控制的强大力量和不属于本世界的未知因素。】 「强大力量不就是清芜君本身。」何炀思忖片刻, 沉声道:「若是他自己抹去了死前的记忆,系统是不是就无法记录?」 【是的。】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有办法回溯那段场景吗?」何炀不死心地逼问。 【没有,您放过我吧qaq】 何炀勾唇一笑, 眼神笃定:「我不信,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清芜君是接近飞升的大乘境宗师, 他有逆天改命的本事,系统真的无权干涉,如果从在场的其他人身上倒还可以一试。】 门外结界适时映出苏裕的脸,何炀眸光一亮,轻笑道:「试。」 【唔,其实天魔……】 「不能试?」何炀嗓音低沉危险,带着一丝警告意味:「那我也没必要做什么任务了。」 【能,立刻试。】 苏裕推开门,眼前顿时一黑,软倒在何炀怀里。 系统这回效率出奇地高,何炀刚抱着苏裕来到床上,灵魂直接抽离躯体,两人姿势暧昧地叠在一起,一言难尽。 何炀站在上空,冷眼瞧着这一幕,心底又给系统记了一笔。 最后一起算总帐。 场景回溯是个颇为艰巨的任务,尤其是从旁人视角窥见的画面真假未知,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判断力。 灵魂几经辗转再次甦醒时,何炀已经附在苏裕的身上,他行动受限只能跟随苏裕的目光,见他所见,听他所闻。 眼前是一片通天血海,整个世界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没有其他色彩,耳边尖锐的哭声震天,听得何炀脑仁疼。 他看不见苏裕此时的状况,只能通过视线高低大致判断,苏裕此刻应该是跪在地上,伤得不轻。 目光缓缓上移,苏裕抬起了头,何炀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煳的人影,他一眼认出,那是上一世的清芜君,青衣墨发,单手执剑,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犹如神明降世,手中的夙夜剑光忽明忽灭,成为这血海之中唯一的异类。 「师尊。」苏裕的声音近距离响起,何炀听出了一种锥心之痛,但面前向他走近的清芜君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动容,眼神冷漠偏执得可怕。 第120页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夙夜剑光冰寒,剑尖直指苏裕眼前,何炀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但清芜君半点儿没有犹豫,夙夜剑径直刺入苏裕心口。 那种疼痛何炀无法感同身受,但剑尖穿过□□的声音听着就令人胆寒,有谁亲自见过这种场面,都忍不住嘆一句,果然无心无情。 苏裕的视线越发模煳,何炀眼前一黑,画面彻底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重新出现一抹光亮,何炀恍了下神,才发现眼前完美的下颌线属于清芜君。 这张脸他用了这么长时间,近距离一看还是陌生,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怪异感觉。 苏裕恢復意识,胸腔震动忍不住咳了一口血,清芜君听见动静低下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出奇的平静,一如数年前灵溪山下,那个漫天繁星的夜晚。 「我快死了。」苏裕嗓音沙哑,喉咙里血沫翻涌。 何炀知道他说的不是谎话,这具身体经脉尽毁,五脏俱碎,已经无力回天。 清芜君眼里看不出悲喜,只是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血海尽头。 「夙怀之,你满意了吗?」苏裕字字句句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何炀观察清芜君的表情发现了一丝异常,且不说夙怀之对这个徒弟有没有别样的感情,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眼神如此平静,他估计修的不是无情道,而是木头人。 血海尽头是一处断崖,底下翻涌着炽热的岩浆,青蓝色的火焰像一条巨龙,能吞噬世间所有邪恶,融化一切仇恨纠葛。 清芜君缓缓站定,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抱着苏裕的手臂一松,果断地将一切画下句点。 苏裕眼中恨意不减,一滴泪自眼角流出,还未滑落便被烈焰蒸发,了无踪迹。 何炀跟随苏裕的身体不断下坠,视线里清芜君的身影渐渐模煳,青灰色衣袍染上火光,如同一幅名贵的画卷一点点烧成灰烬。 那个人不是清芜君。 何炀在最后一秒窥见了真相。 溯回就此结束,就是最好的证明,早在苏裕落下断崖之前,清芜君就已经死了,抱着他走过最后一段路的人,很有可能只是夙怀之随手捏的一个化身。 所以面对苏裕最后的质问,他一言不发眼神平静,不是无心无情,不是愧疚难当,而是草木化身根本没法回答。 他完成了清芜君最后下的一道命令,投入烈焰,化为一滩灰烬。 至于清芜君如何得知岩浆下面便是渡生阵,何炀心中也能猜到几分,能让大乘境宗师身陨魂消,除了逆天而行,再无其他。 一股强烈又熟悉的失重感过后,灵魂回归原位。 何炀睁开眼,他正抱着这一世的苏裕躺在床上,系统强行侵入苏裕前世记忆的后果就是,他的胳膊被枕麻了。 手稍微一动,苏裕皱着眉睫毛轻颤,看起来随时要醒的模样,何炀不想第二次抽离记忆,索性直接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多睡一会儿。 苏裕眉目舒展,唿吸均匀,何炀方才抽出手,撑着床头打算翻身下床。 然而,他这边刚迈出一条腿跨过床上的人,门突然大敞四开。 「夙怀——」之。 药王表情凌乱地站在门口,脸都绿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上偌大的太阳,确定现在是白天没错。 何炀抬头瞥了药王一眼,后知后觉地想起苏裕进入结界后,他就将门上的禁制撤了。 「出去说。」何炀面不改色,走到药王身边,难得压低嗓音解释了一句:「我们刚才什么都没做。」 「……」药王脸色漆黑,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像好煳弄的傻子吗? 何炀不在意他怎么想,先一步走到外面,用灵力封了门。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何炀边走边问。 「昨天我让江乐池来传话怕他没说清楚。」药王眼神依旧别扭,深吸一口气道:「剖出妖丹的过程对于普通人来说风险太大,魔族的禁术我也一直没有头绪,化丹草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嗯,我知道。」何炀点了点头,嗓音冷淡:「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提及。」 药王沉默片刻,担忧道:「可是血焰城那种地方……」 「早晚要走一趟。」何炀理了下衣袖,余光瞥了他一眼:「妖王和梦舟也在那里,你去正好把他们带回来。」 「我带回来?」药王神经一紧,眼神狐疑:「那你呢?」 我可能回不来了。 何炀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嗓音淡淡:「我还有别的事。」 「行,我也懒得管你。」药王脚步一停,脸色有些凝重,斟酌开口道:「你和你那小徒弟是认真的?」 何炀差点儿被这纯情的问题问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怎么样才算是认真?」 「结成道侣,或者昭告……夙怀之你笑什么?」药王脸色瞬间涨红,一路蔓延到脖颈,几乎与他身上的衣服融为一体。 「我没笑。」何炀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上翘:「这件事情我在宗门下了封口令,以后无须再提,我们一直是师徒关系。」 「那你刚才……」药王嗓音一哽,抿了下唇,话音一转道:「算了我不提,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这趟去血焰城,江乐池交给你看顾,别让他死了。」何炀看似不经意间一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岚风身上。 第121页 药王毫无所觉,语气嫌弃:「让他跟着添乱有什么用?」 「他身上放着妖丹,留在灵溪宗也是祸患,不如带在身边安全。」何炀冷眼瞧着岚风来到近前,收回视线提醒道:「别说话。」 「怎么了?」药王眼神警惕地环视四周,目光触及岚风的身影微微一怔。 「弟子拜见师尊,药王前辈。」 「嗯。」何炀淡淡应了一声,问:「出什么事了,走这么急。」 「回禀师尊,外界有人宣称水禾山即将有秘宝现世,引得天下修士纷纷趋之若鹜。」 「竟然有这种事?」药王大吃一惊,叱道:「妖言惑众。」 何炀心下瞭然,这又是一个圈套。 水禾山临近血焰城,魔族是打算把所有修士都搅进这滩浑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来啦,感谢支持~ 第068章 「我知道了。」何炀神色不变, 眼神漠然。 岚风似乎有些不甘心,拱手问道:「师尊,我们难道坐视不理吗?秘宝现世, 万一是真的必然引起各家抢夺,若是假的,我们也好提前阻止。」 「言之有理,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何炀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声道:「今晚出发, 务必及时查清事情原委,阻止祸乱发生。」 「是,师尊。」 看着岚风离去的背影, 药王也察觉异样, 奇怪道:「你这大徒弟今日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眼看大计将成, 兴奋地藏不住尾巴了。」何炀轻嗤,冷声道:「我不让他去, 他也会想方设法跟着,倒不如提前看看妖魔鬼怪的真面目。」 药王脸色一沉, 瞬间明白过来, 但情感上依旧难以接受:「他是魔族安插的眼线?」 「不,你太低估他了。」何炀走到一处传送法阵前, 回头道:「我徒弟快醒了, 晚上再说。」 「??」 有的人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呢,难道这就是白天做师徒,晚上做……呸! 药王决定回去洗洗脑子,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洗掉。 何炀回来时苏裕已经醒了, 正抱着双膝坐在床上, 他做了一个断断续续的梦,梦里是前世他临死前的场景,夙怀之的绝情让他忍不住颤慄。 何炀一推门,苏裕勐地抬起头,眸中的黑气一闪而过,眼眶湿润:「师尊……」 「醒了?」何炀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沉声道:「今日门前设下的结界不小心伤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苏裕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怀疑:「师尊好好的为什么要在门前设结界?」 「灵溪宗最近出了不少事,为了安全考虑各处都添了结界。」何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却摸到一手冷汗,微微蹙起眉:「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苏裕额头挨着他掌心,低低应了一声,悲伤道:「我梦见师尊不要我了。」 「那只是梦。」何炀轻声安慰道。 要是前世真的只是一场梦该多好,苏裕低下头自嘲一笑,到了这步田地他依旧贪恋这种虚无缥缈的温暖。 「过几日我要下山一趟,你留在这吗?」何炀状似不经意间提起,表情一如往常。 苏裕抬起头,神色认真道:「我想跟师尊一起去,不过……师尊下山做什么?」 「半妖之事药王已经找到破解之法,现下还缺一味草药。」何炀目光柔和,琥珀色的眸子泛着暖光:「此行十分兇险,你确定要跟着?」 「要。」苏裕灿然一笑,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反正有师尊保护我对不对?」 「嗯。」何炀点了点头,沉声许诺道:「无论什么时候,师尊都会护着你。」 苏裕微怔,漆黑的眸子轻颤,直直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对了。」何炀抬眼,苏裕目光迅速躲闪,他假装毫无所觉,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什么事?」 「我……」苏裕反应了一下,才恍然想起来这的目的:「我想给师尊看一样东西。」 何炀不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苏裕一下子来了精神,光着脚下了地,跑到窗前往外面看了看,嘆道:「时间刚刚好。」 「又不好好穿鞋。」何炀语气稍带责备,走到苏裕身后问:「到底是什么这么着急?」 「师尊等下就知道了。」苏裕回过头眯起眼睛一笑,穿好鞋跑出门外。 此时天刚刚擦黑,夜色不算浓郁,整座灵溪山都披上一层淡淡的紫色,宛如人间仙境。 何炀刚走出门外,天边突然炸开一团火球,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焰火在空中散开,映得半边天都亮了起来。 「师尊——」 苏裕从铁索桥上身姿轻巧地跑了过来,身后一团团火球照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和活泼。 何炀微微仰起头,五彩斑斓的颜色装进琥珀色的眸子,无端生出一种苍凉感。 他好像曾经看过这样一场烟火…… 爆竹声在耳边噼里啪啦地响,周围的天色要比现在更暗一些,他怀里的少年满身伤痕,像一只幼兽一样蜷缩在大衣里。 那天应该是除夕夜,因为他听到了零点的钟声,无来由的心疼充斥着整个胸腔,连唿吸都带着钝痛。 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看清那个人的脸,最终却只能听到微弱的一声:「傅……」 第122页 脑海中的场景迅速褪色,变成一堆无用的线条,支离破碎。 苏裕已经来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何炀回过神,焰火已经放完了,喧嚣退场只剩寂寥,那样盛大的烟火他只看过一次。 「师尊你怎么了?」苏裕眼神好奇,小心翼翼道:「不喜欢这些吗?我特地拜託下山採买的师兄带回来的……」 「喜欢,很漂亮。」何炀如实说道。 「喜欢就好。」心思单纯的人最容易获得快乐,苏裕抿嘴一笑,轻声道:「焰火飞到天上,就像一颗颗闪闪发光的星星,我送师尊漫天星火,就当做师尊陪我一起看星星了。」 何炀敛眸不语,青衫随风轻舞,无声化作夜色中一道静谧的风景。 满足他自己最后一个愿望,就不会再心软了,苏裕笑容渐渐消失,眸光冰冷。 宁阴洞深夜遭人闯入,搅得药王和江乐池不得安生,两人出去一看,来人竟然是何炀。 「你们睡了?」他问。 「对啊。」 江乐池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刚说完就被药王捂嘴:「没有。」 「唔……呜呜。」江乐池瞪大双目,一脸不解:怎么了?我说的话有问题吗? 药王脸色难看,他都快被整魔怔了,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然而现在这样越发形迹可疑。 何炀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嗓音低沉:「我有正事,你们等会儿再睡。」 「……」 岚风傍晚时分就已经出发前往水禾山,算算时辰现在差不多到了,何炀今日下午在他身上动了些手脚,现在刚好生效。 药王精通此道,一眼认出:「这不是我上回给你的弥虫吗?」 「嗯,我趁他不注意别在衣领上了。」何炀坐在木椅上,眼神示意药王:「你养的,你来。」 弥虫体型微小,日常形态就是一颗虫卵,肉眼几乎看不见,催动者孵化虫卵后弥虫只能存活一刻钟,而后迅速消失于无形。 「我就知道找我没好事。」药王嘴里一边抱怨,一边催动弥虫孵化,片刻后,三人眼前出现一家客栈。 偌大的招牌上写着——水禾山居。 岚风离开灵溪宗后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身上的白色道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身乌羽,凌乱中透着妖异。 走进客栈时,底下乌泱泱坐了一堆人,都是闻风而来的修士,言谈之间离不开秘宝。 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连忙迎了上来,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客官,咱们这家店已经满了,要不然您去别处看看?」 「赶我走?」岚风嗓音沙哑,一把攥住店小二的衣领,后者双脚渐渐离地。 「救命!我,我不是……」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还动手打人!」店里其他人纷纷起身,谴责道:「松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呵,本尊离开人世不过几千年,你们这些卑贱蝼蚁就忘了教训。」诡异的红光完全占据瞳孔,「岚风」抬手将店小二扔了出去,随手凝聚一团黑气,阴恻恻道:「今日我若走,店里一个人都别想活。」 其他修士一时间都没了主意,店小二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场面一片狼藉。 「这个人不是岚风。」药王眼神凝重,转头看向何炀:「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有问题的?」 「最近。」何炀言简意赅,眼睛紧盯着画面不放。 客栈二楼有人影走到,没过一会儿,楼梯上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江乐池最先反应过来:「是秦奕,他也在这儿。」 他在这,就意味着妖王和梦舟也很有可能在这。 「岚风」似乎对秦奕并不陌生,不动声色地瞧着他,眼神轻蔑:「魔君就派你这种喽啰迎接我?」 「拜见魔尊大人,虽不能得见您的真容,秦某依旧三生有幸。」 「呵,长得丑是丑了点,倒还挺会说话。」魔尊上前挑起他的下巴,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你主子在哪?怎么不亲自来迎接我。」 「魔君担心您行事太过招摇,引得灵溪宗关注,所以此刻正在上房等您。」 「胆小鬼。」魔尊轻嗤,不屑一顾道:「没有一丁点我魔族的风范。」 秦奕诚惶诚恐地带人上楼,不敢多说半句,两人刚踏上楼梯,画面徒然消散,弥虫的寿命到了。 三人相对沉默,气氛有些沉重。 「我们去血焰城之前要不要再多做点准备?」江乐池最先打破平静,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药王皱着眉,摇头道:「你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能做什么准备?」 「我知道他是谁。」何炀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嗓音不急不缓,他原本心中就有猜测,这一回更加笃定:「那个人身属魔族,几千年前声名显赫,现如今没有实体,只能是上古魔尊羽化时留下的一道影子。」 能算到天魔降世的时间,能在苏裕体内设下封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随渡生阵轮迴两世,他筹谋多年不过是为了重返人间,所有人都是他掌中棋子,手中利刃。 真相,面目可憎。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感谢支持~ 明天九点见,么~ 第069章 清芜君上一世选择隐瞒, 独自背负这一切,宁可耗尽修为也要开启渡生阵,偿还苏裕一世深情。 第123页 何炀在无情道的尽头看见一个身影, 也许很早以前苏裕就得到了他最想要的。 「不能等了。」何炀嗓音微哑,抬起头看向两人:「明早必须出发,先去水禾山居。」 江乐池还沉浸在对上古魔尊的想像之中, 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药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眼神坚毅:「我同意尽早出发, 具体什么情况只有到那边才能知道。」 「嘶~有话好好说嘛, 疼!」江乐池揉着脑袋,撅着嘴问何炀:「就咱们三个去吗?」 「苏裕也去。」 何炀垂眸,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江乐池一下子炸了, 难以置信地站起身道:「你要把他也带上, 他可是魔族, 到时候万一临阵倒戈怎么办?」 「苏裕是魔族?」药王比江乐池反应还大,拍案而起吼道:「夙怀之你是不是疯了?」 何炀撩起眼皮, 视线淡淡扫过二人,嗓音沉静:「目前看起来, 我比较像正常人。」 站起身的两人对视一眼, 看到彼此的模样,一阵心梗。 江乐池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情不自禁腿软, 老老实实坐回原位,看了眼何炀:「我一时情急就……」 「无妨,到这个关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何炀语气没有责备的意思, 扬起下巴看向药王:「不管他是人是妖还是魔, 都是我的徒弟。」 药王哑然, 沉默片刻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他站在你的对立面呢?」 「我相信他不会。」何炀迎视着他的目光,表情平静而坚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他失控。」 「……我跟你简直没话可说!」药王气得快要背过气去,缓了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他最好像你说的那样安分,要是有一丁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你捨不得动手,我会一直盯死他!」 何炀直接无视,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沉声道:「今晚先这样,你们继续睡,明早出发。」 「我们……」药王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转头瞪着江乐池:「今晚不许睡!」 「??」 江乐池弱小可怜又不敢问。 翌日清晨 何炀刚走到山门口,就看见顶着两只熊猫眼的江乐池,异化半妖的皮肤也掩盖不了浓浓的青黑色眼袋,看起来像是被人揍了两拳,格外滑稽。 「清芜君早啊。」江乐池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呵欠连天。 苏裕跟在何炀身后,个头已经逼近他的下巴,眼看着就要冲破封印的模样:「江公子昨晚没睡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江乐池哪敢接受,立马打起精神微笑道:「没事,我花了点时间准备出行的物品。」 何炀注意到山下停靠的马车,缓缓收回视线:「一大早起来收拾东西,你有这么勤快?」 一提这个江乐池就充满委屈和疑惑,抱怨道:「还不是药王他大半夜……」 「我怎么了?」药王一身红衣大步流星走来,同苏裕擦肩而过时冷哼一声,脸色不善:「干点活就磨磨唧唧,能不能行?」 江乐池做个闭嘴的手势,强颜欢笑。 「上车吧。」何炀出言提醒的同时,自然而然地牵起苏裕的手,沉声道:「这里距离水禾山不算近,耽搁下去要傍晚才能到了。」 药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率先掀开帘子进入马车,江乐池紧随其后,苏裕低头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抿唇问道:「师尊,我们为什么不御剑?」 「你不喜欢坐马车?」何炀微微颔首,周身沐浴着日光,嗓音独特解释道:「水禾山聚集了太多修士,我们大张旗鼓的过去可能会坐实秘宝降世的谣言。」 「原来如此。」苏裕低下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许久,黄昏时分才到达水禾山居,江乐池在马车里憋了一天,被里面怪异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到地方就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车。 何炀倒没什么不适,药王瞪眼他视而不见,胳膊上挂着名为苏裕的人形挂件嘘寒问暖,一路也不算无聊,只不过水禾山确实比他想像的更热闹。 原本偏僻静谧的小镇处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用江乐池的话来说,简直比新汀府还要热闹。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大家对传闻都是深信不疑,拜师大典上见过的几位世家子弟也穿梭在街头巷尾,为了不被认出来,何炀几人没多停留,直接走进了客栈。 昨日岚风才在这闹过,今日店里便显得有些冷清,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害怕惹上麻烦,纷纷换了别家客栈,以至于他们进去时掌柜格外热情。 交涉期间何炀环视了一下四周,零星有三四个人吃饭,他转头问掌柜:「这么大的店就你一个人操持,能忙的过来吗?」 掌柜苦笑两声,摆手道:「平时我们水禾山也没几个人来,我就招了一个伙计,只不过这几天他有事没来,几位道长有什么吩咐直接唤我就行。」 伙计有什么事几人心知肚明,昨天被打成那样今日铁定起不来床了。 「给我们来四间上房。」江乐池财大气粗,钱袋直接拍到桌上,豪爽道:「上好的酒菜都备上,再来一桶热水。」 「这……」掌柜面色有些犹豫,颤颤巍巍道:「我们这就剩三间上房了,几位道长要不将就一下?」 第124页 「三间?可是我们有四个人吶!」江乐池环视一圈,提议道:「要不去别家看看,总不会都满了吧。」 「还真让您给说对了,小镇上的客栈几乎都满了,这剩下的三间房还是今天下午退的。」 「这个时候退房?」何炀眼神凌厉,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不,不记得了。」掌柜眼神躲闪,双手细微颤抖,显然有所隐瞒。 何炀视线下移,落在蓝色的帐簿上,一扫而过的瞬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就这三间吧。」他敛眸收回视线,嗓音清冷道:「我和十六住一间,你们一人一间。」 「我没意见。」江乐池率先表态。 药王翻了个白眼,应声道:「行。」 「那几位跟我来。」掌柜拿着一大串钥匙率先上楼,何炀紧随其后,一路经过的房间都没有发现异常,只有那三间空房残存着一丝魔气。 看来魔尊一行人已经走了。 何炀从掌柜那接过钥匙,分给另外两人时,沉声道:「此处靠近血焰城,或许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分头去找?」江乐池语气兴奋,眼神雀跃。 「你打算怎么找,去药铺买吗?」药王无语至极,斜了他一眼道:「化丹草又不是萝蔔青菜哪都能买到。」 「那去哪里找?我看这水禾山地方也不大。」江乐池隔着斗笠挠了挠头,不解道。 「当然是黑市。」药王勾唇轻笑,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越是阴暗腌臜的角落,这种交易越是兴盛,我年少时下山四处游歷,有幸窥见一二。」 水禾山还有个别名——地下城。 不是那男风种抽象化的私下交易,而是此刻他们脚下所处之地有一座神秘的地下黑市。 「我长这么大还没逛过黑市,刺激。」江乐池眼神憧憬,兴致勃勃问:「咱们什么时候去?」 「子时。」药王转头看向何炀和苏裕,摩挲着下巴道:「现在离子时还有一会儿,你们可以去找间铺子买个面具,这是黑市的规矩。」 「那我呢?」江乐池问。 药王嗤笑:「你把斗笠一摘,不就是现成的面具?」 「……」 何炀眼中闪过笑意,语气轻松:「我们子时在哪儿会和?」 「咳,怡。」药王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拉着脸道:「别误会,地下城入口就在那里。」 何炀并没有误会,这种地方酒楼客栈一应俱全,自然不会缺少娱乐场所,黑市鱼龙混杂入口设在怡红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两人走出水禾山居,苏裕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一脸好奇地问:「师尊,怡红楼是什么地方?」 何炀沉默地看着他,天真无辜的眼神有些晃眼,这倒未必是装出来的,毕竟两世以来苏裕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他占着清芜君的身体不好胡说八道,只随口敷衍道:「卖胭脂水粉的。」 「那药王前辈怎么看起来有些脸红?」苏裕追问。 「因为……」何炀走进一家铺子,开始胡说八道:「因为他脸上偷偷擦了胭脂水粉。」 苏裕还要继续开口,何炀先一步打断,问店铺老闆:「这里有没有面具卖?」 「有有有,二位想要什么样式的?」店铺老闆十分热情,上前推销:「我们店里有狮子、老虎、兔子、狐狸……各种各样,你们看中哪一款尽管说。」 「你要哪一个?」何炀看得眼花缭乱,索□□给苏裕来选:「你随意挑两个吧。」 「那就……一个兔子,一个狮子。」 苏裕说完,老闆很快将面具摘下来送到他手中,何炀下意识一摸袖子,两手空空。 他似乎总是想不起来出门带钱这种事。 幸亏苏裕也没指望他付钱,直接递给老闆两串铜板,拿着面具向他走来。 何炀心中满意,盯着苏裕手里那个狮子面具,暗中夸赞:不愧是我徒弟,办事周到。 然而下一秒,苏裕抬起左手,笑容灿烂:「师尊,给你面具。」 何炀木然接过,盯着手里可爱软萌的兔子面具,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0章 怡红楼门口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值得一提的是进进出出的不仅有男修,还有不少穿着男装的女修。 别问他是怎么发现的, 女扮男装简直不要太明显。 何炀腰间别着兔子面具,牵着苏裕在怡红楼门前转了一圈,没见到药王和江乐池的人影, 反而吸引了一众惊艷的目光。 两人容貌长相自是不必多言,随随便便往街上一站, 路人都会不自觉多看上两眼, 尤其他们此时并肩而立,姿态亲密地牵着手,关系难免引人遐想。 「师尊, 我们要在这儿继续等吗?」苏裕感受到周围的目光, 不自然地扣上了狮子头面具。 「现在还没到子时, 他们可能还在路上,我们先进去等。」何炀表情波澜不惊, 抬脚踏上台阶。 「他们进来了,快看。」 「诶你等等我呀!」 怡红楼上的姑娘已经趴在栏杆等了半天, 一瞧见两人进了门, 纷纷从楼上跑到大堂,如同竞相开放的娇艷花朵, 尽情展示她们的魅力。 何炀进门打量一圈, 没发现疑似黑市入口的地方,兴致缺缺收回视线,完全忽视了一片绝美风景。 第125页 两人找了个不算显眼的位置坐下, 桌上摆着酒菜瓜果, 苏裕感到一阵口渴索性摘了面具, 端起桌上的酒杯凑到唇边。 何炀眼神一凛,迅速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小,苏裕指尖轻颤,杯中晶莹的液体溅出一滴刚好落在他唇瓣,殷红的舌尖几乎是下意识一舔,醇香的美酒在口腔里扩散。 何炀嗓音低沉,眼神警告道:「别喝,这里的东西最好都别碰。」 「为什么?」苏裕乖乖放下酒杯,仍是不解:「这里不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吗?」 「……」这么蹩脚的理由竟然也有人信。 何炀轻嘆,夺走他手中的酒杯,一本正经道:「因为这里的东西很贵,为师没带钱。」 「哦。」苏裕愣了一下,抬起头时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漆黑的眸子蒙了一层水光,他焦躁地扯了下衣领,小声央求道:「可是……师尊我好渴,比刚才还要渴。」 何炀注意到他的异常,眸光一暗,指尖凝聚灵力碰触苏裕眉心:「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唔……好舒服。」苏裕微微眯起眼,纤长的睫毛轻颤,冰冰凉凉的触感刚好缓解那抹燥热,他食髓知味,双手攥着何炀的手臂,鼻尖抵在掌心,彻底闭上眼。 何炀渐渐收了灵力,手指自然弯曲,指尖顺着鼻樑一路滑到嘴唇,缓缓收回手,嗓音淡淡:「没完了?」 「啊。」苏裕恍然睁眼,表情有些迷茫,继而头脑清醒发现了酒中的端倪:「我刚才……」 「走。」何炀不等他说完,站起身往二楼走去。 他刚才观察许久,几个腰间挂着面具的人都上了二楼,现在子时将至药王二人迟迟不出现,估计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黑市的规矩他多少知道一些,晚个一时半刻想要的东西就不翼而飞了,只能立即行动。 然而,何炀刚走到楼梯口,一群浓妆艷抹的姑娘便围了上来,脂粉气混在一起有些呛鼻。 碍于何炀腰间挂着的剑和冰冷的气场,倒是没人敢举止过分,只是千娇百媚地挡在面前,语调勾人:「两位是头一次来吧,想要上二楼得姑娘们同意才行。」 苏裕轻轻皱起眉,一脸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二楼不做生意吗?」 「哈哈哈……二楼当然做生意,只是姑娘们的房间,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行了。」何炀冷声打断,将人拽到身后:「我们只对地下的东西感兴趣。」 「这样啊……」几人表情大失所望,眼神不甘道:「进场每位十金,嫌贵的话可以用别的东西抵。」 何炀二话不说,示意苏裕给钱。 同时,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进去之后没有钱怎么交易? 地下城的入口极其隐蔽,在二楼最东侧厢房里设有一个庞大的传送法阵,所有进入黑市的人必须提前签订协议,遵守规则方能进入,一旦违反将被法阵自动遣送。 何炀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魔气,这地下城背后的主人竟然和魔族有关。 苏裕见他停下脚步,仰起头问:「师尊,怎么了?」 往前一步就是圈套,往后一步无功而返,何炀没有犹豫的时间,他抬手扯下腰间面具戴在头上,沉声道:「走吧。」 虽然他从不信奉个人英雄主义,但两个选择摆在面前,偶尔以身犯险也没什么大不了,区区魔族而已。 这里的传送法阵和灵溪宗不同,运转起来有明显的加速过程和下坠感,何炀牵着苏裕的手,一行十几个人共同到达黑市。 药王说他早年来过这里,并未提起与魔族相关,那也就侧面说明魔族是近期才接管地下城,他们不可能做无用功,对这里必然有所图谋。 地下城所处位置特殊,光线格外昏暗,几米之外便看不清人影,再加上人人都带着面具,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苏裕一进入这里周身便笼罩着一层黑气,面具下也失去了笑容,与日光中判若两人。 黑暗能掩盖一切,他也不必再费力伪装,何炀察觉到异样,也故作不知,两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往前走。 这里看起来和寻常集市差别不大,只是摊位上摆的东西大多都犯了忌讳,何炀路过扫了几眼,有短期提升修为的浸元丹,暗藏剧毒的九云盔,还有能作为修炼炉鼎的妖兽。 「……梦舟?」何炀皱起眉,退后半步,他眼力极佳,不可能认错,和众多妖兽关在一个笼子里的蝴蝶少年正是梦舟。 妖兽贩子见到何炀驻足不前,连忙推销:「你看中哪一个了,这些妖兽都是上好的炉鼎,有的还能化形……」 何炀不等他介绍完,直接指着梦舟问:「这个多少钱?」 「这个呀!模样周正,要你三十金不过分吧。」妖兽贩子呲牙一笑,明显是占了便宜漫天要价。 何炀倒没有一口回绝,只是垂眸盯着梦舟,冷声问:「谁把他扔到这的?」 「诶,黑市有黑市的规矩,你进来前没签协议吗?」妖兽贩子有些恼,理直气壮道:「到了这的货,一概不问来路,你不买赶紧走。」 「谁说我不买?」何炀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盯得人嵴背发凉:「协议里可没有不能出人命这一条,对吗?」 「你想干什么?」妖兽贩子咽了下口水,嗓音有些发颤。 何炀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沉声道:「你猜我能不能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第126页 妖兽贩子心脏一颤,感受到死亡逼近的压迫感,浑身直冒冷汗:「我错了,我就是上边的平头百姓,什么都不知道,这批货经手好多人才到我这儿。」 何炀早有预料,此事问不出个结果,但黑市交易必须建立金钱关系,他垂眸问:「1金卖不卖?」 「卖!」妖兽贩子一口答应下来,颤颤巍巍地写下凭据,白纸黑字一经生效,关着梦舟的笼子自动解开。 何炀救了人没急着走,转头问商贩:「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草药吗?」 「那要看是什么草药。」妖兽贩子心里有些发憷,小心翼翼道:「我猜能到这来寻的肯定也不是一般的草药。」 何炀点头,直言道:「我们要找化丹草,有多少要多少。」 「什么?」妖兽贩子大吃一惊,口中喃喃道:「疯了,化丹草那种东西还有人敢要。」 「为什么不敢要?」苏裕被迫搀扶着昏迷不醒的梦舟,语气明显多了一丝不耐烦:「难道黑市有钱还不赚吗?」 「想赚钱也得有命在,那东西生长在血焰城,毒性十分剧烈,黑市上统共也就十几株,前些日子都被人收走了。」 何炀眉头一皱,脑海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 「师尊,他醒了!」 苏裕突然开口,只见靠在他肩膀上的梦舟微微睁开眼,嗓音沙哑虚弱:「快救……」 何炀上前两步,凑近些许问:「你说什么?」 「他们放出了好多半妖,到处都是……」梦舟神情痛苦地咳嗽两声,断断续续道:「他们的目标是渡生阵,小心水禾山下。」 「什么意思?」苏裕刚问出口,肩上的梦舟又重新阖上双目,他抬头看向何炀,隐藏在面具后的脸色格外凝重:「现在怎么办?」 「我们中计了,水禾山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何炀眉头紧锁,早在药王和江乐池没有按约定赶到时,他就应该警觉,但怡红楼的传送法阵上有一股很强的魔气,让他误以为重头戏在黑市,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 「警告,由于突发状况地下城暂时关闭,请诸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 众人头上突然出现一道浑厚的嗓音,带来惊天噩耗,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一时间引起不小的纷乱。 传送法阵失效,乌泱泱的人群都聚集在一处,吵吵嚷嚷不得安宁。 何炀松开苏裕的手腕,目光冰寒,夙夜剑出鞘,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光芒万丈:「仅凭这种手段便想困住我,实在可笑。」 「师尊……」苏裕感受到身边强大的灵力波动,鬓边髮丝随之飞舞,不由得一阵心悸。 何炀偏过头,余光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往后退十步,免得伤了你。」 苏裕抿唇,眼中情绪复杂,心中默念十个数字后停下脚步,紧接着眼前爆发一道白光,照亮了整座地下城,所有人同时噤声,纷乱喧嚣一瞬间归于宁静。 夙夜剑有开天闢地之能,掀翻这一整座黑市根本不在话下,泥土伴随着巨石纷纷下落,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彻底坍塌只在顷刻之间。 何炀脚尖轻点,几步掠过苏裕身边,单手环住他的腰俯冲而上,两人带着梦舟赶在最后一刻回到地面。 刚一落地,四周蔓延出天罗地网,在一片古老复杂的图腾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岚风」笑容诡异,站在法阵中心,目光带了一丝赞许:「不愧是清芜君,我费了这么大力气都没能困住你。」 何炀环视四周,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整座水禾山空无一人:「你把他们带到哪去了?」 魔尊冷笑,周身黑雾愈发浓稠,嗓音沙哑可怖:「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话音未落,苏裕被黑雾裹挟到半空中,发出痛苦又绝望的嘶吼,何炀皱起眉,只听见魔尊在他耳边低语:「看看吧,你从小养大的徒弟是天魔,他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何炀:用你说,我开局就知道了……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1章 【系统播报!攻略对象体内封印破坏程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 预计十秒钟后冲破封印,请您做好准备。】 半空中的黑雾逐渐实体化,源源不断涌进苏裕心口, 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整个人被钉死在原地。与此同时,全身的骨骼发出轻响,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生长,渐渐贴近何炀在幻境中见到的模样。 魔尊放声大笑, 眼里闪动着嗜血的红光, 嗓音沙哑刺耳:「十几年前,我亲眼见证了他的诞生,清芜君, 你猜他现在有多恨你?」 「我知道。」 何炀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他执剑一步步逼近, 眼神肃杀,一如前世走向苏裕时的情形, 只不过时移世易,这一回夙夜剑指向的人是魔尊。 他压低嗓音,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上一世趁我心魔之际, 控制这具身体刺向苏裕的人就是你,对吗?」 「你都记得?」魔尊眼神不可置信, 喃喃道:「渡生阵怎么可能让你死而復生……」 渡生阵当然不可能让强行开启者重生, 清芜君早在上一世便形神俱灭,最后一丝灵力化身将苏裕送进了渡生阵。 何炀不会浪费时间跟他解释这些,夙夜剑光冰寒,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凝结成霜, 魔尊感受到强大的威压, 骤然抬头,半空中黑雾散开,苏裕垂着头,双眸紧闭,墨发同黑夜融为一体,了无生气。 第127页 「哈哈哈哈哈……成了。」 魔尊笑声癫狂,额头青筋暴起,空中黑雾瞬间撤回他体内,苏裕失去支撑单膝跪地,缓缓睁眼,漆黑的眸子变成浅灰色,浑身上下充斥着疏离感。 【系统播报!攻略对象已冲破体内封印,请您小心应对。】 何炀无力吐槽,这种时候他又不是瞎子,自己不会看吗? 「清芜君。」苏裕站起身,手中凭空出现一条九节鞭,陌生的称谓一下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明明他在一步步向前,那道青灰色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何炀不动声色,脸上既没有被欺骗的愤恨,也没有对苏裕天魔身份的惊诧,他身后是一片废墟,眼中无尽的荒芜:「你叫我什么?」 「苏裕,想想他前世是怎么对你的,夙夜穿心而过,烈焰焚身之苦,都是拜他所赐。」 魔尊咄咄逼人,专挑痛处下手,苏裕神色明显一变,九节鞭上暗紫色的纹路涌动,苍白的手指细微颤抖。 这一仗似乎不可避免,何炀面无表情地催促系统计算,大乘境宗师和刚刚解开封印的天魔,究竟哪个更胜一筹。 然而还没等系统算出结果,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极其尖锐的风声,九节鞭破空而来从他耳边掠过,下一刻力道迴旋,暗紫色的长鞭如同一条巨蟒向魔尊而去。 「苏裕你……」 魔尊猝不及防,眼睛突然睁大,身形倒退数十步才堪堪避开,神情狼狈咬牙切齿:「你还真是贱骨头,到现在还肯站在他那一边。」 「不然呢?当你的人形傀儡吗?」 苏裕歪过头,眼中似有红光一闪而过,九节鞭在他手中犹如活物,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缠上魔尊的右腿,后者反应极快,左脚踩住鞭尾,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魔尊真身早已羽化,此刻占据岚风的身体实力大不如前,没几个回合便有些气喘:「这具身体真是废物。」 话音刚落,几人脚下法阵开始加速流转,古老的咒文光芒刺眼,不断缩小直至眼前,苏裕一时分神,魔尊挣脱束缚,脱离法阵,从上往下俯视着他们:「明日整个人间都将沦为炼狱,到时候本尊再慢慢陪你们玩。」 魔君的身影在一团黑雾中消失,看方向是往鬼蜮而去。 天罗地网极速收紧,两人被迫靠拢在狭小的空间,地下城的其他人不知被法阵带去了哪里,连梦舟都消失不见。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不是被碾成齑粉,就是被困死在这。」何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但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找出破绽,只能让夙夜剑噼开法阵,他自然而然道:「十六你配合一下。」 「什么?」苏裕瞪大双目,浅灰色的眸中错愕一闪而过,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亦或是何炀顺嘴说错了。 不然为什么还叫他十六,明明前世他说的是,别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徒弟,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苏裕还陷在迷惑中走不出来,何炀已经召唤夙夜剑行动,破开法阵他一个人就能完成,只不过现在范围太小,一不小心剑光便会波及二人,被上古神剑噼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提醒苏裕避一下。 谁知剑光逼近眼前,苏裕依旧傻站着不动,何炀眉头紧锁,一手揽过他的腰,锋芒擦着苏裕鼻尖而过,一缕飞扬的髮丝齐齐斩断。 何炀眼疾手快,青丝缠着他的手指落入掌心,被收入袖中。 「你在想什么?」嗓音染上怒意,何炀松开手,两人重新拉开距离。 苏裕抿着唇不说话,浅灰色的眼睛愈发迷惘,他转头看向魔尊离开的方向,决然转身。 「我不是站在你们人族这边。」走了一段路,他又微微侧过头说道。 从何炀的角度看过去,竟看出了一种叛逆期少年要离家出走的错觉,他嘴角勾起一抹不起眼的弧度,嗓音恢復平静:「你要去哪?」 苏裕极力克制才没停下脚步,冷冷说道:「与你无关。」 夙夜剑收入剑鞘,何炀瞬间移动到他面前,沉声提醒:「明日十五,血焰城禁制薄弱,现在你打不开城门。」 「我……」 苏裕还要反驳,何炀二话不说,施了一道因果咒,两人手腕上顿时出现一道白色光圈,彼此唿应。 因果咒是以施术人身上的前缘为线,羁绊越深颜色越浅,咒术解开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十里,而解咒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施术人主动解开,另外一种是彻底斩断前缘。 两世前缘解是解不开的,苏裕一脸郁闷,认命地跟在何炀身后。 两人之间连着一条无形的锁链,何炀不用回头,也不担心小徒弟到处惹事:「你刚才注意到梦舟和地下城中其他人的踪迹吗?」 苏裕低着头只管走路,沉默不语,现在身份暴露让他装天真可爱小徒弟他实在装不出来,但何炀的态度让他看不懂、摸不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相处。 没有责难他天魔的身份,更没有逼问他前世发生了什么…… 「嘶。」苏裕埋头沉思,没注意何炀什么时候停下脚步,一头撞上了坚硬的肩胛骨,疼得倒抽冷气,捂着鼻子泪眼朦胧:「夙怀之,你干什么?」 一句话脱口而出,苏裕自己都忍不住惊讶,他竟然轻易跨过了师徒之间那道界限,喊出了那个名字。 第128页 「我问你话,你没回答。」