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之家》 这一家子人 天靖五年仲夏,晋启国皇帝正值壮年忽然一夜之间崩逝,此时晋启国正在经历大旱后的瘟涝肆虐,天下饥民哀鸿遍野,路堆浮骨如桥。 天靖六年初春,三岁少天子继位,同时向天下臣民下罪己诏,次年初秋,晋启国罕有的下起了本该冬日才有的大雪。 大雪纷飞连下月余不曾停歇,本就食不果腹的百姓,在月余的冬雪里冻死十之七八,同年冬至节少天子崩。 随即天下大乱,群臣藩王纷纷打出清君侧口令讨伐,一时间朝臣诸侯割据各自为政,城空村败,流民四散奔逃,入眼满是残肢蚊蝇孳生。 拿来…… 咕咚……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抱着骨头棒子栽倒在地,少量的血从脑袋上流淌出来,瘦弱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嘴里还咬着光溜溜的棒头棒子。 四五个骨瘦嶙峋的人,扑过去争抢掉在地上的骨头棒子,破衣烂衫的,狼一样的眼神贪婪的打量刚倒下的人,不远处散落着凌乱的白骨 呕……呕…… “二姐……” 一个瘦弱的姑娘,反手捂住说话男孩的嘴巴,枯大的眼睛警惕的看着那群抢肉的男人,右脸上有道皮肉外翻猩红的口子,她左手旁边呕吐的姑娘与她年龄差不多。 呕吐姑娘手边是一个褴瘦的妇人,约么三四十岁的样子,鸡窝头满脸泥巴,浑身一股臭味不能闻,她怀里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瘦小的走两步就能倒了。 “芦……苇……他们……会不会来吃咱们呀?”妇人浑身似抖筛般的恐问。 芦苇放下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妇人,“说不好会,说不得下一个就来逮咱们了,你是舍弃他,还是要我们,现在就做个决定吧!” 妇人眼泪花要掉不掉的,扭头看着藏在树后地上闭眼一动不动的男子,“大郎他……他……芦苇,你阿兄还没断气呀!别丢下他,阿娘舍不得就这么丢了你阿兄……” “那你就舍得丢了采薇跟棒槌的命吗?”芦苇冷声低吼指着呕吐的姑娘说道。 “阿娘……阿娘……”妇人狼狈纠结的取舍不了,都是她的亲骨肉,让她眼睁睁的舍弃还有口气的孩子,她真的做不到! 芦苇肃着脸也没催促妇人,转身爬下泥坡抬手给地上的人擦了擦脸上的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子裹着刺骨的寒风,刮的破衣烂衫的人几乎要死过去了。 “阿姐……”呕吐的姑娘爬过来拉住芦苇的手,肿胀的脸上都是青紫的痕迹,憋着打转的泪眼里,都是急于解释的惶恐。 “阿姐,我没有勾引薛春生,我真的没……” “我知道,薛家不要我了,跟你没多大关系,即使你真的做了什么,薛家依旧还是会甩开我们佟家这个累赘的!” “咱们家都是女人和孩子,他们带着我们就是个拖累,现在甩开我们,刚好用我的脸做借口,我一点都不意外的,”佟芦苇扯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面前的姑娘,示意她不用心里产生愧疚感。 “如果我……如果我当时答应了就好了,不就嫁给一个傻子吗!我嫁了,薛家也没理由不要阿姐了,都怪我死心……” “别傻了,让你嫁给薛大傻子,充其量不过是薛家逗你玩的借口,你就算真的同意了,薛家依然会找理由说我们的错,那时候恐怕就不是甩开我们那么简单了,我们最后的下场,搞不好也会跟那人一样,”佟芦苇抬手指向坡上,那里孤零零的就剩了一个头在,他其他的身子正被人抱着生啃呢! 佟采薇睁大麻木的眼睛呆呆的,兵荒马乱的逃荒了五年,一路上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她早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样的了,日日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佟芦苇心里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真他妈的倒霉透顶! 来哪里不好,来这什么兵荒马乱的晋齐国,活过来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睁眼就带得着温家的娘几个逃命跑。 她面前的这个姑娘叫佟采薇,今年十五岁了,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出生比这姑娘早一刻钟,她们说是十五岁了,其实也就十四岁半,村里有喜欢把女孩岁数往大说,目的是为了早日出嫁。 佟采薇是个机灵泼辣的女孩子,佟家一路上也因为她多次不顾名声,逃过不少次的生死劫难。 她这猪头脸之所以肿成这样,一半是原主佟芦苇打的,那一半便是薛家活下来的妇人们打的,理由是:她不知廉耻,勾引未来姐夫拉拉扯扯的。 旁边的妇人是这原主的母亲,佟母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叫棒槌,出生三个月的时候,晋启国变得大乱起来,佟母抱着他带全家人开始逃命。 这孩子竟然命大的活了下来!真是不得不感慨,适者生存物竞天择!棒槌如今已经五岁了,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细胳膊细腿大脑袋,看着跟三岁的孩子没啥区别。 地上躺的这个,是佟家长子佟大郎,他在原主脑子里留下的印象不多,唯一的一点记忆,便是佟大郎为了扯紧薛家人。 以佟采薇被薛大傻子坏了名声为理由,要求薛家对佟家孤儿寡母负责,就算不愿负责,也要分点吃的给佟家补偿,结果被薛家人多势众打了脑袋,一直昏迷着再没醒过来, 佟芦苇看他的样子,心里估摸着他是没机会醒过来了,寒冬腊月的躺雪地里,不死你死谁去? 佟家的当家人佟父,生前是脚行里的一个押镖人,常年的走南闯北不着家,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佟母这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操持着。 佟父死在兵荒马乱的第一年,而且死的很不光彩,为什么说不光彩呢!佟芦苇仔细扒了扒记忆深处的一点片段。 那就是佟父在外走镖见识多了,那心也活络了起来,学人有了花花肠子,一个常年不沾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跟她姑母那村的,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好上了,事后据她姑母推测,可能就是自己阿弟过年去走动看对眼的。 佟父一辈的就姐弟两个,佟老爷子看儿子单门独户太孤了,死前没给这个闺女远嫁,选的人家都在上下村住着,距离约么一柱香的路程,为的就是好方便兄妹走动帮衬。 佟芦苇七岁前虽然很少看见她爹,但是佟家是温饱不愁的,而且佟父平日里是不在家,但临近过年的日子,那绝对是要回来过团圆年的,哪怕远在千山万里外,也不耽误他回家过年的脚程。 七岁后的佟芦苇爹,就再没回来团圆过,平时走镖回来都是直接住去了老姑娘家,那走镖赚来的钱,自然也是一分不少的给了老姑娘,佟家娘几个日子过的日益拮据,知道佟父找了老姑娘安家,还是佟姑母捅咕出来的。 娘家兄弟以前日子过的好,佟母没少接济这个大姑子,对她更是百般的敬重。 佟姑母呢对这唯一的弟媳妇,自然也是疼着护着的,兄弟走镖两年人没回来,钱也没回来过,弟媳妇带着几个孩子过的艰难,她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明里暗里帮补着不少东西过日子。 佟芦苇九岁这一年的生辰日,只听村里乌泱乌泱的骂人声,其中骂的最响亮的便是佟姑母的声音,她骂兄弟没良心,骂老姑娘小娼妇烂蹄子,死了都没人收的扫把星。 佟家娘几个听见熟悉的声音跑出门看,发现佟姑母带着四个儿子押着佟父,以及大着肚子的老姑娘,一路从她住的村子,骂到兄弟住的村子来。 佟母看见这情形都呆住了,一个温柔体贴软弱的女人,知道了又能怎么办?除了哭还是哭呀,那是日夜不停的掉眼泪。 那时候佟老太还活着,对于儿子这事她是埋怨闺女的,觉得男人在外尝个腥,是好了不得的事吗?臊掉弟弟的脸皮就不该亲姐姐做。 不过看着愤怒的十三岁大孙子,她出面责骂了儿子两声,又强硬的吩咐外孙们,务必小心安全的送老姑娘回去。 那大肚子一看就六七个月了,生下来可就都是佟家的种,佟家目前有三个孩子,但是俩丫头算个啥呀? 说到头了大郎还是独苗根,再看看老姑娘那尖尖的肚子,明显就是一个男孙呀!那老太太能眼睁睁的让老姑娘出事了? 佟姑母被拉进娘家,老太太关上门给她数落的里外不是人,打这以后她再没回过娘家了。 佟父被老太太弄回家疼爱的责备了两句,反而是佟母,这个什么错都没的老实儿媳妇,那是被骂的狗血喷头,恨不得生吞活吃才称心。 骂的无非是:“你是死人呀?你眼睛长疮了?还是瞎了?看着自己男人被采了脸,就干看着不知道护?” “哭哭哭!你要是有本事的,是个好的,大郎他爹能去外面找吗?一天到晚的哭,怪不得厌恶的俺儿不回家,可怜我老婆子,老了因为你还看不见儿子回来孝顺!” 老太太骂的还不过瘾,兴手给了佟母两个大逼兜子,打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唱念俱加的拍大腿哭喊。 兴许佟父良心发现了,看着红肿脸的媳妇开口哄了哄老母亲,做错事的放下姿态,反而没做错事的小心翼翼的陪着小心,一家人就这么翻篇哑声过了十多天,佟母也就在这十多天里,再次怀上了棒槌。 佟父过完十多天出门继续走镖,此后棒槌出生带信都没回来,再见面,棒槌已经三个多月大了。 佟父最后一次回来,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能拿能吃能用的全都搜罗走了,其中包括老母亲宝贝了一辈子的银镯子,那时候银子少,穷人家拥有一只银镯子,爱的恨不得时刻藏嘴里才好。 镯子丢了,老太太非说是佟母黑心拿的,如果不把镯子交出来,就休了她送去官办,佟家要不起手脚不干净的儿媳妇。 佟母言语木讷没嘴,对上泼辣的婆婆百口莫辩,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没解释清楚到底拿没拿镯子。 最后佟母实在是被打急了,又羞怕背上了偷盗的罪名,那儿女的名声可就毁了呀!更何况大儿子眼瞅着就要说亲了,她更不能背上这个名声。 佟大郎看奶奶疯了一样哭闹,家里家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他娘指指点点的让狠打,他烦躁的拉着佟母让她交出镯子,别没轻没重的不顾后果,要是奶奶嚷嚷出去了,他以后还怎么出门做人? 佟母看亲儿子也不相信自己,当即哭的昏了过去,还是佟芦苇姐俩打草回来,不顾打骂给她抬床上去的,夜里佟母想不开,悄悄出了家门投水寻了死。 被时时刻刻注意她的芦苇尾随了,看娘下河要死,吓的她喊人给救了上来。 悲剧的你我他 佟老太看热心的邻居把儿媳妇送回家,她当即上去给佟母两巴掌,拍大腿咒骂儿媳妇,问她别人一投水就死了,咋你这么能耐呀? 轰动的左邻右舍不晓得你做贼了?偷了婆婆的镯子,还能心安理得的回来活着?你个黑心烂肺的骚蹄子…… 佟母哭着辩解她没拿,不管她是发誓还是磕头,佟老太那是认死了,就是儿媳妇拿的,除了她就没别人了,这个家出来进去就儿媳妇最像贼子,看她就是一副贼脸样。 来救人的邻居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捋清了来龙去脉,当即便为佟母说了公道话。 邻居说了佟父回来的时间,以及走的时间,还有她在什么地方遇见的,跟佟父打招呼说了什么话,后面佟父走时带的包袱什么颜色等。 佟芦苇听完看着地上昏死的娘,转头一阵风跑进屋里,拿了挖菜的锄头,出来鞋跑掉了也不捡,风似的来到她姑母的庄子,跟人打听到了老姑娘家。 不管不顾的上去就劈门,佟父出来看见是自己的大闺女,铁巴掌毫不留情的打佟芦苇,孩子小不经打两巴掌打的鼻口窜血,牙齿都打掉了两颗。 还是跟来的邻居看了愤愤生气,回去拖了自己庄上的里正过来主持公道。 里正来了三两句话,自然是唬不住佟父的,他怎么说也闯了不少地方,见识了不少的人跟事情,就里正那两把刷子,佟父怎么会放在眼里的?后面里正发狠,非要派人去官府报官去。 佟父这才害怕老实下来,被众人揪回家说了镯子的去处,原来外面乱的已经开始乱了,他们这种偏远的村庄没有波及到。 镖行没生意歇业了大半年,他为了老姑娘生的儿子,能生活的好一点,回家一顿翻找搜刮,老娘的银镯子早就被他当死没了。 佟老太一听镯子没影了,她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指着儿子仰身昏死过去,天蒙蒙亮就撒手走了。 佟父一看把自己老娘气没了,这要是被里正扭去官府查办,他只有死的份,趁着闹哄哄的没人注意他,悄悄的再次溜走了。 也许上天真的长眼睛了,他回佟姑母庄子的路上,被流离过来的流民打了,打的头破血流的扔草丛里没死掉,昏躺了一天醒来爬回去,屋里老姑娘死在床上衣衫不整,宝贝的儿子死在院子里,置办的家被抢的凌乱不堪。 都没等他痛哭伤心,又一波流民窜进屋里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抢,佟父拼着性命想活,结果跑出家门还没三步远,被人削了半个脑袋去阎罗殿报道了。 佟姑母一家冒着危险,来到嫂子家送信,带着佟家大大小小的开始奔逃,佟老太还有一天的时间,就能葬入土里都来不及埋,孤零零的就那么放在佟家的堂屋停放着。 两家人着急忙慌的逃了个把月,在其中一波汹涌的夜里,佟姑父被人打了头,佟姑母的孩子去抢佟姑父,人太多了又黑灯瞎火的,不知道谁是谁就这么两家人被冲散了。 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妇人带三个孩子,虽然有佟大郎这个大儿子在,可是不顶用呀!半大孩子比他母亲还要懦弱无能。 终于在佟母被人欺打了无数次,佟家的小女儿佟采薇,果断的拉着家人去讨好薛家,企图能苟活一条命。 薛家,是佟父给佟芦苇两岁时定的人家。 薛家是本庄的大户人家,薛家的大户与有钱的大户是不一样的,薛家的大户,是指人多家族大,本庄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姓薛。 薛家这样的大户能同意佟家单门亲事,主要是看中佟父是脚行的镖人,佟姑母当时送信给嫂子跑路,也没落下薛家这个亲家。 虽然两家合一起逃路,但都跟在人多势大的薛家身后,开始两个月,薛家还是比较照顾她们的,她们也没吃过什么亏。 随着形势持续严重,而且佟姑母家的壮小子们,又与佟母娘几个冲散了,剩下个女人带孩子,薛家也就无形中不耐烦起来,佟母娘几个后面被人欺负的时候,薛家都当假装不知道、看不见,不闻不问。 佟采薇厚着脸皮刮蹭薛春生,非说他是自己的姐夫,即使被薛家随行的妇人暗地辱骂,也都是捂着耳朵当听不见,该如何行事还依旧不变。 薛家算是见识了娘几个黏皮赖样,那脸皮厚的比城墙还多了一丈宽,什么难听的都骂了,薛家的姑娘还三五不时的打姐俩,就这都没甩掉佟家娘几个。 随着一年一年的不见好转,出现了食子之象,薛家也慢慢的从百人族,变成了二三十人族,活下来的薛家人,常常不自觉的盯着瘦小的棒槌看,幽深的眼睛里都是麻木和馋诞。 佟母看了害怕,不敢靠薛家人太近了,把慢慢长大的孩子拘在眼前,离薛家远远的亦步亦趋的跟着逃。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几年,薛家又从二三十人变成了十七八人,没了的人,都是跟人抢人肉没打过死的。 当然薛家人也是众饥民的眼中餐,这几年的缺衣少食,薛家人不但没瘦,反而白白胖胖的气色不错,相比佟母娘几个的瘦弱,抬手一拳过去可以给她们送走俩。 薛家十几个人里壮汉子占了十二个,他们第一年饥饿的时候,便暗地里偷偷的食肉了,多食路边饿死的幼童,后面幼童没了,开始不拘分什么肉,吃饱了为算。 佟母为此夜里怕的瑟瑟发抖,一到晚上就大睁着眼睛,紧紧的抱住孩子,深怕她闭上眼睛早晨醒来,留给她的是一地的骨头架子。 今年是逃荒的第五年,佟芦苇姐俩也从十岁,变成了瘦弱的十五岁,流民们也早不忌讳暗地里吃肉了。 随处都能看见趴在地上的人,睁着蜡黄的眼睛,流着一地的口水,目光死死的盯着别人看,不盯紧了转眼就被人抢光了。 如今饿死的人都找不到了,这边饿倒了,那边立刻窜上人就给你拽走,即使你还有一口气在,也直接给你生啃了,怕啃慢了,到嘴的食物被人抢没了。 白胖的薛家被饥民日夜围攻盯着,他们仗着力气大身子壮,也不害怕,看人落单就上去打,打死了就拖走留着细细当食物。 相比薛家的滋润日子,佟母这些年过的就生不如死,她带着儿女饿死都不敢食那些肉,为了活着,跟人抢树叶子,抢泥巴草皮,有时候没有草皮树叶子了,便装死抓飞下来的乌鸦吃。 因此她们娘几个都不能看,瘦的尖嘴猴腮跟野人没啥区别,不过也感谢脏的看不出模样,要是如同薛家妇人一样白胖,娘几个怕是早就投胎做人好几次了。 今年又是早早的进入了寒冬,路上别说草皮叶子了,就是干枯的树皮都没有,有时找不到吃的饿极了,闭着眼对着枯树干子啃,啃的一嘴血自我安慰一下尝个味,便能继续鼓励自己前进。 佟大郎年长妹妹们,知晓的事情也多些,看着几天找不到吃的昏倒的路人,又看勉强能看的小妹子,让她没事去薛家那边走走,理由是:她们姐俩长大了,芦苇是不是该过去成为薛家的人了? 这事本该是阿娘出面说的,这不阿娘胆小了一辈子,安份老实嘴笨的还不如个老葫芦甜,薛家妇人又都是嘴里厉害的,芦苇自己肯定不能去说,哪有娘和兄长还在的情况下,姑娘自己上门自嫁的? 佟采薇看兄长话里话外,一副为妹妹打算的模样,又想着娘几个都要饿死了,阿姐现在要是去了薛家,说定能活下来呢?便再没多想去了薛家提此事。 谁知她刚开了个口,薛家汉子们阴笑起来,当着佟母娘几个的面,对佟采薇动手动脚的,还说薛家想换个儿媳妇要过去,说完上下打量着佟采薇,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佟采薇看姐姐恼怒的脸,心急要回去解释原因,被薛家姑娘暴打都没反抗,好不容易挣脱回来,迎接她的又是姐姐的雨点拳头。 佟大郎顾不上劝服打架的妹子,隔空跟薛家人掰扯起来,说他们毁了佟家两个姑娘名声,怎么的,当他佟大郎死人呀?薛家必须给他一个说法。 薛家妇人掐腰出来嘲讽讥笑,让讨说法的佟大郎先过来钻了胯下洞,然后她们薛家就考虑继续要佟芦苇,顺便再发发善心,让薛家被打傻了的大傻子娶佟采薇。 佟芦苇不知道怎么当真了,当天夜里拉着妹妹去了暗处,跪下哭着求妹妹嫁给薛大傻子,就在姐妹俩拉扯的时候。 一股眼馋薛家很久的流民们,不要命的扑上了薛家人,佟芦苇脑子就像被电打了,扭身就朝着薛春生护过去,被人一石头尖划了半个脸,当时就疼昏死了过去。 佟采薇看情形不对,不顾危险冲进去把她姐拖拽出来,好在她不要命拖的快,要不佟芦苇就得跟薛家被拖走的人一样没了。 流民们也没占到便宜,上了二十多个人被打死了十来个,薛家被打死了两个,那两个被人像地老鼠似的给拖走了。 天亮薛家非说是佟芦苇这个祸患惹的事,薛家一直都是好好的,要不是她倒霉样的,薛家怎么可能会没了两个?说什么都不要地上血糊糊的佟芦苇了。 佟大郎的骨气再次涌上来,脸红脖子粗的上去理论,“芦苇为了救你们薛家,那脸都被划的不能看,你们竟然不讲良心,像甩抹布一样不要她了,就不怕遭雷劈吗?” “如果你们嫌弃芦苇毁容了,还有采薇,采薇的脸还是好好的,你们还坏了她名声,那便换采薇嫁过去。” 薛家妇人火冒三丈的对着佟大郎的脸,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你们佟家的姑娘都是祸头子,俺薛家的就是傻了痴呆了,都不会娶你佟家小娼妇们了。” 佟大郎一听顿时不干了,伸手去抢薛家的肉,一边抢一边道;“既然薛家不娶他两个妹子了,芦苇还为薛春生花了脸,薛家不讲仁义不要芦苇,又坏了采薇的名声,他也不要公道了,就用这肉抵消两家的情分好了。” 薛家男人听完讥笑莫名,架住佟大郎跟打小鸡崽似的,薅起他的后领子举起来,左右开弓大嘴巴伺候,一边打一边问道:“这够不够抵消情分?够不够?不够给你两条腿下了抵消。” 佟大郎被一顿打完,薛家人给他扔到树坡下面冻着,打那就再没醒过来。 佟芦苇被划了脸醒来就换成了她,她睁开眼迎接她的,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流民对她流口水。 佟母吓的抱着棒槌左右哭喊躲藏,佟采薇拿着木棒子挥舞,挡在她前面不许人靠近拖她走。 佟芦苇试着爬起来跌倒两三次,慢慢适应了无力的腿后,拉着佟母佟采薇,撒开脚丫子疯狂的乱跑摆脱流民。 跑到一个雪窝子里跳下躺了好一会,冻的脸色乌青爬上来,踉踉跄跄的打跌回到原处看,佟大郎竟然没被人拖走?真是走狗屎大运了! 安稳的地方 佟家大郎直挺挺的身体,整个被大雪覆盖的厚厚的,之前围着她们的人都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薛家的人。 佟芦苇看凄惶惶的佟母娘几个,没有一个人发现眼前这个佟芦苇换了人,她也没有刻意的表现什么,整天带着佟家人东躲西藏的,想法子找东西吃活下去。 …… “想好了吗?”佟芦苇看着渐暗了的天,侧头询问佟母的意思。 佟母闻言无意识的抱紧怀里的棒槌,无神的眼睛枯呆呆的,嘴巴张合了好半天,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阿娘……我们真带不了阿兄了,带着阿兄我们只有等死的份,”佟采薇伸手握住佟母鸡爪子手,她神色黯然的低下头,显然此时此刻她心里也不好受。 棒槌扭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姐姐,他三个多月就出来逃荒,打记事开始就没一天不在逃命中度过。 佟家活下来的几个人里,他除了对佟母感情最深外,其次便是两个姐姐,反而对兄长佟大郎是没感情的。 因为佟大郎平时不亲近棒槌,对两个妹妹感情也极为淡漠,日日奔逃的已然让人伤神,身心俱疲根本没什么精力再谈亲情。 “可……” “别可是了,人没气了,”佟芦苇挪开位置给佟母看。 佟大郎青白的脸硬硬的,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冰霜,直挺挺的瘦成了人干子。 “大郎……你……你怎么走到阿娘前头来了?佟母看着大儿子瞬间泪如雨下,捂着嘴哽咽的不能自已。 佟芦苇猫腰起身,找了一个趁手的大棒子,又把佟大郎拖去旁边雪地坑旁,一小段路累的她气喘吁吁的,最后实在拖不动人了,才对佟采薇招招手。 “阿姐,”佟采薇擦了擦眼泪赶紧跑过来。 “帮我抬他扔坑里去,”佟芦苇拽着佟大郎的头,示意佟采薇拖两条腿,姐妹俩一鼓劲把人挪离了地面。 “扔坑里了阿兄就不会被吃吧?”佟采薇抬起头问姐姐。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眼下我们没有趁手的工具挖坑埋他,而且冰天雪地里,埋一个人也不方便,对我们逃命是一种耗费体力的危险,”佟芦苇无奈的解释不埋人的原因。 佟采薇抬腿的手顿了顿,而后低着头用力跟姐姐把人扔进雪坑里了。 “我们走,”佟芦苇处理好了人回来,走到佟母身边低低的说了一声。 佟母正哭的伤心呢!突然听见“走”,她有些迷茫不解便道;“去哪里呀?这么大的雪能上哪去?” “那也比趴在这里等死强,”佟芦苇丢下话,使劲的在地上跺了跺冻疼的脚,脚上的鞋子破的漏出了通红的脚趾头,就这破鞋子,还是她路上运气好捡的。 她余光看佟采薇黢黑的猪蹄脚,那都没机会穿鞋子,她扭身跑回雪坑里,把佟大郎脚上的破鞋扒下来,爬上来扔在地上佟采薇的脚下, “穿上它!” “这……是阿兄的鞋……我……”佟采薇无知觉的脚别扭的在雪里扎了扎。 “他都穿不上了扔坑里怪可惜的,正好你活着你穿了才是要紧的,赶紧穿了鞋我们好跑远路,”佟芦苇打断了佟采薇的话。 佟采薇抬头看了看她阿娘,听话的把鞋穿上黑猪蹄,眼里闪过少有的开心。 佟芦苇领着佟母几人,穿梭在弥漫的大雪天里,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什么地方,反正朝着都是脚印的方向前进就对了。 几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走到后来,走着走着就摔倒了,倒地上起不来,抓一把雪塞嘴里吃,吃了一肚子冷冻冰,打着牙颤继续走下去。 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白天,想睡觉困了,娘几个找个大树根靠着,相互挤在一起取暖浅睡。 如此漫长难捱的日子,佟芦苇对生命都绝望了,这要是死了都是好享福的命。 风雪凛冽饿了总吃雪,也不顶事该饿还是得饿,四人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眼前是一片看不清的树林子。 饿的实在走不动道了,找了一棵大枯树靠着,发黄的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软绵无力的手扣着背靠的树。 突然佟芦苇低下头,看手指上有一个干瘪虫躺着,她脸上涌上一阵狂喜,想也不想的把虫扔进棒槌嘴里。 然后转身抱着树,开始仔细的搜裂缝虫洞,冬天好多树虫都脱壳了,有的虫直接躲树里冬眠死。 树缝太深又小,她掰了细长的树枝耐心的在裂缝里捅咕,大概虫壳真的耗不过她的耐心,大大小小的树洞里,还真让她捅了不少黑虫子出来。 佟芦苇高兴的把虫分成了四份,虫虽然不多,但是树多呀! “阿姐……真的吃呀?”佟采薇胆怯的不敢伸手拿虫子。 “不吃虫,难道你想吃这个呀?”佟芦苇踢了踢脚下梆硬的冰人。 佟采薇咽了下口水,心一横,接过虫闭眼把虫塞嘴里吃了,还有一股虫臭味。 佟母看两个闺女都吃了,她也只能忍着害怕吃了虫。 只有棒槌毫无心理负担,不仅吃了虫,而且吃的很意犹未尽的,如果有多的他还想吃。 自从吃了虫以后,佟芦苇像是重新打开了生命的大门,每天奋斗在枯树上,不停的找虫子囤积起来,留着细细的度命。 佟采薇从极度抗拒,到主动像饿狼一样找虫子,前后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 她们一路没头苍蝇似的走,误入了这片荒芜的茂密枯林子,树林子看着挺大的,就是树长的不咋样,还有稀松的拇指粗细的竹子,也看不到树林子的尽头在哪。 “我能活了!我能活了!”佟芦苇说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佟母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看着大闺女,莫不是吃虫吃疯了? 佟芦苇也不跟她们细解释,先围着林子转了一圈,最后在一片高坡的边缘地方停下,左右丈量了好半天,最后才对佟母招手,指着高坡地说道: “我们大概会歇在这里躲一阵子,等冬天过去了,来年开春有绿叶了再走,也有可能会躲更长的时间。” “这里?”佟母有些惊讶,扭头四下打量林子良久,没看出什么地方能躲人呀? 佟芦苇转身带着她们下来,背靠背坡面对其中一处茂密的枯草; “我们就躲在这个枯草后面,天太冷了没吃没穿再继续走下去,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停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养养身体,备点吃的好为下一年活着。” 她说罢独自去了林子里,徒手掰了竹子和木枝棒回来,分发给了佟母娘三个。 佟采薇有些不解的看着手里的棍。 “最近一直在下雪没怎么上大冻,背坡后面肯定被雪水淋松了土,我们得发挥愚公的精神凿个洞出来,”说完也不等佟母询问,佟芦苇先扒开枯草量地方。 又把地上落下的积雪清理掉,拿着棍尖对着背坎开始一通捣,捣不动的地方,就捧雪放上去化。 佟采薇跟她娘看了二话不说,拿着木棍开始奋斗捣泥洞,捣出来的泥巴,徒手给扒到旁边去堆着,回头泥洞弄出来了,这些泥巴他们还是要用的。 随着泥洞越捣越深,佟芦苇停手不干了,捣洞的活留给了佟母娘三个忙,她拽了一把枯草编了个鸟窝出来,进林子里开始挨个的摸白虫子。 日复一日的捣泥洞,捣了约么十七八天的样子,背坎地还真让佟母娘几个捣出了好大的泥洞!泥洞差不多够娘四个挤进去,平躺下翻个身的空间。 “明天你们去林子里晃竹子逮虫,我给洞口弄个墙出来挡风,”佟芦苇郑重的把两个鸟窝,放在佟采薇姐弟手上。 “阿姐你放心!逮虫子包在我们身上了,”佟采薇拍了拍胸脯笑道。 佟母神色温和安静的看着三个孩子,她坐在地上手里在编枯草鞋子,这是大闺女手把手教她编的,说是后面要等着用。 活计分好后翌日早晨,佟母坐在洞口继续编草鞋子,佟采薇姐弟,已经穿上新编的鞋子在林子里捉虫了。 佟芦苇抱着大雪团子,不停的砸掏出来的泥巴,一时不化雪她就用脚踩雪,慢慢的雪水挤出,浸湿冻硬的泥巴里,和个能大概成型的样子,围着洞口开始砌圆形进出的门。 洞口留的不大够进出,平时不进出把枯草扯起来盖在门上,完全可以给洞口遮的严严实实的,盖门墙忙活了她四五天才结束。 …… 娘四个逃荒几年来,第一次晚上睡了一个安稳地,虽然偶尔寒风溜进洞里,那也比完全睡在风雪地好了百倍不止! “阿姐你真厉害!我从不晓得阿姐这么能干!”佟采薇满脸崇拜的看着姐姐说道。 佟芦苇听了面皮僵了僵,心里暗道:“不是你阿姐厉害,是我学的专业用心,”不管心里如何咆哮,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谦虚微笑。 冽冬的风吹雨打,在佟家娘四个有条不紊中悄悄溜走,酷寒的冬天,她们几乎数着吃虫度过去的。 林子里不知不觉间,抽条了好多树芽苞长出来,这佟芦苇能放过它们吗?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摘树芽苞送回洞里存着吃。 树芽多她们不用节省吃,可算是敞开了肚子吃,如此恶劣的环境,能饱腹一顿算一顿,顺带还躲过了倒春寒日子。 随着天气渐暖起来,佟母娘几个一直没动身走,不是她们不想走,是她们不知道能往哪里走,万一去了下个地方,没这样的好地方给她们躲了呢?逃命嘛!不管逃到哪里去,最终能活下来才是真正王道。 佟芦苇一直提心吊胆的带人住到夏天,平时白天不敢出来走动,窝在狭小的洞里闷着,傍晚出来像做贼似的到处乱窜看情况。 经过几人观察了良久,确定不会有人来这里了,佟芦苇大着胆子走进了林子空旷的地方,折了很多青条枝剥皮搓成绳子,又去捡了不少干木柴送去晒着 不忙的时候用草绳子绑个三角架,蹲在太阳底下,揉搓一把枯草垫上回拉扯,日复一日的也不嫌弃枯燥。 终于有一天棒槌看了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每天拉木棒子干什么呀?” 佟芦苇看看他没回答,继续低头拉棒子,功夫不负苦心人,她拉了十二天,在灼热的阳光下木棒下的软草起了火苗。 “这……这……我们有过火苗了?”佟采薇忙不迭的跑过来看,双膝跪地,发怔的脸上狂喜的都扭曲了。 “有火苗了,我们也该储备秋天要走的食物了,”佟芦苇抬起头笑道。 “走?阿姐我们去哪?”佟采薇惊讶的回不过来神。 “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你看晋启国到处都是流民,走哪里有这里这么空的?我们来这里好几个月了,你看见过一个生人没?” “这里没人来,恰恰说明我们走偏了道,还有可能这里人烟稀少,所以我们得准备准备离开了,”佟芦苇说完小心的引着火。 “可我们能弄什么吃的?”佟采薇皱眉道。 “明天开始攀蜘蛛网,夜里出来逮知了烤了当食物,你不是总说夜晚吵的睡不好吗?满林子里都是知了声头疼,那东西小,烤了藏身上最好带着充饥的,”佟芦苇给了一个神秘的笑意。 佟采薇听完眸光一亮,重重的点头说“好”! 好好科普知识 “阿姐这样行不行?”棒槌邀功般转动着手里的木棍笑,棍头是圆圈的木枝环出来的,棒里面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攀的又密又厚。 “我教你的能不行吗?傍晚的时候拿它去那边的水沟边,粘点蜻蜓回来烤了,”佟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是说粘知了蝉吗?”采薇走过来不解道。 芦苇抬头看了姐弟俩一眼,复低头继续做粘网,手里的网棍做好放下才言语道,“今晚不会有知了叫了,夜里和明天搞不好还会下大雨。” 采薇姐弟俩互相对看一眼,脸上都是惊疑和迷惑,阿姐怎么看着这么陌生呀?如何知道会下雨的? 佟芦苇也不管他们发呆,起身去林子里折了不少的木枝条回来,找个有风的地方,飞舞着糙手编的东西,没有条件活下去,那就创造条件活着。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睁眼乱想,生活条件好的时候,完全联想不了古人部落的生活,是怎么克服由生到熟的进化过程。 好了,这会不用画大饼想了,亲身感受到不用整天琢磨脑瓜子进化了,生活自然环境规律推着你进化,你不积极前进,等待你的怕是骨头都臭的。 就拿吃虫子来说,芦苇心里也怕的要死,可是跟饿死相比,吃虫最多是得病慢慢死,万一吃了没死,不是白赚了一条生命吗?如果不吃那是一定会死的。 这大概就是先人遇到天灾人祸了,慢慢尝试各种食物侥幸活下来的结果,也为后人留下了不少可吃的东西。 闷热的一天过完,傍晚棒槌下到水里给自己全身上下涂抹了一层泥巴,上来举着木棍开始在水边来来回回跑,他年龄小,姐姐们不允许他进树林子深处,怕遇到长虫咬了他。 芦苇带着采薇围着水沟河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处冒气泡的地方,水沟看着不大也就两人宽,也不起眼,但是下去后才发现挺深的,深度达到了她们的胃部。 水两边是常年掉落的树叶子,还有枯枝烂棒的,缓缓流动的水是活水。 “你用这个鸟窝舀水,我来搭个坝拦截一下,”芦苇把腰间中午编的东西给采薇。 “用我的阿姐,我编的比你的大,”采薇拿下脑袋上扣的鸟窝,乡村的孩子,都会用草和柳条编东西,无非是编的好不好看而已。 芦苇点点头也没反对,拄着木棒在水里前进了两步,爬上去不知从哪抱来了大泥巴,一趟一趟的往沟里填。 采薇在水里弯腰捞淤泥,不停的糊她姐扔下的干块泥巴,姐俩忙活了半个时辰,两条简易的坝便搭出来了。 姐俩各站一头开始疯狂舀水洒出去,天色渐黑的时候佟母找过来,看两个闺女累的满头大汗的,岸上棒槌抱着丑篓子,不停的捡扔上来的鱼虾。 “弄这干啥?腥的要死还没吃虫子好,”佟母说归说,人却极快的蹲下帮着一起捡。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编各种草鞋子,还要负责烤儿女们弄回去的各种食物。 棒槌起身抱着一个老鳖鱼,脸上都是茫然的神色,“这不能吃吗阿娘?” “能吃,别管腥不腥了,先把小命保住才是该想的事,”芦苇抬起手麻了一下脸,这时候她们还有挑剔的条件吗? 佟母闻言捡东西的手顿了顿,鱼虾挺多的不过不大,老鳖鱼倒是大,而且扔了五六个在岸上,可那玩意没肉就光长的大了! 忙到天黑娘四个回了洞里,采薇负责在林子入口放风,佟母生火煮烤,棒槌年纪小没事捡捡木棒回来烧。 佟芦苇坐在火边专心的烤她的泥巴碗,她们现在跟原始人没什么区别,吃喝不说了,没条件,使用东西更不现实了。 没火前不追求生活品质,这有火了,问题自然要想法解决掉,解决办法嘛!就跟长得胸一样,挤挤拍拍总会有点的。 解决办法一:每天都去林子里摘大树叶回来,一次叠十个树叶当碗,因为树叶直接对着火会烤干烧了,于是树叶摞一起,做个厚碗放上水煮不容易破。 常常会出现一种情况,就是一边漏水一边煮,煮到最后一碗水只剩几口,再耐心的给倒进洗干净的树叶里存着,如此反复的聚水,一天下来娘几个喝的水算是不愁了。 解决办法二:小时淘气玩泥巴炮做碗,做好的泥巴碗,放在生火的地洞上慢慢烧,然后孩子便一窝蜂的去掏泥鳅,捡湿田里的螃蟹田螺,送去烤硬的泥巴碗里加上水煮,老鳖鱼不捡太腥不好吃不容易死。 还有的小伙伴更有甚,会从家里偷油盐送来加上,期望能分点吃的。 那时候虽然孩子穷、淘气,可无忧无虑的很快乐,除开每天放羊放鹅鸭子外,剩下就是放牲口中呼朋引伴,互相帮忙打猪草、挖鹅菜,目的就是一起快点干完活好玩。 佟芦苇至今都记得,她七岁那年回乡下姥姥家过暑假,姥姥村里十几个孩子,最常去队里修灌溉用的大塘坡,坡宽草厚连接着肥水田,是他们这群放牲口的孩子最爱去的地方 其中有一个孩子放牛,为了玩把牛随便拴在了桩上,因为玩的太投入忘了看牛,放的老牛什么时候跑的都不晓得,玩到天黑的时候准备牵牛回家,一看牛没有了吓的哇哇大哭。 那一晚全队老少找了半夜的牛,那小伙伴棍条炒肉打了不下五顿,再后来玩的时候,他始终骑着牛不敢离了眼,即使被牛顶田里去了,都拽着牛头不撒手。 芦苇如今又把小时候的土办法拿出来用,解决急用的就是树叶碗,长久用的刨个洞,把泥巴碗放着烧一天不熄火,日积月累的烧下来,娘四个全是人手一个吃饭的家伙了,烧水的简易罐子淘汰掉了树叶碗。 “阿娘,是不是要下雨了?”棒槌抬头看着沉闷的夜空,零星的点落在他的小脸上。 “鱼虾煮好了没?”芦苇停下手里活问道。 佟母看看手里冒气的老鳖鱼,还有旁边一锅煮好的鱼虾,“其它都好了,就是这鳖壳子难烧烂。” “弄去洞里烧,”芦苇说完抱着东西飞快的送去了洞里。 泥洞是她们没事新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放这些食物和用具,新泥洞没有夜宿的大,反正生火做吃的用,不用挖的特别大和深。 东西刚收拾完,棒槌举着火把到洞口,呼啦啦一阵大雨落下来。 采薇抱头鼠窜的跑回来,短短的时间里脑袋都淋透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守洞口呀?” 芦苇伸头看雨帘,密密的大雨随着大风倒来倒去的,“暂时不用守了,赶紧把老鳖鱼煮了,以后晚上不能再生火做东西了。” “晓得了,”佟母看地洞里的火旺了起来,急忙把泥巴锅放上烧。 她们自有火那天,从没有晚上生过火,主要怕夜里有人看见火光寻来了,吃的喝的,都是白天佟母找个隐蔽的地方做出来的。 林子植被覆盖率好,下雨的雨量也充沛很多,一家人吃完了鱼虾汤,目光呆滞的看着肚翻天的老鳖鱼,谁也不敢先动手拿。 “棒槌你先拿你最小,”佟芦苇忍不住发话了,看是解决不掉问题的。 棒槌虎呀,最近又对长姐无限崇拜,听了吩咐二话不说,直接拽着老鳖鱼的爪子,拽了两个腿下来就咬。 营养不良他缺牙很多,嘴漏缝的厉害,鳖腿上的保护皮佟母又没给撕了,孩子没吃过不知道情况,一口吞了鳖腿的一半,拽出来带掉了一颗宝贵的牙。 “阿姐……”棒槌一看肉没咬掉牙掉了,顿时眼泪哭成了河。 “别哭别哭,牙掉了还会长出来的,”芦苇挥挥手拿起老鳖腿,把腿上的皮从上到下撕了一圈。 棒槌再次拿了肉咬,果然好咬了很多,他咂咂嘴道,“阿姐,这不好吃。” “好吃能有多少呀?主要是填饱肚子,不管好吃不好吃,”芦苇说完面不改色的拿起老鳖壳,把壳上的腥膜撕掉。 佟母睁大眼睛不敢眨,她看大闺女一边吃一边吐,她离闺女还有好几步距离,都闻见了上头的腥味,真的太腥了!那腥味从嘴冲进脑子里,吞到胃里翻江倒海的朝外跑。 “芦苇,不行就别吃了……” “一定要吃,”佟芦苇倔强的打断了佟母的话。 “我们最近不能吃逮的烤虫了,那些虫都是留着我们后面的食物,今晚开始,每天想办法抓鱼回来吃鱼虾,”说罢继续往嘴里塞老鳖壳, 采薇看着她姐眼泪汪汪的,心一狠,拿起锅里的老鳖鱼也跟着闭眼吃,嘴里腥的跟鱼虾开大会似的,压制住了恶心闭眼就是豁出命的吃。 一顿老鳖鱼晚饭,给娘四个吃的各自抱头安静如鸡,默默的堵住不争气的嘴听下雨声,雨下了半夜才停下,洞里也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早晨她们是在清脆的鸟鸣声醒的,芦苇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左右活动了一圈身体,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 “白天没事都多睡睡,今晚要熬夜捉知了虫了,”她扭头对着采薇姐弟说道。。 “今晚?”采薇讶异道。 “来来来!阿姐给你们科普一下知识,知了蝉别看夜里叫的凶,如果它们一旦夜里不叫了,那就说明有大雨要来了。” “还有飞的蜻蜓,平时飞的老高的够不到粘,如果它们出现了飞低的情况,而且还会有碰头窝一起的飞,说明也是有大雨要来了。” “再就是水里冒小泡的鱼虾,只有下大雨氧度不够的时候,沟里的鱼虾会拼命的跳跃呼吸,当然了,像现在这么热的酷夏,水沟里也会出现缺氧症状,但是知了和蜻蜓,是不会出现鱼的情况。” 采薇睁大眼睛看着姐姐奇怪道,“阿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爹说的呀!你们不记得了?”佟芦苇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阿爹?阿爹长什么样子呀?”棒槌满脸好奇的追问起来,他没见过爹的样子。 “就那样呗!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长得都是刚刚好的,”芦苇不耐烦的说完转身回洞了。 采薇张了张嘴闭上了,她不喜欢阿爹,七岁前阿爹的事她都忘的差不多了,阿姐喜欢阿爹,以前阿爹每次回来,姐姐总会缠着阿爹问东问西的问个没完。 看来阿姐把阿爹说的话,都默默的记在了心里,平时虽然不言语,但关键时刻总会有意无意的学着行事。 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里有叫声,还有这里也有!”棒槌背着篓子捏着嗓子激动的说道。 佟母弯腰把腿上草鞋拽了拽,这是她按照闺女要求编的,鞋梆子一直织到膝盖上,说是为了防长虫咬。 “别说话,”采薇紧张的抱着萤火虫篓子,举起来朝叫声处照明。 夜里抓知了没亮寸步难行,佟芦苇带着采薇棒槌天黑粘了好多萤火虫,抓住的萤火虫都放进篓子里,虫少亮不大,虫多亮就大了很多,深夜里带着来树林照明美滋滋的。 “粘住了粘住了!”芦苇激动的笑道,小心的拿下网子,给知了捉了放进篓子里系好。 成功的捉了第一只,这很大的鼓舞了娘四个的信心,继续朝着叫声方向粘,一夜粘下来别说粘的不错! 天亮佟母把篓子扔进水里,闷了有两柱香的时间,捞上来淘洗干净,拿回洞口放泥瓦片上烤着。 “采薇干什么去?”佟母看小闺女拿着长夭夭的篓子兴奋的出来。 “阿姐让我把这个放进沟里埋着,等晚上睡醒了去收一趟,这样就省了我们还要腾时间出来逮鱼,”采薇说完高兴的抱着草篓子跑远了。 佟母闻言转身回洞口看情况,就看芦苇蹲在地上,正在捡洗鱼留下的内脏,宝贝的塞进草篓子里分装好,棒槌在旁边抱篓子看着直笑。 “烤好了?”芦苇抬头看发愣的佟母问道。 “没有,我这两天总看你编草篓子,感觉编的像模像样的,芦苇,你啥时候学会编这些东西的?”佟母柔声奇怪询问。 “我不会还不能学吗?这种简单的草篓子,采薇六岁看人家就学会了,我们一母同胞的我能比她笨哪去?”芦苇低头状似不经意的嘟囔道,余光紧紧的盯着佟母表情看。 佟母脸上闪过悲伤和愧疚,“阿娘不是说你笨,阿娘就是不知何时,你们竟学会了这些谋生的法子!” “自然是阿爹教的呀!”芦苇垂下眼皮没意思的回道。 “你……阿爹……” “七岁前阿爹每次回来,总会给我们说外面稀奇古怪的事情,七岁后阿爹不回来了,你又整日的哭,阿兄跟着阿奶不操心吃喝,天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日子。” “只有我和采薇,日日睁开眼都想法子找东西回来吃,田间地头都被我们翻烂了,也找不到一点吃的回去,不得已,我们姐俩只能跟村里别的孩子们,学些东西编笼子套兔子回去卖,”佟芦苇不冷不淡的说完。 回来的采薇站在不远处没说话,看着她阿娘愧疚伤心,她眼里对姐姐是毫无保留的信赖。 “阿娘……阿娘那时太软弱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芦苇,”佟母擦了擦眼泪蚊声低喃。 “没事,现在学会坚强也在进步,你是一个不错的母亲,在这样的恶劣情况下,一拖四拖了五年算是了不起的了,温柔软弱并不是好大的错,”芦苇冲佟母龇牙笑道。 “阿姐说的对阿娘,你可是我们最好的阿娘,没有你,咱们姐弟都活不下来,”采薇上前抱着她娘泪中带笑安慰着。 “阿娘去烤虫了,”佟母转身哭的稀溜溜的走了。 “阿娘为什么哭?”棒槌懵懂的问姐姐。 “看你长大了呗!赶紧跟你二姐去干活,困死我了,”芦苇极不耐的说完,抱着草笼子去了水边,给篓子下到深处洗干净手,到洞里倒头就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暗的很厉害,她一骨碌爬起来出去看,就见佟母娘三坐在地上挤鱼,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姐你醒了?”采薇回头看她姐姐醒了,急忙起身跑去洞里端了一碗鱼虾。 “你们什么时候醒的?”芦苇坐下问道。 “傍晚醒的,醒了第一时间去起了草笼子,阿姐你看!”采薇拎着草篓子过来邀功。 篓子里有半篓子的鱼虾,鱼有大有小,大的比巴掌大,小的半巴掌大小,虾是河虾手指长。 芦苇伸头看了一眼,“阿娘,你今晚别跟我们捉知了了,回头这些鱼别用水煮,直接烘干拿去洞里存着,以后夜里我们出去捉你睡觉,白天我们睡觉你把东西烘出来。” “行,阿娘都听你的安排,”佟母点点头没有丝毫的异议。 还是老例子,夜里进林子前捉萤火虫,天明把活的萤火虫放了,东西交给佟母,她们就不管事休息了。 佟母早上烤知了下草笼子,中间收两趟弄回来慢慢洗干净小火烘干,反正洞里的地洞火又不熄灭,烤着呗!一时间真让她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出来,如此简单又枯燥的生活,在夜夜知了声中一去不复返。 …… 黄黄的叶子轻悠悠的飘在芦苇脚边,她抬起头看树梢,树梢上的叶子很多都黄了。 心头上多出来百般的滋味,为了活着停在这片树林里,过着今夕不知是何夕的日子,凭着脑海里对四季的变换认知,她来晋启国已经大半年了! “阿姐,我们找到好东西了!”采薇兴高采烈的声音,打断了芦苇的胡思乱想。 “什么东西?”芦苇扬起笑脸问道。 “呶,野桃子还有枣子,这样尖尖带点红的桃,是长熟了最好吃的,这给你吃阿姐,”采薇把篓子里仅有的一个熟桃拿给了姐姐。 芦苇余光看了看篓子里,“留给棒槌吃吧!我吃枣子。” “阿姐,你……是不是想阿爹了?”采薇迟疑的低声又道。 芦苇回头挑眉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我常常看阿姐夜里不睡觉发呆,眼睛也是红红的,阿姐,你别想阿爹了好不好?阿爹对我们又不好,他生前为了老姑娘还打你,你还想他干啥呀?”采薇压抑着哭腔说道。 芦苇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姑娘的隐忍,“不想了,以后都不再想了,”说完抬手摸了摸采薇枯草似的脑袋。 采薇破涕为笑,赶忙把篓子举着道:“阿姐吃枣子。” 此后一段时间深秋林子里没虫了,她们姐弟开始在林子里找能吃的野果充饥,洞里的食物偶尔拿出来重新烘焙,但是一口都舍不得动的。 转眼秋风瑟瑟冷风刮来,娘四个加紧编草衣服出来,好为天冷走做准备。 “芦苇,要不俺们等明年春走吧?这虫虽然备的多,可万一出去被人抢了呢?再万一被人打了……虽然俺们编了好些草衣服,这草做的衣服不防寒,说不好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佟母目光留恋的看着泥洞,对比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是真舍不得这土坑的生活。 “阿娘舍不得这里,我明白,可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住着,也不知外面什么形势,是太平了?还是继续乱着……” “那也不一定冬天走呀?春天走不行吗?”佟母祈求的打断闺女的话。 佟芦苇上前一步,抬手给佟母理了理落下的头发,“阿娘,选择冬天走,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冬天风雪大好些人没吃的,扛不住都找地方猫起来了,越是天寒地冻越是没什么人出来,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这是我们唯一的好选择。” “这里固然安全好,可这里荒无人烟的,我们又不是身体永远都棒棒的不生病,如果生了一点病,我们该怎么办?特别是棒槌这么瘦弱,总不能一直吃虫和鱼虾活着吧?” 佟母闻言张大了嘴巴,扭头看仰头的儿子,脸上的不舍忽的放下了,“听你的安排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俺们的命,阎王爷都看在眼里呢!” 采薇抖开手里厚厚的草衣服,笑着打破了悲伤的沉闷,“棒槌过来试试衣服,二姐给你编衣服的时候,可是把草都捶软了的。” 棒槌闻言激动的跑过来,伸手穿进去还转了一圈,“阿娘,我穿的厚不厚?” “厚!”佟母扬起笑脸回答。 一家人的争执点没有了,佟母每天铆足了劲编厚厚的草鞋子,所有的准备工作,在冬日第一场雪到来结束了。 娘四个窝在洞里,沉默的烤着最后一场温暖的火,吃着老鳖鱼喝着没味道的老鳖汤。 次日醒来东西收拾收拾,佟芦苇把每个人叫醒,烤虫分别藏在每人的草衣服里,绑在腰上紧紧的,还把泥巴碗也别在了草衣服上,一切收拾妥当,出来抱来枯草给洞口堵上。 “阿娘走了!”采薇轻声喊道。 佟母泪光闪烁的站在雪地里看泥洞,良久都迈不开脚步。 “我们还会有无数个泥洞的,关键条件是必须得走出去才有,一直停留在这里,以后什么都不会有的,”芦苇沉沉的说完带头开步。 “走吧!”温母拉着棒槌的手,跟在后面大踏步的走了。 来的时候不辨方向,想出去也是胡乱的瞎走,一片大林子走来走去,走了五六天才甩了它的影子。 芦苇哈了一口气站在一处高地,向林子的方向看去,好家伙!一眼望不到头的林子,她目光丈量半天,猜测娘几个大概闯入了林山,很幸运停在了边缘没敢朝深处走,怪不得荒无人烟的没人路过呢! 如果遇到不知死活的,好好的人入密林子深处了,那不就是一个“死”等着了。 “天菩萨呀!这林子是咱们先前待了几个月的地方?”采薇惊愕的朝远处看,眼里都是瞳孔地震。 “我们是幸运之神眷顾了,当时胡乱走只到了边缘,若是到了深处,可就真如了阿娘的意了,”芦苇扭头冲佟母笑。 佟母瞠目结舌的看着远处,紧紧的握住棒槌的手,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现在心里是一点都没不舍了,林子大,里面说不好有野动物,这会心里反而有着说不出的后怕。 “咱们快走,”佟母用力的给儿子搓了搓脸蛋,步子快的跟鬼撵了般。 芦苇采薇后面跟着偷偷的发笑。 出来就没了林子里的祥和,到处都是朽骨头发黑,即使有大雪盖着,它们总是那么不安份的跑出来支楞着。 芦苇领着佟母小心的躲避危险,期间被人抢了两次熟鱼,棒槌还被抢了草衣服,好在他穿的厚,抢了一件身上还有两件。 幸运之神眷顾 “阿姐小心……”采薇惨白着脸扑到芦苇身上查看情况,双手惊慌颤抖的不能自已。 芦苇疼的抱着脑袋半天回不过来神,又听耳边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她一把推开采薇,拿起地上的木棒子,冲向那人重重的一棒子打下去。 抢她们东西的男人,咕噜一声倒地了,倒前眼睛还看着手里没吃完的烤虫。 芦苇第一时间从他手里夺虫,“棒槌快吃了虫,”她把掰出来的虫喂了棒槌一半。 剩下一半分成三份,给佟母和采薇分了一点,余下的直接捂进嘴里囫囵个的吞了。 棒槌一边哭一边吃,目光看着他姐姐流血的脑壳。 “别哭了,留点力气等会跑路,”芦苇抓了一口雪吃完拍了拍手,黢黑的脸一高一低跟错位了似的,脑袋磕的还有血流下来。 她们被抢虫,还是棒槌太小不知环境险恶,太饿了忍不住偷偷拿虫出来吃,被草地里趴着的人盯上看见了。 从第一场冬雪出来,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半月了,备的烤虫先以棒槌身上的吃,为的就是怕他小被人拖走了,别到时人没了虫也没了,要是这样可就亏死了! 娘仨一致商量决定每人每天吃小半把,吃完棒槌的吃佟母的,然后是采薇,最后才吃芦苇身上的,理由是芦苇机灵放最后救命安全。 结果不知道从哪出来这么个人,上来先给佟母打了一顿,打的佟母趴雪地半天起不来,然后一脚给棒槌踢老远,接着就开始搜棒槌的衣服。 采薇看了上去抢,被那人薅小鸡似的掐住了脖子,准备给她碍事的踩死。 芦苇不能干看着呀!怎么说也有一年的逃荒情谊了,想也没想的上去帮采薇,直接被那人一巴掌打的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太弱向后退脑袋磕了树根。 一磕都给她疼懵逼了,她靠着树缓了好久,稍微好点了第一个想法,绝不能白吃了这暗亏,抄起地上的棒子,一股狠劲重重的打过去,给老子死! 自从有了被抢虫的经历,后面娘四个再饿都不敢吃了,实在饿极了,找个隐蔽的地方吃,这种恐惧且漫无目的的日子,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月。 娘几个太瘦弱了防不胜防,路上总遇到各式各样的流民,不是被打人家打,就是找机会报仇打人家落单的。 多数还手都吃亏,打多了经验丰富了,学会了打完就跑,一边跑一边心里美滋滋的,老娘不死,必在你头上来场开瓢! 某日娘四被两个壮实的人抢食物,采薇头铁打的鼻子都出血了,也不交出食物,芦苇看了怕疼,乖乖的交出了身上仅剩的烤虫,看那两人接到食物抢吃。 她急忙拉着人跑,跑前还给其中一个人来个头暴扣,企图抢烤虫回去,结果可想而知不现实。 只能撒丫子逃命,跑了许久实在是跑不动了,回头看追她们的那两人,早甩没影了,芦苇腿软的带着佟母娘三,再次跑到一个芦苇丛里去躲着。 “阿姐,我们还朝深处去吗?”采薇不停的跺脚,这几年冬天脚冻在外面冻坏了,天一冷脚痒的钻心难忍,起的都是大水泡子。 芦苇摇摇头,“不去深处,我们尽量不远离人群,这样有什么事也能听到点风声……” “官兵来了快跑!” 芦苇猛的爬起来,看四面八方躲藏的流民疾步狂奔,不远处雪白的路上,隐隐约约有十多个拿枪的追在后面。 “怎么办阿姐……” 芦苇拽着佟母和采薇,背着棒槌没头没脑的冲进深处的芦苇丛中,找到其中最茂密的一处趴着大喘气。 “我们……我们能活下来吗芦苇?”佟母紧张的拉着闺女的手询问。 采薇反而没了害怕,伸手捂住母亲的嘴,目光死死的盯着后面,看她们跑来的方向来了好多士兵。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她们原先待的地方一阵地动声,透过茂密的芦苇丛缝隙看,又过来了不少的士兵。 “趴平!”芦苇低喝一声,转手扒雪铺在温母和棒槌的身上,又给散散的抹平,然后给采薇也埋进雪堆里。 她自己爬去另一个厚雪窝里,看雪不够厚又换了一个地方,扒拉着大把雪洒身上盖着,眼不错的看着朝这边来的士兵,他们脖子上戴着一块红巾布系着。 那些士兵一脸的麻木残忍,神情疲惫狠辣,手里握的长枪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们三三两两一处,拿着长枪在芦苇丛里扎来扎去。 “饶……”刚起的声音没了。 “呦呵,这里还藏了不少人呢!”其中一个士兵满脸横笑的说完,手上毫不客气的向草里扎去。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芦苇丛附近响起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芦苇睁大眼睛看向越走越近的士兵,她死死的咬紧牙关,生怕冻哆嗦了发出响动,咚咚跳的心跳,加速的跳到了嗓子眼。 突然又一声士兵朗声笑道:“瞧瞧这里藏了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哥几个,有福了呀!” 芦苇闻言转头看向佟母的方向,那里被四五个士兵包围着,个个脸上都是猥琐的笑意。 芦苇脑子瞬间乱了方寸,她用力的掐腰上的肉,企图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人…… “吴将军带兵追过来了!快跑呀!”凭空嗷一嗓子响彻在雪地上,原本狠辣扎人的士兵,顿时像无头苍蝇般四散奔跑。 没进芦苇丛的士兵早就跑没影了,这些进了芦苇丛的士兵,此时满心满眼的害怕,脚步杂乱的不知怎么跑的好了。 另一伙头扎绿巾的士兵来的很快,看系红巾的士兵嗷一声就上去了,手里的枪刀切菜似的,看人就扎透心凉,脑袋跟蒜头般直接切掉,薅着血辫子栓腰上去领功。 眨眼间的功夫芦苇丛血色满地,尸体遍野的躺着,绿头巾士兵扎了红巾士兵,也没翻找芦苇丛地,反而是神色严肃的,纷纷集中去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不多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将军来了,一身褐色盔甲威风凛凛,黑色的大氅,在寒风里刮的翻飞,满脸络腮胡子看不清容貌。 “将军!”绿巾士兵纷纷抱拳跪下行礼。 那个被喊将军的抬手平直,“都起来,叛军诛杀干净了没?” “回将军,诛了一半,还有一半朝南阳城方向去了,”士兵里有一个走出来回话。 “去南阳城了?芦苇丛中可否有藏匿的,”坐马上的将军再次威严询问道。 “将军,芦苇丛并无藏匿,反而是那里藏了不少流民还被他们清理干净了,”将军身后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笑盈盈的递给了那将军一个纸条。 将军目光扫了一眼纸条,而后发出震天的笑声,“老匹夫,当真是狡猾的厉害,哼!妄想占南阳城守着,真是痴心妄想!出发去南阳城。” 绿头巾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芦苇丛被人马扬起了半空的雪花,飞舞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芦苇趴在雪地里都忘了呼吸,愣愣的看着士兵来又看士兵走,吓了半条命趴在雪里打哆嗦。 “芦苇?芦苇?芦苇?”佟母软着身体爬出来嘶喊着,闺女趴的地方士兵扎枪了,她看的真真的。 “阿姐?阿姐……”采薇姐弟也跟着哭喊起来。 “我在这,我换地方躲了,”芦苇爬起来面色惨白的看着佟母笑。 “芦苇……”佟母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抱住闺女,放声大哭起来,她们娘儿们算是死神底下逃过了一劫。 “我们命大是好事,阿娘快收声莫哭了,以免哭声招来落网的士兵,咱们好不容易得了一命,再被人二次抓了就冤死了,”芦苇低低的在佟母耳边安慰。 佟母急忙收了眼泪,颤抖的手还昭示了她目前没有平静下来。 采薇胡乱的擦了擦自己的脸,又给棒槌的脸也擦了擦。 芦苇四处打量了芦苇丛一会,目光又朝士兵走的方向看了良久,对采薇招手。 “阿姐怎么了?”采薇急忙过来小声问。 “我们去搜士兵的衣服,”芦苇低喃一声,小跑步跪在地上,伸手先扯士兵的衣服,完好的衣服扯下直接扔给佟母。 “阿娘给棒槌穿好,你自己在扒一件衣服穿上,”说完继续掏士兵的口袋。 抓出来一把东西,打眼一看都是铜钱断簪金银首饰,芦苇也不嫌弃,直接给放进腰上的篓子里,又把士兵的鞋脱下来自己穿上。 采薇看的两个眼睛愣愣的发亮,她手脚并用的去了另外一个士兵尸体边,学她姐姐,给人从里到外翻了一遍,能穿的自己穿,少量的首饰钱装进腰包里。 “吃的……阿姐你看吃的!”棒槌大呼小叫的喊起来。 “别……”佟母都来不及捂儿子的嘴。 芦苇丛里呼啦钻出来好些人,他们死死的盯着棒槌手里的食物看,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 “吃的扔了跑,”芦苇大吼一声,拉着采薇朝士兵的方向跑走。 佟母眼疾手快,拿起儿子手里的半块饼子扔草丛里,拽着儿子跟在闺女身后狂奔。 四个人跌跌撞撞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阿姐,我们怎么朝来的路跑了?”采薇喘均匀了气起身四处看,一看是她们之前走的路。 “前进的路有大量的官兵,肯定不能继续走了,我们往回走走找个地方猫着,那个什么大将军不是说了吗?” “他们正在争夺南阳城,咱们等等时间再过去,”芦苇挥挥手解释完,脚在雪地里踢踢打打,看见士兵了就蹲下搜身拿东西。 “你捡他枪干啥?”采薇回头看棒槌怀里抱着士兵的枪不撒手,她娘跪在地上,正在扒另外一个官兵的口袋。 “铁枪不捡吗?”棒槌茫然的问道。 采薇听了无语不已,“你要铁枪……” “枪头下下来拿着,那木棍就不要了,”芦苇回头说了一句,她脸上带了几许笑意,手里掂着一把刚摸出来的匕首。 棒槌闻言把枪放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枪头拿下来拴在腰上,一路上也没几个枪可以捡,又不是每个士兵都有武器。 “芦苇!”佟母贼眉鼠眼的跑闺女跟前,把衣服兜打开个缝隙给闺女看。 “这……?”采薇狂喜的看着她娘,佟母的衣兜里是一摞黄皮饼子。 “阿娘哪来的?”她趴在佟母耳边问。 佟母左右看了看,手在衣服兜下朝一具官兵尸体指。 芦苇看那士兵穿戴,目测是个小头头,因为衣服与其他死了的士兵不一样,她连忙跑过去又仔细给搜了一遍,除了衣服夹缝里一点碎银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芦苇不客气的把钱装腰包里,又把能用的衣服扒了带走,一路上娘三个没有放过任何机会。 “真是奇了怪了!”采薇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怎么了?”佟母侧头问小闺女。 “咱们逃荒这几年,路上躺的死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哪一具也没有剩过东西呀,咋这些官兵的身上东西都还在呀?”采薇颇为不解。 芦苇听了扯嘴,“因为贫民骨子里畏惧官,他们可以打你抢你吃你,但是他们就是饿死,也不敢碰一下这些死了的官兵,这是他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恐惧。” “可是咱们摸了呀!”棒槌脱口而出道。 “我们摸了,那是因为我带头摸的,我要是不带头,你们会动手吗?你们想想芦苇丛里还活着的人,他们即使看着咱们摸官兵尸体羡慕,都没想过出来跟着抢,直到棒槌摸到了吃的,他们才大着胆子出来抢,”芦苇觉得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采薇一想可不是咋的,想明白了,心里的胆气反而壮了不少。 新的苟命地 “这地方……能住?”佟母左右看了一圈,眉头皱的紧紧的迟疑着。 芦苇回头看佟母,“不行呀!可是阿娘你看那里,”她回身手指着远处甩头的野狗,地上都是啃食干净的森森白骨头 佟母睁大眼睛一把抱住棒槌,那高大的野狗在吃尸体? “看清楚了吧?阿娘再四处看看去,除了这块坟头地,咱们还可以选什么地方躲起来?”芦苇笑呵呵的又问道。 佟母懦了一下嘴,目光暗淡下来不敢说话了。 采薇抱着枪头没说话,看她姐姐一言不发的去了下坡地,选了面朝河湖的位置,在脚下捣了一圈的痕迹。 不多时她便跟了过去,不问原由低头当起了地老鼠。 这次芦苇选的地方前面靠近河,右面是一大片坟地,左面又是一片树林子,不过这个树林子不大,就是一般般的小林子,稀稀的几棵树,大多都是小树和树丛枝多些。 茂密的荒草因为没人砍烧,几乎长得快淹没了整个树林子,林子看着不像林子了,反而更多像荒了的野地。 “这次不掏那样的洞了,”芦苇拍了拍采薇的手示意她停下,她挖的洞不对。 采薇眨眨眼似有不解,“不掏那样的地洞,那掏什么样的?” “之前树林子的泥洞叫窑洞,因为背靠土坡德天独厚,适合没有趁手工具挖,现在这里没有高土坡可以靠了,姐就教你挖新样式的坟洞房子,”芦苇一边捣泥巴一边絮叨。 “坟……坑房子?俺们还活着就住坟洞里了?”佟母闻言结巴说了一句,这会不会有点不吉利?听着咋像急着死呢? “对呀!坟坑房子,阿娘害怕了?”芦苇扭头挑眉笑。 “没……”佟母违心的摇摇头,拿起枪头过来帮忙。 “怕什么?这几年我们见过的死人还少吗?那有的更残酷的都生啃人,不比你住这样的地洞还吓人?” “阿娘胆子应该放大点,过完冬我们就得出发朝南阳城方向跑,那时候或许会比现在危险百倍呢!”芦苇神色很淡的说完闷头继续捣泥洞 佟母看着闺女,眸光里闪过无数的轻愁。 “芦苇,阿娘以后再不乱想乱说了,以后你说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说错了也做吗?”芦苇侧头笑问。 “说错了也做!”佟母回答完用力的刨了一下地坑,好似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铁枪头比木头好用的简直不是一点半点,一天的功夫下来,墓葬的坑洞刨出来了一半,夜里抱了枯草盖身上,娘几个挨着凑合眯了一觉,冻醒起来抱着枪头又是捣泥洞,坚持不懈的努力在第三天的天黑前泥坑好了。 当然了,泥坑肯定是没有铁锹挖的平整,锥子刨的坑坑洼洼的,就跟远处野狗啃的骨头差不多,都是菱形的。 第四日早晨,娘四个在洞里转了一圈,还不错能转开身子,又在芦苇的指挥下,跑去旁边林子扯木头回来。 芦苇吐了一口唾沫搓搓手,她以前是看不得吐唾沫在手心搓的,这不手握锥子握了好几天磨狠了,不来点唾沫揉揉润润,手疼的根本抓不住枪头。 “棒槌,一会阿娘她们送树回来,你把树皮扒出来搓绳子用,我去湖边弄雪顶了,”芦苇吩咐完径直朝湖边跑去。 天黑都舍不得休息,硬是凭着雪亮几人忙的一夜没停歇,不是不想休息睡觉,主要还是想早点把洞弄出来睡个安稳觉,眼下坟坑是挖好了,可是没顶棚相当于露天睡觉,这冰天雪地的人睡在坑里,第二天绝对嗝屁了。 采薇背着一捆树条回来,到处寻找她姐姐,就看远处的佟芦苇,不停的堆雪砖出来码在冰面上放着。 “阿姐在做什么?”采薇放下木条问弟弟。 “说做雪顶呢,二姐,你能把木条背那里去吗?放在这里剥树皮我冷,”棒槌说完还打了一个冷颤。 采薇闻言,急忙把木条送到三步远的泥窝地里,这里有一窝很高的枯草,棒槌身体小,躲这里干活刚刚好可以遮点风 “棒槌,你在草里要躲紧了,那边的野狗如果来了就赶紧喊人,你不喊它来了把你叼走了,我们追都追不上,”采薇打算再去掰一捆木条回来,走前有点不放心的交代道。 林子里留阿娘独自掰树,她也不是很放心,扭身疾步回去了林子里。 棒槌坐进草窝里,给自己身上压了一层朽枯草,半弯着腰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手里拿着木条枝熟练的剥起来。 娘四个忙熬了一夜,坟洞跟前堆满了剥过皮的树干,天亮佟母回来,棒槌撑不住的倒进他娘怀里睡过去了,忙了一天一夜眼睛熬的通红,背回来的树枝总算全部剥完了! 做个雪洞顶要不了多少雪砖,芦苇在湖边弄雪块也就忙了半个时辰左右,雪块弄好放在原地等夜里上冻实,第二天去搬回来直接用,她把雪块准备齐全了,便赶紧回来帮忙剥树皮。 佟母跟采薇掰树干的职责还是不变的,为的是夜里寒霜冷活动的人少,适合娘俩弱小大胆穿梭掰树枝跑。 天亮后,一家人靠在草窝里吃了半块黑饼子,硬硬的饼子冻的都咬不动,只能用手掰下来,再用口腔的温度融化冻饼子。 佟芦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吃了半块饼子也该干活了,她弯腰抱起地上的粗木棒,来到坟洞跟前放下,拿最粗的一根木棒,放到洞中心插着,然后又拿起一根横放顶上拴好。 “阿姐我帮你,”采薇过来看了很是稀奇迷惑。 “你把剥过皮的木干棒抱过来,像这样斜插地,在靠上横木棒,木条要排列的密实一点,免得下雨漏了,我负责绑草皮绳子,”芦苇仔细的教采薇排列木棒子。 采薇看屋顶不是很大,只抱了三四捆木棒过来,挑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棒放上去,然后等她姐姐绑绳子,绳子绑好,便细细的排列严实的木条子。 佟芦苇在妹妹对面排木棒,本来打算都交给采薇弄的,她看见不远处睡着的棒槌,冻的瑟瑟发抖的就改变了主意,帮着一起先把顶棚弄出来,有了遮风寒的地方躲,晚上活干不干的完至少能有地御寒了。 “采薇你那边木棒绑好了,再去林子里兜些树叶回来,尽量要完整点的,”芦苇伸头看了一眼妹妹做的活,看着快完工了。 “好,”采薇闻声手上最后一个结打好,起身去了林子里捡树叶。 芦苇拿着短木棒给两头加固好,高低不平的地面上,起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顶棚,就这样房顶算是修好了,姐妹俩用了半个时辰结束的 房顶好了剩下的就是糊顶棚了,佟芦苇把之前掏出来的泥土,弄一半放空地上,又弄了一大兜雪放里面,再拿着泥巴碗上下湖砸个洞,一趟一趟的舀水送回来和泥巴。 等树叶回来的空档她也没闲着,拿着枪头绕到下湖的位置,又是哼哧哼哧的捣泥巴。 “阿姐这是?还要挖吗?”采薇草衣服兜着树叶回来,绕到下湖处看她姐累的都快晕了。 “不挖狗洞门,我们怎么进去住呀?去把树叶倒泥巴里,我马上就来了,”芦苇抬起脏乎乎的手擦额头上的虚汗。 采薇听话的送了树叶子,看了看屋顶和泥巴她帮不上忙,转而去了她姐的位置,轮到她哼哧哼哧的掏狗洞了。 芦苇用枪头把树叶捣烂,裹着泥巴和均匀了,兜到屋顶一阵粉刷涂抹,再去扯了一大抱枯烂草,围着露出地面的一节墙掩盖好,顶棚糊好了不能马上放雪块,不然雪化水漏洞里了,人住下面一样会被冻死,得晾到傍晚才上雪砖。 “阿姐,你这是什么呀?”采薇停下歇息的时候,抬头发现顶棚靠泥坝的位置,有一个弯曲的泥巴筒。 “那是通气用的,”芦苇看了一眼没多解释,闷头捣鼓顶棚四周糊泥巴,也不是全糊还留了四处拳头大的洞不糊。 上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中午棒槌跟佟母从草丛走过来,看着一地的草有点茫然,她们挖的洞呢? “阿娘在这里,”采薇灰头土脸的爬出来说话,手上还不闲着,一根根的递木条进洞。 “这咋跟俺们之前弄的洞不一样呀?”佟母拉着儿子来到闺女跟前,这地洞看着怪怪的不太像坟洞。 “阿姐说这里没第一个洞的条件,所以这次弄个新样式的住,”采薇耐心的给佟母解惑,说完弯身爬进了洞里帮忙。 “阿娘别进来了,洞小,人进多了耍不开手干活,你带着棒槌去捡点树棒回来,”芦苇盘腿坐在木棒上,开口阻止了佟母进来帮忙。 她双手在捣泥巴洞,面前腿边的小洞不大,约么也就一个半的菜盘子口大小,已经捣到了小腿一半的深度了。 佟母闻言退出去带着儿子去了林子。 采薇低头坐在地上,把堆的木条细细的铺在地上,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细木条竖立都已经排列好了,棍子上顶着顶棚下顶着地,整个绷的紧紧的。 佟芦苇挖好地洞,围着小洞糊了一圈大肚泥巴不封口,歪歪扭扭的用棍支撑着,做了一个靠墙透气的歪筒。 傍晚娘四个仰面朝天看着黑顶,累的喘口气的力气都没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佟芦苇被一阵冷风吹进来冷醒,她睁开眼坐了一会爬出去,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让她深深的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时候停雪了,她扬起头看雾蒙蒙的冷月,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看了一会,冻的生疼的耳朵给她拉回了现实。 无精打采的回身爬进洞里躺下,咕噜的肚子不停的抗议,之前储存的烤虫,被人连抢带自己吃,早都没有了,现在翻尸体到是有点吃的,又不能饿了就吃,不然后面该怎么活下去? 芦苇在地上翻来覆去翻了半个时辰,实在是饿的烧心难受,她又爬出地面,扯了扯都是冻疤的耳朵,小跑着去了坟头地后面躲着,雪地上躺着一条大野狗。 “要不把野狗打了拖回去吃了?”佟芦苇脑袋里刚有想法,手上已经摸了一截烂木棒,还不等脚迈出去,迎面枯草给她刷脸一顿打,冰凉的雪和枯草被风吹的全打她脸上了。 她被冷意猛的激醒,连忙甩了手里木棒,真是饿迷糊了!那野狗又凶又狠,她去打它? 怕不是主动送上去给它吃吧?为了怕惊动野狗嗅觉,急忙倒退着爬走了,想冒险一次再回芦苇丛翻翻尸体。 铤而走险的 钓上来的鱼也不能吃生的,她又把鱼破洗干净,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生了火,把鱼串好吊挂着慢慢烤, 把顺来的罐子装满水,放火堆上给烧开,在有限的条件里尽量过好点,说不定下一刻就身首分家了。 芦苇从没如此刻这般,近距离的感受随时随地的死亡,哪怕她前世知道自己要死了,也只是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等待和煎熬, 哪像现在!睁眼闭眼死亡都在眼跟前,上一秒还好好的活着,下一秒就成了梆硬的冰人,怀里还有舍不得吃完的食物,要是真是如此死了她闭眼都不甘心! 破洗出来的鱼肠子,拴好放水里继续钓鱼上来烤,至于那只烂胳膊早就挖坑埋了。 一上午她边钓鱼边烤熟,还要警戒四周随时会出现的流民,有的鱼烤糊了都顾不上处理,囫囵个的串着绑在腰上带回来了。 娘四个一年来第一次吃饱喝足,仰躺在木棒上昏昏欲睡的。 佟芦苇稍微睡了一会起来,爬出洞口去了下湖,把之前弄的雪砖搬回来盖在顶棚上。 棚顶比较小,搬雪块子跑了七八趟就结束了,又把烂草铺在雪砖上,这样外人路过这里是看不出什么。 “阿姐你一夜没睡去睡吧,剩下的活我给做了,”采薇神情愉悦的过来说道。 芦苇听了也没推辞,进去前吩咐道,“今天还要多捡树棒回来,回头我醒了要扎床,”说完进了洞里缩在角落睡了过去。 一觉冻醒已经是深夜了,睁开眼身边都是粗粗的呼吸声,地洞虽然用棍子垫出来了,可该有的潮气也没少。 她轻手轻脚的爬出洞,伸手捞了木棒进来靠墙放下,手攥着木棒头插进留的泥洞里,插了两根木棒约么三步远的距离,拿出角落的草皮绳子,开始左一圈右一圈的缠绕。 固定好了柱棒,才拿新的棒子量约给缠上,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忙了大半夜,天亮一丝光亮透进洞里。 采薇睁开眼,有些愕然的看着两层木头床在墙角竖着,“阿姐,这是你夜里不睡觉绑的?” 芦苇打了一个哈欠回道,“不然还有谁这么好心呀?我们不能老睡在地上,睡久了冷湿气进入了身体人也活不了。” 佟母揉揉惺忪的睡眼,嘴巴都张的可以吞下鸡蛋了,“这……这绑的时候咋没声呢?” 佟芦苇扯了扯脸皮,怎么会没动静呢?是她们的呼噜声太大了好不好! “下面的床给阿娘和棒槌睡,我跟采薇睡上面的,你们睡上面夜里棒槌不老实会掉下来,”说罢低着头来到洞口,拿出绑好的木板给安上。 佟母跟采薇木呆呆的没说话,有些发愣的看着佟芦苇忙碌。 “行了我要睡觉了,阿娘你们还要继续捡木棒回来,烂木棒也可以捡,”芦苇说完转头爬上二层床,一猛子就睡死过去了。 采薇小心的把棒槌抱到一层木床上,娘俩精神抖擞的出了洞,出来后反手给刚安的木门带上,脚步轻快的去了林子。 捡到下午回来,佟母累的脸红脖子粗的拽草。 “阿娘你弄草干啥?”采薇看了奇怪。 “地洞不是好了吗?我拽点草进去铺木板床上,顺带编点盖的穿用,”佟母喜滋滋的回答小闺女。 采薇听完一拍脑袋,是这个道理!娘俩起劲的拽草拽了个把时辰,然后继续去捡木棒回来堆着用。 傍晚芦苇醒来打开洞门,拿出包袱看里面的东西,一股酸臭味迎面扑来,她使劲的闻了闻想半天。 “这怕不是醋布吧?”有点不太确定,张口嗦了嗦黑布块子,差点给她齁死过去,好东西呀! 连忙把包袱打好结,藏去了床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又把几个盒子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她认识。 是变形的糖块子不是很多,还有一个盒子里是水快漏完了,她手指头沾了点水,捻了捻放嘴里尝了一下,盐……? 佟芦苇顿时心痛的呼吸不上来,她烤鱼用的点点盐,是腰上篓子先前装的,她以为马车里就那么点,谁晓得盒子里还有点化了的盐水? 她小心的把盒子放去旁边,不能浪费了,浪费是可耻的行为。 余下的盒子里,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也没心思弄了,都给拿起来藏好以后留着用。 出洞口活动了一会,看佟母和佟采薇兴高采烈的回来,棒槌跟在后面怀里抱着草。 “醒了?饿了吧?咱们回洞里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佟母眉眼弯笑着说道。 芦苇点点头转身跟在后面进去,干噎了一口鱼吃了几口雪水,看着慢慢变黑的夜色发呆。 “阿姐你怎么了?”采薇靠近她姐小声的询问道。 “我在想马车,”芦苇扭头回了一句,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始终是舍不得那辆马车,想决定再冒一次险回去,把车弄回来埋了。 以后说不定侥幸活下来能用上,要是不走运,那就留给有缘人用呗!想清楚便不纠结自然要行动了。 “马车在哪?”采薇听完两眼大放光彩。 “在一个不远的地方,就是要经过官道有点危险,我想着险是险了点,如果幸运弄回来了,对咱们以后说不定是个保障,”芦苇皱眉说了原因。 “那就弄回来,路上小心点,不行咱们就绕路去,”采薇兴趣极浓的建议道。 “弄回来?”芦苇挑眉说道 “弄回来!”采薇一拍胸脯附和着点头。 姐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来到床边拍醒佟母娘俩。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来了?”佟母惊醒忙问。 “没人来,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需要咱们娘四个合力去给弄回来,”芦苇耳语的说道。 佟母茫然了一下,“什么东西?” “马车!”采薇低声回了一句。 “马车?那太显眼了,要是弄过来很容易被人发现的,”佟母似有不赞同的皱眉道。 “没事,我们先弄回来再说,”芦苇没有动摇弄马车的决心。 佟母看两个女儿心思如此坚决,只能带着担心默默的叫醒棒槌,跟在后面拱肩缩背的去了。 第二次走算是走熟悉的路了,芦苇带人走的很快,快到了官道上,她让佟母三人趴地上躲好,她自己猫腰去打探情况。 官道驿站周边依旧是很多人,只不过是永远都不会醒的人,他们被冻的形态各异,昨晚那些活着的人都不在了,看样子应该白天都走了。 确定没人了佟芦苇急忙回头喊人,带着她们穿过官道,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总算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这马车没有马呀?”棒槌跑上前看了一圈问道。 “你觉得要是有马,这车为什么还在?”芦苇觉得这孩子吃鱼吃坏了脑袋吧?这么白痴的问题能问出来? “阿姐,没有马拉车,这……靠我们自己拉车回去吗?”棒槌挠挠头又问。 “你说我为什么冒险把你们都叫过来?”芦苇没好气的回道。 佟采薇听了捂嘴偷笑。 “别耽误时间了,耽误一会就多一会的危险,我跟采薇在前面拉车,阿娘跟棒槌在两边推,行动!”佟芦苇说完走到马车跟前,鼓起一股劲抬起马车的两个车把; “我先拉,等走一段路你在换我,”说完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拉车走动。 采薇跑到车后面先帮着一起推了会车。 上了大冻的雪地滑滑的,马车被几人拉的摇摇晃晃的走动,平均是走一段路就歇息一会,佟母跟两个女儿来回换着拉车。 路过官道驿站,佟芦苇不放心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悄悄的溜了一圈找人,来回找了好几圈,见真的没活人在这里,她也不敢歇息了。 跟采薇各拉着一个车把,用尽全力快速的穿梭过官道的这段路。 “你们把车拉远点,我去把车辙印子扫了,”芦苇交代完脱了一件破衣服下来,裹在手上开始跪地不顾危险的扫平雪痕迹。 采薇双手拉着车,累的脸红脖子粗的往前拽车,佟母跟儿子在后面使劲帮忙推。 天快亮的时候佟芦苇回来了,地洞里佟母跟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取暖,看她们样子应该也是刚回来不久,累的人发软没力气说话。 “车印子扫好了吗?”佟母轻声问道。 “好了,马车放哪了?”芦苇坐下休息随口道。 “你妹妹让给放到湖坡背坎那里了,可以吗?”佟母询问意见。 “暂时先这么放吧!快睡觉养养神,有什么起来了再说,”佟芦苇甩甩打酸的手臂,上床蜷缩着开始补眠。 几人是饿肚子醒的,起来爬出地洞看外面的天色,像是已经下午了,佟芦苇拿了最大的鱼切成三截分给佟母,她自己则吃了一块烤糊了的鱼。 “阿姐,我们弄回来的马车怎么办?”采薇咬了一口鱼低声问。 “先吃饭,等吃饱了上去看看在决定,”佟芦苇大口大口的吃着鱼,也不敢抬头看佟家母子嘴边的鱼。 吃完带着水皮囊领着家人出来弄鱼,路过放马车的地方,她停下脚步看了四周的地形。 马车背面是一个高高的泥坡,对面是高矮不平的水泥坑,“今晚再歇息一夜,明早过来搁泥坡背那里,朝里挖坑把马车埋这里。” “埋马车?”采薇不解的看着她姐。 “你跟我来看看就明白了,”芦苇拉着妹妹爬进马车里,把车里的东西翻翻打开给她看。 “好多的钱!”采薇惊讶的看着一串串的钱,眼睛发亮的跟太阳般灼热。。 这该死的良心 “如果不把它埋了,这些钱我们能带走吗?要是埋了,日后无论我们哪个活下来了,都可以来这里挖钱,有钱了安家立业就不愁活路了!”芦苇给了一个你们都懂的眼神。 佟母闻言张了张嘴,眼里闪过迷茫和难过,她们娘几个能活下来吗? “听阿姐的,”采薇用力的点点头。 “既然你们愿意听我的,从现在开始只做事别好奇多问,明白吗?”芦苇看着几人又道,她不想总是事事解释个没完。 佟母娘几个无声的表示同意。 “棒槌你小没力气,以后就去河中心负责钓鱼,阿娘跟采薇没事就来这里凿泥坑出来。 “我要找树叶子木棒回来弄地洞,”芦苇摊手分派了每个人的任务。 四个人分派好后,芦苇带着娘仨来了她昨天钓鱼地方,砸开的洞又被冻上了,冰洞不像之前的那么厚了,找个石头砸了十多下就开了。 她拿出昨天藏好的鱼肠拴着扔水里,把树皮绳交给棒槌,又教他怎么钓鱼拿鱼,确定棒槌会了,才教采薇钓鱼。 佟母倒是没学,她被芦苇拉去一个隐蔽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出来准备烤鱼,这是她熟练的活没什么可教的。 事情安排好,佟芦苇上了湖去林子里,寸草不生的冬天,她走出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一点枯枝树叶,如获至宝的拿回去, 弄点泥巴出来兑进去,还是给和均匀了扒开雪块子,阴干的顶棚二次糊一层,做完没急着盖雪块子晾晾,傍晚再给盖上不迟,这样做是为了防漏。 天黑佟母娘仨回来,手里拿着一大串烤好的鱼,看着白雪皑皑的雪地,神色恍惚了一下。 她们这地洞的房子,真看不出痕迹!要不是有几处乱七八糟的草是她们熟悉的,找地洞还真得费点劲。 “这加了顶的地洞,咋地面上看不显眼呀?”佟母进洞里惊讶的问大女儿。 “要的就是不显眼,如果显眼了,我们有火石还能活下去吗?”佟芦苇说完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盒火石还有两根火折子。 “火石?哪来……”佟母突然住口了,定然是芦苇从马车里拿的,要不能从哪得来? 芦苇看佟母的表情,明白她知道了便没再解释了,抓了两根之前余下的干木棒,掰断扔进小洞里,倒点火油坐上下午做的泥巴大碗烤着。 “吃饭,”她说完抓了一把雪擦干净手,拿起一条温热的鱼吃起来。 一股热热的暖流在地洞里散开,娘四个吃饱很快困的不行了,不多时地洞里陷入安静。 次日醒来都不用吩咐的,四人各司其职开始干事,佟母跟采薇去马车旁挖洞,棒槌拿着木条去了湖边钓鱼。 佟芦苇主要是摆弄地坑房子,她不停的捣鼓不起眼的空筒子,是为了出烟气用的,木柴都是湿的,如果烟气不排出去,她们在洞里非得呛死了不可。 佟母跟小女儿没日没夜的挖马车洞,佟芦苇则在棚子旁边,又挖了一个地坑出来,不过不是全天候的挖了,而是早晚加班加点的挖,白天出来到处捡枯枝烂棒回去存着。 马车终于在半个月后,被严严实实的埋进了地洞里,芦苇的心算是彻底的放下来了。 佟母看着棚子和半地坑的木棒,以及屋里挂了一墙烤好的鱼,她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般,怎么那么的不真实呢?…… “阿姐,这个是什么呀?”采薇捻了捻大拇指食指,上面黏糊糊的一层胶质,她姐现在只要出去找木柴回来,手上必然会带这什么东西回来。 “是松脂油,”芦苇围着木火堆烤火,专注的忙碌手上竹筒里的东西。 “弄松脂油干什么?”棒槌小手撑着脸好奇不已。 “当然是为了点亮用,还有地洞里都是虫,人长时间住会中瘴气的,点了松脂油可以杀菌杀虫,”芦苇给了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外面下雨下雪的时候没人来,我们可以大着胆子在地洞里生火,等天晴了,地洞里是万万不能生火的,不生火的时候,不就需要用亮了吗?到时候点松脂油就行了,”芦苇漫不经心的说完。 佟母闻言不由的笑起来,而后愧疚怜惜的摸着芦苇的脸,看着暗红狰狞的长疤,她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 “芦苇,阿娘对不起你阿爹,没有把你们兄妹几个照顾好,你的脸弄成这样,都是阿娘的错,”说完压抑的哭了出来。 屋外呼啸的刮着寒风冷雨,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冷的无边无际的生疼,漫漫长路东飘西荡的没个落脚地。 采薇眼里也是泪花,阿姐的脸上算是彻底的毁了! 佟芦苇抬手轻轻的碰了碰丑疤,没镜子没水的也看不见什么样,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毁都毁了又不能去死,更何况她也不在乎。 “阿娘莫哭,脸虽然毁了,可是我还有命活着,不像阿兄……”芦苇话说到一半住口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佟母闻言伤心了一会勉强收住眼泪,“你阿兄可惜了!” 芦苇跟采薇对看一眼,又各自低下头默默的做事,她们不觉得可惜呀! 佟母伤心罢,带着儿子上了下面的木棒床抽泣着睡了过去。 芦苇忙完把火堆收拢好,跟采薇爬上了第二层床睡下。 一连几日都是淅沥沥的雨夹雪,也没法出去钓鱼,几人窝在棚子里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屋里那点东西翻来翻去整理了好几遍。 六七天后雨结束,接着又是三天的大雪覆盖,总算天气晴朗了起来,棒槌摩拳擦掌的准备出去钓鱼。 刚把门拉了一条缝隙,吓的他连忙缩回了手,“阿姐,门口躺了好几个人。” 芦苇脸上闪过诧异,随即神情戒备起来,从木条缝里朝外看,有十多个人左右,六个男人四个女人带两个孩子,蜷缩在她捡的木跺前躲风雪。 “阿姐,有危险吗?”采薇紧张的问道。 芦苇摇摇头,回头做了噤声的手势,娘几个坐在屋里不敢出声,目光紧紧的盯着外面看。 “小川……小川……”年轻的妇人凄厉的哭喊起来,她怀里的孩子不停的抽搐,其他几人面露痛苦的围着孩子,企图给孩子一点暖气。 棒槌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芦苇看了良久叹了一口气,她这该死的良心,真是要不得了!伸手要拉开木门。 “阿姐……”采薇面露不同意打开门。 “想想阿兄,就当给他积往生福了,”说完毅然的拉开了木门。 “你们抱着孩子进来。” 突兀的声音在雪地上响起,那群围着孩子的人,震惊的看着芦苇的方向,就见厚厚的雪地里有一个猫洞漏出来,十多个人连滚带爬的朝声音处跑来。 不大的地洞里,被进来的十多个人坐的满满的,他们身体冷的瑟瑟发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余光打量地洞里,看到木墙上挂的熟鱼,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采薇戒备的看着这群人,双手握紧拳头也不敢造次,如果真要打起来,她们娘几个只有等死的份了。 芦苇从外面舀了雪进来,一边烧热水一边用雪给孩子擦身体。 “采薇,把墙上的鱼拿给他们吃了,”她淡淡的声音吩咐道。 “阿姐……” “听你姐姐的,”佟母伸手暗地里给小女儿一个眼神,这形势还看不出来吗?关键时刻舍东西不丢命。 采薇心不甘情不愿的拿鱼出来,大人孩子每人给了一条熟鱼。 “谢谢姑娘的好心,姑娘的大恩大德,俺老汉以后当牛做马都报答给你……” “不用了,只希望我们好心别没好报就行了,”芦苇低声打断了老头的话。 起身拿着烧开的罐子倒了热水出来,趁人不注意来到床边,拿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放进罐子里,用木棒使劲的搅了好半天。 地上的孩子小脸青白的厉害,哼哼唧唧的叫唤冷。 芦苇试了试热水,感觉凉的差不多了走到孩子跟前,背对着众人抱起孩子,小心的给孩子喂糖水喝。 说来这糖块也是马车里翻到的,自己一口都没舍得喝,就是为了留着救命的时候喝,得!今天便宜给了外人喝一块,想想自己真是贱的慌! 给孩子一罐糖水喂完,送给那个妇人抱着围在火堆边烤着。 地洞里鸦雀无声的,目光都集中在孩子的身上,众人悬挂的心经历了一天一夜,那个叫小川的孩子活过来了。 芦苇用四块糖水把孩子灌回来,那家人对着佟母和芦苇磕头答谢不已。 “不是说了吗?谢就不必了,你们看孩子也没事了,你们是不是该走了?”芦苇不客气的问那家人。 那家人面色憔悴的犹豫起来,“佟家妹子,我们家能不能在你们旁边,也挖一个这样的地洞住?外面的风雪太大了,要是出去也不知能活几个下来,你放心,我们在旁边安顿下来绝不打扰你们,”一个年轻的汉子走出来祈求的询问芦苇。 芦苇挑了挑眉,目光打量着这一家几个汉子,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家的情况,觉得他们住旁边是个不错的提议,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谢谢佟家妹子了,”那汉子高兴的道谢起来。 决定做邻居了,他们的孩子肯定不能赶出去了,妇人跟孩子留在佟家的地洞里,男人则出去挖地坑,好早一点安顿下来躲寒冬。 佟母打着儿子的名义留家里陪人说话,实际是留家里看鱼看东西的。 芦苇去河中心钓鱼烤鱼,采薇去周边找木柴回去存着,这几天用耗了不少,得添补上才行。 “佟姐姐,我……我能跟你学钓鱼吗?”六七岁的孩子怯生生的问道,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穿着单薄。 好事飞走了 “你是丫头?”芦苇回头看问话的孩子,虽然孩子说话的声音粗粗的,仔细听还能辨别是女孩声。 孩子眼里都是说不出的害怕,但还是强迫自己来学钓鱼,不用问都知道这孩子怕什么,不就是一道疤吗! 那孩子踌躇的缩着脑袋,搅着手指头不敢抬头回话。 “你过来我教你钓鱼,”芦苇对孩子招招手。 “谢……谢谢佟姐姐,”小女孩欢喜的跑到跟前,看佟芦苇用树绳子裹鱼肠,位置让出来教她怎么冰钓。 佟芦苇则在不远处,重新用匕首划了个冰砸洞,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砸开一个洞,继续安静的等钓鱼。 钓鱼钓到半下午了,开始破鱼洗鱼烤鱼,如今有条件了,自然能吃一顿好的,就吃一顿好的,要不哪天嗝屁了,还有好东西没舍得吃,岂不是亏大发了! 芦苇处理好自己的鱼,看旁边的小女孩眼巴巴的,只得走过去帮她的鱼也处理了,然后洗干净生火一起帮忙烤了。 二三十条鱼烤好天也黑了,一大一小步伐轻快的回了家。 隔壁那家人干活很是利索,借了她们的东西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把地棚子搭的已经像模像样的了。 芦苇进洞找了两个火石,以及一个火折子出来,“棒槌,你把这东西送给他们,如果他们需要生火,也可以拿个干棒过来引火,”她猜隔壁那家人肯定是舍不得用火折子的 棒槌皱眉拿了东西跑去了隔壁。 “阿姐,你咋给他们火折子了呀?那东西我们自己都舍不得用……” “想靠人家保护,不给点珍贵的东西哪行呀!更何况这东西安顿下来有用,后面逃命带着就不方便了,”芦苇给了采薇一个安抚的眼神。 “采薇,你姐姐说的是,别看现在寒冬腊月的遇不到人没危险,一旦年外开春不冷了,那时候人都出来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才是真正的危险,”佟母低声严肃的告诉小女儿。 “我懂了阿娘,”采薇收敛了不快。 棒槌送东西回来的很快,回来从洞里拿了两根红旺的木棒送过去,晚上娘四个围着火堆吃了带盐水的烤鱼。 隔壁那家人没日没夜的掏洞,终于在第五天傍晚囫囵个的结束了,细节来不及做,先把大概的做出来,好给家人弄个容身的地方安住。 那家年老的妇人抱着虚弱的小川,在佟家这边地洞里给佟母帮忙织草盖子,听见外面一声吆喝好了,急忙起身脸上露出狂喜。 “大妹子,俺家的地洞好了……” “徐嫂子快过去看看,这草垫子你也带着用,你们那地洞刚弄好四处漏风,有草垫子裹着能好不少呢!”佟母拿起地上一摞草盖塞过去。 “这使不得,大妹子你们自己留着用……” “有啥使不得的呀?这枯草也是外面地里拔的,”佟母大方的把草盖子再次拿给她。 徐妇人猛的跪下,不含糊的给佟母咚咚磕了起来,“大妹子,你这大恩大情的救命之恩,俺做牛马都还不清给你!” 佟母被突如其来的磕头弄蒙了,忙不迭的伸手拉人起来,“那个徐嫂子,你看你这样……俺们都是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人,什么恩啊情呀的不兴要了。” “大妹子不要俺们不能不还,俺家目前有三个壮实的儿子还有把力气,妹子你家要是有啥事,你尽管开口叫他们来帮忙干,你要是觉得害怕,你喊俺过来帮你干也成,”徐妇人执拗真诚的说道。 佟母本说不用的,突然眸光闪了一下,“徐嫂子家算是有福气的了!不像俺家……!”说完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 徐妇人起身抱着佟母拍了拍,都是母亲都晓得失子的痛苦。 佟母在徐妇人的怀里,呜咽着把这几年儿女们遭受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是隐去了女儿名声不好的话。 徐妇人听的泪水涟涟的,脸上对佟母都是怜悯和同情,“大妹子,你要是愿意,你看俺家六儿仲林娶你家芦苇咋样?” “仲林?”佟母抬起红肿的眼睛,经过水洗的眸光里都是疑惑。 而后道;“这不行嫂子,俺咋也不能因为几条……” “大妹子!别说几条鱼的救命之恩了,就是一口饼子给俺们,那都是天大的恩情,俺儿仲林没说过亲,跟你家芦苇又是年龄相差不大,说句你不喜的话,你家芦苇那脸……以后想找夫家的话,难!” 佟母听完沉默下来,眼里都是几欲挣扎的神色。 “俺家仲林,大妹子可能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大妹子可记得,小川好的那天,在你家这地洞里说话的小伙子,他就是俺家六儿子,你应该对他会有点印象,给你做女婿成吗?”徐妇人握住佟母的手笑道。 “可……要不嫂子回去还是问问仲林吧!毕竟俺家芦苇那脸太吓人了,要是他同意了,俺们再说结亲的事咋样?”佟母心里早就同意了,面上还是犹豫之色。 “行,就听大妹子的话了,明天俺给你一个准话,”徐妇人说完带着孩子走了。 回到自家的地洞口看了看,眼里忍不住的高兴欢喜,晚上在洞里打盹的时候,她悄悄的拉了徐老头跟六儿子说了佟家的话。 “阿娘我愿意,”徐仲林敞亮的声音答应道。 “你不嫌弃她的……” “不嫌弃,俺在躲芦苇丛那次看见她,俺心里就发誓,日后活下来就找她那样的,脸坏了才好呢!她要是脸不坏了,咋可能被人退亲了?俺咋能跟她结亲?”徐仲林高兴的打断了徐母的话。 “六儿不错有眼光!”徐老头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虽说这乱世说亲定人不现实,但是好歹给了自己心里一点盼头,人要是有盼头了,才能鼓着劲求生下去。 次日一早徐妇人就过来找佟母,爽朗的笑声里两个母亲就把亲事定了,徐家那边干劲十足的搞地洞。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徐家地洞比照佟家的地洞修结束了,两家人在各自的地洞里,藏着不再随意出来走动了。 某日晚上洞里暖融融的,佟母在烤炕边温柔的编衣服,开口说起了隔壁人家的情况。 “住我们旁边的那家人姓“徐”,开口求我们住旁边的那个年轻的小伙,是徐家的六儿子,抱孩子的是徐家老二,扶着老头的是他三儿子,另外两个是那老头的侄儿,徐老头其余的儿子逃荒的路上都死了,小川娘是老四的媳妇。” 佟芦苇:“……怎么这么绕口呀?” 佟母闻言笑了一下,“我们不熟悉人家觉得绕口,芦苇,徐家老六是个没成亲的小伙子。” “然后呢?”佟芦苇看着佟母灼灼的目光挑眉问道。 “阿娘的意思是说,徐家不是非要报答俺们吗?那就让他六儿子娶你进门……” “阿娘你怎么想的呀?我们如今活着都难了,你还有心思给我许亲?要娶也是先娶采薇呀!”芦苇蹙眉打断了佟母的话。 “阿姐,我觉得阿娘提的很好呀!我等阿姐定亲了才许人,我不与阿姐争,”采薇贴心的搂着芦苇的手臂笑。 芦苇白了一眼采薇,“我不嫁人了,你要是看的上就让阿娘去提,反正我是不愿意嫁的。” “可是阿娘都与徐家说了呀芦苇,”佟母一听闺女不同意顿时急了,这好不容易给大女儿找到的亲事,她怎么能任性的不同意呢? “说了我也不愿意,再说了阿娘,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我们与他们又不熟悉,也不知他们人品为人如何,若是他们人品卑劣的跟薛家一样呢?那我岂不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了?”佟芦苇说什么都不答应。 佟母一听薛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眼里都是舍不得亲事的表情,挣扎了半天道,“你说的没错,是阿娘太草率了,罢了!这事以后不提了,就当阿娘胡言乱语的瞎说。” 芦苇跟采薇闻言咯咯的笑起来,难得在乱世飘零下,有这样温馨的场面,暖意似乎也融化了棚子外面好些寒意。 自闺女不同意亲事后,佟母犹豫了好几天,最后不知道怎么想通的,还是来了徐家的地洞说明情况,不同意不能耽误人家呀! “徐大哥他们出去了?”佟母看着徐家空空的地洞讶异道。 “不出去想法弄吃的咋成!虽说每天都有钓鱼回来,可俺家人口多,每天钓的鱼还不够一顿吃的,再说了那鱼也顶饿,”徐母惆怅的笑道。 “日子慢慢过嫂子,比起别人,俺们目前过的算是神仙日子了,这有火了,啥样的东西弄回来都不愁存不住,”佟母真心实意的安慰着徐母。 “确实没错,眼下这几天的日子,跟外面冰天雪地上的那些人比起来,俺们真是活到在了天堂里!”徐母务实的点头赞同道。 佟母看闲聊的话题也差不多了,落寞的渐入正题说事,“嫂子……俺们两家孩子的事还是算了吧!” “为啥?”徐母惊讶的不解道。 佟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俺家芦苇怕活不下来,现在又乱的很厉害,今天活着明天还能不能活都是问题,要是走散了或者死了的,那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 “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是死了还好点,至少明白清楚了,以后太平下来了能继续说亲,要是走散了咋办呀?” “说亲,那不是对不住孩子吗?要是不说亲,俺们能眼睁睁的看自己孩子孤着吗?要是以后俺们两家真有缘份,那等太平日子都活着后,俺们继续当亲家,徐嫂子你看成吗?” 徐母张了张嘴,想说不同意也没理由,认命的吁了一口气,“行,都听大妹子你的想法了。” 你怎么想的呀 “阿姐你这是……?”采薇夜里醒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以为隔壁的人趁夜摸过来抢吃的,赶紧爬起来查看情况,却见芦苇坐在地上,两手一点点的在刨狗洞…… 芦苇伸手捂住采薇的嘴巴,朝漆黑的木床上看了一眼,佟母跟棒槌睡的很酣,便趴在采薇的耳边耳语道; “多准备一条道多一份安全,隔壁那家目前看着是老实的,难保开春没吃的了他们不起坏心。 更何况我们这里,他们已经摸的很熟悉了,想要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虽说害人之心不能有,可防人之心也不能无呀!” 采薇闻言身子一僵,“阿姐是怕隔壁的人是装老实?” 芦苇在黑夜里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咱们三个妇人一个孩子,人家那边光汉子就有六个了,你说他们没吃的了来这边借,那时候你敢不借他们吗?” “这个狗洞挖好我会给堵严实的,你看见了心里藏着就好,暂时别告诉阿娘跟棒槌,免得她们平日说话不小心漏嘴了。” “明白了阿姐,”采薇慎重的回了一声,打这开始,她夜晚也不睡觉加入了刨土行列。 姐俩夜里像个土拨鼠一样忙碌,白天尽可能的出门钓鱼,也找不到别的吃的了,目前能每天吃上烤鱼,已经算是人上人的好日子。 再说了冬天想吃别的也没有,春夏秋路边的野草野花,早就被流民们过了一遍,逃荒的人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就连地里的草根子都见不到,有的人饿的实在红眼了,便抓地上的泥巴吃,硬生生的看着自己胃胀而死。 芦苇有时候真的很佩服顽强活下来的人,在这样没吃没喝的条件下,还要一关一关的挣扎着活下去! 难挨的冬天三天下雨两天下雪的,佟家娘四个,除了必要的出来钓鱼,几乎都是躲在地洞里不出去。 外面冷她们没有厚衣服穿,躲地洞里即使没有火堆也能感受暖流,抗住冬寒活过春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开春以后的危险,那时候能活下来的人,哪个嘴里不是吃肉挺过来的?她们该怎么度过劫难才好! 地洞里每天都不缺火堆,主要是芦苇舍不得用火折子,便想了一个办法,在地洞里砌了一个溜溜圆的泥巴炕洞。 约么有小腿肚子高,顶心有一个弯曲的烟筒子,底部有一个缺口方便放柴,也可以放水罐子或者烤鱼。 每天烧火把木棒折的短短的碎碎的,塞满一炕洞,人就坐在旁边烤火敞开了烧。 有时候人不在,就把洞堵死闷着烧,这样地洞一天到晚都是暖如春夏的气息,同时也不用害怕火星子溅出来的危险,日日钓好的鱼洗好拿进来,吊在炕洞里就可以不用问事了。 不得不说人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逼急了是什么好法子都能想出来,无聊而又惬意的日子,眨眼便过去了二十多天,芦苇之前烧掉的眉毛也长出来了。 “阿姐,你脸上的黑疤如今还疼吗,下雨天痒痒好点了没有?”采薇小心翼翼的问道,最近她总听到姐姐说伤口痒的厉害。 “不那么痒了,”佟芦苇干净的手摸了摸,安抚的笑了一下便没了话。 目光追随佟母出地洞处理月事,她跟采薇算算都有十六岁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来过一次月事,大概跟这几年她们出来东躲西藏逃荒有关。 经常饿的营养不良,身体机能早就乱了,别说来初潮了,就是摔倒了划个口子,连流滴血都是困难的。 “今天咱们吃点有味道的东西,”芦苇说完起身去墙角,蹲下挑捡了一会,拿来手指长一块黑呼呼的东西,宝贝的对着火光看。 “盐吗阿姐?”棒槌捏着嗓子目光发亮的问道。 “你可真敢想呀!总共就那么一点好东西,不细细吃,三天两头的给吃了,等开春需要体力奔跑的时候,没盐了你跑的动吗?那时候还能上哪捡一辆富人的马车去?”芦苇无语的吐槽棒槌,这孩子一天到晚惦记那点盐。 棒槌被说的垂下了脑袋,自他们捡了马车后,除了阿姐第一天烤鱼吃了一次盐,再有一次便是隔壁徐家挖好地坑,他们夜里偷偷的吃了一次带盐的烤鱼,后来就没动过盐了。 “这是什么?”采薇指着她姐手里的东西问。 “醋块子,”芦苇说完拿起一个烧红的木棒,对着黑块划拉一下,一分为二,一份直接扔进带水的罐子里,另外一份又被她宝贝的放了回去。 罐子里的水没多久被烧开了,她拿下几个烤好的鱼扔进去继续煮。 黢黑的汤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酸味在空气里,馋的棒槌口水直流,采薇目光不眨。 鱼煮的差不多了,也见佟母晃晃悠悠的回来了,芦苇拿出泥巴碗,给每个人盛了一条鱼浇点汤,“赶紧吃,别被隔壁的人闻见味了。” 采薇闻言,端起碗不顾烫的大口吃起来,还小心的吸溜了一口酸汤,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芦苇也吃了一口,除了酸味别的什么味道都没有,但还是觉的是珍贵无比的东西,总比一天到晚吃没有任何味道的腥鱼好千百倍。 “咋突然煮这么珍贵的东西?”佟母把吃完的碗放上热水煮着,煮开的水也不会倒,留着第二日烤鱼的时候烧热,还能再喝一口有滋味的水。 “你不是月事来了吗?”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佟母跟采薇闻言瞬间脸红如血,棒槌则是一脸的迷茫懵懂。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出来逃荒的头一年突然没了,这都过去几年了,前天不知道怎的又来了,”佟母讷讷了许久小心的解释道,语气里藏着一份负罪感。 “许是见了盐吧!这几日阿娘别出去受到冷了,有事交给我跟采薇做,”芦苇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你……你不怪阿娘吗?”佟母惊愕的抬头问闺女。 “怪?为什么要怪你呀?这不是妇人的生理现象吗?更何况你月事来你也控制不了呀?”芦苇奇怪的看着佟母。 看她一脸小心样,心里豁然明白了佟母这两日的鬼祟了,感情来了月事,以为她这个闺女生气了,她有这么不通人情吗? 佟母听大女儿不怪,脸上闪过轻松和无措,芦苇自从脸毁了醒来后,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触及女儿脸上狰狞的黑疤,她低下了难过的目光,难怪丫头变得话不多了,这要是放在太太平平的日子里,芦苇怕是都没活下去的勇气。 “吃饱了睡觉吧!”芦苇再次打了一个哈欠,爬上床翻了一个身,面对木棒墙睁着眼睛出神。 有时候她真想出去冻死自己,或者被别人打死也行,这样就不用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不是可以投胎吗?她再投个有钱人家肚子里去多好! 等真正去外面钓鱼受冻的时候,被人打还手的时候,被寒风刺在脸上的时候,她立刻又不想死了,回去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前世说来也是命不好! 二十四岁前家里是平平淡淡的安宁,爸妈身体健康,就是冷冰冰的没感情,主要是妈妈不喜欢爸爸。 妈妈是属于有志气心气的人,有理想有浪漫有规划,奈何家里太穷了,兄弟三个又是扶不起的一滩烂泥,眼睛都早早的盯着家里唯一的妹妹身上,巴望着她嫁去镇上得到户口,然后拉拔他们三个也去镇上吃商品粮。 那时候城镇户口珍贵,有了城镇户口,便意味着可以吃公粮,不用像乡下人辛苦劳作还有点吃不饱,故而有了傻子是城镇户口,还能轻松娶个漂亮媳妇回去,然后在家人的帮助下,再生个小傻子。 爸爸的家境在几十年前是香饽饽,爷爷奶奶都是镇粮站工作的职工,家里就这么一个老实的儿子,又是吃香的木匠人,为此媒人都把爷奶家的门坎踏平了,爸爸愣是没有相中的。 除了见到妈妈,第一次见面妈妈一身补丁的旧褂子,洗的扯扯就能破了,黄黄的脸色瘦弱的剩颧骨突出,焦黄枯燥的两个辫子毛楞楞的,偏偏有一双可怜的大眼睛,看人既不甘心又不得不为形势低头。 就那么一眼,爸爸死活都要娶妈妈,爷爷奶奶自然不同意呀!先别说性子桀骜不驯了,单单就妈妈的三个兄弟的样子,都让老两口望而却步了。 可爸爸就是死脑筋,认准了一棵树上说什么都没用,爷爷奶奶别不过唯一的孩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娶了儿媳妇就托人送礼,把三个舅舅的户口也弄到了镇上,这是爸爸要娶妈妈姥爷给的硬性条件。 婚后的生活其实过的并不好,妈妈火爆的脾气比辣椒都辣,为数不多的几次同房,还都是为了舅舅的事,好在这不多的次数里有了自己,自己出生后,爸爸便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欢喜,对妈妈比以前更包容了。 偏偏奶奶看不惯妈妈的脾气,又心疼爸爸的忍让,婆媳明来暗往的讽刺吵架,妈妈自然吵不过奶奶躲在屋里哭。 爸爸每常看了心疼,便给镇上唯一的酒厂厂长家,打了全套家具还给送了一辆珍贵的自行车,妈妈从此扬眉吐气的进了酒厂当会计。 天选修坟人 妈妈本身是有点学历的在,不过文化不多,也就小学五年级的文化。 后来进厂了,爸爸逮了只老母鸡又给了十块钱工资,找了一个老师私下给妈妈补知识,不补课不行呀,专业知识不够,被人天天说酸话日子也难过。 如果爸爸那时候没找老师私下给妈妈补课,两人吵吵闹闹过几年也许会好,也许会吵一辈子说不准,人生是没有‘如果’两个后悔字的。 因为一直跟补课老师接触上学,老师的谈吐开阔风趣,让妈妈的心起了涟漪,对比爸爸的老实木讷,人看人厌狗看狗烦的,那老师简直就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 喜欢了就要在一起,几年的好日子过下来,已经让妈妈没了以前的畏懦,她整天嚷嚷着要离婚,说婚姻自由平等,她嫁给爸爸都是被迫的。 爸爸每每听了都是沉默不说话,这更招妈妈的烦了,直到有一日,酒厂风风火火的来了一群大妈,她们一脸的凶神恶煞。 跟人打听到哪个是妈妈后,窜上去薅住妈妈的头发,先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有人打有人哭,还有人有节奏的大声吆喝唱,嘴里道; “都是来瞧瞧这不要脸的女人,破鞋,自己有孩子有丈夫的,还借着上课的名义勾搭别人的丈夫……”反正什么难听骂什么,骂的不过瘾不够泄愤,还上去扯她的衣服打。 酒厂里很多人围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那时候出轨的风气是人人喊打,更有年龄大些的妇人对妈妈吐口水,骂她是破鞋都侮辱了鞋。 后来不知道谁好心通知了爸爸,他带着衣服来厂里带走了妈妈,不过一天的功夫,整个镇上都传遍了妈妈的事,而那个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爷爷奶奶哭喊着跪下求爸爸离婚,爸爸夜里抱着她默默的不说话,第三日清晨悄悄的进了城市区。 倾尽了所有积蓄,买了人家不要的土房子,回来告诉爷爷奶奶我们一家要搬走了。 爷奶哭的嗓子都哑了,说爸爸没志气,活该被人骑头绿,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媳妇,娘老子也不要了,爸爸听了脑袋垂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但始终没松口离婚和不搬家。 我们搬走的时候,爷爷生气没来送,奶奶倒是来了,她没跟爸妈说话,反而拉着唯一的孙女哭。 把一个布包塞进孙女的口袋里,让到新家了拿给爸爸,到了新家拿出来看才知道,那是爷奶一辈子的养老钱,爸爸见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悲恸大哭不已。 后来长大了问爸爸,“为什么不离婚?” 爸爸摸了摸我的脑袋,“你妈出事后,镇上的小孩子们追着你骂,拿石头泥巴砸你,如果爸再提离婚了,你不得被人欺负死吗?” 我听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再后来经济开放城区改造拆迁。 很幸运,爸爸买的土房子在拆的区域里,我们家的房子换了一套新的,又补了十几万现金,家里日子可谓是小康安逸。 而妈妈自镇上的事后十多年里,在家像个隐形人,一天对爷俩都说不了一句话,早出晚归的摆小吃摊子攒钱养老。 二十五岁的时候,妈妈突然查出胃癌晚期,给平静的家投入了重磅噩耗,我跟爸爸到处筹钱救人,家里借的是债台高筑,老妈一年都没撑过便走了,走的时候还都是骂骂咧咧的。 妈走了债务还在呀!我跟老爸每天打好几份工赚钱,但是生活不是因为你努力,它就会网开一面。 老爸因为打零工太疲劳了,夜里骑小电驴一头撞到了石墩上,被人送到医院躺了一年才出来。 这一年里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竟然开始生了白发,家里的事,被爸爸那边的亲戚们看在眼里,心里都很同情这倒霉的爷俩。 就在她愁的想死的时候,爸爸那边一个陌生的表姑,给她打来电话,说她们殡仪馆缺个临时化妆的人,问她愿不愿意去? 那她能不愿意去吗?爸爸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呢! 面试前还以为化妆是小菜一碟的事,去面试的时候,看见有十多个人在试妆,别人化完跟她化完后,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才晓得活人化妆,跟死人化妆,不是一个档次概念,毫无疑问业余人士,被别人专业的打成了猪头,面试完出来心凉透了回去的。 没过几天反而接到了通知录取,极度的喜悦冲击着她,都顾不上正抱着电话便泪流满面,电话那头的表姑静静的没说话,后来去上班,通过表姑的同事闲话才知道原委。 表姑帮她求了主任,说她工资可以少拿招聘的一千元,还可以电话随叫随到的来帮忙,另外她会亲自教人化妆,条件便是她不日常坐班。 表姑在她工作的殡仪馆里,工作了四五十年,是有名的好化妆手,那主任又通过表姑晓得了她家的情况,出于怜悯心便录取了她。 从那以后她每天傍晚跟着表姑学化妆,白天出门跑腿送快递,好歹兼顾上了爸爸的日常,每个月也保证了住院费。 一年后爸爸出院,人虽然回家了,但是需要卧床静养半年才行,她像个陀螺一样旋转,有一天照例给人画完妆回家,途中经过一个林墓园看好几个人在争吵。 越人而过的时候,听见修墓碑的吵嚷道,说是破坏了他们想要的样式,这个钱说什么也不会付的,想要钱要么重新给建墓地,否则这事没完没了。 修墓的人也是一脸的火气,一听辛苦几天不给钱,顿时带人上去撕打拉扯起来。 她当时都走出了好远的路,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自己学的就是建筑专业呀! 而且实习的时候帮人就干这活的,虽然后来几年没做了,但是一直有熬夜给人画坟图贱卖赚钱。 有时候医院急催钱,还去工地晒的跟黑鬼似的帮人做材料,做图检审等,修墓地看图那可太会了! 急忙跑回头上去好心的拉架,还悄声对要钱的人说,“我会修墓地。” 那人半信半疑的打量她,心道瘦的跟鬼一样的身材,能会修墓地? “你要是不信,可以把图纸给我看看,我看了图纸告诉你,他们跟你扯皮的地方错在哪里了。” 那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真把图纸拿出来了,比照图纸跟实墓看完后,才道,“怪不得他们跟你闹,你把人家的风水招搞没了。” 修墓的人眼里闪过咂舌疑惑,“你真的会修呀?” “当然呀!他这图是找地理先生看过才画的,虽然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只要稍微改两处,便能无伤大雅的解决问题了。” 修墓的人闻言大喜,“小妹妹,我给你两万块钱,你帮我指导人重建行吗?”说完都不等她回答,冲着建墓的人家同意重新建了。 后来干活中才听修墓人说,找他修坟的主人家,早年出去闯荡,如今很有钱了想落叶归根,就花了好几千万买了一大片地,为家族修建个群坟保佑着,听那意思,好像特地请的先生回来指导修的,信的跟什么似的。 跟修坟的人说话混熟了后,那人又热心的问她,“小姑娘,看你年龄也不大,你怎么会修坟的?” 她砌好手里最后一块砖认真回道,“我大学的专业就是建筑,因为女孩子工地要的少,我又需要实习的地方,就找了一个皮包公司上班,日常就是给乡下土老板修坟,实习期盖了章就没在修过坟了。” 那修坟人听完先是一愣,而后又笑的异常高兴,“姑娘,以后你跟着我修坟吧!别埋没了你修坟的本事。” 打这以后她一边去殡仪馆化妆,一边带着老头给人修墓地,好不容易忙活了几年,家里的账还清了,不幸再次降临,她自己却直接进了医院。 因为过度劳累又饥一顿饱一顿的,跟妈妈一样胃癌晚期,她知道如果再四处借钱看病,爸爸是没有能力还账的。 她选择了放弃治疗,开了不少的止疼药,接更多的图纸跟修墓活,希望走前给她爸多留点养老的钱,后来她累的晕倒在路边被人送去医院,醒来就在这什么晋启国了! 芦苇越想越唏嘘,人生无常呀!真应了玩笑话,大肠包小肠的,也不知表姑怎么样了! 她活着的时候表姑挺疼她的,爸爸也不知有没有代替自己去看看表姑,芦苇这名字跟她真是应景的很,长得旺盛枯萎的也快。 她乱七八糟的想了大半夜,次日睡到中午才起来,出来看着放晴的天空,吹着冷风看地上折射的阳光,啥时候是个头哦! “芦苇妹子,”突然的声音打断了芦苇的惆怅。 芦苇回头看,是徐家年轻的后生,他肩膀上挑着冻硬的大鱼,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笑。 “出去钓鱼了?远处的大河应该钓不到这么多吧?”芦苇惊讶的问道。 “我翻过这条河去河那边钓的,这边被我们每天钓,已经钓不到什么鱼了,”徐仲林说完卸下肩膀上的鱼。 拿了一兜拴着十多条的大鱼棒子递过来,“这个给你拿回去芦苇。” “不用了,你们家人口多自己留着,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存够了吃的,”芦苇说完摆摆手回了地洞里。 徐仲林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看人进了地洞,他弯身拿了鱼回了徐家地洞。 城门打开了 “六弟,佟家妹妹没要呀?”徐家四嫂笑着打趣进来的徐仲林。。 徐仲林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沉默的把鱼递给了他娘处理。 “仲林呀!芦苇她娘递话来了,说她之前说的话都不做数了……” “为啥?明明说好的为啥不做数了?”徐仲林猛然抬头认真的问他娘。 “你佟婶子说她家芦苇毁了脸,不愿意耽误你,又怕开春逃命活不下去,”徐母叹了一口气,眼里对未来也是一片忧心。 “啥时候说不做数的?我又不在乎……” “你不在乎人家在乎呀!芦苇那脸小川哪次看了不哭?老天爷真是作孽呀!好好的姑娘给人毁成这样了!”徐父脸上也是一片惋惜痛心。 “我不同意,两个母亲明明说好的亲事,咋能说不做数就不做数呢?再说了,她那脸毁成那样,除了我不怕她,愿意娶她,她也找不到别的合适的人嫁了,更何况她对小川,以及咱家都有活命之恩,我更不会答应退了,”徐仲林固执的不答应。 “你咋知道除了你不嫌弃就没别人了呢?她那么机灵的姑娘,能领着娘几个安安稳稳活好吃饱的,人家没长眼不会看呀?”徐家老二徐仲树白了一眼弟弟。 “我说了,我不答应退亲,”徐仲林说完扭身上了自己的木棒床躺下。 徐家的地洞比佟家大了三四个的样子,主要家里人口多,地方小了不够用,徐父把地洞隔成两半,一半他带着儿子侄子们睡,另外一半老伴带着儿媳妇和闺女睡。 “阿爹,会不会是佟家嫌弃我们的托词呀?”徐家小妹看了一眼竖耳朵听的六哥,心道帮哥哥问清楚了也好让他死心。 徐母闻言摇摇头,“看着不像,要不也不会纠结的提退亲,也不怪她们不答应了,过完冬天这里有河有路的,少不得会涌来人,她一家子都是女人没个男人警惕着,后面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 “人都活不下来了,这结亲不结亲的有啥意思吗!就算结亲说不得明天就走散了,这也是耽误孩子,怪道她家大闺女说言,兵荒马乱的想着结亲,是不切实际的事!”徐母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徐仲林沉默的抠着身下的木床,一言不发的憋闷着,也不理会爹娘的说话。 徐家的人都沉默的相对无言,看着微小的火光谁也没有打破宁静,谁也不明白明天会怎么样。 “其实要我说……佟家的大姑娘也不能娶……” “二哥你说什么呢?芦苇姐姐怎么不能娶了?”徐小妹开口打断了徐家二郎的话,余光看了看床上的她六哥。 “佟家大姑娘心多硬呀!你看那天她在芦苇丛的样子,她要是胆小的,都不会搜官兵的尸体了,”徐家三郎徐仲根拉了拉哥哥的手,示意他这个时候能不能别火上浇油了? “如果换成我,我下手比她还狠,二哥忘了大哥怎么没得吗?”徐仲林坐起身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好好的提这有的没的事做啥?这一路上哪天不是死千儿八百的人?那人好端端的打她阿娘弟妹,她不还手干看着被人欺负呀?这跟人佟家姑娘有什么关系?”徐父立目责备的训斥二儿子。 徐二郎讪讪的住口不说了,不愉快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徐家的争执没有传出地洞外,就是传出来芦苇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她的这个颗心,前世早就被奔波忙碌操劳的沧桑了。 在地洞里过着一日又一日的重复日子,平静安详的生活,在第三个月被打破了。 某一日清晨天还没彻底亮,佟家娘四个被惊慌的脚步声惊醒了。 佟芦苇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她挖的小窗口朝外看,只见三三两两的人,瘦骨嶙峋的奔跑,奔跑的人脸上都是麻木激动,凹陷的脸颊跟晒干的人干子差不多。 “阿姐……”采薇紧张的抱着芦苇的手臂,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 “快去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衣服全都穿在身上,东西绑在身上,别用包袱,带不走的拿去屋后埋了藏好,”芦苇看外面的情形扭头交代妹妹。 佟母跟采薇三两步跑到墙壁边,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倒出来,按照衣服好坏穿戴。 好的衣服穿里面外面套上破的,地洞里的东西用绳子串好,绑在宽松的衣服下面,铜钱首饰都拿出去挖坑埋了。 “好了没有?”芦苇看棒槌着急忙慌的下烤鱼,眼里闪过好笑,带吃的出去跑明显不是找死吗? “烤鱼放下,每个人怀里揣点就行了,那些鱼背出去,都不要过河的,就被抢吃的人给你砸死了。” 棒槌拿鱼的手一顿,一脸不舍的放下了鱼,依言拿了小的给几人装好,打开狗洞朝外面爬出去。 “阿姐,我咋感觉他们不对劲?”采薇躲在树后面看着行色匆忙的人,虽然一歪三倒的,可脸上罕有的带了点热切和希望。 芦苇左右看了良久,“你们躲好先别出去,我去摸摸情况就来了,”说完她跑的飞快的又爬回地洞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大烤鱼,躲开众人朝着倒地的人跑去。 “阿姐在干什么?”棒槌看着远处的姐姐,她正把一个大烤鱼,递给饿的倒地起不来的三个人吃。 也没人回答他的话,佟母跟采薇的目光四处警惕打量。 “这么说城门真的打开了?”芦苇目光急切的盯着吃烤鱼的人问道。 “嗯嗯嗯!开了,好些人都去了南阳城,”吃鱼的人狼吞虎咽的,恨不得把脑袋拿掉鱼直接扔胸腔里,另外两个只顾着吃鱼,完全顾不上回答芦苇的问题。 芦苇还想在问点什么,看三个人只顾着吃也就歇了心思,转身飞跑回来。 “南阳府城大门开了,这些人都是往府城方向进城的,我们也去府城?” “听你的安排,”佟母想也不想的把决定权交给了大女儿。 芦苇看没命奔跑的人们,又看看枯树枝上长得叶苞,虽然空气里依旧寒冷,但是城门开了,这便意味着快要太平了,那她们眼下只要苟好命就行了,想到这,当即决定跟着人群冒险涌入府城再说。 留在这里也是一个死,索性跟着跑去南阳府城,说不定能好运的活下来,“棒槌,你去通知徐家一声说府城门开了,”芦苇交代完低头扎紧自己的衣服。 棒槌得了交待也没耽搁,熟门熟路的跑去了徐家的地洞,说了一句府城门开了,扭头就跑了回去。 徐家的人爬出地洞,早就看不见佟家娘几个了,他们也跟着行色匆匆的跑起来。 随着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芦苇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路上随处可见横尸,有饿死的,有被人趁机抢东西砸死的,还有新鲜的半个尸体滴血,佟母跟采薇看了吐的死去活来。 因为都知道府城门开了,又都逃荒漂泊了好几年,眼下城门开,意味着能活下去的机率更多了,那些饿了很久的人,眼瞅着要看见城门的希望了,这个时候倒在了城外荒郊,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要活下去几乎激红了他们的眼,怎么才能活下去?自然是见人就砸就抢,说不定能抢口吃的呢?不行就把刚倒下的人拖去暗处,不管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跑的这一路芦苇严禁家人拿吃的,就是吃也是夜深人静吃,四人轮流值班警戒吃,吃的烤鱼都是抹了盐的,之前舍不得吃盐,就是为了这关键时刻准备的。 “我们都跑了十多天的路了,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到南阳府城!”佟母抱着双臂戒备的呢喃道。 “应该快了,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挤进府城里,”佟芦苇看棒槌吃完最后一口鱼,才放松下来略有迟疑的说道。 “不进府城?那我们能去哪?”采薇挠挠鸡窝头问道。 “目前也不知道具体能到哪,先去城门口看情形再说,”芦苇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头绪。 整天不是奔跑,就是在奔跑的路上,没有一刻钟是安稳下来的,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活命上,思考不了活着以外的事。 有时候你不想不代表没麻烦,佟家娘几个日幕要黑不黑的时候,躲在一处角落老实待着悄悄说规划。 采薇正说的高兴的时候,忽然刮来一阵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脸立刻被人打了两巴掌。 不要脸的骚蹄子,还没死呢?是不是一路都给人睡过来的?一声娇呵蛮横的声音辱骂道,来打人的正是薛春生的妹子。 芦苇反应很快,反手打回去了两巴掌,还抬脚照着薛春生的妹子肚子上踹了过去。 “哪来的野狗?来这里撒野?” “你……好你个烂脸的贱人,你敢打我?我定让你死……” 芦苇扯嘴冷笑起来,“威胁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回头数数你薛家还有几个人呀?现在可不比以前漫无目地的逃命,大把的人都涌来南阳城躲命,你薛家一个人长了几只手跟人打?” 佟母愤怒的看着不远处薛家人,目前薛家还剩九个人,六男三女,女的是两个妇人加一个薛春生的妹妹。 “老贱人带着不要脸的小贱人,你们之前不是要哭着喊着嫁给俺家吗?今天俺答应……” “哎呀,哪来的老瘟婆子这么怪异?别人喷粪都是屁股出,你怎么跟人反过来了嘴里出呀?怪不得死儿子!” “死的好!不死也是龟爷孙子,天天看自己换新爹,还不抵死了痛快呢!”芦苇吊儿郎当的辱骂回去。 你猜我为什么不信 “你……你……好好好!我让你个小娼妇嘴上厉害,不饶人,你忘了你妹子是怎么伺候俺大儿子的了?” “如今俺给你机会让你堂堂正正嫁来,你作妖不嫁,等后面你跪下求着给我儿当阴司洗脚的丫头,俺家都不会要你了,”薛春生老母亲阴狠暴怒的怨毒道。 芦苇掏了耳朵,“你儿长的跟鬼似的,想的还挺美呀?你傻儿子死翘翘了有什么好嫁的?要是你春生儿子死翘翘了,说不定我跪你面前求你要嫁过去,要不你让他现在死?好歹可以白得一个儿媳妇呢!” “我杀了你这骚蹄子……” “一年多不见你佟家的女人厉害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嘴上厉害,”薛春生拉住他暴怒的老娘,阴沉沉的看着芦苇姐妹二人,脸上多了一些残忍莫名的笑意。 棒槌看了害怕,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佟母的衣襟。 “畜生……” 芦苇伸手拉住采薇不给她说话了,表情冰冷的看着薛家人,以及薛家身后跟着的人。 “别跟那些牲口说话,小心带污秽了这里的空气,”说罢带着佟家娘几个换了地方待着。 “三哥,一定不要放过她,给她们两个骚货千刀万剐了,”薛春生妹子捂着脸哭喊道。 薛家的汉子脸上多了些猥琐的笑意,没人回答薛家姑娘的话。 “阿姐薛家人看着不像能放……” “他们不放过我们,我还不放过他呢!趁乱解决了他们,以后就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了,太平日子来了,重新开始做清清白白的姑娘,”芦苇轻描淡写的低声道。 采薇不自觉的擦着手臂,感觉好似回到了两年前。 她为了讨好薛家人能跟着,被薛大傻子摸了全身,还被薛春生娘,扯烂衣服当众人面骂她贱,不要脸! “采薇你听我说,只是被猪碰了一下而已,你的身子还是干净的,重新过新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芦苇严肃的抓着采薇的手说道。 采薇眨了眨猩红的眼睛,“真的能吗?” “能,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忘了过去,你就可以过新的生活,”芦苇回答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感。 “可……薛家的人都知道我做的事……” 芦苇扯了一个极淡的笑意,“什么薛家人?我那前未婚夫婿家到是姓薛,可惜了!是个命不好的,好几十户的大户人家,兵荒马乱的几年里都死绝了!” 佟母闻言惊慌的看着大闺女,她神色平静且温和,可说出的话让人心惊肉跳的。 采薇有些怔的出神,姐俩交握的手都冰凉刺骨。 天色暗了好一会,佟芦苇数了数搬来的尸体正好够数,她把人弄倒躺下,伸手握了一下佟母的手,“阿娘害怕吗?”她声音很轻。 “不怕,阿娘知道自己软弱,但是如果薛家人伤害你们,阿娘也能咬他们一块肉下来,”佟母说完领着棒槌从地上爬走了。 芦苇没错过傍晚薛家男人看采薇的猥琐目光,她眼底深处都是冷然,扶着采薇的手臂说道,“我以前欠你的,我这次都还给你。” 采薇摸着手里的枪头,“为了阿姐做什么,我都是自愿的,以前都是阿姐护着我,这两年我能护阿姐一点,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芦苇闻言展颜笑了笑,脸上狰狞丑陋的疤痕皱一起,瞬间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母夜叉,“那就好好的送一程故人。” “好!”采薇眸光划过温柔转身去了不远处。 芦苇看人走了,拿出手里的枪头埋进那几具尸体的身下,又捧来好多蓬松的草盖着,天黑看不见容易让人得意忘形,她埋好东西坐在地上无聊的打着盹。 不知等了几时,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传来,佟芦苇睁开眼睛,身体麻利的滚离了那几具尸体旁,屏住呼吸看暗夜里的四五个黑影,正在鬼祟的靠过来,她伸手拽了两下草绳子拉直。 黑暗里几个人低声发出阴笑,甚至还有摩拳擦掌的架势,极快的扑向蜷缩在地上的人。 随之而来的则是凄厉的惨叫声,惊动了黑夜里熟睡的流民们。 “好哇你们。偷偷的藏吃的,快抢呀!”两个突兀的声音大呼小叫的喊。 黑夜里被惊动的人都竖着耳朵听,这会听见吃的,呼啦啦四面八方挤来喊声处,流民凶狠贪婪的撕扯咬黑影,为了抢口吃的,甚至已经不在乎自己扑过来能不能活着出去了。 看着越来越多面黄肌瘦的人扑来,佟母放下食物,拉着儿子急忙溜到远处躲着看情况。 采薇看蜂拥过来的人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呐喊,“薛家的人抢到了好多吃的回棚里了,大伙见者有份,凭什么让他们吃独食?想要的跟我去抢回来,”她说完爬下树一路跑一路喊,还真带走了信的人跟着。 “薛家人就在这……” 一群疯了的流民都不等采薇话说完,一把给她推的老远,争先恐后的朝薛家棚子里挤。 薛家留守的人还没明白原因,被潮水般涌入的饥民们一顿抢打。 “你们……”接着就是响彻夜空的凄厉叫声。 天黑以前薛家还算人多势大,很轻松的抢到了遮风挡雨的好棚子,此时他们恨不得没有棚子才好,涌进来的饥民给他们堵在里面,一顿搜打的都没人形了。 挤进来的人只搜到了一点食物,骂骂咧咧的吃完走了。 流民们看真有人抢到了食物,对剩下跑过来的人就是一种希望,因此薛家的棚子里,是源源不断的涌入饥民。 佟芦苇这边饥民都走完了,地上躺着三个踩死变形的薛家人,还有两个血人在地上挪动着爬,随着他们爬行,地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子。 “阿姐,我们怎么办?”采薇瑟瑟发抖的问道,刚刚那些疯狂的流民看的她头皮发麻。 佟芦苇上前拔了枪头,拿着带刺的木条慢腾腾的走到两人跟前看。 “是你们?命挺大挺硬呀!” 薛春生艰难的抬头看,眼前赫然是佟家两姐妹,“是你们两个小婊子害我们?” 芦苇闻言愉快的笑了起来,笑的薛春生目眦欲裂才收了声音。 心情很好的弯下身,出其不意的对着薛春生的两腿间扎下去,那动作快狠准的利落。 瘆人的惨叫都撕裂了,薛春生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弓缩的身体伸直也不是蜷缩也不行。 佟芦苇笑嘻嘻的用力拔了枪头,对着月光很是欣赏的看着尖头上的血。 啧啧啧了好一会,对着薛春生的脸,一下两下三下的划下去,嘴里还道,“你说我是嘴上厉害呀?我还是手上厉害呀?” 薛家另外一个人看芦苇的动作,吓得他急忙爬起来要跑,奈何两条腿都被流民踩断了,根本就起不来跑。 佟母颤抖着神色看大女儿的行径,芦苇是不是疯了呀? 反而采薇平静的不能在平静了,静静的看着她姐的行事,同时目光警惕戒备的看着四周,这里目前是没人的,他们都一窝蜂的跑去薛家棚子抢吃的了。 薛春生疼扭曲的身体不动了,喉咙间插着一根尖细的木条,木条是芦苇用石头砸进去的,中间还因砸的用力,崩了自己一身的血。 “别杀我……别杀我,我……我不是薛家人,是他们家硬逼着我来的。” “你猜我为什么不信你说的话?”芦苇温柔的笑问道。 那人睁大眼睛,盯着芦苇手里的血枪头,“你杀了薛家老三,薛家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你放过我,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啊……” 芦苇用力的旋转手里的木条,咯咯的大笑道,“薛家?什么薛家呀?薛家此时此刻怕是活不了几个了,我本来是打算给你们一个痛快的,谁让你们起了龌蹉的心呢!” “你瞧,我心情不好了,我给薛家妇人送去了用都用不完的汉子,我还让薛家的男人死前尝到最极致的痛,我回报的好不好?我手上功夫硬不硬?” “我……我又不是……薛家人,你为什么……”那人汗淋淋的咬牙问芦苇。 “你?你忘了你刚刚是第一个扑上来的?你不会以为我这两眼睛是白长的吧?”芦苇惊讶的上前两步看他,脸上都是你真逗的表情。 同时手上的力度,毫不吝惜的转动着木条拔出来。 “你……救命……”再体魄强壮的汉子,他都有软的不能碰的东西,疼的颤抖的身体如同等待分解的猪肉。 芦苇玩笑般的又把木条扎了进去,轻柔的声音附在他的耳边,像是地狱里来的催命符。 “救命?这两个字从你们嘴里喊出来特别好笑,你数没数过在你手里死过多少流民呀?你喊救命人家听到了能来救你吗?” 那人抬起没有血色的脸,哀求的看着芦苇想要一个痛快,一张一合的嘴巴因为疼痛,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阿姐有人来了,”采薇紧张的说了一句。 芦苇回头看了一眼,操起地上的枪对着他的两个眼睛扎进去,都不等他叫出声,对着他张大的嘴巴。 用尽全力扎了一个根木尖条,嘴巴到喉咙处是一根手臂长的刺条对穿出去的 佟母看的肝胆俱裂,看大女儿的目光又怕又慌。 芦苇起身抓了一把树叶擦手,“走!” “阿姐,他还没死……” 就是要他不死的,得让他受几天的罪,让他尝尝清醒的饿死疼死的滋味,慢慢折磨死才解气,”芦苇淡淡的说完带头快步跑 佟母拉着二女儿的衣袖,慌不择路的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疾步。 娘四人一路跑到薛家棚子这边,这边的依旧还有不少进出的人,棚子里的哭喊声弱的几乎听不见了, 佟芦苇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勾了勾嘴角上扬了一下,随即带着家人消失了, 奔走了一夜的路,约么天快亮的时候,几人找了一个土坑挤进去取暖,相互之间谁也没说话。 芦苇从怀里拿出食物,掰成四瓣分完吃完,抱着双臂补眠休息。 小康人家呀 娘四个终日东躲西藏的,终于!跑到了心心念念的南阳城门口,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活下来了! 城门外站满了乌泱乌泱的衣衫褴褛人,黑压压的人哭喊着拍门要进城。 高大的城门无声息的矗立着,任凭枯瘦的人们在外面如何哭喊不为所动,包钉的铁门上都是血迹。 “阿姐怎么办?城门不开,”棒槌带着哭腔问道,带着满心欢喜的奔来,等真的到了城门下,才晓得城门压根就没想过打开。 “不开我就走,”佟芦苇看越聚越多的人奔来,后面还有无数的人在路上,她当机立断带着家人往回跑。 采薇脸上糊满了泥巴,就露了两个眼睛看路,饿的皮包骨的有些茫然,“阿姐,我们不留下吗?” 芦苇扭头看了眼城门,现在得到确切的消息要开城门了,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等,我们先活下来再图后面打算。 佟母娘四个往回跑,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停下了脚步,她们停下的地方是一个村子,空荡荡的的一个人影都没。 村子看着残破不堪长满了草,路边还有不少枯白的骨头,见惯了生死,这些东西早就惊吓不了娘几个了,这村子目测离府城近点,应该遭殃的很厉害。 “小心点,别被地上的骨头扎伤了,”芦苇手里拿着木棒子,不停的在地上划拉着探路,身后跟着佟母和棒槌。 几人从村头走到村尾,约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大致把村里走完,不是村子有多大,主要是村里的空房子盖的不集中,家与家之间,相隔了不少于二三十步的距离。 “我们就藏在这家房子里,”芦苇指了指村边角的一户房子说道。 “这里?村里还有许多比这好的房子,怎么不挑好的房子住?”棒槌吸吸鼻子不解道。 芦苇目光转了转四周,“这里不是村里最佳的位置,有其他流民涌来,我们可以第一时间跑走,保证自身的安全,也不会有人想到这里藏有人住。” 采薇小心的抬脚进屋看,房子大小五六间的样子,看着都是漏洞破败的很厉害,屋里的房墙有的倒了,有的要倒不倒的模样。 “阿姐,这房子能住吗?”她扭头迟疑的问芦苇。 芦苇笑了笑走进去言道,“不能住也要霸占紧了,如今十村空了九村,像离府城这么近的村子,村民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些都是无主的房子了。” “眼前府城门会不会开?什么时候打开?都还是个未知数,路上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府城涌来。” “这么多人都堵在城门口没吃的,你们说他们会不乱吗?都知道城门迟早要开的,谁会眼睁睁的坐等被别人打死?” “肯定也有机灵的人像我们一样,从城门口往外跑逃命,这村离府城又近,有了消息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流民自然首选最近的地方安顿下,图的是府城有风吹草动了,能及时跑过去。” “一旦他们找到这里来,看着这些空房子,定然是要住进去的,咱们家都是妇人儿童,挑了好房子你们认为能守的住吗?” “这一路多少人走着走着就被人打了?你们看的还少吗?”芦苇漫不经心的分析着形势。 佟母闻言神色立即郑重道,“都听你阿姐的决定,咱们就住在村边梢了,”说完眼里忍不住的泛起希冀。 芦苇回头看家人没意见了,忙不迭的带人进要倒不倒的屋里,“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赶紧挖个地洞给埋了。” 棒槌挠挠头,“埋了?” “嗯,如今越是这个时候,那些人越疯狂,身上的好衣服也脱了,”佟芦苇也没过多的解释原因了,说了她们也不懂,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言语。 佟母背过身解开衣服,把身上的东西拿下来交给大女儿。 采薇去了旁边的房子里,没多久抱着衣服和东西出来上交。 佟芦苇清点了所有的东西,统一放在身上解下来的皮包袱里系好,拿出去走到房子后面不远处,用枪头挖了个不大的坑给埋了。 忙完回来特别意外的看到了徐家人,徐母正在拉着佟母掉眼泪哭,旁边的徐小妹也红肿着眼睛。 “怎么了?”芦苇挑眉询问,这家人可以呀!挺机灵的跟她们前后脚到这里。 “芦苇姐,我二哥没了,就在城门口被人打了脑袋,”徐小妹说完呜咽的哭起来。 芦苇听了只能沉默的表示同情,并没有多大的波澜起伏,这会她同情别人,搞不好明天她死了有谁同情呢!“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俺们打算跟你家一样,落在这里先住下再说,”徐仲林沉声回答道,他背上还背着一脸血的徐父。 “你们家其他人呢?”芦苇想问是不是死的就剩这几个了?又觉得问的有点唐突了。 “三哥五哥八哥他们在挑房子,”徐小妹抽噎着回答话。 芦苇看了看徐仲林背上的徐父,“你们挑好房子赶紧进屋躲着吧!都在外面站着太危险了。” 徐母擦了擦眼泪跟佟母点点头,带着儿子女儿们,去了他们挑好的房子里安顿下。 “徐家男丁还有不少,怎么也跟咱们一样挑这里住?”采薇看徐母进了离她们不远的房子,忍不住好奇的问姐姐。 佟母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拉着闺女儿子跑进屋里坐下,“再多的男丁也经不住死,徐家老二多壮实的人呀!