何炀如同往常一样,低下头凝视着他。 即使苏裕已经解开了身上的封印,身体发育完全,但他依旧比何炀矮了一头,平视时只能看到形状漂亮的薄唇,一个邪恶的想法在脑海里萌芽,吸食他心底的渴望长成参天巨树,刺穿了理智的屏障。 何炀琥珀色的眸子一颤,苏裕的唇和他一触即分,浅灰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桀骜不驯,又影影绰绰带着一丝挑衅。 苏裕从来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尤其还是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他恶向胆边生,想着反正最大的秘密都被抖落出去,也没什么可顾忌。 再者,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何炀的底线,两世巨大的反差让他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何炀如他所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抬起右手…… 摸了摸他的脑袋?? 苏裕正迷惑,何炀已经先一步转身离去,超过十里因果咒自动生效,拽得他一个趔趄。 何炀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收到了药王的传信术。 虽然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几个字,但能传信总是好事,他驱动灵力顺着踪迹回了两个字——在哪? 没想到白光在头顶盘旋了两三圈又回到原地,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何炀又试了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他皱眉回身,却发现身后的苏裕也不见踪影。 太邪门了。 何炀低下头,催动手腕上的因果咒,瞬间出现一道白光,而十里之内另一道白光下却空无一人。 苏裕就站在那,但他看不见,只能通过因果咒的白光判断苏裕所处的位置。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水禾山上的所有人其实都在这里,并没有消失,只是他看不见? 药王的传信术又一次出现,这回是完整的一句话:渡生阵开了。 苏裕消失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变得只有黑白两色,水禾山里消失的人又都出现在他周围,其中还包括一直不见踪影的药王和江乐池。 黑白世界里同样看不到外界,所以两人都对苏裕的身份故作不知,简单交换了一下彼此的经歷后,苏裕顺着因果咒的白光走到何炀面前。 两人在不同的世界目光交汇,心有灵犀一般在空中同时起笔。 何炀一怔,缓缓放下手,仔细辨认白光在空中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所有人都在。 那为什么只有他单独留在这里? 何炀环视着空荡荡的街道,突然发现苏裕手上的白光在移动,似乎是指引他去某个地方。 白光最终停下时,何炀抬起头,却发现他又回到了客栈——水禾山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2章 江乐池背着昏迷不醒的蝴蝶妖, 哼哧哼哧跟在最后,嘴里嘀嘀咕咕:「我就知道,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找我。」 药王在前面给苏裕带路, 沉着脸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们才会中了魔君的诡计。」 他们原本是按约定到怡红楼会合,谁知走到一半江乐池非嚷着肚子疼, 独自返回客栈。 药王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不见人影,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迅速回到水禾山居, 恰好撞见去而復返的秦奕,而江乐池则被堵了嘴五花大绑扔在客房里。 「你能不能别这么细緻入微地描绘我的惨状。」江乐池欲哭无泪,委屈道:「我都已经提醒你, 不要过来有陷阱。」 「你说的那是人话?」药王无情反驳, 怒道:「我以为你呜呜呜是叫我快点救你!」 「所以你们都没弄清楚怎么进来的, 就让夙怀……」苏裕一怔,别扭地改了口:「就让我师尊去客栈有什么用?」 「当然是让他进来想办法。」药王一脸理所当然, 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反问道:「现在这样比划着名交流你不累吗?」 「……」苏裕站在客栈门口, 突然就后悔听从了建议。 然而另一道白光继续向里移动, 说明何炀已经走了进去。 结合药王和梦舟透露的信息,何炀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他仍然不敢确信, 渡生阵的阵眼在血焰城,魔尊怎么可能提前开启? 要知道上一世清芜君为此搭上了满身修为和一条性命,魔尊现在只不过是一道虚影, 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开启渡生阵。 客房里空无一人, 何炀仔细勘探一圈, 没有任何发现。 房间里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苏裕消失的地点也没什么异常,触发消失的关键点应该不是某一样物品,而是…… 摆在梳妆檯上的铜镜折射窗外的月光,角度刚好洒在何炀身上,下一秒,视线中的画面急剧褪色,黑白世界里,门口出现了几个人。 何炀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目光最终落在苏裕身上:「你带我来这就是这个目的?」 药王和江乐池往边上站了站,毫无负担地甩锅给他的宝贝徒弟。 苏裕嘴角抽动,一脸无奈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带你们出去。」何炀语气平淡,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波澜,周身失去色彩反而衬得他五官愈发深邃,下颌线接近完美,这样毫无根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江乐池瞬间吃了一颗定心丸,将梦舟放到床上,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可算能出去了,这破地方邪门死了。」 第129页 药王脸色没有那么乐观,他语气凝重地问何炀:「我给你传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一句。」何炀转头,正好问出心底的疑虑:「你说的渡生阵开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药王上前两步,指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些修士和寻常百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减少,我猜他们是被当成了养料。」 「灵溪宗的典籍中有记载,渡生阵并不是受人为控制的死阵。」药王拧着眉,推测道:「魔族在以血肉祭祀,弥补残缺的阵图。」 苏裕眼神微变,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他攥紧掌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想起前世被他忽视的一个细节,一直以来他都陷在临死前那一天的梦魇之中,以至于很多事情都来不及细想。 魔尊上一世操控半妖将血焰城变成一片尸山血海,但渡生阵并没有因此开启,他败在夙怀之剑下气数将尽,跟随他一道重生。 那么究竟是谁开启了渡生阵? 魔尊拥有前世的记忆,明知道会失败为何还重蹈覆辙,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怎么了?」 江乐池发现异常,拍了下他的肩膀,苏裕勐地抬起头,瞳孔萦绕着骇人的黑气。 江乐池没控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吓得两步窜到何炀身后,众人齐齐抬起头,亲眼目睹了黑气散尽变回浅灰色的瞳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江乐池:我现在说没看见还来得及吗? 药王:这种时候慌的人不应该是苏裕?他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何炀淡淡收回视线,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这让苏裕悬着的心脏落回实处,其他人怎么看他才不在乎。 「我……这是在哪?」 梦舟微弱的嗓音响起,不仅缓解了尴尬的气氛,还带来了新的线索。 根据他的描述,在灵溪宗被控制后,他带着妖王来到了水禾山,魔尊一直在逼问妖王渡生阵的秘密,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被转手卖到了黑市。 在此期间,灵溪宗大弟子「岚风」出现在客栈,给现任魔尊下了一个指令,所有半妖倾巢出动扰乱人间,目的是让各地修仙世家分身乏术。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黑白世界乃是水禾山的倒影,不会对人体造成实际伤害,但同时这也是一个无法用蛮力破解的结界。 影子因光而起,刺不穿打不破,没有人能遮蔽日月光辉,事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棘手。 影子世界里接连不断有人消失,没人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所以人人自危。 何炀思忖片刻,目光落在梳妆檯的镜子上,缓缓道:「影子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只要那面最大的镜子,结界不攻自破。」 「那还等什么,我们分头去找。」药王行动力十分迅速,抬脚夺门而出。 何炀倒没有急着出去,转头看向苏裕:「你进入影子世界附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没有,我走着走着就进来了……」苏裕皱着眉回忆,抿唇道:「如果非要找出一面镜子,那应该是怡红楼旁的荷花池,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别的了。」 「没关系,总能找到的。」何炀沉声道。 「嗯。」苏裕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是在安慰他吗? 太奇怪了。 * 一个时辰后,几人找遍了整座水禾山,毫无发现,离下一次消失的时间已经不远,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万一我被拉走了,是不是就成了渡生阵的燃料。」江乐池抱着鹿头,情绪低落,他倒不是怕死,只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也太憋屈了。 梦舟小心翼翼开口:「别这么悲观,我们再去找找,也许……」 「夙怀之,你觉得呢?」药王强势打断,狭长的凤眼凝视着何炀,他总觉得这人留着后手,就想看他们急得团团转。 何炀轻笑,坦然道:「找不到我也没有办法。」 他确实没急着出去,毕竟外面就是一座空城,出去除了等血焰城开城门外别无办法,倒不如留在这看看魔尊究竟想干什么。 「清芜君,你手上发光的是什么?」 梦舟醒来的晚,不知道因果咒的事,随口一问反而让药王发现了关键。 「我知道了!你们手上绑着因果咒,不能离开彼此超过十里,所以只要有一个人消失,另一个人必然会跟着消失。」 江乐池顿时充满怨念,盯着两人手腕酸熘熘道:「说好一生一起走,俩人偷偷牵了手,我们可太惨了。」 何炀失笑,眼神戏嚯:「不然我给你也下一道因果咒?」 「好啊!」江乐池一下来了精神,乐颠颠伸出手:「有清芜君在身边,我连死都不怕了。」 药王这次难得没有反驳,在他看来江乐池的提议没什么问题,五个人在一起更安全,于是他也伸出了手。 「那……带我一个好不好?」梦舟眨着大眼睛,伸出细瘦的手腕。 何炀轻嘆,连施三道因果咒,几个人手腕亮起微光,心满意足。 苏裕:「……」 心魔警告。 「这下无论我们当中谁消失,都能带着清芜君一起,可太有安全感了。」 江乐池话音未落,何炀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下一秒,几人手腕上的微光齐齐一亮,何炀消失的同时,因果咒带着四人一起消失。 第130页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消失的人竟然是清芜君。」梦舟心有余悸,感慨道。 江乐池欲哭无泪,嘶吼道:「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何炀嗓音冷淡,主动解开三人的因果咒,手腕上又只剩下苏裕一个人。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蔓延,苏裕攥紧了掌心,直到尖锐的刺痛传来,他才抬起头,勉强找了一个解释:夙怀之可能担心他站在魔族那边,所有才拴着他吧。 不过这种特殊性还是让他心里得到异样的满足,无论是好是坏,他都要做夙怀之心里最特殊的人。 「我们到了血焰城。」何炀环视四周,心中生出了一丝疑问:「难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 「没错。」药王颔首,沉声解释道:「我们进来的早,发现影子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你们去黑市走了一遭,我们才过去几个时辰,同样我们在里面找出口找了一个时辰,外面早就该天亮了。」 「可是,你们怎么确定这里就是血焰城。」江乐池压低嗓音,小心翼翼道:「万一这又是幻境怎么办?」 「不可能,世界上没人能復刻第二个鬼蜮。」何炀转过头,目光落在远处不停运转的巨大□□上,刻度每一次变换都意味着有人正在死去,有人正在新生。 渡生阵之所以被称为上古邪阵,正是因为它能逆转这个□□的方向,死者復生,那新生的人总不能去死。 因此,六道轮迴就彻底乱了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来啦,感谢支持~ 第073章 「那照你这么说, 鬼蜮原本应该挺安宁的。」江乐池边走边四处打量,这里也没有他想像得那样阴森可怖。 何炀不置可否,视线淡淡扫过街头陌生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梳着羊角辫,抱着双膝坐在裁缝铺门口的石阶上。 「真是丧心病狂, 这么小的孩子也被卷进来受苦。」江乐池心怀怜悯,走上前问道:「小美人,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 父母呢?」 「父母找不到了。」女孩突然哽咽出声,仰起头天真地问:「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这……」 江乐池还在思考, 说服何炀带一个孩子上路有多大可能性时, 苏裕突然出声提醒:「小心。」 「嗯?」 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何炀拎着后脖领甩到后面,药王接了一把, 嫌弃道:「你眼瞎?」 江乐池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瞧见口口声声喊他哥哥的小女孩张开大嘴, 一口森白的尖牙朝他脖子扑过来, 多亏何炀眼疾手快及时制止,但近在咫尺的恶臭还是令他一阵反胃, 捂着嘴不清不楚道:「清芜君, 快把她拿开,求你了。」 「刚才不还喊人家小美人吗?这就嫌弃上了。」药王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何炀面无表情地处理完,接过苏裕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动作熟稔仿佛重复过很多次。 他不动声色将用完的手帕还给苏裕, 一边回忆清芜君究竟有没有这个习惯, 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来看,应该是没有,那为什么他和苏裕都这么自然而然?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街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似乎刚和别人打过架,手上沾着血渍,一块雪白的手帕递来过来,他没忍住调侃道:「你不会是个小姑娘吧,随身带这玩意儿。」 「不用还我。」 他就听清这一句,嗓音软糯好听,带着些许羞恼。 紧接着耳边响起药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夙怀之,你说之前被送到这的人都去哪了?」 何炀莫名脸色不好,沉声道:「何必明知故问。」 血焰城之所以被称为鬼蜮还有一个原因,所有心怀执念,或者满身业债不能投胎的厉鬼都被囚禁在这,永不见天日,生人被投送到鬼蜮,没一会儿功夫就可以直接上转生台了。 「太可怕了。」江乐池边划拉满身鸡皮疙瘩,边说道:「所以我们沿途路过看到的这些都不是人?」 「何止。」何炀嗤笑,眼神警惕道:「别掉队,否则我担心你也不是人。」 江乐池:怎么听起来好像在骂我。 「找到了,就是这种土。」药王蹲下身,突然提高嗓音,神情兴奋:「化丹草就生长在这种红色的酸性土壤里,应该就在附近。」 「我有救了?」江乐池双目放光,这么多天以来都快习惯顶着鹿头的模样:「我终于要恢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容貌了,太感动了。」 「不仅是你,全天下都有救了。」药王眼神热切,他来时就安排邹钰守在传送阵前,一旦找到化丹草,立刻按照药方给各大修仙门派送去,以解燃眉之急:「他们那边免于半妖祸乱,就能分出神来这边支援,毕竟人多力量大。」 「那你们可想的太简单了。」现任魔尊出现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一条长腿曲起,另一条耷拉在半空中,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你也在这?」药王感到大事不妙,皱起眉道。 「多亏了清芜君的小徒弟,我们合作愉快?」魔尊意有所指,一跃从树上落到几人面前,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苏裕:「清芜君还不知道吧,在新汀府的时候他故意放走了我的手下秦奕,又使了一出苦肉计诱你入阴阳幻境。」 「苏裕,你!」何炀没说什么,药王先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 第131页 「够了。」何炀厉声打断,盯着魔尊,眼神冰冷:「手下败将跑到我面前来嚼舌根,不如乖乖交出化丹草。」 「呵。」魔尊冷笑,仍不死心,挑拨道:「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苏裕脸色微微发白,神情倨傲,他做过的事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但何炀连目光都未曾移动,直接沉声道:「我相信我徒弟。」 苏裕勐地一抬头,眼中惊诧暴露无遗,何炀拔剑的空隙瞥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站在那看热闹?」 众人瞬间明白过来,加入了混战,五打一还不把化丹草抢回来可丢死人了。 苏裕掏出九节鞭那一剎,突然明白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高在上的清芜君怎么可能承认他被徒弟骗得团团转,不好发作罢了。 稀里煳涂加入战局,现任魔尊果然不是对手,正节节败退时秦奕突然出现,操控一众奇形怪状的半妖,将他们层层包围。 这些都是普通人变异,本质上并不是与魔族为伍,魔尊正是抓住他们这点,操控半妖大肆进攻。 何炀眼神冰冷,说出的话也毫不留情:「你们不要畏手畏脚,留一条性命不死就行。」 「这可不像是心怀天下苍生的清芜君说出的话。」魔尊啧了一声,讥讽道:「该不会平时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 「装你x」何炀淡定地骂了一句,被系统自动和谐。 下一秒,夙夜剑穿过纷乱的四周,直指魔尊心口,秦奕出声提醒,何炀势如破竹直接挑断衣带,一个锦囊从胸口滑出,药王闻到气味,立即大喊:「那就是化丹草!」 何炀伸手去接,然而半空中出现一道绚丽的光,梦舟挥舞着翅膀先他一步抢到锦囊。 「小心,他被控制了。」苏裕大喊,声音嘶哑。 空气中瀰漫着甜腻的花粉,何炀立即屏住唿吸,可是已经来不及,细小的花粉颗粒无孔不入,脑海中一阵阵眩晕袭来。 最后残存的意识他看见了苏裕苍白的脸色,以及魔尊得意的笑声。 【醒醒,您不能再睡了,继续睡下去这个任务世界的kpi就完不成了qaq】 何炀是被系统强行唤醒的,梦舟的迷魂花粉果然厉害,他到现在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他问系统:我睡了多久,现在情况怎么样? 【您只睡了两个时辰,但外面发生了好多变故。】 何炀忍着头疼,嘆道:没事,苏裕没死任务就还没结束,你给我回放一下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好的,您做好心理准备。】 何炀在心里应了一声,脑海里立即出现他昏迷后的画面。 苏裕脸色苍白,神情先是由仓皇错愕,渐渐转变为不可遏制的怒火,他的眸子由浅灰变为血红只在短短一瞬,何炀清楚那意味着心魔再次占据了苏裕的理智。 接下来的画面有些血腥,是苏裕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一面,九节鞭仿佛注入了灵魂,暗紫的纹路疯狂涌动,所到之处尽是人体断肢碎块,药王和江乐池大为震惊,根本不敢靠近。 苏裕满头墨发飞扬,白袍上沾满鲜血,手中长鞭滴滴答答淌着暗红色的黏稠液体,赤红瞳孔映出一个人影,此时此刻,他如同血焰城里最可怕的厉鬼:「你们竟敢碰他。」 一开口嗓音极度沙哑,短短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令人闻之胆寒,秦奕护着魔尊后退几步,梦舟拿着锦囊面容呆滞,显然还未脱离控制。 苏裕走了几步,突然单膝跪地,动作轻缓地抱起地上的人,与方才残忍嗜血的一幕格格不入。 何炀嘶了一声,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苏裕跪在地上,满手鲜血扣在他后脑,颤抖着睫毛闭上双目,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充满血腥气的吻。 再睁开眼睛时,血红色的瞳孔变回了浅灰色。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这样惊世骇俗、有违纲常伦理的一幕。 正当何炀满心失望时,药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他的目标不是苏裕,而是站在一旁木头人一样的梦舟。 一手敲晕,另一手抢过锦囊,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何炀在心里喊了一句:干得漂亮。 魔君似乎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看着满地狼藉咬牙切齿:「你们等着。」 回放到此结束,何炀依旧眼皮沉重难以睁开,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药王在诊脉。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迷晕了,真丢我们灵溪宗的脸。」 何炀内心翻了个白眼,又听江乐池担忧道:「没事就好,刚刚那谁杀了那么多半妖,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你想帮那个魔族隐瞒?」药王声音听起来有些刻薄,警告道:「小心他疯起来你骨头渣子都不剩。」 江乐池不说话了,耳旁重新恢復寂静,何炀很好奇苏裕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能煎熬。 等他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第一个看见的却是江乐池那个鹿头,两人面面相觑,反而是江乐池吓了一跳,吼道:「醒了醒了。」 「鬼叫什么?」药王脸色不佳,瞥了他一眼,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化丹草已经顺利传送给邹钰,并叮嘱她分派下去,不会有大问题。 第132页 这些小事他们都能处理好,何炀并不担心,他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此时正处在一间废弃的草屋里,药王下手太重梦舟现在仍昏迷不醒,闭着双目靠在不远处。 「苏裕呢?」他找了一圈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问道。 江乐池早就猜到他会问,想了想欲言又止,看向药王,后者脾气向来直接,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估计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脸见你。」 「见不得人?」 何炀微微蹙眉,是指当众亲他,还是斩杀半妖? 后者的话貌似大可不必,他又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4章 「我们刚才正在商议, 怎么把倖存的普通人送出去。」 药王轻咳一声,示意江乐池打开门,一阵阴风掠过, 几片干枯的树叶从门口飘了进来。 何炀挑眉,表情木然地看着两人:「这是你们的杰作?」 草屋外或坐或躺等了一大群人,看着面熟应该大部分都是水禾山上的百姓, 他们是在何炀等人之后进来的,江乐池于心不忍, 总想管管闲事, 于是就变成了何炀看到的这样。 「清芜君,你是大乘境宗师,灵溪宗宗主,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江乐池十分狗腿, 拼命说好话, 眼神渴求。 何炀面无表情,只问一句:「你怎么确定外面这些都是普通人, 厉鬼可以随意变换形貌,万一他们浑水摸鱼到了人间, 酿下大祸, 届时你又该怎么办?」 「我……」江乐池答不上来,他压根没想那么多, 从前也好现在也罢, 他做事情都没考虑过后果。 何炀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答案,自顾自站起身,往门前走去。 「你要去哪?」药王皱眉问。 何炀:「收拾你们搞的烂摊子。」 他从腰间扯下一件银铃, 默念一道咒术, 银铃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其系在门上,而后转头扫视众人:「这间草屋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安全,但对于别的东西就很不友好,我现在没办法将大家送出去,想寻求庇护的人可以先到这里暂避。」 「多谢道长。」众人感激涕零,争先恐后涌来。 何炀稍微侧开身,勾起嘴角,果然有滥竽充数的小鬼混在里面,此刻听到银铃声纷纷熘走,小草屋地方不大,药王和江乐池走出来腾地方,指着梦舟问:「他怎么处理?」 「他自己的迷魂花粉还有吗?」何炀问。 「……有吧。」药王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眯着眼睛道:「我怀疑你在报私仇,但我没有证据。」 「怎么会?」何炀一脸云淡风轻,眼中藏着笑意:「他无论在哪都是一个不确定性极强的危险因素,留在这睡一觉是最好的选择。」 默默听完整段对话的江乐池后背发凉,他仔细回想过去应该没有得罪过清芜君吧。 还没等他回忆完,何炀已经抬脚离开,江乐池脱口而出道:「诶,你去哪?」 「找我徒弟。」何炀头也不回地答。 「你先等下。」江乐池追了上来,把他昏迷那阵发生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又讲了一遍。 何炀面无表情听完,平静反问:「所以呢。」 「所以他其实比梦舟还危险,不如就放任不管,别找他了……」江乐池越说声音越小,轻咳一声,满怀求生欲地补充道:「我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 何炀无视了他的建议,沉声道:「苏裕身上有我的因果咒,应该走不远,你们来血焰城的任务已经完成,就留在这吧。」 「夙怀之,你说的什么话?」药王恰好从小草屋里出来,脸色凝重:「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扛,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那好,你们跟着吧。」何炀眼中含笑,语气有一丝无奈:「别添乱就行。」 他不会忘记上一个世界的教训,若不是闲杂人等太多,他也不至于最后平白无故中了一箭。 * 苏裕如他所料并未走远,但想要在半个鬼蜮里找人还是难上加难。 他用一根髮带随手拢起飞扬的髮丝,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街巷里,低垂的眉眼隐藏了他身上的戾气,皮肤苍白,身形瘦削,躲在暗处的小鬼垂涎欲滴。 「收起你的爪子。」 苏裕嗓音冰冷,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中萦绕着浓稠的黑气,从他肩膀后面伸出手的厉鬼一怔,下一秒尖锐的指甲直接剜向他的脖颈。 警告无效,苏裕不躲不闪直接回头,利爪划破了白嫩的皮肤,颈侧鲜血流淌,与此同时,九节鞭如同有生命一般缠上厉鬼的脖子,苏裕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冰冷无情:「绞杀。」 柔软的长鞭骤然收紧,圆滚滚的头颅「嘭」地一声砸在地上,表情停滞在贪婪丑恶的嘴脸。 颈侧的血止不住地流,很快洇湿了身上的道袍,苏裕毫不在意,瞥了一眼尸首分离的小鬼:「我虽然没办法让你再死一次,但不介意让你多体验几次濒死的感觉。」 「……」头颅在地上转了几圈,咕噜咕噜滚远了。 苏裕收回视线,刚要继续向前,身侧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行动速度极快,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边,指尖轻轻划过血肉模煳的颈侧,而后放入口中,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第133页 「是同类的味道。」魔尊露出一抹笑,他虽然占据了岚风的身体,但身上已经找不到半点岚风的影子,整个人透露着妖异。 苏裕转过头,近距离凝视着面前的人,眼神冷静:「你是故意来这等我的。」 「真聪明,不愧是万年来最后一只天魔。」魔尊毫不掩饰眸中的恶意,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我猜关于前世你应该有很多疑问,必然会去渡生阵里寻找答案。」 「是又怎么样?」苏裕抬脚向前,冷声呵斥:「滚开!」 「我知道答案。」魔尊不急着上前,因为他清楚苏裕一定会停下脚步,这个诱惑太大了,没人能够抗拒,他语气故作轻松,慢悠悠道:「只要你付出一点代价,我就把前世发生的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你。」 苏裕指尖轻颤,十指嵌进掌心,嗓音僵硬:「什么代价?」 「我要你的身体。」魔尊走到他背后,眼中露出精光,他盯着苏裕颈侧迅速开始癒合的伤口,痴迷道:「你我同为天魔,契合程度一定十分完美,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支配,我就让你知道全部真相。」 苏裕抿着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回答。 魔尊眼神似笑非笑,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你该不会以为夙怀之知道你的身份后没有立刻拔剑是因为心软吧。」 「闭嘴。」苏裕眸子里闪过一道红光,那是心魔正在试图侵占他的理智。 「别自欺欺人了,他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在夙怀之心里灵溪宗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重要。」 「我让你闭嘴。」九节鞭扬起,掀翻了街道两旁的摊位。 魔尊身形一闪,出现在对面,抱着双臂幸灾乐祸道:「我说的不对吗?不然为何你被赶出来了,随便是谁都能把你当成一条狗一样唿来喝去,因为你是天魔,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我不是,我不是……」苏裕捂着耳朵弯下腰,嘴里不断重复这一句,眸中若隐若现的红光彻底占据上风,一声痛苦沙哑的嘶吼过后,他陷入了沉寂。 灵魂似乎与□□分离,脑海里没头没尾出现一段记忆,分不清现实还是前世,整个画面混乱又模煳。 只有一个人,他看得清清楚楚,是夙怀之。 苏裕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拼命向那道青灰色的身影靠拢。 十步、五步、三步…… 他马上就要触碰到夙怀之的衣角,跪在他面前请求原谅。 然而下一秒,眼前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强大的灵力重创他的五脏六腑,身体飞出十几米远,他狼狈地摔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煳。 夙怀之提剑走来,脸色冰冷可怖,夙夜剑穿过心脏时,他感到刺骨的冰寒,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凝结成冰,冻得他牙齿轻颤,说不出半个字来。 后来的画面他本不应该知晓,此刻却一股脑地全部涌现。 血海之中燃起烈焰,夙怀之以自身灵力架起一座冰桥,送那些叫不出姓名的百姓离开这里,所有人朝他千恩万谢,将清芜君奉为神明。 苏裕心中的恨意一瞬间到达顶点,灵魂疯狂地撞击、挣扎,试图穿过光阴的缝隙,质问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你解救世上千千万万的无名之人,却对我这么残忍? 他的灵魂嘶吼着,痛苦着,怨恨着,意志最终失守的那一刻,就是被夺走躯壳的最佳时机。 魔尊冷眼旁观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随手捏造一段莫须有的记忆对他来说再轻松不过,只要再愤怒一点、再痛恨一些,就能彻底沦为被操控的傀儡。 他兴奋得眼珠血红,笑声尖锐刺耳:「等了两世,终于能得到最合适的躯体,我要让魔族重回巅峰时代。」 「不要做梦了。」 一道清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他的美梦,何炀从天而降,手腕上闪动着刺目的白光,那是因果咒感受到其中一方情况危急而发出的警告。 「夙怀之。」魔尊咬牙切齿念出这个名字,脸颊上爬满紫红色的血丝,突然,他脸上狰狞的表情一转,露出诡异的笑:「不好意思,你来晚了。」 何炀眉头微蹙,迅速转身,抢先一步来到苏裕面前,却只见到一双满怀恨意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对我?」 苏裕瞳孔失了焦距,脸色苍白如霜雪,他双手掐着何炀的胳膊,用力到指节根根泛白,嗓音喑哑:「就因为我是天魔?」 「夙怀之,小心——」 药王稍晚一步赶到,目睹眼前的场景惊出一身冷汗。 听到身后传来的提醒,何炀条件反射回头,却发现魔尊压根没有动作,那就只能是—— 苏裕脸上露出一抹单纯的浅笑,歪着头自言自语:「如果天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我死了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警报!!!攻略对象存在自毁倾向,请您及时採取措施,否则本次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5章 蜿蜒的血线顺着嘴角落到青灰色的衣袖, 绽开一朵妖异的曼陀罗花,何炀听到系统提醒心神一紧,刚回过头只来得及接住苏裕软倒的身体。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第134页 何炀反应极快,掌心凝聚起耀眼的白光, 护住苏裕心脉,体内强悍的天魔力量与之对抗, 没过多久他鼻尖便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裕还沉溺在魔尊编造的梦魇之中, 眼睛血红,口中反反覆覆说着何炀听不懂的话。 药王难以置信地上前几步,胸膛剧烈起伏, 嗓音沙哑道:「让我看看。」 「滚。」何炀脸色阴沉, 维持苏裕的生气耗费他太多灵力, 以至于声音带着一丝无力的疲惫。 「夙怀之,你理智一点。」药王难得没有恼火, 眼神坚持:「这样下去不行,让我来想办法。」 何炀轻轻皱起眉, 勉强让出一点位置。 药王指尖搭在苏裕手腕, 半分钟后表情愈发凝重:「他现在全身经脉碎了一半,全靠你灵力压制才没有立即身亡, 当前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清醒过来, 找回求生的意志。」 「有办法。」何炀开口,嗓音沉静,三天时间已到, 系统剪辑的两世记忆正好能派上用场。 【记忆植入中, 请稍后。】 苏裕识海里不断重现前世的血海烈焰, 痛苦反覆侵蚀的过程中,他纵身一跃跳入岩浆,本以为迎来的是粉身碎骨,却不想坠入一片冰冷的寒潭。 思过崖上有一双手将他推入深渊,溪流沖刷过身体的每一处毛孔,在他即将溺亡之际,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抱上岸,温暖干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这是你自找的。」 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低沉隐忍,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间,带来一丝麻痒。 有人脱掉了他湿哒哒的衣裳,大手轻轻拂过腰间,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流,他难以自控地环抱住那人,微微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冰凉的吻落在唇上,他不由自主地回应。 唿吸失去了原有的频率,动作开始变得杂乱无章,一片青涩的叶子经歷春去秋来,以最不堪的面貌落入涓涓细流,他自惭形秽,却又忍不住随波逐流。 这样真实的梦境以前从未有过,苏裕从混沌中找回一丝清醒,紧接着四周场景迅速变换,天地黯然失色,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出现在灵溪宗的铁索桥上。 再往前几步就是夙怀之的住处,他眉眼含笑,迈着欢快的步子闯了进去,口中唤道:「师尊。」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夙怀之语气格外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师尊你怎么了,十六哪里做错了吗?」 话音未落,夙怀之一双红瞳突然闯入视线,他吓得后退两步,反而引得夙怀之步步逼近:「你怕我?」 「不,不怕。」他拼命摇头,甚至上前半步证明自己的决心,谁知距离拉近的同时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稍微用力他便晕头转向倒在柔软的榻上。 铺着白色绒毯的木榻咯吱作响,莹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他彻底昏了头,不知何时开始,不知何时结束,只记得中途小声哀求,却换来变本加厉的掠夺。 两段记忆同魔尊编造的不同,系统尽力还原了场景的真实度,精确到细节中的每一次心跳。 苏裕睫毛轻颤,在旋涡中抓住了一丝真实,何炀明显感觉到他体内的天魔力量正在减弱,坚固的城墙一点点化作细沙,流逝于他指尖。 「醒醒,苏裕。」何炀一刻不停,趁势反压那道兇勐的力量,精纯的灵力注入经脉,绝处逢生迅速修復,但与此同时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即将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药王在一旁看得焦急,按住何炀的手臂,咬牙道:「够了,你想死吗?」 「松手。」何炀感受到阻滞,眉头一皱,嗓音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替你。」 药王话音刚落,便被何炀阻拦,不容拒绝地掰开他的手指,眼神冷冽。 没人再敢来劝,魔尊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眼神复杂,一方面他没想到好好一具身体就这么轻易毁了,他确实低估了苏裕对夙怀之的执念。 另一方面,妖王那个老傢伙所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开启渡生阵是逆天而行,上一世他大费周折也没能成功,没道理夙怀之轻而易举就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这其中肯定隐藏着秘密。 秦奕操控着大批半妖赶到,低声禀告道:「水禾山剩下的人都被清芜君护在了结界里,我们可能一时难以攻破。」 「无所谓,就用你身后这些吧。」魔尊轻飘飘说道。 人命在他眼里轻贱如草芥,尤其知道献祭生人也无法填补渡生阵后,他态度更是轻慢,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重塑上一世的结局,他要逼迫夙怀之重新开启渡生阵。 天魔之躯没了可以再换,开启渡生阵可不是谁都做到的。 【警报!检测到不明力量侵入系统资料库,任务相关信息可能被篡改更新,请您注意。】 何炀骤然撤回灵力,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被他沉着脸强压了下去,药王看出端倪,担忧道:「你怎么样?」 「没事。」何炀避开药王要搭脉的手,隐在袖中,灵力枯竭让他全身血液流速变慢,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如果这个时候让魔尊看出异常,必然发难。 系统的提醒让他找回一丝清明,咬牙查看资料中被系统标红的部分,那是凭空出现的一段记忆,关乎前世清芜君的死因。 第135页 他以前就对此有过疑问,系统的解答是由于超越系统的强大力量刻意抹去了这段记忆,现在看来这个人就是夙怀之本人。 但为什么又选择在这样一个时机填补记忆空白,何炀一目十行飞快浏览,脑海中浮现出清芜君前世濒死的画面。 他以全部修为强行开启了残破不全的渡生阵,一时间天空中雷霆翻滚,黑云低垂,昭示着天道对他这种的行为的怒意,天劫转瞬将至。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下一刻发生了,被魔尊投入血海献祭的数万人类随着渡生阵的开启,从烈焰中完好无损的浮现,他们周身飘出星星点点的金光,那是属于清芜君的无上功德。 闪电在头顶威势逼人,天劫却迟迟未至,天道似乎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是让他形神俱灭,还是立地飞升。 渡生阵牵动转生盘,六道轮迴大乱,让一切回归正轨才是当务之急,于是空中乌云散尽,一切看似归于沉寂,万千功德无法消弭,天道便无法惩治夙怀之。 何炀长久以来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释,他终于明白清芜君为什么会在临死之前封存这段记忆。 因为这一世根本就是天道掩人耳目的诡计,时光倒流到某一固定节点,扭转曾经发生过的结局。 一旦时间回到夙怀之死去的原点,天劫即刻降下,没有万千功德庇护,天道便可以轻易治他于死地。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何炀在药王的搀扶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魔尊面前,得知真相的短短一瞬,他心里便有了相应的对策。 魔尊神色警惕,皮笑肉不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何炀一眼识破秦奕的动向,目光扫过成群的半妖:「这世上只有我能开启渡生阵,也只有我能达到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魔尊轻嗤,眼神轻蔑:「夙怀之,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现在你灵力耗尽我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何炀步步紧逼,嗓音带着一丝杀伐决断,明明被天下人奉为正道,他身上的业障却丝毫不逊于魔尊:「你想脱离天道的控制,让魔族摆脱六道轮迴,只有我可以帮你。」 魔尊眯起眼,紫红色的血丝蔓延到颧骨,显得狰狞可怖。 「时间不多了,你自己考虑清楚。」何炀退后半步,面色从容地看了一眼天空,轻声道:「错过这次机会,你就要再等一世。」 「什么交易,你先说来听听。」魔尊将信将疑道。 「送所有人出去,包括岚风。」何炀眼神沉静,一字一句道:「我这具身体给你。」 「你疯了夙怀之——」 药王情绪激动地扑了上来,表情狰狞,被江乐池一把拉住。 苏裕在一片喧嚣中缓缓睁眼,恰好听见魔尊古怪的笑声:「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何炀表情云淡风轻,似乎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转头看向苏裕,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勾唇轻笑:「我先送他们出去。」 「请便。」魔尊退后半步,眼中浮现笃定的笑意。 苏裕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表情浮现一丝不谙世事的懵懂,他虽然找回了两段被封存的记忆,但仍然难以置信。 「身上还疼不疼?」何炀曲起膝盖,从容地抱起靠在地上的人,关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只字未提,嗓音温柔道:「我送你回家。」 「夙怀之你——」 药王双目血红,情绪再次失控,江乐池反倒是出奇地冷静,一把捂住他的嘴,堵住了后半句。 苏裕心底升起一丝怪异,攥着何炀的衣襟不确信的问:「师尊,事情都了结了吗?」 「嗯。」何炀应声,抱着他走向鬼蜮城门:「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 噹噹当提前更新了,感谢支持,明天下午三点见~ 第076章 魔尊闻言嗤笑一声, 受到何炀的眼神警告,抱着双臂扯了扯嘴角,无声道:「快点, 我没那么多耐心。」 江乐池和药王带着小草屋里的百姓到城门会和,相比离开时脸色稍霁,药王取下门上系的银铃递给何炀:「喏, 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送给你了。」何炀不动声色,一语双关地叮嘱道:「回去后把灵溪宗照顾好。」 「……」药王刚要发作, 被江乐池扯了下衣袖, 到嘴边的话生生忍了回去。 「江乐池。」何炀唤了一声。 「在。」江乐池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神色郑重:「清芜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何炀将怀里的人递了出去, 一个字都没说, 他转身看向魔尊, 问:「你的传送法阵呢?」 「传送法阵是单向的,只能进不能出。」