还不是说被人打了,就被人打没了!要多走运才能从死人堆挤出来呀!” 芦苇到是没觉得奇怪,一路上看的太多了麻木了,她起身把几间破房子走了遍,企图找点能吃的东西出来。 屋里除了破烂的木头,还有倒掉的墙壁什么也没有了,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饿的有点有气无力的。 “你们在屋里拾捡一间房出来住,我去村里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好!”棒槌一听吃的,头点的跟捣蒜似的答应道。 芦苇出来的第一时间,先去了村中心几家联排的房子里找,错落有致的房子挺高大的,有的是墙连着墙,有的是背靠着背。 约么有七八座的样子,房子看着也比其他家房子气派高大,这一看应该就是殷实的小康人家。 走进去找半天很让她失望,屋里屋外翻遍了什么吃的都没有,看着一屋子凌乱的桌子板凳,应该也有人来翻找过。 她不死心一家一家的仔细寻摸,寻到傍晚也没找到一口吃的,无精打采的出来,路过其中一家门口,无意看了一眼窗下,突然目光怔愣了片刻。 而后疾步跑过去,跪在窗台下的廊檐上,伸手丈量了一下廊檐的宽度,最后量约到台阶处敲了敲,有闷闷的回声,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她起身找了一根趁手的棒子,沿着台阶缝隙开始慢慢延伸划,浅浅的切缝,切到根柱处变成了实心的。 佟芦苇兴奋的搓了搓手,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撬漏缝,功夫不负苦心人,撬的手都磨破了,终于撬开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泥巴砖,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井口大的洞口,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起身去厨房屋找了半天,找到了两块火石,别的东西都是她用不上的。 有点不甘心,只好跑回去找了她珍贵的火油,浇在烂木头上,用软烂布裹草点燃了许久,才见了火星子亮光。 拿着火把小心的爬下地窖查看,地窖并不是很大,差不多十个平方的样子。 靠近地窖后方,堆了约么三十个麻包,麻包前方,码的整整齐齐的是菜青色的砖块,盖着防水的油布,砖头旁边有两个半人高的红坛子,坛口用蜂蜡封死的。 因为主人家把窖口封的密不透风,所以地窖里没有任何的霉烂气味。 芦苇把火把拿去刚下来的地方插好,怕火苗不小心燃烧了地窖里的东西,到时候她想跑都来不及,抬手掀开油布,拿了一块砖去火把跟前看。 看了好半天,张口咬了一下砖头,随即眼里闪过无数的狂喜,佟芦苇急忙放下砖头,跑去麻包跟前用力的捏了捏麻包,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粮食一类的东西。 地窖情况摸清楚了,芦苇也不耽搁时间了,拿起三块砖爬上地面,把地窖盖好疾步溜回住的地方。 “采薇,跟阿娘把这些全煮了,记得煮稠一点,夜里要干重活,”芦苇交代完都来不及解释,再次跑去了村中心找东西。 采薇接过三块砖有些咂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这煮了能吃吗?” “阿娘,姐姐让把这泥巴煮了,”采薇把泥砖交给佟母。 佟母接过来也看半天,看不明白是什么,依言去倒了的小房子里藏着生火,好在逃荒的人家走的急,锅屋倒了归倒了,用具什么的还都在,洗刷干净是勉强可以用的。 三块土砖在漏水的锅里煮了个把时辰,稠稠的半锅米糊现形了,“这?这是……吃的?采薇快来看呀!”佟母颤抖着声音喊道。 采薇带着弟弟正在收拾睡觉的屋,听见喊声急忙奔过来,“怎么了阿娘?” 佟母激动的指着锅里说不出来话,高兴的脸一凸一凸的有点控制不住肌肉。 采薇走近冒气的锅伸头看,倏然睁大眼睛,“这……?这是吃的粮食?” 佟母喜极而泣的直点头,“没错,你姐不知道在哪找到的,这可是好东西呀!棒槌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沾过这样的好吃食呢!” 采薇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拿盖子盖住了锅,害怕锅里的香气惊动了徐家人。 娘仨坐在屋里眼巴巴的看着外面,咕噜噜响的肚子叫嚣着饿了。 芦苇累的像个牛犊子出现在家门口,满脸的汗水脸红脖子粗的,瘦弱的身体死命的拉着身后的车。 “芦苇……”佟母喊了一声,连忙带着儿女跑过去帮忙,走近了才看见大女儿身后拉着板车,车上有两袋麻包,还有几十块锅里煮的砖。 “这是……” 芦苇做了一个嘘的声音,佟母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娘几个用力推车把东西弄进了屋里。 “吃的做好了吗?”芦苇累的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颤声音问道。 “好了,”佟母压低声回道,忙不迭的跑去给大闺女盛了满满一碗。 娘仨看芦苇狼吞虎咽的吃了,她们才各自盛了饭闷头吃。 “有盐……”采薇说了一句,接着便是大口大口的填嘴里。 半锅饭娘四个不费吹灰之力吃完了,同时也吃饱了,这是好几年没见过最好吃食。 吃饱了人也有劲了,芦苇起身打了一个饱嗝,吩咐道; “棒槌留在屋里看着这些东西,采薇和阿娘跟我去搬东西,今晚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东西搬回来完,村里随时随地都会来人,要是被别人发现抢了就亏心死了。” “好!”佟母铿锵有力的答应道。 夜深人静娘仨使了吃奶的力气,一趟一趟的来回穿梭。 天要亮不亮的时候,总算把最后一车东西拉回来完了,累得她们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凭啥给分了 “咱们找到的,凭啥告诉他们呀?”采薇不舍的也不同意告诉徐家。 “做人别那么贪心,我们已经有了一地窖的东西了,剩下的找到了分点出去,别人有吃的了,我们才能正大光明的开火呀傻孩子!” “再说了,我们需要壮劳力帮忙挖地窖,那些东西就这么放在屋里不安全,”芦苇拍了拍采薇耐心的给她解释原因。 采薇还是一脸的不甘不愿,心疼的看着新找到的地窖食物流眼泪。 “采薇,村里像有地窖藏东西的人家,应该并不会很多,如果这些东西都被我们独吞了,等后面来人进村抢吃的。” “你认为我们能跑的掉吗?这个时候我们得跟徐家的人抱住队,要保证自身的安全,才有命享受吃掉那些粮食,”佟芦苇皱眉再次解释了一遍 采薇听完擦了眼泪,“我听阿姐的安排。” “你跟棒槌带十块砖回去,给徐家六块我们留四块,这样煮吃的就可以心照不宣了,另外,要徐家来三个壮劳力把东西赶紧弄走,我怕随时会来人撞见吃的。” “这里一旦来人了,我们就不能再找了,看这几家情况,应该每座房子里都有地窖,多多少少都有吃的,我们要赶在别人来之前,都给找完了才行,”芦苇低声说了打算。 “我晓得了阿姐,”采薇听了弯身抱起砖头。 “还有采薇,你回头跟阿娘就不要来了,留在家里看着那些东西,明早过来把几家能用的桌子锅具啥的,全都捡去我们住的地方,我打算地窖找完了,让徐家人帮我们修葺房子报答我们,”芦苇说完扬起了笑脸。 “明白,”采薇也咧嘴笑起来,带着弟弟搂着砖块跑回去了。 “徐婶子,徐婶子……” 徐母摸黑蹒跚着脚步走出来,“采薇呀!啥事?” “给,这是吃食,我阿姐让送给你们的,还有婶子……”采薇趴在徐母耳边,轻轻的耳语了几句话。 “真……真的?”徐母惊喜的结巴问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当然了,婶子赶紧进屋煮吃的,我们也回去做吃的了,好几天没吃了,走路都走不动,咱们争取赶在别人来之前多找到好东西,”采薇笑眯眯的挥手。 “好好好!采薇,你家的恩情婶子一定会报答的,俺马上就让小六子他们准备准备去,”徐母抱着砖块狂喜的奔进屋里。 采薇撇了撇嘴,带着弟弟扭头回家了,佟母早就煮好吃的凉的正合适。 “你姐姐又找到了一家?”佟母看小闺女怀里的砖块问道。 “是的,不过阿姐准备跟徐家平分地窖里的东西了,阿姐说这些东西咱们一家独吞了,怕后面村里来人跑不掉好,”采薇怏怏不乐的说道。 佟母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道,“你姐考虑的没错,咱们人口不多,吃的减省些,这些东西怎么都可以撑两年,好不容易活下来,别给这些东西害了命。” 棒槌惊讶的看着他娘,“阿娘原来跟阿姐想的一样呀!” 佟母温柔的看着儿子笑骂道,“你以为阿娘是很糊涂的人吗?” 采薇听了默了片刻,心里的那点不甘愿放下了,姐姐跟阿娘都同意平分了,说明或许真的应该平分掉。 想通了便不再纠结了,吃完盛了满满一碗准备送给她姐,走前还交代了她娘守好屋子。 她摸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村中心,听见屋里有细微的说话声,进去一看,徐家能来帮忙的都来帮忙了。 “阿姐……”采薇端着饭喊了一声。 芦苇正在点东西,听见喊声走过去接了饭,就近坐在旁边低头吃起来,一碗饭不多时吃完把空碗交给妹妹。 “采薇,你现在回去把屋里捡捡,一会徐五哥跟徐六哥送东西回去,”说完在没人的地方握了握妹妹的手。 采薇笑呵呵的点头应好,拿碗飞快的跑回了家等着。 半个时辰,两车东西分别进了两家,同时徐家一大家子也吃了一个饱饭。 尝到了吃饱,徐家人干活更是卖力了,一晚上连清了三家地窖,清干净的地窖里面扔上烂木头,窖盖都给扯了掰坏,造成被流民发现搬走的假象。 早晨天刚亮,采薇便带着佟母推车去村里挑拣东西。 什么好锅好碗、好桌子、桌椅板凳筐,就连地里的用具,以及堆的木头等,她们通通都没放过,一车一车的东西拉回自己家,用不用的上都无所谓,秉承着东西是好的就得拿回去。 她自己拿了,还很要好的告诉徐小妹,让她也去挑拣东西拿回去,以后真的太平了,这些好东西得花好多钱才能买到呢!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徐小妹看佟采薇成车的拉东西回去,她早就心痒痒了,结果被这么一怂恿,当即一拍合带着嫂子侄女,去每座空房子里搜罗东西。 白天佟芦苇睡了一天,傍晚起来吃过饭,指挥徐家的几个壮劳力,帮她在离房子不远处的地方挖地窖出来,天黑后,她带人继续去另外三家找东西。 “采薇,我们出来你弟弟一个人在家……”佟母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方向。 “阿娘,棒槌机灵着呢!你不用担心他,”采薇跟她阿娘也在悄悄的挖地窖,她们不敢把所有吃的,都放在徐家人挖的地窖里,怕徐家人最后不地道,谁叫人心难测呢! 佟母跟采薇累了两夜,总算挖了一个坑出来,又马不停蹄的把地窖铺上烂木头。 撑着一口气,把第一个地窖拉回家的东西藏过去,目前为止,几个房子地窖里藏的东西,也就第一个地窖里是最多的,特别是还有两个大坛子的盐巴!采薇想起来做梦都能笑醒。 “芦苇妹子你真厉害!他们修的这么隐蔽的地窖,你看一眼就能找出来!”徐家侄儿徐仲银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芦苇听了挑挑眉没回答,指挥他们打开地窖,拿上火把进去看,地窖里并没有多少东西,约么也就十几麻包的东西,砖块是比较多的。 徐家人不知内情,在他们眼里,当下哪怕有一袋都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几人分工很明确,找到东西扛的扛拉车的拉车,往回送的往回送。 “芦苇,你们的东西打算怎么处理?”徐仲林拿着火把走到芦苇跟前问道。 “当然是藏起来了,明晃晃的摆屋里等人来村里了,这不是找死吗?”芦苇给了一个这还用问的神情。 徐仲林摸着脑袋笑道,“等这些东西找完了,我带他们去给你们房子修整了,然后从这边下几扇好门回去放着,等村里彻底安定了后,就把好门装上,那俺们才是真的安全了。” 芦苇眼里闪过笑意,是个上道的,都不等自己开口就主动提了,不错有眼力劲! “你们房子修完,然后再修我们自家的房子,再接着就是五哥八弟家的,我爹说我们家得占四处房子,我一处、三哥一处,我爹娘一处,给四嫂也占一处,”徐仲林絮絮叨叨掰手算。 芦苇觉得徐家人真贪心!“你五哥八弟不要房子呀?” “要呀!五哥八弟他们的房子,就在我三哥边上呢!我们找到拉回去的东西,我爹都单独给五哥兄弟俩分了一份,他们是我大伯三叔的根,我爹说不能裹着糊里糊涂的过,”徐仲林摸着脑袋回道。 什么不能裹着过?说白了就想趁无主的房子没人,恨不得家里人人占一座呗!芦苇心里吐槽道。 “芦苇,等以后好了我们就……就成亲吧!”徐仲林磕磕巴巴说道,躲闪的眼神里都是害羞和期待。 “你说什么?成亲?你饿糊涂了?你爹娘没告诉你说亲事不做数了吗?”芦苇先是震惊而后是无语。 “没……没告诉呀!”徐仲林顾左右看去,眼神飘忽不定的,不敢看芦苇直白拒绝的目光。 “你爹娘没告诉你没事,我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我阿娘说的那是玩笑话,当不得真,我以后是不成亲的,”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为什么?因为你的脸吗?”徐仲林认真执拗的追问道。 芦苇伸手摸了摸硌手的疤,“对呀!你可以安心的找好……” “芦苇,我不在乎,我也不愿意亲事不做数,”徐仲林极其认真的说完。 芦苇扯了扯嘴角,“徐六哥,你怕是没看到我退亲的前夫婿家,薛家的下场吧……” “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的,真的芦苇,我定会好好的……” 芦苇抬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徐仲林的肩膀,“你这孩子,别人的玩话怎么还做真了呢?”说完无语的转身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徐仲林。 村里这富裕的几家房子翻找结束,徐仲林也信守承诺的带人来佟家修葺房子了,也不是修的特别好,差不多是把倒了的墙重新砌出来,屋里重新打扫补补修修。 主要修内里的屋,外面是一动都不敢动的,怕白白的给别人做了嫁衣。 芦苇不操心家里的事情了,她每天依旧在村里溜达翻找地窖,找不到地窖了,就去村前村后干了水沟里抬木头回家放着 采薇跟佟母则是把家里运回去的东西,统统挖地洞藏起来,目前家里留着简单的用具。 他们担心的烦恼出现了,村里陆陆续续涌来了大量的人进入,两家人也不再随便离开自己的房子,每天身上弄的脏兮兮的,缩在屋角落里闭眼坐着。 进村的流民越来越多,来她们这里搜看的人一天都有好几波,好在房子足够破,又一副随时要倒了的样子,渐渐的进村的人便不再来这里看。 也许奔波的太心慌了,不少流民挑到自己心仪的房子了,便有了定下来的想法,每天出门挖草挖树叶子回家充饥,反正能有一个地方住下来就有了盼头。 进人后的村子,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平静,好房子的门口,总是染了一波又一波的血迹,村外的不远处荒地,每天总能见到几个坟包出现。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涌进来,佟家住的破房子也开始有人上门抢了,这芦苇能惯着他们吗? 抱着铁刀像个煞神似的坐在门口,上门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给人撂倒再说。 加上她脸上的伤疤狰狞,后面上门的人也绝了心思,毕竟横的怕不要命的,佟家这个花脸姑娘就是不要命的主。 退回别处的人暗道,为村边的破房子丢命不值得,更何况破房子里住的虽然都是女人,可出手的架势一点都不含糊,特别是旁边几家还都是帮腔的。 城门口施粥 也有不怕死耍横的,徐仲林每天带着徐家的男人们守在门口,人手一把铁锹勾刀,看人情形不对,上去二话不说先砸死再说,佟徐几家门前地面都被铲的下沉了很多 为了守住房子,佟徐两家人还受了轻微的伤,好在他们不要命的架势,算是震慑住了流民们抢房子的心。 村里的房子经过一波波的流民角逐,开始趋于了稳定安宁的状态。 他们日夜翘首期盼的城门,也开始有了动静,村里人再次闻风而动,都蜂拥至城门口伸头打探情况。 “阿姐,我们不去看吗?”采薇有些心动的朝着官道看去。 “要去看的,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去看,目前我们得把房子看住了,才是重中之重要的事,”芦苇坐在地上正忙碌的脱土胚。 采薇一想到村里为了房子,死了不少的人,她想去城门口看的心思绝了,在家卖力的跟姐姐脱土胚修房子。 …… “放我进去呀!放我进去……” “哪里来的不知死的东西?拖走打死,”城门口站了四排的兵丁守门,说话的是一个队长领头的,他目光凶恶的看着挤的水泄不通的门口,握紧长枪的手暴着青筋。 “大伙不要听他的,我们一路逃荒奔走了五年,好不容易走到府城门口,难道你们甘心现在死在城门口吗?他们现在不给我们进城,你们问问自己能答应吗?” “没错,放我们进城,”流民们的声音先是三三两两的喊,后面震天的声音几乎响破了天,然后流民们争先恐后的撞城门。 门口士兵的长枪拦人,拦的血淋淋的都没唬住人。 眼下不管不顾撞门的人都疯了,他们满心满眼的都是求活着,谁阻止不给进城,谁就是他们的仇人。 “快放信号!城门口要拦不住了,”士兵队长满脸血的对着城楼上的人怒吼,四排士兵二十多个人,目测有一半被踩成了肉饼。 士兵队长眼底多了许多的绝望,看着如同潮水的难民们,也明白这都是饿疯了的人,此时此刻心里头早就没了什么害怕。 城楼上接二连三的发出了十几个烟花,南阳府城里到处都是枯骨,空荡荡的街道颇为颓败。 “大人,城门口发了紧急求救,”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进衙门通报,府衙里也是一片废墟残破不堪。 “紧急求救?”废墟中有一个白净的中年人,一身红色官袍,年纪约么四十多岁左右,尺寸长的胡须,打理的很是服帖,此时脸色异常的难看。 “城门近些日子聚满了要进城的人,这会发信号应该是起了暴乱,大人,吩咐人开粥棚稳民吧!” “另外再安排些人,把城门口的人都疏散回去,新帝新气象,正是大人表贺的时候,”府衙师爷近前耳语的分析了当下情况。 府衙大人背手来回踱步了半天; “吩咐人去城外搭棚设粥,另,下通告,遣返难民回归属地,以府城近郊设百户为村,村居落户尽快拟定里正结保造册入籍,所有良田耕地务必细致准确登造。” “明白了大人,学生这便去着手办,”师爷得了令,拿着册子带人去了偏屋拟通告。 衙门的士兵骑马狂奔去了城门口。 “府台大人有令!府台大人有令!城外三里空地,设十日粥棚搭济,城外三里空地……” 骑马过来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原本拥挤踩踏的流民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没听错吧?府台大人要搭棚给吃的了?看着城门口来回五六个人喊,涌进来的人一股脑的又朝外挤去。 人群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少人在挤来挤去中没了人样。 看城里的难民们如潮水般退去,府台兵营来了不少士兵,他们手里抬着煮粥的用具,出城门到空旷的地方架锅烧水煮粥。 总共设了十个粥棚,每个粥锅跟前围了三十来个强壮的士兵,士兵手里拿着锋利的刀,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护着粮食,保证粥棚能顺利的煮好。 “有吃的了!有吃的了!”难民们激动的欢呼起来。 “都排好队,要是有人趁乱惹事,我手里的刀可不认人,”领兵的一个银袍小将,一脸煞气的看着人群说完,手里笨重的刀对着地狠狠垛下去,一块很厚的石头瞬间四分五裂开。 原本嘈嘈叫的人群,刹那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见难民们被震住了,出来好几个士兵开始维护秩序。 人群从一盘散沙,到一条长长看不到头的队伍,缓慢的前进着领粥。 粥是一碗水多米花少的粥,并且每人只限定一碗,还要登记名字,因为不是每天都可以来领粥的,每家两天领一碗粥,缺吃的并不是特指难民们,官家也没有粮吃呀! “芦苇,城门口开设粥棚了,你要不要去领粥回来?”徐仲林来到佟家门口问道。 “去!”佟芦苇闻言官家设粥,她想都没想的拿碗出门,跟徐仲林朝府城门口跑去。 为什么要领粥?为的是不突出佟家的特立独行,别人听了领粥,恨不得全家都去排队,你家不去领这不明眼告诉别人,你有吃的吗? 跑半路看龙一样的队伍,有增无减的还在增加人,她急忙上前两步,跟在人群后面排着队,两人排了傍晚到上半夜结束,才排到城门口看到点希望。 下半夜过了一半,终于轮到他们领粥了! “叫什么名字?居何地?家里目前尚有几人?是男是女?”府衙师爷哑声问道。 “回官爷,俺叫徐仲林,目前居定城郊柳林村,家里尚余七人,两个孩子、四个妇人,一个男丁,”徐仲林给了芦苇一个眼神,而后老实憨厚的回答道。 登记的人刷刷几笔填写完毕,抬头看着后面的芦苇。 “我叫佟芦苇,目前具定城郊柳林村,家余剩三个妇人,一个六岁男丁,”芦苇简单明了的说完。 登记的人挥挥手,“下一个。” 徐仲林看着碗里照人影的粥,扯了扯嘴角小心的用袖子盖好,跟芦苇往回走。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的村子叫柳林村?”芦苇看远离了人群,小声的询问徐仲林。 “村里领粥的人回来说的呀!他们当时登记的时候说不出村名字,比划了俺们住的村子样貌,有个差爷拿出来地图查了下,告诉他们叫柳林村,”徐仲林闻声解释道。 “排了一夜队,就给了这么点?”佟母晃了晃碗不满的说道。 “就这么点还有人排不上呢!阿娘做吃的了吗?”芦苇打了一个哈欠,一天一夜没睡困死她了。 “做了,”佟母小声回道,给大女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饭来。 芦苇躲去角落狼吞虎咽的吃完,空碗放旁边去,进屋里倒下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出来推晒干的土胚进屋,看见好些人走动说话,有的人一脸欢喜,有的则是一脸的死气沉沉,原本荒寂的村子因为这些人的走动,开始变得有人气起来。 “他们这是去领粥?”芦苇指着人问棒槌。 “不是呀!他们是回自己的家乡去,官府中午来村里通告了,俺们逃难的人可以回家乡去了,不愿意回去的,也可以在这里落户,不过家里超过三个男丁的,要去府城当兵丁用,”棒槌扭头看着人说完。 芦苇闻言挑了挑眉,怪不得徐仲林只报了一个男丁,“这么说我们也该准备回去了?” “我们?我们不走呀!阿娘说我们就在此地落户了,隔壁的徐大叔家也不走,中午官兵来的时候,阿娘还让造册了呢!”棒槌小大人似的笑起来。 芦苇看穿梭的人群,心里想道,既然一心想回去,那干嘛还跟人打死打活的争房子呀?这不是活腻歪了吗? “阿姐,阿娘要在这里落户了,那我们的房子……是不是可以大胆的修了?这房子看着要倒了哩,等房子修好了,我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棒槌讨好的问道。 芦苇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捡土胚,晒干的土胚捡回家,继续挖泥巴出来脱泥胚子。 夜里带着采薇在院子里挖地窖,既然决定不走了,地窖挖出来好好修一下,吃食得放在自己眼下才放心。 佟母每天绞尽脑汁的找地方做吃的,她也没了以前温柔如水的性子,性子逐渐变得爽利了不少。 “芦苇姐,你会修房子呀?”徐小妹来佟家找采薇,结果看芦苇拿着泥刀砌墙,看她那熟练的架势,好像盖了十几年的老房匠。 芦苇抬头看了看她,走到旁边俯身看了一下吊梁,目的是看墙山角直不直,“来找采薇吗?” 徐小妹拍拍脑袋笑道,“是的,我看好多树长了芽苞,想问采薇去不去捋树芽回来吃。” “她去了屋后的河边洗头了,你去哪里找找她,”芦苇抬手指了指家后面。 徐小妹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走了,来到离家不远的河边,看佟家姐弟俩坐在地上搓树皮绳子。 “采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近前问道。 “我们在搓房梁绳子呢!小妹你有事吗?”采薇抬头笑问道。 “来找你去摘树叶子的,那个采薇,你们家房子是芦苇姐自己盖吗?”徐小妹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 “不自己盖能怎么办?又没钱请不起人来盖呀!我们那房子眼看着要倒了,不加紧整理后面倒了我们住哪呀!”棒槌低头小大人一样吐槽起来。 “我六哥不是要帮你们盖……” “你家房子不盖好,他也没法子来我们家帮忙,阿姐说每天尽力干一点,房子不倒,一个月两个月总能完成一面墙吧?”棒槌抬头骄傲的说道。 徐小妹听完张了张嘴,眼里闪过茫然,她从没见过像佟家芦苇姐这样的姑娘,啥都会干,就盖房子这样男人干的活她都懂! 三人在河边搓着绳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 经不住的考验 “天杀的砍头鬼呀!怎么不把你磕死在路上?你怎么忍心把一碗吃食都端走的?可怜的我儿呀……!” 芦苇听见一阵绝望的哭骂,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累的发蒙的看向远处。 如此撕心裂肺的哭骂声,她差不多听了有十几天了,人性总是在生死关头上,会展现的淋漓尽致。 村里每天都有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仅仅是因为一碗粥养不活全家人,那碗粥便被家里的男人理所当然的全吃了,至于家里其他人怎么办?管他呢!反正自己能活着就行了。 佟母小心的抱着自己领到的粥回来,面上多了些许的失落跟怜悯,她身后的棒槌则是一脸的漠然。 芦苇看看她也没说话,低头熟练的码土坯砌墙。 佟母进屋放下领到的粥,唉声叹气的出来搬东西,眼里隐隐的藏着烦躁。 “大妹子领粥回来了吗?”门口传来徐母紧张的声音。 “我回来了徐嫂子,”佟母听见熟悉的声音,急忙出去叫人进屋说话。 “佟弟妹你得到消息没?城外的粥棚要拆了!”徐母大呼小叫的询问佟母。 “唉!我咋不知道,我是最后一波领粥的人,排在我后面的人都没粥了,那官差说没米下锅了,粥棚就要拆掉,城外的人都要被赶回自己家乡去。” “我刚回来走到上路口,还听到一个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哭,她男人心真狠!听到不给领粥赶人回原籍地,回来竟然把领的粥都给吃了!” “还把找回家的野菜树芽,也全都给一把窝带走了,扔下孩子娘儿们的白等着饿死!”佟母眼里闪着愤怒的火苗。 徐母脸上多了些无力和同情,虽然自家有点吃的,可绝没有要帮的意思。 且不说自己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的,就单说这吃的一露面,她家人就是再凶悍,都逃不掉一个被眼红死的下场, “他那是良心坏了,不得好死!只顾着自己活着,不管家人死活,老天爷不会放过他的,”佟母忍不住愤骂。 “谁说不是呢!现在出门找口吃的,比登天都难,娘子扒天扒地的好不容易找点回来,舍不得吃留着渡命,你就是想活,心狠点多吃一点也能理解,好歹也留一口呀!一口不留的,跟畜牲有啥区别呀?” “俺家小妹跟你家采薇,天不亮就出门找野菜树芽叶,晚上天黑好久都不见回来,大多时候还都是空手回来的,弄到点野菜回家容易吗?” “走了给一把带光,这不是明着叫娘子和娃儿去死吗?简直是丧了良心的烂畜生!天打雷劈的东西,死了都没人收,”徐母跟着也忍不住跳骂起来。 芦苇听完挑挑眉,扯了扯嘴角无语的没说话,不吃得死,吃了就能活下去,面对能活下去,他还讲什么良心呀? 心里深深觉得这两个妇人,整日吃的太饱了!竟说些不靠谱的话。 佟母跟徐母一边愤骂,一边坐在地上脱泥巴土胚,眼下两家人的头等大事就是修葺房子。 徐家人虽然男劳力多,可他们的房子比温家的还要破败,七间房子倒了五间,家里急需把房子修补出来安置住下,故而徐家目前只能抓紧修自家的房子。 芦苇挑的房子虽然也要倒了,但是这不还没倒吗!房子勉强可以暂时住着,最重要的是她挑的房子带小院子。 家里有点什么东西,放屋里隐蔽性比较好,她没事自己修建,十几天的时间里,竟也修好了一间房出来。 余下的慢慢修葺着,反正泥巴不要钱,天天的工作就是盖房子脱土胚,出门找野菜回来存着吃。 天黑采薇无精打采的回来了,空空的手上什么也没找到,一脸沮丧的坐在土胚上不说话。 芦苇吃了一口饭放下碗,悄悄的挪到采薇身边低声道,“这个时候出门找吃的,挖野菜一点都不现实,你想想村里每天有多少人出动寻找呀?” “明天城门口不施粥了,出去找野菜树芽的人会更多,你不如停两天别找了,跟阿娘在家把我们屋后的地挖了做准备。” “如今府城趋于稳定了,接下来我想官府会说村子四周田地的事情,如果我们提前挖了菜园子,这便是我们的私有地了,虽然没菜可种,但是只要挖了,咱们就占了一个名份在。” “还有,外面埋的东西,也该挖回来放着了,院墙已经被我加固好了,明天找徐家人过来帮着把大门按上,东西挪回来,就放在修葺好的新屋里堆着,这比留在外面安全的多。” “明白了阿姐,”采薇听完瞬间精神奕奕起来,连连扒拉了好几口饭。 次日一早佟母在大闺女的交代下,去了徐家为难的说了情况。 “佟妹子,你家芦苇考虑的没错,今天不仅你家的大门要给按上,俺家的也要给装上了,现在开始领不到粥了,出门又挖不到野菜,村里那些人,怎么可能夜里不想法子摸家的!”徐父放下碗凝重的担心道。 “徐大哥明白俺家芦苇的想法就行,那我回去带孩子把门刨出来,等你们回头去了就安门,”佟母高兴的扭头就朝家跑去。 刚到家就看见姐弟三人推着门板进屋,院子里已经放了四副门板了。 “阿娘不用跟着去弄门板了,快做点吃的出来,”采薇走在最后交代母亲,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下院子的角落。 佟母立刻会意过来,自她们娘几个住进来,这房子里从没有空过人,特别是夜里偷偷把吃食拉回地窖里埋着的时候,那更是屋里没空过人了。 有了女儿的交代,佟母也不出门了,在家把拉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送去屋里堆好,锅屋被修葺好后,还没正经的收拾过,今天东西搬回来,她正好借机把屋子收拾了。 徐父带着儿子侄子过来安门,就看到佟家院里乱糟糟的,堆的什么破烂都有,就连断腿的椅子都保留着。 “佟婶子,你这椅子腿断了不能坐了,回头我给你送两张……” “不用送的仲林,俺家有好椅子呢!这不没有大门关着,怕弄回来……”佟母不言而喻的笑脸指了指门,意思两家都是懂的。 “俺家芦苇一是担心没门,怕人夜里摸屋,二也是担心这不春上了吗!这四周的荒地田,要是村里有大胆的村民扛锹挖了,俺们从别家拉回来东西不就便宜了外人?不如索性都给挖出来,拉回家里放着也安全点。” “她佟婶子这话没错,俺们也是拼了老命挣回的这些东西,要是给别人白捡去了,心里非恼死不可,”徐父心有赞同的点头道。 闲话简单的叙说了一会,徐家男人开始抬门安门了,房子不多,几扇门一上午的功夫结束了,走前还给佟家砸了两个门坎出来。 “婶子,我们家的房子修葺的差不多了,我爹明天早上带我们过来修房子,你晚一点不忙了,把要修的房子整理一下,”徐仲林走前低声交代了一句。 “好的仲林,麻烦你们父子了,”佟母高兴的眉眼都在笑。 送走徐家父子们,她把要修的屋捡捡拿拿,这比闺女自己一个人修的可快多了。 得了徐家来修房子的准信,翌日天没亮,佟母起来做了满满一锅稠糊糊饭,怎么说也是盖房子,多少要管一顿吃的,一口不给说不过去呀! “你看大妹子你这是做啥呀?俺们来帮忙修房子,不是应该应份的吗?你这……”徐母清早也跟着老伴一起过来帮忙,看佟家锅里一锅的稠饭既高兴又心疼,忍不住埋怨起佟母来。 佟母捂嘴笑道,“徐嫂子,俺男人逃荒的路上走了,他虽然走的急没交代,可俺知道,盖房子这是大喜事,家里不管穷富,总得管一顿饭食的,你们今天吃了俺的饭,代表俺房子好了以后粮富满仓。” 徐母脸上闪过喜色笑意,“老话的确是这么说的没错!” “大妹子,俺当家的盖房子并不十分好,可眼下俺们需要住的地方,只能让他二把刀献个脸了,等以后俺们都有富余了,在请一班好房匠回来重新修房子,你莫嫌弃了才好。” “嗨!徐嫂子你这话说的,如今这个年月你家帮俺们修房子,俺反而去埋怨房子不好,那俺还是人吗?” “俺们孤儿寡母的飘着,得了你家的帮助,俺这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你家的,”佟母说完擦了擦眼泪。 徐母心有感触的拍了拍佟母,“好了不说了大妹子,今天这饭食俺家吃了,”说罢跟佟母拿大碗盛饭送出去。 徐父父子的确修房子不咋地,佟芦苇看了实在不忍直视。 只能裹在其中言语提点,本来就是泥巴墙,你盖的歪歪扭扭的,房子一年用不到就倒了,不得已她拿着刀,混在其中跟着一边指导,一边默默的砌墙。 芦苇心里一遍遍在想,就她这手艺干大工活,一天少说没四百块都请不了她,要不她重操旧业去修坟挣钱?眼下这可是香饽饽职业。 “采薇,你阿姐真厉害!会砌墙盖房子,看着盖的比我阿爹盖的都好,”徐小妹抱着铁锹靠近采薇崇拜道 采薇停下挖地的手摔了摔,扭头看着她姐的方向,“我阿爹跟阿兄不在了,阿姐便把自己当成了佟家男人支撑着。” 徐小妹听完眼里闪过歉意,“对不起采薇,我不是故意说你家的伤心……” “没事,我阿爹跟阿兄是走了,可我们娘几个还在活着呀!日子每天不还是要过的吗?目前的日子比起村里的其他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呢!”采薇扬起笑脸不在意道。 家里的房子修着,门口周边离家近的菜园子挖着。 棒槌得了姐姐的吩咐,每天出门捡树枝回来堆着,安居落业了,一切都得精打细算的过好日子。 宝贝小泥鳅 佟家的房子经过芦苇指导徐家人,奋斗了一个月的修补时间。 总算把房子修葺的焕然一新,之前的院墙全部重新加高加固不少。 天气也从春暖步入了春夏,柳林村四周的田,依旧还是一片荒芜,地里可供挖野菜的机会,又变多了不少,即使村民日复一日的挖野菜,也没人敢大胆的去种抛荒的田地。 主要是怕官府来抓人下大牢,还怕辛苦累的要死,种的粮食到最后被官差拉走了,自己一口没吃上的,不是亏死了?最关键的是没种子可种植。 “东西都弄回来完了没?”佟母捏着嗓子趴在小女儿耳边问。 采薇用力把车推进屋里,反手把大门拴死拍手笑道,“阿娘,已经全部拉回来完了,阿姐说这些东西,你明天就可以烧开水煮洗了。” 佟母闻言,灿烂的笑容在黑夜里格外的温暖,小小的几间房子里,用具摆的应有尽有的,她看了能不开心吗? “睡觉吧!东西放着明天才卸,”芦苇打了一个哈欠,累的进屋倒头睡过去。 最近几个月因为房子的事,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夜里跟老鼠似的,一点点的往家里搬东西。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车搬完,以后夜里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出去挖东西了。 心里没事了一觉睡到次日日上三竿,出来家里静悄悄的没声,出门朝外走,看见佟母带着采薇,正蹲在地上栽秧子,棒槌跟在后面浇水笑。 “哪来的秧苗?”芦苇看了奇怪。 “阿姐你醒了?阿娘给你留的饭在灶台里温着呢!”采薇听见说话声扭头看她阿姐笑。 “豆苗是你徐婶子给的,这苗是小川妈从田埂上挖回来自己栽的,”佟母喜滋滋的回道。 芦苇听完抬眼看了看远方,淡淡的嗯了一声。 应该是乱的时候,有人家种的菜豆没来得及收,就这么年复一年的落了长出来,时间长了变成了野生的豆子了。 佟家现在是一天吃两顿,早上吃稠的管一天不吃,晚上不干活吃稀的,睡觉属于静态挺挺就结束了,目前虽说有口吃的,可不知以后是什么情形,所以不敢敞开了吃。 她坐在角落的把饭吃完,起身洗好碗背着筐出门了,离家不远的地方除了绿草不能吃,地上一切的野菜连根都被人拔了,就连旁边的柳叶树条,都是光秃秃的枝丫。 自从决定在柳林镇落户了,佟芦苇就没出超过菜园地以外的路。 每天不是砌房子,就是挖泥巴脱土胚晒土胚,要不就是夜里不睡觉挖东西回家,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荒地,还是头一次出来。 挖野菜是挖不到了,不得已她只能扒拉草窝湿润的地方,挖点地皮菜回家晒着。 一路不知不觉的离家越来越远,途经一个清澈的水塘边伸头看鱼,佟家娘几个现在看到鱼就想吐,实在是去年前年,冬天躲地窖里吃鱼吃伤了。 芦苇有些愣神的看着水面上倒映的人面,蜿蜒狰狞的伤口凸起的很高,横跨斜占在她的左脸上,把一面好好的左脸颊分成了两半。 她伸手对水面抚摸伤疤,眼里闪过惋惜,这么严重的伤疤,要是放在没穿来前,去医院花点钱,肯定能降低到最小程度,甚至还有可能通过医美消了。 临水感叹了一会,背着筐继续走远挖野菜,不得不说人的强大,柳林村方圆二三十里的路,别说能吃的野菜充饥了,就是想找个没人挖菜的空地,都难上加难! 找了大半天,挖了半筐地皮菜,以及在腐泥地里捡的老蘑菇,傍晚在落日余晖里回家了。 “阿姐,你这挖的是什么菜呀?”采薇接过姐姐身上的筐,拿起一块地皮菜皱眉问道。 “地皮菜,只有雨后才会有的菜,”芦苇舀水出来洗菜回道。 “地皮菜?这……能吃吗?”棒槌听了好奇的跑过来看。 “找的又不是现在吃,很快就夏天了,那时候暑热的厉害,野菜又都被村里人找光了,不趁着现在天气凉快多找点存着,难道你们想日头毒的时候出门找菜吗?”芦苇把筐里的地皮菜倒盆里开始清洗。 “阿姐,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采薇蹲下笑眯眯的说道。 芦苇抬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开口,姐俩仔细的把地皮菜洗出来,均匀的铺在院子里木架上晾着。 “阿姐,这个不能吃,这是长虫爬过留下的东西,人吃了半个时辰不要,就会鼻孔流血死了,”棒槌指着地上一堆蘑菇惊吓道。 芦苇听了不自觉笑出声,“蛇爬的不是这样的,”说罢自顾自的把湿蘑菇捡起来也晒着。 晚饭早早的吃完,早早的上床休息。 第二日天没亮便起来了,带上开水,背着筐和工具再次出门,近的地方找不到吃的,那就去远地方找东西。 她今天一大早出门,可不是为了挖野菜的,而是砍了不少艾草,还有益母草打算背回去晒着,夏天要来了有蚊子,又没条件用蚊香,现在不砍艾草做草绳,夏日该怎么过呀! 砍了一上午的艾草,背了好几捆回去铺在院子里晒着,中午吃完饭,下午拎着空罐子找到一片树林子,拿着刮刀对着松树刮松脂,转身突然看一棵很茂密的树,“活人树?” 芦苇连忙背起筐爬树上,开始了她摘叶子的大业,傍晚回家匆匆吃过饭,带着筐和刀领着全家再一起摘。 为数不多的两颗铜钱树被扒拉干净,她又把地上冒出来的树苗,挖回家在屋前屋后种着。 活人树没有了,她又继续割松脂油, 有时候在林子里忙的累断腰的时候,还被村里出来找吃的人,围观了好一会看热闹。 芦苇看了也没在乎,半个月把树林子跑遍了,才刮到大半罐子的松油,回家宝贝似的给吊的高高的。 晚上吃完饭又是倒头便睡,天不亮醒来背筐去河边以及树林子里,这次不是刮松油了,而是打槐树花。 雪白的槐树花带着一股香味,这个时候的槐树花自然是不能吃了,花已经开到了极致,做菜不好吃,她打算给打回去洗干净晒干,留着冬天做点东西去卖。 芦苇每天早出晚归的,搞得佟母跟采薇心里很是莫名其妙,问她也不咋说话,天不亮出门,天黑回来吃完饭就睡觉,完全没有机会交流。 “阿娘,阿姐是不是又变的不爱说话了?”采薇迟疑的问佟母。 “什么变回去了?”佟母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女儿问道。 “去年阿姐被划了脸,醒来面对薛家退亲走人,她就是一日一日的不说话呀,现在又是整天说不了三句话的,”采薇语气有些低沉的说完。 “不能吧……?那时候俺们都活不下去了,薛家提退亲,你阿姐都不伤心,如今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你阿姐……还能心里不开心?”佟母眼里都是心疼和迟疑。 “也许正是因为那时候忙着要活下去,所以没时间顾着伤心,现在跑到这里安享太平了,才有心思想以前呢?”采薇无意识的手在地上划拉着。 佟母欲言又止的沉默了许久,“明早开始你陪着你阿姐出门找东西,没事的时候多陪她说说话,千万别让你阿姐出事了,明白吗?”佟母立刻严肃的嘱咐起小女儿。 “明白了阿娘,”采薇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晚上芦苇回来,明显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重了,她也没多嘴问,吃过饭照例是洗漱休息,心里想着,明早背筐去田边水沟里,要多挖泥鳅回来存着了。 …… “阿姐等等我,”采薇气喘吁吁的背筐追出来。 “你跟来做什么?”芦苇停下脚步回头看采薇问道。 “跟你一起打花回家呀!不过阿姐,那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你打那么多刺花回去做什么呀?”采薇跑到跟前笑问。 “留着冬天做干花包卖,你在家忙的好好的,怎么今早跟我出门干什么?”芦苇不解的看着人。 采薇左右看了一下道,“阿娘说村里留下的人心思不正,怕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让我跟来给你做个伴。” 芦苇听完扯了扯嘴角,要是真遇到一个心思不好的人,你一个细狗来了起什么作用呀?不过看采薇一副跟定了的模样,也就随她跟着了。 “阿姐,咱们不打花了吗?”采薇看她姐姐走到田边,放下筐对着湿泥巴地开挖,心里很是不理解。 “花都被我打完了,哪还有花打了,”芦苇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你现在这是?”采薇指着挖出来的泥鳅皱眉,怎么的,这东西阿姐还没吃够吗? “挖出来洗干净晒干送去药馆卖呀!泥鳅是一味中药材,出来挖野菜又找不到,不想办法找点活路,冬天的日子怎么过呀?”芦苇抬头无语的说道。 采薇听完羞愧的低下头,而后跟在身后积极的捡泥鳅丢筐里。 生态环境好,加上没人喜欢这东西,她沿着田边是一挖一个准,泥鳅有大有小,半上午的功夫就挖回了一筐,偶尔还能在泥巴洞里挖到黄鳝。 “挖这回来干啥呀?又不能吃……” “这不是给家里吃的,阿娘下午没事的时候,把这些洗出来晒了,等天冷了,背到府城卖给药馆跟饭馆里,泥鳅在秋冬季节里,是很滋补的东西,”芦苇打断了佟母的话。 佟母张大嘴巴,“它……它能卖钱呀?” “不能卖钱我挖回来干什么?下午你让棒槌捡木柴回来,存着留天冷烧饭用,我跟采薇以后会每天都出门挖,大约么会挖到深秋没有了才不挖。” “阿娘晓得了,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的了,”佟母的目光亮的都耀眼。 家里分工明确下来,棒槌每天负责出门找木柴回来。 佟母照顾好家里的一切,并把两个女儿挖回来的东西洗晒出来。 是非风波起 转眼安宁的日子过去了一两个月,如火的夏季也滚滚而来。 芦苇姐俩每天是天不亮出门,挖一筐泥鳅,太阳升高的时候回来,外面太热了不能待,只能躲在家里做家务。 “阿姐,这锅灰全弄下来吗?”采薇按照她姐的要求拎锅放在廊檐下刮。 “嗯,全都铲下来,”芦苇头也不抬的说道,手上正在死命的捶打艾叶子。 捶打好的艾叶绒,跟铲下的锅底灰拌在一起打湿,然后捏成长长的条盘着,送去通风的屋里阴干着。 艾草绳做好,把之前弄回来的松油拿出来,放在一个不要的小罐子里熬化了。 “阿姐,这是干什么?”棒槌从屋外回来,晒的通红的脸都有点脱皮了。 芦苇扭头看他,见他小小的人眼里都是讨好,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采薇道; “给你二姐做洗头的东西,头上都长虱子了不痒吗?” 棒槌听见虱子,不自觉的挠起自己汗漉漉的脑袋,感觉整个脑壳都要痒爆了。 采薇擦了擦脸上的汗,眼里闪过羞色。 “不用觉得难看,兵荒马乱了好几年,能活下来都不错了,个人卫生这点小事,完全不值得过度担心,”芦苇说完起身,出去端了一盆草灰进来。 倒了一盆温热水抓了几把灰搅拌均匀,对着采薇招手,“过来我给你洗头发。” 采薇闻言赶紧起身,欢天喜地的跑过来蹲下,解开枯黄的头发,任凭姐姐帮着清洗。 没有洗发水的的年代,也找不到皂角泡水,只能烧点草木灰拌拌洗头发,头一遍用草灰水洗完,然后用清水冲洗了两遍,头发擦至半干找布巾抱紧。 “你给棒槌洗头,我去拿点东西过来,”芦苇交代完进屋,提了一筐早晨摘回来的刺丛花,倒进不大的石窝子里,来回碾成汁液收集起来。 她忙好手里的活,棒槌的头也洗完了,看盆里还有半盆草灰放着。 “阿姐我帮你洗头……” “不用,”芦苇挥挥手,弯腰端起半盆灰,倒进有半桶水的木桶里,木棒轻轻的搅了好几圈,再倒进锅里,开始烧煮至要开不开的模样停火。 等灰水不那么烫了,舀出来过滤到盆里端进屋里冷置。 采薇姐弟眼里都是好奇,也不敢开口多问什么,顶着布巾坐在阴凉处洗泥鳅。 晚上早早的吃了晚饭,背着筐扛着锹准备一夜奋斗挖泥鳅,虫鸣的呱呱声此起彼伏,村四周都是夜里出来找食物的人。 三三两两的人边说话边寻摸,没办法白天实在是太热了,不如索性躲在家里睡觉,夜里凉快些出来找一夜吃的。 村民们脸上已经看不见刚来时候的惶恐了,几个月的安稳生活,已经让他们适应了下来。 “哎呦摔死我了!这咋这么多鳖鱼呀?”一个妇人天黑没看见,踩到了甲鱼壳上没站稳,摔了一个仰天倒。 采薇离这不远,听见“鳖鱼”!眼睛顿时发亮不已,目光贼眉鼠眼的看向摔倒的地方。 “死鳖鱼!”摔倒的妇人被另外几个妇人搀扶起来,气不过重重的把脚下的老鳖鱼踢老远,骂骂咧咧的继续朝前走。 采薇看几个妇人走远了一些,她飞快的跑去妇人摔倒的地方,半趴在地上寻找被踢的鳖鱼,找了好大一会,才在草丛里抓住了往前爬的鱼,高兴的跑到她姐姐跟前。 “阿姐,怪不得那妇人会被摔倒,你看看这鳖鱼,应该有好几斤呢!” 芦苇伸头看了看背筐笑,不是她们爱吃泥鳅鱼和老鳖鱼,是因为她们姐俩跟村里妇女们抢挖野菜,挖不过人家。 野菜挖不到总要想办法呀!这不,地里到处爬的老鳖鱼、还有湿泥地里蜂窝一样的小洞泥鳅,就被她们惦记上了。 这些东西没有油盐烧,煮出来太腥了,村民们吃不进去,所以没人争抢挖捡,这就便宜了有经验的芦苇姐俩,早晨跟夜里疯狂挖泥鳅捡鳖鱼。 “阿姐,我看村里这几天有好几家人,也跟我们一样开始挖泥鳅了,你说他们是不是眼皮子浅?看什么都要跟着学?”采薇高兴完愤愤的说道。 芦苇挖泥巴的手顿了顿,“别计较,大家都是为了活着,这水沟田地又不是我们私有的,村里哪家人不能挖呀?” 采薇听闻,不甘心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采薇,现在不像之前逃荒了,他们跟着你学挖泥鳅,你挖不到了有可能会饿死,如今太平下来了,我们手里且不说有那么多的吃的。” “就算一点没有,也不能霸道的不给别人挖,更何况那些吃的,已足够我们近二年的口粮,这些泥鳅野菜能让点就让点吧!” “你看这四周的田地,搞不好哪天就来了地主老爷,到时候有主了,村里人肯定抢破头的要租种,那时候地里野菜就是堆成山,都没几个人出来挖了!” “现在都是为了渡一家人活下去,别太计较放在心上生气了,”芦苇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好心肠。 采薇垂下了脑袋,“阿姐我懂了。” 芦苇温和的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心不能太自私了,既然都活下来了,不危及自己活着适当的当个好人。” “嗯,我明白阿姐的意思了,采薇抬起笑脸崇拜的说道。 “挖泥鳅吧!”芦苇抱起铁锹卖力的挖起来,她打算挖满一筐就回家,柳林村陆陆续续涌进来二三百户人家,家家户户伸手算起来,没有一家是全乎的人口。 有的人家要么是孤儿寡母,有的要么是孤家寡人,还有的是全家女人都不在了,像佟家娘仨带个男娃的人家也不少。 因此她夜里出来挖泥鳅,从来不敢挖一整夜才回去,怕她们姐俩离家久了,村里的光棍汉子摸她家去做猪狗之事。 “阿姐……阿姐……”棒槌嘶哑的声音里都是哭腔,红肿的小脸肿成了猪头,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找人。 “棒槌?你这是咋了?”采薇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奔来的幼弟,一把扔了锹上前扶住弟弟查看。 “阿……娘……阿娘出事了,阿娘出事了阿姐,”说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都是害怕恐惧,颤抖的身体看样子受了什么惊吓。 “阿娘出什么事了?”采薇急切起来。 “你跟阿姐走后,村里闲汉子摸到俺家门口,非要阿娘给他开门进去喝口水,阿娘不同意骂他,他就又带了好几个人去俺家门口撞门,撞开门先把我吊起来打了一顿,然后扯着阿娘进屋打,我是趁着他们不注意跑出来找你们……” “你带棒槌先不要回家,”芦苇冷声交代一句,扛起铁锹飞一样跑走了,地上的泥鳅筐都不要了。 采薇听了气的直哭,“棒槌,你把筐背回去走慢点,我去给阿姐帮忙劈死那些畜生,”说罢抱着柴刀一阵风似的也跑走了。 棒槌擦了擦眼泪顾不上哭了,把地上的两个筐背身上,走路一晃一晃的回去了。 佟家姐弟说话的声音并不小,附近的找菜的人听了,一传十十传百的,就像炸了锅的沸水,纷纷议论往回跑看热闹。 “俺早就说佟家那个寡妇不是好的,村里这么多寡妇,那闲汉咋不去别人家?偏偏摸去了她家里?呸!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棒槌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说闲话的人骂道。 “俺不要脸?人家闲汉子咋不去俺家?你寡妇娘不招惹人家,人家能去你家?你爹活着时候你娘就……” “走走走,有热闹可看,跟孩子打什么嘴皮架?”旁边的人看说嘴的妇人越说越不像话,开口打断了她剩下的话。 “你乱说我阿娘,我回去告诉我阿姐去,”棒槌怒睁着眼睛指着妇人哭道。 “呸!老娘还能怕了你那花脸的姐姐?她一个刚长大的丫头片子……” “吃饱了撑的乱编排?以为人家佟娘子跟你似的?是个汉子都想拖回床上去?人家整天围着自家门口转,门都不出一步,咋到了你嘴里就是不要脸呢?” “你要脸,你要脸跟个孩子胡说八道?你也是寡妇娘们,怎么人家都有人摸门去,你在家没人上门也就算了,这夜里出来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咋还是没人往你跟前凑呀?”小川娘手掐着腰,跟说嘴的妇人对骂起来。 徐家最近也学佟家,抢不到菜就整天挖泥鳅鳝鱼,两家人出门几乎相隔的都不远,一是为了相互照看有伴,二是怕路上遇到危险喊不到人。 “跟她老虔婆打嘴仗不值得,俺们赶紧回去看看,在这跟她絮摸什么?她不是说芦苇是刚长大丫头片子吗?” “等明儿芦苇抱刀去她家里,她就晓得刚长大的丫头片子的厉害了,”徐母冷笑着看着众人说完。 人群里有人不禁想到刚入村的时候,佟家那个瘦小的花脸大姑娘,拿着刀在家门口谁上打谁,跟切菜似的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入村抢她家房子的人,在她手上死了四五个。 那些原本想趁乱起哄抢东西的人,念头顿时熄灭了,只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徐仲林接到消息,带着徐家兄弟一路狂奔跑回庄里,刚跑到佟家门口,听见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佟家门口地上是黑乎乎的血,几乎把整个门口淌满了,还有两个不动的血人直挺挺的。 “这……?”跟来的人群看了倒吸一口凉气,这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的了。 是非风波起一 “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来了,求你放过我……求你……” 屋里跑出来一个半身血的汉子,脸上都是濒临死亡的恐惧,破烂的衣服上血糊糊的,看着有点瘆人。 芦苇拿着砍树的刀跟出来,她也是全身上下血糊糊的,在月光下配上她那张脸,简直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别杀……啊……” 芦苇追上去一言不发,对着他的肩胛靠近脖子的地方,又准又狠的挥下去。 那人凄厉的惨叫声,喊到一半直接疼死过去了。 她拔下刀踢开他蜷缩的身体,刀尖对着那人两腿之间再次下去,然后把他不成形的裤子脱了,就这么敞天露地的给众人看,她冷冰冰的目光看向门口看热闹的人开口; “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想一门心思来摸我们家?这就是摸我家的下场,看在他求我的份上,我留他一条狗命活着,”说完对着地上躺着其他几人走过去。 “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我猪狗不如,你阿娘反抗的厉害,我们并没有做什么,都是他,都是他做的,不关我的事呀……” 地上能动的人看芦苇一步步靠近,恐惧的不停往后爬,奈何腿被佟家大闺女剁了,不能跑,只能拖着血糊糊的印子爬。 芦苇闻言冷笑一声无差别的,给地上的几人都送了一刀。 然后脱了他们下衣,还为了防止后患无穷,给几人的手脚都来了一刀,有时候活着不能动,比立刻死更让人无力恐惧。 柳林村的村民,被佟芦苇的狠劲吓住了,一个十几个岁的姑娘,见血不眨眼的出手心狠手辣。 他们也不是胆小如鼠的人,但凡能活到现在定下的人家,哪个不是经历过生死的?就今天佟家大姑娘的做法而言,真是让他们心里莫名的畏惧了不少。 徐母眸光复杂的看着门口的一切,有心想上前说两句,可是两腿就像定住了似的,拔都拔不动。 先前路上诋毁佟母的说嘴妇人们,此刻捂着嘴,惊恐的看着血人一样的芦苇,双腿不停的打颤颤。 “把这些狗日的抬走,脏了佟婶家的门口,”徐仲林从佟家屋里出来,脸上的怒色恨不得吃了门口的几个畜生。 “不用你们费事,就扔这里放着吧!他们有家人就让他们家人来抬,没有家人血流尽了,天亮硬了扔坑里就行了,”芦苇说完对着人群里背筐的棒槌,招招手示意他进屋。 她抬头目光阴冷的看了一圈人群,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到门跟前,抬起撞坏的门,“明天我家的门要是没修好,别怪我带刀上门去讲理。” 门口围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里皆是惊色惧色。 “畜生!就应该给他们疼死,现在仗着没有官老爷管他们,行穷凶极恶的事,要是官老爷还在,第一时间就给你们送大牢里去,让你们猪狗不如,死了鬼都不收的东西,呸!俺们回去,”徐仲林对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人吐口水。 “老六,你婶子咋样了?”徐母看儿子气的不成样子,赶忙上前低声询问,心道怕是芦苇娘出了不好的事了? “阿娘进屋看看就知道了,婶子……怕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徐仲林眨了眨愤怒的眼睛。 徐母听完忙抬脚进屋看,围观的妇人也跟着进去看。 “畜生呀!打死他们都不为过,死了都不应该给他们留全尸的,”徐母进来蹲下哇哇的哭起来。 佟母全身衣服破碎不堪,身上都是血和木条印子,头脸肿的看不出人的模样了,额头还破了个大洞流血。 手臂和腿脚伤口皮肉外翻着,脚上的伤口更是能看到白骨头了,躺在血地上,几乎没什么气息存在,她边上坐着受伤的采薇,哭的两眼红肿合缝。 “天杀的,打死他们不为过,”妇人总归还是共情妇人的,看佟母这么凄惨的样子,不少妇人都红了眼睛哭起来。 “你们都回去吧!我们要拴门休息了,”芦苇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撵人走。 “对对对,俺们都回去吧!这些个天杀的烂货,兴许看俺们都聚在这里,他们趁机跑俺们家摸东西的。” “俺早也挖野菜,晚也挖野菜,夜里更是舍不得睡觉的挖野菜,要是碰到这些缺德鬼,一把给俺摸完了,俺只有一头撞死的命了,”徐母恨恨的拍腿叫骂道。 围观的妇人们也不哭了,转身脚下恨不得按上滚轮飞回去,转眼间佟家屋里的人走空了。 “芦苇,婶子留下给你们姐俩帮忙,”徐母一边掉眼泪一边绞烂布。 芦苇没说话,先去门口把大门拴上,而后拿来干净的布,还有棒槌新捣烂的药汁,上前面无表情的给采薇敷药包脑袋。 “阿姐,阿娘还能活吗?”采薇嘶哑着哭腔问道。 芦苇低头看了一眼徐母擦洗的人,没有回答妹妹,拿起另外一块干净的布,沾上水开始帮着一起擦腿脚,洗好的伤口都裹上药汁包扎好。 “芦苇,给婶子搭把手,帮你阿娘抬床去躺着,”徐母看一言不发的芦苇,面色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不见悲伤和愤怒,好像这出事的并不是她的母亲。 “采薇过来帮着一起抬人,”芦苇沉默良久才开口,吩咐完率先弯身,抱住佟母的两条伤腿。 指挥徐母抱着佟母的脑袋到肩膀,采薇托底帮着弓腰,这样抬是为了防止佟母腰坏了,她们不知道乱动,免得把人弄瘫痪了。 三人使劲吃力的把佟母放到床上,又找了干净的衣服给她穿好。 “徐婶子,你也回去睡觉吧!天色太晚了目前先这样了,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明早我让棒槌去找你,”芦苇看了看凌乱的屋里,扭头对徐母说道。 “行,你们姐俩这两天好好的伺候你阿娘,明早婶子再过来帮忙,”徐母看屋里屋外翻的不成样子,佟母又在床上不知死活,她留下也做不了其他的,也就依言回去了。 芦苇打开大门,一直目送徐母回到自己家,她才回身进屋关上门,门口几个死狗似的人,此时此刻全都没了踪影。 “阿姐……”棒槌看屋里没人了,他才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都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也是,五六岁的孩子,虽然打小死人窝里长大的,可是他并没有实际的感受过,刀架脖子上的那种凉腻感受,今天晚上真正的感受到了那种冰凉锋利的疼,顿时三魂吓掉了七魄。 芦苇看这孩子哭的可怜,上前抱住他没说话,默默无言的让他释放恐惧。 采薇站在堂屋门口哭的浑身颤抖,出门前还是温馨热闹的家,转眼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和乐的家要破碎了。 佟芦苇仰头看着星空,混浊而又朦胧,就如同此刻的佟家,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 棒槌哭累了自己找个角落坐下,发呆的看着大门慢慢的睡了过去。 他们可以哭可以害怕,芦苇不行呀! 家里安静下来后,她去杂货屋里,翻出平日挖回来的草药,这些草药她原本是打算晒好留着以后卖的,没想到今晚派上了用场。 清点了几个草药,其中有缺了最重要的猪草没有,她背上筐带着火把出门开始挖。 约么挖了半个时辰感觉够了,一路小跑回来给洗干净切碎,兑上半锅水开始慢慢的熬煮。 又洗了一盆蛤蟆草出来切碎,打开地窖从坛子里拿了一块大盐磨碎,揉进草里兑上水倒另外一个锅里熬煮。 “阿姐,你这是……”采薇没什么精神走进来问道。 “给你们熬点草药,”芦苇轻声说完,起身揭开锅盖,半锅水被她熬的就剩三四碗了,一股浓浓味道充斥在锅屋里。 她拿碗盛了一碗递给采薇,“牛筋草,治疗跌打损伤止血止痛的,赶紧喝了。” 采薇接过碗看着冒气的棕汤,吞了吞口水,不嫌弃烫的龇牙咧嘴的给喝完了,“好苦呀阿姐!” “草药吗!熬的这么浓会有点苦的,你给棒槌盛一碗放着等凉了让他喝,我去给阿娘喂一碗,”芦苇又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的端进屋里给佟母喂进去。 喂完药坐在床边趴着,听见脚步声回头小声说道,“你们喝过药了赶紧去睡,你回头要是觉得头疼发烧了,去锅屋另外一个锅里盛药喝,”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阿姐,我来看阿娘……” “不用了,你们伤的伤吓的吓,早就身心俱疲了,还是我看着比较好,以后别傻的挡在我前面了,”芦苇说完扭回脑袋继续趴在床边。 采薇被打了脑壳,就是为了替她挡的伤。 她抱锹回来冲进屋里对着人就砸,屋里几个男人正在翻找东西,被她不留余地的一锹打中,当场就倒了一个,其他人反应过来一看她瘦小,自然不放在心上的。 捡起地上的铁锹准备要给她拍死,采薇像疯了一样冲进来,第一时间挡在了她前面,直接被铁锹把打中了脑袋,鲜血顿时流成了小溪。 芦苇立刻炸了脑袋,夺过采薇手里的砍柴刀,丝毫不怕伤的举刀过去,她知道眼前的形势不能胆怯害怕,一旦她软弱了,佟家从此以后就是柳林村村民们“不花钱的暗门子”。 有一人上门来欺负她们,后面就有无数的村民上门来,所以哪怕没了脑袋,也要震慑住那些生了下流心思的人。 也许她无所畏惧的狠劲,真的吓到了这几个人,他们扔了手里的锹就往屋外跑,不甚亮堂的火把照不清明,他们前面跑芦苇后面追,手里的柴刀一下一下的挥舞着。 她每挥舞一下往回拔刀,一股温热的血液还飙回到了她脸上,带着淡淡的汗咸味。 芦苇提刀的那瞬间,脑海里都是要回去的念头,也许她可以靠着这几个人的手,回到她本来的世界,享受她余下的几个月生命。 谁知这几个没用的东西,不但没有还手打死她,反而被她给劁了……! 芦苇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病,明明每天都孤独的要疯了,好不容易得着回去的机会了。 她这两只手,竟然不听使唤的反抗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想剁了自己多事的手。 是非风波二 “芦苇,佟婶子好点了没有?”徐仲林一大早担了一捆柴来,在佟家门口拍门询问。 采薇惺忪着睡眼过来开门,“徐六哥,我阿娘今早天亮一点才醒过来的,这会阿姐在屋里照顾她不方便出来……” “没事的二妹妹,我就是担心婶子多嘴问问,这段时间你让棒槌在家好好休息,以后我每天早晚会给你们送一担柴来,”徐仲林说完挑着木柴径直去了佟家锅屋。 采薇摸着脑袋眼里都是笑意,虽然阿姐不愿意这门亲事,可阿娘也说了,要好事多磨,随着村里越来越稳定了,有不少的适龄大姑娘没亲。 徐家如今也是不错的人家首选,徐六哥如今还是村里人眼中的香饽饽。 不行!她得替姐姐看好了这个夫君,不能被别人抢去了,想到这心里便有了计较。 随即热情的跟在后面感谢道,“姐夫……六哥,这多不好意思呀!阿姐说阿娘后面要是好点了,明天她自己去砍柴,我留家里照顾阿娘做家务,棒槌给他歇几天,”采薇状似嘴没把门的脱口而出,骨碌碌转的眼睛里都是懊恼。 徐仲林被采薇这声姐夫喊的,顿时轻飘飘的上头了。 又看她眼里藏着懊恼,心知佟家除了芦苇不赞同他们的亲事外,其他人都是百分百接纳他的,更甚至还把他纳入了佟家的一份子,这让他很欢喜高兴。 激动高兴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掩饰不住的笑脸说道; “让你阿姐砍什么柴?我晚上再给你们送一挑柴来,行了,你跟来把门拴上继续睡觉,昨夜你们估计又是折腾的一宿没睡,”徐仲林脸上都是怜惜,转身快步离开了佟家。 采薇跟在后面栓好了门,目光里都是狡黠,徐家六哥必须是她姐的,她美美的打算完,心情不错的去锅屋做了一锅吃的,又盛了一碗温热药汤送去屋里。 “阿姐,刚刚徐六哥送来了一挑木柴,他说我们都伤了,以后每天早晚他会给我们家送柴来,让你最近几天别操心木柴的事了。” 芦苇困的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挥手表示知道了,还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佟母的脑袋。 五更天的时候佟母是醒了,不过是烧糊涂了说胡话醒的,芦苇给她灌了两碗药汤,打了一盆水不停的换头巾,这会不像之前那么滚烫了。 “阿娘好点了吗?我来看着,阿姐你去睡一会,”采薇上前小心的扶着她娘,慢慢的喂着汤药。 “那行,你看到太阳升高的时候叫我,我先去补一觉就来了,”芦苇确定佟母没问题了,才半闭着眼睛进屋睡觉。 一觉睡到中午猛然惊醒,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到佟母屋里看,抬手试了试佟母的脑袋,总算不再发高烧了。 “阿姐你醒了?正好吃的做好了,”采薇端着一碗糊糊进来,看见她姐姐笑道。 “我来喂你去休息吧!”芦苇伸手接过碗道。 “我睡过了阿姐,上午徐家小妹过来帮着看了半天阿娘,然后我就去睡了一觉,刚刚也就比你早起半个时辰的样子,棒槌看着也好了不少,你心里别惦记了,”采薇低低的解释一下。 芦苇听了点点头,出屋打水洗漱一番,去锅屋吃饭,看见棒槌坐在拐角里打瞌睡。 “困了就去屋里睡,下午我跟你二姐在家不出去了,后面几天等你们好了,我们再出门找吃的,”芦苇上前拍了拍棒槌说道。 棒槌揉揉眼睛,有些迷瞪的起身摇摇晃晃的回了屋。 芦苇吃完饭收拾好锅屋,拿锹出来把门口和屋里地面铲了一遍,门道大门已经被人修的完好无损了,她把地面干了的黑血迹铲干净,送去远远的田边扔进去肥田。 回家又把屋里屋外打扫出来,坏了的东西修修锤锤放起来,一通忙活半天时间也过去了。 晚上掌灯时分,佟母嘶哑着嗓子开口了,“芦苇你怎么没去睡觉?” 芦苇坐在床边,正低头舀澄出来的灰水,听见干涸的哑声抬头,“阿娘醒了?” 说完起身擦干净手,冲了一碗糖水送来,坐到床头喂佟母喝下去。 佟母高烧退下后,也没吃到什么东西,加之失血过多,身体此时肯定发软无力,喝一碗糖水正是救命的时候。 佟母就着闺女的手,滋滋一碗糖水润进渴的沙哑的嗓子里,感觉饿的烧心的胃,经过一碗糖水的滋润好了不少。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全身都疼的很厉害,扒在床沿边看着黑乎乎的门口掉眼泪。 “还救俺干什么呀?俺活下来也出不了这个门了,有俺这个娘在,你们姐弟三个往后怎么做人呀?”佟母说完眼泪像泄闸的洪水,呜咽压抑的哭声里都是悲伤。 芦苇放下碗拍着佟母的后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怎么轻飘飘的就说死?你受了挺多的罪,因为那几个畜生的行为,自己把自己命送了值得吗?” “昨夜那几个人聪明,当着村民们的面亲口说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你好了以后,放心大胆的出门,没人会对你说什么的。” “不是的芦苇,阿娘知道自己脏了,俺……俺虽然撞死过去了,可俺迷迷糊糊感觉到了,有人……有人对我做什么了!”佟母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看着闺女哭诉。 “他们说了你是清白的,你就是清白的,这几天你只要老老实实喝药,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也别担心那几个人乱说什么,他们已经开不了口说话了,更活不了几天了。” “以后你脏了这种话别说了,就当为了采薇跟棒槌好,”芦苇抬手捂住了佟母的嘴,手心里都是佟母的眼泪。 佟母泪眼迷蒙的看着闺女,泣不成声的哭的浑身颤抖。 “阿娘,你就听阿姐的话吧!他们几个畜生才是活不成的人,昨晚来我们家的五个人,今天上午就抬出去埋了三个了。” “还剩下两个听说也不行了,他们既然当众说阿娘是清白的,阿娘,你就是清白的,你为了抵死反抗,还差点把自己磕死了,你是清清白白的呀!”采薇哭着跑进来抱住佟母。 娘俩的眼泪交织在一起,哭的屋里悲伤弥漫,芦苇站在旁边默默无言的看着,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对母女,毕竟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感受不了佟母受的锥心刺骨的恶心。 “阿娘你答应我呀!阿爹跟阿兄都走了,眼下我们只有你了,若是阿娘再有想不开,我们姐弟三个怎么办呀?” “棒槌才六岁,他昨天跟今天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了,看着就是吓坏了,阿娘,你别想不开好不好?”采薇扑簌簌的眼泪擦都擦不完。 “好,阿娘答应你们一定好好的,阿娘什么事都没有,阿娘清清白白的没给儿女丢丑,”佟母双手捂脸哭着对女儿保证道。 有了佟母的保证,采薇才停止哭泣,擦干眼泪跑出去端来一盆药水,仔细的给母亲擦洗身体上的伤口。 “哪来的药?”佟母艰难的抬手看着盆问闺女。 “是阿姐昨夜背筐出去采回来的,现在也请不到郎中过来看你,只能自己想办法找草药,好在阿姐厉害!” “采的两种草药给阿娘连喝带洗,还有一种草药汤,据说喝了可以不让人有孩子,总算是让阿娘醒过来了!采薇趴在佟母耳边呢喃道。 佟母神色慌张震惊的看向大闺女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闺女出去了。 “采薇……阿娘不是……你阿姐呢?” “阿娘,这事不怪你,阿姐说你是无辜的,该死的是他们,”采薇打断了佟母的话,提起那些人她眼里满是愤怒。 “阿姐出门采草药去了阿娘,我去给你端吃的来,”采薇给她阿娘擦好身体,把药盆端出去倒了,没多一会端了一碗稀糊糊进来,细心的舀出来喂。 “阿娘好了,那点糖就别放了,留着以后需要的时候再吃,”佟母清楚的知道大闺女手里就一罐糖,那糖不到万不得已,大闺女是不会拿出来吃的。 她如今清醒过来可以吃饭了,这么珍贵的糖哪能还继续吃了。 “阿娘放心,阿姐说罐子里还有三块糖呢!这糖粥是专门给阿娘补血熬吃的,”采薇笑着解释道。 佟母眨了眨泪光眼,抬手摸着小闺女的脑袋,“阿娘没用,你姐姐被人划了脸,你这又破了头,你们姐俩都是阿娘没保护好……” “我没事阿娘,我脑袋等伤口好了用头发遮着,一点都看不出受过伤的,倒是阿姐手臂上,又有了一个好长的伤口!” “她昨晚谁都没告诉,夜里伺候阿娘喝了药,没人的时候,自己对着火把咬牙上的药,”采薇说完低下了脑袋。 娘俩一时间都没了言语,家里哭的哭喊的喊,唯有她阿姐一声不吭的扛着事,把上门欺负的人打的半死,震慑了村里其他家的心思,面对她们,她是一句疼话都没说过。 “阿娘,你多睡觉才能好,我扶你躺下,”采薇陪着她娘说了一会话,看她娘没什么精神赶忙把人扶躺下。 佟母屋里搞好她出来坐在门口,一边切着明天白天要熬的草药,一边坐等她姐姐回来。 “怎么还不睡觉?”芦苇回来有些意外的,看见院子里坐着的采薇发呆。 “等阿姐呢!”采薇起身上前接过背筐,筐里也没多少药草。 “我出门不是采药去了,我去看村里埋人去了,”芦苇看她妹妹看筐解释道。 “埋谁?”采薇脱口而出。 “自然是昨夜的人呀!”芦苇凉薄的笑了笑回答道。 “他们给人抬回去不认识采药,难道不认识找大夫吗?”采薇闻言惊讶的看着姐姐说道。 “采药?找大夫?你认为如今这年月,能去何地找到郎中大夫?就算他们能找到大夫,你摸摸自己的两个口袋,你有钱请大夫吗?” “我就是要他们慢慢体会,活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消失,到自己死的最后那一刻,全身因为没血恐冷而死的滋味,这可比直接一刀更能震慑有心思的人,”芦苇说完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笑容如同鬼魅。 采薇有些沉默的没话,但是目光表情却是赞同的。 “你去睡觉吧!我把草药洗干净也去睡了,”芦苇抱走筐送去锅屋清洗,不到片刻的功夫出来进屋休息了。 分田到户了 “大妹子,你可不能想不开呀!咱们女人活着,不都是为了孩子吗?你这心一定要放敞亮些,为了那些掉头的畜生们,去寻死觅活的不值得,”徐母温言小意的开导佟母。 佟母哭的稀里哗啦的擦眼泪,身上的伤口裹的跟个粽子似的。 “采薇,佟婶子不会有事的,我阿娘在开导婶子呢!”徐小妹蹑手蹑脚的从门口跑出来,靠近采薇低声安慰她。 采薇抬头感激的看着她,湿漉漉的脸上泪痕还没干。 “我没事的小妹,你这好几天都在俺家帮忙,耽误你出门找菜了,我现在好多了,以后我自己照顾阿娘,你跟四嫂安心出去找菜吧!” “真的好多了?”徐小妹不放心的伸手摸采薇的脑袋。 “好的挺快的,不信我拿下来给你看看,”采薇说完拿下头上的毛巾,把伤口露给徐小妹看。 “真的好了不少!那个采薇,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了,就让棒槌去俺家喊我,”徐小妹见采薇头上的伤好多了,她也就没坚持要过来帮忙了,毕竟一大家子都等着挖野菜吃。 徐母娘俩回去的路上,徐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阿娘?佟婶子还是想不开吗?”徐小妹左右看了一圈没人低声问道。 “你佟婶子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没想到是一个烈性的人!为了芦苇姐弟,那夜是豁出去的把自己要撞死,现在没死捡条命真是老天爷可怜她,倒是那几个畜生死的透透的,便宜了他们,刚埋地里没几天坟头都长草了,”徐母恨骂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阿娘……”徐小妹停下脚步,又看了四周一会,确定真的没人在跟前了,趴在她娘耳边又道; “佟婶子真的没被那什么吧?” “你死丫头说什么呢?这话……” “不是我说的阿娘,我不是盼佟婶子不好,我听四嫂回来学嘴,说她这几天出门挖菜,老是听村里的妇人说佟婶子清不清白的,就看几个月后她生不生娃了,”徐小妹近乎耳语的解释了原因。 “呸!黑心烂肺的东西,人家寡妇都这么可怜了,还编排她,你心放肚子里去,你佟婶子没被那什么,她那两个腿跟手臂,一看就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额头破的都瘆人,明显是不从自己磕的呀!” “阿娘那晚帮芦苇抬她娘,她娘衣服虽然被撕烂了,可下衣都还是好好的,那晚她估计是对准磕死自己的,把几个没根的畜生吓懵了,加上出事时棒槌机灵跑出去找人,来回半个时辰都不到,他们哪来的及做下流事?” “那晚那几个人当众说的,你不也听到了吗?他们亲口说没对你佟婶子做什么,说明你佟婶子是清白的,你听了后面别跟着瞎说了,姑娘家嘴上不能没把门的,”徐母严厉的交代闺女。 “晓得了阿娘,”徐小妹乖巧的答应道,跟她娘快步回了家。 佟家出的事,在村里成了村民们半个月的谈资,走哪都能听到佟母如何如何了,说到热火处,还能给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可谈到佟家大闺女回来的时候,无一例外都噤了声。 去佟家摸家的那个几人被抬回去后,村民们也是找过借口去看过人的,那死相跟风干的人干子没区别,睁大的眼睛骷髅着闭不上,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扭曲跟痛苦。 就在佟家的桃色绯闻达到顶峰的时候,村里又有两家相继出事了。 新出事的两家人,可没佟母这么幸运,更没有佟家花脸闺女豁的出去命的狠劲。 家里的妇人被糟蹋了,男人暴怒回来死命的毒打娘子女儿,结果当着村民们的面,当场把人打没了。 一时间柳林村家家有姑娘、或者寡妇人家的,都自危了起来,村里再也不见三三两两结伴聊天的人了,更不见高声阔语讨论佟寡妇如何如何的了。 这次谈资的对象,则是变成了那两家人,那两家人也许被耻笑的受不住了。 出事的第五天夜里,其中一家仅存的一个男人,把摸进他家欺辱他娘子的人家,一家老小都给送走了,听说一家老小加一起有七八口子人左右,不少人暗地里说那男人有血性。 芦苇没去看这个热闹,如此没有人伦道德底线的悲剧,并不值得上门看,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哪一家,最终承受所有苦难痛苦的,都是他家的妇人。 柳林村接二连三的出现人命的事,村民们开始有点不安份了,有的人想回原籍去,留下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摸了家,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也许柳林镇总是出人命闹的太大了,府城的知府派了官差来。 “阿姐怎么办?有官差进村了,”采薇慌里慌张的跑回来急问道。 “官差如果上门了,你躲屋里不要出来,所有的事情我一力承担了,”芦苇低头瞥了一眼吩咐道,官差来了想立威,她必是第一个跑不掉的人,她对那几个人动手,村民们可都是眼睁睁看着的。 “不行……” “这事听我的了,你去把棒槌找回来藏好,”芦苇不容置疑的打断了采薇的话。 “阿姐……” “去找棒槌回来,你在磨叽一会,说不定佟家就断根了,”芦苇厉声说道。 采薇只能不甘心的闭嘴,惶惶的跑出去找人。 眼跟前没人了,芦苇放下手上的活,看着外面脸上闪过迷茫。 不知道大牢是什么样的?给不给吃饭?应该不会给吃的,官府自己都没粮食吃,哪里还能顾得上她这样的小民了! 她坐在屋里胡思乱想了一下午,傍晚天都快黑了,也没见官差上门,芦苇心里不解,心道:“怎么还不来抓呀?采薇带棒槌也不知躲……” 想到这她猛然起身飞似的跑出去,刚跑到徐家门口,碰到兴高采烈回来的徐仲林。 “芦苇,你也是来看分田的吗?” “分田?分什么田?不是说官差来村里抓人的吗?”芦苇莫名其妙的问道。 “那是他们瞎传的,官差今天来村里是选里正跟分田的,俺们每家登了户籍的人家,都能分到三亩田呢!”徐仲林高兴的恨不得把嘴咧叉。 “好端端的能分到田了?地主老爷愿意让出田地来?”芦苇觉得咋这么玄幻呢? “嗨,还地主老爷呢!俺们头顶的天都换了,你知道之前给俺们施粥的官老爷吗?他都被拉出来砍头了,如今南阳城的大老爷,换成了新来的,这不新老爷一上任,就立刻派官差下来选里正分田了嘛!” “还有……”徐仲林鬼鬼祟祟的看了左右一眼,上前低声又道; “俺们这房子放心大胆的住着吧!这村子的人几年前都死绝了,啥都不剩下了。” “你怎么知道的?”芦苇听了大为惊讶 “今天来的官差说的呗!不仅俺们这村不剩人了,附近还有两个离府城近的村,也是一个不剩的!” “说是第一年什么勤王起兵,离府城近的村民,一窝蜂的全躲进了南阳城,结果第三年南阳城被攻破了,城里的人一个都不剩,那些人攻破了南阳城烧杀抢掠还不算,还把南阳城附近的村子杀了一遍。” “说有什么小将军藏在贫民百姓里,那些兵得着命令了,宁愿错杀全村,不留一口鸡犬活下啥的。” “所以南阳城附近村子,都是空村子没人住的了,包括那些大地主老爷几乎都死了,就是没死他们也不敢回来要田的。” “新官老爷来了看南阳城的田都荒芜着,就派兵挨村到户分田,然后督促俺们赶紧把田地种上吃的,”徐仲林挤眉弄眼的笑。 “官差无缘无故的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芦苇挑眉道。 “官差不是跟俺说的,官差是选里正的时候说的,俺刚好就在那里听到了,”徐仲林得意的眉眼弯起来。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分田?”芦苇听完心里不知是喜是忧,随口又问了一句。 “明后两天可以把村里田分完,芦苇,你想要哪的田呀?”徐仲林笑声问道。 芦苇抬手指了指她家屋后,“我想要那边的几块田,我们家没有壮劳力,想要好田争不过其他家,不如退而求其次要眼跟前的田,这样也方便我们娘几个照顾田。” “行我知道了,我帮你要那里的田,对了芦苇,柳林村的里正选了彭屠夫家,”徐仲林皱眉嘟囔道。 村里虽然有二三百户人家,可是真正算起来,只有老彭家目前是大户,他们家远的近的全部加一起,有十二三户人家,他们还占了村里最好的几座房子住。 “选来选去又选不上我们,管他选谁呢!我只要拿到想要的田就行了,”芦苇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说的没错,官差不管咋选,也轮不到俺们去当里正!”徐仲林突然明白了芦苇的意思。 “行了我回去忙事了,芦苇听见不是拿人的,她慌张的心也就平静了下来,回到家意外的看到佟母跟采薇姐弟说笑。 “阿姐,你听说了没有?”我们要有田地种粮食了!采薇激动的告诉进门的姐姐。 “听说了,我托徐家的徐六哥,帮我们要了屋后的田,好田我们肯定要不到的,不如实际点要眼跟前的田,这样以后田里种的粮食离家近,我们也能少点担心被偷,”芦苇进屋坐下说了打算。 “好,这事听你的安排,俺们寡妇人家上等肥田想都不要想了,把好眼跟前的田是正经事,”佟母经过死一回了,这心胸格局一下就坚韧打开了不少。 娘几个商量好,次日一早,棒槌亦步亦趋的跟着徐仲林,眼不眨的看人约量他家的田。 因为村里四周有大量的土地荒芜着,刚太平下来,晋启国也找不出多少人口出来,更别提能种田种庄稼的人了。 柳林村目前别看有好几百户人口,实际造册后预览,会发现能劳作的汉子并不是很多。 即使免费分田给村里农户们种,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不敢多要,多要了田种不出粮食,秋收交不上赋税就得砍头,所以量田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不提要求。 官差量造约田也没那么严厉,看佟家屋后高高低低的梯田都是下等地,还都是草窝子刺树一人多高,也不好下去量约,量造躲懒一挥手,把佟家屋后大大小小的田,给算成了三亩田地全给了佟家。 佟家的当家人 家家户户分了田,就相当分到了命根子,村里也不见三三两两的人说八卦了,个个铆足了劲扛锹下地挖自家的田。 佟母经过二十多天的休养,下地走路虽有些不利索,但是不用人伺候了,她还能烧一家人的饭菜出来。 芦苇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天不亮出门,拿刀把田埂上的毛草砍了,刺树啥的挖了背回来,至于田里的扒皮草,压根都顾不上砍。 采薇带着弟弟一边帮忙挖树,一边还把砍过的草拉回家晒了,留着平日烧饭用。 柳林村四周田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人人都挥汗如雨的锄地挖地,连那些平日最爱扯嘴的妇人们,也舍不得花时间扯嘴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着田里的活计。 芦苇累的腰断气长的,砍草砍的手上都是大血泡子,就这田埂跟地里还有老多的草没砍。 她扔了刀跑回家,摸出珍贵舍不得用的火油跟火折子,到田埂边抓了一把晒干的草,浇上一点火油,兑上火轰一声火苗蹿了出去。 一人高的绿青草没有火油帮忙,就是把火折子烧完,都点不着火出来。 “咋回事阿姐?”采薇看自家田里着火了,慌忙跑过来看情况。 “没事我点的火,不是要抢种庄稼吗?这么多的草砍到什么时候了,等我们砍完田里所有的草,地里早就不能种庄稼了,粮种子领回来了吗?”芦苇回头问。 “领到了阿姐,是徐六哥帮忙领的种子,这田里的火怎么熄灭呀?”采薇皱眉担心道。 “我会在这看着的,烧出来的灰,正好当田里的肥料用,”芦苇嘟囔了一句,抱着铁锹去不远处的水沟里开始清理淤泥。 “佟家姑娘,俺能从你这里撩个火把吗?”村里有人看芦苇这边点火了,觉得是个急用的好办法,也慌忙拿着干靶子来取火,枯草里长新草边烧边烤半天的时间完事。 “取吧!”芦苇呶呶嘴不甚在意。 佟家屋后的一片地大半天的功夫,被火烧出了原形。 芦苇看黑漆漆的田,心里一阵无语,有的田块小的都流眼泪,她把捋顺的水沟挖开,水流哗啦啦的流进了带有火星的田里。 目前田里的草是结束了,但是田埂大部分得挖了才行,小田并成大田才方便用。 她一直忙活到半夜,确定田里的水以及火星都没了,才回家匆匆吃完饭倒头就睡。 烧过的田被水泡了两三天,她再次扛着铁锹出现在田头,认命的开始挖不需要的田埂。 经过水泡的田埂,格外的好挖了不少,姐弟三个送了半条命,忙了差不多四五天左右,才把不需要的田埂挖完,余下便是整田里的事。 徐仲林带着徐家的几兄弟,扛着他们先前扒拉回家的犁具,到田里一顿连拉带推,花了三天的功夫,把佟家的田地全部犁出来。 徐仲林看着自家的田以及佟家的田,心里默默的高兴道,“看来之前拉回家的东西是没有白费,特别是这一整套的犁具,柳林村目前可没有哪家是有的!” 他高兴完卷起裤腿,跨着筐把泡出芽的稻种子撒进田里,等十几天稻苗有手长了,便可以拔了插田里去,他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卖力的干活。 佟母看着水田龇牙笑,晚上烧了满满一锅稠饭送去了徐家答谢。 “芦苇娘,这饭端回去,俺们两家谁跟谁呀!帮点忙还要你这么多饭?”徐父徐母说什么也不要吃的。 “行了徐大哥、嫂子,仲林带他兄弟给俺家帮了大忙了,这口吃的,俺端来谢不是应该的吗?这么忙这么累的活,孩子不吃饱了,明天起来哪有力气下田干活了!” “俺们庄稼人平时舍不得吃喝,不也就这段时间吃饱点吗?俺不打扰你们吃饭了,俺家芦苇她们也在等俺回去呢!”佟母放下饭盆说笑完转身出来了。 “俺仲林给你家帮忙,那不是应当应份的吗?你搞的这么生疏,以后俺们还咋给你帮忙干活了?”徐母追出来埋怨的说道。 “嫂子,女婿也跟亲儿子似的,俺哪忍心把孩子累的没人样了,干田里活重,又没啥油水养补,再不给吃饱饭,不得把俺女婿累倒了吗?”佟母握住徐母的手小声贴心的说道。 “咋,你愿意认俺仲林当女婿了?”徐母斜眼看着佟母笑。 “俺愿意有啥用呀!俺家芦苇自从脸毁了以后,那性情就变了,心思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来……” “嫂子你看她,一天能说五句话吗?她怕耽误了仲林,说死都不答应这门亲,我嘴皮说破了她都不听,非说我用救命之恩要求你们答应的,我真是……”佟母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没事的大妹子,芦苇那孩子我喜欢,受了这么大变故,别说她年轻轻的小孩受不住,就是俺这活了几十年的也受不住!” “更何况花一般的年纪还毁了脸,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弯是有的,等过个一二年走出来了,俺们再让他们小两口成亲,”徐母怜悯的拍了拍佟母的手安慰着。 “嫂子不怕俺芦苇耽误了仲林吗?”佟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儿媳妇多等三五年俺都不怕,你看你家芦苇多能干呀!仲林别说等一二年了,他等四年俺们全家都愿意的,”徐母不得不说违心话。 不是她愿意等,是她死脑筋的儿子,非要吊死在芦苇这个棵树上!徐家关起门说了多少大道理,佟家大姑娘不愿意亲事,他们就重新再说一门回来。 偏偏死孩子说什么都不答应,她当爹娘的又不能真的打死儿子,只能赔着笑脸答应了。 佟母经过二女儿的嘟囔,最近又加上徐仲林给佟家忙进忙出的,她的那颗心顿时活络了。 是呀!这个女婿怎么看怎么好,再说了他还喜欢芦苇,不嫌弃芦苇的脸花了,那她必须要给大闺女稳住了这个女婿。 丫头家的说亲年龄短,本身两个闺女的年龄已经成人了,她要是不给稳住了人,说不得眨眼间就成了老姑娘。 采薇好好的愁也愁不到哪去,可芦苇的脸毁了,这个不抓住了,后面上哪说好亲去?因此佟母对徐仲林的态度,更是越发的和蔼可亲。 芦苇看到佟母跟采薇的做法,简直无语至极,她也明确的表达了,不想成亲嫁人,不想想耽误徐仲林,奈何娘俩聋了似的,把她的话当成了一股风,吹过就没了! 她明里暗里告示徐仲林,这亲事没可能,她不准备成亲,让他别耽误功夫白费心思。 徐仲林不仅聋了,他还瞎了!不管自己怎么说怎么表示,他就是假装没听懂、没看见,不明白! 种子下进田里需要时间长苗,余下的时间里,芦苇每天带着采薇去田埂查缺补漏,忙里偷闲的时候,还做点东西出来用。 “这是什么?”佟母看芦苇不忙田里活了,回来搭了一个小锅开始熬东西。 “头上有虱子,做点杀虫的东西用,”芦苇简单的回了一句。 然后无话把澄出来的灰水煮沸,舀了几勺熬好的松油兑进去搅拌,又把收集捣烂的野花汁也倒进去。 拿着木铲子不停的在锅里翻搅,直至一锅水煮到浓稠挂丝了,才拿来一个稻草编的长格子放在树叶上,里面是一个个小盒子隔开着。 佟母越看越觉得稀奇,只见芦苇把锅里粘稠的糊状,舀进稻草盒子里装满,做成一块一块的块状,拿去屋里凝固冷却着。 天热凝固的很慢,差不多了放了两天两夜的时间,稻草里的块状才脱模出来。 芦苇湿了湿手在块子上摩擦了一下,虽然有点干干的,但是用在头发上应该是能杀虫的,毕竟松脂油本身就具有杀虫的作用。 心里还想,等不忙了,她得去找点皂角回来,艾草灰不缺,草灰也不缺,唯独缺皂角灰,洗头怎么能没有润滑剂呢!不然松油用完脑袋也秃了。 忙里偷闲的把家务事做完,紧接着便是田里的秧苗可以栽了。 芦苇挽起裤腿袖子,领着采薇和棒槌下田插秧,粮种子少只能育苗出来移栽。 姐弟三个顶着烈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心插秧苗,一天插完秧苗,三人上来感觉腿和腰都要分家了。 第二天插完秧苗回家,倒床恨不得睡死过去。 第三天稍微适应了一些,插秧插的腰疼就去田埂上坐一会,感觉不疼了继续插秧。 如此反复折腾,插到第十二天左右,佟家的秧田才结束,这期间佟母的身体,基本上已经算是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伤口的疤还是不能碰水。 她急的心焦想下田帮忙,被大闺女给阻止了,要求她每天上午下午送吃的去田边,得充足的保证到她们的食水不缺。 看着儿女晒的几乎脱皮了,佟母除了心疼便是使劲的做吃的,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怕别人看见食物了。 佟家的田事忙好,佟母去徐家看情况,徐家还有一小半的田没有栽上秧苗。 原因出在徐家人口多分户了,每家三亩的地他们合一起拿了十几亩多的田,而且田地里的草都是人工割的,这就比佟家火烧草慢了好几天。 佟母晚上回来说了徐家的情况,采薇看着她姐没说话。 “明天我跟采薇过去帮忙,棒槌留在家里,继续捡柴回来堆着冬天制火,我们去帮忙也算是还了之前他们帮忙犁田的工,”芦苇认命的放下碗说了打算。 “好的阿姐,”采薇是没有意见的。 “要不我跟去吧阿姐?我是佟家的男人……” 芦苇听了笑出声,“这话你听谁说的?” “听小川说的呢!”棒槌摸着脑袋认真的回答道。 “你这么小怎么当佟家……” “小川说的没错,所以你要留在家里捡一冬的薪柴回来,我跟你二姐已经是成人了,去徐家帮忙,好歹换工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你如果去还工,人家看你几岁的孩子,心里多少都有点不舒服,大人工孩子还说不过去,”芦苇看了一眼采薇,和蔼的给棒槌解释为什么不要他去的原因。 生容易活容易 “我懂了阿姐,那我留在家里多多的捡木柴回来,”棒槌懂事的点点头。 佟母在旁默默无言的看着儿女,目光温柔且骄傲。 家里商量好后,次日天不亮吃完饭,姐俩直接去了徐家的田里。 “芦苇你们姐俩这是……”徐仲林很意外的看着姐俩过来。 “过来给你们帮忙,”芦苇低声回了一句。 “芦苇,不用你们姐俩帮忙的,你们最近也累坏了吧!回去好好歇两天……” “徐大叔,俺们现在不觉得累了,刚开始下田的时候,那累的都上不去,经过十几天的锤炼感觉不到累了,”采薇笑眯眯的跟徐父解释道。 “哎!你们姐俩真是吃大罪了,这田里的庄稼活本不该你们干的!”徐父打心眼里佩服佟家的这两个女娃了,家里没个男人扛着,单单她们姐俩愣是给撑住了。 如今两家互相帮忙都是有来有往,从没有谁家一头占便宜的心理。 “晚上你们姐俩不许回家吃了,晚饭我让你四嫂子做早点,”徐母洋溢着浓浓的笑意开口嘱咐道。 “晚上不去吃饭了婶子,俺们现在抢种庄稼,恨不得夜里不睡才好,早点上去耽误了多少插秧的时辰!” “婶子要想真管俺们吃饭,那就等婶子这田里大丰收了,粮食进屋吃头一顿白米饭管俺们,到时候俺们姐俩说什么都不推辞,”采薇摸着她姐不想说话的心思了,主动开口跟徐家人有说有笑不冷场。 “佟家两个妹妹放心,到时候嫂子用新粮给你们做小食吃,”徐家四儿媳妇小川娘笑道。 芦苇姐俩今天来帮忙栽的田,就是小川的户口田,寡妇和大姑娘是分不到田的,能分到户口田的,都是男孩子才有,量造登册也是直接上孩子头上。 徐家爷几个虽然是分户头要了田,对内田地还都是统一由徐父,这个大家长把持着田地,干活也都是一户一户轮着忙清。 徐家人多别看有一半的田没种,这不姐俩来帮忙,也就出了三四天的力,徐家的田就都结束了,剩下的事就是每天去田埂转悠一圈。 田里的水深了就放,浅了就灌溉,看着秧苗慢慢的变得清幽粗壮起来,巴掌大的秧苗渐渐的长到手臂长。 全家人便开始早晚下田拔草捉虫,这样的活每天干一点,一般半个月就能干完。 真正的火龙暑热也达到了顶峰,八九月的天早晨压根就没凉快的时间点,芦苇被热的都不敢出屋。 躲家里没事就把之前做的东西拿出来,全家挨个用草皂洗头,洗完包紧头发,捂个把时辰左右才用清水冲洗干净。 “阿姐,你做的这什么东西真厉害!头不痒了,还有熏死的虱子呢!”采薇高兴的指着地上的虱子笑。 芦苇感觉身上麻麻的发瘆,很难想象到她如今头上有这东西了! “阿姐,我想拿一块给小妹用,可以吗?”采薇高兴完,期期艾艾的看着她姐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芦苇进屋拿了四块草皂出来。 “你送去四块吧!那边人多一块不够用的,这东西不杀干净,容易喝脑袋上的血,告诉他们用的时候尽量别贴头皮,顺着头发根擦了包紧就行了。” “明白了,”采薇拿着东西便跑了出去。 天热没事干,芦苇打算傍晚没太阳了,背筐出门打皂荚回来,顺便采点猪草果回来磨碎留着用。 “采薇谢谢你!这是你阿姐做的吗?”徐小妹看着手里的黑方块,翻来覆去的看不透,还把草皂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当然了,你闻闻我的头发,”采薇说完还把头发撩开送到徐小妹跟前。 “你阿姐真厉害!等回头我不忙了,去你家找芦苇姐教教我,我多做几块出来备着用,”徐小妹自言自语的说道。 采薇听了挑挑眉,“做这个可麻烦了,我阿姐为了做这个,都是提前一个月准备东西,做好了还没有十块,给你送来四块,我们自己留三块,剩下一块……” “老子打死你,”一声怒不可遏的声音爆喝道。 采薇正说着话,被这突然的怒喝声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四处看发生了什么。 “是俺家隔壁的汉子打他婆娘,”徐小妹幽幽的说了一句,脸上都是同情和怜悯。 “为啥呀?”采薇听了不解。 “为啥?为她娘子路上把儿子饿死了呗!呸,孩子饿死了能怪她娘子吗?他当爹的就顾着自己的嘴……” “她小姑不许瞎说,”小川娘一脸汗水的跑过来低喝道。 “俺才不愿意说呢!他不是好东西,为着想娶村里的年轻小寡妇,要打死她娘子,还借口说他娘子把孩子饿死了,不要脸,绝户头,”徐小妹愤愤的骂道。 小川娘一脸无奈的对采薇笑了笑。 “你呀!大姑娘家别没事在外面扯嘴,要是被村里那些扯闲的人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的。” “俺又……” “小妹,嫂子说的对呢!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虔婆都不是好人,她们整天有也说没也说的,恨不得把每家老的小的说出事才好,”采薇提起来就来气,她阿娘就是被村里老妇人们说的,大门都不敢出来走了。 “采薇不是带东西来了吗?让她教你洗头怎么用,”小川娘疼爱的拍了拍小姑子,眼神示意她别乱说了。 徐小妹只得不甘心的闭了嘴,拉着采薇进屋舀水洗头。 晚上采薇回家,一家人吃过晚饭关门坐在院子里纳凉,她忍不住把下午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佟母听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当家的要是心长草了,家里的娘子便是浑身上下都是错的,你阿爹活着便是如此……” “阿爹?阿爹活着怎么了阿娘?”棒槌仰起脑袋看佟母,他阿娘说话怎么就说了一半呀? 佟母垂下眼眸,眼里都是黯然和伤心,仗着漆黑的夜色儿女们看不清,便不再掩藏情绪了。 “阿爹活着的时候,除了跟车行走商外,还去九庄乡找一个嫁不出门的老姑娘,几年前要不是兵荒马乱起来,那老姑娘生下的孩子就比你大一岁……” “采薇,莫要跟你阿弟多言,你阿爹虽然不在了,你当儿女的也不该嚼他舌头,”佟母怒声责备小闺女。 棒槌惊愕的看着他二姐,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他没见过父亲的样子,也想象不到什么情景。 “阿爹都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事还是阿兄亲眼看到的,他怕你伤心回来提都不提,只有阿娘日日忍气吞声的不敢说。” “说来也是阿兄无用,阿爹如此欺你辱你,他是爹娘的长子,都不晓得为阿娘讨公道,还靠阿姐这个小姑娘家,带人去九庄乡要说法。” “该是他们的报应来了,要不是阿爹执意不顾我们的死活,回来把家搜刮干净,不给我们一点活得希望,老天爷也不会看不过眼,让他死的不光彩。” “阿爹被人砸了脑袋,我是一点儿都不伤心……” “住口,是不是阿娘的话你也不听了?让你莫要说了就莫要说了,”佟母抬手打了小闺女一巴掌,哽咽的声音里都是哭腔。 “不说了就不说了,阿娘当我爱说这脏事呢?兵荒马乱来临时,别人爹娘第一时间护孩子逃跑。” “阿爹怎么做的?他回来什么都不说,第一时间卷跑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和吃的,你一个劲的躲在屋里哭被阿奶冤枉了,家里没一个能去九庄乡要东西的,阿兄还拦着阿姐也不许她去要。” “你们是不是打算让我们饿死在家里?还是打算让我们坐家里被阿奶打死?” “要不是姑母过来通知俺们,阿姐看了别人跑,她执意带我们去找薛家跟在后面,怕是佟家都死绝了吧?”采薇带着哭声转身跑屋里去了。 芦苇惊讶的看着佟家母女,她一直都不懂采薇为什么无条件的崇拜她?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 即使她醒来后,偶尔听到一句半句的,还都是佟芦苇本人生前的过份行事,脑海深处的那点记忆,细捋出来少的可怜。 也不见采薇和棒槌说一句半句怨言,反而那个她见了一面的佟家大郎,自被砸了头死后,除了佟母偶尔伤心难过外,采薇姐弟好像是不怎么伤心的。 佟大郎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在佟家的生活里出现过,但是又好像无足轻重的消失了。 佟母瘫坐在地上低低的啜泣起来,黑夜里弥漫了无数的苦涩。 “阿……姐,”棒槌下意识的朝芦苇喊道。 “没事,你也去睡觉吧!”芦苇抬手拍了拍棒槌的脑袋。 棒槌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阿娘坐在地上哭进屋了。 “芦苇,阿娘没本事阿娘知道,阿娘怕万事不忍着,真的被你阿爹撵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娘几个怎么活呀……” “我晓得,”芦苇轻声回答了一句。 佟母惊讶的抬起头,模糊的泪眼里有些迷茫的看着大闺女。 “以前不明白,后面经过几年的残酷便明白了,特别是在这里定居下来后,家里被人上门摸了更能体会你的想法了……” “呜呜呜……”佟母闻言放声大哭起来,开始压抑着哭声,这会算是尽情的释放出来了。 采薇趴在窗户上也跟着哭,她何尝不晓得阿娘的伤心痛苦?可是她就是气不过,气不过阿娘的软弱无能,阿兄的和稀泥态度。 芦苇被佟母打断了话,她也就没了继续说的心思,这里好像不能做什么,你若无情我便休的事,她静静的看着佟母伤心。 芦苇真羡慕佟母,儿女都有三四个的人了,经历了生活的风吹雨打,眼泪竟然还能说伤心哭出来,便能随时哭出来! 不像她,自从她妈躺医院后,她跟她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她这眼泪呀!早就枯竭了。 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单,希望今天比昨天能多挣十块二十块钱,哭和眼泪不存在的,那多耽误她挣钱交费还账呀! 对生活妥协了 佟家的小小风波并没有影响生活,一家人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阿姐,这什么草皂不是有了吗?你怎么还做呀?”采薇奇怪的看她姐忙个不停。 “你那个是杀头上虫用的伤头发,这个加了皂角粉可以保护点头发,你早晨出门挖泥鳅遇到的人多不多?”芦苇放下手上的东西扭头问。 “多!可多了,走哪都是人出来挖泥鳅的,阿姐,你说他们之前都嫌弃泥鳅腥不能吃,咋现在又不嫌弃了呀?”采薇颇为不理解。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春天的时候,不管是草还是树叶子,都是刚长出来的嫩芽随便吃,现在热夏不说,草和树叶子都老了,他们不捕泥鳅吃什么呀?跟活着相比腥点算什么?”芦苇低头说完,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出来的。 “也是,对了阿姐,南阳城外北门难民营要拆了,徐大叔家已经安排人夜里睡田埂上了,咱家的田怎么办?要不要也去田埂睡看着点?”采薇放下手里的泥鳅上前问意见。 “什么时候拆的?”芦苇猛然抬头问道, 晋启国如今虽说太平了,但是通信不发达,有的地方还在趁机乱着,像她们这种第一时间占房子的人,那都是属于有眼界,目光特别长远的人。 还有一部分人没占到房子,也不愿意返乡回去,就只能集中在南阳城外搭的帐篷里,也就是采薇口里的难民营地。 “目前还没拆不过应该快了,彭里正昨晚敲锣召集村民开会的时候,还要每家每户出个人统一巡逻呢!今天早上徐大叔让徐婶子过来通知阿娘的,”采薇皱眉回道。 芦苇沉默了一会,“要不晚上你偷偷的打开后门,在后门口支张床睡觉?我去村里跟村民们一起巡逻……” “阿姐,咱家巡逻的人徐六哥顶上了,昨晚上里正要家家户户登记名字的时候,徐大叔当场就报了徐六哥的名字,”采薇说完眼里多了一些笑意。 “要巡逻到什么时候?”芦苇蹙眉又问。 “大概要到稻黄能收吧!现在好多的田里稻都长大半青穗了,阿姐,你是不是反对徐六哥帮忙呀?”采薇小心翼翼的看她姐脸色问道。 “也不是反对的问题,就是……算了有人帮忙也好,一村巡逻的人,要是夹带一个姑娘也不方便!” “再说了我要是出门了,也不放心你们在家,万一再出现几个月前的事情,到时候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芦苇挥挥手表示接受了,想着要在什么地方上找补给徐家人。 采薇闻言姐姐不反对了,脸上顿时扬起了开心的笑意。 傍晚把家里晒干的小鱼泥鳅干,装了满满一筐让佟母送去了徐家,算是答谢徐仲林的帮忙。 “大妹子,你在这样俺真的生气了,俺家仲林这女婿你不认了?”徐母拉着佟母的手说什么也不要。 “我咋不认?我就是认这个女婿,我才给你送来一筐泥鳅干的,这要是别人帮忙,我最多就给他两碗泥鳅干。” “嫂子你晓得的,现在田里的泥鳅根本就挖不到了,俺呀!把你家仲林当成亲儿子了,所以俺舍得给自个儿子东西,”佟母看着徐母笑言。 “不正经!”徐母轻轻的捶了一下佟母笑骂。 “行了嫂子,仲林跟徐大哥夜里要熬夜,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做饭的时间了,天快黑了我回家插门去,”佟母笑罢拿着空筐要回去。 “你呀!性子忒软了,你家又不是只有两个丫头,那不是还有个棒槌带把的吗?” “再讲,经过芦苇上次的震慑,村里现在还有谁家敢去你家门口呀?”徐母略显心疼的拉着佟母的手臂。 自上次佟家出事后,她这亲家母每日天不黑就插门,白天到中午才开门,就怕又被村里闲嘴的妇人乱说一通。 佟母眼里闪过无奈,“等俺棒槌再大一点了,我就整日不关门了,时间熬的快呢!嫂子我回去了,你忙吧!” 徐母目送佟母回屋关上门,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屋了。 “婆婆,这是佟婶子送来的?”小川娘看着一筐泥鳅干惊讶道。 “可不,让她拿回去说什么也不干,你给拎屋里装起来,我去问问你公爹,他们晚上什么时候出门巡夜,”徐母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进屋了。 徐父蹲在屋里正在费力的卷树叶子烟,没有烟叶子抽,夜里熬夜人困,他打了不少枯叶子回来晒干揉碎,卷卷塞进烟锅袋里,没事的时候就抽两口提神。 “他爹……川儿娘那里,你咋个想的?”徐母进屋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里闪过水光小声问道。 徐父忙碌的手顿了顿,扭头看着满脸泪水的老伴,他眼里也闪过无数的银线,沉默了好半天才道; “他娘,给川儿娘再嫁吧!她还这么年轻就给她熬着守着,怪亏她良心的,做人不能良心坏了,俺们要是不讲良心的人,这几年天灾人祸俺家都活不了几个人。” “那孙子川儿呢?”徐母擦了擦眼泪又问。 她原本是没想过给四儿媳妇再嫁的,可是芦苇娘的例子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她怕老伴跟儿子有事不在家,有人摸来她家对四儿媳妇下手,她家可没有佟家大闺女的狠劲,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活下来了,要是后面为这事送了命,自己的良心还能要吗? 更何况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辈子苦熬着这不是折磨人吗?也不是人该干的事! 她跟老伴一合计,觉得不能做这个亏良心的事,趁着村里目前有不少的光汉子,有的品性看着踏实勤快蛮不错的,就动了给儿媳妇再嫁一个的念头。 “大拴子不是……” “五子不行,哪有小叔子娶嫂子的?这话好说不好听,”徐父说什么也不答应,强烈的打断了老伴的提议。 “怎么不好听了?大拴子没爹没娘了,他娘子也不在了,跟前余下果子这么个丫头,爷俩这每天过的啥日子呀?” “要是川儿娘过去了,她还能不好好对你侄孙女吗?如果儿媳妇过去了,俺孙子川儿肯定也会跟过去的,到时候他可以肩挑两家香火,俺家老四,还能有一个后人爬坟上香的。” “要是川儿五伯不同意,那他只留他亲老子的香火就是了,左右都不出徐家的门,也省得母子割心的分离,两家作一好,总比便宜了外人强吧?” “大拴子人品你当亲叔的也看到了,老实勤奋还没什么脾气,川儿娘性子温柔贤惠,这两人你嫁娶外人你心里甘心不?更何况小叔子娶嫂子也不是什么丑事,也不是俺家开了先河独例的,怎么就不行了?” “就算你心狠闭眼不看大人,那俺孙子川儿到时候咋办?他娘要是嫁大拴子,孬好眼前还有娘在呀!俺们还能每天抬头不见低头看顾。” “若是川儿娘嫁了村里找的人,说不得哪天人家要走了,她不得跟着人走吗?” “到时候俺们舍得川儿跟人去吗?万一人家看俺们不在眼跟前了,背着俺们苛待川儿呢?”徐母说完难过的揪住胸前的衣服哭,连珠炮的质问里都是血泪。 徐父扭头看着悲伤的老伴,眸光里都是深深的悲恸。 “这事我问问拴子,你去……问问老四的媳妇,”最终徐父还是被老伴说通了。 “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呀?你出去打听打听去,哪个做公婆有俺们这样的心?儿子不在了,还亲自给儿媳妇挑人再嫁,孙子还让跟着娘一起生活,”徐母红着眼嘟囔道。 徐父伸手摸着老伴手,“咱们就当多了一个闺女,心地学的良善些,这几年一路逃来,遇到多少家壮丁死绝的,咱家还能余两个人种,这都是俺们两个没有坏心修的福气。” “我还用你讲?”徐母起身抬袖子擦了擦眼泪出去了。 晚饭吃完出来送老伴跟儿子去村里集合,离开家门口跟前没人了,才低声问道,“果子爹咋说?” “说听我当叔的安排,另外,粮食收了后他想给苍蝇换个媳妇回来,苍蝇说到嘴边也二十二了!眼看着已经说不上亲的人了,”徐父叹了一口气回答老伴。 徐母的话语凝了凝,“苍蝇的亲急找也不行,俺们现在不是住村里了吗?我看村里有不少的大姑娘没亲,等秋收粮食上来前这段时间,我多去村里走动打听一下,要是有好的姑娘,等粮食到手了我就带人去提亲。” “行,这事你心里多操心点,对了老四媳妇你通通气,”徐父不放心的又嘱咐道。 “放心吧!你晚上跟三子六子注意点,他们年轻莽撞的厉害,别有危险了不管不顾的就上了,有人进村了,你们爷三要挪到人后面去躲着点,俺们这一大家子的人,还指着你们爷三活呢!” “嗯,”徐父嗯了一声带着儿子们走远了。 徐母看人没影了,转身进屋拴死了门,来到闺女和儿媳妇的屋门口。 “川儿娘,你睡了没有?” “没呢婆婆,”小川娘听见婆婆喊了,急忙披好衣服开门出来。 “有事吗婆婆?” 徐母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门口,最后把儿媳妇拉进自己屋里坐下不说话。 小川娘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黑暗中坐着的婆婆,怎么喊人出来一言不发的呀? “婆婆……” “川儿娘,我跟你公爹打算让你再嫁……” 扑通一声小川娘跪在了地上,惶恐的爬到婆婆跟前。 “婆婆,是不是我哪做的不好了?你跟我说,我都改,你千万别把我们母子分开了。” 徐母伸手握住儿媳妇的手,“你做的很好,是我跟你公爹不愿意耽误你,你这么年轻苦熬着算什么呀?” “我愿意守着小川不再嫁婆……” “川儿娘,你再嫁是带着川儿过去的,俺们不会分开你们娘俩的,你再嫁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果子的爹,你们娘俩就是这屋挪到那屋去住,以后川儿肩上还担着老四的香火,总归是不出徐家的大门。” “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不愿意俺跟你公爹就重新挑人嫁,你放心,肯定给你找个品性好的人过日子,”徐母压住悲伤细声劝慰道。 害怕旧事重演 “一定要再嫁吗婆婆?”小川娘有些悲伤的问道,小心翼翼的盯着黑暗里的婆婆神色看。 徐母伸手抚摸着儿媳妇的头发,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哽咽了半天才道,“川儿娘,不是俺跟你公爹容不下你,是俺们怕……怕你也发什么了你佟婶子遇到的事。” “你公爹去村里听了里正的通知,说城外的难民营要拆了,俺们怕到时候那些被驱赶的难民进村了,村里有闲汉子趁机混乱摸家……要是真发生了点什么事,到时候俺们还活不活了?你还活不活了?” “你看看你佟婶子现在过的日子,她哪一天敢大开过门?她还是清白无辜的呢!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了,与其等着出事,俺们不如现在提前为你打算嫁了。” “果子爹这几年一路跟着跑,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人,你们两个并一家生活了,俺跟你公爹也放心,至少他不敢打你欺负你,川儿也不离开俺们任何一个人眼前,你自己是咋想的?” 小川娘止住了眼泪,有些迷茫的看着婆婆,良久道,“我愿意了婆婆。” “川儿娘,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真的愿意了婆婆,谢谢你跟公爹为我滤前想后的,我明白你跟公爹的好心,”小川娘说罢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徐母一把抱住儿媳妇痛哭,“川儿娘,你心里莫记仇,不是俺们容不下你,是世道太乱了,寡妇女子没有男人撑腰壮胆,说不好明天就出事了,俺跟你公爹真的是怕你出事了,才如此行事的,你可千万别怪俺们呀!” 小川娘拼命的摇头,哭的心里五味杂陈的,公婆开明主动寻人给她嫁了,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此时此刻却真实的发生了。 “你既然同意了,我明天挑个好日子出来,你跟果子爹过个明路就去生活吧!他们爷俩屋里没个女人理家不像样子,”徐母哭罢哑声嘱咐儿媳妇。 小川娘乖顺的点点头,没有出声答应。 徐母见儿媳妇意见问好了,便示意她回去睡觉,漆黑如墨的夜里她空坐了半夜,下半夜的时候才上床休息,早上一早起来,去村里里正家找了黄历日期。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村里便传遍了,徐家四儿媳妇,要嫁给徐家当家人的五侄子,小叔子娶嫂子,如同一阵风刮遍了柳林村。 小川娘出去挖野菜,路上遇到村里同样出门的村妇们,佯装镇定的打着招呼,没有受到她想象中的奚落鄙夷,看三三两两的人神情平常,心里那点担心也随之没有了。 徐家的喜事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风浪波纹,如今村里嫁娶根本提不起村民的兴趣,他们最大的兴趣及心思,那就是整天围着自家的田地里转。 特别是在稻子未熟快熟的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比拟。 徐母看村里人很平静,她二话不说第四天挑了一个好时辰,把儿媳妇送过去,跟老伴也过去受二人三个响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拜了堂,过了夫妻明路。 佟母带着儿女上门贺喜,待了半时辰不到的功夫就回来了,没吃没喝的日子,一般人家是不办嫁娶喜事的,负担太重了,来人贺喜嫁娶会增加口粮的消耗。 柳林村有了徐家开头的场面,后面又有好几家也是如此行事,都是直接去里正家讨个吉庆的日子,回家简单的把人送过去拜个堂,这就算是正式礼成。 “阿姐你看!”棒槌举着手上粘的蜘蛛网笑,厚厚的蜘蛛网攀成了圆扇形,上面已经粘了不少的虫卵。 “这样真的有用吗?”采薇抬手擦了擦晒红的脸问道。 “总比你下田靠手捉虫靠谱吧?”芦苇嘟囔着回道,她正在用力的挥洒手上的灰水。 她每洒一瓢辣寥灰水,便有各种小虫鹅飞起,跟在身后的棒槌赶紧伸蜘蛛网粘虫卵。 “阿姐,我有点不舒服,”采薇泪眼汪汪的说道,身体绷的僵硬着。 “怎么了?”芦苇闻言放下手上的活,走过去蹲下查看,采薇不是个矫情的姑娘,如果不是真的不舒服了,她不会开口说软话的。 “就是……棒槌你朝前去给二姐把风,”采薇颇为羞怯的支走弟弟。 棒槌不明所以,张开口打算问清楚。 “棒槌赶紧过去看着,”芦苇拍了拍他,示意他赶紧走远点。 棒槌在大姐的目光里朝远处跑去,脸上都是莫名其妙的。 “阿姐你看……”采薇害羞的转过身去。 芦苇有些不明白的看着采薇的背影,突然看见她衣服上一抹红色,明白了采薇的不自在。 “没事,每个姑娘都会经历初潮的,这几天你别太累了,也别下水田里了,”芦苇说完用筐遮挡护着采薇回家。 “阿姐,那个什么草药水我还喝吗?”采薇挠挠头问道。 “你暂时不用喝了,”芦苇低声回了一句。 采薇说的草药水是益母草,佟家娘仨目前每天都是一碗草药水,主要是调理妇科炎症的基础问题。 特别是佟母,她生完棒槌都没好好休息过,就开始抱着孩子到处跑,久经逃荒的路上什么样的炎症疾病都有。 至于芦苇姐俩都十六七了,还没有来初潮,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喝了好几个月的草药水,总算有了一点效果,这不采薇成人了不是! “采薇这是咋了?”佟母看两个闺女别扭的进屋了,慌忙起身迎过去询问。 “阿娘你看……”采薇红着脸再次转身。 “这是好事!说明我们采薇长大了!”佟母高兴的领着小女儿进屋。 芦苇继续去田里泼灰水,为了收口粮食真是吃尽了辛苦。 一块田泼到一半已经是午日当头,火热的太阳都要把姐弟俩人烤干了,棒槌一边粘虫一边喝水,脑袋上搭着一块湿布。 “阿姐,这块田泼完了,我们明天就不用下田了是吗?”棒槌热的扭头问。 芦苇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回头看晒的黢黑的孩子,“对,这是最后一块田,泼完就不用下田了,下次再逮虫的时候,稻子差不多就能收割了。” 棒槌闻言不用下田了,脸上的喜色无限放大了很多。 中午佟母送来吃的,看着闺女儿子晒的小脸通红,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趁着姐弟吃饭的功夫,她拿起瓢一边泼水一边逮虫,闷闷的田地里一丝风都没有。 傍晚太阳还有老高的样子,佟家的田算是全部泼结束了,棒槌拿着蜘蛛网,懂事的跑去徐家田里帮忙。 芦苇则是拿着镰刀去了湿洼地,大捆大捆的砍辣寥草推回家晒着。 “芦苇,你咋知道这草剁碎了拌灰,兑水泼稻杆上杀虫呀?你徐大叔中午经过俺家门口,说这方法用着可好了!”佟母上前抱辣寥草下来晒,好奇的笑问闺女。 “阿爹以前回来说的,他说他有次经过一个地方,看见那里的人砍长老的辣寥杆回家用,一半剁碎一半烧成灰拌均匀,然后现兑上水挑去田里洒稻杆上,可以杀死好多稻上的虫卵,还不伤稻谷稻根。” “不仅辣寥秆可以杀虫,还有烟叶杆也能杀虫呢!”芦苇停下忙碌的手,一本正经的科普起知识来。 “是吗?我咋没印象你阿爹说过呀?”佟母皱起眉头努力回想。 芦苇扯了扯嘴角,说个屁!这方法是她跟她爸为了她妈,去乡下砍稻杆子回去熬水喝,无意中听人家农民老伯说的,说什么农书四月令上有记载的。 采薇在旁边切晒干的辣寥草,听见这话也住手不忙了,看着懵懂的模样,大概脑海里转了一圈没有想出头绪来。 “这话都说了好几年了,阿娘你们没印象了也应该的,阿爹活着的时候走南闯北,在外看见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回来不是经常对阿兄说吗?我也是无意间听了一嘴,”芦苇状似不在意的说完,余光暗暗观察佟家母子的表情。 看她们娘俩的样子也没再纠结了,她胡诌的心放下了,反正死无对证的,总不能为这几句话,专门跑地下去询问吧? 听说活在这里行为举止异类了,会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的,她不怕死,可她怕疼呀!活着烧死想想头都裂开了。 “阿姐说的可不是,阿爹以前但凡走商回来了,总会把外面遇见的稀奇古怪事,当成好玩的故事说给我们兄妹听,可惜后来阿爹的心给别人了,我们再难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了!”采薇说完落寞的低下了脑袋。 佟母脸上也没了笑意,跟着默默的解开草绳晒东西。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朝前走,以前的种种事当事人都不在了,我们还抓着不放怪没意思的,不如丢开手,过好往后余生的每一天,”不是芦苇多事爱安慰人,她怕这娘俩伤心着伤心着,就又叙说以前的事。 她一句都答不上来,或者冷不丁的提起以前的问题,她不就露馅了吗? “你阿姐说的对,阿娘往后好好的带你们姐弟过日子,”佟母抬头温柔的冲两个闺女笑。 伤感的气氛在芦苇的几句话里揭走了,娘仨开始了小声说村里近来的八卦。 其实严格来讲,只有佟母跟采薇说的兴高采烈,芦苇保持着习惯的沉默是金,大多时间都是出两个耳朵做为旁听者。 “这么说林秀才家放下架子了?”佟母睁大眼睛问小闺女。 佟母口中的林秀才,也是外村逃过来的人家,目前也是柳林村几百户人家里,唯一一族读书的人家,且有秀才功名在身的。 林家逃来柳林村安家落户,大概情况类似徐家这样的人家,叔侄同宗同源抱团安家落户。 林家自恃自家有秀才功名人,平日与村民也不怎么交集,看人更是眼睛朝天,压根不愿与泥腿子们参合, 据说林家人自己说,他家以前没逃荒的时候也是富裕人家,族里有不少的小伙子是读书人,如果不是出现了这样天灾人祸的事,说不定他们林家已经出了举人老爷了。 第一顿米饭 “他们才不愿意放下架子呢!那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看村里人除了里正家,别家谁能跟他家说上话呀?” “不过我听村里的妇人说,林秀才亲自上门提亲的,里正娘子都没给他面子,说他穷酸破落户的,充什么大老爷呀?” 红口白牙的扛着脑袋,进门张口就要娶里正闺女?想啥呢?秀才在以前没乱的时候,肯定是争着抢着的宝贝疙瘩,这不乱了好几年嘛!他这秀才老爷名头如今不管用了。” 就徐家小川娘再嫁的人,草果爹还给扛了一张断腿的桌子,去徐叔家表示了娶人的诚意,他抱着两个胳膊空手上门,嘴里还道,娶里正闺女,那是林家给里正的面子!”采薇笑着说完脸上都是大大的无语。 “那里正娘子没撵他呀?”芦苇听完忍不住惊奇的问道,怕不是读书读的自大酸腐了吧? “咋没撵呀!里正娘子一边拿扫把撵他,还一边泼口大骂道;呸!在老娘跟前充什么秀才老爷?如今头顶天都换了,你这秀才的名头都是哪几百年的事了?来俺家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尖嘴猴腮的样子,你今儿上门就是带了东西提媒,老娘都不会答应你,莫说你还两手空空端臭架子上门的。” “给你好大的脸,让你做梦说给俺家面子!以后烧糊涂了上门说浑话,老娘非给你挠烂脸不可,”采薇起身手掐腰上,学里正娘子的口吻骂人,唾沫横飞的的样子,很是惟俏惟妙的。 芦苇看了忍不住笑出眼泪来,“看不出里正娘子还有这么泼辣的口才呢!” “这别说里正娘子听了骂,换成我,我也拿着扫把追着去骂的,你秀才名再厉害,也不能糟蹋人家的闺女呀!更何况你这不是活生生的打里正的脸吗?” “里正娘子要是答应你提亲了,那村里马上就传开里正家窝囊了,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你这么一提亲,传出去还以为他闺女之前出过啥事呢!”佟母看俩闺女只明白看热闹,不晓得里正娘子为啥生气,便温言细语的解释了起来。 “阿娘的意思是说,林秀才提亲是故意上门羞辱里正的闺女呀?”采薇惊讶的问道。 “不至于羞辱,我看是他那个人读书读迂腐了,不通人情世故,做出来的事让人觉得异常的可笑,在他眼里全村二三百户人家,放眼看去虽然有很多未嫁的姑娘。” “可挑来选去只有里正家的姑娘,勉强能配上他家的门楣,毕竟在他眼里自己家读书人,跟村里的村民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可他需要吃饭喝水呀!所以打量来打量去,只能勉为其难的挑上了里正家的姑娘。” “我猜他心里的算盘肯定是,我一个秀才放下架子,亲自上门给你天大的脸娶你姑娘,往后咱们结亲了,你这个老岳丈,要多多的扶持着我,毕竟我万一中举了,那不是连带你这个岳父脸上也增光吗?” “再说了,村里仔细盘算一下,彭里正那边的兄弟儿子侄子叔伯,加一起有十二三户人家了,这在村里可算大户,他靠着彭家在村里还不是横着走?比如,现在不是每家每户抽人出来巡逻夜吗?” “如果林秀才跟里正姑娘定亲了,你说他现在跟未来岳父开口,晚上不去巡逻了,要留家里温书看书,彭里正能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答应他?”芦苇给了佟母娘俩一个不言而喻的神情。 “读书的人弯弯绕还挺多的呀!”采薇一拍大腿感叹起来。 佟母听了笑也没发表意见,但是表情是赞同大闺女的话 说说笑笑干活总是快了很多,割回来的草全部晒干清理好,用了差不多十多天的功夫才结束。 佟家的田又开始了第三次的捉虫日程,有过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娘四个分成两拨。 芦苇姐俩负责洒水,佟母带着儿子跟在后面粘虫,相较于上一次熟练快了不少。 佟家的田忙好了,佟母带着小闺女跟儿子又去徐家帮忙。 芦苇没去留在了家里,背筐去水边割了很多的芦苇杆回来,打算不忙了编点东西用。 去徐家约么帮了五六天的忙,才算结束田里的事,剩下的差不多要等二十来天割稻子。 “趁着下雨凉快点,我去水沟边挖点泥鳅回来,”芦苇穿好蓑衣,戴着斗笠,背上筐打算出门去。 徐仲林慌不择路的跑过来,脸上都是骇然的焦急,“芦苇,快别出门了赶紧进屋插好门。” “怎么了?”芦苇猛的握紧了手中的筐。 “王家庄村进流寇了,那村离俺们这村也不远,里正刚接到通知,怕那边的人往这边窜过来了,我回去通知我爹一声,”徐仲林说完急匆匆的跑走了。 芦苇也不出去挖泥鳅了,急忙跑进屋反手关上门,找出不少木头杠子抵门,这些木杠子还是之前修房子,徐家爷几个特意帮忙做的,为的是防村里闲汉砸门。 “怎么了阿姐?”采薇看她姐死命的加塞东西,赶紧上前询问。 “徐仲林刚刚过来通知,隔壁村进流寇了,离我们这里不远,很可能他们也会窜过来,你现在赶紧去做两锅吃的出来。” “还有尽可能的多烧点热水放着,后面如果有流寇进村了,我们就不能再生火做吃的了,”芦苇扭头吩咐采薇。 “什么流寇来了?”佟母闻言紧张的过来问。 “也不确定来不来,防患于未然吧!”芦苇给了家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可俺们的稻怎么办呀?眼看着都能收进屋了……” “阿娘,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田里的稻?跟咱们的命相比,那稻得往后推一推了,”采薇说完也不搭理她阿娘了,疾步跑去了锅屋做吃的。 “不行,稻是俺们的命根子,我去抢点回来是一点,”佟母说完抓起镰刀,扭头就往后门跑去。 “阿娘……阿娘……”棒槌急声喊,都没喊住佟母的步伐。 “怎么办阿姐?” 芦苇把大门抵好,看了看蒙蒙细雨,“你从后门去徐家说一声,我们家想在流寇进村前,抢收一点粮食回来。” “好,”棒槌飞快的跑去了后门通知。 芦苇去锅屋交代了一声,拿着镰刀推着小车,一路小跑也去了田里。 …… “他爹,俺家要不要也去抢收一点?”徐母焦急的询问老伴。 “抢!能收一点是一点,总比便宜给了那些流寇强,”徐父铁手一拍桌子,带着全家人不顾雨丝,奔进田里没命的收割起来。 从徐仲林送信回来那一刻,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村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安静,柳林村四周的田里,都是村民们扑命般闷头割粮食。 这都是自己淌尽血汗伺候出来的,便宜给了外人,怎么说也不甘心,故而每家都是没日没夜不睡觉的收割。 佟母带着采薇不直腰,手被刀割破了都顾不上包扎,一心只想把粮食弄回去再说。 芦苇跟棒槌负责把割好的稻谷推回家去,路窄还高低不平,推车走路很是吃力。 娘四个几乎是不眠不休,不要命的抢收粮食进屋,好在老天爷不辜负她们,断断续续抢收了四天四夜,田里的粮食总算全部拉回院子里了。 第五天的上午,娘几个实在是熬不住了,关门放心的睡了大半天才缓点,草草的吃了饭,全家出动又去徐家的田里帮忙收割。 给徐家也就帮了一天半的功夫,割好的稻连杆子都拉回院里堆着,等不忙了再把稻谷脱粒了。 粮食进屋心里不惦记了,佟母带着儿女把家里前后门堵死,还做了不少干粮出来放着。 又过了两日,村里依旧是静悄悄的无事发生,偶尔有动静也是里正带村里的人巡逻,路过家门口打声平安的招呼。 不忙的时候,芦苇把稻谷铺满院子,晒一天的太阳直至夜幕降临,才拿起连盖慢悠悠的捶稻谷出来,湿的稻不晒脱粒会出稻芽子,出芽子了那粮食可就废了。 夜里,佟母欢天喜地的舀了一盆新稻,端去锅屋找出舂米棒,迫不及待的捶捣起来。 棒槌嘴馋的围着舂米桶看过程。 佟母舂了差不多够一顿饭的样子,才停下手把米倒出来洗了洗,放锅里开始煮米饭。 “真香!好多年没吃过米饭了!”采薇嗅了嗅空气嘴馋的说道。 芦苇灌粮食的手顿了顿,复又继续灌没说话。 饭好的时候院子里的粮食也灌完了,芦苇洗干净手坐过去,面前被佟母放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也没个菜啥的,只有一碗大白米饭。 “吃饭吧!”佟母喜滋滋的说道。 采薇端起碗就扒拉了一大口,眯起满足的眼睛笑,米饭即使没有菜配着,依旧吃起来很香。 “这就是新米饭吗?真好吃!”棒槌摇头晃脑的说道。 佟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她碗里的米饭只有一半,儿女碗里都是压的实实的一碗。 芦苇抬手把自己碗里的饭,擀了一点倒给佟母碗里。 “阿娘不喜欢吃……” 芦苇似笑非笑的看了佟母一眼,“以后做吃的别克扣自己的,我们现在不缺吃喝,偶尔吃一顿别抠抠嗖嗖的。” 佟母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以后我多做一点。” “吃饭,”芦苇轻轻的说了一句,端碗扒了一口,新粮下来的第一顿饭,即使没有菜配着吃也能香好几里路远。 晚饭吃完,子时过了一半,一家人打了一个饱嗝,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进屋倒头便酣睡了起来。 学唱空城计 半夜睡的正香时,被一阵急促的锣声吵醒。 芦苇一骨碌翻起身,鞋都顾不上穿,凭着熟悉感跑去了院门口,趴在门缝上朝外看去。 “阿姐,他们是不是来……” 芦苇反手捂住了采薇的嘴,对着奔来的佟母说道,“阿娘带着棒槌进屋睡觉,我跟采薇两个一个看前门,一个看后门,明天天亮以后,阿娘再过来换我们进屋睡觉。” “好!”佟母想都没想的答应道,这种时候她不能给闺女添乱。 门外闹惶惶的声音,还有听不真切的惨叫声,以及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影影绰绰的火把亮来回晃动着。 佟家住在柳林村的边缘,属于地势不好的位置,传出喳喳叫的声音来源地,则是在柳林村中心的位置,因此她只能趴在门上听声音,看不见实际发生了什么事。 各种哭喊声和嚎叫声,持续到天亮才停下来。 能看清楚情况的时候,芦苇从门缝里才发现,柳林村来回奔跑的好像是衙差们,她觉得有些奇怪。 还没等她想明白,佟母紧张兮兮的走过来,贼眉鼠眼的趴门上朝外看,“芦苇,你跟采薇赶紧去睡觉,有什么事了我让棒槌叫你们来。” “行吧!”芦苇见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转身打着哈欠进屋睡觉了,必须养足精神才能保命。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过半了,出来看家里的大门正大开着,她急忙跑过去看情况。 “这是……” “芦苇起来了!”徐母温和的对芦苇打招呼,她跟佟母在门口说小话。 “婶子,这是什么情况呀?”芦苇颇为不解道。 “没事了,昨夜流寇窜过来被官差逮了,这不一早里正就敲锣告诉俺们放心了嘛!”徐母笑呵呵的解释道。 芦苇听完皱皱眉感觉不太对劲,“昨晚有多少流寇进村呀婶子?” “俺不知道呀,仲林今早回来也没具体说情况,应该不是很多吧……?要不哪能一两个时辰就给抓完了呢!”徐母愣了一下回答道。 芦苇听完默了一会,“婶子,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小心点,不是说城郊难民营拆了吗?那么多棚子,没道理全去了隔壁村呀?现在正是粮食收割的时候,保不住昨晚他们过来骗官差回去的,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徐母听完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俺现在回去跟你徐大叔说,你说的没错,小心无大错,万一真正没来的在后面,俺们收的那点粮食可就不保了,”说罢忙不迭的朝家里跑去。 佟母也不说闲话了,进屋跟闺女把门栓死抵紧,大半夜都无事发生,下半夜四更天的时候,也是村里村民睡的正沉的时候。 柳林村果真进了大股的流寇进来,他们肩上扛着木杠子,熟门熟路的去做了记号的人家门口撞门。 柳林村霎时间火光冲天,哭喊救命的声音响彻半空,因为村子比较大,又是四更天进村的,村民们都还在睡梦中就被撞开了家门。 流寇们进屋先抢吃的,看人反抗抡起东西就砸,一时间进村口的位置哀泣声不止。 彭里正家住在村里最中心的位置,等他接到流寇进村的消息时,流寇都已经快来到彭家门口了。 前头带路的,赫然是村里的一个游手好闲的闲汉子。 “浆头,快!趁黑看不见人赶紧去府城报官,狗日的,村里的人联合难民打劫俺们了,老子今天逮到他非给他劈死不可,”彭里正抓起锣鼓敲,发狠的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 “爹……”里正儿子脸上都是恐慌,似有不愿意出门找官差的模样。 “让你去找就去找,你现在跑快点,俺们说不定还有希望活下来,你要不去,柳林村是一点都没希望活了,那些人知道我早早的通官府了,他们是不会放过俺们彭家的,”彭里正急红眼的呵斥犹豫的儿子。 里正儿子听到这,转身别着东西便朝外跑,他不是从村里显眼的位置跑的,而是绕了好大圈子从田地草丛里跑的。 里正不顾被人抓住的危险,抱着锣鼓一路敲一路声嘶力竭的呐喊。 柳林村前半段算是废了,流寇进村是一家都没放过,每一家都撞开门抢个干净,这也无形中耽误了很多时间。 “阿姐别去……”采薇抱着芦苇的手臂,说什么都不要她开门出去帮忙。 芦苇定定的看着她抽出手,“今天夜里你听我一次话,带着阿娘跟棒槌藏好,屋里的东西没有命重要,东西没了还会再有,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前后门都敞开着不要关了。” “看样子流寇进村了不少人,关门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芦苇说完摸起地上的斧头,绑紧衣服准备出门帮忙。 “芦苇,阿娘不让你去,村里已经有其他人去抵抗了,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能干什么呀?说不好就把命送了,你跟我们一起去躲起来,”佟母哭红眼的拉住女儿不给走。 “村里出事的人家,大约么都是阿娘这种心理,认为别人出来保卫村子就行了,这种想法现在行不通了。” “出一份力说不定自己全家都能活下来,你不出力我不出力,我们大概都会跟进村口住的那些人一样,东西被人抢光,说不定人也保不住,出去帮忙也不是帮别人活下去,这是帮我们自己呢!”芦苇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里正敲锣的地方。 别看她说的大义凛然的,其实她是想死了,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走前给佟家母子们谋划一下。 孤儿寡母的在村里活着,如果家里出了一个人保卫村子出事死了,日后若有村民再欺负佟家母子,里正定然是第一个不答应的,佟氏带着孩子便能安心的活下去。 “芦苇(阿姐)……”佟母泪眼汪汪的要去追人。 采薇一把抓住她娘,“走!我们去田里找地方藏着,别让阿姐操心了,”说罢拉着佟母跟棒槌就朝田里跑去。 “芦苇?你……你这是?保卫村子是俺们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跟过来干啥?还不回去……” “徐大叔,保村护家不分男女,我们佟家也是柳林村的一份子,听见里正敲锣集合,理该出个人过来帮忙,”芦苇温声打断了徐父的话。 人心惶惶的村民们其实来的并不多,他们脸上还都带着恐惧和害怕,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听见锣声也没退缩还是来集合了。 这会在微亮的火把下,照亮了人群里唯一一个花脸的姑娘,他们惶恐的心说不好什么滋味。 “佟家丫头,你徐大叔说的是,保卫村子是俺们男人的事,你还是个娃儿回去躲着吧!你有这份心里正叔心里也高兴哩!”彭里正抬手抹了抹脸上溅到的血说道。 芦苇目视微风吹徐下,摇曳的火把光照着视死如归的村民们,她该死的善心又发作了! “里正叔,我晓得你们的好心,村口那边已然有大半的人家遭殃了,我们后半段这里,凭着这么点人想去抵抗流寇,我觉得无非就是给他们白送去几条人命,不如什么都不做,干脆放他们进来……” “佟家丫头,你知道你自己在瞎说什么吗?放他们进屋?叔念你一片帮忙的心,不与你计较胡言乱语了,赶紧回去,”里正怒眼厉呵起来。 “里正,我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们就这么点人,如果不智取分散他们,你就是把全村老少都拉出来,也抵抗不了他们,那些流寇可都是有备而来的,难道非让村民们白白送死,才能算保卫村子吗?” “俗话说的好,堵不如疏,柳林村要想活只有“疏”这一条路,”芦苇不冷不淡的说完。 看着人群里还有半大的孩子,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不想死的心动,她该死的怜悯心就泛滥了起来。 “佟家丫头怎么说?”彭家出来一个年长的老人开口道。 芦苇扭头看了看围着的人,沉声道,“时间紧迫人不多,你们如果想活着,那咱们就得齐心协力的,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 “空城计?是个啥东西呦?”村民们听的仗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 “一出既可瓮中捉鳖,又能为我们争取时间,还能保证村里大家伙的安全计策,虽说不能全保村民不死,但是可保大部分活下来,时间紧迫,里正大叔你如何想的?”芦苇开口问里正的意见。 “佟家丫头,你有几成把握保证大伙的安全?”彭里正迟疑了片刻。 “四成把握吧!起码比现在扑上去反抗,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好,”芦苇目光朝黑暗的地方看去。 “里正……”村民们迫切的看着里正直喊。 “好,听佟家丫头的意见,关键时刻不对劲的时候,大伙还是得靠自己明白了吗?”里正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声。 说实话,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出主意,不太靠谱! “佟丫头,你那个啥子空城计怎么做的?” 芦苇余光看人群里众人纷纷看她,上前两步在彭里正耳边低低的说了一会话,除了彭里正听到了,其他人一个字都没听到。 “这……能行吗?”彭里正脸上都是惊讶。 “不能行也得行,那些流寇也跟现在的大伙一样,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看着人多势众的,其实认真起来就是一盘散沙,只要我们机灵一点,很容易就把他们打散了,”芦苇说话的同时,眼睛还看向村口的位置,随时关注流寇的动向。 “好,叔按你的方法来,”彭里正说完吹熄了火把,走到人群里伸手点人出来。 “你们被我拉出来的人,现在跟我去弄东西,剩下的半大小子们,跟着佟家丫头和老徐头去做事……” “里正,这……这乌漆麻黑的……” “乌漆麻黑的怎么了?村里你们也来住了好几个月了,哪地方你们不熟悉,别废话了赶紧走,”里正站在黑暗里,警惕的看着他挑出来的人吼道。 学唱空城计一 里正把青壮年的人都挑走了,剩下些弱不禁风的人,都留给了芦苇和徐父。 芦苇轻轻的又在徐父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徐父听完眼里也是不解,不过人多他也没问,学着里正的模样,进人群里也挑了一群人走了。 剩下不足十二个人,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站在黑暗里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们都走了,现在轮到我们先忙事了,你们每人分五家跑,把村里没有被抢家的人家都拍开,想法子把人都弄出来,屋里大门敞开着。” “记住,你们只负责拍开村里所有没有被抢的人家,把每家的大门都给敞开着,还有别跑重了家数浪费时间。” “就这?”留下的孩子不解的问道。 “能在最短的时间把所有家跑完,靠你们几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快点去跑吧!跑完来竹林里集合领东西,”芦苇说完转身掂着斧头,去了其中一户人家竹林里忙活起来。 转瞬间集合地的人走的一干二净。 里正带人正在没头没脑的挑泥水,给村下没抢的人家门上全泼了泥巴水,干活的村民感到不解,开口询问他也不回答,一个劲的催促人赶紧泼。 村里孩子喊开了门迎来的并不是感谢,大多都是劈头盖脸的谩骂。 里正听了骂声拿着斧头就过去了,“不想开门就死屋里好了,狗日的东西,人孩子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你,还给你救出错来了?我看就该给你关屋里烧死了才好。” 其他干活的人都怒目看着骂人的汉子,直接把一盆泥水泼门上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骂的人讪讪的住嘴不敢说了,又看村里人仰马翻的慌乱,他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把屋里人喊出来躲出去了,大门敞开着不关了。 “不识好歹的畜生!”里正看人跑了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这家门别忘泼了。” “为啥泼水呀里正?”其中一个村民忍不住问道。 里正挑了他们出来,吩咐拿着木桶和盆,端满泥巴水,见人家就泼门,村里乱成这样了,里正还有心思泼门? “我让你们泼的门,是因为流寇前几日摸进村里了,把俺们村人家收的粮食家做了记号,同时他们还甄别了每家的情况,根据每家人口抵抗的能力快慢,分别做了不同的暗号。” “俺们现在用泥巴水把门泼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找不到暗号,也分不清哪家最容易得手,要是他们不幸撞错了门,碰到硬茬子家了,一时半会拍不开门,俺们岂不是又能得到多些时间朝村外逃命?”里正说完目光锐利的看着干活的人群。 他眼底深处都是阴沉狠辣,这些人里最好不要有混着带路的人摸情况,不然回头他活下来了,定让带路的人脱几层皮下来。 天色黑彼此也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样,但是里正心里是默默的记着的,谁家是人群里哪几个泼水的,他让人泼水都不是一股脑的泼,而是两人一组泼一家门,好方便甄别做手脚的人。 