魔尊卑劣一笑, 嗓音刺耳:「不过别担心,我这次说话算话。」 浓稠的黑雾从他周身扩散, 在空中高速旋转带来一股罡风, 直直冲向鬼蜮城门,撞击声震耳欲聋, 仿佛无数厉鬼齐声哭嚎, 药王用银铃设下结界,防止有小鬼趁乱熘出。 一道微光自众人眼前扩散,原本只是一条缝隙, 渐渐地变成一人宽, 魔尊苦苦支撑, 朝众人吼道:「快滚,本尊就开这一次。」 药王负责疏散百姓,江乐池抱着苏裕走到何炀面前,眼神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清芜君你们不再说几句话吗?」 第136页 两道视线隔空碰撞,彼此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开口,事情发生得太急,苏裕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他处在虚幻和现实之间,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你……」 「这个锦囊我施了术法,你回到灵溪宗再看。」何炀硬塞给他,眼神清冷,没等苏裕说完,一把将两人推出鬼蜮城门。 光亮渐渐消失,露出苏裕瞪大的双目,何炀勾起嘴角一笑,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眸中已经萦绕着化不尽的黑雾,魔尊占据了新的□□,毫不犹豫将岚风抛出鬼蜮。 最后一刻,药王接住了不省人事的岚风,何炀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苏裕心口传来剧痛挣扎着要下地,他重伤初愈,身体根本不受支配,膝盖一软摔在地上,胸前的锦囊滚进泥土里。 「给我,把他给我。」苏裕伸出手,指尖却差了一寸距离,江乐池于心不忍将锦囊捡起来放到他手里,低声劝慰道:「没用的,这上面施了咒术,只有回到灵溪宗才能打开。」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苏裕疯了一般扑向面前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扯着衣领把江乐池按在地上,喘着粗气喊道:「告诉我,全都告诉我。」 他体内的心魔已经被何炀彻底驱除,但此时此刻的模样还是令江乐池心生畏惧:「我不知道,真的。」 「不对。」苏裕连连摇头,跪在地上,环视四周:「夙怀之又在骗我,我要回去。」 「拦住他。」药王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江乐池立即冲上前去抱住苏裕,手臂勒紧不让他向前半分。 直到鬼蜮上空突然炸开一道巨响,电光火石间所有人愣在原地,那是……天劫。 「放开我!!」苏裕哭喊着挣开江乐池的手臂,狼狈地冲到鬼蜮城门,血肉之躯在碰撞间鲜血淋漓,他却毫无知觉般徒手砸向城门。 七十二道天劫,声声振聋发聩,江乐池彻底傻眼了,何炀骗了他们所有人。 药王双目通红,嘶吼着质问他:「你不是说一切都计划好了吗?你不是说胜券在握吗?」 那些都是清芜君说的,江乐池心想,他就是个大傻逼! 锦囊沾染了苏裕指尖的鲜血,突然从中飞出一道白光,封在上面的咒术解了。 那也就意味着施术人……不在了。 苏裕浑身脱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城门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想放声大哭,一张嘴却呕出一口黑血,锦囊失去灵力加持从半空落回地面,苏裕抹了下嘴角残留的血迹,狠狠抓起锦囊,盯了半晌,拆开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锦囊巴掌大小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苏裕手指不听使唤,解了好久方才看见里面的物件。 一根红绳,拴着两缕青丝,意思不言而喻。 「夙怀之此生愿与苏裕结为道侣,结髮为证,生死不离。」 苏裕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何炀搂着他的腰,夙夜剑光斩断他一缕髮丝,被悄然收起。 「清芜君他……」江乐池攥紧掌心,艰难道:「他其实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还叮嘱我不要说出去。」 「你说什么?」苏裕勐地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 药王冷笑一声,把江乐池推到身后,直视着苏裕的眼睛,开口道:「他说,夙怀之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以为演技高超把他耍的团团转,到头来都是他在替你遮掩,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不清楚,七十二道天劫是他为你受的,你以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开启渡生阵?」 「别说了。」江乐池心如刀绞,上前拉扯药王的衣袖,却被抵着肩膀狠狠推到一旁。 药王声音嘶哑,字字锋利:「他为了你连天道都敢违逆,苏裕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活着?」 苏裕双手抱头,手腕上的白光骤然一亮,因果咒传回何炀略带疲惫的嗓音:「十六,原谅我爱你这件事,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夙怀之。」苏裕眸中重新燃起希望,声音颤抖着喊道:「我不信,你撒谎,除非你亲自站在我面前。」 【通关口令识别成功,恭喜您任务完成,请于24小时内脱离世界。】 那可能有点难度。 何炀轻嘆了一口气,听到系统提示音,精神放松下来。 想逃脱天劫实在不容易,魔尊这个替死鬼不是好煳弄的,他先是说通江乐池,而后送他们出城门时,抽出清芜君的一半元神附在药王腰间的银铃上,在魔尊得意忘形去开启渡生阵,引出天雷之际,他凭藉苏裕身上因果咒的牵引,回到那一半元神当中。 整个计划稍有偏差,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一切顺利,何炀微微阖上双目,稍作休息。 药王发现银铃中的异动,刚要施法,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形突然出现,由于元神太过虚弱,何炀在他们眼里接近于透明状,充满了易碎感。 「夙怀之,你又欺骗我感情。」药王咬牙切齿,表情嫌弃地扔给苏裕:「交给你处理,扔了埋了随意。」 「卧槽轻点。」江乐池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把铃铛里的小人震碎了,他凑到苏裕身边,小声道:「别理他,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裕泪眼模煳,拿袖子擦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眼睛又红又肿,轻声问:「我师尊他还能恢復吗?」 第137页 「死不了,元神在里面养两天,长全了捏个肉身就能用。」药王不屑一顾道。 「……」 何炀抻了个懒腰,铃铛里的小人随之睁开惺忪的睡眼,朝苏裕一笑,算是告别。 他原本想等系统强制脱离,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破绽,但想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必要,尽快完成十个任务才最要紧,届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这一次任务世界传送过程格外漫长,就在何炀怀疑系统又出bug时,眼前突然一暗,四周铺天盖地全是黑色,空无一人。 「麻烦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何炀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任务世界信息加载中,请稍后……】 【信息加载已完成,欢迎您来到无限流世界,系统4.0全程为您服务。】 「呦,挺时髦啊。」何炀勾唇一笑,忍不住嘲讽:「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您现在正处于待机状态,只有攻略对象出现游戏才会正式开启。】 「不急。」何炀点了点头,初来乍到他还是先摸清系统资料比较好,防止被坑。 系统这次提供的资料格式很特殊,都是以人物身份卡的形式展示,他先翻开了此次任务的攻略对象。 姓名:余洛 年龄:24岁 职业:游戏设计师 照片:jpg. 身份:普通玩家 何炀点开照片一栏,眉尖轻挑,这人长相挑不出一点毛病,就是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太冷了,就像高原上长年累月不曾融化的冰雪,远远看着就很解暑。 下一张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卡,目光匆匆掠过停在最后一栏,身份:普通玩家&游戏隐藏boss。 真会玩。 何炀嗤笑,刚在心里感慨完毕,黑暗中又出现个人影,他视力极佳,又刚刚看过人家的照片,一下子就认出是余洛。 「你好啊,我叫路南,仰慕已久。」何炀主动开口,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余洛微微一怔,皱眉看着他:「我们认识?」 「鼎鼎大名的游戏设计师余洛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何炀故作高深,脸上挂着痞笑:「我可是c市夜色网吧的网管,你的游戏我可熟了。」 余洛:「……」 这人是怎么厚着脸皮把当网管说得那么光荣的。 何炀瞬时记忆很强,刚看过的资料短时间内不会忘,他无所不用其极拉近两人的关系,甚至做好准备如果余洛问起都有哪几款游戏,他就现场表演最强大脑。 可惜余洛没那么无聊,上下打量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冷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清楚,不在乎。」何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硬物,紧接着两人面前出现一道蓝光,其中浮动着模煳的字迹。 [欢迎来到无限求生游戏,本轮游戏难度:c级,游戏时间:12h,参与玩家:2人,现在计时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7章 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字符跳动, 渐渐消失在二人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看不到尽头的窄桥。 何炀上前看了一眼,木板拼凑的窄桥七歪八扭, 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缝隙,宽度勉强只够一个人通行,桥底下漆黑一片深度未知, 一不小心掉下去可能粉身碎骨,也可能就崴个脚。 只不过后者的可能性相对较小。 余洛不知为何磨蹭半天才过来, 何炀瞥了他一眼, 冷冰冰的侧颜看不出任何情绪,难懂的一批。 「现在面前只有这座桥,也没别的提示, 我们过桥看看?」何炀提议道。 余洛眼神谨慎, 双手插兜, 深蓝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黑暗中白到发光的衬衫掖在裤腰里, 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衬衫扣子繫到最上面一颗, 平添了几分禁慾气息。 反观何炀现在这具身体, 相貌虽然也是一等一的,但深灰色连帽卫衣, 黑色运动裤, 半新不旧的运动鞋,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随意,浅灰色的及肩长发绑在脑后, 几缕凌乱的髮丝挡住侧脸, 面无表情时还好, 一笑起来浑身透着痞气。 余洛愣是思考了半分钟,才回答他的提议:「你平时玩游戏应该死不少次吧。」 「还行,水平离职业选手就差那么一点点。」何炀弯起眼睛,笑眯眯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不会是因为害怕吧。」 「我只是在观察,根据个人游戏设计理念,评级为c的关卡一般难度不高,但为了游戏体验不会太过无聊,途中可能会有一些趣味性的小设计。」 余洛说完,率先踏上了第一块木板,他步子迈地很稳,表情也非常镇定。 何炀稍微有些吃惊,要知道他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余洛个人资料卡上明晃晃写着——恐高属性。 还挺能装。 何炀轻笑,从后面跟了上去,他刚一踏上窄桥,四周突然亮起白光,像是触发了某种大型机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余洛回过头,眼神犀利,无声质问:你干什么了? 何炀一摊手表示无辜,这个游戏可能就是要双人配合才能开启。 没过多久,周围光线不再抢眼,露出一堵厚重的石墙,墙面并不是完整的,大概留有一人高的空隙,随着石墙不断向他们二人推移,余洛吐槽了一句:「好土的游戏。」 第138页 两人身形都相对偏瘦,稍微凑近点,侧个身就能顺利通过,没有丝毫难度。 余洛一刻不停继续向前,用聊天来转移对高度的恐惧:「你是怎么进来的?」 何炀跟在他身后,随口编了个说法,反问:「你呢?」 「我出了车祸。」余洛编的藉口更不靠谱,防备之心显露无疑。 何炀嗤笑,瞥了一眼旁边,提醒道:「又来了。」 他说的自然是石墙,这次留出的空隙比之前小,余洛皱眉,不情愿地往他身边凑近些许,两人身体若有若无地挨在一起,余洛不自在地偏过头。 「你要不要这么难受?」何炀无所顾忌地盯着快把脖子扭断的人,调侃道:「放松点,否则我会以为你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好不容易捱过石墙,余洛立即转身向前,冷冷丢下一句:「我有洁癖。」 「我不干净吗?」何炀挑了下眉,这具身体虽然衣品一般,但并不邋遢,身上还喷了淡淡的香水,是颇为独特的草木香,勾人得很。 余洛没再答话,脚步开始变得急躁,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下一次他们不抱一起肯定过不去。 脚下木板的缝隙越来越大,已经超出正常人行走的步伐大小,幸亏他们身高超过平均线才不至于太过吃力。 何炀抬头看了眼前方,依旧没有尽头,但石墙推进的频率却越来越快,几乎转眼之间就到了两人面前。 余洛眼神有些犹豫,迟迟不肯靠近。 「没时间了。」何炀自作主张拽过他的胳膊,两人在最后一刻狠狠撞在一起,隔着两层衣料彼此的体温相互传递。 余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本能开始挣扎,何炀右手护在他脑后,见状稍微用了点力道,把人按在肩膀上,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这样拥抱的姿势像极了耳鬓厮磨的情侣。 「忍一忍,马上就过去了。」何炀声线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暧昧,反而透着几分温暖,余洛僵硬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不再抗拒。 待到危机解除,何炀缓缓松了手,时洛后退半步,转身继续向前。 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下一轮危机接踵而至,想要活命只能加快速度。 「你都不说句谢谢客套一下吗?」 何炀忙着贫嘴晚了一步,前后不过半秒钟的时间差,余洛脚下的木板突然从中间断裂,他一只脚踩空,整个身体重心前倾,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余洛——」 【警告!!!攻略对象生命安全即将受到威胁,请您立即採取措施,否则任务直接失败。】 何炀的喊声和系统警报同时响起,千钧一髮之际,他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身体横在两块木板之间,左手堪堪抓住余洛的衣领,扣子被蛮力崩开,两人痛苦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没事吧。」何炀手上青筋暴起,一个身高180以上的成年男性重量实在不轻,桥下的引力又极其严重,他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拽下去一大截。 余洛显然也发现这一点,他原本借力抓住了何炀的手腕,此刻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嗓音沙哑道:「路南,你松手,这样下去我们谁都活不了。」 石墙又在逼近,摆在他们面前一共有两种死法,一种是直接掉下去,另一种是何炀被石墙扫下来,两人间接掉下去。 「别废话,有那说话的力气赶紧往上爬。」 何炀眼神执拗,咬着牙面色狰狞,硬生生把人拉上来半米,余洛看准时机一把抓住对准石墙空隙的那块木板,但想要爬上来已经来不及,石墙近在咫尺,何炀当机立断,单手扒着木板跳下深渊。 两人皆悬在半空中,双手抓着同一块木板,四目相对,余洛漆黑的睫毛一颤,浅棕色的眸子情绪复杂:「谢谢,不是客套。」 何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人一本正经道谢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他眼神戏嚯道:「不客气,叫声南哥就行,以后罩着你。」 余洛:「……」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心脏估计得跟南瓜那么大。 石墙从两人头上经过,余洛脸色恢復如常,两人几乎同时翻身而上,回到窄桥,这回变成在前,余洛在后,他刚要继续往前走,余洛破天荒主动拉住他的手。 幸福来得太突然,何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回头问:「怎么了?」 「我怀疑这个关卡在给我们加码,木板断裂很可能不是随机事件。」余洛多年设计游戏的职业生涯使他嗅觉敏锐,神色郑重地看向何炀:「刚才你是不是比我晚了0.3秒?」 「这么精确的吗?」何炀嘶了一声,抽象道:「好像是晚了一点。」 「这次跟我保持频率一致,误差不得超过±0.1秒。」余洛正色道。 何炀盯着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形状完美,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品质上乘的古玉,不禁反客为主攥住余洛的手:「好啊,你带我走。」 余洛忍了又忍,表情很无奈:「你在前面,我看不见路。」 何炀勾唇一笑:「那你数拍子,我带你走。」 窄桥上的两人同时抬脚,步调一致,果然再未出现木板断裂的情况,但石墙的缝隙越来越窄,两人抱在一起严丝合缝勉强通过。 余洛似乎快速脱敏,不再抗拒亲密接触,但几次之后,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第139页 「下一次,可能要缩小至我们的头围了。」何炀笑不出来,这个世界比他想像中更危险。 余洛面色同样凝重,窄桥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他这次没有急着向前,而是思考片刻后说道:「有没有可能游戏通关的方式并不是到达彼岸?」 经他提醒,何炀突然想起那几行蓝字中有一条是游戏时间,共计12个小时,如果单单考验他们的身手和反应速度,完全没必要设定这么长时间。 「你这个想法很有可能是对的。」何炀大脑飞速运转,面色从容镇定,条理清晰道:「一般传统的游戏设计师会给玩家设定一个终极目标,只要克服重重困难,最终便能取得游戏的胜利,这也导致了我们的思维误区。」 「无限求生游戏……」余洛环视四周,突然转过头看向何炀:「会不会是让我们寻找出口?」 「一试便知。」何炀眯起眼,余光瞥见逐渐逼近的石墙,奇怪的是这一次留出的空隙并没有继续缩小,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 余洛:「不如下次……」 何炀:「我们直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默契荡然无存,气氛有一丝尴尬。 余洛:「那这次就……」 何炀:「下次也行……」 「……」余洛揉了揉眉心,嘆了一口气:「听你的,你说。」 何炀勾起嘴角,表情漫不经心道:「从我们刚一进来,就被刻意引导踏上这架桥,过程中难度逐渐升级,不断挑战我们的征服欲,然而当我们真的濒临绝境时,难度又会像现在这样稍微缓和,所有客观条件都指向一个目的——」 余洛瞳孔一颤,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噹噹当更新提前啦,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无责任小剧场】 何炀手里拿着纸笔,一字一句道:「洛洛跟我念,我不信,你撒谎。」 余洛冷着脸,贴贴他的额头,眼神疑惑:「没发烧啊,南哥你怎么说胡话?」 何炀怒摔纸笔:谁提的建议,站出来! 第078章 「没错。」何炀眼神笃定, 无所畏惧地盯着不断推进的石墙,沉声道:「桥下就是出口。」 「好狡猾。」余洛忍不住皱起眉,嗓音冰冷:「如果我们真的浪费12小时走完这架桥, 游戏必然失败。」 「嗯。」何炀淡淡应了一声,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看向余洛:「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敢跳下去吗?」 游戏通关方法找到了,主观因素想要克服也不是很容易。 果然, 余洛脸色一白,眼睛艰难地看向脚下, 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得极为镇定, 但一切都有迹可循,只往下迅速瞥了一眼,他大脑就一片空白, 眼前发黑, 胃里翻江倒海, 险些吐出来。 「闭眼,别看。」 何炀上前和他站上同一块木板, 左手轻轻捂住余洛的眼睛,视线里顿时只剩下一片黑暗, 晕眩感渐渐消失, 一股好闻的草木香萦绕在鼻端,浅淡却存在感极强。 两人身体贴的很近, 何炀说话时声带振动, 唿吸时胸腔微弱起伏,干燥温暖的手掌,平稳跳动的心脏, 这些细节在一瞬间放大, 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以至于何炀揽着他的腰, 在石墙到来之前,纵身一跃,对高处的恐惧感被无限削弱,过了许久,何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通关了,你很勇敢。」 余洛恍然回神,一把扯下覆盖在眼睛上的手,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他真的就这样跳下来了…… 两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何炀揽着他的腰,余洛死死抓着他的手。 「两位,冒昧打扰一下……」 一个细弱的女声突然出现,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一个短髮短裙的小妹妹,脸色涨红地看着他们:「我哥哥他让我来要个签名。」 「……」余洛迅速松手,脸色蒙上一层冰霜,只有耳根悄悄地红了。 何炀松了手,嘴角噙着一抹笑,弯下腰问小姑娘:「你要谁的签名?」 「唔……哥你要谁的签名?」 小姑娘回过头,朝身后喊了一声,何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一个满脸的痘印的男生。 他身形不高,体格偏瘦,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格子衬衫,标准的宅男打扮,畏畏缩缩地站在阴影下,存在感极低,突然听见妹妹喊他,嵴背一僵,磕磕绊绊道:「不,不用了,栾珺婷,你快回来。」 小姑娘满脸疑惑,嗓音稚嫩地问:「为什么?」 「等下。」何炀按住小姑娘的肩膀,勾唇问道:「你哥平时是不是爱玩游戏?」 「对!」小姑娘声音清脆,点头道。 「那你去找那个哥哥要签名。」何炀指着余洛,轻声道:「他虽然不爱笑,但人很好……」 「路南,你能不能别捣乱。」余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环视四周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仍然很危险。」 「余洛哥哥的意思是现在没有纸笔,等出去了一定给你签名。」何炀哄完小姑娘,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不知道,我哥刚才带我玩了个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之后就到这了。」 「你问个小孩子有什么用。」余洛从两人身旁经过,走向不远处的宅男。 那人看见心目中的偶像靠近,激动得脸色涨红,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嗓音颤巍巍道:「余,余神,我特别喜欢你……」 第140页 余洛脚步一滞,眼神复杂。 「……的游戏。」 「谢谢。」余洛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是幕后工作者,但拥有的粉丝群体却不在少数:「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妹生病,带她去医院的路上,被一辆卡车撞了。」宅男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髮,试图挽回一丝形象,侷促道:「余神,我们是死了吗?」 「叫我名字就好。」余洛垂眸,语气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冷声道:「看来我们触发了某种机制,这里类似于一个濒死者的求生游戏。」 何炀领着栾珺婷从身后走来,他们二人的交谈全部落在他耳朵里,看来余洛并没有撒谎,确实是因为车祸才来到这里。 「哥,我们等下还玩游戏吗?」栾珺婷欢快地跑到哥哥身边,眨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这……」宅男拉着妹妹的手,眼神掩饰不住担忧:「婷婷,你乖一点,不要乱跑。」 「怎么称唿?」何炀抬眸问。 不出意外他们同时出现在这里,那么下一轮游戏肯定要一起,早点摸清队友的底细有益无害。 「啊,我叫栾木。」面对陌生人他显得格外紧张,侷促道:「这是我妹妹……」 「婷婷,我知道。」何炀笑着开口,视线落在小姑娘头顶,轻声问:「你几岁了?」 「九岁。」 话音刚落,待机室周围突然暗了下来,小姑娘的嗓音空灵,一遍遍迴荡在众人耳畔,有些渗人。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过上一轮筛选,获得屠龙猎手初级称号,所有猎手都是守护世界和平的正义之士,你们的终极目标是克服重重关卡,斩杀住在城堡里的隐藏boss:恶龙。] 何炀看完公共信息面不改色,他不就是那个隐藏boss。 [那么现在所有屠龙猎手们,出发!] 「谁要当什么屠龙猎手,我妹妹还这么小……」 不等栾木说完,周围场景迅速切换,黑暗落幕,他们脚下变成一片沙漠,风沙滚滚袭来,众人瞬间灰头土脸。 余·患有严重洁癖者·洛:「……」 何炀强忍着没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道:「看来这关得快点过,否则沙漠里可没水洗澡。」 余洛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刚转头看向何炀,那行蓝字又出现了。 [本轮游戏难度:b级,游戏时间:48h,参与玩家:4人,现在计时开始。] [十州沙漠迎来了四位年轻的旅客,他们约好一起探险,寻找沙漠中的宝藏,然而一场龙捲风过后,他们损失惨重,不仅消失了一位同伴……] 「婷婷!你在哪?」栾木脸色一变,眼神慌乱地环顾四周。 [还痛失了所有通讯装备,只剩下寥寥无几的水源和食物……] 「我手机没了。」余洛很淡定地说道。 [幸运的是他们还有一匹骆驼,只要在48小时内走出沙漠,一切都会迎来转机。] 蓝字加载完毕,何炀转头看向身旁多出来的骆驼,惊嘆一声:「好傢伙,真有一个。」 「我妹妹不见了!」栾木蹲在地上,颓丧着一张脸,急得快要哭出来:「她还那么小,一个人可怎么办……」 「你先别急,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余洛不擅长安慰人,冷着脸分析道:「游戏不会一开始就宣判玩家死亡,何况现在难度只有b级,我们一定能找到你妹妹。」 「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吧。」何炀拍了拍余洛的肩膀,低声道:「这样的大事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我们先清点一下水源和食物。」 「嗯。」 余洛默默走开了,经过两人仔细清点过后,食物只剩下一个面包和两块巧克力,两个水壶其中一个是空的,另一个是漏的,还剩一多半。 「幸亏发现的早,否则这48小时只能熬着了。」何炀把剩下的水倒进完好的水壶里,挂在驼峰上,抬眸看向余洛:「这些肯定不够四个人活到最后,游戏里隐藏着很大的恶意。」 「你会那么做吗?」 余洛抿着唇,头顶的烈日炙热,两人相对而立,影子靠在一起,何炀笑了,不答反问:「你说呢?」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当我没问。」余洛收回视线,在心底唾弃自己犯蠢,问这种假设性的问题能有什么答案,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 「我们现在出发吗?」栾木抹了一把脸,眼泪和风沙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何炀和余洛两人谁都没笑,默契地一点头。 茫茫沙漠,一望无际,只能靠着骆驼辨别方向、寻找水源。 三个人中栾木体能最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没多久,身体就开始摇摇欲坠,当他第四次把手伸向水壶时,何炀攥住了他的手腕,身上散漫的感觉消失不见,一开口嗓音沙哑:「再忍忍,别忘了还有你妹妹。」 「对,还有婷婷。」栾木咽了下口水,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小声念叨着:「半壶水肯定不够四个人喝,我得省着点给婷婷。」 「我那份留给她。」余洛脸色苍白,声音带着一丝憔悴,他感受到何炀的目光,冷声解释:「我有洁癖,不习惯和别人共用水壶。」 何炀一挑眉,这是他听过最蹩脚的藉口,命都没有了,还在意这个? 但栾木勐地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转为巨大的喜悦:「真的吗?谢谢,谢谢余神。」 第141页 余洛没有什么反应,眼神坚毅地看着前方,似乎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艰难,可以称得上毫不犹豫。 何炀不贊成地皱起眉,走到他身旁,压低嗓音说道:「你要小心这个人,这种极端情况下,你的善良很有可能会被当成软弱,继而酿成大祸。」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余洛别开视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路南,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好啊,那就拭目以待吧。 何炀勾唇一笑,余光瞥见栾木贪婪的眼神,大部分人在生死面前都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只要他不越过那条线,一切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79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愈发毒辣,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没一会儿就被烈日蒸发, 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极其消耗体力。 何炀瞥了一眼余洛,提议道:「现在温度太高,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 「好, 我早就走不动了。」栾木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子上, 下一秒被烫的嗷嗷叫。 余洛回过头, 嗓音低哑:「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一片绿洲,肯定能找到水源。」 「那你也得有命去才行。」何炀强势地走到他身边, 将水壶递到他面前:「喝。」 「我不渴。」 余洛皱着眉推拒, 但手上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力气, 何炀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 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递到余洛唇边, 威胁道:「别逼我餵你。」 「路南……唔。」 水壶强行送到嘴里, 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缓解了灼痛,余洛抓住何炀小臂, 用了些力气才勉强挣脱, 身体后退两步,险些摔着。 何炀拉着他一把,表情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 前面不是就有水源。」 「咳咳……」余洛捂着嘴呛咳, 苍白的脸色恢復一丝生机, 眼睛里溢出生理性泪水。 坐在地上的栾木见状伸出手,偷偷瞥了一眼何炀,小声道:「我也想喝一口水。」 何炀意义不明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栾木立马缩起脖子,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虽然这个叫路南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但身上有一股不好惹的气势。 「给。」何炀站在日光下,汗水浸湿了头髮,居高临下地递出水壶时,表情漫不经心带着几分随意,偏偏那眼神仿佛又看透了一切,让人如芒刺背无地自容。 栾木低下头接过水壶,勐灌了几口,低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只要找到水源就有救了。」 水壶里的水所剩无几,何炀挂回原处,三人继续向绿洲前进。 三个小时后,那片绿洲终于近在咫尺,栾木沉重的脚步轻快起来,脸上露出喜色,突然,他惊叫一声,何炀眉头一皱,转过头问:「怎么了?」 「那是我妹妹!」栾木指着绿洲深处,又惊又喜地喊道。 何炀和余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树上坐着一个短髮短裙的小女孩,正是游戏一开始就消失不见的栾珺婷。 「她应该是被刮到树上下不来。」余洛加快脚步,冷声道:「不过这样也好,树上更安全一些,还可以採摘附近的野果充飢。」 「婷婷——」 栾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拖着两条腿沖向绿洲。 「等一下……」 何炀话还没说完,栾木已经沖了过去,拉都拉不住,然而他前脚刚一踏入,绿洲突然消失,视野里只剩下漫天黄沙和炎炎烈日。 「这是怎么回事?」栾木一怔,揉了揉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绿洲呢?我妹妹呢!」 何炀和余洛对视一眼,走上前道:「是海市蜃楼。」 这点常识栾木还是有的,只不过太心急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何炀如此说,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希望幻灭更打击人的了。 余洛目光冷静,一言不发地环视四周,沉声道:「其实并不是全无收穫,起码我们知道你妹妹现在很安全。」 「海市蜃楼的形成原理是光的折射,想要推算出对应的实景也不是不可能。」 何炀食指抵着下巴,目光落在余洛身上,后者微微蹙眉:「你会?」 「我会。」何炀勾起唇角,眼神肯定道。 栾木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目放光:「真的吗?」 何炀面不改色:「真的。」 真的才怪。 他又不是研究这方面的天才,敢放出话不过是因为余洛身上贡献的积分足够让系统4.0帮忙定位一次。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栾木从沙地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走到何炀身边催促道。 「急什么?」何炀收回视线,余光瞥了一眼余洛,从气温逐渐下降开始,余洛的脸色就变成非常差,沙漠里昼夜温差能害死人,绝对不能冒险:「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计算方位。」 「这么久?」栾木脱口而出。 「不然你自己漫无目的地去找?」何炀挑眉,毫不留情道。 余洛站在两人中间,隔绝了视线,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向何炀,感觉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物理学方面有极深造诣的天才。 「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晚,等明早他计算出大致方向再出发。」 第142页 余洛发了话,栾木低着头不敢反驳,何况除了信任何炀,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捡了一堆枯木生起火,分散着围坐在火堆旁,栾木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火堆出神,何炀留意着余洛的状况,从行囊里拿出两块巧克力。 撕包装袋的声音吸引了栾木的注意力,他肚子发出轻响,碍于何炀在场没有直接开口要,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两块巧克力三个人肯定不够分,但何炀也没打算独占,他递了一块给栾木,告诉他:「这是你和你妹妹两个人的,怎么分配你决定。」 栾木默不作声地接过,盯着手里的巧克力出神。 何炀将剥好的那块递给余洛,火光下他的眼中闪动着光点,显得格外真诚,褪去平日里那副痞气的表象,让余洛眼神微微一怔,两人对视半晌,何炀轻笑:「拿着啊。」 余洛抿唇接过,将巧克力一分为二,带着包装纸的那部分还给何炀:「我手指没碰到,不脏。」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脏不脏,你真是……」何炀气笑了,起身过去添柴,两人对坐着吃同一块巧克力。 余洛突然开口问:「你不是说要计算方位吗?」 「……对,现在算。」何炀随手抽出一根树枝,在面前的沙土上写写画画,余洛好奇地凑过来一看,满头问号,但出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他还是没有打扰何炀鬼画符的行为。 夜幕低垂,一轮弯月悬在头顶,沙漠里白天万里无云,晚上繁星闪烁,如果温度太低,也是一番令人动容的景色。 何炀画了片刻就将树枝扔进火里,装摸做样道:「算出来了。」 栾木抬起头,由于不善言辞,又垂下脑袋,整个过程只能传达出一个信息:他知道了。 余洛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没有询问,何炀挪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没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嗓音颤抖,没事才怪。 何炀擦了擦手,摸上他的额头,惊唿一声:「好烫!」 余洛摇了摇头,艰难地睁开眼,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疲惫,他轻声道:「我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不行,发烧是会死人的。」何炀面色凝重,起身取下水壶,递到余洛嘴边:「我估计你这是中暑脱水引起的,张嘴。」 「不,拿走。」余洛闭上双目,痛苦地偏过头,哑声道:「这些水根本不够明天喝的,万一找不到绿洲,我们就彻底完了。」 闻言,栾木抬起头,面色挣扎,那个水壶里装的是最后的生存希望,比起一个遥不可及的偶像,他和至亲之人的性命才最重要。 何炀全部注意力都在余洛身上,这样近距离挨在一起,余洛像是冬夜里的一架火炉,浑身滚烫,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力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他环抱住余洛的肩膀,想尽办法哄道:「明天自然有明天的办法,说不定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找到水源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迅速窜了过来,何炀下意识侧身一躲,栾木扑了个空。 平日里畏畏缩缩、话都说不利索的人此刻双目放光,像一头贪婪的狼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何炀手里的水壶。 余洛听见动静睁开眼,皱起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何炀语气浅淡,眼神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远处的栾木,勾唇笑道:「我就说这种时候人不能太善良,否则他会以为你好欺负。」 何炀语速极慢,每说出一个字眼神便愈发沉重一分,栾木感受到压力,咬着牙别开视线,嗓音粗哑地吼道:「把水壶给我——」 「你想要,那就过来拿呀。」何炀放开余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修长的身材比栾木高出一截,视线自然垂下,带着几分轻蔑。 栾木瞬间被激怒,奋不顾身地沖了过来,何炀血液里的好战因子被唤醒,轻轻活动了下手指,按着栾木的肩膀一个巧劲把人压在地上。 他曾经很会打架。 虽然记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巷子里七歪八扭的身体足以证明这一点。 令人没想到的是栾木压根不在乎挨不挨打,他眼里只有水壶,刚一捕捉到影子就奋不顾身地扒着何炀的衣袖去抢,死缠乱打怎么都甩不掉。 余洛晃了晃头,眼前的画面逐渐聚焦,艰难地站起身走到两人身旁,嗓音沙哑道:「路南……」 「你让开,免得伤到你。」 何炀抽不开身,栾木的手指距离水壶只有些许距离,千钧一髮之际,身下的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指尖勐地往上一够,何炀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时分神,水壶脱手而出,盖子在空中弹开,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余洛眼尾咳出泪水,栾木坐起身目瞪口呆,何炀蹙眉伸手去接…… 水流倾泻而下,跟随水壶落进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80章 空气中一片死寂, 何炀缓缓收回手,膝盖还压在栾木身上,浅灰的髮丝凌乱不堪, 遮住大半眉眼,周身萦绕着骇人的气势,像一只慵懒却饱含杀意的狮子。 「我, 我不是故意……啊!」 栾木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句话还没说完, 何炀的拳头就招唿上来, 打得他脸一偏,吐出一口血沫,门牙也跟着松动。 第143页 「这次就当是让你涨涨教训。」何炀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 警告道:「若是再有下次, 后果你心里清楚, 我可不是余洛。」 栾木捂着脸没出声,鼻血滴到格子衬衫上, 何炀嫌恶地站起身,走到余洛身后拍了怕他的后背, 低声道:「怎么咳成这样, 还难受吗?」 余洛摇了摇头,余光瞥了栾木一眼, 没说话, 两人回到火堆旁坐下,冰冷的身体感受到温暖打了个冷战,何炀身上就一件卫衣, 不存在偶像剧里男主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对象身上这一可能性, 于是, 他把人拢进怀里。 余洛没有抗拒,或者说他没有精神更没有力气抗拒,只能乖乖地靠在何炀肩膀上,任人摆布。 两人静坐了半晌,余洛突然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怎么不拿话噎我了?」 「什么?」何炀一怔,语气不解。 「就是……不要对别人太善良,现在证明你说得是对的。」余洛睫毛轻颤,有些难于启齿,模模煳煳看见何炀脸上的表情,眼神懵懂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心眼吗?」何炀笑得停不下来,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沉声道:「你都病成这样了,我难道还要逞一时口舌之快,非要论个输赢对错,又不是参加辩论赛。」 余洛低下头,脸色十分精彩,半晌,睡意渐渐袭来,他咕哝了一句:「我觉得你真不像个网管……」 「那我像什么?」何炀轻笑,戏嚯道:「物理学家吗?」 余洛没有回答,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栾木平静下来之后,又变回那个唯唯诺诺的宅男,半天不敢靠近火堆,感觉何炀和余洛都睡了,才磨磨蹭蹭凑过去,没想到刚一坐下就对上何炀漫不经心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沙漠中万一遇到流沙,也不至于所有人都睡死过去。 一夜时间并不短,天色蒙蒙亮时,余洛皱着眉睁开眼,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刚一动作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低哑磁性的嗓音,瞬间唤起他昨晚的记忆。 何炀低着头,眼尾泛红,嗓音沙哑:「醒了,感觉怎么样?」 余洛先是坐起身,目光飞快扫过何炀的肩膀,沉默片刻说道:「好多了,谢谢。」 「一句谢谢就完了?」何炀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笑着逗他:「拿出来点实际行动。」 实际行动…… 余洛皱着眉,一本正经地回忆片刻,压低嗓音叫了一声:「南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何炀原本一夜没睡,困得睁不开眼睛,听见他蚊子一般哼哼两个字,顿时笑精神了,单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讶异道:「现在也没发烧,怎么还说胡话呢。」 余洛冷着脸,不肯吭声,栾木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昨天发生的冲突不可能轻轻揭过,只不过大家都默契地心照不宣。 清晨温度适宜,他们不能浪费时间,得快点找到栾珺婷和水源,系统4.0不仅能定位,还能提供最短路线,以及规避路上可能遇到的风险。 余洛状态还是很差,头上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脸色依旧十分苍白,冷汗津津,何炀不容拒绝地架起他的一条胳膊,两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 栾木跟在后面,几次掉队,又锲而不捨地追了上来,只有跟着何炀他才能找到妹妹。 行至中途,余洛已经接近半昏迷状态,全靠何炀拖着他往前走。 「我还有一个心愿,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帮我……」余洛嗓音微乎其微,更像是呓语。 何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咬着牙说道:「不能。」 余洛语气放软,接近于哀求:「南哥……」 「叫南哥也不行,你给我挺住,活着出去。」何炀把人放到背上,徒然增加的重量加深了脚印,他微微抬起头,视线落在不远处一抹微弱的绿色上:「那是……芨芨草。」 沙漠中看到芨芨草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何炀加快脚步,兴奋地对余洛说道:「我们马上就有水了。」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何炀将他放下来,拍了拍脸道:「洛洛,醒醒。」 栾木很快跟了上来,面色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何炀瞥了他一眼,沉声道:「看好他。」 「……好。」栾木迟疑地点了点头。 何炀顾不上其他,在生长芨芨草的沙地下拼命地挖,栾木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块尖石:「用这个吧。」 「一起。」 何炀另寻了一个树枝,两人埋头往下挖,不知过了多久,地下突然流出一股液体,栾木尖叫出声:「有水了!」 「我去做个简易的过滤装置。」 何炀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他将清水餵给余洛,又在脸上掸了一些散热,栾木则大口大口地喝水,还将两个水壶通通装满。 「我这是……」余洛醒来时表情有些懵,往脸上一摸湿漉漉的触感,他突然联想到什么,眼神难掩错愕,怒道:「路南,你往我脸上吐口水——」 「噗——」 何炀正提着水壶仰头喝水,根本没发现余洛醒了,他毫无心里准备地听见这一句,喝到嘴边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完了,这下真成吐口水了。 何炀感觉大事不妙,连忙拽着衣袖给余洛擦脸,憋着笑说道:「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 第144页 余洛坐起身,见到地上的沙坑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向何炀,浅棕色的眸子情绪复杂,何炀动作一缓,指尖碰到他脸颊,表情多了几分认真:「怎么了?」 「没什么。」余洛别开视线,他的性格虽然不太好接近,但并不意味着他情商低,何炀一路以来的种种表现,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有求于他,二喜欢他。 可他们在现实世界素不相识,两人毫无交集,第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 「你想什么呢?」何炀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解道:「一点都不烫啊。」 余洛:「……」 我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人可能就是个直男。 「快走吧,最好在天黑之前找到绿洲。」余洛退后一步拍了拍身上沾的沙子,耳根悄悄红了。 何炀不置可否,挑眉问:「怎么样,能走吗?」 「其实你刚才背我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余洛表情一言难尽,轻嘆一声道:「骆驼可以代步。」 何炀聪明一世,却总在最显而易见的问题上栽跟头,他是真没想到这一茬,余洛没来得及说就晕过去了,栾木即使想到了也畏畏缩缩不敢说,造成现在的局面,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你,坐上去。」何炀脸色阴沉,故作恼火地指着余洛:「别指望我抱你上去。」 「那还真不行。」余洛眼神艰难,看着光秃秃的骆驼一阵无语:「……连个脚蹬都没有。」 何炀上前托起余洛的腿,两人姿势不雅地折腾半天,才骑到骆驼背上。 安顿好病号,水源又充足的情况下,三人仍在黄昏时分才赶到绿洲,此刻距离游戏结束已经不足12小时,他们需要尽快找到栾珺婷。 栾木看起来体力透支严重,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何炀和余洛对视一眼,决定单独行动,他们之所以来这,目的也不仅仅是找人,更重要的是找到游戏通关的线索。 根据最开始的提示,他们所扮演的旅客是来沙漠寻宝的,如果单单活着走出沙漠并不能达成通关条件的话,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何炀踩过系统各种各样的坑,对这些看似普通实则意义深远的字眼已经十分敏锐,他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余洛也很贊同,两人一拍即合,并肩走向丛林深处。 没有栾木在后边跟着,余洛神态也变得随意起来,何炀发现他本人其实并不像初见时那么冷,相反,心肠又软又善良,很容易就会害羞,故作高冷的模样像是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 「路南,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余洛不悦地皱起眉。 「听着呢。」何炀回过神应了一声,转头问:「你说什么来着?」 「……」余洛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我说,路南你知不知道宝藏在哪?」 「嘶,有事南哥没事路南,洛洛你有点双标啊。」何炀又故意逗他,不过见好就收补充道:「宝藏具体在哪长什么样都没有提示,唯一的线索就是消失的那名旅客,你设计游戏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无意义的情节吗?」 「当然不会。」余洛皱眉道。 「对呀,所以我们找到栾珺婷,离宝藏就不远了。」 何炀勾唇一笑,单手搭在余洛肩膀,一偏头的功夫身侧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动作十分迅速,余洛眼神警惕,皱眉提醒道:「小心身后!」 一团毛茸茸的影子迅速爬到树上,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何炀余光扫到一眼,漫不经心道:「一只沙狐,没有攻击性。」 「还是小心为妙,这里……走开!」余洛话说到一半,去而復返的沙狐朝他扑了过来,他狼狈躲闪间来到何炀背后:「我动物毛髮过敏。」 何炀:「……」 怎么一身娇生惯养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81章 沙狐被拎着后颈四爪悬空, 不敢再造次,乖乖任何炀为所欲为。 「长得还挺可爱。」何炀一边逗狐狸,一边瞥了一眼余洛:「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有什么?」余洛皱着眉, 一脸不解。 何炀思忖片刻,观察着手里拎的小东西,疑惑道:「要不然他怎么总往你身上扑, 难道是因为你长的好看?我觉得我长得也不错嘛……」 「路南,你正经一点。」余洛受不了地退后半步, 蹙眉打量这只沙狐, 感受到他的目光沙狐兴奋地蹬爪子,不老实地扑腾起来,何炀一只手险些抓不住它。 余洛随身物品并不多, 衬衣没有口袋, 裤子兜里也没有放东西的习惯。 「难道是这个?」他摘下一枚银色袖口, 递到何炀手中。 小狐狸不为所动,乌熘熘的眼睛还是盯着余洛, 何炀收了袖扣,摇头道:「不对。」 「那没有别的了。」余洛抿唇道。 何炀眼尖地瞄到他颈间一抹亮光, 笑问:「脖子上戴着什么?」 余洛眼神一暗, 指尖下意识挡住何炀的视线,气氛有些凝固, 半晌, 他从颈间勾起一根黑绳,上面拴着一枚游戏纪念币,花纹繁复在外行人看起来都感觉不一般。 「这是我设计的第一款游戏, 我靠它拿了人生第一个奖项, 但……」后面的话余洛没说, 动作决然地扯下绳子,直接交到何炀手上。 他不是情绪外露的人,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说起别的。 第145页 何炀接过,触碰到冰凉的指尖,动作一缓,抬眸凝视余洛片刻,若有所思。 小狐狸对于眼前晃动的纪念币仍然兴致缺缺,何炀皱起眉,与其对视:「这么不给面子吗?」 「嗷~」沙狐摇动尾巴,扫了一下他的尾指,眼神委屈。 何炀目光一转,落到它尾巴尖那撮白毛上,眯着眼睛威胁道:「再跟我打哑谜,我就让你变成一只秃尾巴狐狸。」 「嗷,嗷嗷~」沙狐扭动身体,眼神恐惧,挣扎得更加剧烈。 「等等。」 余洛突然出声,他维持着摸兜的动作一顿,从中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草莓髮夹,这显然不属于一个成年男性。 「栾珺婷的?」何炀转头猜测道。 余洛点头,眼神沉静,他将掌心的饰品凑近小狐狸,开口解释道:「之前在地上捡的,没来得及还给她,就随手揣着了。」 「嗷嗷~~」 看着沙狐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嘆了一声:「果然。」 「看紧它,这只狐狸肯定知道栾珺婷在哪。」余洛掌心一合,攥紧草莓髮夹。 何炀轻笑,将小狐狸放在地上,随手扯了一条树藤,在它脖子上不松不紧地打了一个结,轻声道:「好说,能和你在夕阳下遛狗……不,遛狐狸,也是一桩妙事。」 「嗷~」沙狐发出一声抗议的哀鸣。 「快过来牵一牵,我一个人力气不够大,万一让它跑了可没处寻。」何炀半真半假地说道。 余洛看了一眼地上四肢僵硬、直翻白眼的小狐狸,又抬头看向站在余晖里一身魅力无处安放的何炀,心中吐槽:狐狸都玩不过你的骚操作。 两人,一绳,一狐狸,沿着小路走向绿洲深处,天边的残阳沉甸甸地,不一会儿便寻不到踪影,何炀瞥了一眼余洛,问道:「冷吗?」 「还行。」余洛目视前方,侧脸冰冷。 两人的左右手仅有一寸之隔,何炀指尖稍微一动,便碰到一片冰凉的手腕,余洛往后缩了缩,眼神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何炀勾唇一笑,调侃道:「用不用我给你做个狐皮手套?」 余洛:「……」 「不用也行。」何炀轻咳一声,趁势按住他的手,一冷一热贴在一起,产生一种熟悉的错觉,余洛有些恍神,没有第一时间挣脱,想抽手时又听见何炀轻飘飘说道:「暖个手而已,又不是要跟你表白,怕什么?」 余洛嘴唇一抿,果然不动了,两人沉默地往前走。 直到小狐狸欢快地「嗷嗷」两声,停在原地不动,何炀才率先反应过来,抬起头一看,树枝上坐着个小姑娘,跟他们在海市蜃楼里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余洛手上一松,沙狐脖子上拴着绿藤几下蹿上了树,蹲坐在栾珺婷腿边,用舌头去舔她的手,原本双目紧闭的小女孩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哥哥……」她半梦半醒间嗓音细弱地叫了一声,小狐狸配合地发出一声哀鸣。 余洛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挽起袖子,夜色中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何炀瞥见,问道:「你干什么?」 「把她带下来。」余洛神色冷淡,抬头望着十几米高的树,眼睛都不眨一下。 何炀把人拦在身后,一脸无奈地笑道:「你以为自己是猴子吗?这里没有保护措施,你一个人上去都是逞强,怎么带她下来?」 余洛沉默片刻,抬眸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何炀看着他四处摸索,不禁有些好奇。 「游戏中所有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定有隐藏的捷径,危机代表着危险和机遇,它们二者是相伴而生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消失的旅客很有可能是宝藏的线索,同理,现在我们面临的困境也是一种提示。」 余洛话音刚落,树上的栾珺婷发现了他们,俯身朝他们招手:「余神,你们看见我哥哥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在小孩子面前瞒下栾木的所作所为,何炀挥手回应道:「你哥跟我们分头找你,估计一会儿就找来了,你在上面坐好别摔着。」 「好——」 小姑娘应了一声,从树上扯下两枚野果,笑出两个酒窝:「请你们吃果子。」 何炀精准地一手接一个,笑道:「谢谢,你在上面待了这么久,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呀。」小姑娘撸着狐狸,语气天真道:「哥哥说带我做游戏,但我一睁眼就到了这,喊了好半天都没有人。」 「好吧。」收集线索无望,何炀擦了擦果子递给余洛:「歇会儿,找线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余洛动作一顿,直起腰看着何炀手里的红果,肃声问:「你刚才用什么擦的?」 「手啊。」何炀语气自然而然,看着余洛逐渐崩坏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拿出手里攥着的两片树叶,低声道:「逗你的,知道你事儿多不敢怠慢,要是有水就帮你洗了。」 余洛唿吸一滞,表情异样,突然感觉被撩到了怎么办? 最佳答案:当然是有模有样地还回去。 他垂眸夺过另一个红果,随手摘了两片干净的树叶,借着上面的水珠擦干净果子。 何炀见状以为他不接受,正打算自己咬一口,余洛突然伸手跟他交换,然后凝视他的表情。 「怎么了?」何炀忍不住错愕,没跟上他的脑迴路。 第146页 余洛盯了两秒,没看到想要的表现,僵硬地移开视线佯装找线索,果子无处可放,握在手里像一块烫手山芋。 「你……」何炀上前询问,刚起了个话头,脑海突然毫无缘由地响起系统警报。 【警告!!!攻略对象生命安全即将受到威胁,请您立即採取措施,否则任务直接失败。】 余洛见他话说到一半,回过头讶异地看着他,何炀微怔,搞不懂系统这是闹哪出,余洛这不是好好的。 然而三秒之后,好好的余洛突然踩到不明物体,两人脚下轰鸣裂开巨大的缝隙,余洛处在裂缝中央推了何炀一把,何炀反手去抓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抠着旁边的草根,半边身子悬空。 何炀:系统,你给我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诉求?】 何炀: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由于在前几次任务中接受到您的反馈,所以此次系统升级后对危险警报的时间提前了三秒,让您有足够的空间施展救援。】 …… 「哥哥——」 树上的栾珺婷突然探出身子,朝下边大喊,何炀最开始以为是在叫他们,谁知余光一扫,不远处出现了栾木的身影。 草根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即将破土而出,何炀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余洛,最后关头做了一个决定。 「怕不怕死?」他咧嘴一笑,眼睛里闪烁着疯狂,喘着粗气道:「与其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上,不如赌一把。」 余洛骨子里透着冰寒,艰难地睁开眼,听懂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栾木远远看见树上的身影,大喜过望,然而走到近前他突然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妹妹在树上放声嘶吼:「哥哥,你快救他们——」 「我……」 栾木浑身颤抖,向前迈了一步,眼神挣扎,他像每一个胆小懦弱自私自利的普通人一样,被良知驱使走出第一步,然后驻足不前。 那只抓着草根的手,曾经向他挥来重拳,也在烈日之下给他递过水,两个声音在脑海里天人交战。 救还是不救…… 变数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草根离地之前那双手突然舒展,修长的手指沾了些许泥土,放手的动作却又那么干净。 何炀最后一刻还没忘记余洛恐高的事情,一手垫在他脑后,沉声道:「闭眼,别怕。」 「同一个招数,第二次就不管用了。」余洛双目大睁,清醒地感知到失重所带来的恐惧,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无法克制,但趁着大脑还能控制躯体,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余洛抬起手护在何炀脑后,哑声道:「嗯,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2章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地底的空气也愈发稀薄,头顶的太阳渐渐化作光斑大小,他们共同沉入幽谧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何炀突然身体一沉,重新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然而没等他发表感慨, 四周骤然亮起白光,光线是从面前的镜子里发出来的。 何炀眯起眼, 待到白光减弱后定睛一看, 镜子里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余洛。 两人一个在镜里,一个在镜外, 隔空对望, 无比默契地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情况?」余洛皱着眉率先开口, 他身形看起来有些僵硬,连转动脖子这样的微小动作都不敢轻举妄动。 何炀轻轻吸了一口气, 余光扫视周围,语速飞快道:「我们现在应该处于一个天平的两端, 从我这边看你处在镜子里。」 「一样, 以我的视角看你也在镜子里。」余洛目光下移,估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们面前的圆镜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中点, 路南, 你那边有没有字?」 「有,刚刚才出现的。」何炀盯着镜面上出现的红字,微微皱眉:「你那边是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余洛蹙着眉, 语气冰冷:「你那边呢?」 「高数题, 这他妈也太偏心了。」何炀不小心加重了语气, 脚下开始轻微晃动,天平向他这边偏移,余洛那边紧跟着高度上升。 两人好不容易重新稳住重心,一抬头眼前的红字已经加载完毕。 何炀毕业后有几年不碰高数题,一时间有些陌生,不过身为学霸的底子还在,难不倒他。 他一边算题,一边分神留意余洛那边的动静,按理说游戏可比高数容易多了,但余洛口是心非的性子也不好说。 【红字】请大声说出你的第一个游戏id名称(音量足够在场的第二个人听见) 两边镜子上同时开始倒计时,第一题一共五分钟。 余洛脸色难看,在场一共就两个人,明显是让他说给路南听:「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没问题,五分钟够了。」何炀拿笔在虚拟的显示屏上写写画画,余光看向余洛,轻笑道:「咱俩也算过命的交情,你就别害羞了。」 余洛沉默片刻,冷声道:「其实我也可以做高数题。」 然而游戏规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何炀写了满屏的公式,第一题即将接近尾声。 余洛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一旦天平倾斜,同时还会害了路南的性命。 他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一鼓作气语速飞快:「……傲世寒。」 第147页 「噗——」 何炀笔尖一滑,根号的尾巴甩出老远,笑得肩膀直颤。 [回答不清晰,无法识别。] [答案书写不规范,无法识别。] [惩罚开始。] 「我不行了,洛洛你竟然……也有那么中二的时候。」何炀还沉浸在那个id里走不出来,笑得浑身发软,停不下来。 余洛脸上不动声色,眼神却足以暗杀一个人。 游戏初次惩罚并没有太严厉,只不过是两人头上各多了一桶水,从头到脚淋成落汤鸡,天平上上下下,何炀稳住身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正色道:「不闹了,下一题我们好好答,得尽快找到宝藏才行,沙漠这个关卡时限只有48小时。」 余洛对着镜子微微一点头,静静等待第二题公布。 何炀这回遇到的是物理题,一道关于天体运动的变轨问题,他看着密密麻麻的红字,感嘆道:「这是拿不准我有什么弱点,只能尽量往难了出题。」 第二题难度增加,时间却缩短到三分钟,倒计时开始,何炀没有精力分心,迅速开始列公式。 他那边忙活的热火朝天,显得余洛特别清闲,然而事实上真心话大冒险的压力并不小,余洛十指嵌进掌心,盯着镜子上寥寥几个字: 你喜欢路南吗?(请用标准普通话作答,要求语法正确,包含主谓宾结构) 余洛:「……」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既然是真心话大冒险那游戏规则自然有一套评判标准,相当于身上安了测谎仪,不想被惩罚只能如实回答。 让余洛承认喜欢一个人,比杀了他还难,但这话只是夸张手法,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何况还是两条人命。 三分钟转瞬即逝,最后五秒钟,余洛攥紧掌心,眼一闭心一横,用标准的普通话,吐字清晰,音量适宜地说道:「我,喜欢路南。」 一石激起千层浪,何炀心脏勐地一颤,克制着手抖,心有余悸道:「还好我提前一秒写完了答案。」 [答案识别成功,请前进一步。] 两人脚下单薄的木板突然化作平地,相应地天平的纵向长度以及两人离镜子的距离也缩短了一半。 「照这样下去再答对一题我们就能碰面通关了。」何炀上前一步,故意转移话题,未免余洛尴尬都没有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以至于错过了余洛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没有回应,那不就是他在自作多情。 余洛惯会隐藏情绪,扬起下巴上前一步,表情倨傲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们重新踏上天平两端的那一刻,红字再次浮现,或许是因为前两道理科题都没能难住何炀,所以这次游戏换了策略,考语言翻译题。 请用八种语言翻译:我不信,你撒谎。 何炀:系统,这题该不会是你出的吧。 【您误会了,系统无权干涉任务世界的固有信息哦~】 倒计时一分钟,何炀迅速收回目光,刷刷落笔。 如果一分钟内让他解出一道大题可能有点难度,但翻译个外语时间还是很充裕。 余洛这次却没有那么顺利,他额头渗出冷汗,盯着镜子上的题目手足无措。 请问你的初恋是谁? 无解。 因为余洛根本没谈过恋爱,虽然身边追求者众多,但他一门心思扑在游戏上,至今还是母胎solo。 倒计时最后十秒,余洛抬头看向何炀,如果退而求其次,那么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就是路南。 五、四、三。 「我的初恋是……」 二、一。 「傅屿丞。」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余洛按着心脏大口大口喘气,似乎灵魂刚刚经歷了一场抵死挣扎,以至于他都开始说胡话了。 何炀也是一怔,他不止一次在任务世界里听到傅屿丞这个名字,每一次系统的反应都很强烈。 [答案识别成功,请前进一步。] 竟然答对了。 做好被惩罚准备的余洛眼神错愕,他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叫傅屿丞的初恋对象。 何炀抬起头,通过镜子看向余洛,眼神探究,他必须从这个人口中问出,傅屿丞是谁。 两人同时上前一步,镜子里的人像随之放大,两人近在咫尺,何炀伸出手,镜面却如同一汪池水,手腕穿过却触碰不到镜子里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遭遇同样情况的余洛皱着眉问道。 何炀不得不压下心底的疑问,仔细观察两人所处的位置,余洛抬起左手,他也跟着抬起左手,两人动作完全重合。 镜子成像原理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他们两人。 为什么不同的人会在同一面镜子中映出左右相同的成像,何炀豁然开朗:「我们根本不在天平的同一平面上。」 「什么意思?」余洛难得没有反应过来,眼神疑惑:「你是说镜子里呈现的都是假的。」 「不全是。」何炀摇头,看着镜子里的人解释道:「我最开始以为我们是面对面站在天平两端,但其实这是一个误区,天平根本不止一面镜子,我们一上一下占据了天平的两面。」 余洛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能看见彼此是因为两面镜子共通,实际上我们正处于彼此的脚下?」 「没错,如果我们继续答题向前,只会离得更远。」何炀盯着镜中的红字,不打算再费力气作答,他思忖片刻道:「这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走出去的莫比乌斯环,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我们现在所处的点。」 第148页 「我们脚下的薄木板?」余洛低下头。 何炀蹲下身,沉声道:「没错,镜子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突破口在这里。」 话音未落,拳头砸破木板,两人身前的镜子瞬间支离破碎,消失于无形,一时间天地逆转,两人各自以为的脚下其实都是虚空,四周白光黯淡,黑暗中渐渐浮现一道耀眼夺目的金光。 [恭喜玩家顺利通过考验,得到沙漠中隐藏的宝藏。] 何炀伸手接过宝箱,与此同时,两人面前出现一架陡峭的阶梯,看起来应该是通向地面。 借着亮起的微光何炀打开宝箱,里面有一张羊皮地图,标出了离开沙漠的最近路线,再往下是四枚闪着银光的勇士勋章,对应四个玩家的身份。 「你猜得没错,宝藏里的勋章是最终通关的必要条件。」 余洛拿过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枚勋章,贴身放在口袋里,何炀如法炮制,抱着宝箱往上走,嗤笑道:「栾木应该没想到我们俩能活着回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的表情。」 「第二关的结束已经近在眼前,没必要再和他发生争端。」余洛撩起眼皮,浅棕色的眸子冷淡疏离:「反正出去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好啊,我没意见。」何炀勾唇一笑,一副很好说话的表情,眼前越来越亮,晨曦微光碟机散他眸中最后一缕暗色,嗓音随和:「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不作死,一切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3章 「哥哥, 你刚才为什么不救他们?」 栾珺婷坐在树上,凝视着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表情难过:「妈妈不是说过, 做人要勇敢善良。」 「是哥哥没用。」栾木从身后搂住她的肩膀,神色狼狈,声音哽咽:「哥救不了别人, 也救不了你。」 何炀松手的前一秒,他内心还在挣扎,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栾木才恍然意识到,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带着妹妹走出沙漠。 他甚至想把栾珺婷从树上带下来都做不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 黎明到来之际, 大地洒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孤零零地等待死神降临。 「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栾木面色惨澹, 后半句话说不出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 潜藏在心底的利己主义使得他无论面对多少次抉择, 最终结果都不会改变。 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卑劣,并为此痛苦万分。 「什么声音?」栾珺婷耳朵微动, 怀里的沙狐蹭的一下跳到对面的树上, 一双乌熘熘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兄妹二人身后。 阶梯最终通向树冠,这是何炀和余洛万万没想到的。 「看来这个游戏每一环都联繫紧密,我们想要通关就要找到宝藏, 想要找到宝藏就要先找到消失的小姑娘, 想要把小姑娘从树上弄下来, 就得通关地下的考验。」 何炀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人,打了个响指:「不用这么惊讶,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栾木脸色涨红,眼神躲闪,抬不起头。 对于曾经口口声声称作粉丝后来又见死不救的人,余洛眼神没有多少变化,他审时度势冷静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我们三个需要配合,才能把你妹妹带下来。」 「你们愿意……」栾木嗓音哽住,抬起头却只见到何炀和余洛靠在一起的背影,默默闭了嘴。 何炀在跟余洛商量对策,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我第一个下去,就这么定了。」不等余洛反驳,他又补充道:「正好我手里拿着箱子,必要时候还可以在地上垫一下。」 最下面的人无疑承担的风险最大,余洛平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此刻仍有些犹豫:「你行吗?」 何炀嗤笑,别有深意地压低嗓音道:「我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自己试吧。」 余洛眼中的担忧瞬间破灭,转头看向兄妹二人,冷声道:「等会儿路南第一个下去,我第二个,你们找一条长点儿的树藤绑在身上,踩着我的肩膀。」 「好的。」 栾木感激地点了点头,直接被余洛忽视,他找了一条结实的青藤,绑在何炀腰上,严谨地打了个死结。 「你这是干什么?」何炀抬起双臂任他摆布,表情有些好笑:「我要是掉下去,你能拽住?」 余洛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中透着些许坚毅:「你抓住我两次,我为什么不能?」 何炀一怔,转而勾唇一笑,不再言语。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几人回到地面,有种劫后余生的踏实感。 「洛洛,我腰上的绳子你是不是得负责解一下。」何炀张开手臂,故意卖惨:「你系的太紧还是死结,我手里拿着东西解不开。」 余洛凝视片刻,不情不愿地上前帮忙。 趁着这个时机,何炀打开箱子,里面还剩两枚勋章和一张羊皮地图,栾木低着头不好意思过来,何炀便隔空招唿栾珺婷:「过来,哥哥送你一样东西。」 「来了!」小姑娘也许意识到什么,动作有些扭捏,不似先前自然。 何炀拿出那两枚勋章交到小姑娘手里,又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叮嘱道:「拿好,别弄丢了。」 第149页 「这是我哥哥的名字。」栾珺婷指着其中一个勋章,天真地问:「是给他的吗?」 「我不知道。」何炀眼神不变,松开手语气轻松道:「东西给了你就是你的,怎么处置都随你。」 「谢谢哥哥。」小姑娘笑得很甜,欢快地跑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之前答应给我哥哥的签名也还作数吗?」 何炀挑了下眉,目光落到余洛身上,语速放慢:「这个就要问余神了。」 突然被cue的余洛睫毛一颤,完全忽视了小姑娘的问题,满脑子都是余神这两个字,他不理解好好的称唿怎么从路南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怪异。 心里一慌,手就用不上劲,再加上打得死结半天解不开令他十分烦躁,下意识想用蛮力扯断青藤,却不想藤蔓自带一股韧劲,缠着何炀的腰拽得他一个趔趄,投进余洛怀里。 「嘶,宝贝,想让我投怀送抱你可以直说,这样勒着怪疼的。」 何炀憋着笑,握住余洛僵硬的手,带着他摸到绳结,三两下青藤就解开了,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腰上:「没事,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教你。」 余洛抽回手,耳根发烫,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背对着何炀哑声道:「我们需要在游戏结束之前走出沙漠,不能耽搁了。」 「那就走吧。」何炀展开羊皮地图,顺着标记出来的路线估算了下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来得及。」 可惜他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行至中途他们第一次遇上了流沙。 地图所有人都看过,栾木兄妹急着赶路走在最前头,何炀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在余洛身后说话,听到小姑娘唿救勐地抬起头。 沙子塌陷只发生在一瞬间,何炀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拽住余洛的衣领,两人接连退后几步,眼睁睁看着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沙坑。 沙子转眼间没过栾木腰部,他双手托着栾珺婷举过头顶,拼命向上挣扎,余洛回过神,嘶声喊道:「别动,越挣扎下沉得越快。」 「救救我,余神。」栾木不敢再乱动,眼神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他嗓音颤抖:「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趁人之危抢水壶,也不该见死不救……」 他越说声音越低,眼中一片死寂,栾珺婷在他手里不断挣扎,哭喊声撕心裂肺。 「你先把她扔过来,我接着。」余洛上前两步,站在沙坑边缘,眼神焦灼。 小姑娘体重轻,栾木用尽全力一抛,余洛攥住她的衣角,上身前倾到极致,何炀从后面捞住他的腰,栾珺婷砸在余洛胸口,巨大的冲击力抵在何炀臂弯。 几人稳住身形,再一抬头,黄沙已经漫过栾木胸口。 「哥——」 小姑娘刚一落地就哭喊着要冲回去,手脚并用地捶打着余洛:「我要我哥哥,呜呜呜我不玩游戏了……」 余洛眉头紧锁,把人往何炀怀里一丢,冷声道:「你看好她。」 「你要做什么?」何炀被迫接住栾珺婷,下一秒,怒火中烧地吼道:「余洛,你是不是疯了?!」 粗粝的流沙不断向下,余洛用树藤在腰间快速系了个死结,抬起头时目光决绝:「我很冷静,让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眼睁睁看着亲哥被活埋,太残忍。」 何炀眯起眼,沉默片刻,嗓音喑哑:「我不同意。」 「对不起。」余洛垂下眼睫,树藤另一端松松垮垮地缠上何炀手腕,他眼神无波无澜,嗓音平静:「别气了,不然等下你直接松手,就不用再见到我了。」 「余洛!」 何炀眉头紧锁,随手把怀里的栾珺婷放到一边,腕上的青藤骤然收紧,余洛一只脚已经陷进流沙里。 栾木没想到余洛会来救他,双目倏然睁大,磕磕绊绊道:「余,余神……」 「把手给我,快!」余洛喘着粗气,奋力抓住栾木的手往上拉。 何炀拼尽全力,脚跟一寸寸往后移,整个过程不敢有一丝一毫泄力,栾木上半身脱离沙地,余洛却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退后——」 「余洛,别让我说第二遍。」 黄沙没过余洛膝弯,何炀咬着牙,恨不得上前一把给人拽出来。 「我的勋章!」栾木突然惊唿出声,上衣口袋里窜出的金光转眼湮灭在黄沙里,他疯了一样翻找,下坠的速度徒然加快。 余洛眼尾血红,呵斥道:「你不要命了!」 「没有勋章我上去也是死路一条。」栾木眼神疯狂,拼了命在流沙里翻找。 「快松手!」何炀手臂青筋暴起,饶是如此,也无法逆转两人下沉的趋势。 余洛眼神挣扎,下意识攥紧掌心,没等何炀催促第二遍,变故徒生,栾木放弃寻找遗失的勋章,贪婪的目光落到余洛身上。 「你也有一枚勋章对不对?」他状若癫狂,黄沙淹没至锁骨,显得愈发面目可怖:「给我,快给我——」 余洛面沉如水,琥珀色的眸子黯然失色,他冷漠地瞧着被流沙吞噬的人,手指一根根松开。 栾木慌了神,嘴巴里灌满了沙子,口齿不清道:「我错了,余神,你救救我,我真的错了……唔。」 耳边终于清净了。 余洛凝视着那双眼睛,所有绝望、愤恨、不甘……最终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南哥。」 他唤了一声,喉咙里却根本没发出声音,何炀若有所感,声嘶力竭地喊道:「洛洛,上来!」 第150页 「南哥。」 余洛嘴唇微动,微弱的嗓音湮没在风沙里,何炀将青藤缠在腰上,咬紧牙关硬生生将人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怎么哭了?」 粗粝的指尖擦过通红的眼角,何炀力竭躺在滚烫的沙上,余洛下巴抵在他胸口,硌得心脏一阵钝痛。 「南哥。」 「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84章 沙漠求生游戏最大的恶意不是环境有多么艰苦, 而是人性中丑陋的那一面被刻意放大,谁能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羊皮地图中竟然暗藏陷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胜利的时刻给予当头重击。 「你的善意没有错, 以后将它交给我。」何炀坐起身,放缓了语气,低声道:「我会替你好好保管, 直到游戏结束的那天。」 余洛偏过头,指尖迅速划过眼尾, 余光瞥见栾珺婷瘦小的身影, 心脏骤然缩成一团,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睁得老大,不哭也不闹, 静静地看着栾木消失的地方。 何炀按住余洛的肩膀, 无声安慰, 片刻后提醒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尽快走出去。」 「嗯。」余洛收回视线, 表情看不出异常,他走到栾珺婷面前弯下腰, 喉咙干涩:「要跟我走吗?」 小姑娘反应了一会儿, 僵硬地点了点头。 余洛转过身走了两步,回头发现栾珺婷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炀轻轻摇头, 示意他继续往前,果然,距离他们五步之遥栾珺婷终于挪动了脚步。 九岁的小姑娘起了防备心, 坚决不肯离陌生人太近, 曾经阳光天真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余洛手中的草莓髮夹硌得掌心生疼。 一路上再未出现什么变故,他们踩着游戏结束的时间走出了沙漠。 [恭喜三位玩家成功通过上一轮关卡,获得屠龙猎手中级称号,勇士们不畏艰险闯过沙漠,离城堡里的恶龙又近了一步!] 沉默许久的栾珺婷看见这行字突然开口,眼睛盯着余洛:「答应给我哥哥的签名还作数吗?」 何炀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挡在余洛面前,沉声答道:「现在没有纸笔。」 「好。」小姑娘点了点头,眉眼沉静,嗓音仍然稚嫩:「我们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待机室里一片漆黑,随机匹配到的玩家又更换了一波,栾珺婷不见踪影。 [本轮游戏难度:a级,游戏时间:72h,参与玩家:6人,现在计时开始。] [七夕佳节,沙比游乐园正式开业,规定时间内集齐十枚印章的玩家可兑换通关卡,每体验一项娱乐设施可获得一枚印章,规定时间内印章数量不足的玩家宣告失败。] [註:情侣组队所需印章数量减半哦~] 一个人集十枚印章,和两个人集五枚印章,不用想也知道第二种方案更划算。 六名玩家转眼间来到沙比游乐场门前,除了何炀和余洛,还有陌生的一男三女,其中一对男女手牵手依偎在一起,明显就是真情侣,剩下两个女孩应该是闺蜜,凑在一起讲悄悄话。 何炀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环境,从人来人往的街道,到霓虹灯闪烁的大门,这里看起来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洛洛,你发现没有……」 他转过头,话音一顿,目光看向两个陌生的女孩,其中一个长发过肩,另一个梳着高马尾,两人腼腆地表明来意,余洛却置之不理。 「为什么拒绝我们?」高马尾女孩语气激动,表情十分不解:「又不是真的谈恋爱,只是为了游戏假扮一下情侣也不行?」 「我一个人也能通关游戏。」 余洛眼神冰冷,语气生硬,比何炀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不近人情,经过栾木兄妹的教训,他彻底对游戏里的陌生人过敏。 「你……」两个女孩被落了面子,微微有些气恼。 「怎么了?」何炀上前解围,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余洛肩上,朝两人一笑:「不好意思两位,洛洛有男朋友了,不能和其他人组队。」 「你,你们?」长发女孩先是一惊,而后脸颊微微泛红,扯了扯闺蜜的手,小声道:「他们是一对……」 「哦。」高马尾女孩性格干脆,见状如法炮制地搂过闺蜜的脖子,颇有气势道:「既然他们可以搞基,我们也可以百合呀,反正又没规定必须是异性情侣。」 长发女孩眼睛一亮:「好像也是诶!」 何炀挑了下眉,表情忍俊不禁,余洛则一言不发扫开他的手,走向游乐场大门。 那对真情侣具有天然优势,早就去门口排队。 何炀追了几步,和余洛并肩走在一起,故意凑近压低嗓音道:「洛洛,好歹装得像一点,演情侣呢。」 余洛:「……」 「你看那对百合姐妹。」何炀回头瞥了一眼,笑道:「看她们牵手多自然。」 「你干什么?」余洛瞳孔一震,慌乱地看向四周,右手挣扎:「这么多人看着呢,路南,你别发疯。」 何炀失笑,抓着他的手不放:「这又不是现实世界,你怕什么?」 余洛抿唇不语,恍然发觉自己的反应是有些过激,不过是牵手而已,弄得好像他有多在乎似的。 「你们俩的门票呢?」 第151页 游乐场门口的保安拦下排在前面的那对男女,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我们还需要门票?」 「没有门票不让进,你们有啥特殊的。」 保安挥手赶人,排在后面的游客也纷纷不耐烦,抱怨道:「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竟然还想逃票,赶紧走别耽误大家时间行吗?」 两人对视一眼,男的开口询问保安:「那售票处在哪儿?」 「你是存心找茬吧!」保安上前两步,指着不远处的售票厅,没好气道:「那么大的字你看不着?」 「看见了看见了。」小情侣连连点头,不确定地追问道:「是花钱买票吗?」 「你说呢?」保安头一次这么火大,捂着脑门嚷道:「这太热天的,咱能别耗着嘛,后边那么多人排队呢。」 「对不住,我们现在就去买票。」 何炀远远瞧着那一幕,轻声道:「我刚才就想说,这个游戏世界无限接近于现实,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们也没有门票。」余洛皱起眉,忧心忡忡地看向何炀:「你有钱吗?」 「没有。」何炀表情坦荡,勾唇笑道:「不过我有办法。」 余洛:「什么办法?」 何炀从小学生书包里借来纸笔,道了一声谢,转身递到他面前:「余神,赏个脸,我们能不能进去就看你了。」 「……」 余洛一脸生无可恋,寥寥几笔,漂亮的签名跃然于纸上。 接下来的场面足以位列余洛生平最社死的时刻排行榜前三。 …… 何炀拿着刚赚的钱买了情侣套票,排队检票的间隙忍不住调侃道:「着名游戏设计师余神果然不同凡响。」 「路南。」余洛脸色红白交加,咬牙道:「你怎么不拿自己签名去卖?」 何炀挑眉一笑,理所当然道:「我一个小网管谁买帐。」 保安接过情侣套票看了两人一眼,非常有素质地没有多问,公事公办道:「里面请。」 情人节这种场所向来人山人海,在不能违反公共秩序的情况下,两人面对的首要问题竟然是排队。 余洛手里拿着地图,一个头两个大,烦躁道:「先去哪个?」 何炀大致扫了一眼,都是常见的娱乐设施:「游戏规定是在72小时内,那肯定从人最少的项目开始,不过……」 「不过什么?」余洛皱起眉,心思千迴百转:「你担心项目的危险性?」 何炀笑着摇头,一脸无奈中夹杂着宠溺:「不过你想玩哪个,咱们可以先去,反正时间还算充裕。」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吗? 余洛眼神不解,实话实说道:「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你决定吧。」 「那就……旋转木马。」何炀选了看起来一个危险系数最小,排队的大多数都是幼龄儿童的项目。 位于游乐场中央的大型旋转木马漂亮奢华,排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轮到了他们,工作人员眼光异样,再三确认:「二位没带孩子来吗?」 何炀戏嚯一笑,飞快瞥了一眼余洛,压低嗓音调侃道:「你觉得我们两个男的谁能生孩子?」 「这……」工作人员扶了一下眼镜,强装镇定:「不好意思,没看出二位是情侣关系。」 何炀摆手,扣住余洛的腰:「没关系,我们在人前向来比较低调。」 工作人员干笑两声,尽职尽责道:「我们游乐场在情人节这几天给情侣们准备了特别的福利,你们二位要不要尝试一下?」 何炀:「好啊。」 余洛:「不……」用了。 又是被迫社死的一天,继当众卖亲签之后,余洛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何炀坐上了同一匹旋转木马。 紫金色的马鬃倾泻而下,雄邹邹气昂昂的马头带着如梦似幻的花环,余洛坐在前面,后背抵着何炀胸口,浑身如同饱受炭火炙烤。 随着旋转速度不断加快,眼前接连不断出现重影,天地渐渐失色,周遭一片黯然。 「原来这才是游乐场里真正有意思的项目。」何炀拉紧缰绳,耳边烈烈寒风唿啸而过,身旁是成千上万的马群,余洛坐在他身前,意识逐渐清醒。 原本头上带着花环的木马变成了真正的骏马,紫色鬃毛随风舞动,余洛沉默半晌,冷声道:「这是我第一次玩这么炫酷的旋转木马。」 何炀目视前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还不止呢,你往前看。」 余洛倒吸一口冷气,再往前十余里,一道瀑布自山涧奔流而下,水花四溅。 马群兴奋地发出嘶鸣,何炀吹了个口哨,余音迴荡在整座山谷:「我带你……穿过那道瀑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晚九点见~ 第085章 余洛屏住唿吸, □□骏马如同离弦之箭,沖向通天的水幕。 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耳边炸开一声轰鸣, 万马奔腾跃过瀑布,迎来的却并不是新生。 滚滚山石从天而降,半边山体撞得倾斜, 何炀攥紧缰绳,掌心渗出血迹, 碎石在他眼角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死神遥遥向他们招手。 「旋转木马,旋转木马跑得快~」 「一圈又一圈,真可爱真可爱~」 何炀按着太阳穴, 耳边马蹄声中夹杂着欢快的童谣, 他缓缓睁开眼, 四周场景变换,连带着马群又回到了瀑布前。 第152页 余洛勐地转过身, 见到身后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嗓音微哑:「我们还活着。」 