村民们也都是相互之间指认熟悉的人家,不存在陌生人混在他们中间,只要是谁做了手脚,天亮了查门马上就能现行。 当然这个村民们自己是不知道的,这是芦苇在里正耳边说的主意,怕说出来有村民趁乱去喊流寇过来,还别说,里正对这个主意满意的很。 他们泼门走了不见人影,徐父带着一波人过来了,拿着临时编的草绳子,摸进了敞开的人家里,进屋一通折腾忙,出来麻溜的去了下一家继续如此。 不得不说年轻跑的就是快,竹林里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好几个孩子。 “拿着!”芦苇给气喘吁吁的孩子拿了一捆竹棍,棍长半人高,两头被削的尖尖的。 “这……怎么用?”有孩子拿到棍忙问道。 “这不是给你们用的,你们把削好的棍搬去入口,其他人别傻看着,赶紧照我这样削棍子,那些人已经到眼前了,”芦苇听着竹林外的哭喊声,还有污言秽语的骂声,知道流寇已经近在不远处了。 彭里正带人泼好门,肩上的担子一甩一路狂奔回来,猫进竹林处,看着地上堆的竹棍,又看不远处的火光和人,他弯腰顾不上交代抱着竹棍就跑。 其他跟来的人看里正抱东西跑,他们自然也抱着东西跟着跑。 “我们也去……” “嘘……”芦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竹林的孩子都不要说话。 十多个孩子闻言大气都不敢喘,蹲在地上捂着嘴,努力睁大眼睛看竹林外面。 “走!柳林村出了个不知死活的里正,敢跟俺们兄弟做对,竟然敢带村民坏兄弟们的好事,老子一会逮到他,让他死都死不掉,”一声嚣张的怒声骂起来。 “就是,一会就让他尝尝老子的拳头有多重,跟俺们老大做对,先卸了他一条腿下酒,走兄弟们,他们就在下半段村里忙活呢!俺们去了正好给他狗头砸碎了。” 紧接着回应的,便是浩浩荡荡的流寇们的笑声以及走路声,火把给村中心照亮了不少。 彭里正躲在暗处银牙都咬碎了,村里村民果然有跟流寇勾结的,他阴冷的回头看身后躲着的村民们。 爬起身道:“两人一组都给我藏好了,我去四周查看有没有遗漏的门没泼水的,”说完扭头便走了。 “大当家的,这后半段村民家里,果然跟送来的信一样,家家都是大开着门,不用俺们费力的撞门了!人也都跑去田里躲着了,要不要进去搬东西出来了?”有流寇拍马屁的上前笑问头头。 “他妈的,这点小事还用老子吩咐?”被叫大当家的人,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满脸伤口一脸横气。 被打的流寇捂着脸,赔着笑也不敢多嘴说话了。 “把东西给老子都搬出来,然后全力搜找柳林村的里正,找到他,老子让他晓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那大当家冷哼一声说完。 一挥手聚集的流寇欢天喜地的分散开了,忙不迭的跑进敞开门的人家里拿东西。 徐父带人藏在屋里冷眼看人进来,等流寇一点一点走进最里屋的时候,他带人窜上去一把扑倒人,都不等人叫唤捂嘴压着人,拿着竹棍尖对着脖子胡乱的扎。 被压倒的人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睁大眼睛扭曲着脸,就这么不甘心的交代了,因为事先得了通风报信,知道每一家都是没人在。 加上这些流民又想藏私跟表现,都争先恐后的抢没人的家进来搬东西,不像在入村口处,都是大家伙一起撞门一起进,等小命交代了那一刻,脸上还都是害怕和恐惧,不该自己单独进来的。 人多乱糟糟的,进屋里的人,彼此有私心也相互不认识,屋里不停的捂人堆着,屋外依旧没什么察觉。 流寇们你争我抢的,挤进每个敞开的人家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流寇的当家人从吹捧声里猛然惊醒,他厉目点看跟前的人,发现少了不少人进屋至今没出来,脸色开始起疑了。 “大当家的,俺听送信的说,柳林村里正儿子逃出村去府城报官了,刚才争着抢着进屋的人,到现在也没出来,莫不是他们起心思搬东西跑了吧?独留俺们在外面傻等?” “好等官府来了拿了俺们,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的从此过好日子去?让咱们兄弟们白替他们担了恶名和危险?”留下的人群里出来一个流寇,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 “做梦!在老子的眼皮底下搬东西走,也不问问老子的这把刀同不同意,你带几个人进去找找,要是真跑了,哼哼!”流寇的大当家冷笑起来,脸上的残忍不言而喻。 得了令的流寇抬头看了看天,一丝亮光夹在云层里,“来几个兄弟跟俺去每个屋里看看。” 他话语刚落,哗啦啦的跑出来二三十个人,眼神热切的看着敞开的屋子,神情自然都是想进去的模样。 “你们这……”那流寇回头看了看不耐烦的大当家的,状似无奈的低声道; “俺数了一下,没摸的有十四五家的模样,咱们分开去每家看看吧!” “还是慢了一步!屋里的好东西,估计都被第一波进去的人抢的差不多了,大当家的真是不公平,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们,脏活累活反而全都是俺们的。” “搞不好官差都在来的路上了,那些人拿了东西跑了,留俺们等在这里给人送死去,”他嘟嘟囔囔的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朝着最近的屋里跑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人闻言脸色一凛,是了,第一波人都能跑,他们凭啥拿了东西不能跑呀?不是说这里正报官了吗?别看大当家的平日残酷凶狠的厉害,关键时刻他比谁都怕死。 有了小心思的人,自然不跟着一窝蜂的进一家门了,纷纷默契的的找没人的人家进。 进屋的人可想而知等待的下场是什么。 “仲林,外面还有多少人?”徐父擦了擦脸上的血水问儿子。 “大约么还有六七十人,天快亮了拖不了多少时间了阿爹,里正还有什么计划没?”徐仲林就是鼓捣人进来的那个流寇。 徐父疲累的摇摇头,“佟丫头跟我们说的话都是耳语交代的,俺们都不清楚彼此的活计。 徐仲林看屋里堆着的人,眼里都是焦急,他进来的这屋离流寇是最近的,屋里藏了五个人加上他六个,其中有五个是徐家的,要是流寇察觉了什么,闯进来他们徐家除了小川,怕是再没一个男人了。 学唱空城计二 “俺们中计了,屋里藏的都是人……” “不好,有屋里没有捂住人!”徐父听见外面的呐喊声,脸上顿时多了一抹绝望,都什么时候了捂人都捂不住? “什么?柳林村的人跟老子玩阴的?都给我冲进去……”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快跑呀……” 流寇们摩拳擦掌的准备往屋里去,冷不防后面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嘶喊声,他们听见官差二字,心神立刻慌了起来,别看现在凶神恶煞的,骨子里对官字始终怕的厉害 更何况有的流寇还都是造势的,根本没真正的参与过打家劫舍。 “给老子稳住跑什么……” “不跑等死吗?什么有诈?俺看就是你们做鬼了吧?第一二批进去拿好处的人都跑了,徒留俺什么拿不到的人给你送死,告诉你,俺不听你的话了。” “俺也不听了,去他的大当家的,好事从来轮不到俺,送死倒是给俺排前面,走!” 有一个人鼓捣怂了,自然就有无数个人跟着怂,眨眼之间先前气势很盛的队伍,瞬间慌不择路的往后跑。 “都给老子回来!”流寇大当家的眼睁睁的看着人如潮水的往回跑,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 彭里正带着村民拦在村口,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事,见慌慌张张跑来的流寇,二话不说带人就扑了上去,他最先扑的就是本村带路的汉子,毫不留情的给人来了两半拉 霎时间柳林村在天亮未亮间,来了一场修罗场的点缀。 “今天就是全村死绝了,也不能放他们出村去,他们现在出村了,往后柳林村永无宁日,这柳林村可不是俺们老彭家独有的,你们想想这几年逃荒是怎么活下来的,心慈手软可不是这会该出现的,家里婆娘孩子都等着活呢!都给我拼命的打。” 彭里正看不少受伤的村民有了怯意,他擦了擦脸上迸溅的血怒喝起来,双手握着斧头杀气腾腾的。 流寇的大当家一脸凶狠的看着彭里正。 “不知死活的玩意,你敢阴老子,今天老子不给你大卸八块了,都对不起老子手里的这把刀。” 之前慌张的小喽啰流寇们,经过一番激烈的较量,此刻也明白根本没官府一说,他们是被这村的人给骗了,杀红眼的看着村民们,双方都有了你死我活的决心。 芦苇站在村口的官道上不说话,面沉似水的看着远方。 “阿姐,里正他叔真能劝动隔壁村的人来帮忙吗?”采薇焦急的走来走去,目光也朝着官道看去。 “这就看他的口才了,劝不动,全村死从此没有柳林村了,劝动了,他们可以拿回被抢的粮食,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芦苇略显凉薄的说完。 “里正儿子不是去府城报官……” “报官的事别想了,他此刻怕是都没进南阳城呢!等官差来了,我们都死硬了,”芦苇笑了笑摇头。 “来了!来了!阿姐你看!”采薇指着模糊人影,高兴的哭笑起来。 芦苇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来柳林村真的有救了! 不多时王家庄村的村民们,一脸汗的跑到跟前来。 “佟丫头村里还有几口活人?”里正叔叔大喘气的问道。 芦苇闪了闪目光没回答反而说道,“流寇活着的估计不多了,你们来了赶紧进去打,趁官差到来之前,最好先他们一步找到流寇的栖居地,把自家口粮先找回去,若是被官差抢先一步找到了流寇住地,你们怕是得多饿一冬不说,还得想法子交粮税。” 王家村的村民闻言面色一沉,抱着东西凶悍的跑进村里了,王家庄来了一百多个汉子,这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柳林村黎明前的致命危机。 里正叔叔老泪纵横的看着村里,年纪大了来回跑了十几里路,要不是心里担心撑着,估计早就累瘫倒了。 三人相对无言,在村口官道站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一缕霞光映照在地上,打破了模糊的黑夜,上空飘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萦绕着,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当晨光彻底照亮了整个清晨,王家庄的里正带着村民们,押着几个看不出人样的血人拖在地上。 “彭大叔,今日之事,俺们王家庄的人铭记在心,日后柳林庄遇到任何事,您老派人去王家庄吩咐一声,俺们绝不打倒退,”王家庄里正目露含笑的对里正叔叔道谢,看样子应该是问出住地了。 “你们的口粮要紧,俺们庄还派人去报官了,搞不好官差在来的路上了,你们莫耽误功夫找口粮,”里正叔叔也没拿架子,反而催促王家庄的人赶紧走。 王家庄里正挥手架着人,以极快的速度跑的没人影了。 “你去找阿娘她们回家,我跟彭老爷子去村头看看,”芦苇不经意的给了采薇一个眼神。 “好!想必田里藏的婶子们也吓坏了,”采薇自言自语的说完扭身跑远了。 芦苇跟里正叔叔缓步进村,刚到村口就见一地的残肢断臂,好好的路都被血浸黑了。 地上缺胳膊少腿的人挺多的,有的死了有的哼哼唧唧的打滚,这景象看着根本不像村子,倒像杀完猪后的凌乱屠宰场。 “洪山,你咋样了?”里正叔叔进村疯了似的找彭家的人,正好里正在不远处指挥村民抬人忙活。 “俺没事三伯,就胳膊受了一点小伤,”里正龇牙咧嘴的笑。 “没想到俺们能活下来!” 里正叔叔又抬眼四处寻找彭家其他人,“他们呢?是不是出事了?” “应该是没有,他们被我安排跟老徐家去了下村拖时辰,俺没听到下村敲锣求救,说明下村的人都是安全的,今天能活下来全靠王家庄的人……” “你们能活下来,最应该感谢的是人家佟家的丫头,要不是她派人给流寇假装通风报信,把人引去村尾,你大伯我想都别想出去搬救兵!人家给俺们庄入口守住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 “也是她告诉我,只要跟王家庄的人说,能帮他们找回被抢的粮食和东西,人家才会心甘情愿的派人来帮咱们呀!不然你们就是拼死也打不赢的,”里正叔叔感激的回头看芦苇笑。 “佟家丫头,你救了俺们全村的人,等村里安顿好了,俺让村里的村民们报答你,”彭里正郑重的对芦苇说道。 “不用你们报答,不过你们要是真想感谢我,那就找几个人手,把我们家田犁出来,等官府种子分下来了,我们好撒田里去,”芦苇要了一个很实际的报答。 彭里正有些愕然的看着芦苇,而后爽朗的大笑道,“好!芦苇丫头这点要求,叔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你回去吧!想是你阿娘都担心坏了,这里也不适合你个姑娘家待着。” 芦苇点点头,没有任何的犹豫,抬脚不急不缓的朝自己家回去。 “佟家这个丫头要是俺彭家的就好了!更可惜的不是个小子!”里正叔叔看着走远的芦苇呢喃道。 芦苇走一路上都是躺着的人,唯有快到自家门口这里了,才相对干净些,约么是村的边梢位置流寇也不屑于来。 “芦苇!你没事吧?”佟母跑过来拉着大闺女上下查看。 “我没事,”芦苇把斧头递给棒槌放好,余光朝徐家那边看去。 “你徐大叔一家也是安全的,你徐婶子说后来村里好多人,藏着藏着都跑出去帮忙了,还都是因为你的功劳才去的,你是不是对他们说啥了呀?”佟母不放心的又问。 “没有,他们不愿意藏了,应该是没有藏的必要了,阿娘进屋做口吃的,我跟采薇把门洗了去,”芦苇不想过度的解释,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佟母。 这么天真的把救命之恩挂嘴上了,看来还是没被毒打够,日积月累的过日子,再大的恩情也会被淡化了。 姐弟三人拎水回来把门洗干净,反手关紧了门任由村里闹腾,她们只过自己平静的日子。 里正儿子报官直到中午才带来官差,快到村口的时候,看着清冷冷的村子他心都凉透了,进村里入眼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他坐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念叨,“阿爹,儿子不孝回来晚了。” “你哭啥呢?你爹好好的在家没出事,”有村民听见哭声出来说道。 里正儿子一听没出事,急忙爬起来跑回家看情况,留下官差清理村子里尸体。 这些流寇,柳林村是没有权力动的,他们是通缉的流寇暴徒,只有官差有权力把人拉回衙门去,凭着尸体领功拿奖赏钱。 来了二十多个官差,笑眯眯的抬人放车上,不费一兵一卒白得了这么大喜功,他们能不高兴乐吗?忙活了下午半天,总算把柳林村流寇的尸体清理干净了。 清点了一下流寇人数,竟有一百二十七人之多,其中还不包括王家庄带走的三人。 官差把流寇尸体清理好拉走,剩下的则是由里正,带着村里健全的人,把村路铲铲翻翻换个面貌。 做完这些事差不多用了两三天,剩下的就是给村民们养伤的时间。 芦苇每天带着佟家母女打连盖脱谷子,有事需要出来也是走后门。 村民们养了七八天的伤,彭里正带着徐父敲响了佟家的门。 “里正?徐大哥?你们有啥事吗?”佟母打开门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这样的芦苇娘,里正过来通知你一声,后天他会带人去你家田里,打算帮你们把地犁出来,另外你准备六石稻谷出来,下午村里会来官差收粮税了。” “六石?俺总共才收了八石半,这一下去了六石,俺们后面吃什么呀?”佟母一听辛苦了好几个月,到手的粮食还没吃就被收完了,立刻心疼的直掉眼泪。 徐父叹了一口气,“哪家不心疼呀?可是官差收粮也没办法的事,俺们不给也让里正为难。” “里正,俺不为难你,俺下午把粮食整理出来,到时候你过来挑就成了,”佟母难过归难过倒是没有耍赖不给的意思。 彭里正见佟母很配合,点头笑笑去了别人家要粮税,他之所以带徐父来说,就是怕佟母不愿给粮税,她家丫头刚救了一村的人,眼瞅着地上的血还是热乎的呢! 不能因为粮税的事,马上就去为难人家不是,刚好他听村里人传,徐家六儿子跟佟家大闺女定亲了,他带着佟家的亲家上门说道。 佟寡妇还能不给她亲家这个面子? 朝的方向努力 “俺好不容易种的粮食,自己还都没舍得吃一口,这要粮税的,倒是一把给俺们要干净了!俺们这是图啥呀?”佟母心疼的看着挑远的粮食抹眼泪。 芦苇坐在院子里没发表意见,神色很平静的编着手里的篮盆,编的歪歪扭扭的很是难看,脚边还堆了一地划好的芦苇片。 棒槌两只手撑着脑袋看,“阿姐,你跟徐大叔学一天就学会了呀?” “会了,这个比草篓子刺手”芦苇龇牙笑,还把手里的东西晃了晃。 “芦苇,你出来一下,”徐仲林在门口温声喊道。 “仲林啥事?”佟母先女儿一步到门口,笑呵呵的询问道。 “也不是啥好大的事婶子,我爹说婶子的田里正带人锄了,他的意思是,既然田都锄出来了,不如走个巧宗,索性把冬种粮食也洒进去算了,现在村民还都念芦苇的好,帮忙干点活也算是自愿的。” “等过段时间村民们忘了好,你再让他们去帮忙种田可就难了,”徐仲林上前一步低声说了原因。 “你说的在理是在理,可我们没粮种呀!”芦苇摊开手无奈道。 “种子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柳林村的冬种衙门规定出来了,每家每户得用新粮食换种子回来种。” “俺们村只有你家,是里正额外给你们弄了不要粮食换的种子,明年的春种子,到时候我阿爹会帮忙给你们留存起来,”徐仲林高兴的眨了眨眼。 “哎呦!不用俺们出粮换了?真是太好了!换一次冬种子得要五盆稻谷才行,真是天大的好事呀!仲林,你回去帮我们谢谢你阿爹……” “谢啥婶子?冬种是里正念芦苇救了全村给的感谢,我爹又没有做啥值得谢的事,”徐仲林挠头表示不用谢。 “那也要谢呀!你爹给俺家弄明年开春的粮种了,这说啥都是要谢的,仲林你进来喝口水歇歇再回去,”佟母高兴的直让人进屋坐。 “婶子俺不进屋了,你跟芦苇忙吧!冬种子里正这两天会帮你们领回来的,”徐仲林说完挥挥手回家了。 “真是天上掉馅饼了!冬种子给俺们省了五盆粮食够几顿饭了,”佟母喜滋滋的嘟囔道,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热烈。 佟家的田经过彭里正带人帮忙,也就三两天的功夫完事了。 柳林村经过流寇进村的重创,之前恢复的那点人气,这会算是又哑火了,不过好在府城官府官差下来稳定秩序,时不时的到各村子巡逻,给各个村子惶惶的人心安定了不少。 村民们伤的不严重的,休养了十天半个月时间,纷纷出现在自家田里劳作。 伤的严重的,请不到郎中大夫,撑了一阵在家人的哭喊中去了,村外犄角旮旯的地方,新起来了不少坟头。 日子再伤心不也要过吗!也就两个月的功夫,村民们渐渐的走出了悲伤的生活,迎接了深秋的第一场冷雨。 “好吃!比俺们躲在地窖里烤的鱼好吃,”棒槌狼吞虎咽的吃着泥鳅干嘟囔。 芦苇闻言扯了扯嘴,你可真没感觉错,经过油盐烧的跟干巴巴烤的,那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好吗? 天冷了下雨没法溜闲家里来不了人,又因为村里家家都有点吃的了,佟母才大着胆子烧香了小锅,不像以前怕锅香了,会引起其他家的注意上门蹭吃的。 特别是这泥鳅干还放了盐烧,算是正儿八经的烧菜了,她更舍不得给别人尝一口了,还煮了佟家的第二顿白米饭。 “阿姐你好点没?”采薇新灌了一皮囊热水袋递过来。 芦苇接过皮袋放在肚子上,难受的笑笑,没错她在入冬的时候,也来了初潮! 不过她没采薇幸运,可能之前受寒落下了病根,初潮来的几乎要了她半条命,惨白的脸上都没了血色。 佟母看大女儿月事来的这么受罪,咬咬牙做了两顿白米饭,还把晒干的老鳖鱼拿出来炖了汤,期望给大闺女补好点。 奈何芦苇不争气,鳖鱼本来腥味重的就厉害,没有调料只清水和盐煮,她闻着汤就上头,一口都喝不进去全吐了,吐的比逃荒白煮的时候还厉害。 “还有一块糖,我去拿来给你熬水喝,”佟母看芦苇什么也吃不下,慌忙跑去屋里把最后一块糖拿来了。 “不用了阿娘……”芦苇有气无力的说道。 佟母没听大闺女的话,烧水还是把糖煮了小半锅水,盛出来谁也没让喝,她亲自看着大闺女喝完的。 半锅热水下肚,芦苇只觉得冷的发抖的身体,稍稍缓解了一点冷意,靠着火盆不一会打起了盹。 “采薇,给你阿姐背屋里去睡,棒槌,你阿姐屋里火盆生好了没有?”佟母心疼的抱着大闺女吩咐道。 “好了阿娘,”棒槌懂事的跟在后面抬腿。 采薇在她娘和弟弟的帮助下,小心的把人背去了屋里放好。 佟母又去她睡觉的屋里,把盖铺抱给闺女盖着,床上的盖铺,还是芦苇姐俩去现在彭里正住的屋里搜罗出来的,好几年没用了,床上的铺盖看着烂糟糟的。 按采薇当时的意思是不要,芦苇没答应,不能不要呀! 烂糟糟的总比冬天没用的好,你又没个钱买铺盖,就算你有钱,动荡局势也买不到盖铺衣服穿用。 就这么姐俩把铺盖都抱回来了,什么破衣烂盖的,统统的都没放过。 比较幸运的事,她们还在第一家的地窖里,翻到了油纸裹的三匹布,以及好几双半新不旧的鞋和一包衣服,鞋是冬天穿的,衣服到是很新可惜都是男式的。 铺盖弄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给埋进了地窖放着,后面登籍造册后,官府明确表示了,这里以后是佟家的房子了。 佟母关上门,才把烂铺盖衣服鞋拿出来开水烫洗,又在整个夏天里暴晒了两个月,这不,深秋绵密的冷雨下下来,她们娘几个不就用上了吗! “阿娘把铺盖抱这屋来了,你回头盖啥呀?”采薇扭头说道。 “你们姐俩之前从村里找了十几床铺盖回来呢!我还能缺盖的呀?看天这阴雨没个三四天都不会停,明天我把剩下的烂铺盖拆了兑兑,絮一起冬天盖厚一点才行,”佟母扬起笑脸轻声道。 芦苇傍晚醒来,看着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她歪头看地上坐着佟母跟采薇拆铺盖。 “拆了干什么呀?又没针线缝的。” “阿姐你醒了?”采薇抬起来头冲她笑,赶紧起身跑出去,不多时端了一碗吃的。 芦苇闻了闻嘴边的碗,“是糖煮的稀饭,不是没糖了吗?” “这是中午阿娘煮糖水你喝剩下的,晚上正好给阿姐煮了糖粥吃,”采薇说完仔细的吹凉了稀饭,小口的喂她姐姐吃起来。 “棒槌呢?”芦苇吃完最后一口饭,看屋里只有佟氏母女没有棒槌。 “天冷去睡觉了,”佟母怜爱的回答道。 芦苇吃饱了裹着被子,歪躺着看佟母和采薇继续忙碌,烧红的火盆偶尔还有炸花响起。 “阿娘想再嫁吗?”她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啥?”采薇放下手里的活,有些怀疑的看着她姐问道。 “世道这么艰难,失去夫君的女子想活下去,比别人更是难上百倍,你若是想再嫁,我是不反对的,”芦苇说完看着佟母的神色。 佟母初听脸上都是羞意,后又听世道艰难沉默了许久,摇摇头轻笑了一下,“再嫁也未必有眼前的日子舒心,如今阿娘有住处,眼前儿女又贴心乖巧,家里还藏有吃的,不想再嫁了!” 采薇闻言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芦苇仔细观察了佟母的表情,看她不像是说的违心话,叹了一口气道; “阿娘,我说的你莫要多心,自在柳林村落户后,我才深感你的艰辛,也明白家里需要一个当家人支撑,能省了许多的麻烦事。” “不过生活本来就很苦的,你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想法生活,我做子女的不管什么样的,都无条件的支持你。” 佟母眸光里闪过一丝水光,她没想到大女儿不反对她再嫁。 “你……不觉的我要是再嫁了,会对不起你死去的阿爹吗?”佟母迟疑的又道。 芦苇仰头看着屋顶轻笑出声,“不嫁就是对的起了吗?他若真的有灵,该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芦苇……”佟母讷讷的张嘴喊了一句。 “阿娘,阿姐支持你的事,我也支持,阿姐当年十来岁时,都敢为你出头找老姑娘算账,如今俺们都十六岁了,你再嫁,俺们还能怕了别人不成?”采薇小脸一寒说道。 她从她姐的笑声里,感受了她阿娘的小心翼翼,再想想家里没有男人支撑着,她阿娘遭受的屈辱,她跟姐姐都成人了,最多陪阿娘一两年就得出嫁。 她们姐俩在家时,暂时没人敢上门欺负阿娘,那她们姐俩出嫁呢?谁能保证阿娘不会再次被人欺负? 棒槌还这么小,采薇突然觉得她阿娘应该最好的选择,就是再嫁! “阿娘有你们姐俩的贴心就够了,以后你们出嫁了,我在熬几年棒槌也就长大了,日子过的快,没有想象中的难熬,”佟母伸手慈爱的摸着小闺女的脑袋。 芦苇没有回头看,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屋顶,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采薇跟她阿娘忙到半夜才好,上床休息的时候,看她阿姐睡梦里都是皱着眉头的。 次日早上醒来,佟母单独又给大闺女做了白米稀饭,她们娘仨吃的是黑糊糊菜砖。 芦苇经过第一天的死去活来,第二天才感觉稍稍好点,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三天可以起床坐着烤火取暖了。 第四天又开始变得生龙活虎的,第五天算是彻底的好了,佟家又变成了话语朗朗的家。 抓住机会改变生活 “阿姐这样能行吗?”采薇捞起泡了一天的豆子,用省出来的烂布块裹紧筐。 “应该可以吧!不行就水煮盐豆子当菜吃呗!万一做出来了,背去府城换点油回来岂不是更好?”芦苇真的是太馋油吃了,做梦都在吃带油的菜。 采薇吞了吞口水,她也馋油吃。 姐俩忙活半天把控好水的绿豆,拎去生火盆的屋放木桶里盖紧。 头两天采薇像看稀世珍宝一样,每天撒一遍水看出芽了没,当看到筐里长满白白的胖芽后,激动的抱着她姐直傻笑。 这哪里是豆芽呀!这是她们全家的希望,后面更是精心的伺候着。 豆芽长到第五天了,芦苇拿着刀走到木桶边,揭开草盖子把豆芽拿出来,顺着豆芽的根部均匀的给割出来,割过的茬根留着,再放回桶里洒上水盖紧,留着二次再收。 “俺们这是做成功了吗阿姐?”采薇看她姐小心的割着豆芽,脸上的笑容异常的兴奋。 “成功了!等着阿姐带油回来给你们吃,”芦苇豪气的拍着胸脯说道。 佟母跟儿子也跑过来看稀奇,目不转睛的看着筐里嫩白的豆芽,脸上都是不敢置信。 芦苇端盆去亮处坐下,仔细的把盆里烂豆芽挑出来,留下的都是品相粗壮的好豆芽菜,倒进筐里往身上一背,兴冲冲的准备去府城卖掉。 “阿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现在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了,咱们两个弱女子走路会有危险的,”芦苇回头对采薇指了指自己的脸,表示她这样的出门才没事。 “我自己一个人去反而没什么危险,”说完在家人不放心的目光里走了。 出门一路看着都特别的荒凉,枯败的树枝叶在寒风里被吹的吱吱响。 芦苇低着头一路几乎是小跑,走了小半天的路程,总算到了府城了,城门口还有四个府兵守着。 南阳城也萧条的很厉害,稀稀拉拉的人走来走去,城街两边躺的都是人,有的人饿的蜡黄瘦的都不能看,还有小商贩散散的叫卖声。 芦苇卖豆芽的心都凉透了,这府城至今都没缓过劲来,哪有人舍得花钱买她豆芽吃呀?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夫人……行行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路边的乞丐哀求的对一个体面的妇人求道。 “去去去,真是晦气!”那妇人满脸的不耐烦赶人,脸上一副刻薄嫌弃的模样,目光在街面上到处看半天。 “这卖菜的死哪去了呀?主子少爷有大鱼大肉不吃,偏偏吃什么劳什子蔬菜,真是没事找事为难我们下人,”那妇人言语烦躁的嘟囔了几句。 芦苇闻言蔬菜,目光顿时亮了不少,赶紧悄无声息的跟着那妇人走了一段路,走到一家府门后门口,见妇人拍门要进去了。 她立刻冲了上去,抓住人讨好的笑起来。 “干……啥?”那妇人被芦苇笑的头皮一麻。 “那个夫人,你是不是想买蔬菜呀?”芦苇看她表情,晓得她被自己脸上的疤吓到了,连忙收起了笑容,把筐拿下来揭开盖子给她看。 “你这是啥蔬菜呀?”那妇人伸头嫌弃的说道。 “夫人,我这是豆子发出来的菜,可好吃了,如今这个季节你想买点蔬菜难得很,街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根本没人来府城卖东西。” “我做的这豆芽,也是跟一个夫人约好的,我给她送蔬菜来,她用生猪油跟我换,原本说好的在那里等的,不知为何她今天没来,刚才我听夫人说想买蔬菜,故而拉着夫人冒犯了,”芦苇一边解释,一边暗地里观察这妇人的表情。 那妇人伸手抓起一把豆芽,脸上都是疑惑的表情,“这真的能吃?” “肯定能吃呀夫人,不信我可以进夫人府里炒一盘出来,”芦苇殷切的说道。 “那行,你跟紧我,”那妇人抬手拍开门带着芦苇进去。 两人穿过游廊进了一间厨房,厨房里还有两三个妇人在忙碌,锅里烧的香味馋的芦苇不断的吞咽口水。 瞧瞧!人家的生活都是荤,她的生活缺油少盐的。 “腾出一个锅灶给她用,”进来的妇人开口吩咐道。 立刻便有一个妇人闪身让了位置,芦苇收敛了心思,放下筐抓了两把豆芽洗干净,放进热锅里开始加油盐炒,她舍不得给多炒,自己一口还没吃呢! 清甜的香味不一会就飘出来了,她拿盘子把豆芽盛出送到那妇人跟前。 “这就炒好了?”那妇人看油汪汪的菜感觉有点没熟。 “可以了夫人,你尝尝就知道熟没熟,”芦苇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 那妇人半信半疑的夹起一筷子尝了一口,清甜爽脆的,确实是不错的蔬菜,她眼里多了一丝松动,紧接着又吃了一口豆芽才放下筷子。 “你们把她筐里豆芽倒了,”说完她扭身从旁边的木盆里,随手拿了一块生猪油扔给芦苇。 “明天还能再给送一大筐豆芽来吗?” 芦苇把猪油放进背筐里,脸上都是为难的神色,“夫人,明天送不来。” “怎么了?”那妇人蹙眉不悦道。 “家里的豆芽送完了,夫人你要是想要,四天后我可以给你送来,不过我这豆芽有点贵,因为它是我们一家的口粮……” “几个钱一筐?”那妇人不耐的打断了芦苇的话。 “一筐要二十五个钱,夫人要是不愿给钱,也可以用糖换,我家里有人需要糖……” 那妇人话都没听完转身去灶台处,打开橱柜翻找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罐子,来到芦苇跟前,揭开盖子把糖块倒进她的衣服兜里。 “四天后送两筐豆芽来。” 芦苇顿时喜的轻飘飘的,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夫人,我住在柳林村,我姓佟,叫佟芦苇,四天后我定会准时把豆芽菜送来的,”说完背起筐欢天喜地的走了。 走出来还轻飘飘的,“怎么感觉像做梦呢?糖多贵呀!一筐豆芽才二十五个钱,这些糖怎么说也要一百个钱了,她算不过这个账?” 芦苇哪里知道大户人家厨房的弯弯绕,一个小管事虽然有点权力,可是不见主子,平日也得不到什么赏赐,偶尔得到一点也是有限的,又不能克扣厨房的东西拿出去卖。 主要怕出去卖东西,被东家主子逮住了死路一条,老爷跟老爷之间都有交集的,难保不会被别家老爷夫人知道了说嘴,自己老爷夫人丢了面子名声,打臭死都是轻的,搞不好还给卖去下家做苦力,还怕平日被不对付的人抓了辫子。 总之层层的枷锁束缚,让她们不敢动念头拿厨房的东西出去卖,正好她送东西这个就不一样了。 如今南阳城里,三岁孩童都晓得瓜疏稀有,多少有钱的老爷想吃口鲜蔬难如登天,她既然开口希望用物换。 这妇人管事当然一百个同意,东西没了可以去报账再买,至于豆芽菜钱,她更是能要申领报账的。 别说二十五个钱了,就是报五十个钱都没问题,到时候报钱下来了,实打实的都是进自己的兜里的。 芦苇换到东西了,又是一路狂奔着跑回家去,换了两样珍贵的东西,这给了她很大的鼓舞信心。 跑回柳林村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佟母在门口不停的张望外面。 “阿娘我回来了,”芦苇难得有喜悦的心情喊人。 “豆芽菜卖掉了?”佟母看大女儿的表情,脸上也跟着喜悦起来。 采薇听见声音,带着弟弟也跑过来看情况。 芦苇进屋反手关好门,打开盖子给娘三个看。 “这么多猪油?”采薇激动的给拎出来看。 “何止有猪油,”芦苇又把口袋撑大给娘仨看。 “我找到了一户有钱的老爷家,猪油是我今天背去的豆芽换的,糖块是四天后送豆芽换的。” “这豆芽菜这么值钱?”佟母压抑住开心的呢喃道,心里想着要牢牢地抓住豆芽菜了。 “本来是不值钱的,这不刚刚太平下来吗!各种物质都很短缺,像我们饭都吃不上,自然不会想着吃蔬菜。” “人家有钱的老爷就不一样了,吃的好肯定想来点鲜蔬菜呀!采薇,你回头把豆子还用温热水泡了,以后我们隔三四天,就去府城卖一次豆芽菜。” “好!”采薇笑眯眯的答应道。 佟母抬头看了看幕色,最终还是拎起了猪油进了锅屋,打上火烧热锅切油熬油。 棒槌闻到油香,馋的围着锅台转来转去的看,眼睛恨不得长在油锅里。 “芦苇,要不我盛半碗油出来,让你弟弟送去徐家?仲林跟你徐大叔可是帮了俺们一夏呢!现在又给俺们储存了春种子,俺们怎么也该表示谢意的,”佟母看着油锅跟闺女商议道。 芦苇放好糖块过来,伸头看了一眼油锅,想了一下确实应该给,毕竟年外还需要徐家帮忙弄田,“既然如此,阿娘让棒槌送半碗去。” 佟母听了忙点头道,“等油熬完了我让你阿弟送去。” 芦苇没在锅屋多待,去了旁边的小屋,跟采薇舀豆子泡豆子忙了一通。 半个时辰后锅屋饭好,棒槌送油也回来了,娘四个围着锅台吃了一顿有滋味的饭。 特别是棒槌,吃油渣吃的都顾不上被烫,即使被烫的乱蹦哒,都还不停的往嘴里塞。 晚饭结束一家人吃的心满意足,佟母只把碗筷洗了,油锅没舍得洗,打算留着第二天继续做饭用。 奇妙的父女情 “芦苇,雪下的这么大,要不明天再去送吧?”佟母看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目露担心的跟闺女说道。 “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家肯买豆芽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了,没事的,”芦苇说完拿起桌上的饼子揣进怀里,这是她今天一天的饭。 卖豆芽已经卖了个把月了,开始是固定四到五天送一次豆芽给那家,每次换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大多数换的都是油,还有少量几次是盐。 每次换油回来,佟母都会切一半送去徐家,因为徐仲林知道芦苇发豆芽卖的时候,把自家收的野绿豆,全一股脑的都拿来给佟家了。 佟母也推辞不要过,还说要徐家也跟着发豆芽出来,到时候和芦苇一起去府城找路子卖了贴补家里。 徐父没答应,豆芽要是真的有门路好卖,芦苇还能好几天才送一趟豆芽吗? 因此几家收的豆子都送给了佟家,芦苇换回来的东西,佟母也会平均的分给佟徐两家,图的就是一个近邻友好。 往府城次数跑的多了,芦苇也摸到了一点熟悉感,把定的豆芽先送完,然后多余的豆芽摆出来,再去其他有钱老爷后门府嚷嚷。 别说还真让她嚷出来两家,基本上也是固定三四天送一次,她负责跑府城送豆芽。 采薇带着佟母跟棒槌,搁家精挑细选挑豆子泡发豆芽,天天忙的不亦乐乎的。 …… “钟嫂子,明天还要我再送一趟来吗?”芦苇把筐里的豆芽倒完,开口笑着问妇人。 “明天不急着要了,后天你给我送四筐过来就行了,”被称钟嫂子的剔牙交代道。 “好的嫂子,后天一早我就给送来,”芦苇忙不迭答应道,接了钱数好放筐里被人送出来。 地上厚厚的积雪淹没了南阳城,天空洋洋洒洒的大雪片子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雪城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城外回家。 “夫人小姐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城门口墙根下蜷缩着一个人。 抱成一团,被大雪覆盖的几乎看不出是个人了,虚弱机械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芦苇左右看看,雪太大了城门口也没别的乞丐了,她上前两步伸手给拨了拨雪,又把怀里黑黢黢的饼子递上去。 “谢谢夫人小姐的善心,”那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抓着饼子就往嘴里急切的塞,还因为塞的太急噎了白眼,他随手抓了雪捂进嘴里化水喝。 芦苇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准备转身回家去,世道乱难得发一次善心。 “谢姑娘的善……小……囡?”对面的男人睁大蜡黄的眼睛,迟疑的看着芦苇的眼睛,他眼里都是惊喜和悲伤 芦苇就像是被雷击中了,吃惊的看着喊她的乞丐。 这乞丐瘦的一阵风就吹没了,脏乎乎的脸因为太瘦了,变得老长老长的,他通红的眼睛里似喜似悲,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因为太激动了脸还扭曲了 “爸?……你是我爸?”芦苇忍着激动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真是我的小囡呀?爸真是……”那乞丐伸手抱住芦苇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都是说不出的悲伤难受,甚至还激动的走音了。 “爸……爸……”芦苇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来的这些日子,没有人知道她的恐惧和孤独,有时候彷徨和恐惧可以克服,可是孤独感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想说个话都没人理解和听明白。 爷俩在雪地里抱头痛哭了好半天,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爸,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还有你是怎么来的呀?”芦苇擦干眼泪看着她爸问道。 “我自己的丫头,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就晓得来前在你坟前坐半夜,天亮起来晕倒了,再醒了就在这墙根底下要饭了。” 芦苇听完鼻子一酸,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瘦瘦的高高的几乎脱相了,皮包骨的样子显得眼睛异常的大,鸡窝似的头也显得大,中等身材因为太冷了还在发抖。 “爸你来了多久?” “两三个月有了吧!闺女,你来这里过的苦不苦?还有你这脸是咋了?姑娘家脸弄成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呀?”芦苇爸一眼就看到了闺女脸上的疤,心揪成一团的看着女儿追问担心 芦苇听着这些熟悉的唠叨,感觉心里暖洋洋的,“爸,我这脸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先回家去,路上边走边说,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好!”芦苇爸拿过闺女的筐背着,父女俩路上把各自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丫头苦了你了!”芦苇爸抬手摸女儿的头,他这个女儿两世的命都这么辛苦! 芦苇仰起脸笑道,“爸,以后你叫我芦苇,我叫你阿爹,我把你领回去对佟家人说你今天救了我,以后你就不用讨饭了。” 芦苇爸停下脚步皱眉道,“去佟家不太好吧?你不是说她是寡妇吗?寡妇家进了一个老爷们,这还了得呀?” 芦苇回头看她爸,“爸,你要是不嫌弃她,可以娶她做妻子,这样我们爷俩就能正大光明的相认,你要是不喜欢,暂时先住在佟家,等年外再想法子弄住处。” 芦苇爸目光呆滞了片刻,“我娶了她……那你妈怎么办呀?她虽然不在了……” “我妈说不定都重新做人了,她如果知道我们爷俩现在是这个情形,大概会同意你再娶的,”芦苇落寞的安慰道。 不是她对她妈的感情不深,实在是那几年为了医药费,磨平了她伤春悲秋的心,让她变得务实了许多,眼下她爸娶佟母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爸娶她,爸要光明正大的护我闺女,你妈如果地下有知,肯定也是希望我这么做护着你的,等后面安定下来了,我们给你妈再设个香火牌位,我们爷俩都不在那世了,不能把你妈的香火断了,”芦苇爸坚定的看着闺女说完。 “爸……”芦苇喊了一声,便无言的低下了头,一滴热泪落在雪地里。 芦苇爸轻轻的抱住闺女,使劲的眨了眨即将涌出的眼泪。 爷俩对好了说辞,便一路飞快的回来了柳林村,快到佟家的时候,芦苇整理了一下情绪,上前拍了拍门。 “阿姐……他是?”采薇欢喜的来开门,结果看到她姐身后有个乞丐站着,带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靠着门 “我的救命恩人,先进屋里再细说,”芦苇没多说先一步进了门。 “阿姐你今天遇到危险了?”采薇一听救命恩人,等人进来急忙跑过去查看她姐姐全身。 佟母闻言也急忙的跑大闺女身边查看。 “我今天进府城送豆芽,走到巷子口被几个乞丐围住了,当时多亏了,……这位好心的大叔救了我,不然想回来就难了,”芦苇简单扼要的说了情况。 采薇听完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芦苇爸咚咚咚就是三个头,“谢谢你大叔,谢谢你救了我阿姐。” “姑娘快起来!”芦苇爸手足无措的直挥手,也不敢上前扶人。 芦苇见了对佟母说道,“阿娘,你去烧锅热水做点吃的出来,这大叔为了救我,得罪了乞丐窝,目前肯定是不能再去城里乞讨了,就先让他在咱家避避难吧!” “我这就去做吃的烧水,棒槌,去你屋里拿几件衣服出来,领你大叔去你那屋换上,”佟母毫不迟疑的吩咐儿子领人走。 芦苇对他爸点了点头,拉着采薇去了她们的屋。 “咋了阿姐?”采薇看她姐神神秘秘的。 “采薇,我想让他娶阿娘,原因我不说你也晓得,你应该也不想再发生一次摸家的事吧?”芦苇低声说了要求。 “可我们对他不熟悉呀……” “实话对你说了,我观察了他有一个多月了,他天天都在我送豆芽的胡同里蹲着,偶尔遇到别人有困难还会帮把手,我今天遇到乞丐围住故意没喊人,也是有意试探他的人品。” “结果他很是热心肠的救了我,就冲他侠义的心肠,便可护住我们佟家娘几个,我们姐俩终归是丫头,即使再泼辣,也有防不住的时候!” “棒槌还是个孩子没长大,以后要是日子过好了,佟家不就是村里破落户们惦记的对象吗?我不是逼阿娘一定再嫁的意思……” “我懂你的担心阿姐,我同意你的做法,阿娘那里我去磨缠说,”采薇咧嘴笑赞同了她姐的想法。 芦苇伸手揉了揉采薇的脑袋,“这大叔以后改姓佟,他算是阿娘招上门的夫婿,支应佟家的男人,也是我们姐弟三人的靠山。” “好!我这就去跟阿娘说……” “等一下采薇,我打算近两天出一趟门,大概会带着阿爹跟棒槌,去把我们去年藏的那辆马车弄回来。” “名义就借着阿爹的名义,说是他的家底很容易就能糊弄了村里人,你留在家里陪着阿娘做豆芽,免得我们不在家,村里人摸到了风上门趁伙打劫,芦苇看了一眼窗外说完。 采薇皱眉片刻,“听阿姐的安排了。” “你去告诉阿娘吧!也跟棒槌说说,免得他心里拐不过来弯,”芦苇微笑着说完,怕几岁的男孩子叛逆接受不了。 采薇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去了锅屋说话。 芦苇不知道采薇怎么说服的佟母,反正晚饭好后他爸洗完澡出来,佟母脸上带了微不可见的羞色。 不得不说他爸洗干净了脸,人还是很给看的,黑皮肤瘦瘦的精神头不错,看人坦荡老实没有花花肠子。 采薇暗地里观察了良久,眼底闪过满意的神色,“阿姐这个继父挑的真不错。” “阿娘,大叔答应咱们家的条件了,明天你们便过了明路吧!往后我们家,再也不用整日关门过日子了,”芦苇小声对佟母道 佟母脸上闪过羞红,“听你们姐俩的安排了。” 佟爸则是大方了很多,目光慈爱温和的对着姐弟三人笑。 “今晚阿爹跟棒槌凑合一晚,明天等阿娘收拾好屋子,阿爹再搬进去住,”芦苇扭头对她爸说道。 “可以,”佟爸没意见的答应好。 事情说定,一家五口吃饭也热闹了不少。 有理由有借口 佟母再嫁的事,芦苇亲自去里正家要的吉时日期,为的是告诉全村人,佟家有老爷们当家作主了 “佟家丫头,你回家告诉你阿娘,今天就是个好日子,适合拜堂成亲,”彭里正笑呵呵的对芦苇说道。 “那里正大叔我回去了,”芦苇满脸欢喜的道谢转身走了。 “真是稀奇!没见过当丫头的,亲自来给自个阿娘问成亲日期的,”里正娘子看芦苇背影感叹道。 彭里正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说佟寡妇两女儿这么大了,还再嫁,她图啥呀?”里正娘子蹙眉不解道。 “图啥?图把独根苗拉扯大,这两个闺女一二年就得走了,到时候村里人没了怕头,你说她孤儿寡妇的守得住田吗?守的住家吗?她那独儿子能好好的长大吗?村里有多少家背地里盯着她家的?” “她此时能不顾脸面的再嫁,说明她自己想到了这点,所以豁出去脸皮不要了,”彭里正没好气的解惑道。 里正娘子有点明悟过来了,“确实!这个时候给家里找个男人支撑着,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 “大妹子笑话你的人,都是盼你不好嚼舌头的人,你心里眼里的打算,也是为了棒槌好长大,更何况他还愿意改你男人的姓,这好事哪里找呀!” “说句没良心的话,他是你好心捡回来的,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随时能把他撵走,比你找村里的汉子嫁了强,”徐母知心的拍了拍佟母手说慰心的话。 佟母面上的羞涩稍稍的缓解了一些。 晚上佟家烧了一锅好饭,芦苇拿了四个老鳖鱼剁块,又泡了半盆泥鳅干,正儿八经的烧了一顿好菜。 家里虽然卖豆芽换油回来了,可也没有真正的好好烧过菜,偶尔吃点油荤,也是熬猪油舍不得刷锅就便烧的饭,其余时间还是每天两顿吃菜砖。 “芦苇油少放点,这腥物可伤油盐了,”佟母看大闺女舀了一大勺猪油放菜里,顿时肉疼了起来。 芦苇回头灿烂的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吃好点当个纪念。” 佟母闻言哑语了,耳后多了一丝红色。 芦苇爸此刻应该称之为佟父了,拿着斧头正在院子里修补东西呢!早上起来吃过饭就没闲过,把家里的破桌子烂板凳,都给敲敲打打修补完整。 给上午徐母过来道喜看的直说好,一个劲的夸佟母会捡人。 佟母眸光里也是满意,彷徨的心在佟父敲敲打打的声音里,竟奇异的有了安全的依赖感。 锅屋里烧的喷香扑鼻,院子里落下的细雪粒子,被烟囱里冒出的热气融化了不少,堂屋里烧暖了烤火盆,佟家一天之间,好似进了不一样的生活状态。 “阿爹吃饭了,”芦苇手上端了一盆冒气的菜,笑眯眯的冲着院子里喊。 “来了,”佟父收好工具抓雪擦了擦手,进堂屋坐下休息一会。 不多时佟母带着儿女端饭拿碗过来,一家人团团围住坐好,吃一顿正式的团圆饭。 饭间芦苇吃的差不多了,看着佟母道,“阿娘,明天我跟阿爹带棒槌就动身取东西了,你没事去徐家也说说话,你晓得怎么跟徐婶子那边说了吗?” 佟母嗔怪的笑道,“阿娘又不是孩子,我就说你阿爹还有些家底子藏破庙了,他如今来俺们家了,他的那些东西自然也要带过来的。” “没错,阿娘对所有人都要这样说,不然村里人碰见我们的马车厢了,心里不定咋琢磨俺们家东西呢!”采薇冷着脸哼了一声。 佟父保持沉默没说话,神色柔和的看着自己女儿。 饭罢采薇负责洗刷,佟母给爷三做出门吃的干粮带着。 芦苇跟她爸下了地窖,拿了一块砖上来,打算带着路上偶尔生火补充体力的。 次日一早要出发,晚上便早早的睡下了。 清晨天不亮芦苇起来,出来看见佟母在给佟父整理衣服,还把一兜做好的饼子放包袱里,系在佟父的身上。 “醒了?快过来趁热把饭吃了,”佟母扭头看见大闺女出来,赶紧对闺女招手。 “我去叫棒槌起来。” “爸你吃了没?”芦苇打着哈欠舀水问了一句。 “刚吃完,你快吃,”佟父说话功夫,给闺女盛了满满一碗吃的,锅里目测还剩下大半碗。 芦苇洗漱完过来,佟父一个劲的催闺女赶紧吃饭。 芦苇接过碗看了看锅里饭笑,突然觉得血缘关系真是莫名的让人感动。 佟父被女儿看穿也不避讳,“在爸跟前,我闺女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阿爹真好!”芦苇仰头撒娇的笑起来,端碗坐下也不浪费她爸的心,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棒槌出来的时候,芦苇饭都吃完了,锅里剩下不多的饭搭配了一块饼子,刚好给棒槌吃饱。 爷三吃饱喝足穿着破衣服,准备出发走了。 “阿姐,一定要注意安全,”采薇不放心的拉着她姐的手交代道。 “放心吧!家里就交给你了,豆子该泡照旧泡,等东西弄回来了,正好赶上我跟阿爹送豆芽菜,”芦苇给了采薇一个安心的眼神。 佟父看迷瞪的棒槌半响道,“要不然棒槌别跟着去了,路上也不保证还有没有危险了,柳林村离你们藏东西的地方,也就一天一夜的路程,俺们爷俩来回最迟差不多四五天就能到家了。” 芦苇看了看有些愕然的棒槌,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瞬间明白了她爸的担心,这是人家的独根苗,万一路上出点啥事了,怎么交代呀? 特别是这样的冷雪天,冷的都睁不开眼,孩子抵抗力弱最容易得伤寒,如果真的伤寒了,连个郎中都找不到,搞不好小命就没了,赌不起万一的机会。 佟母迟疑的看着拱肩缩背的儿子,眼里一阵心疼不舍。 “阿爹说的是,棒槌别跟去了……” “阿姐我要去,我不怕冷……”棒槌努力站直身体,表示他没问题可以跟去,奈何身体不争气一直抖个不停 芦苇揉了揉他脑袋,“听话,留在家里帮你二姐做豆芽,天这么冷你跟去万一冻病了,我们连郎中都找不到,到时候你让阿娘跟阿姐该怎么好?” “阿娘……”棒槌扭头看着佟母祈求。 “听你阿姐的,”佟母赞成了大女儿的说法。 “那阿爹咱们赶紧出发吧!早去早回,”芦苇把头上的破帽子紧了紧,跟他爸疾步奔向了雪白的世界里。 佟父肩上扛着铁锹,大踏步的没多久就没了身影。 “阿娘,为什么不给我去了?”棒槌耍脾气的哭道。 采薇看着弟弟说道,“你傻呀还是孬呀?这么冷的天,哈出一口气都能立刻结成冰,你跟去肯定得冻病了,又没有郎中看病,你是活够了想病死吗?” “二姐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冻病呀?那不是还有大姐……” 采薇白了一眼弟弟,“这冰天雪地里自己走路都困难,还添你一个累赘跟去照顾你,你是不是不想要那大车厢了?还有,阿姐她是郎中吗?啥事都找阿姐的。” 棒槌立刻熄了哭腔不说话了,看着他娘一脸的委屈。 “棒槌,你阿姐不许你去也是为你好,你可千万不能不识好歹呀!这出去好几天都吃不上喝不上的,冷的受不了都没地方躲,你跟去就是活受罪,在家帮阿娘跟你二姐做豆芽,”佟母柔和的摸着小儿子的肩膀。 佟父爷俩出门后,佟母再次关死了家里的大门,娘仨在家铆足了劲做豆芽。 因为佟父走的前一晚说了,多做点豆芽出来,等他们把东西拿回来了,他打算推车去府城卖豆芽,这就比芦苇背筐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的。 这家里有男人跟没男人就是不一样,佟母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做事说话,那底气无形中就增足了不少。 “也不知阿姐找到东西了没!”采薇听着门外哐啷响的风声,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句。 佟母手拿一块烂布走到门口,脸上也是一片焦急不安,“应该找到了吧?这都出去了两天了!” …… 佟母担心的爷俩,此刻正在哼哧哼哧的挖坑呢!他们出来找路并不顺利,因为路不熟悉,还多走了一天的冤枉路。 等找到地方了,爷俩又累又饿还冷,芦苇第一时间去扒开地洞房子,从春上匆匆离开,差不多快一年了,地洞里一片狼藉,看样子她们走后应该有人无意中摸进去过。 “还得是我闺女!这地坟房子建的好!”佟父爬进地洞里看了一圈笑道。 芦苇听了也呵呵的傻笑,简单的把地洞里收拾了一下,又爬上去找了找之前留下的柴,发现一根木棒都没有了,失望了半天朝前走。 突然看见背坡地有小鼓包,想起这是徐家的地洞房子,赶忙上前走了一圈,找到入口爬进去查看。 徐家住的地洞房还是完好无损的,里面还保留了他们走前的样子,空间和亮度都比她们的好,重要的是地洞里,还有他们之前留下做吃的土灶,旁边有小半人高的木棒堆着没动。 芦苇高兴的出来跑去找他爸,爷俩晚上决定住在徐家之前留的洞里。 “这是你帮他们建的?”父语气肯定的问闺女。 “嗯,他们当时人多有十多口子人,建我们住的那样的太小了不够住,”芦苇一边回答她爸的话,一边生火煮带来的吃的。 冷饿的难受在吃了热乎饭以后,她把泥巴筒里加满了木棒,打算烧一夜,爷俩一个睡里间木棒床,一个睡外间的木棒床。 经过一夜的休整,加上有热量的食物和热水,第三日清晨,爷俩拿着趁手的铁锹,一身干劲十足的挖东西。 当时没有趁手的工具,地洞挖的不是很深,佟父在闺女的指导下,约么花了一个半时辰的功夫,看见了露出来的马车车厢。 无价的珍宝 “找到了!”佟父一声高兴的对闺女喊道。 芦苇听言赶紧上前帮忙扒土,爷俩顺着马车的车璧仔细挖,挖了整整小半天,马车的全貌才露出来。 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马车弄出地窖,马车保存的还算是完好,就是车窗有些破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破损的地方她也不怕,她爸是木匠会修补,回去修修补补还是全新的。 马车拖出来的第一时间,芦苇爬进马车里,看车里的东西还都包裹的很紧。 佟父围着马车转悠了一圈,又伸头看了一眼车里面的东西,突然目露惊讶的说道,“这么多钱呀?” “当时就是因为看钱多,才想着挖着地窖藏马车的,要不然徒手挖洞干什么呀?”芦苇回头冲她爸得意的笑。 马车弄出来,爷俩回地洞里弄吃的,推马车回去也是个体力活,不吃饱喝足哪有力气推车走。 吃好喝好下午半天已经过半了,芦苇把地洞里清理好,出来把洞门弄回原样,跟她爸才慢腾腾的推车走雪地里回家。 一路一个人都没遇到过,推车不像空手走路快,爷俩走一路歇一路,一直到第五天的五更天才到家! “阿娘开门,我跟阿爹回来了,”芦苇有气无力的拍大门。 佟母听见声音急忙披衣服,举着亮小跑过来开门。 佟父把车推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累死我们了!” “我去给你们做口吃的来,”佟母关好门忙不迭的跑去厨房,把橱柜里留的饭倒锅里重新烧热,这几天她一直留有吃的,就怕爷俩随时随地回来等吃的。 “芦苇,东西都弄回来了吗?”佟母小声问闺女。 “都弄回来了,包括我们藏在地洞房子后面的包袱,天亮后阿娘慢慢整理看看,”芦苇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进屋倒床便睡的人事不知。 为了推车回来,她跟她爸两天一夜都没合过眼,到家要不是饿的太厉害了,她第一时间都选择去睡觉了。 佟母高兴的围着马车看半天,盘算着天亮了先不开门,把马车里的东西清理了再开门。 早晨采薇打着哈欠出来,看见偏屋里的车厢脸上一喜,转身跑回睡觉的屋里,看床上她姐睡的正香呢! 又蹑手蹑脚的出来,刚好迎头碰上她阿娘笑脸出来。 “阿娘,阿姐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天快亮的时候回来的,你做事轻些别打扰了你姐睡觉,”佟母低声交代道。 “知道了,我去做吃的,”采薇笑嘻嘻的去了锅屋忙碌。 佟母则是爬上了马车,打算把马车里的东西清点拿出来,最先拿的,是她们去年路上扒拉的首饰包袱,当时顾着扒吃的,根本就没想要这些东西。 还是芦苇坚持要拿的,说她们身上没个防身的东西,就拿这些花儿钗儿的当防身用,后面找到地洞住下来,听到府城门开了,她们顾着往府城跑,来不及带这些捡的东西。 不得已把花钗什么的,藏在了地洞房子的附近,现如今落户在了柳林村,芦苇从没提过要回去找东西,这会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闺女非要回去拿东西回来! 采薇忙好锅屋来到偏屋帮忙,先把她阿娘整理的包袱拎去姐俩睡觉的屋里,然后出来看车边上放着一个红盒子,打开满目生辉,她看的有些目瞪口呆的。 “这些首饰真好看!阿娘你看这还有宝石呢!”采薇小心的在一堆头面首饰里,捡起一根最简单的簪子。 金黄黄的比手指略长些,钗头镶嵌了一颗绿宝石,摸在手里沉甸甸的,简单的簪子身雕满了如意花纹。 佟母停下忙碌的手回身靠近小女儿,“你阿姐捡到的这辆车,肯定是什么达官贵人老爷的车,你瞧!” 她反手轻轻拉开两边的车坐小板,里面排列了整整齐齐的铜钱,目测应该有好几十贯的样子。 佟母又拉过一个腿高的黑木箱子,打开一阵香气扑鼻,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放了衣服。 衣服一看就是有钱老爷穿的锦袍,暗红色的衣服上绣的有花纹,还都是用金线和彩线绣出来的。 采薇赶紧放下手上首饰,两只粗糙的手在衣服上使劲的擦了擦,没办法呀!手太粗糙了,容易摸脏衣服不说,拿衣服弄不好还会给勾丝了。 她小心的捧出佟母指的衣服,是一件很厚的锦袍子,低头看箱子里,还有两件春秋装的衣裳,分别是黛青和翠青的颜色。 采薇放下手里的衣服,把那两件衣服拿出来反复的看闻,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很是沁人心脾。 最下面放了一件毛绒绒的厚衣服,她忍不住好奇拿出来抖开看,重甸甸的,一件绣了暗纹的黑色大披风,领口处是一块很大的黑色绒块,绒块在袖口以及披风对襟处,都镶衮了绒边,纯黑色的绒块一丝杂色都没。 箱子里还有两个半新不旧的绿叶荷包,装的鼓鼓的躺在箱角落处。 “阿娘,这衣服值不少钱吧?还带着好闻的香味呢!”采薇举着衣服笑问。 佟母皱皱眉头,“阿娘也不知道,应该值很多钱,”她一个乡野妇人没见过什么好衣服,更没见过带香的衣服。 “既然如此就留给阿爹穿了,”采薇开心的放下衣服自语。 “这衣服阿爹可不敢穿,”佟父哑声走过来看着衣服笑。 “你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佟母柔声说道。 “豆芽不是急等着送去城里吗?我把豆芽送了回来再睡也不迟,”佟父走到马车跟前指着箱子又道; “这箱子值老钱了,它是香樟木的,天生自带香气,衣服啥的放进去半天不要,就能香出老远的地方,这箱子一般只有大官家里能用上,等以后府城好起来了,俺们最好给它卖了,留在家里容易招祸患。” 采薇闻言立刻远离了箱子,“这箱子咱们不说谁能知道呀?” 佟父听了笑,“傻丫头,这箱子放在屋里,哪怕你不放衣服,只要待着,身上也能不知不觉的沾上香气,俺们乡野草民不懂它的贵处,闻了香最多也就是好奇一下。” “要是被地主老爷,或者官老爷闻见了,他们见多识广的,什么好东西不知道?这香气过过眼闻闻,便能立刻晓得是啥好东西了,到时候你想抵赖都抵赖不掉。” “听你阿爹的,等明年府城繁华起来了,马上就给它弄去卖了,”佟母一听容易招祸患,恨不得立刻就给处理了。 “还有这衣服以后也给卖了,俺们贫民人家穿这个是掉脑袋的,”佟父前世虽然是升斗小民,可压不住有电视手机科普呀! 平民百姓穿锦戴玉,你是嫌弃脑袋长歪了吗?还是嫌弃寸长的嘴巴,没有碗口大的疤好用? “阿爹……这衣服也有问题呀?”采薇急忙把衣服放回箱子里,又把箱子里的荷包拿出来给佟父看。 “这衣服是锦缎做出来的,压根就不是给俺们穿的,俺们要是不懂胡乱穿了,到府城大门口马上就给你抓了去,”佟父解释完打开递来的荷包。 一个荷包里装的是两个整块金块子,还有些大小不一的金豆子,大的拇指大小,小的黄豆大小。 另一个里装的是银块子,整块的有四块手指长,三指宽做成刀型的模样,袋子里还有一把剪成小碎块的银坨子。 佟母睁大眼睛惊吓多过惊喜,傻愣愣的看着倒出来的东西,彷徨的有些说不出来话了,穷了半生,陡然看见这么些钱,没吓死算不错的了。 采薇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马车又看看倒出来的东西,愣愣的说了句,“这……么多的钱怎么办?” 佟父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经历多了手比脑子快,而且对这些钱没什么冲击概念,不像原生原长的佟母娘俩。 三两下把东西重新装进荷包里,“棒槌娘,赶紧把这两个荷包拿屋里藏好了,等芦苇醒了交给她处理,你们娘俩可不能对外张扬这事,”佟父说完还扬了扬荷包。 佟母娘俩贼眉鼠眼的急忙点头,接过荷包一溜烟进屋藏了起来。 佟父爬上马车把箱子盖好,用马车里的油布给箱子裹紧弄妥当,扛去闲置的偏屋里放起来。 就像他说的,这么香的箱子,不能放睡觉的屋里,万一沾了一点香味被懂行的人闻了,怕是全家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箱子放好,再次去马车里,把余下的铜钱拿出来交给佟母放着,重要的东西放完了,剩下的就没什么了,还有一摞子书,及一副精致的茶具,原来是有炉子和小锅的。 上次已经被芦苇她们先一步拿地洞里用了,包括车里为数不多的调料,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 “采薇,这书放你们姐俩屋里,等时间不忙了我教你们姐俩认点字,”佟父低头整理马车交代道。 “阿爹你还认识字呀?”采薇惊讶道。 佟父忙碌的手一顿,“认的,不过是个半吊子认的不多,”说完腼腆的笑了一下。 “认的不多也很厉害了!”采薇目光顿时崇拜了起来。 “这个是什么呀?看着花绿绿的,”采薇怀里抱着书,从马车角落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炉子好奇看。 佟父闻言接过去看了半天,“这是有钱人家用的冬夏手炉,像现在这样冷的时候,里面放上炭火暖手,夏天暑热的时候放上冰块驱热的。” 采薇听了解释眼睛一亮,“冬天取暖用的?那阿姐岂不是能用到?”她姐之前初潮疼的死去活来的模样还在眼前,她急忙拿起书和炉子送去了屋里。 佟父把马车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干净,统统装进了筐里放旁边,跳下车去锅屋洗漱好,吃了一碗热饭。 趁着上冻路好走,推着车跟采薇去府城送豆芽,出门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再度跑回家,车上多了一个草盖子绑的严严实实的。 佟父没叫闺女一起去府城,这几天芦苇熬坏了,他舍不得让闺女起来受罪,刚好采薇也知道送豆芽的人家。 便没客气的带着采薇跟棒槌去了府城,爷三一路艰难的送去回来,差不多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换点好东西 “阿爹他们呢?”芦苇打了一个哈欠出来问道。 佟母坐在廊檐下专心致志的低头摘豆子,听见问话回头看闺女。 “你阿爹带采薇跟棒槌送豆芽了,饿了吧?阿娘给你盛饭……” “我自己盛,”芦苇挥挥手伸了一个懒腰,舀水洗漱好,盛了一碗稠稀饭来到佟母跟前蹲下吃。 佟母神情温柔的看了一眼大闺女没说话。 “我跟阿爹出去拉马车回来,你担心过没有?”芦苇闲话家常的问道。 佟母摘豆子的手顿了顿,而后笑笑的摇头。 芦苇见状挑挑眉,“你不怕我们龌龊了?” “不会的,你跟你阿爹看着就像好几世的父女,一见就让人生不出什么脏心思来,你阿爹对你的宠溺,就好像你们天生就该是父女一样,阿娘看了只有开心没有龌龊,”佟母语调柔和轻快明朗,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 听见好几世的父女,芦苇吃饭的嘴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可不就两世的父女吗!她爸无论前世今生,那眼里心里都是疼她宠她的。 “阿娘不介意?” 佟母听了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芦苇的头。 “芦苇,阿娘虽然是无知的妇人,可阿娘愿意他多疼疼你们姐弟,他看着沉默寡言的,但是愿意掏心掏肺的对你们姐弟好,阿娘便会知冷知热的跟他过日子。” 芦苇低头看着碗里的饭,她有点想她妈了,虽然她妈没有给她多少母爱,也没有给他爸多少温情。 其实她妈一辈子也挺苦的,为了自己的兄弟能娶上媳妇,心如死灰的嫁给了她爸,然后在她爷奶的努力下,舅舅们去了矿场当工人,他妈也过了几年顺心的日子,后被一棒子灰头土脸的打回了原型。 搬走后过着早晚摆摊争吵的日子,十几年把她当初的不甘心,磨的又冷又硬,在病床上的那几个月,人瘦的就剩皮包骨了,还睁着蜡黄的眼睛看着她说道; “都是你爸耽误了我,都是你们爷俩耽误了我,如果当初我没有怀上你,我早就离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都是因为有了你呀!” 她妈开始说她还会伤心难过,后面医疗费压的她喘不过气,她也就没了伤心,每天像例行公事一样,去医院走一趟,听她妈千篇一律的后悔了,不甘心等,然后就是一天的疲惫,和幻想天上能掉钱就好了。 也有人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断舍离?芦苇听了都是沉默的笑笑。 怎么断舍离?她妈虽然对他们父女冷漠,可她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她每天起早贪黑卖小摊赚的钱,都一分不少的存着,给她上学花用,别人家孩子有的,她也没有差过什么。 除了没多少温情外,她妈对她这个女儿做的算是不错的了,好吃好喝的永远都给她留着,所以她妈查出胃癌了后,她跟她爸毫不犹豫的卖了房子给她妈治病。 以前小不理解母亲的冷硬,后来长大了对感情也成熟了,突然共鸣了母亲,她一生都在抑郁压抑的生活着,也许尝试过跟自己和解,和她爸好好过日子,大概失败了,慢慢的就变的毫无生气了。 “芦苇?芦苇……”佟母紧张的喊着发呆的大闺女。 芦苇回过神冲佟母笑,“我刚刚在想阿爹,他地下有知的话,应该能放下棒槌了。” 佟母摸芦苇头的手放下了,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亲阿爹在地下,不知把我骂成了什么样呢!” “他已经是死了的人,我们活着的开心才重要,不管他怎么骂,你都应该问心无愧,相反你还可以骂回去,你带着我们姐弟活下来了,光凭这一点,你就应该幸福的过以后的日子,你……以后好好的对这个阿爹,他命也苦的很,”芦苇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 “好,阿娘一定不辜负芦苇的期望,”佟母说完抱着芦苇笑,脸上落满了热泪。 母女俩说笑的把豆子洗泡了,傍晚佟父带着采薇姐弟挑着担子回来了,阴沉沉的天空刮着稀疏的鹅毛雪。 “阿姐你醒了?你看!”采薇神秘的把背筐扒拉一个洞给她看。 “肉?现在年月还能弄到肉?”芦苇看了一眼惊讶的说道。 “不止呢!”采薇手伸进背篓里,拿出一大包东西出来,郑重的放进她娘的怀里。 “这是啥呀?”佟母手摸了一下包袱外层,硬硬的还有一点硌手。 佟父笑眯眯的反手关上门,挑着筐来到娘俩跟前,把筐上的菜盖子掀开给她们看。 “这……这咋回事呀她爹?”佟母震惊的看着佟父问道。 棒槌怀里也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袱,脸上的开心都要飞扬了。 “早上走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把那个樟木箱子送人了,现在趁乱不送人,以后送人怕人惦记上了,”佟父说完挠挠头。 “这么多肉和盐巴,都是送箱子人家给的?”佟母闻言眼睛立刻晶亮起来。 “不止箱子阿娘,还有那几套衣服,阿爹说那衣服留着也是祸害,给了清净安全,”采薇笑眯眯的补充道。 “箱子给了谁家呀?咋舍得给这老些东西的,特别是这盐巴!八十文一碗都买不到,这看着咋的也有四五十碗了,”佟母欢喜的摸着盐块呢喃道。 采薇跟棒槌也是一脸的喜不自胜,只有芦苇一副心痛吃亏的表情 香樟木的箱子呀!天老爷,那箱子年景不好的时候拿出去卖了,都能卖一二百两,这不过换了点盐和肉回来,亏的裤衩都穿不上了。 佟父看着女儿心痛的模样,摇摇头低声道,“小囡,好东西咱穷人没命用,索性舍了换点有命用的回来,你晓得爸把那箱子跟衣服送给谁了吗?” “谁?”芦苇回问道。 “知府的太太,”佟父低低的回了一句。 芦苇睁大眼睛,“阿爹你送豆芽去知府家了?” 佟父咧嘴笑道,“那么好的东西,咱送人怎么也得送最好的人不是?抬手算算如今整个南阳城里,有谁家能轻易的拿出这么多的肉?” “还有这盐,明面标价八十文一碗,实际拿一百文都买不到半碗盐,这些东西才是属于咱们的。” “那衣服箱子咱们留着除了干看,也没别的用处了,阿爹打算过一段时间,把马车也送知府太太,那车架也是咱们升斗小民用不起的。” “芦苇,你阿爹说的有道理,东西太好了放在俺家就是祸害事,换成有用的,吃肚里才是俺们的,”佟母听见佟父放大的声音,眼里压抑着高兴开解女儿。 芦苇余光看采薇姐弟小心翼翼的,脸上不复之前的开心,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爸说的没错,你本是无错的,但你是贫民,有香樟木的箱子就是有罪的。 “我晓得阿爹说的了,阿娘,现在洗肉可以做一顿肉吃吗?”芦苇扭脸看着佟母期待的问道。 “做,全家老少好好的吃一顿肉,特别是棒槌,我听采薇路上说,他从出生就开始逃命,长到现在五六岁了,还没尝过肉味,今晚让你阿娘做一锅米饭炖一锅肉,”佟父低头从筐里拿出一大块肉给佟母。 “哪能吃这么多……”佟母看着一块大肉有瘦有肥的,她有点舍不得吃这么多了。 “她娘都给做了,孩子馋的厉害,吃了肉以后才能多多的做豆芽出来卖,”佟父温声嘱咐道。 佟母抬头看二女儿和小儿子,正在不停的吞口水,她原本犹豫的心没了,欢喜道,“听你们阿爹的,”拿起肉快步去了锅屋烧水煮饭。 佟父微笑着目送佟母去锅屋,而后看着芦苇又道。 “小囡你看!”佟父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鲜红印的纸。 芦苇接过去看了看,“这是知府太太给你的?” “嗯,我带着你妹妹弟弟去了知府家后门,告诉她家下人,说俺们是来谢恩的,那知府太太本来不愿见俺们,后面不知因为啥又来见了。” “她来了还没站稳,阿爹带着俺们就给知府太太磕了一个头,还说谢谢知府老爷的救命之恩。” “如今太平下来了,家里也没什么可以拿来感谢救命之恩的,刚好俺娘心软给了一家逃荒的人十多张饼子,人家为了感谢俺家,送了俺家这香香的箱子,还有几套好衣服。” “阿爹觉得衣服和箱子太好了,自己舍不得穿,就想着送给知府老爷,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采薇急不可耐的抢过话说了后面。 “那知府太太没有推拒?”芦苇又问。 “肯定推了,不过她是大户人家,晓得有些好东西可遇不可求,更何况那几件衣服可都是上好的,见我们给的真心实意又不求事,半推半就的便收了,”佟父狡黠的笑了起来。 “那这地契?”