「嗯。」何炀扳正他的身体, 目视前方, 眼神凝重:「你刚刚听没听见一首童谣?」 「听到了。」余洛点头,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一圈又一圈, 应该是指旋转木马虽然按照固定的轨道不断向前, 但最终总是会回到原点。」 「既然这个游戏叫旋转木马,必然保留了这一特性。」何炀随手抹了下眼角渗出的血珠,疼痛让他头脑愈发清醒:「如果我们尝试改变行动轨迹, 还会回到原点吗?」 「试试就知道了。」余洛背对着他, 看不清脸上神色, 但嗓音中透露无所畏惧的孤勇。 两人的思想在这一刻达到共鸣,与其被规则限制手脚,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 「坐好了。」 何炀嗓音低沉,双腿夹紧马腹,缰绳嵌进皮肉,在马群撞向瀑布的前一刻,他勐地调转马头,前蹄腾空而起,命运的齿轮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紧接着身后的马群突然暴起,马蹄声咆哮着从背后而来,如同汹涌的潮水疯狂击打着异军突起的顽石。 童谣再次响起,旋转木马经过短暂的停滞,进入下一个轮迴。 「看来改变轨道行不通。」余洛脸色发白,刚才从高处俯冲而下的冲击力给他带来不小的影响。 何炀平復着唿吸,眼神睿智而冷静地观察着四周:「你觉不觉得这些马儿之间存在某种紧密的联繫,例如距离?」 「想要控制距离,速度必然一致。」余洛回头瞥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嗓音微哑:「如果现在所处的空间是永恆不变的,那我们就是其中唯一的变量……」 「餵——」 一道清脆的女声被风声裹挟而至,余洛保持着回头的动作,微微侧过身,看见了那对闺蜜:「她们第一个项目也选了旋转木马。」 「很正常,毕竟这可是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项目。」何炀顺着目光看去,高马尾女孩和长发女孩各骑着一匹马,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开口打招唿的是高马尾女孩,她表情冷静,见他们回头遥遥招手:「要不要交换一下信息?」 何炀同余洛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瀑布:「可能来不及了,下回吧。」 「你说什么?」高马尾女孩上身前倾,声嘶力竭地喊道。 何炀嘆了一口气,指了指前面的瀑布:「我说,沖个冷水澡吧。」 「……」 高马尾女孩眉头一皱,下意识去拉缰绳,然而撒欢跑的马儿根本不受控制。 长发女孩一头乌黑靓丽的髮丝在风中凌乱,挡住了视线,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铺天盖地的水流倾泻而下。 童谣又一次响起,熟悉的场景重现,这一次何炀毫不犹豫地转身,撑着马鞍纵身一跃攀到另一匹马背上。 「路南——」 余洛眼睛瞪大,心脏漏跳了一拍,直到看见何炀身形稳健地落下,他才颤抖着松了一口气:「你真是不要命了,如果马群之间距离不固定,你就会被活活踩成肉泥。」 「别担心,我的眼睛不会出错。」何炀朝他伸出手,勾唇笑道:「过来。」 「用不着。」 余洛移开视线,身形一闪来到何炀左后方的马背上,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何炀真的笃定万分,用不着擅自行动。 长发女孩拢好湿漉漉的髮丝,一抬头就见到两人踩在马背上如履平地地跑来,不禁睁大了眼睛。 如果将不停向前的马群比作传送带,那何炀和余洛就是两个不听话的异类。 只要速度再快一点,就能延迟撞上瀑布的时间。 「交换信息干嘛,愣着啊!」何炀气喘吁吁地倒坐在临近的马背上,看着目瞪口呆地两个女孩,开起了玩笑。 「……」 高马尾女孩率先反应过来,条理清晰地开口道:「我们进来之前,旋转木马的上一波游客已经离开,这也就意味着你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影响到外面。」 「琦玥,你说这有什么用啊?」长发女孩心思更单纯一些,小声问同伴。 「当然有用。」李琦玥眼神冷冽,嗓音果决:「这个信息起码能帮忙排除所有物理破坏通关的可能性。」 余洛不遑多让,冷声反驳:「我们原本也没打算走这条路。」 「洛洛……」何炀欲言又止,笑容无奈,他难道真的听不出来李琦玥是在抓住一切机会增加合作的筹码吗?还是说经过上次沙漠里的遭遇,余洛决定和游戏里的所有人断绝往来?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问,简略地向两个女孩描述了一下他们的发现。 「所以你们已经进行过两次尝试?」琦玥抬眸道。 「准确来说是第三次。」余洛眼神冰冷,浑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你们在检票口浪费了不少时间,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发现?」 长发女孩羞赧地摇了摇头:「没有。」 「行了。」何炀看出些许端倪,扯了下余洛的袖子,眼神往头上一瞟:「既然我们没有被限制行动,这次就别沖凉水澡了,要不容易感冒。」 余洛抬眸一看,瞬间明白了何炀的意思,低声问:「那她们呢?」 「她们来得正好,否则我还在犹豫,让你一个人去验证空间的重复性太过危险。」何炀屈膝半跪,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实则蓄势待发:「准备好了吗?」 第153页 余洛不答,踩着马背借力一跃,抓住斜上方的树枝,何炀随后而至,两人身体挤在狭小的空间,总算摆脱马群。 「你根本不是在犹豫我一个人危不危险,而是在纠结想什么办法才能煳弄我不跟你一起去。」余洛目光落在远处,但话却是对身边人说的。 何炀粲然一笑,活动了一下脖颈,悻悻道:「有时候语言也是门艺术,洛洛,不要那么直白,刚才跟那两个女生也是……」 余洛眉头紧锁,打断道:「你真的相信她们?」 「现在还谈不上相不相信,只不过是坐同一条船而已。」何炀表情云淡风轻,他视线落在人仰马翻的瀑布,夸张地捂着心口:「原来每次都这么壮烈,看来没哄你留下也是对的。」 余洛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颇为认真:「你觉得我很好哄?」 何炀挑了下眉,笑着竖起食指:「一点点……」 童谣断断续续响起,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余洛忍不住惊唿:「你看。」 「果然。」何炀嘴角笑意渐渐消失,周围的场景如前几次一般恢復原样,两姐妹似乎呛了水,没注意到此刻的异常。 但坐在马背上的「何炀」和「余洛」十分警觉,几乎在一秒之内就转过头,对上他们的视线。 画面一度变得诡异又惊悚,何炀从来没有体验过被自己死死盯着的情况,一时间汗毛耸立,他敲了下系统:我裂开了,你呢? 【我没有,游戏无法復刻系统庞大的资料库。】 「现在该怎么办?」两个余洛表情如出一辙的冷淡,甚至连转头看向何炀的角度都几乎一致。 「现在的情况我也预想过……」何炀指尖抵着下巴,沉吟片刻,笑道:「不如再多来几次,大家一起把这个空间撑爆,咳,开玩笑的。」 既然系统不可復刻,那现在「余洛」身边的人就是真正的路南,即使共用同一张脸,两人身上微妙的差别仍然存在。 那边不知路南和「余洛」说了什么,两人同时起身,一左一右向两个女孩儿靠近。 「他们想把人带上来。」余洛眯起眼,留出绝佳的位置。 何炀好奇:「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余洛反问,眼神稍显疑惑:「我能感知到另一个余洛的想法。」 何炀一时语塞,忽然想起他和路南之间的关系:「我大概,也许……知道吧。」 树梢重重一晃,原本为数不多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何炀抬起头正对上路南的视线,两人凝视着彼此,迟迟没有开口。 余洛一门心思都在两闺蜜身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到底还掌握什么,事到如今,也不必隐瞒了。」 「我们……」长发女孩偷偷看了眼李琦玥,拿不定主意:「能说吗?」 「说吧。」李琦玥额前还挂着水珠,脸色苍白。 「我们进来之前其实得到了一个情侣福利。」长发女孩怯怯开口,嗓音低到不可思议:「但这个福利有限定条件,我们还没完成。」 「福利和条件都是什么?」何炀和路南同时开口,默契度拉满。 长发女孩刚要继续,李琦玥接过话题:「福利是关于旋转木马的一条线索,限定条件与二位有关,但不能说。」 余洛微微蹙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他们进来时工作人员也提到了情侣福利,何炀选择接受,结果也仅仅是同乘一匹马而已,与游戏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 「既然不能说,你们可以直接做,我们尽量配合。」何炀看向其余两人,勾起唇角:「毕竟人多力量大,我和洛洛做不到的,还有这两位。」 作者有话要说: 何炀:去坑他们吧,谢谢。 第086章 路南没有反驳, 即是默认,他们是空间重叠带来的产物,主次之分不用强调。 「那, 你们先把手放在一起。」李琦玥负责指挥,声音严肃:「这个动作有难度吗?」 何炀和余洛对视一眼,动作自然而然地牵住对方的手, 面不改色:「然后呢?」 「郑妍,有变化吗?」 李琦玥以一种做科研试验的严谨表情回头问闺蜜, 后者摇了摇头, 眼神惋惜:「曲线很平稳,几乎看不出波动。」 「那你们把手搭在对方肩膀上,对, 头凑近一点。」李琦玥眼神认真, 再次回头问闺蜜:「这样呢?」 郑妍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 隐晦地说道:「我感觉方法可能不太对。」 何炀维持着类似拥抱的动作,胳膊产生酸痛感, 无奈地调侃道:「请问我们是在摆拍吗?用不用喊声茄子,比个剪刀手之类的。」 李琦玥狐疑地转过头, 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片刻, 问道:「你们真的是情侣关系?」 余洛动作一僵,本来就极为别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刚要出言澄清, 何炀已经笑吟吟开口:「当然,如假包换。」 「那好,接个吻没问题吧。」李琦玥语出惊人, 偏偏她神色一本正经, 解释道:「大家都想早点结束游戏, 没别的意思,我们可以转过身去不看。」 她每多说一句,余洛耳根更红一分,浅棕色的眸子掠过何炀的脸,冰冷的视线染上羞恼,传达出的意思是:你撒的谎,你看着办。 何炀故作不知,垂眸凝视半晌,将美景尽收眼底后,抬起头戏嚯一笑:「如果接吻不成,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第154页 李琦玥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如果是游戏规则让你们不能透露具体的限制条件,那我们无话可说,但配合这种事总要有个底线。」何炀背靠着粗粝的树干,抱着双臂气势逼人,明明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但却令人无法忽视。 李琦玥略微思忖片刻,转头看向郑妍,两人低声商量几句,统一意见道:「要不然上吻替吧。」 「什么?」余洛表情难以置信。 「这个限制条件确实不能说,我们也在不断摸索。」郑妍眼神柔和,嗓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过你们别担心,接吻就是底线,不会有更大尺度了。」 「咳咳。」何炀搭上余洛的肩膀,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压低嗓音道:「其实我可以让你占一回便宜。」 「你还真是大方。」 余洛又羞又恼,向来处变不惊的脸色一瞬间精彩纷呈,他大脑飞速运转,正考虑如何化解眼前的尴尬,何炀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脖颈,倾身落下一吻。 似有若无的草木香快速掠过,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温热嘴唇触碰的一瞬,余洛双目徒然睁大,大脑中所有的想法归于沉寂,只剩下一片空白。 「有变化了!」郑妍激动地惊唿出声,攥着李琦玥的手,眼神兴奋:「可惜幅度差一点点。」 「能不能再来一次?」两闺蜜异口同声。 余洛眼尾通红,克制着情绪,胸膛微微起伏:「休想。」 他一脸被欺负得要哭了的表情,李琦玥不好意思再强人所难,转移视线到另外一个余洛身上,可惜两人心灵相通,一个不肯另一个也不肯。 眼看着马群即将撞上瀑布,童谣再次响起,这个空间里又会多出来四个人,李琦玥狠了狠心,眼神果决:「那就多有得罪了。」 「琦玥——」 郑妍捂着嘴惊唿出声,眼睁睁看着她沖向「余洛」,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余洛」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重心失衡,路南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电光火石间两人从树上一起掉了下去。 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地面大约两米左右,李琦玥又选择了马群离开的时候,所以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但这一举动仍然很疯狂。 余洛往下瞥了一眼皱起眉,刚要开口,郑妍突然兴奋地大喊:「成了!」 李琦玥眸光一亮,松了一口气,抬起头解释道:「我们的任务是让你们心跳频率超过游戏限定的阈值,时间紧迫我才出此下策,抱歉。」 「没关系。」何炀看着底下多出来的两个路南和余洛,很想发自内心称赞她一句,但碍于余洛就在旁边,他换了个话题:「你们所说的福利呢?」 李琦玥转头看向郑妍,低声问:「怎么样?」 「好了。」郑妍勐地抬起头,众人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通体漆黑的短刀凭空出现,何炀伸手接过,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提示。 李琦玥又仔细查看一遍,眼神气馁,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这算什么线索。」 何炀嗤笑:「好歹能防身,虽然这里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豺狼虎豹。」 「那你们的福利是什么?」郑妍看似柔弱,但心思却比李琦玥更细腻,她关注点很快从短刀转移到何炀两人身上。 「我们没有福利。」何炀摊手看向余洛,后者确认底下两人没事,冷冰冰地抬眸。 「怎么可能?」郑妍刚提出质疑,感受到余洛的眼神,声音便弱了下来:「游戏不会明目张胆地破坏公平性。」 何炀稍微回忆了一下,他们进来之前,所谓的工作人员除了让他们坐同一匹马,确实没有其他提示。 唯一能看出苗头的只有两闺蜜的任务,针对他们的心跳频率…… 「洛洛。」 何炀毫无预兆地喊了一声,余洛不解地转过头,眼神疑惑。 郑妍一直留意他们的动作,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何炀对上余洛视线的那一刻,突然扣紧他的腰,朝树下纵身一跳,余洛张着嘴,一声惊唿被堵在喉咙里。 「有些事情可能真得亲力亲为才行。」 落地的一瞬间,何炀忍不住感嘆,在余洛反应过来之前,他抬头看向树上的郑妍:「这回呢?」 「啊!出现了……」郑妍凑到闺蜜身边,一把抽出短刀,原本空无一物的刀刃上突然出现繁复的花纹。 与此同时,余洛突然捂住胸口,眼神怪异地看向何炀:「我们……」 两颗心脏有节奏地跳动,频率渐渐趋向一致,原本模煳的心声愈发清晰,何炀第一时间察觉到危机,控制自己不去想与此刻无关的事。 余洛的反应也相差无几,他脸色苍白,强装镇定:「你早就猜到了游戏的意图?」 「我哪有那么神……」何炀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笑:「即使我现在不说,你也能听见我心里在想什么,不是吗?」 余洛移开视线,嘴唇紧抿:「我不理解游戏为什么要建立这种联繫,简直有病。」 「我猜可能是变相的福利,为了保持游戏的公平性。」何炀冷静回想了下工作人员说过的话,嗤笑一声:「只不过这个福利多少有点鸡肋,如果不是为了找出匕首上完整的线索,我们真没必要……」 「眼睛!是眼睛——」 李琦玥突然从树上探出半个身子,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扔给两人,神情振奋道:「你们快看,破局的关键线索。」 第155页 余洛精准接过,盯着刀刃上的图案皱起眉,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何炀轻笑,看着余洛微诧的表情,眼神戏嚯:「这么快就忘记我们心意互通这件事了?」 余洛转过头,看向不断靠近他们的马群,嗓音担忧:「但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难不成要拿刀刺瞎自己的眼睛才能结束这一切?」 「噗!」何炀忍不住笑出声,摸摸他前额的头髮,低声哄道:「不至于,你把事情想得太极端了,我反倒觉得破局的关键是在永不停歇的旋转木马上。」 余洛蹙眉:「你的意思是……」 「嘘。」何炀食指竖在嘴唇前,右手轻点胸口,眼神真诚道:「游戏设置给每组玩家的难度必然相差无几,它开头故意藏匿了我们应该拿到的信息,必然在某一方面留下了捷径。」 「你这是在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余洛满眼不贊成,执拗道:「如果非要试,那我和你一起去。」 何炀摇头,眼神坚决:「你忘记我们第二次在瀑布前勒紧缰绳马群暴起了吗?你留在这里哪怕有什么变故,我们也还有赢的机会。」 「万一你失败了呢?」余洛嗓音颤抖,情绪激动导致眼尾发红:「如果你失败了,我该如何在那么多一模一样的面孔当中找到你?」 何炀微怔,而后笑着拉过他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一个『何』字。 「为什么是这个……」 余洛抬起头,何炀已经夺过短刀抽身而退,他瞅准时机,扯着缰绳攀上那匹紫色骏马,视野里余洛的身影渐渐模煳。 壮观的瀑布转瞬而至,利刃出鞘毫不犹豫地刺向马儿的眼睛。 如果推断得没错,控制旋转木马的核心从一开始就在他们眼下,只是一般人经歷过马群暴起的威胁后很难再鼓起勇气铤而走险,在游戏隐瞒一部分信息的情况下,借着两姐妹出现的时间差,很容易将他们引导错误走向。 何炀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回答,因为我是…… 心灵相通的能力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余洛守着半句话唿吸停滞,下一秒瀑布周围突然炸起两米高的水花。 他心头一紧,喉咙干涩,失败了吗? 李琦玥和郑妍也回到地面,紧张着盯着不远处,当熟悉的童谣又一次响起,所有人心底一凉。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余洛勐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刚要起身,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热触感,鼻子顿时一酸,忍了许久才鼻音浓重地开口:「我们出来了?」 「嗯。」何炀环视四周,情人节的氛围异常浓厚,旋转木马前排队的人又多了起来,他从身后抱着余洛,坦然接受众人的目光,沉声道:「洛洛,我们一起度过了第一个情人节。」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7章 旋转木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停下, 劫后余生的喜悦湮没在平凡的喧嚣里,除了李琦玥和郑妍,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经歷了什么。 紫色的印章出现在何炀掌心, 细看是一匹骏马奔腾的图案,余洛摊开手,情况和他一模一样。 「你们下一个项目打算去哪?」 李琦玥比他们晚一步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此刻隔着乌泱泱的人群,朝他们喊道:「要一起吗?」 余洛眉头微蹙, 刚想转身, 被何炀一把搂住肩膀:「如果不打算一起走,那么最好不要回头。」 余洛步伐有一瞬间的迟疑,紧接着任凭何炀带着他往前走:「这是你一贯拒绝别人的方式吗?」 何炀勾唇一笑, 不置可否。 有些事他确实不喜欢说得太深, 能维持体面的情况下就没必要撕破脸, 必须要撕破脸的时候,他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心灵相通失效的一剎那, 余洛甚至觉得有些惋惜,那是他唯一一次能够窥探路南内心的机会,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杂乱无章的思绪暂且抛到脑后,在有限的时间里, 他们必须集齐五枚印章。 余洛翻看着手中的地图, 在旋转木马处做了一个标记,紧接着视线划过水上乐园,沉声道:「从之前来看, 正常认知下的难易程度已经不具备参考意义, 我们还是按时间计算, 提高效率为主。」 「可以。」何炀一个眼神便知道他将目标锁定在水上乐园,那里排队的人虽然不少,但胜在设施庞大,可以同时容纳许多人。 他们来到水上乐园门前,远远看去一对男女的背影有些眼熟,余洛警惕地眯起眼:「那是不是之前买票的情侣?」 何炀轻嘆一声,嘴角扯出无奈的笑:「刚甩开两闺蜜,又碰上熟人,不然我们先去别的项目?」 「等等。」余洛谨慎地拽住他的袖子,停下脚步:「他们好像是往出走,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进去过了。」 「……还真是。」何炀观察了片刻,那对情侣果然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这里的地势布局只有一个岔路口,还在他们两人身后,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打个照面。 「你干什么?」余洛被拽得一个踉跄,压低嗓音问。 何炀笑容不变,牵着他的手按原计划往水上乐园走,不出意外地碰上了那对情侣,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身上衣服都是湿的,脸色异常狼狈。 「你好,之前在检票口没来得及打招唿,我叫路南。」何炀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很好的掩藏了眸中锋芒。 第156页 但那对情侣防备心很重,只略微点了头便要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的瞬间,何炀跟着转过头,笑道:「二位不打算交流一下吗?我们手里有现成的旋转木马通关技巧。」 情侣两人停住脚步,对视一眼:「你们想知道什么?」 「喏。」何炀往他们来处瞥了一眼,淡淡道:「水上乐园。」 「那我们无能为力了。」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底闪过一丝后怕,颤声道:「我劝你们不要轻易尝试,否则把命搭上实在不值得。」 「可你们不也活着出来了?」何炀嗤笑,视线掠过四周:「我不认为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包括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什么意思?」男人皱着眉问。 余洛瞥了他一眼,冷声开口:「道理很简单,这是个收集印章的游戏,对玩家的自由度限制很低,72小时内集齐五枚印章绰绰有余,但你觉得这种难度配得上a级吗?」 女玩家脸色惨白,抱着男人手臂缩成一团:「你的意思是说……」 「我只是合理猜测,你当然也可以当做危言耸听。」余洛眼神冰冷,转头看向何炀:「我们还要在这继续浪费时间吗?」 「唔……」何炀沉吟片刻,目光在那对情侣身上流连,能提前得到一些信息,诱惑真的很大呢。 「我们其实失败了。」 在他们离开的前一秒,男人终于说出了实情,水上乐园和旋转木马的情况相差很大,前者有固定的挑战时限,而后者只是在轮迴中不断拖延浪费他们的时间。 两人颠三倒四说了许多,没什么太有价值的信息,总结起来就是:有时限,很危险。 但既然已经达成交易,何炀也没打算隐瞒,毕竟旋转木马的秘密不仅仅只有他们知道,游乐场就这么大碰上两闺蜜也是迟早的事,不如卖他们一个情面,日后好相见。 他这边将人情世故打点周全,余洛也把水上乐园的套路摸的差不多。 排队进去之前,余洛突然开口问:「你水性怎么样?」 「还好。」何炀如实相告,同时心底闪过一个疑惑,初始人物资料卡上没写余洛怕水吧。 余洛点头:「那就好。」 没来得及多问,两人领了雨衣和泳镜踏入水上乐园。 铺天盖地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没有一丝一毫地缓冲,他们直接进入了游戏空间。 两人嘴边吐了一串泡泡,隔着泳镜四目相对,眼神凝重。 终于亲身体会到那对情侣口中描述的遭遇,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一时也难以招架。 何炀奋力向上游去,大约头顶十几米的距离,有一层透明的玻璃,玻璃中央开着一个直径只有头围大小的圆孔,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他们每次只有一个人可以探出头唿吸。 首先,想要活着就是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所以那对情侣两个小时内根本没有精力关注如何通关游戏。 何炀率先浮出水面,看见了一片紫黑色的格子,他粗略扫了一眼,大约由十几条长短不一的线切割而成,格子上刻有不同形状的图案。 再次回到水里,却没见到余洛的身影,回想起进来之前的那番对话,何炀心脏骤然紧缩。 「你水性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 该不会真的不会游泳吧…… 这片水域说小也不小,一眼望去黑漆漆的无边无际,他刚想往前游去,身后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回过头一看,余洛正眼神疑惑地盯着他,仿佛在问:你要去哪? 何炀放下了心,刚要开口解释,嘴边吐出一串泡泡,无奈之下只能用手比划。 也不知道余洛听懂多少,片刻后,他指了指脚下,带着何炀往水底潜。 十几米的深度说余洛不会水显然不太现实,看起来之前那一问只是确认一下他会不会拖后腿。 两人潜入最深处,跳动的红光照亮一隅,何炀皱着眉靠近,身后却传来阻力,余洛拽住他的衣袖,眼神凝重地比了手势。 定时炸弹。 何炀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时眉头紧锁,他反手拉着余洛的胳膊往上游。 那个透气孔只能容纳一个人,他示意余洛先上去,有很多信息单靠手势交流根本行不通,他要先听听余洛的想法。 久违的空气涌入肺部,余洛仰头喘着粗气,焦急道:「路南,那对情侣有问题,他们没有提过水下有炸弹,但却给出明确的结束时间,两个小时正是炸弹爆炸的倒计时,他们根本没有失败,否则早就死在了这里。」 人心险恶在这一刻体验得淋漓尽致,何炀自嘲一笑,亏他还认为余洛太过善良,原来想要在这个游戏里生存,不害人已经算是最大的善良。 交换透气孔的瞬间,何炀已经冷静下来,原本不规则切割的格子再次变换形状,连上面雕刻的图案似乎也打乱了顺序。 「洛洛,你注意到这些格子了吗?」他问。 余洛眼神一变,情急之下拉住何炀的手,在翻开的掌心上写下:见过,我近距离观察了水下的炸弹,有等比例缩小的图案,但顺序我记不清了。 「那我们得配合行动了,否则真在水里泡两个小时,只有体力不支被淹死,或者被炸死两条路了。」何炀戏嚯一笑,精准捕捉到余洛还未离开他掌心的手指,轻声道:「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一定要……」 第157页 一定要什么? 隔着水流听力严重受阻,余洛正努力分辨,何炀已经带起一片水花,回到水里,他眼神示意余洛等在上面,孤身一人往炸弹的方向游去。 格子上图案的变化需要时刻有人盯着,余洛从小到大玩过的游戏有很多种,一般的规律和窍门他看几眼就能猜出来,但这个却像是改良版的数独游戏和拼图游戏的结合体。 何炀循着跳动的红光找到炸弹,果然同余洛所说的那样,缩小版的格子嵌在黑色的金属外壳中,近距离观察分割的线条像是有固定的轨迹流动,走势千变万化看不出头绪。 他试着触碰没有图案的格子,下一秒蓝光幽幽亮起,并且印出了他的指纹,质地柔软的不像金属,更像是一块可以随意捏造的橡皮泥。 而带有图案的格子则是冷冰冰的金属触感,随着他的指尖拂过图案变换。 与此同时,余洛那边的放大版也随之变化,他在心里默记图案的变化规律,渐渐发现一个问题,线条切割的轨迹会影响图案的顺序,简单来说就是,格子上的图案本身没有变化,只是跟随线条换了个位置。 「南哥,你试着移动空白的格子,看能不能挡住线条的走势,使图案固定。」他尽可能朝水下大声喊道。 几秒之后,面前的一个图案果然停下,线条因为空白格子的出现停止了走势。 「是这样,没错!」 余洛嗓音激动,他找到了拆解这个游戏最关键的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8章 何炀在水下听到余洛的声音十分模煳, 但他仅凭只言片语很快便猜到其中意图,尽管没有卓越的游戏天赋和以此为职业的经验,他的反应速度和默契程度也到了令人惊嘆的地步。 两边的图案变换速度并不同步, 余洛所面对的放大版几乎起到了完全的主导作用,而何炀做出的改变又会影响下一步的走势。 余洛大脑飞速运转,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复杂的线条和图案,陷入了困境:「南哥, 你先上来。」 人能在水下坚持的时间必然有限, 何炀恍惚间眼前跳动的红光出现了重影,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破出水面的那一刻,何炀唿吸沉重, 体力也消耗了大半, 他观察着眼前放大的格子, 超过半数的图案已经停在固定的位置,拼凑出一个令人熟悉的图案。 仅凭目力观察余洛猜不出完整版, 所以何炀游上来的时候,他毅然决然潜入水底, 亲自操纵的感觉果然不一样, 但何炀在上面没办法延续他的思路。 「我知道怎么做了,南哥, 你相信我。」 余洛再次浮出水面, 何炀点了点头,发觉他看不到,又在掌心写道:相信你。 在缺氧的情况下, 体力耗费简直成倍递增, 余洛的声音传到水底, 他需要反应片刻,大脑才能对身体发出指令。 时间在闪动的红光中一点点流逝,余洛眼睛死死盯着最后两个空白的格子,不知从何时开始,图案变换的速度慢了下来,有时甚至需要他喊两三遍,何炀才会做出反应。 倒数第二道指令结束,余洛勐地扎进水里,拼命往下潜,耳边水声倒灌,眼前出现一个模煳的身影。 何炀守在炸弹旁边,手指维持着上一个动作,眼睛微微眯起,意识游离。 他似乎因为窒息而出现了幻觉,看见余洛化作一条漂亮的美人鱼游到他身边。 余洛上前扫开他的手,亲自执行最后一个指令,空白格子留下他的指纹,固定了最后一个图案。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来不及查看结果,眼神慌乱地看向何炀,视野里出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笑。 余洛心头涌入前所未有的怒火,一举击溃理智的防线,他攥住何炀的衣领,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何炀产生的幻觉一瞬间破灭,下唇的刺痛使他找回了几分意识,美人鱼彻底消失,取而代之是余洛那双浅棕的漂亮眸子。 余洛随手摘了泳镜,放过了何炀可怜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吻。 人工唿吸和接吻之间的界限很模煳,就像朋友和男朋友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余洛闭上了眼睛,同时遮盖了心底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 跳动的红光在图案成型的那一刻停滞,何炀在余光里看清了最后那个图案。 一个半哭半笑的小丑,左半张脸属于那对情侣之中的男人,右半张脸属于女人,他们如同被压进相框里的人皮,鼻樑和牙齿碾碎歪斜。 果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憎恨。 何炀收回目光,在看到最后那个图案的时候,一切昭然若揭,或许那个男人说的话并不全是假的,他们真的失败了,只有找到下一组才有活命的机会。 可惜,他们赢了,在这场看似解谜实则对抗的游戏中,他和余洛赢得干干净净。 水上乐园至此终结,只要两闺蜜不再踏入,这个噩梦就可以彻底结束。 耀眼的阳光洒在身上,水珠顺着发梢淌过脖颈,何炀缓缓睁开眼睛,手腕上多了一枚蓝色的水波样印章。 余洛脸色惨白,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无法抽离,他抬眸看了何炀一眼,决绝地转身往前走。 何炀正打算给地图做标记,见状几步追了上去,眼神疑惑:「怎么了,谁惹我家洛洛生气了。」 第158页 「……」余洛脚步一顿,眼中情绪复杂,他沉吟片刻,问道:「你在游戏里说等出去之后一定要做什么?」 「做什么?」何炀飞速浏览刚才的记忆,恨不得生出个检索器,把这几个字丢进去搜索一通,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我说出去之后一定要教训那对满嘴谎话的情侣,不过……现在也用不着了。」 余洛抿唇不语,脸色怪异,半晌,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何炀的嘴唇:「下次你再想淹死自己,我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经他一提醒,何炀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嘴唇传来的刺痛,人工唿吸需要把人咬成这样吗?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就是喜欢逗余洛玩。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了李琦玥和郑妍,余洛眼神稍显迟疑,何炀已经动作自然地上前打招唿,仿佛之前故意甩开两人的不是他一样。 「好巧,又见面了。」何炀笑容散漫,湿漉漉的灰色长髮别在耳后,低声问:「你们这个方向……是打算去水上乐园吗?」 「不,郑妍不会水。」李琦玥干脆利落地答道。 何炀点了点头,挑眉道:「那正好,我们刚从里面出来,你们也看到了,惨不忍睹。」 郑妍一直在悄悄打量他们,闻言点头道:「我们之前还想叫你们一起走,可惜你们没听到。」 「有吗?那太可惜了。」何炀惋惜的表情真心实意,扭头看了眼余洛:「不过现在也不晚,还能遇上就是缘分。」 余洛没有搭话,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炀很擅长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很有分寸地保持着社交距离,李琦玥和郑妍果然没有拒绝同行的邀请。 确定了合作关系,进一步攀谈就显得更加容易,何炀巧妙地将话题切入游戏:「你们从旋转木马那里出来有什么方向吗?」 「我们……」郑妍刚要开口,余光瞥了一眼李琦玥,不说话了。 稍微细想一下就知道,他们现在其实处于信息不对等的状况,水上乐园不属于两闺蜜的计划范围内,那么何炀所掌握的通关技巧就没有交换价值,这样一来两闺蜜手里就握着他们想要筹码。 余洛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做不到像何炀这样应对自如。 李琦玥必然提前警告过郑妍,底牌不能随便交出去,虽然他们两组目前来看不属于竞争关系,但游戏里的情况瞬息万变,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们下一个打算去哪?」李琦玥问。 何炀大大方方展开地图,递到余洛面前,笑道:「洛洛,你觉得呢?」 「魔域列车。」余洛指尖轻点地图,试探的目光看向两个女孩子:「俗称鬼屋,你们一起吗?」 两闺蜜一怔,脸上表情复杂,何炀嗤笑,收起地图:「我听洛洛的,就去鬼屋。」 两闺蜜:「……」 余洛:「……」 何炀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余洛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两个女孩跟着,但他考虑到熟人上同一辆车的机率太高,与其被游戏操控,不如提前商量好以免尴尬。 郑妍看起来文弱胆小,但却意外地没有抗拒,李琦玥见三个人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也没什么异议,几人一同来到魔域列车的牌子底下排队。 鬼屋大多数人都玩过,一般情况下只要壮着胆子走到最后,没什么难度。 但按照规则十人成组,他们只有四个人,还要有六位普通玩家参与其中,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四人排成一列,身后跟着六位普通玩家,何炀走在最前端,后面跟着余洛,按照惯例后面的人依次扶着前面人的肩膀,以保证不掉队。 工作人员掀开入口处的帘子,里面一片漆黑,还散发着一股阴森潮湿的霉味,何炀拿着手电筒往里面大致一扫,布置装饰十分契合主题,过道两旁是一排排破烂的座椅,还有列车上独有的行李架、餐车、厕所……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殊的。」郑妍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奇地打量四周:「难道这次真的只是普通的鬼屋游戏?」 「嘘!」李琦玥饱含警告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紧接着脖子僵硬地愣原地:「你,你后面的人呢?」 「嗯?」郑妍眼神疑惑,扭头瞥了一眼肩膀上的手,轻声道:「还在啊。」 余洛感觉到身后的李琦玥停下脚步,拍了下何炀的肩膀示意,下一秒身后传来刺耳的尖叫声震动耳膜。 「琦玥救我——」 何炀回过头,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只来得及看见郑妍满眼泪水的模样,李琦玥不管不顾地沖了上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但空气中蔓延开的血腥气做不得假,余洛回身犹如一支离弦的箭沖向两人,李琦玥被他率先推了出来,何炀伸手赴了一把,再次抬眸看去郑妍满身鲜血。 她上半身被钳住,肩膀撕咬出一个偌大的血洞,余洛抵着面目狰狞的人头,腐肉弄脏了他的手指,僵持之际另外五个也开始蠢蠢涌动。 「小心——」 何炀踩着座椅腾空而起,一把抄过餐车上的道具,抡向怪物的头。 狭长的过道暂时给他们制造了优势,趁着怪物后退的时机,余洛一把拽过郑妍,顾不上满身血污,挪动车厢里的座椅封住了去路。 何炀情急之下没注意随手拿了什么,此时手电筒的光束一晃而过,他看清了手里抡变形的平底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车厢里的紧张感顿时荡然无存。 第159页 「还不过来帮忙。」余洛忍无可忍的同时,再次重新定义了他心大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么么~ 第089章 李琦玥搀扶着郑妍, 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她们所经过的地上留下一串黏稠的血迹,郑妍按着血流不止的伤口, 脸色惨白地低声啜泣:「琦玥,我好疼……」 何炀听见余洛的喊声,丢掉手里的废铁, 走到两闺蜜身边,手电筒照射出冷白的光, 与狰狞的伤口形成强烈对比, 残破的布条裹进血肉,郑妍半阖着双眼,疼得满头冷汗。 「得想办法处理一下。」何炀拿着手电筒照向四周, 目光锁定在餐车上摆放整齐的白色帕子上。 手电筒转了几圈来到李琦玥手上, 何炀半跪在地, 手里攥着帕子撕成的布条,光影交界线从他鼻樑蔓延到嘴唇,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抹阴影,隐藏了往日眸中那股漫不经心, 显得格外认真迷人。 「疼得话就喊出来, 别咬到舌头。」他最后叮嘱一句,紧接着动作干净利落地扯下黏在伤口处的衣料,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声, 临时用来代替绷带的布条缠上郑妍的肩膀。 李琦玥抱着她的上半身,眼神不忍直视,嘴里不停安慰道:「忍一下, 马上就好了。」 何炀打了个死结, 同时打破了她们的幻想:「疼痛只是程度最轻的伤害, 万一伤口感染可是致命的。」 「那怎么办?」李琦玥失去了原本的冷静,眸中闪动着泪光,不停地用手给怀里的郑妍擦汗。 「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结束这个游戏。」何炀起身瞥了一眼余洛,嗓音沉了几分:「他能救你们一次,却不一定有第二次。」 「我们不会拖后腿的。」李琦玥抹了把眼泪,脏污的脸上神色坚毅:「郑妍走不了,我扛也要把她扛出去。」 何炀勾唇一笑,确实有些刮目相看,在见过了众多背叛和算计之后,这样不离不弃的戏码还真是令人动容,于是他加深了笑意,安慰道:「别说丧气话,她伤的又不是腿。」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答应一起组队。」李琦玥撑着郑妍没受伤的胳膊,扶着座椅艰难地站了起来,两人身形摇摇欲坠,语气依旧不卑不亢:「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摩天轮的秘密双手奉上。」 「这么信任我?」何炀莫名一笑,表情复杂:「你们是聪明人,早该明白游戏里的生存法则,这种情况下的交易根本称不上交易,而是单方面的掠夺。」 郑妍睁开迷濛的双眼,摇着头气息微弱道:「算了,琦玥,别强人所难。」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没必要打哑谜。」何炀转过身,神色郑重地凝视两闺蜜:「这种空口无凭的交易我是不会同意的,危险来临之际,洛洛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任何会让他以身犯险的可能性,我都会提前予以警告。」 余洛逆光走来,皱眉擦拭手上的血迹,抬眸问:「你在说什么?」 何炀一摊手,眸中闪过笑意,补充道:「不过在这基础之上,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 「我现在真的信了。」李琦玥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沉吟片刻,轻声道:「谢谢。」 「相信什么?」余洛一脸不解,转头看向何炀:「你又满嘴跑火车,伤处理好了就走吧,那些东西挡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所有人身形齐齐一晃,从窗外传来一声鸣笛,列车毫无预兆地启动了,车厢里的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声,霍然亮起,几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破旧的老式座椅被撞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何炀最先做出反应,借着昏黄的灯光数了一下车厢号,列车行驶方向从南到北,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第九节 车厢。 「往这边走。」他牵住余洛的手,穿过一排排积灰的座椅,视野里灰暗的颜色似乎正在一点点褪去,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仿佛跨越了半个世纪。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场景一下子鲜活起来,何炀放慢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余洛,他穿着一身款式陈旧的白色西装,鼻樑上架起了眼镜,再看周围,原本空无一人的座椅上满是装束奇怪的乘客。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闺蜜不知所踪,原本用来挡住怪物的餐车奇蹟般恢復了原貌,一个厨师打扮的中年男人推着它向他们走来:「两位乘客,麻烦让一让。」 余洛恍然回神,压下眼中的惊诧,拉着何炀侧身避让,与他的西装革履不同,何炀的装束更像是上个世纪的富家少爷,浅灰色的长髮平添了几分纨绔气息,两人站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 列车员在此时经过,上下打量他们一番,按例询问道:「你们哪节车厢的,有票吗?」 「我们……是9车厢的,起来上个厕所。」何炀脸上挂着笑,目光坦然没有丝毫破绽。 「9车厢跑这来上厕所,还两个人一起?」列车员眼神愈发怀疑,警惕地盯着两人:「把票拿出来我看看。」 「好,稍等一下。」何炀瞥了余洛一眼,手慢悠悠地插进大衣兜里,同时笑着跟列车员搭话:「我们下一站什么时候到啊。」 列车员低头看了眼表,答道:「还有半个小时。」 「嘶,我给忘了!」何炀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一拍脑门:「票不在身上,放座位上的包里了。」 第160页 列车员将信将疑,扭头看向余洛,何炀抢先一步说道:「我俩票放一起了,他是我弟弟,刚留洋回来。」 余洛推了下眼镜,点头默认。 「那你们一个人去拿票,另一个留在这。」列车员耐心即将告罄,粗声粗气道:「还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何炀看向余洛,上前半步帮他正了正衣领,一语双关:「别乱跑,等南哥回来。」 「你等会儿。」列车员朝他招手,指着头顶的号牌:「你们座位在9车厢,往那边走干什么?」 何炀脚步一顿,转身目光上移,眉头微蹙:「这里不是9车,是14车厢?」 「怎么着,难不成你俩迷路了?」列车员满脸讥笑,高声讽刺道:「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大傢伙说说这是几车厢!」 闹笑声此起彼伏,余洛脑海中警铃大作,一把拨开列车员往前面追去:「那个厨师有问题。」 「两闺蜜八成还在9车厢。」何炀紧随其后,顺手把踉跄起身的列车员按了回去,引得附近的乘客一片譁然。 「你们要反了天了,还敢推我?」列车员抬手扶了下帽沿,骂骂咧咧道:「还不快来人,把那俩兔崽子逮住!」 原本看热闹的乘客纷纷转头,当做无事发生。 而何炀和余洛两人早已畅通无阻跑向第九节 车厢,在灯光亮起之时,何炀曾确认过他们所在的车厢号,不可能出现差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游戏里的时间在向后推迟。 「不好了,有人拿刀杀人了!」 隔着好几节车厢传来男人的嘶吼,不明所以的乘客纷纷站起身,堵在了狭窄的过道上。 余洛心急如焚,穿梭在人群的缝隙中,连续不断地说道:「让一让,麻烦让一下!」 「地上有老鼠——」 何炀一开口声音压过所有人,下一秒拥挤的人群瞬间疏散,各自跳着脚回到座位上,余洛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眼中含笑:「真有你的。」 「快走。」何炀拉过他的手,继续往第九车厢赶去,途经的旅客不断发出唏嘘,离得越近周围的血腥味越重。 直到他们拨开最后一层围观者,眼前呈现触目惊心的惨状—— 郑妍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肩膀上的绷带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一模一样的新伤。 原本推着餐车的厨师不见踪影,而手里拿刀的人也完全出乎他们意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余洛盯着满手是血的李琦玥,下一秒沾满鲜血的餐刀掉在了地上,他视线缓缓上移,冷声质问道:「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洛洛,你冷静一下。」