芦苇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这是知府太太派人去找知府写给俺们的,不过她先写回来给阿爹的,阿爹没要,阿爹说太太要是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能不能把俺家屋后靠林子的那片荒塘给俺家?” “知府太太问为什么?阿爹就说,村里本来好田好地就不多,这会知府大老爷写了村里田地的地契。” “村里肯定有其他家要交田出来,大家伙儿都是一个村的,俺们不好拿别人的田,也不想让知府老爷难做,俺家屋后的荒塘没人要没人管的,刚好离俺家又近了,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知府太太看阿爹老实巴交的,就笑着说俺家人老实,便又派人重新去写了地契,还吩咐人给准备了这些东西,”采薇快乐的拍了拍筐。 佟母油着手走过来笑,“棒槌怀里的是什么?” “阿娘我这是衣服,是知府太太吩咐人收拾的,说她儿子穿不了的衣服给我穿,”棒槌把包袱举的高高的笑。 人手一份才好 佟母一听连忙擦干净手,打开包袱看,里面包了六七件半旧的衣服,衣服虽然旧了,但是打眼一看就是好料子,而且还是珍贵的棉料做的厚衣服。 “这有的也太小了……”佟母吧嗒了一下嘴,拿着衣服跟儿子比划了一阵子,脸上都是惋惜的模样。 “小了就拿给小川姐弟穿呗!”芦苇无所谓的建议道。 “那怎么舍……”佟母在佟父的目光里住口了,挑挑拣拣了三件出来放着。 “芦苇你们姐俩去做饭,我跟你阿娘把肉和盐整理出来,棒槌也去锅屋帮忙,”佟父坐着歇够了起身吩咐道。 芦苇看她爸熬的通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心疼,带着采薇小跑的去了锅屋继续做饭。 佟父看跟前没人了小声道,“她娘,挑块肉拿块盐出来给徐家送去。” “送她家干啥呀?这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 “为了咱的女婿,芦苇虽然不同意徐家的亲事,可咱们不能听她折腾呀!” “你想想,你是愿意拢住眼前现成知根知底的人做女婿,还是愿意丫头以后嫁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丫头现在还能等二年,俺们可以先跟他家亲密的走着。” “这肉跟盐也就近二三年会珍贵,以后恢复繁荣了,随便就能买到了,咱们还有那么多的钱,想吃多少买不回来呀?送东西,只有在最稀缺的时候送,才能让人家一辈子感恩戴德的记着,”佟父说完眨了眨眼。 佟母听了脸色一正,而后轻声笑道,“俺当家的说的对,这肉跟盐,只有俺亲家家里俺们舍得给,”说罢从背筐里拿出两块半肥半瘦的肉。 佟父又从采薇背的筐里,给拿出一小块珍贵的生板油。 “咋,这猪板油也给吗?”佟母咂咂嘴舍不得了。 “给徐家了,等开春搬塘了他们会帮忙的,”佟父挤挤眼笑低声解释打算。 佟母毫不犹疑的把肉放到佟父手里,她又把挑拣出来的衣服包好,剩下的东西送去屋里放着,出来拍了拍衣服跟着佟父出门了。 “大妹子,这……俺们不能要……” 佟母斜眼看着徐母笑,“咋了仲林娘?这日子眼瞅着好了,不认芦苇这个儿媳妇了?” “说啥呢?俺家老六儿媳妇除了芦苇嫁进来,再也不会有别人了,俺跟林他爹就认你家芦苇了,”徐母猛拍大腿喊道。 “那不就得了,你是俺亲家,俺们有好东西了能撇开你家吗?要是撇开你家了,俺哪能对得起仲林了,快拿进屋里放好了,”佟母连推带搡的把徐母推进了锅屋。 “你看大兄弟你们这……”徐父感激的直搓两只手。 看佟父的目光都是亲热,现在的肉跟油珍贵的程度,不亚于他们逃荒活命那几年吃食。 “仲林他爹,东西虽然珍贵,可是孩子比东西珍贵,俺家芦苇她娘时常在家念叨,说俺没来这个家的时候,家里田地的活,大多都是仲林这孩子帮忙做的,你说对比那么重的农活,这东西还值得推来推去的吗?”佟父头挨着头跟徐父交心道。 “我们帮着干活都是应该的,大妹子她们可是俺家的救命恩人……” “唉!徐大哥,救命之恩你们要是记着,那就是有恩情,那有些人不记又能咋的?” “咱们都是懂恩情的人,所以才有了好东西分着吃,你们今天收了东西,要是实在心里负担重,年外不忙了就带着仲林帮我搬塘去,那这肉跟盐就当工钱了,”佟父拍了拍徐父的手笑道。 “搬塘?佟兄弟莫不是要搬你们屋后的荒塘吗?”徐母放好东西走过来惊讶的问道。 “就是那里的塘,嫂子,”佟母高兴的回道。 “那跟里正说了没?”徐父多嘴又问。 “问啥呀徐大哥!俺家芦苇爹憨乎乎的,逃难这么多年啥东西都丢没了,只有一个香香的箱子宝贝的舍不得丢,这不前几天送豆芽遇到地痞了,他怕地痞找事摸了他的箱子,他咬牙就把箱子送给了知府的太太。” “呶,这肉和盐就是箱子换回来的,还有那个荒塘,是知府大老爷亲手写给俺当家的!” “本来大老爷是要给好田的,俺当家的说什么也不要,后来又怕大老爷多想,他傻不拉几的要了那塘,嫂子,徐大哥,你们说他是不是傻了?”佟母假装很心疼的埋怨道。 “这话不兴这么说大妹子,大兄弟虽然没要地要塘亏了,可是他做的是对的,人家官老爷给说明心情好,你不要不就是不听他的话吗?” “那官字两张嘴,俺们好心哪能有他的口利呀?他只晓得你巴结他,他高兴赏了,你又不要落他的脸,那他以后能给你个好吗?” “佟兄弟不要田推了,转而指明要荒塘,这是两好的局面,对你家再安稳不过了,”徐父听完神色郑重的劝解道。 “徐大哥怎么说?”佟母颇为不解。 “柳林村的村民如今狼性未除,芦苇爹要是要田了,村民能放过你家吗?还有村里哪家舍得让田出来?大妹子,让你拿田出来你舍得吗?” “还有那大老爷,他随便给你点东西打发了,你以后再有事去求他,他都不会搭理你了,因为他觉的你送他箱子了,他给你塘了,这就跟换东西一样有来有回,你不要,他心里反而还多想你。” “佟兄弟的箱子又是好东西,谁家有好东西白白送人的?你无缘无故的被人送好东西,人家啥也不要,啥也不图的,你那心里不慌?所以要了塘是没错的,这就是平安的两清事。” 佟母跟徐母听完顿时明白过来,确实如此! 佟父扭头看着佟母笑道,“年外开春把荒塘整理出来,我早晚打鱼放进去养着,在找点莲种子放进去种,我家没逃荒前就是打理荷塘的,做人哪有不吃亏的。” “大兄弟这话说的在理,勤快点荒塘打理出来了,也不用上交税啥的,以后塘里面种啥收啥都是自己赚的了,”徐母打着小账劝解佟母。 徐母的话说完,屋里几人不约而同的会心微笑起来。 “那俺们回去了,天也黑了徐嫂子他们肯定等着吃饭上床了,”佟母起身催促要走。 “不急,你们两口子留下吃完饭回去,”徐母急忙开口留人。 “才不愿意留这吃呢!等着回家尝肉去,”佟母趴在徐母耳边笑道。 “好好好,俺不留你们两口子吃饭了,”徐母打了佟母一下也跟着低笑道。 “佟兄弟,你要是怕惹麻烦,找个时间去里正家里,把塘的事跟他说清楚,反正这是知府老爷的大印,他是不敢对你为难的,”徐父悄声交代道。 佟父听了点点头,“我明天就过去跟他说。” 徐父两口子目送人走远,进屋关紧门窗看着盆里的肉,眼里说不出的高兴笑意。 “我当芦苇这个继父是闷木头,没想到竟是个不错的人!做事不声不响有条理分明,”徐父感慨了一句。 “人不好芦苇能点头答应她娘嫁呀?别看她年龄小,她家事都是她说了算,”徐母笑道。 徐父抽了一口烟,“他娘,你拿块肉割成两块,给他们两兄弟送点去,还有盐,也各给砸点送去。” 徐母听了没有说话,拿刀手快的剁了肉,又砸了两坨盐巴递给老伴,“你是当叔的你送,俺们今晚也香一顿,” 徐父温和的接过东西转身出去了,两口子相伴了二三十年,老伴的豁达一直让他心热感动。 “他爹早去早回,”徐母在锅屋又交代了一句。 掌灯时分佟家的饭桌上,一阵阵香气扑鼻弥漫,棒槌看着盆里的肉不断的吞咽口水。 芦苇看了好笑,起身拿着木勺子,先给她爸盛了一勺子,接着便是佟母的。 “芦苇,阿娘要不了这么多……” “阿娘,每人都有两勺子呢!”芦苇咧嘴笑道,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勺,顺序下去便是采薇和棒槌的,舀完重新再来一遍,最后盆里剩了一点肉汤留着。 “阿姐,可以吃了吗?”棒槌很馋的问道。 “开吃,”芦苇听了赶紧挥手,还贴心的给每人盛了一碗米饭,浇点肉汤泡上。 “嗯,好吃!真香!阿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棒槌小脸从碗里抬起来,油乎乎的嘴巴含糊不清的。 佟母听了眼里闪过水光,想也不想的把碗推到儿子跟前。 芦苇眼疾手快的把碗推回去,“阿娘,咱家目前除了阿爹,就只有棒槌一个男娃了,你别他把养废了。” “今天一人两勺肉,要说解馋应该也能解馋的,你这样不舍得吃紧着棒槌吃,他贪嘴不知节制,吃多了容易伤了肠胃,这就不是爱他了,反而是害了他。” 佟母闻言羞愧的张了张嘴,以前家里炖肉了,她也是紧着大郎和婆婆还有当家人吃的,剩下一点肉和肉汤,则是给两个闺女吃,也没人告诉她错了呀? 佟父抬手拿回她的碗,温声道,“一块肉一家有五个人,那就五个人都要尝一口,以后日子越过越好了,俺们就自己养猪过年杀了吃,到那时候让几个孩子吃到自动不愿意吃。” 佟母闪了闪目光,手微颤的端回自己的碗,夹起一块肉细细的品尝着。 肉不是特别香,甚至还有一股水煮猪毛的味道,那也不耽误一家人狼吞虎咽,好几年不知肉啥味了,今晚一顿晚饭吃的全家人心满意足的。 晚饭结束一家人坐着懒洋洋的烤火,约么时辰差不多了,才打着哈欠进屋睡觉。 “囡囡给,”佟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什么?”芦苇好奇伸手接住,瓷瓶触手温热的。 “这是我专门跟知府太太给你要的,听她说这药膏抹脸特别好,你先抹着,要是真有效果了,后面花多少钱爸都给你想办法弄来。” 芦苇攥着瓷瓶笑,“抹不好没关系,我在家给你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不许胡说,在这里的姑娘没有不嫁人的,不嫁人会死的,”佟父白了眼女儿责备道。 芦苇拿了药膏进屋,在妹妹的帮助下擦了一遍,接着便是倒床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日的大天亮,起来后神清气爽的,自己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了一会,哈着白气进锅屋烧热水洗漱做饭。 采薇起来忙了家里家外的卫生,然后就是一家宝贝的豆芽菜。 “阿爹起来了吗?”芦苇抬头询问进来的佟母。 “你阿爹这几天熬狠了,给他再睡一会儿,早饭好了我们先吃,给他留一份就行了,”佟母体贴的嘱咐闺女。 芦苇听了点点头,早饭好盛了一碗找个温暖的角落坐着吃饭,吃完一头扎进偏屋里挑豆芽,她跟她爸出门好几天,豆芽聚集了不少,送一趟肯定送不完的。 小晌午佟父起来,匆匆的吃完饭,挑着筐跟女儿又继续去府城卖豆芽。 织麻的稀罕生活 “你们爷俩究竟在干啥呀?从早忙到晚没闲空,”佟母忙的出来进去走动不歇息。 就看佟父芦苇爷俩坐在地上,一个专心致志的刨木头做架子,一个拿刀剁枯稻草剥树皮。 佟父抬头笑道,“我以前在家是个木匠,我打算给你做个线架子出来,以后没事在家织麻衣布卖,布比豆芽赚钱多还好卖。” 佟母一听赶紧上前一步,两眼放光随即又黯淡道:“织麻缕?可我不会呀!” “没事我会,到时候我教你,”佟父拍拍胸脯表示不用担心。 为什么佟父会呢!因为芦苇奶奶就自己纺线织布给全家人穿,她爸自小就在冬天的织机声里长大的,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会了。 佟母听了顿时喜不自胜起来,“好!那咱的豆芽到时候怎么办呀?” “豆芽以后给小川娘做,我还可以教她当家的做豆腐,”佟父不在意的说道。 “咋不给亲家……”佟母话说到一半住嘴了。 “仲林娘到时候跟你一样在家织麻缕,做豆芽豆腐才能赚几个钱呀?我以前听人说过织机一响,钱箱满房,可见织布卖多吃香了,”佟父挑眉得意的笑道。 佟母被说的热血澎湃的,两眼何止发光呀!简直是金闪闪了。 芦苇在旁边听了扑哧一声笑起来,“阿爹,麻缕哪有你说的这么挣钱呀?又不是绫罗绸缎的值钱。” “再不值钱,一匹麻缕总能值一百个钱吧?熟练了两天织一匹完全不费事,春夏秋冬无论什么时候织好了,只要背去布铺子卖了就成,他们一年四季都收布丝,完全不怕窝在手里折损坏了。” “你再想想做豆芽,十多天都卖不到一百个钱,这还是现在没菜吃的时候,要是明年冬府城恢复了繁荣,咱们怕是五十个钱都挣不到了,”佟父认真的伸手掰算给闺女听。 佟母听完细账无比赞同的点头,大有现在就想织麻的架势。 芦苇目光沉思了一会,又看佟母跃跃欲试模样,心里突然对她有了一些敬意,一个温柔的女人,经历了身心的不堪,如今为了儿女硬是逼自己成长起来了。 “阿娘,我听说织布很伤四肢跟身子,阿爹不是说他会做线香吗?不如咱们学做线香吧?” 佟父听闺女说完扭头看佟母,也跟着表示同意了。 反而是佟母不同意,“芦苇,阿娘还是想学织麻,那个什么线香,俺听都没听过还是不做了吧!你要是实在想阿娘做,那阿娘没事不忙了带着做行吗?” “而且那东西,肯定都是有固定卖处的铺子,俺们这样的人家赚营生,便做些散卖收入稳定的布实在点,”佟母难得有清醒的头脑主见。 “丫头,你阿娘说的没错,线香最多逢年过节有卖头,平日寺庙里用的香,咱们是挤不进去的,不如咱们这么小打小闹的做布,你阿娘应该有她自己的价值和想法。” “线香先不说卖的问题,就是做的材料俺们眼下都整不齐,就算手里有钱去买料子,那弄回来做成品也是好不划算的,”佟父给了闺女一个现实点的眼神。 “阿爹说的没错,阿娘是坚韧的人,既然阿娘想学织麻,我没有不赞成的道理,咱们一家劲往一块使,争取早日过上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芦苇理解的对佟母说完。 佟母听了乐的直开心笑,起身照常去偏屋挑豆芽了。 “囡囡你打算做什么?”佟父看闺女面前都是剁碎的草,还有一堆扒不久的树皮,好奇不解的问道。 芦苇听了看看门口,挪到她爸跟前低声说道,“做纸呀!” 佟父张了张嘴脸上都是惊慌,“要不别做了吧?听说做这个要下大牢的。” 芦苇歪头看着一地的草,“爸,我不找点事情做,就觉得浑身没精神,总是心心念念的想回去,你放心爸,我就做少点出来卖,还就做那种最普通的纸,做出来的纸也不在南阳城售。 “我打算都送给出门的关商卖,他们到处远跑行走,最喜欢带这些稀有的东西卖,这比我做出来送去书局安全,虽然关商没有书局量大,但是他安全无虑呀!” “我也不是一年四季都做纸,我打算明年秋收完,稻草上来了开始做,约么做两个月就停手,以后每年都是如此。” 佟父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头,“好,你做什么爸都答应你了,以前我们爷俩活得太紧绷了,你没有歇息的时间,如今陡然歇息下来了,人容易松了精气神没想头,找点事情做,也算有了精神寄托了。” “囡囡,爸不希望咱爷俩回去,爸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失去闺女的痛了,咱爷俩就好好的留在这里,攒劲的活个平安终老行不行?” “以后你想做啥就偷偷的做,爸就想你平平安安的活在我眼前,看你生龙活虎的,爸的生活才有盼头……”佟父哽咽的轻声问女儿。 “行!”芦苇眨了眨通红的眼睛,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应该会抱着她老爹嚎啕大哭一场。 爷俩互相保证好好的后,日子便一天天飞逝而过,佟家每天的日子都是充实忙碌的。 佟父砍砍剁剁了二十多天的木头,堂屋里终于成型了四架纺线架子,随着脚踩拉动架子慢慢转动起来,那种轻灵的声音让人心生激动。 “他爹,这就是纺线架子?”佟母睁大眼睛惊喜的问道。 “没错,这就是线架子,”佟父手拿蔑刀破着竹篾片,抬头笑声回答佟母。 佟母忍不住欢喜的又踩了踩脚踏,听架子声她眼里是畅想憧憬。 “阿娘要用的线丝,阿爹打算自己采吗?”芦苇进屋看了一会问道。 “目前去线铺子里买线回来织,等开春到夏了去野外自己采,”佟父放下手里的篾片板回答闺女。 采薇姐弟俩围着半成品的织机看稀奇,叽叽喳喳的讨论个没完。 “采薇,跟你弟弟看归看不能上手摸,你阿爹为了做这机子快个把月了,要是被你们不知轻重的摸坏了,岂不是白辛苦一场?”佟母看二女儿要上手去摸,赶紧开口制止道。 采薇闻言赶紧缩回了手,生怕真的给摸坏了。 芦苇看了笑也没开口,稀奇看完了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她每天的活就是泡草剁草扒树皮。 佟父的活则是摆弄蒸出来的竹片,破的薄薄的片,给拉的溜光水滑的,防止织的时候拉扯毛愣愣的刮丝断经。 刮好的竹片再给一片一片绑在叶板上,排列的密密麻麻的,这样的蔑板,至少要绑十块出来才行,大小长短都是不相同的,自己用一套,另外一套给徐家留着的。 看着有模样的织机了,佟母每天做豆芽更是干劲十足了,以前温温柔柔的性格,也在无形中变的爽快起来。 家里从早到晚,总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棒槌跟我出一趟门,”佟父吆喝一声端着破碗缩着身体出门了。 “这么冷的天出去干啥?”佟母伸头出去追问,留给她的只有一大一小的背影。 芦苇坐在火堆旁低头沉浸在滤水里,冬天没事做,泡的草该煮的她也煮结束了,从收完稻就开始忙活,总算在入冬第五场雪干完了活。 今天没事做了,就把之前摆弄的草灰水拿出来烧热浸滤,忙活了半下午天黑前,破碗里总算滤了一碗灰白的细泥浆。 “阿娘,小妹想看看阿爹做的织机,”采薇兴冲冲的进屋说道,她身后还跟着徐家的闺女。 徐小妹的目光好奇的四处打量,屋里空空的啥也没有。 “织机被你阿爹挪去小偏屋了,你带小妹去那屋看,”佟母笑呵呵的指了指方向。 “走,去那屋里看小妹,”采薇反手拉着小妹去了小偏屋,不大的小房子,被织机摆的满满登登的。 “采薇,这就是佟大叔做的什么织布机吗?”徐小妹小心翼翼的摸着架子问道。 “嗯,这织机花了我阿爹个把月的功夫做出来的,你放心,等过段时间我阿爹忙完俺自家的了,腾出手也会帮你家做一架织机出来,”采薇语气非常骄傲的说道。 “给俺家也做?”徐小妹惊愕的扭头确认道,生怕自己幻听了。 “对呀!我阿娘还说,等阿爹把徐婶子的织机做出来了,她就教婶子织麻布呢!”采薇趴在徐小妹耳边神秘的学话。 “真……真的?”徐小妹惊喜的语无伦次的。 “采薇,谢谢你,也谢谢佟婶子……” “谢啥呀!仲林哥可是俺未来的姐夫,俺们两家那可是亲的,我阿娘会的好手艺,能不教徐婶子吗?”采薇娇嗔的碰了碰徐小妹。 徐小妹听了一脸的傻笑,“你说的没错采薇!” 两个姑娘乐呵够了,手拉着手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芦苇听见笑声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忙手上的活,采薇自来到柳林镇后,跟徐家姑娘要好的很。 平时家里不忙了,俩人不是一起出去找野菜,就是一起出门捡木棒,看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又出去捡木柴了。 “芦苇,你没事了也跟你妹妹出去说说话,”佟母柔声细语道。 “每天在家说的还不够吗?”芦苇不解的回道。 “不是,阿娘的意思是说,冬天没啥事要忙的,你别整天摆弄熬草灰水剁草的,也跟你妹妹去找小妹说说话。” “姑娘家在一起,总是有好多说不完的话呀!”佟母心里想说的是,去跟你未来的小姑子多亲近亲近,以后过门了她也不会为难你呀! 不过看闺女一脸茫然无所谓的样子,她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咋这么不开窍呀? “耽误我干活,天天都见面,有什么话可说的?有那说话的功夫,我都熬好几锅水出来了,”芦苇一边吐槽,一边拿棍子搅拌烧开的水。 佟母泄气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大闺女的性情变了,她也不敢逼狠了,只能暗暗的告诉自己,她这个当娘的,无论如何都要替闺女把徐家拢住了,这女婿说啥也不能放手了,想罢放下手里的盆。 “我去做饭了,”说完起身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家里几人的心思,芦苇也不放在心上,起身进自己房间拿了晒干的松脂过来熬,又把夏天晒干的野花瓣抓出来剁碎。 冬闲不忙多做点洗头的东西,春天忙了就没这个闲心逸致摆弄了,她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乐呵。 佟父带着棒槌天黑脸冻的通红的回来了,怀里兜着一兜干冰树皮。 “好冷呀!”棒槌坐在火堆跟前哈气说道。 “阿爹这是啥?”采薇蹲下拿起一块树皮问道。 “二姐,阿爹说这叫土漆,给阿娘织机用的东西,”棒槌歪头解释道。 “土漆?那是什么东西呀?”采薇翻来覆去的看树皮,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处理马车驾 佟父把地上的树皮拢了拢道,“原本割漆是秋天的活,这不秋天我没赶上来这里,眼下你阿娘那织机又等着用,只能用土办法了。” “蒸漆有毒……”芦苇皱眉不赞同。 “没事,蒸的少我会用衣服遮住口鼻的,”佟父给了女儿一个安心的眼神。 土漆一般都是秋天割汁,熬热透明就能刷了,不像蒸漆味道大刺鼻难闻,搞不好闻多了还能晕倒。 芦苇抿了抿嘴没继续说了,她爸一辈子的木匠人,比她懂的多,会保护好自己的。 “洗洗手吃饭了,”佟母端了一大盆饭来到堂屋,朗声催促爷几个别忙活了。 “吃饭喽!”棒槌年纪小,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馋饭,有时候吃饱了刚放下碗,嘴里便会问道; “下一顿什么时候吃?”这应该是饥饿的后遗症。 晚饭在微弱的火光里吃结束,天冷上床早了也睡不着,一家人围着火堆坐着说话聊天做事。 佟父蒸完树皮没事干了,拿起一根木棒在通红的火焰边,一笔一画的写了“棒槌”两个字。 “棒槌,这就是你的名字,记住它是怎么写的,”说完把抱着棒槌,拿起他的手腕开始教他写。 采薇目光崇拜的看着佟父,睁大眼睛看着火光下的字,脸上都是好奇。 棒槌高兴的哇哇直叫,嘴里不停的说道,“阿娘你看呀我的名字!” 佟母则是一脸的娴静温婉回以笑脸,抱着她视为珍宝的豆芽菜,看着爷几个神色柔和。 芦苇双手撑脸,看着温暖的火光愣愣的出神,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佟父教棒槌写了半个时辰左右,然后又一笔一画的教芦苇姐妹俩写。 采薇学的很有兴致,芦苇只是笑没出声,也没拿木棒跟着写。 “阿姐你不学?”采薇悄声问道。 “我在心里一直写着呢!”芦苇眨了一下眼睛回了一句。 “好了睡觉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起早送豆芽,”佟母放下手里的活,开口撵三个孩子进屋睡觉。 采薇跟棒槌不情不愿的进屋休息了。 佟母溺爱的白了一眼俩姐弟,弄好屋里的火盆,跟佟父也进屋休息了,转眼间佟家陷入了一片酣梦中。 日子在不紧不慢中悄悄溜走,时间仿佛片刻的光景进入了腊月,眼瞅着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柳林村也变的有了不少的烟火气。 佟父把漆好晾干的木板安装好,拍了拍衣服光头出门朝着彭里正家走去。 “里正,俺这地契管用吗?”佟父很憨厚的笑声小心询问。 “知府老爷盖的大印怎么会不管用的,行了,年外你放心的搬塘吧!这事我知晓了,”彭里正看完纸契还给了佟父。 佟父小心的接过纸契,乐颠颠的回去了,到家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傻笑半天。 “囡囡,阿爹打算明天把马车送给知府太太,好给你阿娘换点丝线回来织布,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佟父低声问廊檐下的闺女。 芦苇停下捞草的手,沉吟半响道,“建议是没有,就是需要爸明天多揣点钱去府城,帮我带一桶桐油回来。” “带桐油干啥?”佟父不解的问道。 芦苇皱皱鼻子笑没回答,脸上一副保密的样子。 “行我记住了,囡囡,以后改口叫我阿爹,叫爸叫顺嘴了容易生事出来,”佟父左右看了一眼没人叮嘱道。 “好的阿爹,”芦苇调皮的改口道。 爷俩说完话佟父进屋找钱放好,晚上吃饭的时候说道,“采薇跟棒槌明早起早点,咱爷三趁天不亮把马车推出村,送到知府家去,给你阿娘换点织布的线回来用。” “好的阿爹,”采薇响亮的答应道。 翌日天没亮爷三个吃饱喝足出了村,一路走一路停,中午过半的时候,总算来到了知府家的后门,佟父熟练的到角门拍了拍门。 “谁呀?门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然后门打开了一个缝隙。 “你干什么的?”门里问话的人横了一眼佟父。 “俺前些日子跟太太说好送马车来的,”佟父陪着笑脸上前喧唅道。 门里的门人目光一怔,朝佟父身后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半新的模样。 “等着我去通传,”门人说完随手关上门走了。 佟父爷三在门口约么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角门才不紧不慢的再次打开,出来的妇人一身环佩贵气,身后还跟了两个伺候的佣人。 “马车在哪里?” “太太,”佟父远远的给行了一个礼,侧身指着马车给她看。 知府太太围着马车看了一圈,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你这马车怎么作价?” 采薇偷偷抬头看佟父怎么回答,余光还好奇的看了一眼知府太太。 佟父走到马车跟前憨笑道,“太太能看中这马车吗?”他没有直接回答知府太太的话。 “你这汉子心眼忒多了,太太问你怎的作价?你直接回答便是了,做何言不对题的?”知府太太身后一个上了年纪妇人,神色不善的上前一步训斥道。 佟父眼里闪过茫然,他就是想试试知府太太的底价,怎么还变的有心眼了?又看知府太太神色很淡,下意识的抬手挠挠头。 “俺想用这马车换四桶桐油、还有六筐丝线,”佟父揣度着知府太太的脸色说完。 “桐油?”开口训斥佟父的妇人凝眉。 “是的,我是一个木匠,平日给人打东西少不了用桐油漆东西,”佟父规矩的解释了要油的原因。 知府太太扭头看了一眼佣人没说话。 “你这马车怎么也值不了四桶桐油……” “太太是没看中马车吗?太太若是没看中也没事的,这马车今早推来的时候,路过吉祥巷被一户地主老爷家看中了。” “因为马车架有一半材料用的是紫檀木,我想着能坐这样好的马车,必是当官的大老爷才行,便没敢答应那地主家,推来府城直接送给太太先过过眼。” “您若是看中了,草民就不推走了,您若是没看中,草民再给送去吉祥巷里,”佟父不软不硬的打断了那妇人的话。 心里冷笑道,想不明不白的吃了他的马车?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上次的香樟木箱子,以及大氅轻裘吃出甜头了是吧? 那次给你占便宜,是因为自己急着脱手,这次桐油少一点,他都不会答应了,他就谅这知府太太不敢明目张胆。 知府太太眼里闪过不耐,又看佟父当真一副要走的架势,再次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佣人。 “你这汉子,上赶着把马车送来求太太看,太太好不容易忙闲看了,你又言语一大套的,也是我们太太心眼宽厚,不喜与你计较,又怜惜你们在雪地里冻了许久,否则你哪来的回哪去,”那佣人脾气很冲的责骂佟父。 “谢太太的宽厚,我们乡下人没规矩,说话冲撞了太太,还请太太大人不记小人过,”佟父从善如流的低头老实认错。 “念你也是无心的,夫人不与你多嘴了,你要的太太都答应了,你们几个过来把马车送进后院去,”那妇人抬手对边上的小厮吩咐了一声。 又看了一眼站着的佟父,“把他要的东西抬送门口来,”吩咐完人,便扶着知府太太扭身进去了。 门口留下的都是推马车的人,佟父三人在门口差不多等了两柱香的功夫,角门被彻底打开从里面推出一辆小车, 车后面跟了四个小厮,推车上有四个大酒桶,以及半人高的六筐丝线,还有两筐没有肥油的肉,角落里堆了三包看不清颜色的布包,鼓鼓的。 推车出来的人也不说话,四人手脚麻利的把车上东西卸下来,其中一个看佟父陪笑的脸,开口了; “你今天运气好,碰见我们老爷在家,他看了你的马车,便吩咐人在原有的东西上,多赏了你们两筐肉还有盐,”说完抬脚进府啪一声关了门。 采薇看人进去了,忍不住高兴的直蹦,“还给肉了!没想到这马车这么能换东西!” 佟父听了无奈的笑了笑,没见识的傻瓜呀!大半副车架料用的都是紫檀木的,马车拿出去卖最少都得三百两朝上,他这要的东西,约么都没到十贯钱,差不多是白送给了知府太太。 “阿爹,这些东西我们怎么弄回去呀?”采薇高兴完,看着地上的东西犯难了。 “你们姐弟俩在这看着东西别走了,我去找辆牛车来,”佟父说完快步朝路口跑去。 南阳城过了一年的恢复期,目前虽说还是很冷清,但是比之前刚开城门的时候可好太多了,至少府城里能随处可见少量的小贩,还有稀稀拉拉的吆喝声。 佟父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一个拉车的,给了十五个钱带到知府家后门口,把一地的东西搬上车绑好,爷三跟在牛车后面,一路踏着风雪回了家。 傍晚进村都没敢走村道,而是选的最边远的路,怕车上东西太多被村民看见了,死皮赖脸的上门借,借了又还不起,那不就相当于白要吗? “这是马车换回来的东西?”佟母有些惊讶的指着东西问佟父。 “可不就是,桐油是我跟芦苇用的,那线绳子明天给你织布用,肉你碾点盐给腌了细细吃,”佟父仔细说了东西的用处。 佟母听明天就开始织布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弯腰把布袋搬进屋里放好,出来跟二女儿把肉筐抬屋里放着,至于大油桶,则是交给佟父处理。 一车的东西处理好,天也黑了下来,又到了一家人期待的晚饭时间。 村里大部分人家这个时间点,早就忍饥挨饿上床躺着了,像佟家这样一天吃两顿的,还真是找不出第二家来。 就连徐家都做不到每天吃两顿饭,虽然他们也跟着找到了不少食砖,可徐家人口多呀! 又都是壮劳力,如果像佟家这样敞开了吃,年外干重活的时候,吃的可就跟不上了,因此徐母做饭都是干活做两顿,不干活下午吃一顿结束。 展示成果了 一早起来吃完饭,佟父在偏屋生了一个大火盆出来,拿了一筐麻线,先给织机穿上经线,然后挂上二叶板纬线,踏板拴好上去踩两次,感觉合适了便不再调整松紧度。 “阿爹,这就可以了吗?”采薇指着织机好奇道。 “算是好了吧!”佟父拿线塞进线梭子里坐下。 弯腰拿了一块竹筘安在眼跟前,又把搭地的草编绳系在腰上,最后放了一根长长的木条在腰跟前。 左手拿线梭子,从线档里穿去右手处,竹筘子向后一拉,脚上踩着踏板吧唧一下,就这么来回拿线交错着。 佟母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脸上都是震惊的模样,短短两柱香的功夫,佟父织出了一寸的麻布来。 “这……这……这……当家的,这真的是麻布呀?”佟母惊呼着上前摸布,感觉自己像做梦似的不真实。 佟父温和的笑了笑,拿起旁边的钩针,勾住断了的线头续线,好心情的笑问道,“你看会了吗?” 佟母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看是看会了,就是不知道织的时候出不出错。” “这个不怕,”佟父闻言笑着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佟母坐。 还把绳子给她绑到合适的位置,手把手的教她怎么踩脚踏,怎么穿梭子线等。 佟母紧张的手忙脚乱了半天,在佟父的柔声里慢慢的沉心下来,心思不知不觉的跟着吱吱的织机声,心无旁骛的熟练起来。 佟父对着屋里的三个孩子打手势,示意她们都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别打扰了佟母的心绪。 “采薇,豆芽的活都交给你跟棒槌了,我得带着你阿姐继续做架子,你徐婶子的织机跟小川娘的织机,怎么也要赶在初春做出来,年外天化冻了,家里就以农活为主了,”佟父小声的吩咐两姐弟活计。 “阿爹跟阿姐放心,豆芽菜的活我带着棒槌包了,”采薇拍着胸脯保证笑道。 佟父摸了摸棒槌的脑袋,带着芦苇去了另外一间闲置的偏屋,“囡囡,你要的东西到时候就在这屋薰成不成?” “成,这有什么不成的,”芦苇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同意了的话,咱爷俩就出去砍竹棍回来做架子,”佟父说完到角落找了砍柴刀。 爷俩冒雨出了家门,来到离家不远的竹园砍了好几颗棍子。 “佟叔?芦苇?这么大雨你们咋还出来砍竹棍呀?”徐仲林被雨淋的湿漉漉的,肩膀上扛着木头站在田埂上询问。 木头是他们进村后从每家扫荡的,不仅徐家捡了很多木头回去,就连佟家娘几个,都累的脸红脖子粗的往家推了不少木头。 要不佟母那织机,能个把月就做出来?现成的好木头很难找。 芦苇捡的木头都是水里泡沉过几年的,主要归功于她爸的专业,剩下些泡的不好的,或者容易裂缝的木头,都让给了徐家人去捡。 “是仲林呀!我们砍几个棵竹棍就回去了,你这扛木头修门吗?”佟父直起身笑回道。 “不是修门佟叔,您不是说要给我阿娘做织布机嘛!我阿爹便吩咐我,去水里捞一节好木头送过去……” “你看你阿爹作怪的,一张织机能用多少木头呀?更何况俺家木头也不缺,这么冷的天,把你弄出来淋的跟什么似的,你快扛着木头回家去,千万莫冻伤寒了,”佟父责怪的开口打断了徐仲林的话,挥手赶人回家去。 “那佟叔,我先把木头送回去了,”徐仲林笑呵呵的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佟父跟芦苇继续砍竹子,爷俩砍了约么有二十来棵左右了,才停下手,擦了擦脸上的冷雨,把地上的竹棍归拢好,每六棵算一捆绑紧,打算一趟一趟给扛回去。 “佟大叔,竹棍砍好了?”徐仲银带着柴刀跑过来要帮忙的,一看地上的情形,便把刀别在了腰上,弯身扛了一捆在肩膀上。 “仲银,这大冷天的……是不是仲林回去说的?”佟父扭头问道。 徐仲银憨笑了一下,“佟大叔,你要帮俺伯娘和俺媳妇做织机,这是多大的人情事,俺明知你跟芦苇妹妹淋雨出来砍棍子,俺不来帮忙俺还是人吗?” “你呀!”佟父听完无奈的笑了一下。 眼里对徐家这个侄儿多了一份温和,他自己是老实人,同样的他也喜欢老实憨厚的人。 三人前后到家,放下竹棍喘口气的功夫,徐仲林三兄弟分别扛着竹棍进来了,“佟大叔(佟叔),”三个小伙子纷纷叫了一声。 “辛苦了辛苦了,仲林你也真是的,几捆竹棍我自己跑两趟就差不多了,这耽误了他们多少事的,”佟父一边絮叨一边带人去放竹棍。 “采薇,赶紧倒几碗热糊糊送来,”佟父伸头对着锅屋喊了一声。 芦苇到家便进屋换干衣裳去了,此时不在眼跟前。 采薇拎着小壶罐子,拿着几个碗跑过来摆好,给每个碗里倒满热糊汤,黏稠稠的汤看不出什么做的,“徐家阿兄们,你们赶紧趁热喝了。” “冬天淋雨容易欺着身体,这汤是秋天逮的鳖鱼晒干熬的,我阿姐说,冬天驱寒喝它最好了,”采薇倒完汤笑着解释道。 “二妹妹,泥鳅鱼熬汤管不管用?”徐仲林率先端起一碗汤,喝了一口感觉很鲜,完全尝不到鱼腥味了,便想到自家也挖了好多泥鳅,还有这乌龟王八鱼。 “咋不能熬汤,泥鳅跟甲鱼熬的汤,你阿娘要多喝点,织布的人长时间坐着不动,身体容易受损疼,气血循环也不好,得喝这甲鱼泥鳅汤养气血呢!”佟父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徐家兄弟相互看一眼,他们从来没听过什么气血不好的说法呀? 佟父知道跟他们也讲不通,所以也不解释什么原因,看几人喝完热汤,又开口道,“我带你们去看看芦苇阿娘织的布。” “这……这方便吗佟叔?”徐仲林迟疑的问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织布又不是什么很保密的工作,等你家的织机好了,你阿娘和你嫂子要提前一天来俺家学学。” “对了,三子和八子的亲看好了吗?”佟父笑呵呵的看着徐家老三和老八。 “看好了佟大叔,”徐老三脸红的回答道。 有些羞的笑脸露出一对大酒窝,他长得像徐母多一些,圆脸小眼睛,看人笑眯眯的有点喜感,徐仲林长得像徐父的大眼睛,脸像他娘也是圆脸,兄弟俩的身高都是中等个子。 “八子呢?”佟父又问。 “我……我已经成过亲了佟大叔,”徐八子磕巴的说完,脸上也是一片黑红。 “啥时候的事呀?怎么没听你大伯说?”佟父闻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娶亲偷偷摸摸娶的? “佟叔,俺八弟昨晚成的亲,娶的是城门口捡回来的姑娘,昨下傍晚的时候领回来的姐弟俩,进家就算娶进门了。” “俺们如今这样的光景,娶亲有没有声响都不在乎了,我阿娘说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能热热乎乎的吃口饭就是福气,”徐仲林温声替徐八子开口解释。 “你阿娘说的没错,那行,叔知道了,我会给小八子媳妇也打一张织机的,算是佟大叔给你们的贺礼,”佟父拍了拍徐八子的肩膀。 “谢佟大叔,”徐八子高兴的直道谢不已。 “等三子成亲了,佟大叔也跑不了给你媳妇的织机,眼下先给你阿娘和小川家的做好,毕竟人闲着心里焦急,”佟父背手笑道。 “俺不急佟大叔,”老三徐仲根挠头嘿嘿傻笑道。 徐家亲兄弟和堂兄弟加一起有十几个,按顺序排列的名子是,地树根深,枝繁茂盛,金森林银,财宝满仓等…… 徐父这一房头四个字,他儿子就占了三个,大儿子徐仲地,出来的第二年被人打没了。 二儿子徐仲树,去年在城门口没的,剩三儿子小儿子还活着,闺女的名字是不在这些字里的,换句话来说,就是没资格叫这些名字。 这些字是徐家老一辈的人,专门花钱找识字先生给写的,拿回来哪家生小子了,就按照顺序拨一个字给他用,直到批的字用完,才重新凑钱再去买。 佟母听见说话声,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 “仲林兄弟几个来了!快进来烤火,”说完起身扭了扭手腕跟脑袋。 “婶子打扰你干活了,”徐仲林进屋不好意思的笑道。 “坐累了也是要歇息的,不打扰,”佟母不在意的挥手。 佟父带几个人上前,抬手拿织好的布给他们细看。 “这就是佟婶子织出来的布吗?”徐八子忍不住惊讶的问道 “可不,我从早上坐着开始织,就没挪动过地方,好不容易才织出这么点来,”佟母言笑里多了些许的谦虚。 “一上午的功夫织出这么多,还叫一点?佟婶子可太谦虚了!”徐仲根摸了半天布回头道。 “我这还是手生了,等明儿你阿娘学熟练了,你就知道婶子今天说的一点不夸张,”佟母端起旁边温热的汤喝了一口,脸上是满满的笑容。 “行了,布咱们也看过了,就不打扰佟婶子继续忙活了,俺们也该回去了,”徐仲林放下手里的布对着几个兄弟说道。 “回去干啥?留下吃了饭……” “佟叔,哪有功夫留下吃饭呀!入冬下雪以来,我阿爹就带着俺们,没日没夜的修葺家里房子和东西。” “这也就冬天有空闲,才能顾上家里家外的活,搁平时家里塌了都忙不上,一心扑在田里早出晚归的伺候粮食,就期望能多收一点粮食进屋,”徐仲林摊手无奈的说道。 “都是这样的,俺家这一冬也是没有闲过一天,把家里破的地方修修补补,年外天暖和了心都在田里,家里天大的事都看不到,”佟父指了指廊下他修了一半的门,表示两家都是一样的情况。 几人走前佟父又热情的给倒了回热汤,徐家兄弟喝完第二碗热汤,才散了各回各家去。 体会一掷千金 “我明白了当家的,我对谁也不会说的,我现在就去把钱给你找出来,”佟母连走带跑的拿锹出门了。 半夜两口子不睡觉,鬼鬼祟祟往家推了一车的东西。 次日天不亮佟父的豆芽,从挑子换成了推车,他带着佟母包着脑袋进了府城,进府城的第一站路,就是去布铺子卖布。 铺子里摆的布匹少的可怜,掌柜子跟小二缩着脖子朝外张望看。 “客官里面请呀!二位想扯几尺的布?”小二看佟父佟母进去立刻热情的打着招呼。 “掌柜子,我们不是来买布的,是来卖布的你收布吗?”佟父对柜台里的矮老头问道。 “卖布的?什么布呀?”铺子掌柜子兴致不高的回问。 佟父赶紧去门口抱进来一匹灰布,“这是我们自己织的麻布,掌柜子你看你收吗?” 那掌柜子伸手挑起布扯了扯,又丈量了一下布匹的厚度,“二百个钱一匹收。” “二百个钱?”佟母吃惊的睁大眼睛。 “怎么嫌少呀?嫌少你们可以去别家铺子打听打听,满府城一匹麻布都是这个价,”掌柜子不耐烦的扔下布。 “掌柜子别生气,她妇人家没什么见识,二百个钱就二百个钱,以后我们织出来的布还拿你这里卖,”佟父讨好的赔笑道。 “检查一下他的布,没问题了就挂上,”掌柜子漫不经心的吩咐小二。 小二麻利的过来拿走布,挂在布卷上往下拉,检查了一杯茶的功夫,“掌柜子,布匹没问题。” 那掌柜子闻言从箱子里拿了一串钱出来,准备付钱给佟父他们。 “那个掌柜子,你们铺子里卖织丝吗?”佟父赶紧上前搓手询问道。 “你们要买丝线?”掌柜子数钱的手顿了顿。 “是的,家里仅有的线都织布了,想再织点出来,这只能卖了布买点线回去,”佟父老实的说了原因。 掌柜子脸上多了些笑容,对着小二朗声道:“端线出来给客官挑挑,”收布卖线他不吃亏,这买卖做得! 小二跑到柜子跟前蹲下,不大会的功夫端了一簸箕的线出来。 佟母看着簸箕里的线眼里都是惊叹,里面少说也有四五十种颜色的线,有的线还是彩色的! 佟父小心的在簸箕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挑出两种线,一种是麻线佟母认识的,还有一种米灰白颜色的线。 “掌柜子,这两种线怎么卖的?”佟父拿着两团线到柜台跟前低声问。 “麻线七十文一筐,棉钱八百五十文一筐,”掌柜子伸手打了一下算盘给佟父看。 佟父皱眉纠结了半天,“掌柜子,麻线六十文一筐,棉线……” “麻线我可以给你让价,棉线分文不让,特别是如今的年景,客官你还是甭开尊口了,”掌柜子抬手反扣了算盘,一副没商量的余地。 “那……掌柜子麻线能给我让多少?”佟父妥协的又问了一句。 “你不是还了六十文吗?”掌柜子笑道。 “可你棉线没给我让价呀!麻线要不是现在是冬天采不到料子,俺也不至于花这老多的钱买麻线,俺织布人家,麻线从不需要掏钱买的,”佟父一副线太贵了的样子。 掌柜子看了看佟父,又看了看佟母,最后想了一下,“看你也是老实人,麻线价钱给你再让十文,要就五十文一筐,要是还嫌弃贵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行吧!”佟父不情不愿的答应了,看样子五十文他也嫌弃贵了。 “客官打算要多少呀?”掌柜子龇牙笑问。 “要……” “我把钱拿来数数,”佟父转身打断了佟母的话,微不可见的眨了一下眼睛,跑到门口背了一个小篓子进来。 掌柜子挑眉看佟父,他抱着半篓子铜钱在怀里,“客官这是?” “这是俺们织了十几年布攒的,几年兵荒马乱的也没舍得花,埋家里直到最近逃回来才挖出来,这不太平日子了,就想着继续买线织布过日子,”佟父絮叨着解释筐里的钱。 掌柜子听完也没了讶异,招手伙计过来数钱,其实也不用花多少功夫数,钱都被佟父两口子夜里用草绳子串了。 有的串成了一千个大钱,有的串成五百个,还有二百三百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相信,这真是他们十几年一个钱一个钱攒的。 “总共十三贯六百钱,加上那一匹麻布的二百文,共计十三贯八百文,你们打算怎么要丝线?”掌柜子一边装钱一边问。 佟父沉吟片刻道,“要五贯钱的麻线,剩下八贯八百个钱都要棉钱了。” 掌柜子闻言点点头,顺手拿出账本开始登记,“行,我让人搬线出来给你们装车走。” 佟母压抑着激动紧张,目光呆滞的看着伙计来回穿梭扛筐,半个时辰后推车被堆的很高。 佟父领着佟母推着车朝城外跑去,两口子一路都不敢歇息,到家正是大中午头。 “阿爹你们回来了?买这么多的线……” 佟母急忙上前捂住芦苇的嘴,“悄悄的别多说话,”说完放下手,帮忙推车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怎么做贼了?”芦苇满头的问号。 佟父一直把车推到屋里,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甩了甩胳膊出来笑道,“我跟你阿娘把家里的铜钱整理了一下,打算这两天都给花干净了。” “好好的怎么想着花干净了?”芦苇不解道。 “怕新皇下废令,这些钱就可惜了,不如提前买东西回来花了开心,”佟父摇晃着胳膊解释原因。 芦苇眸光一凝,她怎么给这一茬忘了呢?可不得赶紧花了!太平下来的日子应该快要一年了,一般新朝安稳满岁,就是钱币改革的事了。 “那阿爹得加紧买了,铜钱搞不好过年就有诏令出来,家里还剩多少铜钱没花完?” “一会我们再背一口篓子钱去府城,约么明天跑两趟,后天跑一趟就能花干净了,”佟父伸手比划了一下。 佟芦苇想了想低声又道,“爸,家里那几块完整的银块子要不要花了?” “有印记吗?”佟父回想了一下有点模糊了。 “我也不记得了,你进屋让阿娘拿出来看看,我在门口看着油灯,”芦苇还真没细看当时拿的银块子。 佟父三两步跑进屋,让佟母拿盒子出来看,银块上光秃秃的什么印记都没,这应该是有经验的人家,专门为自己跑路做准备的。 “当家的,这银子也有问题吗?”佟母紧张的问道。 “没有问题,装好藏起来咱们走吧!”佟父笑呵呵的出屋了。 “囡囡,那些东西我检查了,上面什么印记都没有,留着以后需要用钱的时候再拿出来。” 佟芦苇正忙的小脸黢黑,听见没有问题心情又好了不少。 佟父佟母推车再次出门了,两口子到了府城下午都过半了,换了一家新的布铺子进去买线。 带的钱还是同上午的一样多,买的少才不会引人注意,第二车买完已经傍晚了,马不停蹄的出了府城回家。 到家的时候上半夜差不多过快完了,东西卸完匆匆的吃了饭,上床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继续天不亮出门,第三趟买的就不是丝线了,而是芦苇要的蓖麻油、以及家里需要的精面。 “当家的,这是不是太多了?”佟母心疼的嘟囔起来。 “多吗?这是还愿,当初让你别瞎许诺你偏偏不听,如今俺们自己吃的都没有,还得想办法送油送供,为了买这么点面,俺们的腿都跑断了,”佟父也是一副不满的嚷嚷着。 小二看两口子互相埋怨争吵,他使劲的舀面粉出来不说话,还愿送供可大可小,一般是送六十个馒头,也有送大饼的,不管送什么供总之少不了精面做食物,而且这还是两个土鳖花高价要买的。 佟父看一袋面差不多了,递给了佟母一个眼神。 “俺说你这小二,你家面不要钱是吧?俺不说话你咋起劲舀呢?”佟母掐腰骂起来。 “小二哥别听她的,给俺来两小袋面,一个寺庙有好几百个僧人,半袋面送去人家不得说心不诚吗?另外给五桶蓖麻油,五桶云菜油,油都是按一百五十文一桶的吧?”佟父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客官,你们呀今天运气好,碰到俺们掌柜子肯卖精面,放到明天你过来,你就是就把府城粮铺子跑遍了,你都买不到一口吃的,小二忙不迭的笑着回道。 “你们掌柜子肯卖精面给俺们,不是因为俺们答应把你们剩油买完,你们掌柜子才卖精面给俺的吗?”佟母不高兴的说道。 小二闻言讪讪的赔着笑脸。 佟父背着筐到柜台前,把铜钱都倒出来,他抠嗖的拿钱串出来数半天。 粮油掌柜子斜眼看了都是无语,还以为是有钱的主呢!搞半天穷家破落户的,你看这铜钱二十文都给拴一下! 佟父目光滴血的看着半筐铜钱,就剩五十文没花了。 “老爷,您这是还愿呢!花再多的钱那都是积福不是?花了开心,”小二笑容灿烂的开导佟父。 佟父绷着脸没个笑模样,看伙计把东西放车上绑好后,一言不发的出门推车走了。 “这两口子真有意思,自己都吃不起了,还能花这么多钱还愿!”小二看人走了嘲笑道。 掌柜子抬头看了一眼,“你懂什么?仙人的愿许了就要还,看他们样子,应该是几年前许的,要不能这么火急火燎的去还?” 小二挠挠头,看着又进来的客人,忙殷勤的迎上去招呼着。 下午出来佟父怀里揣着闺女给的药方子,他们带钱来药馆抓药,到药馆就没那么多幺蛾子要整,好药材贵,而且医馆药材还稀缺,随便几副药材都得七八贯钱,一个人背筐就能解决了。 药材买完又去了布铺子,把最后四贯铜钱全买了麻丝,才心满意足的回了柳林村。 “这么多的钱才买这么点东西?感觉有点亏了!”佟母这两天看钱像水一样淌出去,说不心疼肯定是假话。 佟父停下休息笑道,“买的都是保本的东西,家里这么丝线,你织出来的布,随时随地都能卖钱,俺们没吃多大亏。” 佟母一想也是的,万一真出现当家的说的情况了,至少织出来的布,可以留着等新令下来能拿出来卖钱用,想通了就不纠结了。 来往顺水人情 “阿姐,碗里全部倒满吗?”采薇手提着壶小声问道,最近几天她不忙的时候,都会来偏屋给姐姐帮忙。 芦苇坐在火堆边低头刷灰,刷下来的油灰都仔细的扣在盆里,免得不小心碰洒了。 “每个碗里都倒满油,徐大婶还在阿娘那屋吗?” 佟母跟佟父忙活了两天,好不容易把家里的铜钱花完了,这才安心的日日织半天的布,不像之前早晨睁开眼织到晚上睡觉,一心一意的赶工忙碌。 “徐婶子要待到晚上织完才回去,阿爹把她跟小川娘的织机送过去也没用,放在家里只能干看着,说是来这边练练手,年外五六月份能采到料子了,熟练的也差不多了,”采薇扭头看了一眼外面说道。 芦苇听完抬头想了一下,“她们整天来也不是个事,棒槌都快馋坏了。” 采薇听了扑哧一声笑起来,“可不!早上跟阿爹出门找蜂窝的时候,还嘟囔呢!非问阿爹什么时候才到春天。” 芦苇扬了扬嘴角笑,“你去树林子那边看看阿爹,回来跟阿娘说,阿爹让送二十筐麻线去徐婶子家,也给小川娘送二十筐去。” “白送呀?那麻线可要好几十文一筐,阿姐咱们可不能穷大方呀!”采薇惊愕的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想啥呢?白送?借给她们的,过完年五六月份可以采料子了,得让她们还新线回来,还有三四天就过年了,过完年最多最多也就空闲二十多天,咱们就要下田捉虫拔草。” “阿爹还要挖塘找莲种子,那时候阿娘哪有闲心织布了?挖塘没有一两个月都挖不完,紧接着就是四月令芒种的时候,阿娘估计得等到深秋才能闲下来织布。” “家里弄回来的那些麻线,都不知道布铺子放了几年的了,不赶紧给用掉怕是会腐了,自己用不完,不如借给人家用,一来多了一份顺水人情,二来可以换明年秋天新鲜的麻线,这个小账算不过来吗?”芦苇说完笑吟吟的看着妹妹。 “没错阿姐,还是我阿姐脑子转的好,我这就去找阿爹说去,”采薇喜笑颜开的跑出了家门。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子里找了半天,最后在老远的一棵树上找到了佟父爷俩。 “阿爹,打到多少蜂窝了?” 佟父伸头朝树下看,呼一口白气道,“打了六七个盘子了,怎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阿姐让我来跟阿爹说一声麻线的事,”采薇仰着头说道。 “麻线?”佟父不解。 “嗯,”采薇便把姐姐说借线的缘由学了一遍,末了又道; “阿爹,你同意阿姐的话不?” “同意,你回去告诉你阿娘吧!徐家要的线就从棒槌那屋拿,那屋线不多进去装线不起眼,另外给两家各借六十筐去,你阿娘暂时不织麻线的布了,她得紧着另外一种线先织,”佟父挥挥手表示同意了。 采薇听佟父吩咐完,转身欢快的朝徐家跑去,“小妹在不在家?小妹?” “二妹妹?小妹去五嫂子那边了,我去帮你喊她回来……”徐仲林听见喊声出来看是采薇。 “姐夫不用喊了,你出来听了也是一样的,你待会拿两个筐,去俺家挑六十筐线回来,还有五嫂子那边也是一样的,我阿爹说,婶子她们的织机干放着也是放着,正好俺家麻线有多的。” “就先借给婶子跟五嫂子各六十筐,等明年秋天出麻丝了,再还给俺家就行了,”采薇笑眯眯的说完。 “借给俺家六十筐?”徐仲林听完都惊讶了。 “是的,阿爹说现在府城缺吃少穿的,手快点两天织一匹拿去铺子卖,一匹可以卖一二百钱,这能让俺们过个舒心年,姐夫我先回去帮你们整理线了,你一会带五哥就过来挑,”采薇说罢摆摆手小跑着回去了。 “采薇来啥事?”徐父拄着拐杖出来问儿子, 佟大叔让采薇来通知我,他家有多的麻线,打算借俺家和五哥家六十筐线,还说阿娘的织机好了,干放着看了着急,阿爹觉得俺们能去挑线吗?”徐仲林挠挠头问父亲的意见。 徐父听了眼里立刻多了心动,吧嗒了一下嘴,“借,你佟大叔有胆子主动借给俺们,俺们就承了这份情。” “那我现在去通知五哥了?”徐仲林脸上都是笑容。 “去通知吧!”徐父乐呵呵的点头了。 采薇跑回来直接进了屋,把遮线的帘子拿掉,屋里点上一盏灯,没多久徐仲林兄弟挑筐就过来了。 “采薇二妹妹,麻烦你跑一趟通知了,”徐五子感激的道谢。 “五哥,搞那客气干啥呀?再说了这是借给你们的,”采薇谦虚的强调一遍“借”字。 “借的也要谢,这织出来就是钱,等于是借钱给俺花呢!”徐五子此时此刻的心里,对佟父是说不出的感恩戴德。 “徐五哥,谢来谢去的没意思了,你们早点把线挑回去,婶子跟嫂子就能早点织布,对了,怎么没见徐八哥过来挑线?”芦苇手拿盆走进来看情况。 “阿姐怪我,是我光顾着通知五哥他们了,想着八哥那边织机还没好,迟两天让八嫂子过来挑线也不晚的,我现在去通知八哥挑筐来……” “采薇,别跑了,待会我挑线回去喊一声就行了,”徐五子叫住要出去的采薇。 “那也行,”采薇咧嘴笑自己爬进线堆里,呼啦啦的给两人往外扒拉线。 芦苇看屋里埋头苦挑线,她又回到了小偏屋里烤油。 傍晚佟父带着棒槌回来,三家的线才挑了大半走。 佟叔(佟大叔),三兄弟恭敬的喊了一声。 “挑筐挑到啥时候了!俺家有车用车推,”佟父赶紧放下背上的蜂窝,去廊檐下推了车进屋装线,一车装了十五筐,跑了五六趟就结束了。 天黑织布屋的声音歇了,徐母伸了一个腰拍拍衣服准备回去了。 “徐嫂子,留下吃完饭……” “不了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徐母一边说一边走出了门。 回到家看屋里堆了几十筐线,嘴巴张的都能塞鸡蛋了,“他爹,这哪来的麻线呀?” “你不知道呀?中午采薇来通知仲林去佟家拉回来的,是佟家借给俺们的线,说等明年秋天能打麻丝了,才让俺们还,不仅借给俺家了,五子八子那屋都借了,怎么你在佟家没听到一点动静?”徐父奇怪的看着老伴。 “一听动静也没听到了呀!我跟芦苇娘从小响屋一直坐到天黑,屋里也没去人说啥的,”徐母拍手说道。 “那估计是怕打扰你们织布,行了,明早你起来吃完饭,就在俺自己家织布吧!听采薇说手快的两天出一匹,一匹布可以卖一二百个钱呢!”徐父说着就心动的不行,看着自己棒槌似的手,只能寄希望在老伴身上了。 “不用明天早上了,一会我就生个火堆打个头,我现在去做吃的出来,”徐母喜滋滋的笑道。 晚饭火急火燎的做出来,自己匆匆吃了一碗就放下了,去偏屋生了火盆点上亮,把从佟家学到的一丝不苟的复制到自己家。 徐家老少待在偏屋里,都屏住呼吸齐刷刷的看着徐母忙上忙下的,好一会的功夫忙碌,最后坐下来,一声吱呀的脚踏声,响在了一家人的心头上。 徐父脸上都是激动的喜悦,徐家也终于开始踩动钱袋子了! 徐家无论什么样的喜悦,佟家人都感受不到,晚饭跟平常一样宁静祥和,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佟父才低声跟佟母解释借线的事。 佟母听完一骨碌起身,“咋我们在偏屋一点没听到动静?” “应该是他们挑线走路的声音轻,怕打扰了你们织布,仲林娘织布熟练了没?” “熟练了,她呀!真是天生干织布的好料子!下午半天的功夫织出来大半匹布,一点都看不出才学了三天的人,到是小川娘手生的厉害,来学了两天才勉强熟步,一台机子学不了两个人,她跟仲林娘商量错开来学,今天是徐嫂子来,明天换她来。” “结果……这会在自己家慢慢摸去吧!”佟母说完摇头笑起来。 佟父听完皱皱眉良久,“你明早去她家看看去,她要是不熟,给线她也只能干看着,那二棕和经线也不会弄白搭,我明天上午加紧给八子媳妇的织机赶出来。” “好,”佟母重新躺下,安逸的打了一个哈欠睡着了。 次日早晨吃完饭就去了徐老五家。 佟父吃过饭抱着一筐篾片来到闺女油屋,围着火堆专心绑叶棕,织机框架做起来真不会费时,费时间的是做叶棕和竹筘。 框架只要有材料木头,慢悠悠的两天就能做出来,竹片就得先破再刮,然后上火蒸熟抽丝抽的溜光水滑的。 涂上漆通风烤干,最后在一片一片给绑均匀了,三片叶棕耗时四五天才能完工,完工了还得在漆一遍才能算完事。 “徐八子媳妇都没来学织布,让他来挑丝他还真来了,挑丝回去留着生吃呀?”芦苇漫不经心的跟她爸吐槽道。 “她不来这里学,她还能不去徐家学呀?别操那份心了,咱们图咱们的目的,他们图他们的目的,各取所需相安,”佟父无所谓的开导闺女。 佟父忙了大半天,总算把最后一片绑结束,起身活动了半天筋骨,朝外喊了一声,“棒槌?” “阿爹什么事?”棒槌小脸冻的通红的来了。 “把这些东西送去小川八叔家,能背动吗?”佟父把做好的东西放筐里,又给背棒槌的肩膀上。 “能背动的阿爹,”棒槌两只手牢牢的握住筐把子,一蹦一跳的出门了。 佟父把屋里的碎木屑扫了,舀水洗干净手,抱着空盆去屋里舀了大半盆面出来,放点温水开始沉浸式的揉面。 做点爱吃的 “她们睡觉了?”佟父听见脚步声抬头问道。 佟母披着厚衣服走进锅屋,“睡了,要烧油吗?” “烧,明天家里卫生打扫打扫,带一匹布跟徐家一起去铺子里卖了,买点年画回来贴上,后天就干干净净的等着过年了,”佟父低声絮叨着话。 佟母坐在灶洞处,在摇曳的火光里看唠叨的佟父,心里不知为何热热的安宁,说不清什么滋味,棒槌爹活着的时候,她从没感受过这样的踏实。 “你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佟父说完抬头问佟母。 佟母闻言摇头笑,“没有想买的,家里该买的都买齐了,不缺啥东西了。” 佟父看佟母的样子真不像说假话,便丢开了话题,切一揪子面团做个动物造型,眨眼功夫扁食里多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开大会。 “当家的,这是什么动物呀?”佟母围着扁食篮子看的稀奇不已。 “那是马,囡囡属马……这是骡子,这个是驴,长鼻子大耳朵卷起来的是大象,大脑袋两边长着鱼翅鱼身的,是屋脊兽狎鱼、大公鸡、蛇、龙,老鼠,羊,兔子……” 佟父指着扁食里的东西,逐一给佟母介绍起来。 佟母看的目瞪口呆的,“当家的,你真厉害!这些动物捏的都跟真的一样!” 佟父听了笑道,“我是木匠呀!捏动物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说完起身端着扁食揭开锅盖放进去,开始蒸馒头了。 同时油锅也炸开了花,佟父手脚麻利的端来一盆烫好的面,揪点面团,搓成葡萄大的圆球丢进锅里。 佟母坐回去接着烧火,两口子夜里偷摸的忙了半夜,白天不敢做,怕香味太香了让人闻见了,引来人借吃的破坏心情。 忙到最后快结束了,佟父新舀的两碗面也和好了。 他手快的给擀成了皮,擀大了就折叠继续擀,一直叠加了六层左右才停手,给切的细细的抖开,然后下进锅里来回翻捞。 不多时油锅里飘了一层金黄的小炸棒,佟父也不怕烫,夹了一个尝了尝,酥脆可口炸好了,捞起来控干净油,接着把桌上的面皮放进锅里继续炸。 “当家的,这支棱着的面片是啥呀?”佟母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叫啥,没吃过没见过就是闻着特别的香。 “这叫麻叶子,就是跟芝麻的叶子很像,本来炸这个需要放芝麻的,这不没芝麻放我就直接炸了,”佟父抬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条件有限只能做乞丐版的麻叶子。 佟母目光炯亮的看着佟父,她当家的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呀? 芦苇夜里硬是被香醒的,迷瞪蹬的摸黑穿好衣服出来,到锅屋发现工作都要收尾了。 “阿爹炸了什么呀?”她睡意有些浓的问道。 “炸了你最喜欢吃的麻叶,”佟父答的颇为顺口,说完还拿碗给闺女装了半碗递过去。 芦苇拿碗的手顿了顿,“我就卖豆芽的时候看别人吃,顺道跟阿爹提了一嘴,阿爹竟然还记着?” 佟父微不可见的紧张了一下,余光看佟母皱眉没反应过来,随即笑道,“阿爹何止记着你说的了,还记的棒槌喜欢糖圆子,采薇喜欢吃带馅的饺子,不过今晚是满足不了采薇了!” “冬天俺们吃的菜都没,更别提给她做炸饺子了,不过阿爹给她包了带肉馅的包子,等天暖和有菜吃了,我再给她做一顿带馅的饺子。” “当家的,就这些都很不错了,不能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不翻天了?”佟母佯装责备的说儿女。 “孩子要吃的又不是糟蹋了,能满足的就满足了,油锅盖上睡觉了,明天还要起早,”佟父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佟母神情柔和温暖,拎着两筐炸货送屋里放好,出来又把蒸好的动物馒头装了,然后吹熄了灯带着闺女回屋休息。 早上芦苇还在睡梦里,佟父佟母跟徐家两口子,都已经在去府城的路上了,两家人怀里都抱着一匹布,背着筐一路兴高采烈的走着。 “徐嫂子,我还没问你呢!八子家的织机踩起来了吗?”佟母走到徐母身边问道。 “今天正式踩呢!前天昨天黄妮都在俺家还学织布来着,”徐母朗声回答道。 “她学会了吗?”佟母又问。 “应该会了,就是不会,不是还可以去跟川儿娘学嘛!大妹子别担她的心了,”徐母爽声笑道。 “黄妮学了就行了,我怕她刚来胆小害怕不敢过来学,对了徐嫂子,你家三小子准备啥时候成亲?”佟母在佟父的目光里又笑问了一句。 “打算明年六月份,俺家三子过完年都二十二了,这要是搁以前,那孩子都四五岁了!这逃荒不逃荒的,给俺儿子逃的就剩下了两个,”徐母神色黯然的说完。 “怪我不好嫂子,我不应该提的……” “怪你干啥呀?你也是随口关心才问的,该怪俺没福气的儿子,”徐母说完擦了擦脸打断了佟母的自责。 佟母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佟父,她真不是有意提以前的事的。 “哎!这几年逃荒的路,家家都是一把血泪史,我家就剩我一个活着了,咱们活着的人得朝前看,要是总想着去了的人,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佟父声音低沉的说完。 “是呀!哪家说出来都是碗大的伤疤!”徐父心有戚戚的赞同道。 四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到了,佟父直接领着人,到他第一次卖布的铺子里。 “掌柜子生意好呀!”佟父在门口朗声笑着问好。 “哎呦,客官您来了!您今儿有带布来卖了?”掌柜子正在柜台后面站着,听见声音抬头朝门口看,见问好的是佟父,他脸上多了一抹笑容,至少比佟父他们第一次来热情了些。 “是的,以后俺们每隔几天,都会送一匹布来,价钱还跟第一次一样吗?”佟父自来熟的进来,把手里的布递给小二检查。 “你们要是长期过来卖,价钱肯定不会变的,你们这次多来了一家来卖布的?”掌柜子看了一眼陪笑的徐父两口子问。 “今天是多一家来,过两天还会多两家来,我们都是离府城不远的柳林村人,村里二百多户人家,只有我们相近的四家织布,以后掌柜子只要布价给的公道,俺们就全都来你这里卖布,”佟父趁热打铁的介绍着四家的情况。 “客官你放心!只要你们布织的好,价钱绝对给的公道,”掌柜子立刻拍胸脯保证道。 佟父前两天送来的布,他净利赚了一百五十文,这要是放以前,一百五十个钱,他还真是看不上眼。 这不如今的府城啥啥都缺,来往的人口袋里都没钱,他铺子里的布价钱都不便宜,十天半个月都开不了张。 上次这对夫妇送来一匹粗布,他留着细细卖,别说,这几天每天都有客人登门,不说人来人往吧!至少店铺有点活气了。 徐父也学佟父的样子,把怀里的布匹放在柜台上,给小二仔细检查一番。 “掌柜子,布匹可以挂了,”小二尖声吆喝起来。 “二位客官,今天还买线吗?”掌柜子笑眯眯的问道。 “上次买回去的线还有很多,这次就不买了,布匹卖了买挂炮仗回家去去晦气,好过个新年,期望来年能红火起来,”佟父摇头笑着解释不要线。 “行,来年咱们生意常来常往,”掌柜子中气十足的笑道,分别给佟父和徐父二百个钱。 徐母在后面看见一串钱,眼睛顿时激动明亮不已。 四人拿到钱出来,佟父把徐父拉去角落里说小话,两人嘀嘀咕咕说了许久。 “徐大哥,我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反正我的心意告诉你了,我们二百个钱都打算买东西花了,你的也可以存着留下趟来买他的线。” “芦苇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心,你说的有道理,明天就过年了,俺家这二百个钱也买东西回去添置了,等下趟来卖布直接换成线挑回家,”徐父贼眉鼠眼的看着周围笑道。 “你家准备添置啥?俺们合计合计看,要是买一样的东西,还能跟人家压压价,”徐父摸着怀里的钱问佟父。 “买一挂鞭炮炸炸,然后添置几个新碗碟,剩下的买菜种子,过完年门口荒草地挖挖,一大家子得个菜园子才行,”佟父认真的掰手指规划花钱。 徐父一拍大腿,“成了,俺们两家买一样的吧!俺家人口比你家还多,”说罢两个当家人兴冲冲的去了炮竹坊。 花了十八个钱买了一挂大炮仗,添置碗筷花了三十文,去酒铺子买了点酱醋,又去粮种铺子买了春天的菜种子,七七八八花了一百文钱。 剩下一百文徐父跑回去买了两筐线,佟父则是买了莲子种子,打算过完年搬塘,就把莲种子撒淤泥里长长。 “当家的你疯了?刚到手的钱花干净……” 徐父咳嗽了一声,看佟父两口子离的远,低声道,“我是乱花钱的人吗?你是想这钱将来留手里花不出去,还是现在花了给家里添置东西?” 徐母一时摸不到头脑,“啥意思?” “我现在给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你听我的就行了,保证不白让你辛苦织布的,”徐父神秘的说完,挑起筐走的飞快。 几人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柳林村的村民们,开始在村里小范围的活动着,村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年味,还能时不时的听到点围在一起说闲话的声音。 徐父进村几乎是用跑的,他怕村民看到他挑线,会拦着他问个没完没了的。 佟家姐弟三个忙的一头灰,采薇带着弟弟脚不沾地的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大大小小的门窗都是擦了又擦,桌椅板凳抬出来洗好晾干,拍手就等着明天正经的过年了。 佟父回到家坐着歇息了一会,拿出买回来的年画字,带着棒槌给家里大小门窗都贴上。 教育男孩子 “阿娘,饭什么时候好呀?”棒槌第无数次的跑到锅屋吸溜鼻子问,目光馋馋的看着喷香扑鼻的大锅。 佟父坐在灶洞里帮着烧火,佟母戴着围裙挽着袖子,甩开膀子可劲的炒肉做菜。 佟父对棒槌招手示意他过去。 “棒槌,你过完年已经八岁了吧?八岁的孩子也该懂些道理了,家里你阿娘做饭,饭好了自然会喊你们,她没喊,就说明饭菜还没做好,你不能一遍遍的过来催促,首先这是不礼貌也没教养的事,其次这种纵容自己的品格不能有。” “吃肉每个人都很馋,你两个阿姐虽然比你年长几岁,可她们吃的不见得比你好多少,甚至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比你多吃了好几倍的苦。” “阿姐们都能克制自己的口腹欲望,你是家里的男孩子,你也应该适当的约束自己,家里每一顿吃食,你阿娘做出来都是吃的,做何用一副没吃过饭的样子呢?” 棒槌被说的深深的低下了脑袋,“阿爹对不起我错了。” 佟父摸着小豆丁的脑袋,“我们棒槌以后长大也是要当木匠的人,知错认错就是好孩子,阿爹晓得你从出生就逃荒,但是你很走运,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都活下来了,好大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以后顿顿吃饭,我们都应该慢条斯理的,要像个福寿绵长的人,也要顾及着同桌吃饭的其他人。” 棒槌抬起懵懂的脸上,“阿爹我不明白。” “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能慢条斯理吃饭是福气,出去玩吧!”佟父拍了拍棒槌的手。 棒槌跑出去后,佟母声音很轻的问道,“是我把棒槌惯坏了吗?” “孩子恃宠而骄,跟你惯不惯没关系,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如果你依着他的脾性下去,他会越来越自私,吃饭好的自己给吃完,眼里完全看不见别人也饿也馋。” “咱家目前来说每顿做好吃的,都不是只做一点点,或者够一个人吃,其他人干看着只有馋的份,所以他这习惯必须得给他别过来。” “男孩子不能惯的自私了,要让他明白父母姐姐们的辛苦,体谅别人的忍让和包容,”佟父很认真的看着佟母说完。 “我听你的当家的,你教导孩子我绝不多言多语护短,你都是为了棒槌好,我心里感激的很,”佟母目光坚定且信任的回道。 两口子达成了共识,小锅里的年夜饭香的更远了。 “开年夜饭了!”佟父起身洗干净手站在院子里吆喝一声。 芦苇姐弟三人脆声答应好,堂屋放了六盏油灯,把不明亮的屋照的亮堂了不少。 佟父佟母紧接着端菜送过来,一盆炖肉、一盆肉圆子、一盘炒豆芽,一盆炒泥鳅,一盆甲鱼汤,一条红烧鱼,刚刚好凑成六个菜,寓意六六大顺。 佟母又进睡觉的屋里,端了两盘炸货出来放在供桌上,这两盘要放到年初三才能撤下来吃,那是供祖宗用的供果。 “我出去放炮仗了,”佟父看供桌一左一右的香快结束了,急忙带着火棒子去门口了,一会的功夫,门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来。 “开饭!”佟父笑呵呵的走进来坐下。 看着并不丰盛的菜,脸上依旧是幸福满满,可惜饭桌上没有闺女最爱的荷花酿! “阿爹阿娘吃菜,”芦苇拿干净的筷子给佟父佟母夹了大块肉,给自己夹了一块,然后给采薇跟棒槌也一人来一块。 “等过完年了,阿爹把塘清理出来种满荷花,等明年年底,阿爹让你们都喝上荷花酿,”佟父郑重的对着几个孩子说道。 “阿爹,什么是荷花酿?”采薇好奇的问道。 “就是荷花酿的甜酒,喝着甜甜的一股子荷花香,”佟父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佟母脸上闪过笑意,而后严肃起来; “过完今天,你们姐俩就十七了,芦苇的亲事我跟你阿爹就不操心了,徐家就在俺们隔壁板上钉钉的亲事。” “剩下采薇的亲事,也该想想定下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姑娘也不多……” “阿娘,我不要说亲……” “丫头家说什么胡话?这么大了不说亲,说出去还不被人指头上说?之前村里有一家递话来,想把你说给他大儿子,我跟你阿爹想了想没答应,等正月不忙了,你别到处淘气的出去了,在家给我老老实实的等人说亲,”佟母严肃的看着小女儿叮嘱道。 “阿娘我不……” “吃饭,”佟母强势的打断了小女儿的话。 没人知道她的揪心,还有她提心吊胆的害怕,村里看着太平了,实际谁也不了解谁。 她有两个十六七的女儿,要是有一个稍不注意出事了,都能要了她的命,现在村里日益熟识了很多,她得赶紧给闺女安排好人家才是正事。 “阿姐,”采薇可怜巴巴的拉了拉芦苇的衣服。 芦苇扯回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她如今也是被佟母和老爸按头磕徐家! 其实她是能理解佟母的忧心,世道处于看似安,其实并不太安的情况下,有成年的闺女是最焦心的,特别是她的脸还毁了,年龄又是大龄的姑娘,不巴结紧徐家的亲事,她还真找不到下家来接收她了! 