何炀从身后按住余洛的肩膀,沉声劝道:「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所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是我。」李琦玥缓缓低下头,细长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她语气沉痛地跪在郑妍身侧,低声呢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地上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仅仅是餐刀刺入肩膀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余洛蹲下身,扶起李琦玥的肩膀拼命摇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这趟列车上,有人能变成我们的模样。」 李琦玥满脸泪水,精神已经接近崩溃,她向来果决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慌失措。 根据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何炀大致弄清了前因后果,第九车厢和第十四车厢并不在同一时间线上,虽然他们和列车员发生争执的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但两闺蜜来到列车上的时间截止目前少说也过去了半个小时。 从一开始意识到身边发生了变化,两闺蜜就一直坐在固定的位置上,不敢轻举妄动,通过左右两旁那些乘客的言谈举止,她们大致推测出所处的。 异端发生之初,郑妍惊奇地发现肩膀上被怪物抓伤的位置悄无声息地癒合了,然而没等她跟李琦玥分享这个好消息,对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任凭李琦玥百般试探,那个人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最后逼得她一把夺过餐刀,刺向了郑妍。 可问题是,餐车为什么恰好在这个时机出现,李琦玥为什么会轻易失控,又是谁偷走了他和余洛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090章 「啊——」 李琦玥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 疯狂后退挣脱余洛的控制,何炀脑中思绪被迫中断,抬起头时浅灰色的眸子沉了下来。 原本有太多疑问萦绕心头无从下手, 现在看来一切反倒有迹可循了。 余洛也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目光直视着身后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 神色淡定异常。 经歷了旋转木马的时空重叠后,如此惊悚的场景生出一丝荒诞。 「别站着了, 让我见识一下你是用什么手段逼疯了李琦玥。」何炀眼中毫不掩饰的讽刺, 目光锁定在「余洛」身上。 「路南,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那人似乎十分不甘心,他和余洛并肩站在一起, 神态语气足以以假乱真, 甚至看向何炀的目光都藏着隐秘的爱意。 「我很冷静。」何炀抱着双臂,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一副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余洛」上前半步, 取信于人的姿态做得很足,冷声开口道:「你会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后悔的。」 第161页 「威胁我?」何炀眸中笑意更深, 他上前牵住余洛的手, 笃定道:「只有假的才会拼命证明自己是真的,你的演技还需要磨鍊, 洛洛从不会跟我这么肉麻地讲话, 我的鸡皮疙瘩快要掉一地了……」 「余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五官和皮相融化成一滩肉泥,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与此同时尖锐的嗓音在他耳边放大数倍, 像极了厉鬼的哭嚎。 「你们会后悔的——」 何炀捂起耳朵, 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模煳,突然又一道白光闪过,车厢里的乘客朝他们指指点点,他缓缓放下手,斜后方似乎传来了列车员的喊声。 「还不快来人,把那俩兔崽子逮住!」 「跑——」 余洛自然而然拉起他的手,何炀怔了一下脚步飞快跟了上去,列车员被他们甩在身后,眼前车厢的号牌在不断变小。 「地上有老鼠!」 何炀故技重施,两人顺利穿过拥挤的乘客之间,同样的喊声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缩短了间隔的距离。 近在咫尺之际,何炀一把拨开人群,刚好目睹刀尖没入郑妍肩膀,李琦玥髮丝凌乱地抬起头,嗓音颤抖:「你,你们……」 她眼中浮现出被戳穿谎言的惊惧,连带着手里的刀都拿不稳,意识尚存的郑妍朝她伸出手,额头的汗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宛如一行浑浊的眼泪。 「琦玥,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李琦玥握住她的指尖,颤声道:「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余洛眼疾手快接住郑妍软倒的身体,半蹲在地上抬起头,眼神冷冽地看向李琦玥:「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有!」李琦玥歇斯底里地反驳,下一秒眼神骤变,失控喊道:「它又出来了。」 余洛皱眉回头,同样的场景重现,他眸中蕴藏着怒火,盯着相同的面孔站起身:「一模一样的套路再玩一次有意思吗?」 「……」另一个余洛环视四周,视线落在何炀身上,冷着脸一字一句道:「确实没什么意思。」 何炀抬眸,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嘴角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认不出你。」 修长的手指攀上致命的脖颈,后出现的余洛却意外沉得住气,一动不动地直视何炀,也不反抗。 局势看似很明显,这么短的时间里,何炀不可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后出现的人,但他手上的力道却轻得出奇,如同触碰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 余洛在那动作里嗅出一丝端倪,眼中浮现难以置信:「你在干什么,快点解决掉它,我们好寻找出去的办法。」 话音未落,何炀突然错身而过,抵着余洛的肩膀,毫不犹豫地把人按在地上,原本被钳住脖颈的余洛错愕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一幕,嘴唇微动:「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想知道吗?」何炀手肘压在地上之人的锁骨上,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带着一丝嘲弄:「从你碰到我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怀疑你。」 「有意思。」余洛脸上神情一变,唇色突然异常鲜活,诡异的笑容咧到耳根,嗓音粗哑:「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认出他的?」 何炀冷笑一声,拳头毫不留情地落下,打得那张脸偏了过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告诉你,别用这张脸对着我说话,你不配。」 「不对,你没有被催眠……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 猩红的液体顺着口鼻流淌下来,笑声却越来越放肆,何炀停手的间隙,他仰起头目光掠过肩膀,对上了真余洛的眼睛。 诡异的红光自眸中一闪而过,下一秒抑制不住的睡意从灵魂深处侵袭,余洛掐了一把掌心,尖锐的刺痛换来片刻的清醒,他眼皮挣扎着看向何炀,心底升起一丝恐慌:「南哥……」 何炀心有灵犀地回过头,躺在地上的怪物顺势起身,舌尖舔过唇畔的鲜血,凑到他耳边怪笑道:「这回我们换个玩法,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列车到站,乘客陆陆续续往车厢里走,棕黄色的皮箱在人群里推来攘去,好不容易找到对应的座位,余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车票,确认无误后将皮箱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从怀里掏出报纸,扶了下眼镜,视线一下子锁定在占据大幅版面的一则新闻上。 金家大少爷和凌家小姐将于四月十二号举行订婚典礼,各种吹捧之词下附了一张照片,浅灰色的长髮、深邃的五官,单看相貌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个路南无疑,但脸上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怎么看都很违和。 他用指尖抚平报纸上的褶皱,目光转移到路南旁边站着的女孩儿身上,她穿着白色荷叶边的连衣裙,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羞涩腼腆地偷瞧着未婚夫,摄影师恰好捕捉到这一幕,记录下少女甜蜜心事的同时,也让余洛心脏一紧,因为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反覆被捅刀子的郑妍。 照片是礼堂的全景,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众亲眷,可惜报纸印刷的清晰度有限,其他人脸都像是打了马赛克一样,画质高煳。 「你好。」 余洛指尖一颤,不留痕迹地收回报纸,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他下意识想喊出那个名字,可话到嘴边却轻轻皱了下眉,这不是他。 「还真的是你,刚在火车站里找了好几圈,没想到你早就上来了。」他姿态随意地拍了下余洛的肩膀,见后者表情僵硬,勾唇一笑:「怎么,出国留学几年不认识哥哥了?」 第162页 余洛收回目光,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路南,而是报纸上的金家大少爷。 搭在肩膀上的手被他冷漠地扫开,即使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距离感还是让他一瞬间全副武装。 然而所谓的金家大少爷被甩了冷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谈笑自如地在余洛身边坐下,双手交叉撑在膝盖上苦口婆心劝道:「裕安,这么多年过去,哥知道你心里委屈,家里其实一直惦记着你……」 余洛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警惕地留意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失去意识前那个怪物狰狞的嘴脸还歷歷在目,现在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虽然看不出反常,但还是需要多加防范。 「你说你是我哥,有证据吗?」余洛好整以暇地转过头问道。 「证据?我叫金煜城,你叫金裕安算不算证据。」 余洛垂眸片刻,突然意味不明地问道:「你要订婚了?」 「……是,是啊。」金煜城目光躲闪,心虚地揉了下余洛的头,被躲开了,他神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你怎么刚回国,消息就这么灵通。」 余洛抿了下唇,从兜里掏出那张报纸,他和路南失去联繫后,身上仅存的线索就是这个,而金煜城又在此时出现,绝不是什么巧合,既然他现在的身份是这个人的弟弟,那必须好好利用获得更多的线索。 然而被问到婚礼的金煜城反应很奇怪,盯着余洛递出的报纸迟迟不接,半晌,他似乎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站起身道:「火车到上海得好几个小时,我下去去买点吃的。」 余洛不擅沟通,但他心里清楚不能放这个人走,于是情急之下拉住了金煜城的手腕,后者触电一般甩开,而后又懊悔地揉了一把头髮,艰难道:「裕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他吞吞吐吐话说到一半,列车员巡视到他们跟前,警告道:「火车马上就要发车了,各位乘客请在座位上做好,没有票的及时补票。」 金煜城无奈地掏出火车票,坐回原位,认命地看着余洛的眼睛:「订婚这事不假,但你放心我不会娶凌思思的。」 「为什么不会娶她?」余洛的问题稍显迫切,弄得金煜城手足无措,其实他看见报纸上那张照片时,就猜到他可能不是心甘情愿的,但事情的始末还是要当事人亲口承认才行。 「裕安。」金煜城长嘆了一口气,表情无奈:「你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了,消遣你哥有意思是吧。」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余洛不依不饶,他隐约感觉金煜城还是很宠弟弟的,于是肆无忌惮地催促道:「快说。」 金煜城揉着太阳穴,刚要开口,对面突然走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她款款走到两人对面坐下,优雅地翘起腿,摘下酒红色的礼帽,露出一张冷艷的面孔:「好久不见,小杂种。」 第091章 「叶淑云,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金煜城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女人悻悻地闭了嘴,目光从余洛身上离开, 讽刺一笑:「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弟弟,也值得你这么护着。」 余洛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这些冷嘲热讽是对着金裕安的, 与他无关,真正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个名叫叶淑云的女孩, 有着和李琦玥一模一样的脸。 报纸上刊登的照片里, 这身黑色的长裙就站在凌思思身边,虽然面部特徵模煳不清,但八成就是面前这个人。 感受到余洛探究的目光, 叶淑云挑衅之意更甚:「怎么, 我说的不对吗, 你还有脸回来。」 「我为什么没脸回来?」余洛平静问道。 叶淑云刚要开口,瞥见金煜城漆黑的脸色,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掏出化妆镜补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金煜城语气不善, 强压着怒火质问道:「尾随我来的?」 「话不要讲得那么难听, 这又不是你金少爷的私人列车。」叶淑云涂完口红,勾唇一笑:「何况来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余洛心念电转, 脱口而出道:「郑……凌思思也在车上?」 「呦这么激动。」叶淑云眉峰一挑, 倨傲的眸中出现一丝玩味:「难不成这么多年你还记挂着她?」 余洛眉头微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人殷红的嘴唇,冷声问:「她现在在哪?」 「十四车厢。」叶淑云微笑答道。 「金裕安, 不许去。」金煜城站起身, 强势地攥住他的手腕, 眼中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余洛看不懂,也没心思去猜,这个游戏里出现的所有玩家之间都有一条隐形的连线,他有一种预感,只要找到郑妍就离路南不远了。 「我不会对你的未婚妻做什么的。」余洛随口解释了一句,毅然决然地挣开禁锢,往十四车厢走去。 金煜城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叶淑云轻笑一声,走过去靠着他的肩膀,暧昧笑道:「别看了,反正你又不喜欢那个蠢女人。」 「那我更不可能喜欢你。」 留下这一句,金煜城追随余洛的脚步,往十四车厢走去。 叶淑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施施然转过身,不远处有人朝她招手。 「淑云,我就去了个洗手间,你怎么跑这来了?」凌思思捂着胸口,惊惶地环视着四周,小声道:「煜城哥哥就在这个车厢吗?」 第163页 「是呀!」叶淑云笑得灿烂,不见一丝阴霾,动作亲密地拉过她的手臂:「我刚刚还见到他,正要去找你。」 「那他人呢?」凌思思掩饰不住的雀跃,四处张望:「列车都已经开了。」 「估计是去洗手间了,你先坐在这等一下。」叶淑云一挥手叫住了路过的餐车,厨师微微点头,动作熟练地来到两人桌前。 而另一边余洛先一步来到十四车厢,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郑妍的身影,他盯着车厢的号牌,脑海中突然闪过刚进入游戏的场景。 难道这就是他们被偷走的那段时间线? 「洛洛?」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余洛折返九车厢的念头。 路南从洗手间刚出来,手上的水渍还没干,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痞笑,四目相对时余洛的神情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心中的不安却得以缓解。 「你有什么发现吗?」路南问道。 余洛点头,大致讲述了遇到金煜城和叶淑云的经过,他从兜里拿出报纸,递给路南:「李琦玥说郑妍在十四车厢,你见过她吗?」 「没有。」路南扫了一眼报纸,抬眸看向余洛:「会不会是她在撒谎?」 「你……」 余洛刚要开口,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金煜城追了上来。 两个相同面孔的人撞到一起,还没等余洛编好藉口,金煜城已经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敌视的目光看向路南:「你是谁?」 「我叫路南,是洛洛的朋友。」 「洛洛是谁?」金煜城皱起眉,扭头看向身后的余洛,警惕地问道:「这人你是在哪认识的,怎么会和我长得那么像。」 「国外。」余洛不擅长说谎,试图转移话题:「凌思思不在这,会不会出什么事?」 听到这个名字,金煜城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僵硬,不过只有短短一瞬,很快他便调整过来,拉住余洛的手腕,沉声道:「先回去再说。」 「嗯。」余洛正好也有这个打算,他回头看了一眼路南,眼神示意跟上再说,后者漫不经心一笑,点了点头。 他们隔得不远,金煜城和余洛的对话都落在路南耳朵里。 金煜城:「那个人为什么叫你洛洛,还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余洛眼神微变,掌心微微发痒,斟酌着说道:「可能是巧合吧。」 从十四车厢回到九车厢,路南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余洛似乎有什么心事,脚步比平时沉重不少。 「煜城哥哥,你们回来了。」 几人刚一露面,凌思思便起身挥手,然而离近了一瞧,她膝盖一软直接瘫在座椅上:「怎么……会有两个煜城哥哥?」 余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集中在座位旁停着的餐车上:「这是谁放在这的?」 叶淑云眼皮一跳,随即不动声色答道:「还能有谁,送餐的人呗。」 「他人呢?」 余洛上前,拿起餐车上的餐刀,是那把刺向郑妍的没错,看来这一回他们终于赶在惨剧发生之前来到了九车厢。 叶淑云见到他的动作极力掩饰内心慌乱,笑着回道:「我怎么知道,可能被别的乘客叫走了吧。」 「是吗?」余洛手中的刀刃调转方向,似有若无地指向叶淑云:「你和那个厨师真的不认识?」 「当然,我怎么会认识那种人。」叶淑云脸上的笑容挂不住。 「没问题。」余洛点头,用下巴指向凌思思:「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骗我说她在十四车厢?你有什么目的?桌上的食物谁定的?你自己敢吃吗?」 叶淑云瞪大双目,哑口无言。 女孩们的心思不难猜,联繫几次下来遗留的线索,这就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 凌思思尚且没反应过来,怯怯地追问道:「所以为什么会有两个煜城哥哥?」 一句话点醒了余洛,李琦玥之所以两次刺伤郑妍,正是因为被催眠陷入这段人物关系当中,那他现在面临的是否是同样的困境。 李琦玥没有摆脱控制,选错了人酿成惨剧,但路南两次都认出了他,结果他们还是被困在游戏里,这就说明拆穿怪物的身份并不是正确的通关途径,有什么是从头到尾一直出现,却被忽略了呢。 金煜城目光下移,两人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了视线,下一秒默契地同时看向不远处的列车员。 路南挑了下眉,上前半步,问道:「怎么了?」 余洛摇了摇头,提议道:「没什么,我们分头找那个厨师吧,这样效率高一点。」 路南凝视他片刻,勾唇一笑:「好。」 两人同时往车厢两头跑,金煜城和两闺蜜留在原地,三分钟后余洛去而復返。 金煜城似乎早有预料,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好久不见,洛洛。」 明明他们一直近在咫尺,但再次听见这个名字,还是给余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何炀的意识在见到假路南的那一刻才正式甦醒,在那之前金煜城是这具身体的主导者,他虽然能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能干涉。 恢復意识的那一刻,他无缝衔接维持了金煜城的人设,并且毫无破绽地牵起余洛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何』字。 何炀比余洛更早意识到不能打草惊蛇,他们需要一个机会,两闺蜜还陷在游戏的人设里,所以只能靠自己。 第164页 列车员见迎面走来两个衣着不俗的乘客,立刻摆出笑脸:「二位有什么事?」 「你不检票吗?」何炀直截了当开口,从兜里掏出火车票,在他眼前晃了晃:「是时候履行你的职责了。」 检票钳在两张票上留下y字型的豁口,余洛转头看了一眼李琦玥和郑妍,示意列车员:「还有那两位。」 「哦。」列车员一脸懵,但还是履行职责走到两人面前:「请出示一下票据。」 何炀远远看着,牵起余洛的手,低声笑道:「这么相信我?」 余洛垂眸,瞥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我对陌生人过敏。」 「只对我免疫?」何炀戏嚯一笑,眼睛微微眯起:「不过有件事还是令人捉摸不透,迄今为止郑妍对应凌思思,李琦玥对应叶淑云,我现在这具身体是金煜城,只有金裕安从头到尾没有在这场游戏里正式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余洛话音一顿,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我们想得那样,金裕安身上一定还有别的线索。」 何炀拿出两张火车票,指尖一捻露出下面那张,同一趟列车,金裕安的票却并不是到达上海终点站。 「不好,他随身带的那个黄色皮箱有问题。」 话音未落,余洛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假路南不知何时回到九车,此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炀,阴恻恻道:「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余洛眼神镇定的回过头,冷声道:「当然可以。」 何炀顶着和金煜城一模一样的脸,从行李架上拿起皮箱放到地上,朝假路南的方向勾唇一笑:「弟弟,你希望我打开吗?」 第092章 「各位乘客, 火车还有十分钟抵达南京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拿好行李。」 列车员收起检票钳,边喊边走到几人身前, 看见地上的行李误以为有人要下车,刚想上前搭把手,就被假路南推倒在地。 他整张脸陷在阴影里, 看不清眼中情绪,但双手不自然地颤抖, 死死按在那个黄色皮箱上, 何炀抱着双臂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怪物,也就是看似从未出现实则阴魂不散的金裕安。 「你就那么恨这个哥哥, 为了杀死他不惜要整车人为他陪葬。」余洛嗓音低沉, 眼中尽是阴霾:「仅仅是因为他要和你喜欢的女孩订婚?」 「你懂什么, 他不是我哥,金家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身份。」金裕安抬起头, 双眸血红:「不过我确实恨他,恨他把我送出国, 恨他跟别的女人订婚, 恨他喜欢我却不敢承认!」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你,而不是可怜你?」何炀嗤笑, 眼神讽刺中带着一丝怜悯, 他经歷过短暂的意识共存,金煜城脑海中存在的记忆里,他们从未有过超越兄弟间的亲密关系。 「不可能。」金裕安摇头, 眼中闪过狠厉:「你在骗我, 他在信里说过喜欢我!」 「金裕安, 醒醒吧。」 何炀喟嘆一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面色从容道:「三岁时你母亲找到金家,妄图将你的身世瞒天过海,从此在金家立足,然而没过几年真相败露,你和金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是金煜城再三请求将你留下,他对你好仅仅是因为他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至于那封信……」何炀转头看向凌思思,脑海中闪过金煜城记忆中的场景,轻声问:「难道你看不出来,信上是女孩的笔迹吗?那是凌思思写给金煜城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到了你手上。」 「不可能,不可能!」金裕安双手抵住太阳穴,脖子上暴起青筋,身体绷紧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弓箭,要么射穿靶心,要么弓弦尽断。 「你对他的恨其实都来源于你的执念。」何炀眼中笑意消失殆尽,脸色平静而深沉:「在外人看来,金煜城已经做到极致,他收留你,送你去读书,得知你回国后不远千里亲自接你,如果你能克制自己的妄念,或许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 金煜城又哭又笑,眼中一片死寂:「谁要和他做兄弟,我爱他。」 「你爱他,却害死了他。」何炀扬起下巴,眼中渗透了一丝悲凉:「火车到达南京站,所有人都得死,只有你金裕安活着,长长久久地活在梦魇里,你不断回溯这个场景,让我们一次次做出选择,可事实上面临抉择的人只有你啊,可不可笑?」 余洛拎起地上的皮箱,又低头看了眼表,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如果何炀的办法的行不通,那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火车发出鸣笛声,悠长沉闷好似呜咽,金裕安躺在地上,眼睛直直看向上空,这些幻化出来的虚影早已烟消云散,只有他还困在岁月的长河里,不知今夕何夕。 原来,他不爱我。 南京站到了,金裕安拖着满身狼狈和一个偌大的黄色皮箱下了车,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几分钟后,火车沿着铁轨缓缓启动,一声巨响被远远抛在身后。 李琦玥和郑妍恍然惊醒,刚刚发生的一切犹如南柯一梦。 余洛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何炀拉过他的手,轻声道:「休息一下吧,到站之后我们也该下车了。」 靠在座椅上犹豫再三,余洛还是问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问题:「金煜城真的没有爱过他吗?」 何炀轻笑,答道:「爱上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他生长的年代、家庭、教养等等诸多因素,都是枷锁。」 第165页 「这样吗?」余洛沉默片刻,突然抬眸说道:「那么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四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车厢光线一暗,手电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破旧的餐车和老化的座椅重新进入视野,身上的装束恢復原样。 何炀捡起手电筒,环视四周,确认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那我们快出去吧。」郑妍心有余悸地拉起李琦玥的手往外走,看起来这次遭遇并没有对她们的感情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何炀转过身,看向余洛:「那我们也出去吧。」 「你考虑的怎么样?」 「什么?」 余洛在黑暗中抬起头,嗓音异常坚定道:「我喜欢你,虽然我们现在身处游戏,不知道究竟能活到哪一天,家庭背景也不一定契合,但像你说的,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很难,我又是一个顾虑很多的人,所以……」 「所以什么?」何炀问道。 余洛停顿半晌,决定破罐子破摔:「所以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何炀笑着牵起他的手往外走,重拾光明的那一刻,他回过头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答案,不过既然洛洛这么注重仪式感……」 余洛掌心出了汗,犹如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 「我当然愿意。」何炀轻吻了下他的嘴唇,在炙热的阳光下犹如一抹化开的浓墨。 「咳咳。」 李琦玥和郑妍笑着走来,手腕上闪烁着崭新的列车印章:「我们来兑现承诺了。」 余洛眼神躲闪,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何炀先反应过来,朝两人笑道:「我记得好像并没有答应要保护你们的承诺。」 李琦玥意味深长一笑,表情明显已经十分信任他们:「不管答没答应,检票那事你们确实帮了很大的忙,我们不喜欢欠别人的,摩天轮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进去之后在最高点找到地图这几个坐标。」 「就是笛卡尔的爱心函数,你们有没有数学比较好的?」郑妍拿出地图,上面满是标记和线条,她解释道:「我们差点在摩天轮上转吐了才发现这个规律,记得一定是在最高点。」 「好,谢谢。」 何炀知道这个函数,这对他来说不难,他们现在只缺两枚印章,时间还算充裕。 摩天轮的舱门打开,两人先后坐了进去,等待升至最高点的途中,余洛显得有些侷促,密闭又狭小的空间对于刚确立关系的情侣来说实在太过暧昧,以至于他脑中反覆重现那个被打断的吻。 何炀坐在一旁,动作自然地揽住他的腰,随着摩天轮不断上升,映入眼帘的风景愈发美轮美奂。 「洛洛,把头转过来。」 「干什么?」 余洛故作平静地转头,两人几乎鼻尖碰着鼻尖,何炀浅灰色的眸子含着笑意,唇瓣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蜻蜓点水一吻,而后哑声问道:「男朋友,可以接个吻吗?」 「马上,要到最高点了。」余洛唿吸有些不稳,眼睛却像着了魔一般移不开视线。 何炀笑意加深,哄道:「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再转一圈。」 「……唔。」 余洛侧身要躲,不料何炀步步紧逼,后腰撞上冰冷的扶手,紧接着唇齿相依的深吻便让他失去理智。 等到再次睁开眼,摩天轮果然已经开始了第二圈,余洛大脑还有些缺氧,靠在玻璃上驱散脸上的热度,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谈恋爱吗?」 摩天轮再次到达顶点,何炀迅速建立坐标系,根据函数公式找到空间地图上对应的点,并按下操纵台上的光感控制器,很快心型图案就连接完成。 「漂亮吗?」他问道。 「有点老土。」余洛给出客观评价。 「我也这么觉得。」 「但挺漂亮的。」 何炀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胸腔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填满,包裹在整颗心脏周围,医学上称之为多巴胺效应。 託了两闺蜜的福,摩天轮通关异常顺利,何炀扫了一眼手腕上的四枚印章,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过山车上。 作为游乐场最惊险刺激的项目之一,虽然它有着极其强烈的吸引力,但并不适合此时此刻去体验,于是,他们达成一致走向了儿童益智专区。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过去是因为两个成年人还有底线,现在……如果有婴儿专区,他们也能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打地鼠怎么样?」余洛观察拿橡胶锤的小孩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危险性小,难度低,只要有手应该就没问题。」 「都可以。」何炀漫不经心一笑,走到吧檯买游戏币:「你好,麻烦先给我来五百个。」 「五百个?」工作人员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饱含歉意地回道:「不好意思先生,由于游戏币是全场通用的,为保证游乐场内的秩序,每人限购一百。」 「那给我们来两百个。」余洛从身后出现,掏钱的动作丝毫不手软。 两人拿着橡胶锤和一小筐游戏币站在打地鼠机器前时,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何炀走上前按照说明书投币,几声清脆的碰撞声过后,眼前的屏幕中出现一个动画农场,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蔬菜。 「我怎么感觉……」 他回过头去看余洛,话说到一半四周嘈杂的人声突然归于沉寂,头顶的太阳多了几分毒辣,脚下的土地也异常松软。 第166页 「还真来到一片农场,没有草帽可以戴吗?」何炀喟嘆一声,拿手遮在额前,眺望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 他凭直觉往前迈了一步,脚下松软的土壤突然塌陷,黑洞洞的地下隧道不知有多长,反正再次恢復意识时人已经摔得七荤八素。 何炀怒不可遏:「系统,你是死了吗,这么深的坑都没有危险预警?」 【抱歉,系统检测到这是游戏的开启方式,所以……警报!您的人身安全即将受到威胁。】 「延迟了?」 何炀拍打着身上沾的泥土,忽然感觉头顶似乎刮来一阵凉风,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心中暗忖:这么深的地方怎么会有风? 下一秒,余洛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砸在同样的位置,两个人影嵌在松软的泥土上,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黑暗潮湿的洞穴瞬间亮如白昼,光线四通八达照亮了整座地下迷宫。 第093章 「这是哪里?」余洛嫌恶地看看自己, 又看看何炀:「我们不是打地鼠吗?怎么反倒钻进土里了。」 「噗。」 何炀成功被他认真且郁闷的表情逗笑了,抬手帮忙摘去头上的草棍:「这个游戏坑人的程度早就突破下限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路南, 你当个小网管实在太屈才了。」余洛轻嘆,由衷地感慨道:「到底现实给了你什么样的折磨,才让你这么想得开?」 填个调查问卷就被拉进快穿世界做任务算吗? 何炀摇头一笑, 神色恢復如常:「走吧,我们四处看看, 有没有什么线索。」 余洛轻轻颔首, 应了一声:「好。」 地下空气湿度高,青绿色的苔藓长得到处都是,大约半个小时左右, 他们一共经过了七个岔路口, 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 就要被这迷宫一样的地道绕晕了。 「第八个。」余洛嗓音冷静,眼神一丝不苟地看向何炀:「这次选哪个?」 前七个岔路口只有左右两个方向, 何炀为了摸索规律,每次都选左边, 但这回竟然出现了三个岔路口, 他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要不然我们分开走, 你继续选左边, 我……」 「不行。」何炀想都不想直接打断,正色道:「我们一旦走散,能再遇上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余洛垂下眼睫, 默认了这种说法, 半晌, 他突然侧耳问道:「什么声音?」 「有声音吗?」何炀下意识放轻脚步,屏住唿吸走到余洛身边,然而他连一丝风声都没听见。 「你知不知道我们头顶是什么地方?」余洛压低嗓音,警惕地环顾四周:「游戏机出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片农场。」 「没错。」何炀点头,沉声道:「我先你一步进入游戏,目睹了这片农场的全貌,所以……」 「嘘。」余洛食指竖在唇畔,皱着眉轻声道:「你听。」 「吱,吱吱——」 「鼹鼠?」余洛难以置信地看向拐角处露出的一截细长的尾巴,嗓音低哑:「这得多大的鼹鼠才能有这么长的尾巴。」 「看看就知道了。」何炀歪着头,从鼹鼠身后绕了大约四十五度,半人高的巨型鼹鼠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视觉冲击力着实不小,他朝余洛摆了摆手,笑道:「这鼹鼠个头虽然不小,但看起来应该没什么攻击力,它正吃粮食呢。」 「你要吃吗?」 「……什么声音?」 余洛眼神一下子变得警惕,他几步来到何炀身侧,讶异道:「我刚才没说话。」 「我说的。」 巨型鼹鼠转过头,向两人伸出尖锐的爪子,友好地眨着眼睛问道:「你们两个饿吗?」 「……」 一种诡异的氛围蔓延开来,何炀和余洛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老鼠会说话?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游戏疯了。 「你们是新来的吧。」大鼹鼠见两人不说话,凑上来用鼻子嗅了嗅,下一秒惊恐地退后好几米,嗓音尖利:「你们身上怎么一股人类的味道?!!」 何炀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你都说人话了,竟然还害怕人类? 余洛表情同样怪异,但他现在总算弄明白这座地下迷宫怎么来的了,鼹鼠喜好潮湿的环境,尤其擅长在地下挖洞,而且它们嗅觉敏锐,完全不担心在自己家里迷路。 「我们……」 余洛能想到的,何炀稍微动一动心思也能领会,这样现成的导航不用白不用,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正缺一个有人类味道的藉口。 「我知道了!」大鼹鼠两只前爪离地,红豆大小的眼睛瞪得熘圆:「你们是刚被万恶的农场主折磨过吧。」 不等何炀两人回答,它自顾自挪回原位,忿忿不平道:「我就知道那个农场主不会放过方圆百里内的任何一只鼹鼠,所有新来的可怜鼠都会被他警告一番。」 「警告什么?」何炀疑惑道。 「不能偷粮食啊,你们两个是鼹鼠吗?连这都不知道。」 莫名被鄙视的何炀上前两步,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当然是鼹鼠,你能带我们去地面上瞧瞧吗?」 「没问题。」大鼹鼠一口应了下来,拍着胸脯道:「你们想去哪个洞口?」 「一共有几个洞口?」余洛追问。 「那可太多了。」大鼹鼠拍着肚子,得意洋洋道:「我们为了偷粮食不被发现,挖了好多地道。」 第167页 何炀思忖片刻,抬眸问道:「如果上去之后被农场主发现了会怎么样?」 鼹鼠耷拉着脑袋,语气萎靡:「会被他的榔头狠狠地打一顿,运气不好可能就死在上面了。」 「可他只有一个人,你们应该不止一只鼹鼠吧。」余洛看向纷繁复杂的岔路口,提议道:「如果所有鼹鼠一起出动,他还能顾得过来吗?」 「他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每个洞口都有一个铁榔头,就算我们倾巢出动,死伤的数量也超过一半。」 「如果我有办法帮你们一劳永逸呢?」何炀嘴角浮现一抹笑,尽管在大鼹鼠眼里他们身形偏瘦,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有粮食吃的可怜鼠。 它咕哝了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 「按照你所说的过往经歷,每个洞口应该都安装了感应装置,只要检测到有鼹鼠冒头,铁榔头就会自动砸下来。」何炀走到余洛身边,拉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胡扯道:「我们是进修过机械专业的高级工程师鼹鼠,有办法破解农场主设置的机关。」 「这么厉害?」鼹鼠转动小脑袋,盯着两人上下打量,半晌发出一声特有频率的尖叫。 余洛皱眉,低声问何炀:「这是什么意思?」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何炀抿了下唇,笑道:「应该是召集同伴的某种口令。」 话音未落,叽叽喳喳的鼹鼠们聚集于此,余洛深吸了一口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嗓音克制:「我们最好速战速决,否则……」 「怎么了?」何炀轻笑,戏嚯道:「你还怕鼹鼠?」 「不,我有密集恐惧症。」 几只大鼹鼠凑在一起商量过后,更加谨慎地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先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想你们应该储存过不少粮食吧。」何炀目光在几只大鼹鼠身上徘徊,察觉到他们的警惕,放松语气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把存粮聚集在一起,再挑一个死亡率最高的洞,把它挖大点。」 「不行!粮食是我们的命。」一只稍微年长的鼹鼠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义正言辞道:「把洞挖大岂不是更加方便农场主拿走我们的粮食?」 「放心,他拿不走。」 与其冒着极大的风险从洞口逃到地面,倒不如把游戏里的关键人物拉下来,如果农场主的内核是看护粮食,那这个办法就正中下怀。 鼹鼠的地下工作能力不容小觑,很快洞口就扩大至一人可顺利通过,炙热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畏阳喜阴的鼹鼠们纷纷后退。 何炀席地而坐,支起一条腿,单手撑在膝盖上,他身下是肥沃潮湿的土壤,头顶是耀眼的阳光,微微仰起头视线在空中和余洛交汇,那份从容悄然传递:「要不要过来坐,这里视线刚好能看见地面。」 余洛轻轻皱了下眉:「我有洁癖。」 何炀勾唇一笑,拍拍大腿:「来,坐我怀里。」 「……」 余洛抿唇不语,克服心理障碍坐在了他旁边,这个角度确实不错,地面上的人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一堆金灿灿的粮食,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黄金一般。 「你确定这招可行?」余洛抬眼看向地面,根本没有人影。 「可不可行试过才知道,我怎么敢保证。」何炀轻笑,掂量着手里的石块,出其不意地往洞口的方向一扔,几乎间隔不到半秒,金属碰撞石块的闷响从上面传来,紧接着石块按照原来的轨迹反弹回来,被何炀单手接住。 余洛瞥了一眼,平静道:「你这引蛇出洞的办法有点刻意了。」 「是吗?」何炀侧了下身,仰头靠在他肩膀上,刺目的阳光下不得不眯起眼:「有用就行了。」 「来了。」余洛压低嗓音,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农场主是一个满脸络腮鬍的男人,打着赤膊,狰狞的肌肉盘踞在两条黑亮的胳膊上,他先是警惕地巡视了周围环境,试探地往洞里伸出手,抓了一把粮食。 鼹鼠们对他本能的恐惧,纷纷退避,余洛抿着唇,眼神蓄势待发,何炀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低声提醒:「不急,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那等到什么时候?」 余洛低下头,下巴刚好碰到他的额头,何炀痞气一笑,漂亮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形状,他故意放慢语速:「等到……鱼儿吃饱喝足心甘情愿上钩的时候。」 「别离得这么近。」余洛神色有些不自然,别开眼看向越来越少的粮堆:「万一他不上当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何炀嗤笑,缓缓起身:「永远不要小瞧人性中的贪慾。」 粮堆所剩无几,那只手不得不用力探进洞里,正在他摸索之际,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行动。 何炀上前拽住整条手臂,脚下发力将农场主往洞里拖,余洛最先制住他的手腕,防止其抵抗过程中抓伤何炀。 大约三分钟后,农场主脸贴着地,双臂被拧在身后,何炀膝盖抵在他后背,任凭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声嘶力竭地叫唤:「放开我,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耗子!」 第094章 「这么暴躁?」何炀挑了下眉, 腿上稍微用了点力道,只听「咔嚓」一声,下一秒惨叫响彻整个地道。 余洛冷眼瞧着, 没有丝毫出手制止的意思,这位农场主是游戏里拟定的npc人物,在他眼里和电脑里的一堆数据没什么两样, 只要能从npc手里获得信息,通过什么途径并不重要, 有创造力的游戏设计师绝对不会拘泥于一种通关方式。 第168页 「饶命啊, 求求了——」 短短十几秒,农场主从暴躁人设切换成眼中含泪的小可怜,但鼹鼠们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从开始的畏惧退避, 到后来都敢跳上他的后背踩几脚。 「你还不打算交待吗?」余洛垂眸, 踱步到他头上,冷声道:「今夕不同往日, 你从地面上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宰者,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谁都可以在你身上撒野。」 农场主一脸绝望, 自暴自弃道:「我能交待什么?」 「游戏怎么才能通关?」何炀笑着问道。 「当然是消灭所有地鼠就通关了,你们难道没玩过打地鼠吗?」农场主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么简单吗?」何炀脸上在笑, 眼睛里却满是威胁, 阴恻恻道:「不如先消灭你这只大老鼠怎么样?」 「别,不要,啊——」 何炀一个眼色, 大鼹鼠们已经找来草绳将人五花大绑, 何炀扯着绳子一头, 在洞口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滑轮装置,并向鼹鼠们传授知识:「这是物理学中的定滑轮,只要用力拉动这个绳子……就像这样。」 农场主徒然升空,触发洞口的感应装置,铁榔头「咣」得一声落下,砸在农场主的脑壳上,疼得他不停哀嚎。 「有谁来想试试?」何炀扫视一圈,看见余洛,勾唇一笑。 想尝试的鼹鼠有很多,农场主被他们踊跃的态度吓到了,连忙喊道:「我说,我全都说,只要把农场里的粮食全都偷走,你们就赢了。」 余洛若有所思,皱眉问:「那上面的机关怎么处理?」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何炀面无表情,手里的绳子一拽。 「我说我说我说。」农场主欲哭无泪,小声嘀咕道:「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虐待npc的玩家。」 余洛皱眉:「别废话。」 「上面有个总阀,只有我知道位置,你们先放我上去,我才能关掉。」 「可以。」何炀笑得善解人意,看向余洛:「我们两个陪你上去。」 农场主张大嘴巴:「啊?」 余洛瞥了他一眼:「有问题?」 「没问题。」 何炀手上用力,绳子骤然绷紧,农场主嗖的一下飞了上去,铁榔头顺理成章地砸下,两人趁着这个时机爬上地面,毫髮无损。 「能不能先把我解开呀?」 何炀看着地上翻滚的人,面无表情弯下腰,三两下在他手腕手上绑了个死结:「好了,走吧。」 看似一望无际的农场其实只是视觉欺骗,三人沿着田间隐藏的小路很快来到一座小木屋,篱笆围成的院落并不大,但四处遍布居住过的痕迹。 何炀四处打量一圈,笑道:「看不出来,你品味挺不错的。」 「还好还好。」农场主不断点头,陪着笑脸,快要踏入院子的瞬间,他眸中精光一闪,拖着绳子狠狠一挣,撞到了某个开关。 「轰隆」一声巨响,铁笼从天而降,刚好睏住两人,余洛眉头紧锁,两手抓住铁栏,然而下一秒,铁笼上凭空长出锋利的倒刺。 「小心。」何炀攥着他的手腕往后一带,抬起头时农场主已经挣脱绳索,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跟我作对,我要把你们绞成肉馅,当成发动机的燃料!」 话落,他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气势沖沖地进了小木屋。 余洛蹙眉,眼神担忧,哑声道:「这个笼子凭人力根本没法打开,怎么办?」 「没关系。」何炀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视线落在二人脚下。 几秒钟后,地表开始裂出缝隙,余洛震惊地后退半步,语气难以置信:「你早就预料到了?」 「既然农场里有那么精巧的机关,又怎么会只有一处呢。」何炀意味深长一笑,沉声道:「但我也不能确定,让大鼹鼠一路跟着我们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脚下土地彻底贯穿,大鼹鼠探出头来:「快逃。」 两人顺利逃出铁笼,院门没落锁,何炀一推就开,或许是农场主实在太过自信,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了小木屋。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吗?」余洛眼神警惕,力求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要把粮食偷走就能通关,是不是太简单了。」 「不,这一点都不简单。」何炀苦笑一声,给余洛算了一笔帐:「你知道这片农场有多少公顷吗?在没有机器的情况下,我们用一双勤劳的双手,多久才能搬完所有粮食?」 余洛:「……」 「并且这还不是最致命的,粮食没了土地还在,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无穷无尽,现在你还觉得简单吗?」 「等一下,我们进入的游戏难道不是打地鼠吗?」余洛停下脚步,眼神固执:「就算不能常规定义游戏世界,但我们总是归属于某一方的角色,难道这次并不是对抗?」 「是,也不是。」 何炀推开小木屋的房门,如同打开了某个异次元的科幻世界,各种复杂精密的仪器持续运转,农场主就坐在其中,见到两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怎么能逃出来?」 「他的身体是被改造过的?」余洛一眼瞧见农场主身上连的管子,微微蹙起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何炀笑而不语,走到被仪器包围的农场主身边,他坐在设有固定措施的椅子上,表情看起来异常愤怒,但控制面板上的程序没有结束,他就连站起身都做不到。 第169页 「是这里吗?」何炀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极不起眼的灰色阀门跟前,农场主暴躁的表情突然凝固,整个屋子里瀰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控制面板上跳动的数字代表着结束进程的倒计时——还有三十秒,他就能补充完能量,杀死这两个入侵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何炀找了个干净的台面坐下,游刃有余地说道:「利用科技妄图征服自然,驱赶甚至抹杀所有不利因素。」 农场主没有否认,反而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们也是人类,为什么要与我敌对?」 何炀和余洛对视一眼,笑道:「维持生态平衡,人人有责,如果今天是你被一群老鼠逼得颗粒无收,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等一下!这些东西我研究了好多年……」 倒计时进入个位数,何炀不再犹豫,敲碎防护玻璃的那一刻,所有仪器同时发出警报红光闪烁,他握住灰色阀门,往下一拉,周围瞬间陷入黑暗。 「南哥!」 余洛仅隔他半步之遥,伸出手面前却空无一物,黑暗中他闻到了化学燃料的味道,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慌裹挟全身,他提高嗓音又喊了一遍,却没有一丁点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乎有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洛洛。」 何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凑近几分疑惑道:「你怎么了?」 余洛踉跄后退,瞳孔重新有了焦距,胸膛剧烈起伏:「南哥?」 「我在呀。」何炀刚一开口,就被狠狠抱住,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茫然地安抚着怀里的人。 余洛吸了吸鼻子,才想起问:「我们这是在哪?」 没等何炀回答,待机室上空浮现两行字。 [恭喜四位玩家成功通过上一轮关卡,获得屠龙猎手高级称号,看来情侣们在游乐园里玩得非常开心,不知不觉中你们已经来到恶龙的城堡之外,勇士们请出发斩杀恶龙吧!] 「还真是不让人歇一歇啊!」郑妍抱怨了一句,牵着李琦玥的手走到两人身旁,关切道:「你们还好吧,最后一个游戏结束我都快窒息了。」 余洛有些不好意思,同何炀拉开些许距离,冷声答道:「没事,谢谢。」 「客气什么,终极关卡还要一起。」李琦玥说话直白,无所顾忌:「说不定还能遇到以前的老朋友。」 这句话触动了余洛的心事,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孩瘦弱的身影和倔强的表情,漫天黄沙里她浑身笼罩在绝望之中,低声说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洛洛?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何炀低头凑近他的脸,表情玩味:「还在想游戏里那个npc吗?」 余洛回过神,成功被引入另一重疑惑当中:「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像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何炀皱起眉,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说城堡里的恶龙到底长什么样。」 余洛凝视他片刻,眼中疑虑未消,但他心知如果何炀不想说,他也问不出什么,于是移开视线,扭头看向两闺蜜。 何炀善体察人心,无论多么微妙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这回他却故作不知,手臂若无其事地搭在余洛肩膀上,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拉下灰色阀门的那一刻,小木屋进入了自毁程序,看似成功的背后,其实他们早已踏入了一个死局。最终,何炀利用了路南隐藏boss的身份,方才带着余洛有惊无险走出了游乐场。 何炀不是编不出一个完美的藉口,这颗怀疑的种子是他故意种下的,游戏已经接近尾声,关于他身份的秘密,是时候让余洛知晓一二。 第095章 [各位玩家请注意, 现在通往城堡的大门已经开启,传说中恶龙住在华丽的宫殿里,只有找到钥匙的玩家才有资格进入宫殿斩杀恶龙。] [本轮游戏难度:s级, 游戏时间:不限,参与玩家:100人,现在游戏开始。] 规则加载完毕, 众人面前出现一道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大门,待机室里从最初的四个人不断增加, 直到一百人传送完毕后, 城堡的大门自动开启。 然而黑压压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先迈出第一步,何炀轻嗤, 牵起余洛的手, 低声道:「我们先走?」 「好。」余洛应了一声, 刚要抬脚,忽然身形一僵, 指尖冰凉。 何炀眼神疑惑,侧头问道:「怎么了?」 「那个女孩……是不是栾珺婷?」余洛嗓音低哑, 带着几分克制与隐忍看向前方, 一百人中最先走向大门的竟然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姑娘,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余洛脑海中浮现出沙漠里的情景。 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在眼前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他们无法共情, 但这件事绝对是余洛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明明理智上他没做错什么,但再次面对失去哥哥的栾珺婷, 他的愧疚有增无减。 「洛洛, 你并不亏欠她什么。」何炀坦荡地迈出第一步, 回头看向余洛:「这世上无能为力的事情有很多。」 「我知道。」余洛抬起头,眸中已然恢復平日里不近人情的神色:「走吧。」 其他人见没有危险,纷纷争抢着挤进门里,能走到最后一步的玩家基本的防备心都很重,所以进门之后城堡里依旧雅雀无声。 第170页 唯独何炀姿态随意,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就连余洛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虽然他一向淡定从容,但来到陌生的环境该有警惕一分不少,只有这次他整个人都极为放松,显得格外反常。 系统4.0忍不住提醒。 【您要不要这么放飞自我,很容易被发现异常的。】 何炀:这座城堡都是我的主场,怕什么? 【可是攻略对象已经对路南的身份起疑。】 何炀不置可否一笑,转头看向余洛:「走,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你对这里很熟悉?」余洛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半真半假地试探道:「不会早就来过吧。」 何炀挑眉一笑,摇头道:「没有的事,四处转转找钥匙。」 余洛皱了下眉,压下心底的情绪,问道:「先去哪边?」 「这儿。」何炀指了个方向,牵着他的手走了几步,突然提醒道:「小心,这有台阶。」 余洛脸色又沉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何炀的手,默默跟在身后,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给他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路南是故意的。 两人推开一扇古朴华美的雕花木门,漫天花瓣从头顶飘落,宛如一片玫瑰花海,身后尾随而来的李琦玥和郑妍同样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惊唿:「好漂亮啊,这恶龙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房间?」 「说不定是给他喜欢的人准备的。」何炀毫不掩饰唇畔的笑意,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余洛身上:「洛洛觉得是为什么呢?」 「吃饱了撑的吧。」余洛面不改色,眼神毫无波澜,率先踩着满地玫瑰花瓣走进房间,默不作声地低头翻找钥匙。 郑妍察觉气氛不对,轻轻碰了下何炀,小声问道:「余洛怎么了,感觉像是在生气?」 何炀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可能不喜欢玫瑰,嫌俗气。」 郑妍:「啊?」 「别啊了,快找钥匙。」李琦玥走过来提醒,脸色担忧地感慨道:「一百个人里不知道能有几把钥匙,希望太渺茫了。」 「哦。」郑妍认命地应了一声,低头开始干活。 何炀倚在墙上,看着几人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就算找到钥匙又能怎么样呢,你们有把握杀死恶龙吗?」 余洛弯腰的动作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翻找。 「话不能这么说,再厉害的boss也会有弱点,我们总不能因为对手强就什么都不做吧。」李琦玥徒手扯开一个上锁的柜子,抽空瞥了一眼何炀,奇怪道:「这么丧气的话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何炀低头轻笑,散漫地走到房间里帮忙,但余洛似乎在有意躲避他,两人中间总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洛洛,你会怎么做?」他平静问道。 余洛抬起头,随手关掉拉开的抽屉,发出「嘭」的一声响,避无可避之际,他凝视着何炀浅灰色的眼睛,冷声道:「这间没有,去下一个。」 何炀意味深长一笑,脚步拖沓地跟了上去。 「别走那么快。」 幽长的走廊里迴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何炀双手插着兜懒洋洋地笑道:「洛洛,等等我,万一这里有危险怎么办?」 余洛骤然停住脚步,整个人笼罩在森白的灯光下,嗓音喑哑:「这里最危险的不就是你吗?」 他背对着何炀没有回头,形状漂亮的蝴蝶骨藏在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下,无端透着疏离。 何炀放慢脚步,目光落在余洛身上,如同欣赏一道绝美的风景,他脸上笑意收敛,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对余洛动了恻隐之心。 继续隐瞒路南boss的身份,当一个完美的恋人,让过往的欺骗变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游戏结束的时候,屠龙勇士化为恶龙,唯一的通关者变成下一个隐藏boss。 但这是路南的剧本,不是他何炀的。 「洛洛,你知道我是谁。」 何炀在他身后站定,像往常一样从背后抱住他,双臂随意交叉在余洛胸前,语气嘲弄:「他们都拼了命在找那把通往宫殿的钥匙,好愚蠢。」 「路南。」余洛低下头,把脸埋在掌心,苦笑一声:「不对,身份是假的,名字应该也不是这个吧。」 何炀没有否认,他偏过头瞥了一眼身后,心中瞭然,话音一转说道:「我确实就是你们要找的隐藏boss,但喜欢你……不是假的。」 「你到现在还敢说这种话,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余洛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何炀的一句喜欢狠狠戳到他的痛处,轻松挣脱怀抱后,他步步后退,眼神濒临失控:「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我们寻找那把钥匙是很愚蠢,因为真正需要那把钥匙的人是你!」 何炀步步紧逼,眼中含笑:「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所以现在还是个普通人,是因为没有人打开宫殿,这个游戏最大的陷阱就是让玩家误以为他们此刻在做正确的事情,可笑至极。」余洛笑出了声,眼中泛起湿意,胸中怒火化作一条巨蟒,吞噬他的理智:「现在才是除掉恶龙的最佳时机!」 「bingo!你猜得全对。」何炀停下脚步,双手摊在身前,毫无防备的姿态:「所以……来杀了我,这个游戏就结束了。」 余洛抬起头,浑身止不住颤抖,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瞬间意识到那是白炽灯照射在金属上出现的反光。 第171页 「小心!!!」 声嘶力竭的喊声似乎贯穿了整条走廊,余洛从来没有这么用力的吶喊过,仿佛肺部所有的空气都在那一瞬间推挤在外。 何炀听到了,却无动于衷,他本来有机会躲开的,哪怕身体移开一寸,刀尖也不至于刺中要害。 他想回过身,看一眼背后捅刀子的人是谁,顺便再夸一句干得漂亮,但这具身体没什么力气,竟然连转头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身体向前倾倒,被冲过来的余洛接个正着,还好脸没摔在地上,何炀靠在余洛肩膀时想。 「路南,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余洛眼尾血红,膝盖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滑落之际,模煳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稚嫩的脸。 「余洛哥哥……」栾珺婷歪着头,表情天真无邪,却令人毛骨悚然:「我赢了哦。」 「原来是她。」何炀笑了两声,抱着余洛的手臂紧了紧,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洛洛别怕,你没有输,我的洛洛要平安离开这个游戏。」 「什么意思?」余洛慌了神,睫毛轻颤,却又不捨得推开怀里的人:「路南,你把话说清楚。」 「我曾经也是这个游戏里的通关者。」何炀脸色惨白,唿吸的频率越来越慢:「可是每一个通关者都会变成下一个boss,周而復始,我最开始确实选中了你,你冷静聪慧,具备杀死我的最佳条件,可是现在……我捨不得,洛洛,我要送你离开这里,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信,你撒谎……」余洛嘴唇颤抖,哑声说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能轻易放我走?」 游戏公告栏和系统提示音同时出现。 [恭喜玩家栾珺婷击杀隐藏boss,获得通关奖励:恶龙称号,其余玩家挑战失败,记忆清除后,无限求生游戏将驱逐各位回归原世界。] 【通关口令识别成功,恭喜您任务完成,请于24小时内脱离世界。】 [检测到异常能量干扰,原世界传送1/99失败,正在重试……] 【警报!系统遭受此世界能量攻击,下一个任务世界连接失败。】 [异常能量净化中,记忆清除功能遭到破坏,原世界99/99传送完成。] 铺天盖地的信息出现在脑海里,何炀感受到两股能量在不断拉扯,系统4.0最终敌不过任务世界固有规则的限制,在他脑海里销声匿迹。 终于,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吗? 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力让他在浩渺的虚空中找到一丝归属感。 第096章 何炀很久没有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醒来, 耳边没有系统播报,不用被迫接收一大堆任务世界的信息。 窗外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丛,跳跃着来到他指尖, 突然,一声怒吼打破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平静,将他从云端拽回现实。 「傅屿丞, 敢在我的课上睡觉,你真是反了天了!」 「吵什么。」何炀揉着耳朵, 一脸不耐烦地坐起身, 他半阖着眼睛环视了一圈,从课桌到讲台再到黑板,明显身处在教室里。 可是他都高中毕业多少年了?不是已经回到原世界了吗?还是说这是梦中梦? 没等他捋明白逻辑, 讲台上突然飞来一枚暗器, 何炀伸手一接, 摊开手掌,是个粉笔头。 「卧槽, 厉害啊!」 他同桌忍不住惊唿出声,而后又惊恐万状地捂住嘴, 偷偷去瞄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 气成猪肝色的那张脸, 是他高中班主任老杨没错,撸起袖子一瞧, 钥匙形状的纹身也在。 至此, 何炀可以确定这就是原世界,他回到了自己身体里,只不过时间线上有些差错, 比之前年轻了几岁。 「傅屿丞你出息了, 不仅上课睡觉, 还敢偷偷去纹身?」老杨拿着三角尺,敲黑板敲得震天响:「下课来我办公室!」 课还得继续上,教室里充斥着翻书找本子的声音,何炀皱起眉,用胳膊怼了怼他同桌:「老杨他叫我什么?」 「傅屿丞啊,怎么了?」同桌拿书挡着脸,压低嗓音道:「你不会一觉睡傻了,连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了吧。」 「滚。」何炀瞪了他一眼,弯腰去课桌里找书包,书上肯定有名字之类的线索。 然而,每一本书上端端正正写得都是傅屿丞,何炀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有几次任务完成后,攻略对象口中不止一次出现这个名字。 「这个笔迹不是我的。」何炀像是突然找到了证据,指给他同桌看:「这些不是我写的。」 「还真是……你那字儿可没这么好看。」同桌辨认半晌,突然凑过来一笑:「快说,是不是班花给你写的?」 「不是——」 何炀合上书,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烦闷,系统像是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一样,怎么叫都不出现。 「行了屿丞,下课去小卖店,我请。」 他忍无可忍,沉声反驳:「我不叫傅屿丞,我是何炀。」 「何炀?他不是六班的吗?」同桌也迷惑了,挠头道:「屿丞,你不会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吧。」 「我知道,需要我背一遍自己的家庭住址吗?」何炀撑着额头,突然灵光一现:「你说何炀在六班?」 「对呀,六班第一,学习好,长得好,咱班好多女生托我给他递过纸条……」 「下课带我去找他。」何炀皱着眉,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身份都对得上,只有名字不是他的,真是奇了怪了。 第172页 下课铃声响起,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拍了下同桌的肩膀:「走!」 「你要干什么去?」老杨站在讲台上,一直留意着他的身影,厉声吼道:「下课去我办公室等着,赶紧的别磨蹭。」 何炀重重嘆了口气,稳定了下情绪,这事不能急在一时,他得时刻牢记自己骨子里是个成年人,叛逆期早过了。 脱下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往椅子上一抛,何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老杨办公室的具体位置他早忘了,在走廊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他表情略显烦躁地拉住一个路过的人。 「同学,你知不知道数学组的老杨办公室怎么走?」 「我……」 被拉住的男生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眼神有些错愕,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何炀歪过头,疑惑问道:「我们认识?」 「不认识。」男生摇头否决,指了指右边的楼梯:「数学组在四楼,你上去左拐第三个就是了。」 「谢谢。」何炀点头,目光却并未从他身上移开,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人群,他才收回视线往楼上走去。 数学组办公室的门开着,刚下课大部分老师还没回来,他随手敲了下门,找到老杨的位置坐下等他。 这件事的流程他很熟,训话、找家长、写检讨,一学期下来老杨的办公桌上能摞厚厚一沓。 何炀靠在椅背上正出神,一份卷子噼头盖脸砸了下来,不疼但丢面儿。 「你给我站起来,像什么样子呢。」老杨端着保温杯,脸色黑沉沉的,坐下之后开始找茬:「你校服呢?」 「太热,脱了。」何炀垂着头,浑身透着桀骜,尽管他已经刻意收敛,但给人的固有印象太深,说什么都像挑衅。 果不其然,老杨勐地一拍桌子,吼道:「现在才三月份,你穿着短袖,跟我说热?」 何炀不答,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有其他老师进来,老杨深吸了一口气,放低了音量:「说吧,你那胳膊上的纹身怎么回事?」 「纹身啊……」 时间隔得有点久,对于伴随他日日夜夜的图案反而有些记忆模煳,当时为什么要纹这样一个图案来着?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脑海中响起,一下子将他拉回到那个漆黑的雨夜,他好像浑身是伤从家里逃了出来,冰凉的雨水渗进伤口里,很冷很疼,跌跌撞撞跑到秘密基地时,他恍然发现竟然没带钥匙,那一刻好像天都要塌了。 乌云压得很低,天上电闪雷鸣,他缩在仓库门口,哭得瑟瑟发抖…… 好像从那次之后,他就在胳膊上纹了这个图案,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再干蠢事。 「但谁敢打我呢。」何炀在记忆的旋涡里沉浮,喃喃自语:「有人打我,我不该打回去吗?」 「傅屿丞,你在那嘟囔什么呢!」老杨喝了口水,火气已经降下来不少,沉声训道:「我不管你那玩意怎么来的,赶紧找时间给我洗了,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不行。」何炀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找补:「我怕疼,再说洗也洗不干净,大不了我以后不穿短袖就是了。」 顺从这种事似乎生来就和他不沾边,老杨嘆了一口气,瞅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行了,快上课了,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 「好嘞,拜拜老杨。」何炀笑着走出办公室,反手带上了门,转过身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刚扫荡完小卖店的同桌迎面撞上他,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诶,屿丞,快上课了你去哪啊?」 何炀头也不回地答道:「逃学。」 六中老校区的院墙不高,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去,但没人敢像他这样光明正大。 对于高中生来说,被老师找家长无异于灭顶之灾,但何炀不怕,他爸是个酒鬼,母亲生下他就撒手人寰,老杨刚刚无意之中提醒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证明他的身份。 穿过两条狭窄的小巷子,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何炀十八岁以前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不用抬头看门牌号,单凭肌肉记忆就能找到家门。 敲了半天没人应,何炀熟练地掀开门口的地毯,拿起脏兮兮的钥匙开了门,扑面而来的酒味令他不适地皱起眉。 「爸——」 叫了两声没人应,何炀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推开里屋的门,蓬头垢面的男人正躺在床上睡觉,手里抱着空酒瓶,鼾声震天响。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喝到这种程度,把人拖出来宰了都醒不来,何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开始在客厅四处翻找。 户口本和身份证这种东西平时用不着,找起来费了一番功夫,何炀坐下地上,抱着纸盒,深吸了一口气后,翻开了户口本。 户主:傅成军。 他不死心地往后翻,身份证掉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比他现在这张脸还要稚嫩一些,何炀移开手指,露出姓名——傅屿丞。 他眼神复杂的仰起头,天花板上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究竟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还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傅成军虽然酗酒,但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他,记忆中的那个雨夜到底是从哪来的? 手机铃声从卧室里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何炀将身份证揣进兜里,走进卧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餵。」 第173页 「……傅屿丞,怎么是你?」老杨的惊讶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随之而来的是满腔怒火:「刚从我办公室出来就敢逃课,你要造反吗?」 何炀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一脸冷漠说道:「我爸酒精中毒了,我回来送他进医院。」 老杨一怔,颇为关切道:「怎么样,严不严重,这个月都第几回了。」 「挺严重,数不清第几回了。」何炀一边敷衍,一边走出家门:「对,他明天也来不了学校了。」 挂了电话后,何炀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他原本打算直接去秘密基地看看,结果路过学校旁边开的一家面馆,被香气吸引了进去。 「同学,要吃点什么?」老闆在这开了十几年,跟六中的学生颇为熟络。 何炀毫不犹豫说道:「一碗牛肉面,加一颗滷蛋。」 「好嘞,稍等。」 这家面馆虽然店面不大,但干净卫生,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中午放学没一会儿功夫,店里就三三两两坐满了人。何炀环视一圈,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只坐了一个男生,他低着头,桌面上展开一本英文书,看起来十分专注。 何炀端着热腾腾牛肉面,走到他跟前:「同学,能拼个桌吗?」 男生勐地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他,半晌,偷偷打量四周,见没有其他空位,轻轻点头:「你随意。」 第097章 何炀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听到他开口方才想起来,去老杨办公室的走廊上向人家问过路。 「好巧。」何炀在对面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搅拌面条, 随口问道:「你也喜欢这家的牛肉面?」 「嗯,喜欢。」 男生看起来有些侷促,似乎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何炀察觉了这一点,自觉埋头吃面, 两人再没有其他交流。 结完帐后何炀正要往出走, 突然瞥见刚刚坐过的位置落下一枚金色书籤,做工精緻,应该是那个男生书里掉出来。 何炀捡起书籤, 四处张望没找到人, 一抬头反倒和刚出校门的老杨对上了眼,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拔腿就跑。 「站住——」 老杨原本还愣着, 见状一下子反应过来,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小崽子, 你不是去医院了吗?敢煳弄我。」 何炀嘆了一口气, 乖乖束手就擒,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为了追他累得气喘吁吁, 于心不忍:「老杨吃饭了吗?我请。」 「就你贫嘴, 下午赶紧给我上课知道不?」 「知道了。」何炀勾唇一笑,低声道:「我心里有数,不会混一辈子的。」 老杨一愣, 眼中竟然含了热泪, 他扭过头一摆手:「快走。」 何炀看了眼手机, 午休时间长,他去一趟秘密基地还来得及。 秘密基地的位置其实一点都不隐蔽,就在六中家属楼的一个废弃仓库里,他跟业主混得熟,每年付一点租金,随便支配。 何炀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打开仓库大门,相比于那个酒气冲天的老旧居民区,这里干净整洁更有家的味道。 仔细检查一番后,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管他叫何炀还是傅屿丞,在这个世界所拥有的东西没有丝毫改变,系统迟迟不出现,他可以把这里当成平行世界,无论如何生活总还要继续。 紧赶慢赶回到学校,下午的第一堂课还是迟到了,何炀气喘吁吁敲门,讲台上站着的语文老师一愣,似乎没想到他还能来上课。 「吴老师,有事情来晚了。」 「……哦,下次早点。」语文老师扶着一下厚厚的眼镜,从讲台上递给他一张卷子:「回座位吧。」 何炀点头接过,随手放在桌面上,他同桌孙岩第一时间凑过来八卦:「屿丞,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网吧,打游戏。」 何炀随便编了个藉口,惹得孙岩心痒难耐:「这种好事下次带上我呗。」 「找家长用不用也带上你。」 「……那还是算了。」 耳根子清净后,何炀将目光投向讲台,吴老师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如果他记得没错,高三下学期这个脾气温和的老太太就会因为突发脑溢血住院,从而提前退休。 「大家看一下手中的卷子,这是本次模考的满分作文,来自三年六班的何炀同学……」 印刷优秀范文给全年级的同学传阅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令何炀皱眉的是那个名字,他抓起桌面上人手一份的试卷,清隽的字迹跃然于眼前。 「这次材料作文理解起来相对比较困难,老师先带大家解读一下……」 吴老师之后讲了什么,何炀完全没听进去,他将那篇范文《钥匙》读了三遍,然后按住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里有一把谁都不知道的钥匙。 「下课跟我去一趟六班。」 「行啊。」 孙岩没多问,两人勾肩搭背来到六班门口,随便叫了个人问:「你班何炀在不在,叫他出来一下。」 「你们找他有事?」被叫住的人是六班的班长,她面露疑色回身朝班里看了一眼,答道:「他不在,可能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干活了。」 「那没事了。」何炀垂眸,拽着孙岩往回走,反正同在一个学校,以后不愁没机会见面。 临到上课前,六班班长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笑着招手道:「何炀,刚才有个人来班上找你。」 第174页 「找我?」男生放下手中厚厚一摞卷子,走到女班长面前:「是谁呀?」 「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又高又帅,有点像三班的傅屿丞。」女班长眉飞色舞地描述,末了感慨道:「有一次中午放学,我远远见过他一眼,真的超酷!」 「我知道了,谢谢。」男生神色不变,回头去忙老师交待的任务。 高三晚自习九点半下课,整个教室里哈欠连天,萦绕着一股萎靡的气息,何炀跟孙岩在校门口告别,沿着路灯往家走。 临近居民楼,下水道的恶臭迎面而来,唤起他一些不美好的记忆,何炀在月光下站了许久,心一横转身往秘密基地走去。 六中家属楼不知哪门哪户养了狗,离得老远就能听见叫声,物业管得不严,业主也不上心,有的狗养着养着就成了流浪狗。 何炀从心底里唾弃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 快要走到门口,路灯却不亮了,想来是年久失修,或者为了节省电费,他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有的没的,摸黑走夜路让他的灵魂开始放空,以至于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时,何炀想也不想便吼道:「谁?」 人影被吓得一哆嗦,发出几声犬吠。 不对,人怎么能发出狗叫呢? 何炀凑近几步,蹲在地上的人也站起身,脚下窜出一只白毛小狗,冲着他狂吠。 「是你?」 月光下穿着六中蓝白校服的男生,正是何炀在学校和面馆三番两次遇到的人,他肩上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脸上露出与白天截然相反的笑,语气轻松道:「找我有什么事?」 何炀沉默不语,饶是他有面对各种危险都处变不惊的心态,此刻也不知该回答什么,他脑中闪过千万种可能性,最终採用了缓兵之计:「先进去再说吧。」 「也行,但我不能在这待太久,今晚我爸会回家。」 男生欢快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沉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开门呀。」 何炀沉默照做,打开门的一瞬间,这个男生动作灵活地先一步钻了进去,像一只小狐狸跳到床上打滚,放松又惬意,与白天那种局促不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不行,我太饿了,你有事快说。」 没等何炀开口,那人又熟练的拉开抽屉,拿出一盒酸奶,毫不客气地挑剔道:「怎么又是草莓味。」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何炀关上门,看似不经意间接了一句,通过他刚才的观察,这个人应该和他极为熟悉,而且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白天见到他又极为反常,其中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什么口味都好,就是不喜欢草莓。」 「那你不也喝完了。」 何炀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空盒,回想他说过的话,试探问道:「你说我今天找过你?」 「不是你吗?下午第一节 课间,我们班长说你来找我。」 「班长?」何炀眉头微蹙,难以置信问道:「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 「对。」 「所以……」你就是何炀。 「傅屿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何炀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为什么?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但他却表现得如同认识了许多年,朦胧的雨夜再次浮现于眼前,只不过这一次故事的主角变成了两个人。 「小炀——」 「呜呜……屿丞哥哥。」 男孩冒雨赶来,一把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护在怀里,雨水混合着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怎么擦都擦不干:「你爸爸又打你了?」 「我好疼,好冷……」怀里的人边啜泣,边瑟瑟发抖:「爸爸好可怕。」 「不怕小炀,我在呢。」男孩忍着眼泪,焦急地找遍全身:「对不起,哥哥忘记带钥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男孩的声音在耳朵里愈发虚无缥缈,下一刻他勐然回神,瞪大双目看着面前的人,这张脸和雨夜中的小孩竟然完美重合。 「小炀。」他叫了一声,然后不可思议地发现,这个名字竟然如此顺口,就像曾经叫过千万遍一样。 那他究竟是谁,傅屿丞又是谁? 「屿丞哥哥,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何炀快要急出眼泪,垫起脚去够他的头顶:「拍一拍,快回魂。」 「噗,我逗你玩呢。」他勾唇一笑,脸上浮现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紧接着从兜里拿出一枚金色的书籤,递给何炀:「这个是不是你中午在面馆掉的,粗心大意。」 「吓死我了,原来是这个。」何炀肩膀一松,被训了也不生气,笑嘻嘻接过书籤,又低头看了一眼表:「时间不早了,屿丞哥哥,我真的要走了,明天见。」 「嗯,记得拿书包。」 他笑着提醒,表情看不出半点异常,然而在大门关上之后,所有的记忆接踵而来。 从幼儿时期到成年之后,他需要把所有记忆整理一遍,以确认究竟是不是系统用外力强加干扰了他的思绪。 整整一夜过去,他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熬出了红血丝,最终筛出了几个模煳的记忆碎片。 街头打完架后递来的手帕,午夜相拥时的那场烟花,还有……18岁生日的那个吻。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记忆里确实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消失了? 第175页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出错,为什么他会认定自己就是何炀?如果他真的是傅屿丞,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如此陌生?究竟是谁篡改了他的记忆? 第098章 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时, 傅屿丞伸手挡了下眼睛,虽然他被蒙蔽了这么久,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寻找真相的步伐。 在六中校门口吃过早餐后,傅屿丞拎起书包去上学,门口站岗的保安见到他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到班上后孙岩两把椅子并一起正打瞌睡,冷不丁被踹了一脚。 「谁呀, 没长眼……屿丞?」他一翻身, 吓得摔在地上,揉着眼睛难以置信:「我是不是在做梦,你竟然这么早来上课?」 「把我椅子搬回去。」傅屿丞一晚上没睡, 脾气正处于一点就炸的边缘。 孙岩连忙闭嘴, 乖乖把椅子搬回去, 连瞌睡都吓没了。 傅屿丞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趴在课桌上睡了整整三节课, 直到第三节 下课铃响起,他才撩起眼皮, 睡眼惺忪地看了眼石英钟。 孙岩手里拿着篮球, 身后跟着几个男生,见他醒了招唿道:「屿丞, 下节体育课, 一起打篮球?」 「不打。」 傅屿丞说完站起身,走到洗手间沖了把脸,出来时孙岩等人还锲而不捨地等在外面:「走吧, 体育课一周才一节, 多难得啊。」 「孙岩快点, 六班那帮人已经去抢篮板了。」 「卧槽,快走!」 一群人蜂拥沖向操场,傅屿丞皱眉沉思片刻,慢悠悠跟了上去。 高中的体育课两班一起上很常见,偌大的操场上,三五成群欢声笑语,想找到一个落单的人也很容易。 傅屿丞走到观众席,阴影笼罩,何炀膝盖上摊开的书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抬起头紧张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到这里稍稍放松下来:「你没跟他们一起打篮球?」 「今天不想打。」傅屿丞在他身边坐下,瞥了一眼翻开的化学书,沉声道:「强光底下看书伤眼。」 「我知道,可下周又要模拟考了。」何炀撑着头,宽大的校服顺着手腕往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大片淤青,显得格外刺眼。 傅屿丞捉住他的手腕,眼神冰冷:「他又打你了?」 何炀沉默地抽回手,把校服袖子往下拽了拽。 「因为你昨天回家晚了?」 「有这个原因吧。」何炀灿然一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早就习惯了,再说马上就要毕业,上了大学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傅屿丞脱口而出,眼神坚定,然而下一秒何炀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泛着泪花。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除了一个酒鬼父亲,他什么都没有。 「屿丞哥哥,你要真想带我离开这里,下次模拟考就不要垫底了。」 话音未落,体育老师的哨声响起:「集合——」 何炀把书一合,起身道:「我先过去,下次在学校还是不要碰面了,免得被发现。」 难怪校内校外两种态度,估计和他爸脱不了干系,傅屿丞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体育课结束后就是午休,高三学生为了节省时间一般会选择食堂或者校门口的饭馆,但何炀他爸回了家,情况可能有所不同。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傅屿丞跟着他出了校门,有关何炀的大部分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趁着这次正好摸清他的家庭住址。 校门外等着接送孩子的家长数不胜数,停车位也是远远不够,他跟着何炀走了许久,才找到人群中最扎眼的那辆车。 从那枚金色的书籤就可以看出,何炀的家境绝对不普通,果然车门打开驾驶位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大约四十五岁上下,头髮梳的一丝不苟,脸上习惯摆出虚伪的假笑,单看表面没人知道这副人皮下面藏着怎样一颗残暴的心。 何炀似乎跟他爸说了什么,傅屿丞离得太远听不见,紧接着两人都上了车。 刚好安全带,何炀一抬头正好透过后视镜发现了傅屿丞的身影,他心下一紧脸色明显不对,何戎发动汽车,转过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何炀沉了下心,笑着答道:「刚才有两辆车差点儿撞上,吓了我一跳。」 何戎嗤笑,眼神讽刺道:「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死人,真撞上了也是活该。」 何炀沉默不语,眼睛悄悄留意着后视镜,傅屿丞拦了一辆计程车,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计程车过不了小区门禁,傅屿丞下了车刚好遇到一拨人刷卡进门,他便跟在后面混了进去。 车子停稳,何炀下车后瞥了眼不远处的人,悄悄比了个手势,傅屿丞脚步一停,眼看着两人进了门。 门铃响了两声后,何炀手心开始冒汗,第三声响到一半门终于开了,一个清瘦的女人扎着围裙满头是汗,笑得小心翼翼:「对不起,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大,没听见门铃响。」 何戎脸色阴沉,难得没有说什么,父子二人进了门,到卫生间洗手的功夫,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何妈妈端着最后一道汤走了进来,关切问道:「小炀上课累不累?」 「不累,谢谢阿姨。」何炀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垂着眼睛改口:「谢谢妈妈。」 「快坐。」何妈妈摘掉围裙,脸上笑容刻意:「今天都是你们爱吃的菜。」 第176页 何戎坐在主位,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其他两人才纷纷开动,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寂静异常。 半晌,何炀放下筷子,低声道:「爸,我吃好了。」 「再喝一碗汤,你太瘦了。」何戎不容拒绝道。 「可是……上学要来不及了。」何炀一门心思都在傅屿丞身上,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站住。」何戎抬眼,如同一头狂躁的狮子正在甦醒:「把汤喝了再走。」 何妈妈低着头不敢说话,默默帮忙盛汤,何炀咬牙接过,也不管烫不烫一饮而尽:「我走了爸爸。」 傅屿丞坐在附近的鞦韆上,他知道何炀很快就会下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怎么了,嘴唇这么红?」傅屿丞用指腹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角,调侃道:「难道午饭有红辣椒?」 何炀吸了吸鼻子,嗓音有些委屈:「喝汤烫的。」 「他逼你喝的?」傅屿丞一下子猜中真相,不自觉皱眉:「走,我当你去药店买药。」 「别,也不是很疼。」何炀拉住他的袖子,忽然想起什么:「你在这等我还没吃饭,走,我们先去吃饭。」 「我不饿,况且来不及了,下午还得上课。」傅屿丞一笑,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去六中。」 校门口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往里进,两人下了车就要分开走,傅屿丞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笑问:「你们好学生跟学渣一起玩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吗?」 「别闹。」何炀眼神警惕,小声道:「我不能连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我跟谁走得近一些,那个人就会被各种调查。」 「我不怕,小炀。」傅屿丞斟酌了一下语气,沉声说道:「等我弄明白事情始末,一定带你离开这。」 「傅屿丞——」 孙岩从教学楼里冲出来,边喊边招手,火急火燎道:「你怎么还在这,快跟我走。」 「干什么?」傅屿丞被拽着衣袖走了两步,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孙岩急得直跺脚,瞥了一眼旁边的何炀,压低嗓音道:「你爸,在老杨办公室耍酒疯呢。」 「他来干什么?」傅屿丞脸色一沉,转头叮嘱何炀:「你先回去上课,我有点事。」 「怎么了?」何炀望着他的背影神色焦急,拽住前来报信的孙岩:「到底出什么事了?」 「同学,他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别瞎打听了。」孙岩一脸糟心的表情往回走,转过头何炀还跟在身后,他眯了眯眼:「你不是……那个六班的何炀吗?」 「是我。」何炀连忙点头,也顾不得避嫌,问道:「是不是他家里出事了?」 「是有点事,不过……」孙岩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他:「你跟屿丞很熟吗?」 何炀抿唇,攥紧掌心说道:「我们是朋友。」 「哦。」孙岩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好多人都看见了,屿丞他爸喝醉酒来学校闹事,谁都劝不住,班主任就让我来找他。」 「怎么会这么严重。」何炀突然一阵心慌,紧接着上课铃声响起,教学楼外的学生都加快脚步往回走。 孙岩想起傅屿丞临走前的叮嘱,摆手道:「你先回去上课,我去办公室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傅屿丞跑到老杨办公室时,门口围了一群校领导,他们正驱赶看热闹的学生回去上课,教导主任见到他如同看到救星:「你可算来了,你爸说你好几天没回家,闹着来学校要人……」 「我知道了。」 傅屿丞见怪不怪地拨开人群,走进办公室,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爸就是这样子,在同龄小孩打架生事被家长拎回去教育的年纪,他就已经开始帮这个男人收拾烂摊子。 老杨一向脾气火爆,但对这种撒泼打滚的无赖也是无可奈何,傅屿丞进去时他爸正坐在地上,抱着老杨的腿不撒手,嘴里念叨着:「就是你们教唆我儿子不回家,说,你们把他藏哪了?」 「傅先生,你能不能先起来说话……」 老杨焦头烂额之际,傅屿丞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抄起桌上的水杯干脆利落往他爸脸上一泼,杯子里是凉白开不烫人,但这一举动还是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傅成军被一头冷水浇懵了,伸手抹了把脸,又吐出半口水,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咧嘴傻笑:「儿子。」 傅屿丞转身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声问道:「清醒了吗?」 第099章 傅成军脸色顿时一变, 摆出父亲的威严:「给你脸了是不是,今天不回家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清醒了就走,别在这里现眼。」傅屿丞嗓音冷漠, 完全不吃他那一套,转头看向老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老杨摆手, 忧心忡忡道:「父子之间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我跟他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傅屿丞垂着眼睫,看傅成军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酒醒了一半的傅成军这下彻底清醒了, 一辈子碌碌无为欺软怕硬的人, 在众人围观的场面下硬生生逼出几分霸气:「傅屿丞,我是你老子!不管你承不承认,是老子把你造出来的。」 办公室里雅雀无声, 迴荡着令人羞愤欲死的吼声, 趴在门口的孙岩震惊地捂住嘴, 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家长,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 让自己的孩子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 第177页 然而有着成年人灵魂的傅屿丞根本没把这几句脏话当回事, 更脏的事情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回击道:「那这可能是你唯一能拿出来炫耀的一件事了。」 「你,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傅成军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咬牙切齿地扑了上去:「老子打死你——」 「住手,快,快拦住他!」老杨双目圆睁, 其他老师也纷纷上前阻拦。 傅屿丞站在原地没动, 眼神轻蔑又嘲讽, 这样不屑一顾的姿态更加刺激了傅成军的神经,几位老师愣是没拦住他。 孙岩堵在门口进不去,紧张地大吼了一声:「屿丞,小心!!」 混乱之中傅成军红着眼睛抓起办公桌上的陶瓷水杯狠狠一砸,碎片沾染着鲜血四处飞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亲爹会下死手,一时间愣在原地。 何炀在课上听见了楼上的争吵声,担忧之下跟老师请假上厕所,趁机偷跑到三楼办公室,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中,傅屿丞捂着额头,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孙岩吓傻了,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快叫救护车。」 老杨教学多年还算镇定,回过神后连忙让人将傅成军拉开,后者早已瘫成一堆烂泥,吓得气势全无,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傅屿丞自始至终都是最镇定的那个,经过最开始的眩晕后,他拍了拍老杨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就擦破点皮,校医室包扎一下就行。」 「不行,伤口有点深,得去医院缝针。」老杨快速做出决断,跟教导主任说:「我带他去,班里麻烦帮忙照看一下。」 「行,你快去吧。」教导主任应承下来,转头看向其他人:「各位老师该上课的上课,都去忙吧。」 一阵兵荒马乱中,何炀守在门口,老杨和傅屿丞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上前请求道:「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医院里很多流程我可以跑腿。」 情急之下老杨也来不及辨认这是哪班的学生,他点点头把傅屿丞交给何炀,嘱咐道:「你们俩在楼下等着,我去开车。」 「好。」 何炀郑重点头,再一抬眼撞上傅屿丞含笑的目光,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晕不晕,疼不疼?」 「不晕,但有点疼。」傅屿丞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不是说让你回去上课,怎么又跑过来了?」 何炀哭丧着脸,小声道:「担心你。」 「小伤,没事。」傅屿丞转头看了眼跑过来的孙岩,低声道:「你回去上课,让他陪我去,不然老师那边你没法解释。」 「对啊,我陪屿丞去就行了,我是他同桌。」孙岩自告奋勇道。 何炀摇头,眼神固执又倔强,傅屿丞读懂了他的心声,沖孙岩笑道:「那这次就不带你去医院玩了。」 「靠,兄弟真的担心你,你当我想去医院玩?」孙岩一脸忿忿不平说道。 傅屿丞一笑:「行了,快回去吧,老杨开车来了。」 何炀打开后座车门,扶着他上了车,市人民医院离六中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一开始傅屿丞还好好的能说能笑,走到半路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何炀察觉异常,让他靠在自己肩膀,焦急道:「杨老师,麻烦开快一点。」 「我没事,就是可能有点晕车。」傅屿丞勉强挤出一丝笑,摸索着打开车窗,哑声道:「吹一会儿风就好了。」 老杨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提醒道:「同学,你固定住他,别磕到车窗,我怀疑他可能是轻度脑震盪。」 「好的。」何炀用双臂紧紧把人环抱住,在心底默念:千万不要有事。 傅屿丞真没觉得这伤有多严重,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消失。 【叮咚!系统运行故障,正在尝试重新连结……】 「是你让我陷入昏迷的?」傅屿丞问。 【第一万九千七百六十一次连结成功,您好,我是系统1.0,由于大部分程序瘫痪,现在只开放基础功能。】 「瘫痪?所以说你现在控制不了我。」傅屿丞一下子抓到重点,不无讽刺道:「那你拉我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系统需要您的帮助。】 傅屿丞嗤笑:「我凭什么帮你?」 【您是否缺失了关于一个人的重要记忆。】 「是你动的手脚?」他嗓音冷冽道。 【不,您是受到了心理医生的催眠,才导致记忆缺失和混乱。】 傅屿丞不动声色:「那又怎么样,这对我来说没多大影响。」 【您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吗?】 「我想,但我可以自己查证。」 傅屿丞不为所动,系统沉默半晌,播放了一段视频。 短短十几秒过后,傅屿丞的眼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咬牙问道:「这是哪来的。」 【从您的记忆片段中截取,系统1.0暂不具备合成虚拟视频的功能。】 「什么条件,你说。」 【系统维护期间需要从您身上摄取能量,也就是四个任务世界累计的全部谎言积分。】 「你们现在拿不到吗?」他问。 【我们是正规系统,一般情况下只有任务全部完成,且兑现您的谎言成真奖励,才能收取您身上赚得的积分。】 第178页 「所以你现在属于预支积分?」 【是的,只有您本人同意,系统才可以执行,作为补偿在系统修復完毕后,您可以直接获得谎言成真奖励。】 「谎言成真,意思是我随便撒个谎你都能实现?」 【没错。】 「可以,毕竟这积分我又看不见用不着。」傅屿丞神色恢復如常,从容道:「不过除了我的现有记忆外,未来五年我也要知道。」 【系统只能恢復您23岁前的记忆,截止到第一次绑定时间。】 「没问题。」 【信息传输中,请稍后。】 一阵熟悉的头疼过后,傅屿丞缓缓睁开眼,入目之处是一望无际的白,他伸手去摸疼痛的源头,只摸到一块纱布。 「别动,伤口刚缝好。」老杨的声音传来,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而后关切问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想不想吐?」 「不晕,也不想吐。」傅屿丞如实答道。 「那就好,大夫说了没得脑震盪,你放心养着过几天就好了。」老杨脸上露出笑容,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何炀同学这次可帮了大忙,以后记得请人家吃个饭。」 「知道了,谢谢老杨。」傅屿丞发自内心说道,有很多个瞬间,他都觉得老杨才是他亲生父亲。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何炀放下手里的塑胶袋,又惊又喜地问道:「还晕不晕,想不想吐?」 「没事,老杨都问过一遍了。」傅屿丞笑道。 「那就好,我买了晚饭,杨老师你……」 「我就不吃了,得先回趟学校,你们先吃,打完吊瓶我再来接你们。」 「好,杨老师再见。」 看着老杨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傅屿丞才收回视线,唤了一声:「小炀。」 「嗯?」何炀边拆塑胶袋,边抽空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傅屿丞眼神复杂,恢復全部记忆所带来的痛苦让他十分疲惫,只有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才能聊以慰藉:「你晚上不回家吃饭会不会有问题?」 「没事,我爸他今天下午就走了。」何炀笑着撒了一个小谎,端着餐盒和筷子递到他面前:「都是你爱吃的,给。」 傅屿丞接过,凝视片刻突然抬头问道:「小炀,最近有没有人偷偷跟着你?」 「跟踪我?没有吧。」何炀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之前欺负我的那群人被你揍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怎么好端端地提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问。」傅屿丞低头吃饭,默默在心里划分时间节点,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 何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屿丞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没有啊,你胡思乱想什么。」傅屿丞收敛所有思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何炀乖乖坐在椅子上不动,眼睛里却充满了探究:「那为什么你今天在办公室里和他发生冲突,还被打伤这么严重?」 「没错,我确实是故意挑衅他的。」傅屿丞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笑容复杂:「不然我哪来的藉口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第100章 傅成军这么多年没有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 外人都以为他孤身一人把儿子带大很不容易,但实际上傅屿丞的生活费都是当年他母亲发生医疗事故的赔款。 「小炀,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更不是一两句愧疚能抵消的,永远不要妥协,我们一起摆脱控制好不好?」 「好。」何炀灿然一笑, 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虽然他们在荆棘丛中长大, 但因为拥有彼此, 心中的希望便永远不会熄灭。 「下次不要受伤了。」 「不会了。」 凝视着这张脸,数不清的记忆开始倒流。 从朋友圈里那个调查问卷开始,所有画面如同一场倒放的电影, 心理医生的诊室, 冰冷的葬礼和墓碑, 满身鲜血从天台坠落,还有没说完的那句告别…… 他们的梦碎在了何炀十八岁生日那一天。 「小炀,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不过要快点回来, 否则我就不等你了。」 傅屿丞骑着自行车, 笑着回过头,喊道:「一定!」 十八岁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仅仅是一场成人礼, 但对于他们却意味着挣脱樊笼, 重获新生。 傅屿丞想在这一天送何炀一件最特别的礼物,他骑行往返十几里,满心欢喜地回到秘密基地, 里面却空无一人。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 很显然何炀不是主动离开的。 他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报警, 但失踪时间不到24小时不予立案,情急之下傅屿丞直接找到何炀家里。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绑架,何戎利用非法手段逼死了一家人,绑匪不要赎金只为报復。 这些是他后来查到的,在当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傅屿丞闯进了何戎家里,正好撞见绑匪的电话。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你杀了他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何戎说完最后一句,就被巨大的冲劲狠狠撞倒在地,傅屿丞疯了一样拳拳到肉,打到他满嘴鲜血牙齿松动仍不解恨。 「你不配当一个父亲。」他站起身平復了一下唿吸,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第179页 何戎起身吐了一口血沫,眼神毒辣:「绑匪说了,要是敢报警何炀死得更快。」 「你有没有没脑子,警察会跟你一样没用?」 傅屿丞解锁手机,低头拨号,何戍眯起眼,拎起手边的花瓶一把抡掉他手里的手机,电话最终没有拨出去。 「我说了,不能报警。」何戎把他按在墙上,碎掉的花瓶离他的眼睛不到一厘米:「既然你那么喜欢多管闲事,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道门。」 危急时刻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走投无路的绑匪跑到了何戎公司的天台,一起被带上去当然还有人质何炀。 那时傅屿丞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在乎儿子的性命,只在意他在外人眼里那层虚伪的皮。 他打车一路跟着来到公司楼下,中途借司机的手机报了警。 天台上的风很清爽,傅屿丞却出了一身冷汗,往后数年他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每次他都想如果跑的再快一点,如果报警更及时一点,如果他不顾一切冲上去拉住何炀的手,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绑匪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眉下有一颗痣,他掐着何炀的脖子,面色狰狞,围观的人有很多,但所有人都无可奈何,傅屿丞也是其中一个。 正因如此他无法原谅自己,何炀葬礼的那一天,警察上门逮捕了何戎,傅屿丞靠在冰冷的墓碑上万念俱灰。 他脑子里反覆模拟那天发生的经过,试图改写故事的结局,当然除了逼疯自己,一切只是徒劳。 心理医生试图通过催眠治疗让他忘记所有痛苦的回忆,傅屿丞从抗拒到接受用了两年多时间,将一个人从记忆里完全抹去需要多少努力,他的心理医生再清楚不过,每攻克一个难关就像把记忆锁在匣子里,他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只有最后一个难点,傅屿丞的心理医生永远做不到,那就是让他忘记何炀的名字。 人的大脑拥有自我保护机制,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会本能规避一些令人感到痛苦的事,也是从那时开始,傅屿丞的世界里何炀并没有死,代替他活在这个世上成为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何炀读书时成绩很好,何炀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何炀想要无拘无束的自由,这一切他都得到了。 老杨处理完学校的事,开车来医院接他们,傅屿丞执意先送何炀回家,到了楼下又问了一遍:「你爸真的不在家?」 「不在啊。」何炀笑容有些心虚。 「那好,我送你上楼。」傅屿丞垂眸去开车门,却被何炀按住了手。 老杨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僵持之下傅屿丞先开了口:「老杨,能不能帮忙给他家打个电话,今晚不回去了。」 「这都到家了,怎么就不回去了?」老杨打开车灯,神色郑重地看向两人:「你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杨老师,你别听他的,我这就下车了……」 傅屿丞沉着脸拽住他的手腕,校服袖子往上一撸,斑驳的伤痕触目惊心:「这种伤应该已经超过家长普通管教的范畴,况且他成绩年级前十,在学校从不惹事。」 老杨皱起眉,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 「嗯。」何炀轻轻应了一声。 半晌,老杨按灭了菸头,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傅屿丞看向窗外,嗓音很冷:「警察管不了这种事,即使管得了一次,也管不了一辈子。」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老杨沉默半晌问道。 「跟他爸说,高三学业忙,需要住校。」 傅屿丞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藉口,却被老杨怼了回去:「我又不是六班班主任,这话有信服力吗?」 「但你跟六班班主任熟啊。」傅屿丞勾唇一笑,直接耍无赖:「老杨,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你呢,要不要一起住校?」 「不用,我有地方住。」 老杨重重嘆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你说的我会考虑,但今天没有理由不回去,你坐车里等着,我亲自送何炀上去。」 傅屿丞和何炀对视一眼,黑暗中藏匿了太多情绪。 车灯一直亮着,傅屿丞心里却堵得难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好在老杨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车门关上他问:「情况怎么样?」 「很平静,他爸爸看起来很斯文,妈妈也很温柔,不过我还是看着何炀进了自己房间才走,只要上锁应该没什么问题。」 傅屿丞苦笑一声:「希望吧。」 第二天早自习下课,何炀去数学组送作业,老杨特地把他叫到跟前,问道:「怎么样?」 何炀沉默地将校服拉锁扯下一点,露出锁骨上红紫色的淤痕,轻声道:「老师,昨天还是谢谢你。」 老杨嗓音一紧,表情复杂道:「先回去上课吧。」 傅屿丞想让何炀住校不仅仅是为了防着何戎,更是为了减少他上下学被盯上的风险,何炀的十八岁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就意味着那个眉下有痣的男人随时可能出现在附近。 除了正常上课的时间,他时刻留意着校门口的人群,甚至三番两次到何戎的公司楼下蹲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他没亲自见到那个男人,但从公司员工口中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何戎旗下的制药公司最近出了事,正在闹人命官司。 第180页 事情一旦有了突破口,调查起来就简单得多,傅屿丞根据地址找到了那户人家,刚走进楼道就闻到一股腥臭味,他忍者噁心敲了半天门,却压根没人开。 一转身,突然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眉下那颗痣无声昭示着他的身份,傅屿丞背靠着门板,表情还算镇定:「你好。」 「小孩,你找我?」男人嗓音沙哑,浑身脏兮兮的透露着悽惨,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他应该也不会铤而走险。 「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何戎制药公司的……」 「滚——」 男人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喊道:「害死我老婆孩子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来逼我!」 「我不是他们公司的人,你误会了。」傅屿丞余光扫视着狭窄的楼道,冷静地解释道:「你看我身上的校服,我只是个学生,想帮你讨回公道。」 「学生?帮我?哈哈哈哈……」男人笑得前仰后合,满脸泪水,讽刺道:「你凭什么帮我,你帮得了我吗?」 「如果深究的话,我也算是受害者,至于能不能帮你,如果你信任我,我们可以合作一起扳倒何戎。」 「怎么扳倒他,他可是只手遮天的土财主。」 「法律,任何时候法律都是社会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我们掌握证据。」傅屿丞沉思片刻,沉声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忙。」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男人恹恹地说道。 傅屿丞抿唇说道:「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一周。」男人抬起眼皮,轻描淡写说道:「一周之后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傅屿丞攥紧拳头,走到外面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他一定会改写故事的结局。 几天后老杨联繫六班班主任把何炀住校的事情办了下来,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事,只要何炀不出校门,遭遇绑架的机率就大大降低。 在这期间,傅屿丞联繫上了一名律师朋友,虽然她现在只是某知名律所的实习生,但未来五年后程笠这个名字将会被大多数人熟知。 律所前台的姐姐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指名道姓来找一个实习生,眼神难掩惊讶:「请问你是程笠的亲戚还是……」 「我是他的委託人。」傅屿丞眼神诚恳,嗓音冷静道:「麻烦让我跟她见一面。」 「这不合规矩,律所是不让实习生接……」 程笠恰好从电梯下来,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前台姐姐解释道:「这位自称是你的委託人。」 程笠皱了下眉,摘下墨镜:「我们认识吗?」 「现在认识了,程小姐你好,我叫傅屿丞。」 咖啡馆里服务员端上两杯咖啡,程笠看了一眼表,开门见山道:「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何戎制药公司保健品中毒案,受害者起诉,不仅没有拿到赔款,反而被诬陷反咬,直到现在那些害人的东西还在市面上流通,程律师觉得应该怎么办?」 程笠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不动声色道:「你想让我插手,可我只是个实习生。」 傅屿丞勾唇一笑,眼中神色瞭然,他们相识的时间不断,每一个小动作他都了如指掌,程笠已经对这个案子有了兴趣。 「我相信程律师的能力,这件事如果我来办可能要走很多弯路,花费很多时间,在没有人脉和资源的情况下,我光是搜集证据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但对于程律师来说一周应该足够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程笠端起咖啡,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连我喜欢喝什么咖啡,加多少糖都很清楚。」 「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傅屿丞转头看向窗外,眸光深沉:「程律师,我把身家性命都託付给你了。」 「五分钟到了,我回去考虑考虑,再见。」 傅屿丞一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走出咖啡馆时,身后跟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见了傅成军那张脸。 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对于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傅屿丞也不是很在意,他一路回到学校,去了何炀住的宿舍。 周日下午学生放假,宿舍楼里一片寂静,他提着水果和零食来到门外,透过窗户看见何炀穿着睡衣,正趴在桌子上做题,听见有人敲门立马扔了笔跑过来。 「屿丞哥哥,你终于来了。」何炀打开门,笑着说道:「你再不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你室友他们都不在?」傅屿丞环视四周,床上空无一人。 「他们难得放假都回家了,我听你的话连校门都没出。」何炀笑得天真,接过手提袋惊嘆道:「哇,你给我买这么多吃的。」 「嗯,最近一段时间就好好待在宿舍,等下周你过完生日我再带你出去玩。」傅屿丞表情毫无破绽,走到课桌前看了一眼空白的试卷,调侃道:「小炀,你一下午半张卷子都没做完?」 「……太难了,不想做。」何炀拆开一包薯片,压在卷子上:「这个好吃,你尝尝。」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傅屿丞得在封寝之前离开,何炀穿着拖鞋送他到楼下,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直到夜色吞没了他的身影,何炀才缓缓放下手,垂着眼睛回到宿舍。 关门,开灯,打开衣柜,里面堆着没来得及叠好的外衣和裤子。 第181页 今天早上下了小雨,鞋柜里的运动鞋沾了泥,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傅屿丞走出校门时,天已经擦黑,周末校门口几乎没有学生和家长,所以站在路灯下那个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他刚一出校门就被盯上了,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期间遇到过几拨路人,还有计程车,他完全可以找机会求救,或者打车离开,可傅屿丞没有这么做,他淡定地拐进一个小巷子里,那是街头监控盲区。 「你胆子不小啊。」男人微微掀开帽檐,露出眉下那颗带着凶煞气息的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傅屿丞转过身靠在墙上,面色波澜不惊:「我已经拜託了律师朋友,重新介入这个案子,一周时间太短,可不可以宽限几天?」 「你在跟我讲条件?」男人上前扯住他的衣领,浑身肌肉都因为怒火而细微颤抖:「说好的一周,我来就是提醒你,还剩下三天。」 傅屿丞仰起头,唿吸有些困难,他把手伸进兜里,一张卡片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 这个男人根本不相信他能对付得了何戎,即使到了那一天他拿出证据,也很有可能被认为是伪造的,所以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 在他离开小巷子后,男人重新压低了帽檐,刚走了没几步他突然折返,蹲在地上捡起了那张傅屿丞故意留下的卡片。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男人看清了上面的照片,那是傅屿丞的二寸免冠照,上面盖着六中教务处的红色印章,但姓名一栏却工工整整地写着:何炀。 对于一个走到绝路的人来说,很难再有理智去判断学生证的真伪,何炀这个名字就是放大他心底仇恨的催化剂。 傅屿丞一直和程笠保持联繫,一边跟进调查,一边实施第二重计划。 三天之后高三年级有一场模拟考,由于考试科目比较多,学校占用了晚自习的时间,傅屿丞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学渣,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大家也习以为常。 他先走到六班门口,隔着窗户看了一眼何炀,见他正埋头奋笔疾书,心中稍安。 程笠在这时打来电话,直截了当说道:「现在已经能确认何戎的公司存在不止一处问题,但想要取证很困难,即使警方那边受理,也需要审批搜查证。」 「我懂了,你等我消息。」 傅屿丞挂了电话,一言不发走向校门口。命运的齿轮不停转动,其中每一环都必不可缺,上一次的突破口在何炀身上,这一次就让他来冒险。 「老师,我要交卷。」 教室里何炀举起手,在老师震惊的目光中,坚定道:「我都答完了。」 监考老师皱了下眉,犹豫道:「不再检查一下吗?」 何炀看了眼窗外,低声道:「不用了。」 校门口空无一人,傅屿丞双手插兜,手机屏幕亮着,他知道那个男人就在附近,故意按着原来的轨迹往监控盲区走,经过小巷时他往里面瞥了一眼,下一秒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拽进暗处。 「别动。」 粗哑的嗓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傅屿丞低下头瞥了一眼,刀子抵在他腰间,与此同时,他在兜里按下了事先准备好的手机拨号键。 接线的女警察柔声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电话对面先是传来一阵摩擦的噪音,紧接着傅屿丞开了口:「你先冷静一下,持刀伤人是要坐牢的。」 「我连死都不怕,会怕坐牢,你老子要了我全家的命,我要你们血债血尝!」 女警察瞬间察觉到危险,扭头唿叫身边的同事:「有人报警疑似被胁迫,赶紧找技术人员定位。」 傅屿丞闭了下眼睛,尽量保持镇定地向警方传递信息:「这里是六中附近,在这里动手多不划算,要杀我也得在何戎的公司才解恨,对不对?」 男人哼笑,发了狠把他掼在地上,兜里的手机磕上石头,通话意外挂断。 女警察皱眉喊了两声,确认没有应答,当机立断道:「先去六中,派人去查本市法人代表名叫何戎的公司地址,联繫救援队出发。」 何炀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环视四周没发现傅屿丞的踪影,但路灯底下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他觉得莫名眼熟,穿过人行横道走进一瞧,竟然是何成军。 「你怎么在这,看见傅屿丞了吗?」何炀眼中稚气全无,冷静问道:「快说,他可能有危险。」 「好像往那边去了。」何成军畏畏缩缩指了一个方向,随后又抱着酒瓶醉倒在地上。 何炀跑了几步,突然停下,他眼睁睁看着傅屿丞被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扛进面包车,紧接着身后响起警笛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冲出路面拦在警车面前,被迫极速剎车后,驾驶位的警察心有余悸地探出头:「你疯了,还是不要命了?」 何炀冲上去死死扒住车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同学傅屿丞被一辆面包车带走了,我记得车牌号。」 「上车。」 后座的警察抱着电脑,调出何戎制药公司页面给他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何炀心脏一颤,瞳孔骤然放大:「认识,他是我爸。」 「他是你爸?被带走的人不是何戎的儿子?」 傅屿丞被麻绳捆住手脚,平躺在后座,根据车的颠簸程度,他能感觉到现在车速非常快,男人甚至遇到红灯也不停下,一路横冲直撞开到何戎公司楼下,而后乘电梯直接到达天台。 第182页 一通电话分别打到公司前台、办公室以及何戎的私人电话,天台上很快围满了陌生的面孔,傅屿丞侧头往底下看了一眼,第二拨警察已经到了公司楼下,开始疏散群众。 何戎应该是从家里赶过来的,夜晚的天台没有灯,一时间他没分清人质的面容。 「何戎,你丧尽天良,现在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你活该!」男人掐着傅屿丞的脖子,上半身几乎悬空,只要再稍微用力人就会从天台上摔下去。 「把人放了,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这样做是犯法的。」 何戎穿着得体,嗓音沉稳,完全不似受到威胁的模样,身边的小秘书吓得腿软,他甚至彬彬有礼地安慰了一句:「没关系,他不敢杀人。」 从傅屿丞的角度看去,只有成千上万的霓虹灯在眼前闪烁,曾经无数次他都想替代何炀站在这天台上,以他的视角俯瞰死亡,体会他那一刻所感受到的恐惧。 想必他现在应该已经考完了试,乖乖回到宿舍,洗漱完准备写作业,然后睡上一觉迎接第二天的太阳…… 脑中的画面还未消散,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天台另一侧传来:「我才是何戎的儿子。」 伴随着这一喊声,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何戎眉头紧锁,面色尴尬,当着员工的面他回过头,做出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小炀,原来你在这,吓死爸爸了。」 「我才是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何炀推开面前虚伪的人,重复道:「如果你要报復沖我来,放了他。」 「谁让你来的!」傅屿丞咬着牙,挣扎道:「别过来,快拦住他。」 「老实点。」男人朝他腹部来了一拳,失控道:「不管你是谁,敢骗我……」 「傅屿丞,我都想起来了。」 何炀含着泪往前跑了两步,被身后的警察按住:「别过去,危险。」 数不清的灵魂碎片犹如星光点点汇聚在一起,缝合成属于何炀的完整记忆,他从来没有真正离去,执念将他禁锢在傅屿丞身边,成为任务世界中最深的羁绊。 每一次只要找到一丁点契机,他都会拼尽全力喊出那个名字。 「傅屿丞,你还要让我等你多久?」 何炀被按在地上,拼了命往前挣扎,他朝傅屿丞伸出手,眼里含着毕生的眷恋和爱意,哑声哭喊道:「你说过要早点回来的,你这个骗子!」 「对不起小炀,我又撒谎了。」 身体悬空的那一刻,傅屿丞闭上了眼睛,这并非是最好的结局,但他已经成功改写了命运。 【叮咚!系统修復完成,请您兑换谎言成真奖励。】 「我想,我们从未分离。」 * 「屿丞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得好无聊。」 傅屿丞放下自行车,在漫天星空下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地跑向秘密基地里的人:「小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拆开看看。」 「是什么,这么神秘?」何炀甜甜一笑,眨着眼睛:「我要拆开了哦……」 「喵呜~」 「哇——」 「喜不喜欢?」傅屿丞伸手逗弄着奶黄色的小猫,眼中笑意藏不住:「宠物店离这有点远,等急了吧。」 「好可爱,它有名字吗?」何炀轻轻碰了下它的鼻尖,小奶猫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手指,发出一声细弱的叫声。 「没有名字,它刚出生不久,我怕带回来养不活,就先在老闆那里寄养一段时间。」傅屿丞垂下眼睫,压低嗓音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 「那就叫它蛋黄吧,可爱吗?」 「嗯,可爱。」傅屿丞盯着面前的人,发自内心一笑:「小炀生日快乐,我喜欢你。」 何炀勐地瞪大双目,心跳速率迅速飙升:「你,我,喜欢?」 月光中傅屿丞俯身落下一吻,何炀颤抖地闭上双目,轻轻回应:「我也是。」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闹钟响起时瞬间睁眼,脑海中闪过千万个画面,彼此相对无言。 何炀低头查看手机上的日历,现在是他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有没有可能那根本不是一场梦。」 傅屿丞笑着抱起睡在床尾的蛋黄,轻轻顺着毛,与此同时脑海里响起熟悉的提示音。 【谎言成真系统任务完成,祝您生活愉快!】 第101章 六月的骄阳似火, 高考结束的考生在经歷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后,进入了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段惬意时光。 「考的怎么样?」傅屿丞手里拿着一瓶冰水,递给满头是汗的何炀。 「好难啊, 今年的理综也太变态了。」何炀撅着嘴抱怨,像每一个十八岁的平凡少年一样,体验最平凡的喜怒哀乐。 傅屿丞骑上自行车, 他自动自觉搂着腰坐上车后座,嘴里喋喋不休:「早知道我就选文科了, 要不是你当年非要学理科, 我才不来遭这份罪,结果还没分到一个班,太亏了。」 「那我们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同一个专业。」傅屿丞忍着笑, 在林荫道上把自行车骑得歪歪斜斜,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形成了丁达尔效应,说说笑笑中时间仿佛一晃就过去了许久。 何戎制药公司总裁因涉及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行贿罪等数罪併罚, 大厦将倾仅在须臾之间,受害人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第183页 「庆祝我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两个易拉罐碰撞在一起, 晚风习习, 傅屿丞一口气喝了半瓶,转过头何炀有样学样, 呛得眼睛通红。 「少喝点。」他笑着提醒。 「我都成年了, 喝点酒怎么了。」何炀歪着头撒娇,手拄在栏杆上吹风,他们的秘密基地上了锁, 搬到了一个更大的房子里, 有花、有草、有鞦韆、还有猫…… 傅屿丞一饮而尽, 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沉声问道:「在想什么?」 「想……那些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何炀睫毛轻颤,美得像一只精灵,他凑近几分问道:「是不是很疼?」 傅屿丞轻轻点头,沉声道:「疼。」 「我就知道。」何炀眼中有了湿意,泪蒙蒙地看着他:「你从天台上掉下去的时候,我这颗心脏疼得好像被碾成了齑粉。」 傅屿丞按着他的头,把人搂在怀里安慰道:「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是呀,干杯——」 何炀笑得没心没肺,脸上已经有了醉态:「小时候第一次见,我就觉得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否则在那个变态身边长大,我说不定也变成了麻木不仁的怪物。」 傅屿丞眼神微变:「你不会的,我的小炀永远善良天真。」 「错了!」何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胜过漫天繁星:「我只有在你身边才会永远善良天真。」 「原来是这样啊。」傅屿丞宠溺一笑,佯装不知。 何炀不满地皱起眉,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道:「屿丞哥哥,我成年了。」 「嗯,你已经成年两个月零三天了。」傅屿丞帮他数完日子,有些好笑:「所以呢?」 「成年人就该做一些成年人应该做的事。」何炀晕晕乎乎地有些站不稳,但表情却格外严肃,小脸红扑扑地说道:「比如喝酒,再比如……」 傅屿丞闷哼一声,嘴唇被突然撞过来的人磕得生疼。 「嗯,很软很甜。」何炀品尝了一番后开始傻乐,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还要。」 「小炀,成年人能做的可不止接吻,还有更好玩的。」 傅屿丞本来是想逗他,没想到何炀突然一本正经答道:「我知道,还可以做爱。」 「……」 鞦韆在晚风中摇曳,地上的易拉罐碰撞时轻轻作响,月光柔和地洒在窗帘上,映出两人缠绵悱恻的身影。 【将分享完结各类好看的小说,】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