问题是自己真的不想嫁人,老爹来了她也不想死了,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了,也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今天过年不说烦恼的事了,都吃菜,”佟父温和的起身给三个孩子舀肉圆子。 佟家来柳林村安家的第一个热闹的年夜饭,过的异常的丰盛且幸福,年夜饭吃完,一家人围着火堆守岁,村里时不时的传来炮仗声,有的人家才开始过上年。 “我不行了,我熬不住到子夜睡了,我现在就要去睡觉,”芦苇哈欠连天的起身嘟囔道。 “困了就去睡,我跟你阿娘在这守着,”佟父不在意的赶三个孩子去睡觉,他自己跑去偏屋端来篾棒,对着油灯开始做竹帘子。 这是挽帘子是他闺女后面要用的东西,还是个极其细精的活,做起来非常的耗时间,佟父没事的时候不是抽竹丝,就是编织帘子,就这么带着做,竟然也做了大半出来。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眨眼间便到了子时,两口子起来喝口水进屋休息了。 初一的早上冷冷清清的,一家人吃完一顿手擀面条,又开始忙着各自的事情。 佟母早早的去了织机屋织布,采薇带着弟弟忙豆芽。 佟父跟闺女在油灯屋里,一个做他的手工帘子,一个添油熬灯灰,快中午的时候,佟家的门被敲响了。 佟父起身去打开门,门口徐家的几兄弟笑呵呵的齐声说道,“佟叔,给你和婶子拜年了。” “好好!快进屋坐,芦苇她娘别织布了,仲林兄弟们过来拜年了,快洗手做中午饭,”佟父高声对小屋吩咐道。 佟母急忙跑出来打招呼,“快进屋里来。” “佟叔,佟婶子,别忙活了,俺们来拜个年就要回去了,今天还在给八弟那边盖院墙呢,”徐仲林急忙阻止要去做饭的佟母。 “咋,八子家的院墙推倒了?我一会去给你们帮忙,”佟父朝徐八子问去。 “哪是俺推倒的呀!是前几天下完雨后上冻,把墙土冻酥了它自己倒的,这不佟大叔给黄妮打了织机吗!” “俺怕被有心人看了惦记上了,又没个院墙挡着,俺不能时时刻刻在家看着它,昨天大伯就说正月在家也没事做,叫俺们兄弟几个自己把院墙砌了,”徐八子笑呵呵的解释道。 “你佟大叔在家也没事,让他也去给你们帮忙……” “真不用了佟婶子,两面院墙,俺们兄弟几个几天的功夫就完事了,佟大叔每天忙的跟什么似的,这点小事不用他出手的,”徐仲林婉拒了佟母的话。 佟父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说假话,笑道,“我这几天忙着给你阿娘她们打纺线车,好几天没出门了,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需要帮忙了你们就过来叫我。” “放心佟叔,真要是需要帮忙了,我第一时间来找你,你跟婶子接着忙吧!我们也要回去忙了,”徐仲林说罢跟着兄弟扭身要走。 “进屋坐一会呀!”佟母不死心的又叫了一声。 徐仲林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几兄弟很快没了身影。 拜年这种礼节都是礼尚往来,初一徐家兄弟来了佟家。 初二佟父便让采薇带着棒槌上门拜年了,目前而言,两家都管不起吃饭,差不多情谊到了就行了。 为什么芦苇没去徐家拜年呢?她不太喜欢你来我往的这一套,佟父自然也不肯为难亲闺女,外面问起来,理由就是帮她阿娘织布呢! “小妹,你织布的手艺这么熟练了?”采薇看徐小妹的手来回穿梭,手快的就剩个影子了。 徐小妹停下手上的活,“我阿娘逃荒的时候腰受过伤,不能久坐织布,所以这活就被我接过来做了。” “那去医馆看了没?”采薇关心的问道。 徐小妹摇摇头,“老伤了,看了也不能根治,只要我阿娘不久坐就没事,六哥说等过两天去府城卖布的时候,会给阿娘抓几副药回来。” “那你接替徐婶子织布了,春天挖野菜还去挖吗?”采薇抿嘴又问。 “会挖的,采薇,到时候你出门的时候喊我一声,”徐小妹肯定的回道。 “行,那你织布吧!我回去摘豆芽了,”采薇领着弟弟回家了,去了油灯屋跟她姐学了一遍徐家的情况。 芦苇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倒完最后一碗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两三个月没日没夜的烟熏火燎,总算把桐油都熏完了。 拎着木桶到不远处的小水缸跟前,缸口上还放了一个细筛子,她把桶里的灰,小心的倒进筛子里,动作温柔的筛了一遍。 落尽缸里的灰用木棒给搅拌均匀,然后盖上盖子放着不管了,第二天把浮沉的灰舀出来,放在阴凉通风的位置阴干。 雇人搬塘干活 “他爹,这次卖回来的三匹布钱,你咋又给花的一干二净的?”徐母看徐父推了一车麻线回来,一搜口袋比脸都干净,立刻皱眉心疼嚷嚷了起来。 “你懂什么?现在卖钱了不赶紧花了,等后面花不了了有你哭……” “大伯不好了……大伯不好了!”徐五子急切的声音从门口冲进来。 “怎么了五子?出啥事了?”徐父扔下车急忙朝外跑去。 “俺们……俺们……俺们的钱出事了!”徐五子慌慌张张的说完,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一脸的心疼晦气。 “啥钱出事了呀?”徐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说话怎么不清不楚的? “是俺们织布卖的钱用不掉了,怎么办呀大伯?”徐五子红着眼睛抽噎着说道。 徐父闻言生气的瞪着侄儿,“你没听我的话?俺让你卖了布就把钱花了,你没花?” 徐五子心疼后悔的哭道,“俺还没来的及花,大伯跟我说的时候,我想着川儿娘手上的布就差一点织完了。” “到时候把家里所有的布卖了,得了钱一把都买线回来,谁知我昨天去卖布都好好的,刚刚官差来村里贴通告,说俺们手里的钱,通通作废不能用了!还改了年号叫什“元国”。” “俺那可是川儿娘日夜辛苦挣的一千个钱,现在不给用了,岂不是烂在了手里吗?怎么办呀大伯?”徐老五哭的撕心裂肺的。 徐母茫然的看着徐五子,听了半天只听懂一件事,就是五子没按老伴说的话做,铜钱没给花了,现在想花了,可惜人家不要了! 徐父听完狠狠的瞪了一眼徐五子,扭头急忙忙的朝着村中心方向跑去。 来到村中心围了不少人在说话讨论,还有一头瘦不叮咚的牛在屋檐下拴着。 “俺说咋回事呀里正?是不是说俺们手里的铜钱不能用了?”徐父眼巴巴的看着彭里正问道。 彭里正也是一脸的愁容无奈,“呶,这不是官老爷发的告示吗,说是新帝新年瑞,旧的钱物都要作废了,家里有钱的统一交来俺这里,明天由官府老爷亲自过来收走。” “白给呀?”徐父气愤道。 “咋的,你还想官老爷用新钱给你换老钱呀?告示你们也都看了,家里有钱的赶紧送来,这钱留着也花不掉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犯事下大牢,”彭里正挥挥手赶人走。 “俺们哪有钱呀!去年抢种的粮食,深秋不都交了吗?过年家里都开不起火,这又送来牛要给啥税的,日子还让不让俺们活了?”有村民嚷嚷了起来。 “就是就是!”其他村民纷纷烦躁起来。 “没钱的就回家猫着,也跟没来的左邻右舍说道说道,牲口税是一定要给的,”彭里正好气的赶人走。 徐父有些心烦的往回走,看来侄儿的布是白卖了! “徐大哥,听说换新钱了是吗?”佟父手拿一截木头朝村里走,半道正好跟徐父来个对面。 “是呀佟兄弟,唉!”徐父伤神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难道徐大哥有铜钱没花?”佟父凝目道。 “哪是我呀!是五子,织了六七匹布卖了,那是一个子都没花,现在钱全烂手里了,”徐父恨声低语道。 佟父脸上闪过愕然的无语,“五子不知道情况吗?” “咋不知道!仗着主意大俺说话不听了,现在贴告示出来了,晓得哭着跑去俺家问我拿主意了,可俺也没办法呀!俺又不是官老爷的,”徐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吐槽道。 佟父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要不徐大哥回去让五子带着钱,现在跑府城的钱庄看看,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想钱庄应该会趁机便宜收老钱,毕竟铸造新钱还是得融了老钱才行。” “哪怕一千个钱能兑二百钱回来,或者五十个钱也可以呀!总比一个钱都花不掉行吧?还是年轻没吃过亏,经过这一次,他以后胆子也能小点,”佟父低低的说了建议。 徐父眸光亮了一下,“俺现在就回去让他去府城瞧瞧,”说罢疾步跑走了。 佟父摇摇头继续朝村口走去,他跟他闺女预计的真没错!正月十五六一过完,正月二十昭告就下来了。 晚上佟家人正在吃饭,门口的大门被拍的啪啪响。 佟父佟母对看一眼,同时起身出屋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徐父。 “佟兄弟,府城万源钱庄收老钱,五子的一贯钱兑了五百个回来,听他说,钱庄人挤人的都是兑钱的。” “官差老爷白收俺们的钱,拉回去也私下里兑给万源钱庄,你手里要是还有老钱赶紧去兑了,”徐父近乎耳语的告诉佟父。 “这么心黑……” 徐父摇摇头苦笑示意知道就行了,“俺们是小民,他是官老爷,他说咋办就咋办,我来告诉你一声,有钱别傻乎乎的去白交掉,能兑一点是一点。” “俺们是一点都没了,芦苇娘织的布当场卖,当场换线回来织布,就是没想到告示下的这么快!”佟父嘴角上扬的笑道。 “行,我不打扰你们安歇了,你搬塘可定啥日子了?”徐父也扬起笑脸换了话题。 “约么十来天吧!现在雪还没完全化冻,到时候我会去通知你们爷几个的,”佟父表示放心不外道。 “俺回去了……” “俺们正在吃饭,徐大哥进来一起吃了再回去……” 徐父摆摆手打断了佟母的话,转身步伐略快的没身影了。 “五子咋这么糊涂……” “他不是糊涂,他是贪心不足呢!跟他说了他都抱着侥幸的心理,”佟父不屑的笑一声。 “算了不说他了,”佟母也觉得好没意思,反手关上门回桌上继续吃饭。 新令换铜钱持续了一阵风波,柳林村还是比较风平浪静的,说白了换不换的跟他们也没关系,因为他们兜比脸干净,别说一个铜钱了,怕是好几年都忘了铜钱长啥样了。 正月过完二月初一的早上,佟母在佟父的要求下,在家点了一柱香拜了拜,然后做了两锅稠饭出来。 徐父带着儿子侄子也没客气,过来吃饱喝足扛着铁锹挑着筐,几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荒塘开挖动工。 中午芦苇拎筐过来送水跟吃的,看有十几亩田的荒塘,就靠这几个人挖到猴年马月了?她围着塘埂停停走走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徐父几人挖塘的地方。 “你咋过来了?”佟父满头大汗的问闺女。 “来看看阿爹跟徐大叔挖塘,”芦苇扬起笑脸说道,而后她对着不远处的徐仲林招招手。 “怎么了芦苇?”徐仲林一身泥巴的爬上岸边。 “徐六哥,麻烦你去里正家里,帮忙请二十个人来帮忙搬塘,工钱是每人二十文,塘搬好就结账,搬出来的淤泥要挑去我们家田里肥地。” “二十个人?这塘我们自己慢慢搬就成了,雇啥子人呀?佟父不赞同闺女的话。 “阿爹,现在不雇人帮忙搬塘,一个月后田里的庄稼要锄草了,那时候你能兼顾上塘吗?就是你有心要雇人,都雇不到人来挖塘了,二十个人搬这么大的塘,算算还是很划算的。” “至于工钱,阿娘从年前回来织的布就没卖了,昨天我数了数,目前咱家有十一匹布了,人一旦雇好了,明天把布拿去府城卖了,搬塘的人不就有工钱了吗?” “早点把塘搬出来放上水,你育的莲种子早放进去,秋冬的时候还能卖一波莲藕回点本,这不比你跟徐大叔几个搬一年划算?”芦苇微不可见的对老爸眨了眨眼,她晓得她爸怕什么。 可是得考虑眼前的实际问题呀!既然怕就让别人帮忙跑腿说就好了,她们几家织布在村里也不是秘密了,这会不正合适理由吗? “这……二十个人会不会有点多呀?佟父一脸沉思的迟疑道。 “不多,我刚刚围着塘丈量了一下,这荒塘少说有十二三亩地大了,又要挖又要挑的,没有二十个人根本就不行的。” “再说了,雇人挑泥为了什么?咱家的田还有徐大叔家的田,那土质薄的都不能看,你不趁着搬塘方便,把淤泥送去田里垫着,好多收一把粮食,难道阿爹要把这么肥的淤泥,便宜给了别人呀?”芦苇扬起小脸问道。 “那不能不够!”佟父吐了口唾沫搓搓手。 “你这么说是划算一点,明着花钱整了俺们的塘,暗地里还不知不觉的整了田,要是把这么大的塘淤泥,都清理去了田里,那可就不得了了哟!那俺们的田不得变成了上中等田?”佟父目光炯炯有神起来。 芦苇给了她爸一个这还用说的表情? 徐父在旁边听的也是两眼发光,芦苇这说的可不就是,看着花了不少钱,实际一份钱让人干了两份活呢! “那佟叔,俺这就去里正家了?”徐仲林笑嘻嘻的问道。 “仲林你先去俺家,让你婶子裁二尺布出来,去找人家办事空手不好说,另外工钱让里正别担心,他这边找好人,我明天就去府城把布都卖了,塘清好立刻结清钱,”佟父抱着铁锹交代道。 “明白的佟叔,”徐仲林小跑着回去了。 “徐大哥你腿不好,明天带孩子们就别来塘里了,五子八子可以来,你们的工钱佟叔一起给……” “佟大叔,啥工钱不工钱的俺们不要,”徐五子直起身说什么也不要钱。 “就是佟大叔,你要给工钱就外道了,俺家有事你也没少帮忙,”徐八子龇牙笑。 “不要工钱……” “佟兄弟,五子八子说不要也是真心的,俺们两家谁跟谁呀!里正要是找好了人,我就让他们兄弟四个盯人肥田,这么肥的淤泥,花钱去买可不便宜,不能让人糟蹋了,”徐父晃着大笑脸低头看脚边的黑淤泥,还有一股冲人的臭味。 庄稼人眼里没有臭,只有肥不肥好不好。 “那行,我这几天搁家给里正媳妇也打一台织机,一个村的,俺们以后麻烦他的事多,先用好处堵住他的嘴再说,”佟父说完露出狡黠的笑意。 物价便宜了 徐父听了跟佟父相似而笑了一下,几人上岸坐下喝水吃干粮。 “二十个人?确定吗仲林?”彭里正吃惊的再次确认道。 “确定的彭大叔,俺佟叔那塘你也知道的,凭俺们几个别说一年了,就是二年也搬不出来,还要伺候田里的庄稼,这不没办法了,俺佟叔咬牙让俺来彭大叔这里请人,塘好结清工钱,彭大叔,你看能找到人不?”徐仲林憨笑的问道。 彭里正沉默良久,手不断的摩挲着二尺布没什么表情,“请是能请到的,就是吃喝……” “唉!彭大叔,俺佟叔家啥情况你是知道的,要是能管一顿吃喝,他哪舍得出二十个钱请人干活了!去年佟婶子家分田你看过那田的,秋上粮食一交就没吃的了。” “去年冬种的粮种子,还是俺家借给她的,后面佟大叔入了佟家,有个木匠手艺,还会发点豆芽菜,才勉强没让一家人出门讨饭吃。” “冬天勒紧裤腰带,把唯一的两石口粮卖了买的线,好不容易织了匹布出来,送去府城得了钱才来回循环起来。” “这不家里存了五匹布没舍得卖,就是为了清塘找人卖了给工钱的,这都是量衣裁架子一点富余的都没了,”徐仲林碎嘴一大套的牢骚词说完。 彭里正看了看手上的布,眸光里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行吧!明天我给问问看,如果能找到二十个人去清塘,我就让人告诉他去,时间是一个月是吧?” “是的彭大叔,我现在回去告诉俺佟叔一声,估计他明天一早就得去坊子卖布了,不管人问的咋样,他都要提前准备钱出来,”徐仲林轻快的嘟囔着走了。 里正媳妇从里屋出来,伸手拿起桌上的布满脸的喜色,“他找人搬塘工钱二十文,你干啥吊着他不答应呀?嫌弃二十文扎手呀?”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们两家抱住根发展起来,我这个里正还能管住他们吗?” 佟家起来了就起来了,一屋的女人和孩子不成事,也不足为惧,徐家年轻的小伙子可是有四个的,村里人多的家除了俺们彭家就是他家了,我不防着点,你以后能收上这二尺布?彭里正瞪了一眼媳妇。 “我是不懂,但我晓得你要不答应,佟家肯定得去找外村的人过来挖塘……” “他敢!住在柳林村想越过我这个里正做事,我借他个胆子试试,佟木匠以为俺这个里正是看着好玩的?”彭里正轻蔑的拍着桌子。 “他有什么不敢的呀?你想拿架子压佟家呀?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不是说他手里的塘契,是府城官老爷给的吗?你要是真的为难狠了他,他一声不响的跑去府城找官老爷做主,那还有你的好吗?” “再说了,搬塘找你请示,又不是请你白干活的,二十文钱呀!现在可是旧钱不能用,新钱又等着急用的时候,好好的人情给你上门不用,莫不是想作死?”里正媳妇毫不客气的掐腰怼里正。 里正听完独自沉闷着,又闻外村人以及官老爷,神色当即怔忡了片刻,而后语气很冲的骂道;“显得你话多是吧?老爷们的事你说的明白吗?” 里正娘子面色一噎,拿着二尺布头也不回的进屋里了,走前还嘴碎道,“我是说不明白,我只晓得他在本村请不到人,百分之一百会拿塘契去找外村人来干活。” 里正喷火的看着媳妇的背影发愣。 得了里正模棱两可的回应,塘里几人傍晚就上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佟父看着闺女芦苇。 “你今天好端端的提请人干什么呀?这个时候……” “我觉得没什么,徐家爷几个帮忙清塘,最多帮一个月,后面田里忙了人家不好意思说,难道阿爹还能装看不见吗?” “人情这东西虽然有来有往,可是往往两相对比,立刻就能显示它的不对等了,与其消耗这样无谓的人情,还不如花点钱来的实惠,咱们早点把塘弄出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告诉村民们。” “那个荒塘是咱家的,有时候东西只有光明正大捅开了,别人才不会和稀泥,”芦苇轻描淡写的说了原因。 佟母看看闺女又看看佟父,“是不是芦苇做的太亮眼了?” “不算出风头,仔细想想丫头说的在理,是我想的太多了,以前是我们太上赶着了,”佟父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采薇听半天有些懵,脸上都是迷茫和困惑,上赶着什么了? “阿爹,上赶着什么呀?”棒槌年纪小不懂就开口问。 “上赶着就是明明都是一样的,因为某一样缘由,自觉的把自己变矮了一头讨好人家,这就叫上赶着,”芦苇好笑的给棒槌解释道。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别听你阿姐乱说,俺们都是实在人,做事做人都是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 “这个我知道的阿爹,小川有野果子带我吃,我摘了也带他吃,”棒槌小鸡吃米似的忙附和着 夜里上床睡觉的时候,采薇悄悄趴在她姐耳边说道,“阿姐,是不是徐家做什么过份的事了?” 芦苇微微抬头回看她,“不是徐家,阿爹打算给里正娘子也打织机,傍晚我听徐仲林回来学话,从他的言语里我听出,彭里正似乎想拿捏咱家。” “为什么呀?俺们又不跟彭家借吃喝的,”采薇生气的问道。 “为什么?因为阿爹凭白得了这么大一个塘呗!别管他,他要是仗着里正位置卡咱家,咱们就去找去年来村里帮忙的隔壁村人干活,二十个钱,不是哪都能赚到的!”芦苇冷哼一声。 采薇仰面躺着看顶棚,“彭里正不会给俺家使绊子吧阿姐?” “他不敢,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摸清阿爹这个人,又加上阿爹这个塘,可是知府大人亲手写给他的,借里正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在这上面打主意的,”芦苇抬手拍了拍采薇,示意她不用太担心了。 “可……” “睡觉吧!卡不卡的明早就知道了,明早他要是组织人过来搬塘,就说明他还不错,他要是不来,我直接去找外村人来干活,就凭阿爹手里知府大人给的塘契,他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上门,”芦苇说完打了一个哈欠睡着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佟家门口齐刷刷的站了二十个汉子,他们有挑筐的、有带铁锹的,还有扛锄头的,个个脸上都带着莫名的高兴。 “里正?咋这么早就过来了,快屋里坐……”佟父挑着扁担打算出门卖布的。 彭里正看佟父挑的筐,眼里闪过一丝快不可见的东西。 随即朗声道,“你要雇的二十个人我给你找齐了,干活的期限是一个月,三月份俺们田里庄稼也该忙活了,以后每天是天不亮下塘,天黑回去,今天第一天开工,过来跟你打一声招呼。” “好的里正,进屋坐一会……” “不坐了,干活去!”彭里正一挥手,二十个他挑选的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没想到真带人来了!”佟母伸头看了一眼嘟囔道。 佟父听了笑,“他毕竟是里正,不管他啥想法,俺们一概不知道不理会,行了,我去卖布了,下午赶回来加紧给他家打个织机出来。” “路上走慢点!”佟母不放心的叮嘱道。 佟父挥挥手挑着布走了,他走后没多久,徐家的兄弟几个也扛铁锹下塘了。 佟家屋后猛然聚集了不少人干活,出门找吃的妇人自然好奇打听呀!结果听到是佟家雇人挖荒塘。 脸上顿时都是羡慕和嫉妒,一份二十几文的工钱呢!自家怎么没摊上这好事呀?不行,得去跟佟家的婆娘套套近乎,说不定交情好了,自己家也能赚一份工钱。 能想到的自然不会是一个人,因此不过大半天的功夫,佟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妇人上门打探情况。 佟母刚开始来人还会陪着说两句话,后面实在觉得浪费她织布时间,索性把门关上插死,来人拍门她也假装不在,才安心织了半匹布出来。 下午佟父挑着空筐回来了,进屋先喝了一大碗水,然后歇了半个时辰,才狼吞虎咽的端碗吃了中饭。 “当家的,布的行情怎么样了?”佟母坐在旁边忐忑的问道。 “麻布掉价了,一匹布只能卖到一百二十文钱,麻线的价钱还是老价钱,你织的那棉布一匹可以卖到一贯五百钱,”佟父低低的说完,又把装钱的筐推到佟母跟前。 “麻线卖这么贵?咋织出来的布掉价的这么严重?那俺们岂不是亏了吗?”佟母抱着筐皱眉说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府城三个布铺子我都跑了一遍,三家都是这个价钱,就这还是要求你两天一匹供应的价格,要是十天半个月卖一匹,估计一百文都卖不到!”佟父放下手里的碗无奈的解释道。 佟母拨了拨筐里的草,“俺们胳膊扭不过人家的大腿,一百二十文就一百二十文吧!总比一个钱没有的好!”佟母自我开解安慰自己。 “你要是觉得麻布织出来便宜了,那就别织了,把咱们手里的线做完结束,”佟父心里算了一本账。 五十的线本钱、还有日夜的人工,冬天用的木柴火等,这么算下来几乎是不赚钱的,就落下个忙碌了。 佟母咂咂嘴,“再说吧!虽说掉价了八十文心疼,可是去村里走走看看,哪家两天就能挣七十文钱呀?” 佟父闻言笑目光柔和的看着佟母,“你听我的,把家里的棉线织完就别织了,剩下的麻线织布留着咱们自己穿,等秋上可以采料子了,你再织布,那时候线没本钱,还有他们还回来的麻线,卖一百二至少咱们可以赚一百文到手。” “我进村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荒塘,还别说,里正挑的人干活都是好手,大半天的功夫荒塘都挖了不小一块地方了!” “等三月塘挖好了,引满水放上莲种子,我再去附近沟塘逮鱼放进去养着,到时候咱们专心的打理荷塘,年底卖鱼卖莲藕莲子,不比你织麻布少赚钱。” “织麻布也就是冬天没事出不了门,在家闲着每天织,年外开春就丢开手忙庄稼事。” 佟母听佟父描绘着荷塘,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干劲,“行,我听你的当家的,明天我再去跟仲林娘说,把俺们剩下的麻线,都借给她们婆媳用了,我把家里的棉线织完收机子。” 佟父放下碗,“你回头点点还有多少筐线,给里正娘子留二十筐就出来,我去荒塘那边看看去。” “好!”佟母起身接过碗进屋数线了。 拿人的手短 “这是给俺家打的?”彭里正颇为惊愕的问佟父,棒槌粗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织机,这可是宝贝呀!听说徐家人就是靠它,两三天一趟去府城卖布赚钱。 “没错的里正,年前我就动手做了,只是没做完正月赶工到现在才做好,这织机你一会回去扛家里摆上,明天我让芦苇阿娘去你家教嫂子织布,麻线俺家还剩十多筐,回头也借给嫂子用了,”佟父语气真诚的笑道。 “线……不借了吧!”彭里正忍着心动推拒了。 佟家看样子也没线了,已经无偿得了人家的织机,再厚脸皮的抢人家的线,过份了! “里正,俺家剩的十多筐麻线,是俺当家的专门给彭嫂子留的,他呀!感谢你去年巡夜对俺家芦苇的照顾。” “眼下虽然线是珍贵了一点,可也就珍贵这三四个月的,等夏秋到了麻杆长好了,那时候咱们自己采料子线,到时候你在还给俺家线就成了,”佟母走过来笑语爽朗的劝解里正拿线。 “这……都借给俺家了,你自己岂不是闲着了?”很明显彭里正被劝顺势收了。 “嗨!俺哪能闲着呀!荒塘挖了半个月有一多半挖出来了,俺当家的要带俺们全家人,下塘去挖好的那一半里先育莲藕子,俺空不下时间来的,”佟母说完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 “种莲藕苗呀?要不我带他们帮着一起……” “不用这么麻烦的里正,莲子秧抬手撒淤泥里就行了,你让他们帮俺的塘挖快些就成了,地里的庄稼不等人,他们要是提前把塘活干好了,我还是照一个月的工钱给,”佟父老实憨厚的表示不用帮忙的。 彭里正搓搓手,脸上多了许多真诚的笑容。 “行,你塘活我明天再催催他们,至于照顾你家大丫头的情,这个俺可不敢担名声,俺们柳林村的人如今能全乎的,都得感谢你家大丫头,要不是她,全村活不了几个人下来!”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彭里正不愿意让人说他贪功。 “里正莫这样说,俺丫头初生牛犊子不晓得厉害,俺们村能全乎下来,那得感谢村民们自己,是他们敢拼不怕死,不然那么悍的流寇,就凭芦苇几句话就能活?不现实,”佟父惶恐的直摆手不愿承情。 “你呀!”彭里正看佟家两口子胆小的模样,满意的摇头笑了笑,老实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好,便没继续说流寇的事了。 “当家的,把推车找出来织机放上去,里正家大嫂子估计在家该着急了,”佟母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说道。 “我这就去,”佟父扭身去了一间小屋,熟练的推了小车出来。 又把做好漆好的织机放上去,高高的织机颤巍巍的不稳,他低头找了半天,找了几根草绳给固定住绑好。 “里正,俺家车小一趟只能推个织机,你回去再来一趟,把麻线和纺线机再推回家去,俺这也不好往那边送,都是一个村的邻居……织布还是俺家老母亲传下来的,这……”佟父略显尴尬的抬手笑了一下,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俺懂你的为难,我自己推回去,”彭里正上前一步接过推车,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耀眼。 “当家的,你干嘛不让村里记芦苇的情?”佟母看彭里正走老远了,才扭头不解的问道。 “村里要是真记情的,去年巡夜就不会让仲林顶上了,他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你要是实心眼的要情,等荒塘夏季莲藕长出来了,到时候就会有不讲究的人上门跟你絮磨。” “今天跟你沾点这东西,明天跟你沾点那东西,后天上门无偿要你打织机,特别是彭家本门还有十多户人家,你说,你是要情还是不要情?”佟父似笑非笑的问佟母。 佟母闻言一拍手,可不是,差点给俺套进去了!彭家人仗着有里正,彭家妇人做事可霸道恶心了,俺咋没想到这一茬呀?这情确实不能承,一旦承了,俺家那一塘的莲藕,非得被她们给俺惦记光了。” 佟父听完了哈哈大笑起来,“后面上咱家门的人会更多,你晓得该怎么说了吧?” “放心吧当家的,”佟母挺了挺胸膛回道。 彭里正一路兴匆匆的回到家,进门老伴打招呼他都没顾上搭理,把织机推进堂屋,点了三个大亮,才小心的把织机放下,围着转了一圈高兴的不能自己。 “我说你这是干啥呀?问你话跟聋了似的?”里正娘子跟在后面不满的说道。 “回答你啥?跟你说你能听懂四六吗?知道这是啥不?”彭里正回头激动的问老伴。 “啥?”里正娘子看夫君这样宝贝小心,不由得也郑重起来。 “织布的机子,就是佟徐两家织生金蛋的宝贝,虽然织布不是啥稀罕的活,但是织机却是难得到的,算他佟木匠家识趣!”彭里正得意的笑起来。 “啥?织机?这就是佟家能雇二十个人的宝贝?”里正娘子闻言大为吃惊不已。 “可不,这是芦苇爹特地给俺们打的,还给俺们准备了十多筐线,我一会去给拉回来,明天佟寡妇就过来教你织布。” “还有,织布并不是好了不得的手艺,明天她来教你了,你别赫赫扬扬屋里屋外的传,免得其她人都来看热闹,东问西问的打岔,你学不到啥织布的手艺。” “佟家巴结着教俺们,是因为去年我多照顾了佟家的孤儿寡母,你明天趁机多问问佟寡妇点东西,明白了吗?”彭里正看着老伴交代,至于问什么,他表情严肃冷漠没明说。 里正娘子摸织机没抬头,“不知道你怕他徐家什么,要人他们也才四个壮小伙,彭家拉拉扯扯有七八个小子出来,你要担心的应该是林家才对,人家可是秀才老爷,识字的人家。” 里正没好气的刀了一眼老伴,“我都懒的跟你糊涂虫讲,我怎么说的你怎么做就成了,明天学了手艺别不知好歹,看人老实开口要人家为难,你好好学会了亲自教本门的人,这不比送人家佟寡妇情好?” “再说了,织布会的人多了卖不上价,你愿意人多跟你抢饭碗呀?”彭里正看老伴闪烁的目光,就晓得她打了什么主意。 左不过趁机跟佟寡妇提各种为难的要求,强她后进门的丈夫,给彭家所有的妇人们打织机,更有甚者,还有跟她交好的人家。 里正娘子面色一讪,“不会的当家的。” “哼,你管好自己的嘴,你看徐家也会织布,徐家的人出来说过吗?人家挣钱都是暗地里赚,暗地里壮大自己的家,”彭里正警告完老伴,推车再次去了佟家。 佟父忙前忙后帮他把线清理出来,又把纺线机绑好,送人走远插门进屋休息。 翌日清晨佟母收拾好家里,头上戴着头巾去了里正家。 里正儿女老伴齐刷刷的在屋里候着,对到来的佟母,里正娘子更是亲热的一口一个妹子的,以前可都是当面叫佟寡妇的,经过昨晚的送东西,这就上升到了佟妹子,她佟婶等…… 佟母来了也不拿乔不藏私,教里正娘子穿线绑线,又仔细教了她怎么采机子,直到确保她都记住明白了,方坐下手把手的教她织布。 里正家响起了织机的声音,彭里正蹑手蹑脚的回来的,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回到干活的荒塘,带着干活的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干活。 “阿姐你看彭里正带人干活多卖力!之前可都是磨羊工干活呢!”采薇跟她姐在菜园子里挖地,直起身对着远处的塘里人不满的说道。 芦苇听了直笑,“投桃报李不明白吗?阿爹给他送了一年四季能赚钱的织机,阿娘更是亲自上门教他娘子,他再带人干活慢吞吞的,像话吗?” 采薇闻言脸色沉了沉,“欺负人……” “行了,小小年纪苦大仇深的,做里正不就这点特权吗?他算是不错的里正了,没有背地里给咱家使绊子上眼药,有的里正不仅欺负村民,还为恶无所不做,你要是摊上那样的里正,不得活活的气死吗?”芦苇看着采薇笑道。 采薇伸手挠了一下头,阿姐说的好像有道理,彭里正总体来说确实不错,“那我以后不说他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铜镜吗?”芦苇蹲下柔声问采薇。 “不要了,一个铜镜要二百文钱,阿娘织两天布也才一百二十文,”采薇抬头看着她姐的伤脸摇摇头,想着全家要攒钱给她姐买药膏,虽然大夫说抹了不管用,那总比一点不抹的好。 “想什么呢!铜镜多贵,还没有漆镜好,我让阿爹给你和小妹还有小川娘,各做了一面漆镜,正月就做好了,因为要刷十多次漆,没有好天晒不透,就收了没继续做。” “前两天我看阿爹又把漆镜拿出来刷漆了,估计镜子好了,你回去看看去,”芦苇碰了碰采薇的肩膀。 采薇闻言睁大双眼,脸上神采熠熠闪耀起来,“真的?我回去看看去,”说罢放下铁锹疾步跑回去。 到家进了自己房里,果然在简陋的木板台子上,立了七面暗红的漆镜,镜架上还雕了她看不懂的镂空花。 “阿娘……阿娘……” “怎么了?怎么了?”佟母听见小女儿喊,慌忙从织布屋里出来询问,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是阿爹给我做的?”采薇举着光亮照人的漆镜,颤声激动的问道。 “大呼小叫的,七面镜子你跟你阿姐一人一面,那四面给徐家姑嫂送去,还有一面等小妹三嫂过门了给她的,”佟母白了一眼闺女。 采薇看着镜面上的人面,麦肤色的皮肤龇牙傻笑,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我现在就给小妹她们送去,”说完拿着四面漆镜跑出去了。 “你稳重点,都多大的人了?”佟母看横冲直撞的小女儿,忍不住在后面嘟囔。 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徐小妹拿着镜子左照右照,怎么都有种照不够的感觉,脸上的傻笑并不比采薇的少。 “采薇,我太喜欢这镜子了,佟大叔真好!”徐小妹抱着采薇感动的不行。 “小妹你放心,我阿爹只要给我们姐妹做什么好东西了,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毕竟说起来你以后也是我阿姐的妹妹,”采薇挤眼对小妹笑道。 “没错,这是可是我未来六阿嫂给我的,”徐小妹爱不释手的得意起来。 “小妹,三嫂子还没过门,她的那一面我就没给带来,要不我现在回去拿?”采薇余光看向外面说道。 徐小妹放下镜子趴采薇耳边说道,“采薇,暂时别送来,”说完给了你个懂的眼神。 采薇眸光眨了一下,“我明白了,那我回去挖地了,三哥什么时候要,你就去俺家拿。” “好!”徐小妹一点不矫情的答应道。 指点迷津路 “阿爹和叔伯们都累了吧?上来喝口水歇歇手,”采薇笑盈盈冲着塘里人喊道,脚边筐里稳稳的放着三大罐子的水。 彭里正抬头迎着暖洋洋的太阳光,看岸上的姑娘笑嘻嘻的,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光的金色,他下意识的用手遮掩了一下,而后目光一怔回头看不远处的侄儿,以及旁边忙碌的徐家小子们。 扬起笑脸道,“佟兄弟,你家采薇寻摸好亲事了没?” 佟父听里正问完笑容微敛,摇摇摇头。 “丫头的亲事都是她阿娘做主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哪里懂这些事呀!”说罢放下铁锹朝岸边走去接水。 彭里正闻言眸光闪了闪没话了,余光看向右手边不远处的儿子,眼底深处都是惋惜,他三个儿子去年一年都给安排完了,早知道就不这么着急安排了! 里正问话声音不小,干活的人都挨着的,这其中就有徐家父子。 徐父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彭家干活的小伙子们,里正自己没有未成亲的儿子了,他刚刚明言开口问,肯定是替自己侄儿打算的。 “怎么是你来送水的?你阿姐呢?”佟父用他并不宽厚的身体,完全遮挡了采薇的身影。 “阿姐在家翻她晒的那些草,我看她走不开就过来送水了,”采薇老实的回答道。 “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来塘边,”佟父弯身拎起筐小声交代道。 采薇眼里闪过迷惑,“阿爹怎么了?” “塘里干活的小伙子多,你一个姑娘家过来对名声不好,不像你阿姐她是定了亲的人,”佟父简单的说了原因。 采薇摸了摸脑袋,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妥当,“我以后不过来了阿爹。” “嗯,”佟父简单的回了一声,爬下塘朝着人群走去。 傍晚天黑干活的人都上来回去了,彭里正留在最后,跟佟父又多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塘快清完了之类的,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扛锹回家。 徐父看里正走远,他对儿子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他来到佟父跟前笑了一下。 佟父脸上都是无奈,“他这是给俺家二丫头说亲的路堵死了呀!” 徐父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在跟前了,低声说道;“佟兄弟,不是老哥我说话不考虑你心情,村里像采薇丫头这年龄的,不是去年嫁了,就是孩子都有了,目前村里像俺们两家这样大的姑娘,真找不出来几个。” “丫头始终都是要嫁人的,那采薇丫头嫁谁不是嫁?你要是愿意听我一句劝,彭里正如果跟你开口提了,你帮采薇选彭老三的大儿子,他是里正的亲兄弟,以前也是个屠夫,听说有八个儿子,逃荒几年现就剩眼前三个了。” “他那人看着横,其实胆子就那样没本事担事,面相不咋善,他那大小子你也看到了,在人群里干活不偷奸不耍滑的,还老实憨厚的很,人品模样看着完全不随他爹,是个不错的好人选小伙子。” “反过来再说句掏心窝的话,采薇要是真嫁过去了不吃亏,横竖写不出两个姓来,以后村里要是有别家欺负你们了,老彭家岂能睁眼看你们佟家被人欺负?你家采薇又是个爽朗的姑娘,强行嫁去别家憋着过苦日子,你们两口子心里能舒坦吗?” 佟父站直身体沉默良久没说话,目光看着田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佟兄弟,我也就是这么多嘴一说,你要是觉得不对就把俺的话当屁放……” “不,徐大哥,你说的话是对的,俺家二丫头始终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俺们看不见的地方吃苦受累,不如嫁在眼下,俺们看顾着能少点吃苦头,佟父神色认真的看着徐父说道。 “唉!你呀真是个好父亲,佟家两个丫头有你这样的阿爹是福气,佟兄弟,你可千万心里记住了,彭里正不提就算了,他要是提,你定要咬死了要彭老三家大儿子,彭家所有的小伙子里,只有顺和才能给采薇丫头舒心日子过,”徐父掏心窝子的跟佟父低语道。 “可俺不确定里正会说他呀?”佟父皱眉道。 “他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呗!俺们又不求他彭家啥的,儿女亲家就是看对眼了才结亲,看不对眼谁愿意搭理他,”徐父神色淡然道。 “徐大哥这话没错,行,一会回去我跟芦苇阿娘说一下,让她心里也好提前拿个主意,”佟父余光看了一眼徐父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了然。 佟父和徐父分开了便匆匆的回家去。 佟父回到家第一时间去了大女儿偏屋,屋里芦苇累的满头大汗在切草丝子。 “芦苇,彭里正看中采薇了,”佟父没头没脑的说道。 “什么?”芦苇猛的惯了手上的刀。 “他个老不死的,也不看自己多大年纪了,采薇才多大年纪?他发什么昏……” “阿爹说的是,他看中咱家采薇当侄儿媳妇了,”佟父看闺女火冒三丈的样子,知道她误会自己的话了。 芦苇看着她爸反应半天,“侄儿媳妇?他哪个侄儿媳妇呀?” “他没说,就是在塘里问了采薇的亲事,你徐大叔说,里正要是过来提亲,让俺们要答应,也是答应他亲兄弟家的大小子,如果是别的小伙子就算了,我观你徐大叔的意思,好像他为小妹看的人选,”佟父眼里闪过纠结。 芦苇在脑海里搜索半天,对彭家几房人没有一点印象。 “阿娘,你熟悉彭家的人吗?”她抬头询问奔过来看情况的佟母。 “也不熟悉,要不明天我让你徐婶子去打听打听?”佟母迟疑道。 “悄悄的打听,不然里正还以为俺们上赶子要结亲呢!路上他徐大叔跟我说,姑娘嫁谁都要嫁的,与其嫁给穷家穷横的,还不如嫁给彭老三的大小子,在俺们的眼皮子下生活,也能让采薇生活舒心些。” “我心里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话是话糙理不糙,孬好他是一村里正,俺采薇嫁过去至少村里没人敢欺负她,再一个是,彭老三的大小子憨厚老实,别看他人高马大的,那确实不是个会耍心眼的主。” “采薇找他往后不说享多大福气,至少生活不会受委屈,家外轮不到她当家,家里肯定是咱二丫头说了算的,芦苇,你跟你阿娘是什么个意思?” “我没意见呀!不知道阿娘什么想法?”芦苇捡起地上的刀问道。 “我听你阿爹的,本来你徐婶子私下问我采薇的亲了,我看她想说三子的亲,我假装没听懂没接话,我又不是傻子,亲姐妹怎么能做妯娌的?”佟母扬起笑脸灿烂的回道。 “那成,咱家都没别的想法了,明天我去塘里干活再仔细观察观察他,”佟父拍拍手跟佟母出来洗手,准备一家人吃饭了。 夜里上床徐父靠在床头,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咋了?”徐母翻身问徐父。 “彭里正为他侄儿相中了采薇,俺们本想给俺家的小妹,托人说给彭老三家大小子的,如今看来没福气了!” “老彭家侄儿多的是,耽误俺家小妹你说的过去吗?之前我说明面为三子说采薇,你非要不同意,让我暗地里试探,结果呢?芦苇阿娘一点都没听懂我的话,”徐母一骨碌翻身起来不愿意了。 “她是没听懂吗?是你心大糊涂欺负她儿子没长大,家里没男人当家吧?你以为她软弱好欺负的?你都知道亲姐妹嫁同家不好,她能不懂这些?”徐父没好气的冲徐母。 徐母张了张嘴,脸上都是憋屈的不甘心。 ”算了别想了,芦苇继父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彭家的,可你想想,里正是管二三百户的人,你不给他兜脸,他能给你好日子过吗?佟家还能在村里待下去?” “看在芦苇三番两次救俺家的份上,我劝她继父,只考虑彭家三房的大小子,俺家小妹在挑挑人吧!”徐父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个胳膊肘往外跑的人,佟家能比过俺亲闺女吗?顺和那小子俺们暗中看了多久,你咋能给他……” 徐父侧脸看着恼火的老伴,“就是没有采薇,俺家小妹都不一定能嫁入彭家,彭里正两眼朝上看的人,没有佟家,也会有李家王家,最后挑剩下的也不会轮到俺们徐家,他防着俺们别超越他,夺他里正的位置呢!” “为啥?俺们两家要是结亲了,他不就不用担心这些了?俺家小妹那也是能干的好姑娘……” “你就听我的劝吧!你愿意把小妹送去给彭家当牛做马呀?俺们不如实在点,给丫头找个踏实的孩子过日子。” “再说了,就算我不给芦苇继父说顺和,他天天去塘里干活,他能没有眼睛自己看吗?” “如果他们成了儿女亲家,以后芦苇过门了,俺们不也是拐着弯的连亲?俺家有啥事了,芦苇继父肯定第一时间站俺们,他又是念好的人,就冲我指点的好,他往后会一直跟俺们亲密往来的。” “彭家的那亲,俺家看样子没希望的,你自己想想,你是愿意这亲事被别家捡去,还是希望被儿媳妇亲妹妹捡去?”徐父认真的看着徐母问道。 徐母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最后不甘心的熄灭了火光,“俺们徐家姑娘比佟家姑娘差什么了呀?” “差一个知府老爷给盖大印的塘,里正那两个眼睛,只能看到比他高的人,俺们这样不及他的,他怎么会舍得给你一个眼神的,这样想俺小妹也算幸运的,不然真嫁过去了,日夜织布非得累死不可。” “不嫁彭家去,在放眼看去村里,目前除了佟彭两家,村里还有哪家有俺家日子过的好?他们那些人,你说是不是想娶俺家小妹?” “俺们不如就在村里挑最好的孩子,这样小妹过日子才能舒坦舒心,比去当牛做马好一百倍,”徐父伸手握住徐母的手安慰她。 徐母吧嗒眼泪掉下来了,“俺听你的话了。” “他娘,把丫头嫁去人家看不上你的家,那比死了都难受,你看芦苇继父就懂这个道理,今天中午采薇去送水,里正当场跟他明里暗里提示。” “他都是笑笑不接话,他晓得自己的女子自己疼,在家疼的跟块宝贝一样,去人家家里你草都算不上,公婆骂男人打,受不住打死了还骂你脏了块地。” “人前人后还骂娘家人不会教姑娘,这就是俺们一心高嫁姑娘的悲哀,眼睁睁看着丫头受罪受欺负,都没法子替她出头讨说法,俺们看着千好万好的小伙子,佟家还有点不情不愿,”徐父扯嘴无力的笑了笑。 徐母红着双眼没说话,两口子在黑暗里坐了许久才睡觉。 想不通的憋屈 “嫂子,俺跟芦苇阿爹真不知道这事……”佟母一脸歉意的说道。 “你看大妹子,俺们能不晓得你们吗?今儿也没外人在,嫂子也不把你当外人看,所以呀这事没有瞒着你,昨儿俺当家的回来说,就是没你家采薇,也会有别人家的采薇。” “俺仔细琢磨了半天,这话可不就这个理嘛!彭里正那眼睛都是头顶上的人,他们老彭家,咋能看上俺家的丫头呀?莫说俺家了,你看村里的林秀才家去他家提亲,他娘子都拿扫把给人打出来的,我听说呀;” “他家秀美,许给了府衙下来办差的衙役了,你说那林秀才在他眼里算什么?”徐母给了佟母一个意会的眼神。 佟母睁大了眼睛,“这事咋一点声响没传出来呀?” “他跟俺们传干啥呀?俺当家的说,弄不好今年秋天,彭里正会大办他闺女出门的喜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徐母神秘的微笑了一下。 “听嫂子这么说俺采薇嫁去……” “你傻呀?村里虽说有不少没亲的小伙子,可能拿出手的小伙子,俺们知道的就不多,要不俺当家的,咋会让你们同意顺和那小伙子呢?” “他虽然憨厚老实了些,可他又不是傻的,能白白的看着自己老子、兄弟、媳妇,累死累活的给彭家大家族干活吗?” “咋说他也是彭里正的亲侄子,他也不会允许旁的人欺负他亲兄弟的,”徐母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佟母咂摸了半天,“是俺们当长辈的对不起小妹了,好好的……” “她婶子,再说俺真的就恼了,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是你家采薇不应亲,俺家也不想他老彭家的小子了!” “老彭家看不起俺们,俺姑娘去了就是当牛做马的人,都是当娘的人,她婶子你说说,你看了闺女这样活着,那心恨不恨死的?” “俺们如今学了你家的织布,俺丫头现在随便挑好小伙子,老彭家已经不在俺们的考虑范围了,可你家不一样呀!” “彭里正仗着他是里正,把你家放火上架着,你寻思不答应能怎么办?采薇是丫头名声还要不要了?他暗地里使坏,丫头还能真不嫁人了吗?”徐母拉着佟母的手,事情理一理突然发现佟家也是可怜的,谁都能上门欺负一下,如今闺女说个亲都不由自己做主。 佟母咬着嘴唇忽然哭了起来,“嫂子,你说俺是什么命呀?俺真的是……”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家里万事不都还是你当家的担着吗?俺们女人呀!嫁人生子一样都跑不掉,”徐母说完轻轻的拍着佟母的肩膀。 两家话说通又相互理解帮忙,终于在三月末佟家的荒塘清理结束了。 佟父背着筐一脸激动的来到塘埂,对着齐刷刷看着他的眼睛,他郑重的打开草盖子。 “里正,这一个月辛苦你们了,这里是他们的工钱,你是就地发了,还是带回去发?” “里正伸头看半筐的铜钱,脸上闪过笑容,抽了一口烟朗声道,“天还没黑就地发了吧!”说完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 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抱着筐数二十个钱出来,喊了一个名字递过去。 干活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悦的开心,看着铜钱直勾勾的笑。 发工钱很快,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二十个人欢天喜地的拿着钱回家了。 里正把空筐还给了佟父,看着深深的荒塘笑道,“采薇阿爹,你这塘下莲子秧也得两天忙,这样,俺们彭家小子多也没事干,我明天让他们过来都给你帮帮忙?你放心不要你的工钱,就是你这莲子以后长大了,打点莲蓬带俺们尝尝清甜。” “里正你真说笑了,打莲子秧俺自己一个人一天就干完了,小子们咋会没事做呢?田里的草要锄,虫要逮的,他们来干两天,家里的庄稼就得耽误两天,”佟父接过筐挠头笑道。 里正的笑容微不可见的冷了,两人一时之间只剩干笑了。 “要俺说呀!哪能来那么多小伙子呀?他佟叔自己,加上彭嫂子的侄儿顺和,过来帮忙两天就差不多了,顺和那孩子人高马大的,干活又快又好,俺当家的跟他佟叔看了人夸好几次了。” 彭里正跟佟父同时回头看,只见徐母和里正娘子背着筐路过这里,筐里打满了嫩树叶芽子。 “两位嫂子,”佟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招呼。 在徐母微不可见的目光里又道;“顺和那孩子做事实在,俺们庄稼人,就是对憨厚的小伙子忍不住喜欢,家里有这样的壮劳力做事,那田里活干的都比别家的快不少。” “他佟叔是个会夸人的,既然他佟叔这么喜欢顺和,正好顺和的年龄,与你家采薇的年龄不相上下,今天嫂子做个媒人,给你们两家说个亲行不?” “他佟叔能给俺这个嫂子面子吗?”里正娘子接受到老伴的意思了,热情又爽快的笑问道。 “我看嫂子这媒做的可以,采薇十七,顺和听说二十二了是吧?”徐母故意侧头又问。 “没错她徐婶子,顺和原本是家里的老四,这不那几年闹的,他上头的哥姐全都不在了,就余下他阿爹和他弟弟三人了!”里正娘子叹了一口气说完。 “俺家也是如此!特别是俺家二小子都闯过来了,最后关头倒在了城门外!”徐母说完忍不住红了眼睛。 两个妇人抽泣了一会,徐母最先擦了眼泪。 “嗨!现在正说俩孩子的事,俺们没眼力劲的哭陈年往事了。” “他佟叔,俺觉得彭嫂子说的媒挺好的,顺和大采薇四岁,两个孩子的年龄正好相等,采薇嫁人后又在腿边,这是多好的事情呀?” 彭里正目光略显热切的看着佟父,不过也没催促他,他之所以让彭家没成亲的都过来帮忙,就是想看看佟父更亲赖哪一个,这样不正好他可以精准提亲吗? 佟父无措的直搓手,“嫂子,这……这丫头家的亲事,都是当娘的作主,我当爹的只管干活呀!” “这话没错他佟叔,这样,嫂子不为难你,你就说对顺和那孩子喜不喜欢吧?采薇的事我跟她阿娘去说,”里正娘子笑眯眯的又道。 “那是挺喜欢的,”佟父老实的回答道。 “得了,你喜欢就行了,男人对丫头的亲事向来不着四六的,嫂子这就回去问问你娘子去,她徐婶子,咱姐俩一块去问问,”里正娘子爽利的说完,都不等徐母反应拉着人就往回去跑。 彭里正看着佟父笑,笑容明显多了几分亲热,“佟兄弟,我先回去通知顺和明天来给你帮忙干活。” “不用他过来忙活……” “要帮忙,耽误一天有啥?就这么说定了,”彭里正都不等佟父拒绝就走了。 佟父坐在塘埂边沉默的一言不发,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 佟母在家等半天看不到人打算出门找。 芦苇起身道,“我跟采薇去喊阿爹回来吧!”说完拉着人出门了。 “采薇,你别怨阿爹,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彭家这边相中你,那边就当着塘里干活的人挑明了说,相比佟家的无依无靠,村里的孩子都知道要讨好里正家,就是有别家的看上了你,通过里正这一宣扬都会熄了心思,也就没人跟彭家人争着娶你了” “阿爹不回来应该是感觉对不起你!自个闺女嫁人,当爹娘的还做不了主,硬被人逼着接受亲事,是个父亲都受不了……” “阿姐,我不怪阿爹阿娘,他们做的比别人爹娘好太多了,我们自己亲阿爹在,说不定早就上赶着答应了,我迟早都要嫁人的。“” “不如嫁去彭家,离阿爹阿娘近点,还能照顾棒槌,咱们姐俩相互住不远,这样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佟家,”采薇很务实的看着眼前的路笑。 芦苇侧头看着她笑,“这才是我的阿妹,做人有主见有头脑,彭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家,咱们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人生,给自己挑个好家底的人家,就能少吃很多的苦,嫁去他家也不要怕,心里也别觉得矮了他们什么,不过就是有个里正的名头而已,我会帮你把好日子过起来的。” “阿姐……” “别哭,我们是亲姐妹,彭家欺负你了别忍着,阿姐会帮你讨公道的,”芦苇郑重的嘱咐道。 “嗯,”采薇用力的点点头。 两姐妹摸黑来到塘坡,芦苇对着附近喊了一声,“阿爹?” “我在这,你们找过来干啥?”佟父听见声音慌忙起身应答。 “我跟采薇来找阿爹回去吃饭,对了阿爹,采薇的亲事说好了,里正娘子傍晚去家里给采薇说了里正侄子,”芦苇轻快的说道。 佟父抬脚的步伐停了,看着黑暗里的两个女儿没说话。 “阿爹怎么优柔寡断了?”芦苇笑呵呵的走过来问道。 “新的天需要人口生产力,阿爹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采薇现在定下来是好事,别最后通告下来急了抓瞎就不好了,至少现在我们了解别人的人品,这就很让人放心。” 佟父闻言神色一凝,对呀!他就顾着田里塘里的事了,几年兵荒马乱人口早就不足了,不出两年,新皇肯定会强制满十四岁的姑娘成亲的,历史上哪个更迭的朝代都是如此行事。 主要的人口生育都还在贫农身上,甚至都不给你反抗的机会,满十四不成亲的,直接被带走随便送一户人家都有的事。 “阿爹没转过这个弯来,”佟父低声嘟囔了一句。 “那采薇的亲事阿爹想通了吗?”芦苇仰头笑问。 “想通了,这门亲事听你阿娘的安排了,”佟父朗声说道。 “好!阿爹想通了咱们回家吃饭去,”芦苇反手拉着采薇,走在佟父的前面回家了。 妥协的思量 “他娘,你忙好了去佟家那边看看去,不是说彭家今天要过亲吗?看时间应该要到了,”徐父抬头看了看升高的太阳。 徐母怀里抱着线停下,“我马上就过去,”说完有些意犹未尽的又上前一步。 “彭家人真霸道,俺看那天他佟叔要是不答应下来,采薇那丫头以后很难说到亲了。” 徐父看了一眼门外,“谁让俺们在人家手里活呢!等以后扎住根了就好了,现下刚稳定下来碰不起硬,你没事多劝劝芦苇阿娘,不为大人想想了,想想她家棒槌才多大呀?” “这我心里晓得的,说是过亲,不就是送个人过来看看呗!”徐母拍拍衣服嘟囔道。 徐父闻言笑,“他做的啥意思你看不明白?这就是威胁他佟叔两口子呢!你跟俺彭家做不成亲,那你姑娘以后跟谁都做不成亲,胳膊扭不过大腿呀!” 徐母听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换了一副笑脸出门帮忙了。 佟家说热闹也不是很热闹,屋里坐着几个彭家的妇人说话,彭顺和低着头,老实的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里正娘子跟芦苇阿娘唾沫横飞的聊天,其她人凑趣搭两句。 芦苇姐俩抱着木盆,在塘里有说有笑的撒莲子,丝毫没有为家里的事情影响情绪 佟父带着徐仲林在后面撒水草,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 “佟兄弟,莲子还没撒完呀?”徐父扛着锹走过来询问。 “还剩一点就结束了,可要仲林回去忙活?”佟父抬头笑问。 “要他忙什么呀!”徐父说完卷起裤腿下来帮忙。 清理过的塘留了一层薄薄的淤泥,大概只有脚背深浅,挺大的塘佟家忙了有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撒莲子。 “家里没回去看看?”徐父靠近悄声问道。 佟父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家,俺已经答应结亲了,结果他们自说自话的直接来过亲,连个日子都不愿意挑,既然看不上俺家,干啥强迫俺们结亲的?” “你看你,人都已经进门定日子了,今天过完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你不柔软一点,采薇去了能有个好?俺们当父母的就是还债的佟兄弟,我陪你回家露个面去,塘里的活也不怕迟一天两天的,”徐父说完硬拉着佟父回去了。 徐仲林看两个父亲走远了,快步走到芦苇姐俩跟前,低声道,“二妹,你要不愿意……” “我愿意的徐六哥,嫁在村里受欺负了,你跟我阿姐看见了还会为我出头,要是嫁远了被人欺负打骂,你们想给我出气都没办法,”采薇丝毫不害羞的说完。 徐仲林看坦荡的采薇,脸上多了些对妹妹的疼爱,“记住了,彭顺和打你骂你了,千万不要憋着不说,他要是欺负你,俺拼着性命不要都给他腿打折了。” “好!”采薇扬起耀眼的笑意。 芦苇偏头看着徐仲林,看他一脸的认真的模样,突然不觉他是孩子了,也不打心里抵触以后嫁给他了。 “徐六哥,小妹的亲事婶子给你看了吗?” 徐仲林挠挠头有些茫然,“应该看了吧!怎么了芦苇?” “没事,就是你回去提醒一下婶子,”芦苇突然住口看了一眼左右,靠近徐仲林在他耳边低语半天。 “这话也不能外说,我昨晚听阿爹跟阿娘说的,提前打算好过临时抱佛脚。” 徐仲林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我晚上回去就跟阿娘说。” 他突然明白了佟大叔为什么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彭家的亲事。 私密的话说完,三人在塘里又是欢声笑语的撒莲子忙活,忙到下午过半,上岸找水洗干净手脚,徐仲林还去有水的地方捋了沟出来,潺潺的水流声缓缓的流进了荒塘里。 晚上掌灯时分吃完饭,徐仲林单独留下跟父母说了白天的话。 徐母出去走了一圈,再次进屋喝口水道; “这话你佟婶子跟我们说了,你妹妹的亲事我们也有眉目了,本来是看中了隔壁王家庄的小伙子的,而且巧的很,那小伙子也是那庄里正的侄儿。” “啥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阿爹你们说?”徐仲林惊讶的问道。 徐父磕了磕烟袋锅,看着儿子微笑道,“俺们没答应感觉太远了,所以就没跟你们兄弟说过,倒是看中了另外一个,是府城的捕头。” 徐仲林闻言皱眉,“谁说的?” “彭里正娘子今天中午说的,“那捕头没爹没娘了,单身一个汉子二十四,”徐母明显心动了这个人选。 “彭家也有闺女,他咋不说给自己呀?反而给妹妹说了捕头?他自己闺女说了办差的?”徐仲林怀疑的说道。 “捕头跟捕头能一样吗?你妹妹说的这个是清水捕头,他自己丫头那个是牢房捕头,根本不是什么办差的衙役。” “他那个捕头是油水差,人家想去看犯事的犯人,首先要打点牢房捕头,你妹妹说的这个,走大街上狗看了都叫换骂两句,他能舍得说给自家呀?”徐父斜眼看着儿子吐槽道。 徐仲林听完哭笑不得,“阿爹阿娘答应了?” “当然答应呀!怎么说也是个捕头,再清水能有俺们清水呀?更何况还没有公婆在了,你妹妹去了还不是依了她的话?那个捕头俺们也都见过本人。” “去年来收税的时候,你还说他看着心挺好的,彭里正娘子说媒的就是他,”徐父脸上罕有的多了喜色。 徐仲林一听是他,脸上没了反对的表情,“那什么时候过亲?” “后天过,不过你妹这边过完亲,最迟年底就要嫁过去了,俺们如今办不起喜事,只能简单点过个明路,日子过好才是正经的。” “采薇今天亲刚过完,里正娘子要求秋天八月初十就得嫁过去,你佟婶子不想同意争了半天,最后两家各让了一步路,定在了九月二十六!”徐母有些感伤的说完。 “那是不想跟她争,他佟婶子两口子心里担心,要不他佟叔今天能被我拉回去?俺们都是为了儿女好才妥协的。” “就拿你来说,他佟婶子跟你说了以后,里正娘子跟你提了一下,你是不是回来商量一下就答应了?她说年底成亲,你打倒退了吗?因为俺们心里有谱,晓得荒急的事就怕有万一,”徐父冷哼一声说完。 “这倒是真的!”徐母笑吟吟的点头道。 “仲林,你跟芦苇的亲事可能要等一二年了。” “为啥呀?”徐仲林不解道。 “因为……因为……”徐母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看儿子执拗的模样心一横道; “芦苇再调理身体还没好。” “她出啥事了……”徐仲林立刻慌了。 “没啥事,就是……一些女子才会有的小毛病,”徐母恼恨的看着儿子,不知道怎么给他说明白,总不能大剌剌的说是妇人的妇科病吧? “这一二年你也看到了,俺跟你嫂子,你妹妹,一直在喝她给的草药,川儿娘可是又怀上了的人,咱村再嫁有不少人。” “你看除了川儿娘怀了,还有哪家有怀孩子的?她给俺们采的草药都是治身体的,她逃荒那几年被人打的血流狠了。” “加上冰天雪地里冻坏了身子,所以你婶子给她许亲她才不同意的,现在安享太平了,她没事就出去挖草药,回来煮了让俺们喝了调理。” “你还别说,你看俺们出去气色多好,你再看看村里其他的妇人,病歪歪的不说,都不能近身,远远的一股子臭味都熏人,所以你婶子想她在家调理好了才成亲。” “俺同意了阿娘,”徐仲林龇牙笑,只要芦苇肯嫁等二年就等呗! “没出息!滚去睡觉去,”徐父看儿子这样笑骂起来。 徐仲林心满意足的一溜烟跑走了。 徐父抽了一口烟扭头看着徐母道,“那药让老三媳妇别断根的喝,那可是为她好。” 徐家老三自说好了人,徐母也是三五不时的送药过去让她喝,这草药的好处,她也是看明白了,川儿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呀! “他爹,我打算最近这段时间把儿媳妇娶了,你怎么想的?”徐母询问老伴。 徐父皱皱眉,“可俺们现在没粮食呀?她家不是要半袋粮食才给嫁吗?” “你咋死脑筋呢?半袋粮食就给他呀?老三那未来的岳家,看着是个板实的人吗?万一真发生那事了,他不讲究把闺女随便换了口粮,到时候俺三儿怎么办呀?”徐母拍桌子吼道。 徐父吧嗒了一会,“要不我明天去问问情况?问好了回来开地窖给他半袋粮食,你说的对,孩子早安排了早安心。” “等老三成亲了,就让他带着他媳妇去隔壁房子里住,我怕房子长时间不住,里正打主意会把房子收回去,俺们分开住不分家,外人看了也没空房子不是吗?” “成,”徐母含笑的答应了,老两口商议好才上床休息。 次日一早徐父把家里田事交代好,空着手疾步朝王家庄走去,没错!徐家老三说的亲就是王家庄的姑娘。 他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总算进了萧条的王家庄,王家庄人气看着不如柳林村,村子周边田里都是面黄肌瘦的在劳作人。 他径直朝着村尾走去,走了约么一刻钟的样子,停留在一家三间房子倒了两间的门口。 “干啥?”门口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粗声问道。 “我找何棒子,”徐父说着还朝着屋里看。 “找俺岳父?有啥事吗?”那小伙子也同时打量着徐父。 “想问问他家闺女半袋粮的事……” “走走走!虎妞嫁给俺了,”那小伙子起身抬手推徐父一把。 “你怎么推人呀?俺们两家去年说好的,他咋无缘无故嫁了闺女也不通知俺们?”徐父恼火的质问道。 “通知你啥?哪个让你不背粮食来换人的?你要是现在背粮食来,俺还可以把媳妇让给你呀!”那小伙子阴狠的坏笑道。 “你……何棒子?何棒子?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你闺女明明嫁人了,为啥不通知俺家?俺家三五不时还给你捎送东西,你今天不给俺一个交代,俺就去找你们庄的里正,”徐父看面前的小伙子真的恼火了。 倒霉催的被骗了 “嚷嚷什么嚷嚷?敢在俺们王家庄撒野呀?你个老东西胆子挺肥呀?”那小伙子蛮横的推搡着徐父,徐父被推的直趔趄。 “好好好!行啊你何棒子,我回柳林村找俺们里正来,你们王家庄简直欺人太甚了,嫁了人的姑娘还敢出来骗人,”徐父转身甩胳膊上的手要回去,不走留下理论只有挨打的份。 “想走?没那么容易,今儿不给半袋粮食留下,你走的了吗你?再说了谁骗你……” “徐大叔……对不起,”何家屋里又出来一个姑娘。 瘦巴巴的还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眼里都是害怕和惶恐,她双手扣着衣角怯生生的,眼里都是祈求。 徐父看她的样子眼里闪过怜悯,又冷笑着看纠缠他的小伙子。 “你想要俺的粮食呀?俺怕你有命要没命吃,俺现在把粮食给你送来,下午俺女婿就能带人把你关进大牢里,王家庄怎么了?王家庄就能死气白赖?讹诈俺们柳林村的粮食了?” 徐父被钳制的手一下被松开了,他面前的小伙子也不横了,眼底闪过一丝惧怕,“滚,哪儿来的疯老头在这胡说八道的,赶紧滚,”说完把人推出老远的。 徐父也无意跟他纠缠,借着这个推搡顺势便气狠狠的走了。 “大叔你换我吧?你给我半袋粮食,俺马上就跟你走。” 徐父快离开王家庄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窜出来的姑娘,拦住跪地上缠住了,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没了。 “姑娘你先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呀?” “大叔,你换我行吗?我能干很多的活,我还可以不吃饭,俺也不要半袋粮食了,你给俺两盆粮食就成了,俺爹娘弟弟要活不成了,求求你了大叔,”说完咚咚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姑娘你先起来,我去你家看看先,”徐父看她这样磕头也不行呀!不答应她一直纠缠走不了,而且再磕下去非得死了不可。 跪地的姑娘赶紧爬起来,红肿的额头也顾不上管,带着徐父去了她家。 两间小房子东倒西歪的,屋里地上躺着两大一小的人,都是无声无息的没活气,青白着个脸瘦的就剩骨头架子了。 徐父扭头看身边的姑娘,她也好不到哪去,内心动了恻隐的心,“你把家收拾好,马上跟俺去俺家,回头带点吃的还有草药过来……” “谢谢大叔……谢谢大叔,俺一定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不用了,你去了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徐父摆手示意不用。 突然想起孙子小川,那时候佟家的一声喊,无异于神仙降世,他们全家都不知道怎样的感恩戴德。 姑娘收拾的很快,徐父领着人快步往回赶,到家下午已经过半了。 “她……啥意思他爹?”徐母指着徐父身后的姑娘问。 徐父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把老伴拉进屋里说了经过。 “老三娶虎妞娶不上了,他娘,你看她成不成?她今天拦着求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年芦苇救俺们了,俺这恻隐心就动了,现在咋的也比那年好活些吧?” 徐母愣神了片刻,“她也成吧!”说完拍拍手出来打量人。 “婶子,俺能干很多活,什么活都可以干,不信俺现在就干……”那姑娘看徐母出来半天不说话,立刻心慌的厉害,怕徐母把她撵走了,一边说一边急忙找东西扫地。 “行了别忙活了,你叫什么名字?”徐母开口问道。 “婶子俺叫金花,今年十七了……” 徐母又上下打量她,“这有十七?说十三还差不多吧?瘦小成这样子!” “婶……子……” “留下吧!以后你就是俺徐家老三的媳妇了,他爹,去找老三回来,一会不是还要去王家庄送东西吗?”徐母扭头冲屋里喊道。 徐父不多久出来笑了笑出门了。 徐母径直去了锅屋开始做吃的,旁边屋里徐小妹停下织机出来看热闹。 “阿娘,你真留下呀?” “留下了,能进俺家门说明是一家人,”徐母冲闺女笑了笑。 “她看着也是一个能干的姑娘,等你以后成亲出嫁了,家里的织机还是需要有人踩响起来的。” 徐小妹有些羞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去抓点草药出来,等你阿爹他们回来吃完饭,还得赶紧过去呢!”徐母宠爱的拍了拍闺女。 徐小妹听了急忙拿着空篮子出去了。 徐父找人回来很快,到家徐母吃的也做出来了。 徐家老三回来目光打量院里的人,脸上都是好奇跟纠结。 “别傻愣着了,你们爷俩赶紧吃了送东西过去,咋仲林没回来呀?”徐母伸头问道。 “仲林在田里平泥巴呢!老三岳家的房子得等几天才能修了,眼下都奔着忙庄稼腾不出手来,”徐父进锅屋不怕烫的拿出一块馍吃。 徐母对闺女使了一个眼色,徐小妹娇笑着拿了两块烫馍出来。 “三嫂给你吃……” 金花不断的吞咽着口水,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摇头说不要的。 “给,”徐小妹拿起她的手,把温热的馍馍放进去。 “快吃了馍馍才有力气回去干活。” 金花看着徐小妹懦了半天,“谢谢妹妹。” “不用谢,我去给你端一碗汤来,”徐小妹开心的再次跑回去锅屋。 金花咽了咽口水,装了一块半的馍放怀里,回去打算给爹娘弟弟吃,自己只吃小半块。 徐母在做锅屋角落里,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的,眼里说不出的表情。 徐家的汤是带盐的,金花几年来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汤,她恨不得连碗都给吃了。 徐母看她吃的馋,让闺女又给送了一碗过去,一顿饭吃的很快。 吃完徐母从锅里铲了几块馍,又给装了两罐子热水,出来徐父拿了六块砖,以及两盆粮食,不敢给多了怕本村人摸去给偷了,一切收拾好爷三背着东西急匆匆的走了。 入夜进了王家庄,三人一路奔回金花家去。 “阿爹阿娘我回来,俺们有吃的了,阿爹?阿娘?”金花忍不住哭着喊道。 徐仲根连忙拿出带来的罐子,从里面倒出黏糊糊的汤,小心的递给他爹,又倒了一碗给金花,示意她喂她娘,最后又倒一碗喂金花的弟弟。 一碗热汤下肚,屋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金花听了高兴的又哭又笑。 “花儿……他们是……”金花爹虚弱的问闺女。 “他们是俺公爹和夫婿,”金花急忙擦干眼泪说道。 回应她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阿爹……” “赶紧去把草药熬了呀,光干哭喊能顶什么用?”徐仲根冷不丁的说道。 金花哭声一停,忙不迭的起身拿草药去熬水。 徐仲根的想法很简单,人都这样了还装啥呀?自己家什么情况不知道?装模作样的!死命咳嗽就能把眼前的情况咳嗽没了? 徐父也没法跟儿子计较,看三个人都缓过来了,就又各给倒了三碗汤送过去。 三个人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喝起来,看样子饿的很厉害了。 徐仲根看他们汤喝的差不多了,拿出馍分给三个人,屋里顿时陷入咀嚼吞咽声中,金花爹娘的架势,恨不得给嗓子喇开不嚼了,直接塞进肚子里才好。 金花弟弟约么十一二岁的年纪,双手抱着馍连手带馍一起咬,看看这得饿成啥样才如此的! 一顿胡吃海塞没多久响起了饱嗝声,三人吃饱喝足,都没一人想起问闺女吃了没?徐仲根看着看着,不知为啥心里对金花多了些心疼。 金花在他家咋做的,他们一家人可看的清清楚楚的,这回来金花家人咋做的让人膈应呢? 他们徐家也经历过没食物,可徐家老小都是你推我让的,就连小川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让。 屋里安静了许久没话,直到金花端来三碗热腾腾的药送来。 “俺还以为你死了呢?出去那么久去哪浪骚了?”尖利的男孩声响起。 徐父听了直皱眉头,刚活下来就骂人?这是一个弟弟该说姐姐的话? “你说啥?你再说一句?”徐仲根可不惯金花弟弟,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俺骂自己的媳妇你管的着骂?”男孩怒声吼道。 “啥?媳妇?”徐父直直的看着呆愣的金花。 “对不起大叔……对不起,俺不是诚心要骗你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俺阿爹阿娘都要饿死了,俺真不是诚心骗人的,对不起徐大叔……” “老三,把东西带着俺们走。” “大叔你们别走……”金花绝望的看着徐家父子捡东西要走,她跪在地上脸上都是灰和眼泪。 “咳咳咳……那个,金花现在是你家的了,东西你给俺们留下吧!”金花爹又撕心裂的咳嗽完哑声求道。 “你说的啥话?你儿子还活着就卖儿媳妇了?”徐仲根看不起的说道。 “金花五岁就来俺家了,是俺家把她养大的,原本等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就让她当儿媳妇的,谁知……天灾人祸的赶一起来了。” “这些东西你们留下,就当是俺们养活她一场的恩情,行吗?”金花爹哀求的看着徐父。 他心里明白,过了这村就不会有这店了,如今他们一家还病着,说不好明天就病死了,那时候金花要是还活着,她照样可以继续嫁人的,不如把人换出去,好歹能留下吃的和草药 “徐大叔,求求你了,俺知道俺不好,俺骗了你,俺去了绝对多多的干活,你再发发善心可以吗?”金花哭的稀里哗啦的跪地磕头恳求。 徐父冷酷的摇摇头,“你有意瞒着俺们,证明你品性不好,俺们不愿意要你了,老三咱们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头出来了。 “徐大叔……”金花哭的撕心裂肺的,眼睁睁的看着徐父爷俩把东西原样带走了。 徐父一路上生着闷气,徐仲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现在苦女子多的是,每一个都要他们可怜,他们也可怜不过来呀! 爷俩一路无话出了王家庄,走到去官道的路口,听见细细的蚊子声。 徐仲根停下脚步朝路边跑去,路边沟里蜷缩着一个人,因为天太黑看不清男女,他想都没想放下篮子倒了一碗热汤喂人。 一波三折定好了 “老三……”徐父不赞同的喊道。 徐仲根没搭理他爹,抱着人慢慢的喂了一碗进去。 不多时沙哑的声音说话了,“谢谢你……” 徐仲根一推手把人甩了,原来是个姑娘家。 被摔的姑娘也没怪他,平缓了良久爬起身看着徐父爷俩,“谢谢你们。” “姑娘,这大半夜的你咋在荒郊野外的,你家人不担心吗?”徐父和声询问道。 “俺……俺想去柳林村的,不知道咋走岔道了,这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徐仲根闻言跟徐父对看一眼,“去柳林村?” “对……呀!俺听庄里人说,柳林村嫁一个姑娘可以换半袋粮食,俺想去碰碰运气……” 如果不是天黑,这姑娘定是能看到脸色异常难看的徐父。 “你也是王家庄的?”徐仲根有些乐的问道。 “没错,俺是王家庄黄毛子的大闺女,黄翠桃。” “咋嫁人这事不是你家人出面,你一个姑娘家出什么面呀?” 黄翠桃言语晦暗下来,“俺是瞒着俺爹娘的,俺阿爹得了伤寒起不来身,家里还剩阿兄也病着,阿娘和阿弟又体弱……” 徐父爷俩真是跟王家庄干上了,遇到一个两个的都是王家庄的姑娘。 徐仲根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上的筐,筐里的草药还没用完,他抓了一把出来递过去,“这草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拿去熬了吧!你回家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能到王家庄了……” “姑娘,你还愿意换去柳林村吗?”徐父开口打断了儿子的话。 “当然愿意的……” “你要是愿意,就领俺们去你家看看,俺们也是柳林村的人,”徐父无视三儿子拉扯不同意的手。 黄翠桃迟疑片刻,还是大方的跟着徐家父子回村了。 “阿爹,你这是干啥呀?非要换王家庄的姑娘呀?别的村没姑娘了还是咋的?”徐仲根忍不住气恼道。 “你老子我今天想想就恼火,今天俺非从王家庄给你换个媳妇回去不可,”徐父咬牙切齿的说完。 徐仲根:…… “阿爹这是被激红了眼?” 徐父也不管儿子怎么想,爷俩一路再次回到王家庄,在黄翠桃的指引下到了黄家。 “阿娘,开开门是我翠桃。” “你个死妮子,你上哪去了?害俺们担心的要死,”屋里传来骂声,还有快速开门的声音。 “你上……他们是谁?”黄翠桃的娘警惕的看着徐父爷俩。 “阿娘,他们是救我的人,我独自去柳林村了,不过没找到路迷了方向……” “你个死丫头……你好端端的跑柳林村去干啥?你知不知道俺们到处找你……” “行了,门口还有人的,快让人进来说话,”紧接着出现了压抑的咳嗽声。 徐父爷俩对看一眼进屋,王家庄的房子看着都不好,黄家的房子也是要倒不倒的,不过屋里相对收拾的干干净净。 “谢谢你们送俺丫头回来。” 徐父爷俩进屋还没站稳,便被窜上一个孩子跪地答谢。 徐父连忙把人扶起来,“这样使不得,路上救人也是顺手的事情。” 不多时,黄家屋里又出来一大一小的男子道谢,其中一个成年男子孱弱的被人扶着。 徐父暗地里观察良久,黄翠桃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儿子,徐仲根识眼色的从筐里拿出草药递给翠桃。 徐仲根又小心的从筐里拿出馍递给黄家人。 “这……”黄家人非常的吃惊,甚至小点的孩子还咕噜吞口水了。 徐仲根笑了笑,上前直接把饼子塞孩子手里。 “吃吧!都还是热乎的,”说完打开罐子看里面还有半罐子热汤,又把热汤也都推了过去。 黄家孩子嘴馋了半天,最后还是乖巧懂事的把饼子撕了一半出来,全家人一起分着吃。 “让你们看笑话了,”黄父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要说笑话俺们爷俩才是笑话呢!”徐父苦笑着把白天的事情,竹筒倒豆的跟黄家人学了一遍, 末了道,“俺们爷俩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那是她们丧良心,遇到你们这么好心的人还骗,是他们自己没德性,”黄翠桃大哥语气不好的说道。 黄翠桃在角落听完经过,目光晶亮的偷看徐仲根。 徐父岂有不知黄家想法的?心里也觉的这姑娘家里氛围好,她又是爽朗有主见的。 假模样的咳嗽两声,“那个黄大哥,俺想求去你家翠桃,你……你家答应吗?” 黄家屋里陷入一片寂静里,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里多了些意动。 “徐大叔,俺们黄家可能没有徐家好,但是俺妹子与别家姑娘嫁人不同,她们嫁人半袋粮食换一辈子不见面,俺妹子不是这样的,俺们不要粮食,俺们希望的是常来常往,”黄家大郎细声细气的说了要求,目光里都是疼爱跟坚定。 “这是当然呀!要不俺白天咋能来回跑两趟?俺也不希望娶家的儿媳妇孤零零的,总想多一门亲走动亲热,谁知命不好总碰这事了!”徐父一拍大腿气愤道。 黄翠桃爹娘相互对看一眼,又偷偷看徐仲根越看越满意,有了徐父的挑明,自然是没啥不愿意的了。 “老三,快把门口的东西都背进来给你黄叔,大兄弟,翠桃过几天等你们好了,让你大郎送去俺们柳林村认认门如何?”徐父开心的指挥儿子拿东西,扭头对黄父笑道。 “也不用等过几天了徐大叔,明天你让仲根过来接俺们过去吧!翠桃明天会跟着一起去,这就算她出嫁过日子了,”黄家大郎起身郑重的说道,目光里都是坦荡真诚。 “成,明天一早俺让仲根过来接你们去认门,”徐父一锤定音算是说定时间了。 背进来的布袋打开给黄家人看,“这个灰灰的是粮食,你们每次煮的时候敲半块就够了,俺家精粮不够,只能用这样碎的给你们莫嫌弃。” “这么好的粮食还嫌弃?”黄父皱眉说道。 “还有草药你们尽管喝,俺自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熬它喝,回头俺让仲根三五天左右,就给你们送一筐草药来,总归给你们喝好了为止,现在生个病啥的也请不到郎中,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徐父叹气的说完。 黄父喜都要睁不开眼了,“行,俺们每天都熬了喝。” “仲根俺们回去了,黄兄弟,俺们明天一早见,”徐父热情的拉着黄父的手说道。 “要不住下来吧?这半夜黑乎乎的回去也不方便,”黄父开口留人。 “回家走快点,一个时辰就到家了,大郎,黄兄弟你们身子不好,夜里寒重别出来了,”徐父挥挥手带着儿子大踏步的走了。 黄家人关上门对看,咋感觉跟做梦似的呢? “你们赶紧回屋睡觉,明早还要起早呢!”黄父挥手赶儿女回屋。 “大郎你是咋想的呀?再急也不急明天吧?” 黄大郎捂嘴咳嗽半天,看着沉默的母亲道,“阿爹阿娘别觉得我在赶翠桃出嫁,我怕不抓住机会嫁过去,说不定就有变故了。” “徐家爷俩的为人你们也看到了,王家庄有闺女的人家,有几个不眼馋的?还有他说了白天的事,再加上村里最近流传的半袋粮食换人,难道翠桃长腿会去找,别人家就不会亲自送上门去?” 黄父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没错,徐家一看就是好家境的人,翠桃这个亲俺们是得快,至于走动的事情,等桃儿嫁过去了,往后想怎么走动都行。” “阿爹明白就好,俺们身体弱耽误了她嫁人,如今有个好女婿人选了,俺们不能在死板板的不知道变通,白看着机会溜走了,”黄大郎笑眯眯的说完。 “桃她娘,赶紧去把草药熬了来喝,明天走闺女家,得精精神神好给闺女长脸,”黄父朗声吩咐起来。 “俺这就去,”翠桃娘一脸开心的拿草药走了。 徐父爷俩回家到四更天了,拍开门匆匆洗漱一番,便拉着徐母说了前因后果,以及天亮儿媳妇进门的事情。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吗?”徐仲林满头的问号。 徐仲根无奈的笑道,“阿爹非跟王家庄杠上了,俺有什么法子呀!” “死小子!不是你阿爹坚持,你能有好媳妇进门?”徐母笑骂三儿子。 一家人又匆匆的跑去睡一觉,天大的事都等天亮了再说。 天刚有点亮光的时候,徐父徐母就起来了。 徐父村里转悠一圈,最后五个钱租了里正家的牛车去接人。 “哎呦他徐叔呀!你这为娶儿媳妇进门,可是下了血本了!”里正娘子打趣的笑徐父。 “俺也不想租的,这不没法子嘛!俺亲家病的坐着都喘气,俺儿媳妇兄长,那走路没人扶着就摔倒了,嫂子你说,俺不想办法租牛车,总不能俺三儿去背人来走吧?”徐父一拍大腿说了难处。 “儿媳妇进门就是团圆一家人,五个钱租牛车咋了?别说五个钱了,就是五十个钱,只要儿媳妇进门了,花了也值得的,”彭里正难得说了句人话。 “里正这话说的可不就是正理吗!嫂子,里正,俺不打扰你们了,俺得赶紧去接人回来了,”徐父牵着牛车慢慢的走了。 一早晨徐家忙的桌椅板凳动的,佟母接到消息更是没打倒退,带着头巾,拎着肉跟泥鳅干过来帮忙了。 “你带这些干啥?”徐母立目埋怨道。 “死样,俺带东西看你面子吗?俺是给仲根待岳家的,今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你这素烧的一点都不诚心,”佟母放下筐拿出两块咸肉洗。 “那明儿仲林跟芦苇成亲了,你还送肉来不?”徐母扒在佟母肩膀上笑问。 “美的你,等俺芦苇成亲了,你要是烧素菜没荤腥,俺非得跟你拼了不可,”佟母半真半假的开玩笑白了一眼徐母。 院子里徐仲根脸上的笑容红红的,也没进锅屋打扰他娘说话做事。 忘了规矩礼仪 “川儿娘不要你伸手洗东西了,虽然四五月的水不凉了,但是你刚有的身子沾不得水激,今天你就坐锅门烧火,其他的事我跟你阿娘忙就行了,”佟母端一盆菜进来,看见小川娘用冷水洗泥鳅干,急忙把人赶去灶洞里坐着。 “佟婶子俺没事……” “那也不行,你现在金贵呢!不必啥活都抢着干,家里活多的做不完,你还怕以后没活给你干呀?”佟母抬手点了点小川娘的额头。 小川娘顺势笑倒在佟母的怀里,“那我听佟婶子的话,现在躲懒享享福。” 徐母进来听了笑,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温和柔软。 徐仲根一路牵牛车走了一个半时辰,总算到了王家庄了。 黄家的人望眼欲穿的在屋里等,听见一声到了!黄父黄母立刻喜笑颜开的迎出去。 “仲根,你费这事干啥?咋还用上牛车了呢?” “黄叔,黄婶子,今天咱们全都去,大人走路可以,这不还有孩子走不动嘛!这牛车是俺村里正家的,租一天五个钱还是很划算的,”徐仲根颇为老实的解释道。 黄父听了眉开眼笑的,看女婿没有挤眉弄眼的油滑,说话老老实实的坦荡,那心里眼里更是一百个喜欢满意。 “阿爹,既然妹婿到了俺们就走吧!去早点路上还有一段路程,等俺们到了,徐大叔那边到时候也好有个安排,”黄大郎出来笑着说道。 “对对对!快叫翠桃出来坐车走了,”黄父忙不迭的喊人出来。 翠桃羞哒哒的跑出来,扶着爹娘坐上了牛车。 徐仲根又把黄大郎也扶上车,然后是黄家两个最小的儿子,一个十多岁一个六七岁的样子,一家人正好把牛车坐满。 徐仲根一路赶车陪着聊天说话。 家里佟母徐母带着徐家妇人做饭,徐父跟佟父则去了徐三郎的房子里打扫,把手剪的喜字贴门窗上,屋里断了的桌椅板凳修补起来。 佟父还把他给徐仲根媳妇做好的织机,也给着急忙慌的搬来摆上,实在是娶的太急迫了,来不及收拾屋子,只能大面上搞好点。 一早起来小妹也不织布了,和过来的采薇把屋里屋外卫生做了,碗筷洗洗拿出来,总之一家老少忙的喜气洋洋的。 “阿爷,六婶让俺们送好吃的来了,”小川、草果子,棒槌,三个孩子笑嘻嘻的捧着盆嚷嚷喊道。 “让你们送啥来了?”徐母伸头朝外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奶你看!”小川莽牛似的冲进来。 “哎呦我的天爷呀!咋弄这个干啥呀?这东西多金贵的,”徐母看见一盆面果子顿时心疼坏了。 “阿爹早上走的时候交代阿姐做的,阿爹说一个人一生中成亲是大事,成亲饭上,可以啥都没有,但是不能缺了一盘团圆果子,这果子代表新人开花结果的好寓意,也代表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美满,”棒槌仰着头认真的解释起来。 “他佟大叔真是讲究人!这果子俺喜欢!”徐母高兴的忍不住咧嘴笑。 “你可不就喜欢了,这点面粉还是俺们过年咬牙买的,一口都没舍得吃,今天全让你儿媳妇给我造完了,这丫头呀!我看未过门胳膊就朝外跑了,”佟母佯装埋怨道。 “行了,我先给你装点,”徐母玩笑的给佟母围裙里装了一把。 佟母也笑了起来,端着盆先给小川娘装了一兜。 “你有身子的人了嘴馋,那时候你成亲俺们手里没钱,啥也没给你准备,今天先给你吃一盘果子补补。” “你们几个过来,”佟母又给几个孩子装满了兜。 “佟奶奶,不要了吧!这是给三叔办事用的,”草果咽着口水懂事的不要。 “哎呦你瞧瞧心疼人的,你三叔办事才能用几盘呀?这里可是炸了一盆呢!就是炸的不好看不圆,个头有点大了,”佟母咂嘴挑剔道。 “不圆有点大不怪阿姐,搓圆子是六哥搓的,六哥嫌弃阿姐搓的面团太小了,所以阿姐只能坐着烧火,”棒槌口齿不清楚的辩解道。 小川娘听了笑的东倒西歪的,“佟婶子听到了吧?这不怪芦苇妹妹,得怪他六叔了!” 佟母徐母听完哈哈的大笑起来。 “棒槌,你送一盘去你八哥家,你八嫂子过门的时候,俺们也没准备果子,今天正好一起给补上了,”徐母笑罢又装了一盘递给棒槌。 三个孩子端着盘子一溜烟的跑了。 黄妮跟徐八子徐五子兄弟俩,正灰头土脸的给徐仲根布置房间,这房子自从占了以后就没打理过,屋里面由他们清扫归置,屋顶修补,归徐父佟父爬上爬下整理。 临近中午徐家门口热闹了一声,徐母赶紧擦干净手跟佟母笑着迎出来接人。 门口徐父佟父陪着黄父爷俩说话聊天。 “咋在门口说话呀?快进屋里坐着聊天,这就是亲家母吧?”徐母热情的走到年龄最大的妇人跟前,伸手握住她粗糙的手笑。 “翠桃,快叫阿娘,”黄母忙不迭的吩咐女儿叫人。 “阿娘……”翠桃红着脸喊了一声。 徐母暗看了一眼翠桃,对她眼里多了一丝满意,当家的这儿媳妇选的还行。 “翠桃赶紧扶着你阿娘进屋,咱们都进屋说话喝个水,”徐母又热情了好几分。 黄家人被徐家人迎进屋里坐下聊天,徐母自然要把佟母佟父介绍一遍,亲家来了!做饭就要交给黄妮小川娘烧了。 好在几乎都做出来了,少量没做出来的都是素菜。 堂屋聊天也就半个时辰吧!徐父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六儿子。 徐仲林笑呵呵的进来了,“黄叔,黄婶子,俺们开饭吧?有啥都边吃边说话。” “开饭,瞧!俺们一说话都忘了时间了,想必亲家都饿了,林他娘,你跟她佟婶子陪亲家母去小两口那屋吃,俺们男人就不挪动位置了,再这屋里吃,”徐父看着黄父跟老伴说道。 “亲家母成吗?”徐母笑问黄母。 “有啥成不成的呀?俺们客随主便,”黄母束手束脚的回道。 “既然亲家母同意了,六子,快去你三哥屋里摆碗筷上菜了,”徐母起身挽着黄母的手臂吩咐儿子。 霎时间徐家一阵桌椅响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穿梭人上菜。 黄父看桌子上的菜眼都直了,乖乖!这徐家家底子当真好吗!桌上的菜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萦绕在黄家父子的鼻尖下挥之不去。 “亲家公快坐下,大郎也坐下,今天亲家饭没有酒亲家莫见怪,”徐父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这世道哪能买到酒呀!就是这肉跟粮食俺们都买不到的,”黄父老实的说完,目光粘粘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暗地里不停的吞咽口水。 “这肉是俺们过年的时候,用织的布换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吃,刚好今天用来做脸面了,”徐父自开玩笑的说道。 徐母把黄母娘四个安排在这边坐着,又笑着对翠桃说,“以后这边就是你们小两口的家了。” “俺……俺们的家?”翠桃吃惊的四处打量房子。 “嗯,俺们徐家人口不多,凡是占了户头的男子都有房子,这就是三儿仲根的房子,你今天过门了这也就是你的家了,”徐母温声的解释道。 黄母目光呆滞的看着宽阔的房子,屋里的东西虽然不是新的,可摆的满满登登的,门里门外贴着红窗花,这可甩了她们黄家一百倍呀! “房子回头细细看,俺们先上桌子吃饭,”佟母适时的开口说笑。 “对,应该都饿了,吃过饭慢慢看,”徐母把黄母推到上座,她跟佟母坐在两边陪着。 翠桃今天也是上桌子吃饭的,母女几个看见桌上的菜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孩子忍不住的吸溜声。 黄母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大人看见肉菜可以强忍嘴馋,孩子不行呀!太小了实在忍不住。 徐母听了面色如常,热情的安排她们坐好,陪着的有她有佟母,然后是小川娘和黄妮。 采薇她们未出嫁的不愿上桌,就便在锅屋围着带小的吃了自在饭。 “亲家母吃菜,”徐母起身热情的给翠桃娘俩舀菜。 当然还有黄家的两个小子,翠桃两个弟弟吃的顾不上用筷子,两只手,一手拿肉,一手拿鱼往嘴里送。 黄妮跟小川娘自织布开始,也开了两三次荤了,故而不像黄家人这般馋,吃的都比较斯文秀气。 中午饭吃完,黄母羞丑的恨不得爬地洞里待着不出来,吃饭的时候不觉得有啥,吃结束的时候,抬眼看去娘几个面前堆的全都骨头! 就这还不带算没骨头的,也就是说,一桌十个菜六个荤,她们娘几个毫不夸张的说,吃了有五个多,徐家陪坐的几人,几乎都是夹了点素菜吃,以及陪着吃了一块肉。 翠桃面色发烫发窘,心里恨恼的想撞墙。 “嘴咋这么馋呀?这不给婆婆留下了贪吃的印象吗?” 不管黄家的人怎么想,徐母和佟母倒是没多想,只觉得黄家人应该几年没见荤了,不然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丢人的,反而对她们没有嘲笑的意思。 中午饭吃完,徐母带着黄家娘几个细细看房子。 “这是给俺的织机?”翠桃吃惊的摸着崭新的机子问道。 “送来这屋就当然是给你的,佟母笑着回答道。 翠桃眸光里都是按耐不住的激动,织布呀!有一天她也可以织布出来了! 黄母娘几个参观完,便是黄父爷俩过来看房子,你来我往的说话。 很快傍晚的饭席又开出来了,还是按照中午的模式来。 吃饭前黄母暗地里警告两个儿子斯文点,饭菜一开动,提前交代的话便丢到了九霄云外,不仅她两个儿子没记住,就连她自己,也早就把脸和规矩丢水里了。 翠桃是牢牢的记住了中午羞丑,余光看两个弟弟的表现,以及闭眼假装忘了场合的母亲,又看看婆婆和陪着的嫂子们。 她嗓子头掖着一口饭不上不下的,一天的喜悦之情,也在这一刻散的丁点不剩,她沉默的吃了几口菜,勉强维持着笑脸。 有时候丢脸,不仅仅是婆婆的风轻云淡,还有日日相处的妯娌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没了脸皮的事。 晚饭结束,黄母看女儿晦暗沉闷的脸,又看亲家母神色如常的样子,她瞬间感觉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她不是故意这么丢丑的,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馋意,毫不意外晚饭的荤菜,又被黄家母子包圆了! 全年无休规划 徐家人热情的送走了黄家一家子,还是徐仲根牵牛车负责送人走的。 佟母帮着打扫好卫生才回的自己家。 “黄妮这盆菜你端回去吃,你今天帮着作陪没吃到啥菜,伯娘心里过意不去,”徐母盛了一盆肉菜拿给侄儿媳妇。 黄妮腼腆的笑道,“伯娘俺不要,中午和晚上俺都吃上肉菜了。” “端着,八子每天干活重,你每天织布也辛苦,还喝那么苦的草药,吃好点身体也能皮实些,”徐母笑着把菜硬放黄泥手里,她吃没吃到自己看的清清楚楚呀! “我再给你五嫂也盛一盆,”徐母一边说话一边盛菜。 盛出来的也不是纯肉菜,拢共两块大肉,中午晚上吃了大半,剩下的也不多,她囫囵个的把剩肉和泥鳅王八鱼掺一起,盛了满满一盆,肉不多泥鳅干老鳖鱼不缺呀! “八子,正好你们小两口要回去,索性给你五哥的菜带过去,累了一天了,回去都早点睡觉,”徐母不客气的把菜放徐八子手上。 “好嘞伯娘!那俺们回去了?”徐八子轻快的笑道。 “回去吧!路上走慢点,”徐父不放心的说道。 “好的大伯,”小两口慢慢悠悠的回去了。 家里忙清结束,把翠桃安排回他们自己房子里休息的。 徐八子送完菜走到黄妮跟前耳语道,“俺伯娘咋还单独给肉菜呀?” 黄妮扭头看了没人笑,“伯娘觉得不好意思了,今天中午和晚上,三嫂娘几个把肉菜都吃完了,我吃了一筷子肉菜,五嫂只喝了一点肉汤,佟婶子是一块都没尝到!” “都……吃了?黄家看着不像不讲究的人呀?咋吃的这么丢人呀?”徐八子惊诧不已。 “几年不沾荤,这猛一看到荤肯定把持不住了呗!你忘了俺跟俺弟第一次吃肉了?”黄泥理解的笑道。 “你们那是在俺自己家吃,她们今天可是重要场合,你不知道今天三嫂爹吃的也丑!但是三嫂的兄长就斯文的很,”徐八子摇摇头说完。 “咋丑了?”黄妮听了好奇不已。 “抱着肉盘子不松,恨不的当饭吃,大伯看三嫂兄长没吃到好菜,快被亲家公吃完了,急忙厚脸皮起身夺勺子,好不容易给三嫂兄长舀了两勺肉!” “后面三嫂爹看肉吃完了,恨不的嘴对盆吃泥鳅和老鳖鱼,肉是好东西吃不到,馋了不说啥,那泥鳅鱼难道也是好东西吗?” “田沟里随便挖挖便有了,哪至于这么给儿女丢人呀!”徐八子提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说话开始看前后没人,后面仗着没人说话无所顾忌了,不想吐槽的话,全被门口的翠桃听了干净。 翠桃气的眼泪直流,恨不的刮了脸皮不活了,漆黑如墨的夜空带着星点,她早上走前的那点得意劲,就像此时的天上星星,冰冷且又不切实际。 她一个人不知道沉默的站了多久,带着疲累的心,进屋躺下闷闷的睡着了,夜里丈夫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早上起来屋里空空的安静,她洗漱好带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婆婆家。 “三嫂起来了?快过来吃早饭了,吃完饭我教你织布,”小妹友善的对翠桃笑说话。 “婆婆……他们呢?” “哦,阿娘他们下田伺候庄稼去了,”小妹说话的功夫还给翠桃盛了一碗稀饭。 翠桃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咧嘴对小妹感激的笑了笑。 姑嫂吃完饭,翠桃像是逃避昨天的难堪,拉着小姑子去了自己屋里学织布。 徐小妹也没为难她,带着线二话不说去了嫂子家,一门心思教翠桃织布。 翠桃学的很快,一天的功夫便学的很熟练了,此后两三天不是必要一家人吃饭,她都是躲在家里织布的,就这还给徐母高兴坏了。 觉得这个儿媳妇娶的好!能干,麻溜手快,布织的比她闺女还快出十来尺,更是逢人骄傲的夸赞不已。 徐仲根成完亲第十天,小妹的亲事要过明路了,媒人自然是里正娘子当。 办事还是在徐家办,没法子呀!女婿没家没当的也没长辈在,只能靠他这个岳父伸手帮忙了。 好在女婿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买了菜托人送来烧煮就行了。 徐家这次办事就热闹了很多,彭家人都很给面子的过来凑热闹,小晌午徐家出现了一个精神小伙。 也就是徐家女婿,“石广升”石捕头。 “今天你妹妹的小姑子过亲,咋仲根不接俺们过去热闹呀?”黄父倚着门,看着门口的方向埋怨起来。 黄大郎冷冷的看了一眼老爹,“接你们去丢人出丑吗?怎么,翠桃成亲那天出的丑还不够呀?” 黄父看着儿子讪讪的住嘴了,这不开荤吧还能熬的住!这一尝到肉腥了,整天心心念念的想吃肉。 “阿爹,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阿姐家?”黄家二儿子也馋不住的过来问,看,孩子的馋虫都知道去富裕的人家解决。 黄大郎喷火的看着弟弟,“吃吃吃!咋不吃死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去你阿姐家了,你们给她丢人丢的,她三天都不敢回门来,就这还没脸没皮的要去吃?” 翠桃二弟吓的瘪嘴不敢哭,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眼底深处依旧是渴望去柳林村的。 “他懂个啥?”黄母过来责备大儿子。 “他们不懂咋知道抱盆吃?你跟阿爹倒是懂,也没见你们为桃子作个脸呀?” “你们两个要是敢背着我去柳林村,我知道了非打断的你们腿,不信你们就试试,”黄大郎冷冷的指着胞弟说完。 没有一点笑模样的脸,看着让人犯悚,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给弟弟们说的,还是爹娘也包含在里面。 黄母缩着身体不敢说话了,自女儿家回来那天,大儿子就变得阴沉了很多,当然她也承认那天,在亲家家里丢人丢的早就没脸了。 这不人穷志短闹的!一家几个人,多少年没见过两个以上的菜了,更别提还有好几个肉菜,以及敞开肚皮吃饱的饭。 总之黄家想去热闹的心思,被黄大郎按熄灭了。 徐家中午热闹了三桌,晚上同样热闹了三桌,吃饭男两桌女一桌打发的 女桌能坐的都是成亲的,翠桃刚好就在此列,陪着里正娘子这个媒人。 饭桌上几人你来我往的说话吃饭舀菜,翠桃几乎都坐不住身子了,看看今天的饭桌,在想想她那天成亲的饭桌,同样的规格的饭菜。 今天吃的在座每个人都是宾尽主欢,在想那天吃成什么样了!桌上的人也没人关注到翠桃的心酸敏感。 就是关注到了,也不会有人开导她的,不仅不会安慰她,还会说她一句没事闲出事来了,一件小事,过了还翻来覆去的掂量揣摩,哪有那么多心思小意开解你呀?庄稼活不做了?家务活不干了? 徐家的两件大事落地,家里生活再次归于了平静,也正是庄稼田农忙的时候了。 全家老少下田逮飞蛾虫子,半黄的麦子沉甸甸的喜人。 “阿爹,这鱼不要了呀?”棒槌从蔑网里倒出许多手指长的鱼问道。 “那鱼不要了,太小了长不大的,回头拎回家洗了晒出来留着蒸吃当菜,”佟父每天起早贪黑的带着棒槌到处抓鱼,能长大的鱼,都放进塘里养着。 芦苇姐俩每天早晚打草倒进塘里喂鱼,没事还要兼顾田里捉虫的事情,还要抽空去砍艾草回家晒,晒干的草早晚给揉了泡出来,总之忙的几乎没有停歇的空。 “阿姐,好好的塘放鱼干啥呀?”采薇迷惑不解道。 “养活水,一个塘水好不好就看鱼活不活了,养鱼也是为了长莲藕的,鱼粪和鱼水都是莲藕秧子最好的肥料,你看那冒出来尖尖的荷叶,才一个来月的,它长大的多快呀!” “咱们之前撒的时候,每个小莲子才冒了一点芽出来,你看现在满塘冒了多少出水面了,”芦苇随手指最近的荷叶给采薇看。 采薇嘴巴张的大大的,可不就是嘛!不枉费爷四个起早贪黑到处逮鱼,当然了生态好鱼也比较好抓。 佟母在家紧赶慢赶的,总算把家里的棉线全部织出来了,剩下的时间里,日日歪在菜园子里忙碌,看着青青绿绿的菜地,脸上是说不出的骄傲。 六月的时光转眼来转眼又溜过去,不知不觉过了一半,炙热的夏热也提前飞来了。 佟父带着全家人卖力的割麦子,饱满的麦粒脱出来都没送回家,就被府城的衙差过来敲锣拉走了。 佟母看着空空的粮袋想哭,儿女晒的脱皮了也没吃上一口面食。 “以后会好的她娘,”佟父低声安慰佟母。 佟家所有的粮税交完,意外的还剩下两袋粮食!这可是去年没有过的事情,去年粮食交完家里仅剩两石粮食下来,装进袋子里,大约么也就一袋多点的样子!。 “看来俺家的田没白垫泥巴!这多收了至少一百多斤的粮食呢!”佟母抱着粮食又哭又笑的。 “要想庄稼好就得粪当家,舍得出粪肥粮食产量就高,可惜淤泥也不是特别肥,几乎把田掂了重整出来,一亩田也只收了二百多斤!”佟父围着粮袋龇牙笑。 田里的小麦收完了,接着就是马不停蹄的人工拉犁田。 “阿爹咱们不育秧苗?”芦苇点完火过来,看她爸不紧不慢的放水填漏子。 “田薄插秧苗不实收,等田泡好了犁出来栽稻子吧,我算了一下田块加一起,也就四十斤的种,种苗长的稠,咱们可以多收不少粮食呢!”佟父美滋滋的掰手算账。 “那岂不是也省了我们弯腰栽了?”芦苇眼睛发亮起来,她没忘了去年爬田断腰的痛苦。 佟父给了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我就知道我爸来了肯定厉害!”芦苇笑着拍起马屁来。 佟父听完白了一眼闺女,“等稻田忙好我就把塘坡修出来,你马上不就要大量用水吗?修台阶出来也方便使用,还要给你修个池子出来。” “爸你不逮鱼了?”芦苇看荷塘里不茂密的花皱眉道。 “不逮了,鱼繁殖的快,再说了这边卖鱼也不值钱,主要就是肥塘养水的,台阶修的差不多了要打花和莲子,荷花打完庄稼该秋收了。” “秋收完不能耽误工夫,该做个小船出来,一条小船没有一个月都做不出来,小船忙好能下水,正好冬藕出水正卖,这么算算时间还挺紧巴的!”佟父嘟囔了两句。 “爸,打石条台阶这活,我觉得还是雇人吧?咱们应该花最少的钱,做最重要的事,你应该把自己打石条的时间,腾出来在家里做船。” “八九月小船下塘打花打莲蓬,拿去府城卖了不是钱吗?你知道自己一个人打石条有多累吗?修到猴年马月去了?” “时间都是金钱呀老同志!”芦苇觉得她爸真是太保守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大石头多重呀?自己背,自己砸,自己修,这是自己活够了吗? 奢侈的水果 佟父咂咂嘴,“又雇人……会不会太招摇了?那彭里正两个眼睛整天啥事不干,就光看着咱家的情况了!” 佟父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他每天出门六次,能碰见里正路过四次,两家离的八百里远,就这还能找到巧妙的借口偶遇,可给他恶心坏了。 心道,果然是杀猪的上不了大席面,都已经是一村里正了,还整日盯着村民们的蝇头小利不松! 芦苇无语凝噎,“你去跟你二女婿嘟囔两句呀!就说你腰直不起来了不就行了,说的可怜点,里正娘子如今也织布卖兴头上,你觉得咱家雇五六个人打石条,这事在里正眼里算招摇了吗?” 佟父一搓手直笑,“没错!这事说的过去,那就雇八个人,没二十来天塘边活都干不完,连修带砸费事的厉害,这要是我自己最起码得三个月活干了。” 爷俩在田里商量好,天黑回家老神在在的吃完晚饭。 次日清早吃饱喝足,佟父带着儿女们下田刨田,经过一天一夜的泡水,田土松软的很不错。 “麦子收时节吃血桃正当时!”芦苇嘴馋的咂嘴嘟囔着。 佟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女儿,“馋桃子了?” “嗯,特想吃我奶种的大血桃,又酸又甜,热的时候吃一个可解热了,”芦苇不说还好,这一说嘴里顿时都是酸水馋味。 “回头爸去府城找找卖果树的,不过你奶种的那血桃是改良品种,血桃一般都是八九月份吃的,”佟父一看闺女馋坏了,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跑跑问问,再贵也给闺女买兜桃子回来解解馋。 “阿姐,阿奶啥时候种的血桃?好吃吗?啥是血桃子呀?什么味道的?”棒槌不断的吞咽着口水仰头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正好听见这个话题。 芦苇一头的问号,肃着脸皮咳嗽一声道; “我听阿爹描述过血桃的模样,就馋的做梦去门口灶王奶奶家吃的,你要是想吃晚上也做梦呀!梦里啥都有。” 佟父听了暗地里白了眼闺女。 棒槌一脸认真的点头,“那我今晚吃过饭就睡觉,梦里我吃的多多的。” 芦苇听了爆笑出来,觉得这贫乏的世界也有它可爱快乐之处。 佟父也是摇头笑,对傻的可爱的棒槌多了一份怜惜。 “怎么了阿姐?”采薇背着筐过来好奇的问。 “阿爹给阿姐说了什么血桃,阿姐没吃过又馋,晚上做梦去灶王奶奶家吃了好多,我也想吃,阿姐让我也去梦里灶王奶奶家吃,”棒槌如实的回答道。 “你傻呀?”采薇手指点了点弟弟额头笑。 “可不就是傻嘛!”芦苇嘴角上扬的说道。 佟父带着棒槌在前面拉犁,芦苇姐俩在后面推,一块田大半天功夫干完了,下午几人坐在田埂上休息说话。 芦苇抱碗喝水,放碗之际,余光看见远处一片树林,她有些呆愣的怔怔出神。 “阿姐?阿姐……”采薇说完话好半天了,也没见她姐回答,扭头一看她姐对树林子发呆。 “阿爹,那片树林的叶子是不是香叶子?”芦苇莫名其妙的问她阿爹。 佟父搭手在眉头上远眺看,“没错呀是香树叶子,还有松树球子,咋了?” “采薇,你听我的话不?”芦苇高兴的看着采薇笑问。 “听,我当然听了,你可是护着我的阿姐呀!”采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说道。 “听就行,你看到那片树林子了没?”芦苇指着树林子问道。 “看到了!”采薇老实点头。 “那就是你以后的生存之道,你以后嫁去彭家了别织布,织布赚不到钱还辛苦,你可以好好的做那个赚钱,”芦苇笑的颇为神秘。 佟父挑眉看半天,看看姐俩又看看远处林子,良久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睁大眼睛道; “你是让采薇做香?” “没错,做香也是无本的生意,做出来卖了就是自己赚的,还有闲暇时间织布,一家两个进账都不显眼,”木匠的儿女,天生血液里对木头多了一份喜爱,芦苇就是这样的人。 佟父先是开心后又皱眉,“可是材料不齐呀?线香还分十几种呢!另外里正那……” “怕他干什么?他不是两个眼睛盯着咱家吗?我们索性利用这香,都教给徐彭两家人一起做了卖。” “他不是怕徐家变大变强吗?咱们就偏让徐家变大变强,徐家人咱们全都教,彭家人嘛!就教那么两家意思意思,整个冬季让他眼看徐家变好,他那眼睛自然就从咱家身上挪开了,等过段时间他不看了,我们才好耍开手做好东西。” “还有那线香,就做咱们会的那几种,这又不是好难的事情,阿爹你说呢?”芦苇之所以敢这么笃定。 是因为河南很多的地方,乡下老人都会做线香,还有不少家里保留了模具,后来时代进步了,慢慢的年轻人就不再学了,但是几十年前这是特别普遍的事。 那时候穷没钱买香,大多数家庭都选择自己做香,留着过年过节烧,很不巧,芦苇奶奶就是一个会做香的老太太,她小时候的乐趣,不是跟她爸刨树,就是秋天没事跟她奶奶做香。 她奶做的香也不卖,大多都是拿出来送左邻右舍们,还有亲戚们,后面直到一家搬去了市区,才再也没接触过香泥! “不正宗人家不认……吧?”佟父迟疑了片刻道。 “正宗?阿爹去村里打听打听,看村里有几个认正宗的檀香?檀香那么贵咱们又点不起,一百个人里,那不是还有八十个人没钱吗?采薇做的线香,就是挣这八十个人的钱。” “至于那什么静香留香,那才是挣剩下二十个人的钱,阿爹你想想,元国有多人盯着那二十个人的钱袋子呀?咱们没权没势没家底,能争过人家几代经营的吗?” “你们就听我的,挣薄利多销的钱,才能吃几顿安生饭,生活得先奔小康不饿肚子了,才能慢慢的做大做强呀!” “你现在饭都吃不上,还畅想一口吃个金娃娃,这不是畅想,这是妄想!”芦苇给了一个你们天真的模样,社会生存法则,主打的就是一个适应与融入。 佟父手指敲着犁把,“要不田弄好了,你们姐俩去采几筐树叶子回来晒上,我先做点出来试卖,要是人家认这线香了,那咱们就大量的带人做。” “好!”芦苇脆声答应道。 她一点不怀疑她爸的能力,因为她爸打小就学了线香,熟练的技术可以睥睨他的木匠活了。 采薇脸颊发烫发红,两眼熠熠生辉的看着姐姐,说不出的激动跟骄傲。 “棒槌,刚才咱们说的话,你听了出去一个字都不能说,明白吗?”芦苇歇够了起身,一看旁边虎头虎脑的孩子,急声开口嘱咐他。 “我不会说的阿姐,对谁都不会说,”棒槌连忙保证道。 爷几个歇够了,起身干劲十足的继续犁田,晚上天黑很晚才上去。 次日天不亮出门下田,干活简直就是村里蒙上眼的驴,不吃不喝不休息的犁田,就是村里的驴看了,都得给爷四个跪下磕头,说声惭愧自叹不如! 爷四个浑身上下打了鸡血,连干了五天把家里的田犁完,犁完田剩下就是佟父的事情了。 芦苇背着筐,迫不及待的带着采薇姐弟去林子里打树叶子,树林很茂密,也没人跟她们争抢,姐弟三人打的很快。 一天往返多趟,把家里堆满了树叶子,叶子打回来不能算完事,还要给洗干净摊开晒焦,这个活则有佟母代劳。 田里撒稻种子比较快,七八块田早上到傍晚,早早的就收工结束。 佟父回去又挑了打碎的辣蓼粉掺粪,均匀的洒进田里,把田水略微放一放,差不多水位刚好没过种子的样,这样是为了杀种子上的霉菌虫芽,顺道还能给田里增肥。 田事忙了三天结束,佟父悄悄的带着钱去了府城,早上出门的,半夜才拍开门到家,回来肩膀上扛了半袋桃子。 “这是……”佟母打开袋子不解道。 “孩子馋好多年没吃过了,棒槌更甚至是见都没见过,正好田里活干完了,我今天给府城跑了个遍也没见到,后面又往东边跑了十几里,遇到一个庄子上有,桃子真有点贵!就这么点要二百个钱!”佟父一边吃饭一边吐槽。 “二百个钱?这是仙桃吗?孩子嘴看见啥不馋呀?”佟母见二百个钱顿时心疼坏了。 “咱孩子能跟人不识眼色孩子一样吗?她们啥时候主动说馋过?本来桃子是不贵的,这不年景不一样稀罕了,等过完正月了,我去买点果树回来,我们自己在塘埂上种,等三年让孩子吃到不想吃,”佟父眉开眼笑的说道。 佟母目光闪烁闪着泪光,心里热热的发胀开心,她低下头把桃子背进屋里。 第二天早晨芦苇醒来,摆在她们桌上的是一人一个大桃子。 棒槌大呼小叫的欢呼道,“阿姐,灶王奶奶真给俺们送血桃子了!你快看呀!好大的桃子呀!” 佟母听了没好气的骂儿子,“你是灶王奶奶的大爷呀?你想吃她给你送?这是你阿爹昨天跑了一天的府城买到的。” “阿爹真好!”棒槌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句,接着便是猛咬一口。 芦苇笑着把桃举给佟母,“阿娘咬一口。” 佟母咽咽口水转个身道,“阿娘最不喜欢吃桃子了,你自己吃。” “阿娘真不吃?”芦苇笑着又问。 “阿娘又不说假话,你们吃桃在家吃完出去,出去不许跟别人说家里买桃子了,你阿爹昨晚就买回来那么点,足足要了二百个钱!织出来一匹布才一百二十个钱,”佟母絮絮叨叨的说着价钱贵 芦苇脚步轻快的去锅屋切了一大口,再次来到堂屋递给佟母。 “阿娘说了不喜欢吃……”一块桃肉堵住了佟母的嘴。 芦苇笑眯眯的看着佟母,“不喜欢吃就吃少点,尝个味道!” “我把我的切点给阿爹……” “你阿爹早上走的时候我给他装了,你自己吃吧!”佟母幸福的看着小女儿说完。 采薇的脚步顿了顿,还是去了锅屋也切了一块出来。 走过来强硬的塞给了佟母,一家五口人有四个有桃子的,唯有佟母自己没舍得吃。 言语差异化 “阿娘,我还想吃桃子……” “没有了,吃完了,”佟母吝啬的打断了儿子的话,每天固定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吃完了就是撒泼打滚她都不会拿出来。 芦苇还试图去她阿娘屋里找过,巴掌大的房间,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她还跟屁虫一样跟着佟母,就这佟母都没松动半分拿桃子。 后面实在找不到了,不得不老老实实等着每天一个分桃子,心里也着实佩服佟母,这藏东西的手段,简直掘地三尺都不够看的。 佟母的话是这样说的,“这桃子买的这样贵,你们一下就给吃完了不划算,以后每天吃一个,必须吃够十多天才划算!” 芦苇听了都无语了!水果价钱可以这么算? 真的,佟母真是说到做到了,大半袋桃子硬是被她分了十二天才吃完的。 桃子吃完了也没想头了,姐弟三人也不在家里打转了,扎紧裤腰带继续干活,姐俩雷打不动的继续投入采树叶。 佟家的田不用插秧,可是徐家的田需要呀!佟父带着佟母,每天起早贪黑的去帮忙栽秧,六月底的天正是村民最农忙的时候。 田里到处都是人影,还有彼此大声聊天的声音。 “佟兄弟,你那田今年秋收要是实收了,明年我也跟你一样干,我看你那长出来的芽苗真不错,还没什么死苗坏苗的,”徐父心动的看着手上的秧苗说道。 “行呀!到时候秋收情况我跟你说,”佟父也没有藏私的概念,光天化日的也藏不住。 农忙结束也已经进入了七月的火热。 佟父把家里的木头找出来堆着,又去彭里正家雇了八个人,最终他也没去找他二女婿帮忙,不过他去里正家是扭着腰去的。 “他佟叔,你这腰也没看看去呀?”里正娘子朗声问道。 “去看了,府城医馆说要五百个钱,我一想五百个钱,我还不如回来自己养,用一二百个钱雇人修石台,嫂子看俺现在还是好多了,前几天那是路都不能走的,”佟父趁机大倒苦水。 “腰可是咱庄稼人的大事,确实应该在家好好养着了,行,工钱还是二十文,雇八个人干二十天差不多,活好了我让顺和通知你,家里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招呼一声顺和去忙,”彭里正贴心的嘱咐佟父。 “天这么热没啥大事,别让孩子热的红头烫脸的乱跑,我这回家养到十来月份,正好不耽误秋收粮食,我得回去了里正,家里没个人走了门也没关,”佟父起身挪着步要走。 “我送送你……” “不用送,我能来就能自己回去,”佟父挥手坚决不给里正送,自己一步步回了家,此后开始关上门做小船做家具。 “佟叔,不是腰不好吗?咋还干活呀?”彭顺和挑着两大捆柴进门,晒的黝黑的皮肤汗淋淋的。 “没做啥活呢顺和,闲不住知道仲林划木头忍不住看看,你快进来歇歇喝口水,”佟父热情的对彭顺和招手。 自佟父去彭里正家雇人那天开始,彭顺和一天一趟的过来给佟家砍柴、挑水,时不时还去田里给捉虫。 采薇内心是极不喜欢彭家人,但是为了佟家能在柳林村好好的,她表面也就喜笑颜开的答应了亲事,两家定亲以来,她虽没说什么话,但是她总是回避彭家人的姿态,就能感受到她有多厌恶了。 最近这段时间彭顺和总来帮忙,还有他俩兄弟,没事无偿的去塘边打台阶,她也在无形中对彭顺和,以及他的家人态度改观了不少。 “顺和哥,来喝碗水歇歇,”采薇端着一碗凉水出来笑道。 彭顺和腼腆的笑笑,把木柴送去屋里堆好,出来不矫情的接过水吱吱喝完。 “顺和,你家里的田捉完虫了吗?”佟父直起身子询问。 “捉的差不多了佟叔,俺爹跟俺兄弟都是趁着早晚凉快下的田,俺明天去叔你那田里拔草去,”彭顺和走到佟父跟前坐下说道。 “俺那田不着急,这样,你家的农活现在不是干完了吗?你明早过来早点,记得挑空筐,跟采薇她们去林子里,帮忙打点树叶回来成吗?”佟父想了一下问道。 “肯定成呀佟叔,我明天早早的就过来,”彭顺和憨憨的笑道。 佟父是越看彭顺和越顺眼,这孩子一句多的话都不说不问,让干啥就干啥的,真是老实听话的孩子! 采薇低头在廊檐下捣树叶子,嘴角上扬带着笑意。 “我们回来了,”芦苇快活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阿姐回来了!”采薇高兴的回了一句。 芦苇怀里抱着竹枝,徐仲林肩膀上扛着烂木头,佟母跟棒槌则是背着筐。 “哎呀顺和在呀!啥时候来的?”佟母亲昵的跟彭顺和打招呼。 彭顺和在她们进来的第一时间,就起来过去接了佟母身上的筐,“婶子,俺也是刚刚过来的,仲林哥,阿姐!” “快去阴凉的地方歇着,这天真是太热了!”佟母热情的把人赶去廊檐下。 芦苇随意的跟彭顺和打完招呼进屋了,不多时出来,手上掂了三把木棒子,“坐着聊天也是闲着,没事动动手把树叶敲成碎末。” 佟母不赞同的看了一眼闺女。 芦苇才不管合不合适呢!她自己抱着细筛子有节奏的筛起来。 “芦苇,这个能做多少出来?”徐仲林看廊檐下堆了十多袋叶粉子了。 “这个得看做多大规模了,阿爹说今年是头一年学着做,所以不通知徐叔他们跟着打叶子的,只我们自己小打小闹的做点。” “主要也是想看看,第一把东西做出来好不好卖,如果好卖,就把捣出来的叶粉子,均分给几家秋冬挣个过年钱。” “当然了,大部分叶子粉,还是要留给采薇成亲带走的,她不是跟彭顺和定了秋收完成亲吗?”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不农忙,你们每天都要过来打叶子,你们也看到了,叶子虽然打的多,可太阳一晒少了一多半,再打成粉更没有多少了,”芦苇一边忙碌一边絮叨。 压根没看到佟父佟母的猪肝脸,听听,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谁能把成亲的话大剌剌的说出来? 佟父用力的咳嗽了好几声,恨不的嗓子咳出血来,闺女都没听懂意思。 “阿爹你怎么了?”芦苇后知后觉的听见咳嗽声,停下了手上的活,脸上沾满了叶子灰。 佟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目光又看了看彭顺和。 彭顺和腼腆的恨不的脑袋长膝盖上,脸贴泥巴里才好。 “你羞什么……” “芦苇,去把竹叶子洗了拿过来晒干,趁着太阳辣,明天上午好打了掺进去,”佟父第一时间开口打断闺女的话。 他不能在咳嗽了,他怕他再说慢一点,闺女惊世骇俗的话又出来了。 “她娘,芦苇一个人不好洗,你领着采薇都去帮忙,都等着竹叶子粉用呢!”佟父递给了佟母一个眼神。 “采薇先去给你阿姐帮忙,我去把木头泡了就来,仲林,顺和,你们坐着啊,”佟母起身之际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大闺女。 采薇满脸羞红的跟着她姐背筐出门了。 佟母把木头泡去门口的水里,追到闺女跟前气哼了一声。 “咋了?”芦苇不解道。 “你说咋了?你刚刚那话是姑娘家该说的吗?”佟母看闺女茫然的样子气结。 “哪话呀?我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呀?”芦苇想了一下真没说过分的话。 “采薇跟顺和成亲的话你也能说?”佟母停下脚步。 “为什么不能说呀?他们本来就要成亲了呀?更何况我们在家不也常说吗?怎么现在又不能说了吗?”芦苇一脸这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怎么的,不说就不成亲了? “能说是能说,那不是俺们自家人在家说的吗?今天人家顺和就在眼跟前,你就这么大剌剌的说,显得你们姐俩不矜持不羞丑了,”佟母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怪来怪去还得怪自己,平时没有约束两个闺女说话,一家人说话也不避讳,导致她们嘴上没个把门的,佟母心里肠子都悔青了。 芦苇:…… “总之以后你们姐俩记住了,不许当人家面啥话都往外说,记住了没?”佟母严厉的叮嘱两闺女。 “说话呀!” “记住了,”芦苇不情不愿的开口了。 采薇红红个脸痴痴笑着点头。 “你呀!你都要出门子的人了,你阿姐说的情形不对了,还不进屋躲着点?愣是傻呵呵的在那干活笑,”佟母简直被两个闺女气的没脾气了。 两筐竹叶子,硬生生的被佟母带闺女洗了一个多时辰,磨蹭的时间差不多了娘仨回家了,家里帮忙干活的人也走了。 进屋佟父白了一眼闺女,“被自己惯坏了。” 芦苇举手认错,“我错了,我以后说话一定会注意场合的,我哪知道成亲这话不能说呀!我经常听村里人说谁谁成亲的,哪晓得是犯忌讳的。” 佟父干活的手顿了顿,“安稳下来满打满算才二年,村里民风开放也是能理解的,以后时日长久了,说话可不能随心所欲了,免得彭家人看轻了你妹妹。” 芦苇闻言挑眉看她爸,见她爸神色认真担心,她也收敛了随心,想了想好像轻易说婚嫁的事,确实显得的姑娘家太轻佻了。 “我以后会注意的阿爹,今天也就是说秃噜嘴了。” 佟父叹了一口气,“没事,我闺女的意思我懂,以后自己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还说呀?”佟母飞刀眼看佟父不赞同道。 “丫头家也就是在怀里娇点,总是这不能说那不能说,那不就跟我做船的木头一样?”佟父讨好的笑道。 佟母的心也立刻软了,二闺女眼瞅着没几个月就要成亲了,随心所欲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不跟你们爷几个说了,”她跺脚转身进了锅屋。 芦苇做了一个鬼脸,把竹叶子铺开晾着,在她爸无奈的目光下又出门了。 采薇看她姐出去了,她当然也跑的飞快的跟了出去。 姐俩淘哪去了呢!竟然跑到荷塘来了,塘边刚砸好的台阶还是崭新的。 芦苇摘了一个大荷叶戴在头上,沿着塘边转圈打转,企图长出哪吒手摘莲蓬。 “芦苇,你们在这干啥呀?”徐仲林扛着铁锹路过,好奇的询问姐俩。 “徐六哥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在水边打点莲蓬上来吃,”芦苇本想自己下塘打的。 鞋都脱了又穿上了,她刚跟她爸保证过收敛性子的,说话都有忌口的,更何况卷起裤腿下水塘? 转眼成大人 徐仲林听了二话不说放下铁锹,顺着水边浅处打了十多个莲蓬上来,“够吗?” “够了够了!莲蓬还没长好打多了浪费,”芦苇掰了一盘给徐仲林看,有一小半都是空盘子。 徐仲林上来洗干净手,面前递来两盘莲蓬。 “不是瘪的多吗?我要一盘就行了。” “一盘里才有几个,打了十几盘呢!”芦苇拿了三盘放徐仲林手里,剩下的她跟采薇两个吃了四盘,留点回家给棒槌尝尝。 “阿姐莲子好甜呀!”采薇吃了一盘有些惊讶道。 “嫩莲子当然甜呀!徐六哥不耽误你回家了,我们也回去了,”芦苇兜着莲蓬跟采薇回去了。 “你们去打莲蓬了?”佟父接过莲蓬问道。 “去塘边遇到徐仲林了,让他帮忙下水打的,莲蓬没有长好,一盘有好多空的,”芦苇吐槽的说完。 “他会打什么莲蓬呀!走,阿爹带你们下塘打去,”佟父放下手里的活,推车把做好的小船板放上,一路推到塘边现安装好,在小心的放水里沉了一柱香的功夫。 采薇激动的跳上小船,高兴的喊道,“阿姐快上船打莲蓬。” 佟父拿着浆等姐俩坐好,拍水给划到莲蓬多的地方停下,一边打盘子饱满的莲蓬,一边拍未开的荷花苞。 芦苇跟采薇则伸手捞水里落下的荷花瓣,爷三在塘里捞到将近天黑才上岸。 佟母找来,看见小半船的莲蓬高兴坏了。 “咋打这么多上来呀?不是说要等长老了做种子吗?” “做种子不需要多少,你来了刚好拎两筐送去徐家,再给顺和家送一筐,余下的留给家里孩子吃,”佟父拿起边上的空筐装莲蓬。 徐家人口多,平时没事就来佟家帮忙,送两筐过去就让徐父看着分掉,彭家送一筐由他自家做主。 莲蓬分好,剩下不多的送回家,佟父又把小船放到水边泡着,新船下水得多泡才行。 晚饭吃完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佟父依旧是和声细语的教三个孩子背字,这样的场景佟家持续了一年多,无论春夏秋冬没有一天落下过。 佟家以不紧不慢的步伐朝好的方向前进。 不知道是芦苇上次嘟囔的原因,还是夏天真的没什么事做,徐仲林把他的兄弟们,都动员去了林子里打树叶子。 彭顺和爷四个,更是每天脚不沾地的去林子里打,晒干的树叶子统统送来佟家,就这么一个八月的功夫,佟家屋里堆了半屋子的叶粉。 做线香不能光有树叶子,还得有香树粉,以及榆树粉,佟父每天吭哧吭哧的刨树片,刨树粉子出来泡了晒,佟家的头顶上空,每日都飞舞着碎末屑子。 随着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田里捉虫的人更是不间断。 芦苇编了柳树帽子戴着,背着筐在田里逮螳螂、蚂蚱、刀螂,这些害虫是逮不净的,你的田逮完了,他的田里蚂蚱就飞过来了,但是不逮又不行。 螳螂蚂蚱到处飞,因此庄稼人总是在稻子快要成熟之时,显得格外的忙,不是有一句话说了吗!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说的就是蚂蚱螳螂类的害虫。 “阿姐你逮多少了?”采薇背筐过来询问。 “应该有半筐了,可惜呀!咱家不喂鸡鸭鹅,不然这些蚂蚱螳螂给鸡鸭吃了,不晓得每天能收多少个鸡蛋哟!” “别看它们是害虫,它可是含有高蛋白的害虫,是最好的饲料,”芦苇打开盖子缝隙看了一眼嘟囔着。 采薇听的一脸茫然认真,但是有一点听明白了,就是要喂鸡鸭牲口。 姐俩逮完蚂蚱回家,倒进草里给踩死,然后给烧了埋土里发酵,留着下一年肥田用,日日重复这样的事,逮到稻谷沉甸甸的黄了,已经是二十天后了,也就是九月底的模样。 清早佟父吃完饭,拿着镰刀一脸喜意的来到田里,耍开手割了第一刀拿至眼前看,脸上的笑意那更是耀眼夺目。 “佟兄弟你这稻收成咋样?”徐父手拿镰刀带着儿子们奔过来。 佟父又割了一把递给他看,“徐大哥你自己感受一下。” 徐父掂了掂稻谷的重量,目光倏然亮堂起来。 “这稻谷可不轻呀!看来明年俺也该跟你学学了,分枝插的秧,田薄肥力跟不上,要么枯死了,要么不长粮食,还有的是长了好好的,偏偏谷子里面不灌浆,这样七搞八搞一块田收二百斤都撑死了,这都还是俺们住田里伺候出来的!” 佟父听了也跟着叹气,庄稼人对粮食特别的执着,粮食长得好是笑口常开,长得不好是日日愁眉苦脸。 “下田干活,”徐父感慨了一会,扭头对儿子们挥手。 “咋徐大哥你们不割自家田呀?”佟父惊讶的问徐父。 “俺家的田是插的秧苗,看样子还得五六天的功夫才行,正好错开手互相帮忙了,”徐父走到另外一头弯腰笑道。 佟父听完脸色顿时喜悦不已,这可都是庄稼干活的好把式,有他们的加入,自家五天足够割完晒了。 中午佟母送饭来,看见田里几个劳力割稻,急忙扭头跑回家,铲了不少吃的装着,还把闺女蒸的酱鱼也带上了,拎了一大罐水来到田头。 “徐大哥,你家稻不割吗?” “俺家的还得好几天呢!看约么你家的割完了,俺家的都不一定能好,”徐父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回道。 “当家的,带徐大哥他们上来歇歇,喝口水吃点垫垫才有力气干活,”佟母把手里的筐放下忙着倒水。 “徐大哥,俺们上去吃口东西吧!”佟父率先放下镰刀拉人上去。 几人坐在田头喝水吃馍,看着金黄的稻谷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 丰收的季节总是让人不会感觉累,佟家有了徐家爷几个的帮忙,又赶上了好天气,田里的粮食安安稳稳的收进了屋里,不急着犁田,全家人又去了徐家帮忙干活。 芦苇也该正式干她自己的事了,她除了去徐家帮忙,还抽出早晚的时间,去田里割稻杆子回来泡水里。 她默默无声做的事情,佟父都看在眼里没说过什么,去徐家干活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把杆子割好堆在旁边,晚上闺女过来了,可以直接捆好背回家。 秋收时节前后也就忙了二十天,柳林村的村民们又开始了出来溜闲。 佟父每天晚上拿镰刀出来,陪着闺女到处割稻杆子回家,门口特地留的小塘里,泡满了稻杆草,也没割到多久时间,约么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村民们又纷纷开始犁田翻晒。 府城的差衙带着车和大秤如约而至,家里收好的粮食,统一送去里正家门口秤了交税,看着陡然清空的粮袋子,不少村民脸上都是落寞。 落寞也不能不给税呀!不然等待你的就是吃牢饭。 粮税结束佟家准备了采薇出嫁,虽然没有大办的意思,但是两家都有亲友交好,门上贴上红红的喜字,还破例的放了炮仗。 采薇穿着一身半新的衣裳,被芦苇不知哪里弄来的胭脂,亲自给她涂抹装扮了一番。 头发梳辫的造型非常大气好看,即使没有首饰装点,也能突出青春逼人的精致,红红的彩线编织成的花,别在发髻里看着娇俏又漂亮。 佟母在旁边看着陌生漂亮的小闺女,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刷刷的落了下来,漂亮不是因为长的美,是因为从今天开始,采薇从娇孩子变成了大人。 “阿娘……”采薇眼里也蓄满了泪,滚珠似的热泪淹没了小脸。 屋里除了佟母的抽泣声,还有棒槌的孩子哭声,佟父心里不好受的转身出去了。 “成亲得有个成亲的样子,你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这些都当陪嫁给你带去,去了彭家别把这些首饰露眼了,目前虽说彭顺和人不错,可又有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变呢?”芦苇小声耳语的交代采薇。 然后把手里的红木盒子打开给采薇看,里面的东西就是马车里的首饰,其中就有手指长,金黄黄的绿宝簪子。 “阿姐我不要……”采薇哭着说什么也不要。 “带着吧!阿姐知道女孩子都爱美,我也不喜欢戴,全都给你拿着陪嫁了,以后你生闺女了就传给闺女戴。” “那五年里,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努力功不可没,这些首饰你拿了一点不亏,”芦苇把盒子盖好放进采薇的怀里。 这个姑娘活泼热忱聪慧,真的是一个值得疼的好姑娘,希望彭顺和能好好的珍惜她。 采薇哭的身子都颤抖了,怎么转眼就嫁人了呢?阿姐才刚刚开朗起来,她就离开了家,虽然嫁在了同村,可成亲了,跟没成亲区别真的不一样。 “采薇,快擦了眼泪吧!别耽误了吉时过去拜堂,”徐母红着眼睛进来劝。 “她娘,丫头大了总要出门子的,你莫耽误二丫头过去拜……堂,”佟父进来声音沙哑的说道,他都不确定等自己闺女成亲了,他能不能受得住这个场景。 佟母强忍着悲伤,端饭过来喂小女儿,眼里的水光压了又压,手都抖的要端不住饭碗了。 “好了吉时到了出门吧!”徐母抱住佟母安慰她别哭,示意小川娘把人扶出去。 采薇被徐家儿媳妇们簇拥着出门,门口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小川娘拿着喜帕给采薇盖上,旁边的棒槌端着水站在门口,闭着眼睛哭的撕心裂肺的。 “发嫁喽!”徐父有节奏的高声吆喝道。 “采薇……”佟母哭着小跑出来喊道。 “阿娘……” “新娘子莫回头,发嫁了!发嫁了!”小川娘拥着采薇小心的走着,不给她回头看娘家的门和人。 “棒槌泼水呀!”徐母迭声吩咐道。 “徐婶我不泼水,我阿姐还是俺家的人,”说罢抱着水盆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了。 “这傻孩子……!”徐母红着眼不知说什么好。 小川娘给采薇送到一半路程,就把人交给了翠桃黄妮送了,她是孕妇,孕妇是不能送成亲的女子出嫁的。 成亲后的生活 佟徐两家虽然有成亲的小媳妇们,可是有经验的,只有小川娘一个人,没办法,徐母佟母商议了半天,出娘家的门让川儿娘引着,进婆家的门让翠桃黄妮送进去。 佟家人在门口站着悲伤,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彭家那边响起了炮竹声。 “丫头进门了,俺们做娘老子的也放下心了,你跟徐嫂子做饭席吧!今天咋的,也是俺二丫头的喜日子,家里摆两桌蔬菜饭出来,”佟父平复好了心情吩咐佟母。 佟母缓了良久,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随着徐母一头扎进了锅屋做饭菜。 “不得了了哟!佟家还给闺女陪嫁了呀?乖乖!真是看不出佟家还有这样的家底子!”村民们都在村中心围着看热闹。 先看盖着头的采薇被人扶过去,后面紧跟着四个人挑东西,一个人推车,车上是桌子椅子柜子箱子。 打头的是徐仲根,他挑的是织机架板,到了彭家直接现组装出来摆上。 后面的是徐仲林,挑的是纺线架子四匹布。 在后面的就是徐五子徐八子,挑的木桶木盆饭勺啥的,总之杂七杂八挑了满满两挑子。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推着车,车上堆的高高的支楞着,油光水滑的桌椅,给看热闹的妇人们眼馋坏了。 “真不看出佟寡妇还有这个家底呢!真是会捡男人!有木匠活的手艺,闺女出嫁都是风风光光的,”有人眼热有人羡慕,还有人酸不溜丢的嫉妒说酸话。 “都说她后招的男人木匠活厉害,你看看那挑子装的,还有箱子大柜子,水桶木盆饭勺都是整木头打出来的呢!啧啧啧!八仙桌看着都结实耐用的很。” 彭家人出来迎接新娘子,打眼看这么老些东西跟着,眼睛都直了,神仙菩萨呀!佟家真舍得给陪嫁! 彭顺和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傻愣愣的在门口也不知道上前去迎人。 “傻笑什么呀?赶紧炮仗炸起来呀!来几个人过来抬嫁妆了,”彭里正中气十足的对彭家人喊道。 彭顺和第一反应是走到采薇跟前要扶她。 “你个愣小子,急着扶新娘子干啥?把嫁妆接进屋里放下呀!”里正忍不住吼道。 “今天他大喜的日子乐忘头了,你们跟我一起领和子媳妇进屋拜堂,”里正娘子出来快人快语的笑道。 采薇感觉身边没人了,快速低声道,“顺和,别让人碰车上的大柜,那里有我阿爹给咱们带的粮食,”门口人声鼎沸嘈杂,没人注意到采薇的话。 彭顺和听的面色一怔,随即恢复如常,笑呵呵的走到推车跟前,三哥五哥,这个推车的俺咋叫?” “他是黄妮的弟弟,草根,今天俺们人手不够跟来送嫁妆的,”徐五子笑着解释道。 黄妮弟弟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靠近车的人,显然他是得了佟家人的交代了。 “草根阿弟今天辛苦你了,”彭顺和亲热的上前道谢。 草根手松开车把让给彭顺和,扬起笑脸说道,“给阿姐送嫁不辛苦。” “瞧瞧!还得是你媳妇家有好阿弟,”里正娘子指着几人笑着打趣。 周围站着的人都跟着笑闹了起来。 “莫耽误时辰了,赶紧进屋先拜了堂,”里正笑罢催促人进屋去。 采薇被扶进去后,徐仲根当仁不让的快速进去了。 里正给了亲兄弟一个眼神,兄弟二人急忙跟进去安排放织机,这东西可是金蛋鸡,这些看热闹的人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它是宝贝,别人不知道的,乱摸乱碰摸坏了咋整? 门口的人一窝蜂的跟进去看热闹,徐仲林看没人了,给了徐五子徐八子一个眼神。 “顺和你进屋拜堂去,俺们仨给你把大柜子抬屋放好,门口给草根看着没事的。” “谢谢仲林哥还有五哥八哥了,彭顺和也知道他现在去抬柜子不现实,屋里等着他进去拜堂呢! “谢啥?快进屋去,”徐仲林挥手上前解开绳子。 先把椅子桌子放下来,然后箱子什么的都不管,两人闷气鼓劲抬着大柜子进了屋,彭顺和的房间在偏屋,不用走正堂进去,他们抬柜子进屋没几个人在意。 大柜送进屋里放好,徐仲林又按照佟父的交代,给大柜插上了拴子,就是有人来闹喜房想开大柜,没有技巧绝对是打不开的。 一阵笑闹声簇拥着采薇回了房,徐仲林兄弟趁机出来,开始把余下不那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给抬进屋里来。 “彭大叔,俺佟叔说了,这机子等二妹妹三天回门后,他早晚过来给安装上,今天就不好过来弄了,”徐仲根指着机子笑着交代了原因。 “又不急等着用,装好了也是落灰,大侄子,快带仲林兄弟几个上桌吃饭,门外嫁妆让俺家小子们搬,”里正热情的拉着徐仲根进屋上桌坐下。 翠桃妯娌则有彭家妇人们陪着吃饭。 佟彭两家目前近二年里,算柳林村喜事办的最好的两家了,虽然没有大宴宾客的场景,但是至少打开了桌子做饭了,这就是一个变好的标杆。 娘家人吃饭有人陪着,采薇这边则是被人哄闹开了。 “顺和兄弟,揭新娘子盖头呀!怎么新娘子到家了,也舍不得给俺们看呀?”有成亲好几年的妇人打趣彭顺和说笑。 里正娘子端来一碗白米糊,本来是糖水鸡蛋的,这不条件不允许嘛!做了一碗新米浆代替了糖水鸡蛋。 “顺和,给采薇盖头揭开。” 彭顺和红着脸,在众多人的戏谑里,揭开了采薇的红盖头。 屋里顿时传来安静的抽气声,“新娘子可真俊呀!顺和这是娶到美娇娘了。” 彭顺和也是一阵恍惚,“这是……采薇?” “傻看啥?”里正娘子好笑的打断了发呆的彭顺和,舀了一口米浆喂采薇吃。 采薇乖巧的吃了一点,咂咂嘴皱眉道,“伯娘,生的!” “生的好!生的好!”里正娘子闻言大笑着端碗出去了。 屋里看热闹的人,也渐渐的散了出去吃饭了,彭家只管中午吃一顿干活饭,再管晚上的饭就管不起了,即使这样管一顿饭的,在村民们眼中已然是富裕的好日子了。 午饭结束,彭家人送徐仲林兄弟们回去。 翠桃跟黄妮进来跟采薇说了一会话,妯娌二人一脸笑容的回去了,中午过完彭屠夫家归于了平静。 采薇在屋里也坐不住了,从屋里出来开始帮着收拾家里卫生。 彭顺和爷几个都是男人,家里没有妇人操持着,家里脏的简直不能看。 “采薇吃饭,”彭顺和颠颠的给送来一碗热乎的饭。 采薇也没矫情,接过碗坐旁边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吃饱喝足指挥彭顺和跟她打扫屋里。 小两口忙了大半天,把屋里屋外扫的是焕然一新,佟父给陪送来的嫁妆安置摆放好,天色已经黑了许久。 彭顺和的两个兄弟,一个十七一个十九,分别叫庆和吉和,两个小伙子也是人高马大的模样,骨架都随了彭屠夫。 “家里晚上做吃的吗?”采薇低声询问彭顺和,反正佟家肯定是做的,彭家她刚加进来拿不准只好问问。 彭顺和眼底都是歉意和愧疚,“不做吃的,家里的口粮都是数着吃的,今天办喜事用的粮食,一部分是俺家借的,还有一部分是本家叔伯们帮忙凑的。” 采薇看了看彭家兄弟,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正壮年不给吃,是怎么有力气干活的? 她转身来到自己屋里,在大柜跟前左右摇晃了几下,拔出一根木钉,打开一扇门,大柜里码了半柜子的灰砖,她拿了一块出来,又重新把大柜弄上锁死。 熟门熟路的去了锅屋洗干净锅,烧了半锅水,把砖扔进去煮了大半个时辰。 掌灯时分彭屠夫扛锹回来了,意外的看见锅屋的灯亮着。 “老大媳妇你做吃的了?” “是的阿爹,我想着明天,我阿爹要带徐叔他们出去采麻皮,就盘算着让庆和兄弟俩也跟去学学,听我阿爹说采麻丝比割稻还累,大小伙子干重活不吃饱,明天干活也干不动呀!”采薇起身解释道。 彭屠夫闻言点点头放下铁锹进屋歇着了。 不多时采薇穿着围裙,端来一盆稠糊糊的饭放下,又拿了几个碗筷过来。 “阿嫂这是啥饭?怎么是绿的呀?”庆和看着饭盆惊讶道。 “这是野菜饭,家里粮食不够吃,我跟我阿姐在家每天出门打树叶挖野菜,回来兑上少量的粮食掺一起给晒干,专门留着农忙天拿出来干活吃的,”采薇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 没详细告诉他们是什么树叶子,林子里的树叶可不是都能吃的,这两年里,她们姐妹眼睛牢牢的盯着活人树,仅有的一棵大树叶,差不多被她们包圆了。 彭家父子听完张大了嘴巴,“这也行?” “那我明天出门多挖野菜回来,把家里的口粮也做成这样的,”彭顺和激动的说道。 采薇闻言手顿了顿没说话,给彭家爷四个盛了满满一碗,然后给自己也盛了高高的一碗,她带来的粮食,她可不愿意亏了自己不吃。 走前阿姐可是明确的说了,一口饭家里男人扛饿可以省了不吃,她不能不吃,她不仅吃还要吃的饱,她要是吃不饱就是顺和没本事。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媳妇都养不活,还娶个屁的娘子?亏谁也不能亏自己的肚子嘴巴,这话采薇可算是记在骨子里了,盛饭吃饭那是毫不手软的。 “阿嫂,这里面放盐了吗?俺咋感觉有盐味呀?”庆和咂巴嘴又问。 “放了,徐大叔家娶翠桃嫂子的时候,办事席面剩的汤汁,徐婶子送给俺家半盆,俺阿娘就把带盐的汤汁搅进来,为的是活重的时候,吃点好的有劲,汤汁是干净的你们放心吃,”采薇眼不眨的说着谎话,实际上是磕了盐巴水放进去的。 庆和睁圆了眼睛,他听到了啥话?带盐的汤汁?他现在可以去追回送人的汤汁吗? 同样都是节省过日子,看看人家过的日子,在看看自家过的日子,那简直就是浪费呀!今天他们家也办事了,咋没想到把带盐的汤汁留下来?反而都送给婶娘家了! 爷四个满足的吃了一顿晚饭,从他们定居柳林村以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吃晚饭。 饭盆被吃的比洗的还干净,碗筷好洗,晚饭结束彭家才真正的进入了梦乡。 早晨天蒙蒙亮,采薇轻轻的打开柜子,拿出半块砖,以及一碗黑粗面粉,去锅屋手脚麻利的开始做早饭烧热水。 彭父爷几个起床的时候,闻见家里一阵饭香,心里同时感慨道,家里不管咋说还是需要女人在的。 “阿爹起来了?洗洗可以吃饭了,”采薇搬出一张小桌子放在院子里,又把摊好的黑馍送出来,盆里是不稀不稠的菜稀饭,还有一碟干蒸的泥鳅干。 “阿嫂你嫁来俺家真好!”吉和看着桌子的早饭,忍不住眉开眼笑的说道。 直溜圆的香 采薇听了笑道,“嫂子给你们铆足了劲补饭食,等过个三五天了,嫂子用你们帮忙的时候,你们可得给我出力气的干活。” “放心阿嫂,俺们保证采多多的麻皮回来,”庆和拍着胸脯保证,他以为采薇说的是采麻皮的事情。 采薇听了微笑不说话,麻皮算什么?她走时阿姐可交代了,三天回门那天,要正式跟阿爹学做线香呢! “阿爹吃完饭跟你们一起去采,”彭屠夫坐下咧嘴说道。 “阿爹你不好去了,听徐大叔说林子那边的麻皮不多,他们合计商量每家出两个劳力,大家都一起采了,到时候平均分麻皮,你待会要不去通知大伯家?”采薇为难的看着彭屠夫说道。 彭屠夫脸上没了笑意,平均分麻皮?疯了还是傻了? “阿爹,既然是那边分配好的,俺们就不要去瞎添乱了,你看我都没去上,我一会吃完早饭出去找野菜砍柴,你还是照旧把家里田埂活做实在了,”彭顺和务实的跟他爹说道 “行吧,俺去照顾俺的田去,彭屠夫没好气的答应了。 不爽快的答应儿子儿媳妇的要求不行呀!他兄弟暗地里说了又说,要是知道他还是不着四六的,以后彭家有啥事就不会再管他了。 早饭完,采薇拿出四份草编的网子。 “这一份给阿爹带去田里中午吃的,顺和带一份,庆和吉和也各拿一份,我今天在家要把之前弄来的树叶锤了,估计没工夫去田里送水了,所以阿爹你们就得自己提前带水过去。” 彭家爷四个和低头看草篓子里,有一个小坛罐子,罐子口倒扣着吃饭的碗,篓子底垫着粗面饼子夹泥鳅干,正好在草兜里绑的结结实实的,一点不担心撒了摔了的。 “采薇,你在家安心的弄树叶子,俺们不要你送水跑,”彭顺和忽然想起大姨姐说的话了,这树叶子弄不好是个大宝贝。 目送彭家爷四个出门干活,采薇把家里该捡扫洗的都拿出来。 忙到中午确定彭家爷几个不回来了,她把她阿姐给的首饰盒拿出来,打开地窖,爬进给藏的角落不起眼地方,又回屋把大柜里的盐油砖块,搬了大半进地窖放着,屋里只放少量的吃食。 之所以放到地窖里,采薇是观察了这公爹的脾气秉性,看着像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肯定想不到自家地窖有吃的,所以最显眼的位置便是最安全的位置。 中午把早上剩的饭热热吃完,下午一直锤树叶子锤到天快黑了,起身去锅屋做了吃的等人回来。 三天回门的时间转眼就到了,采薇早上的饭特地多做了点出来,目的是给彭家爷仨晚上吃的,她走的时候没说今天回去要干事。 “顺和回来了!”佟母热情的站在门口迎接闺女和女婿,目光温柔的暗看女儿全身 “阿娘!”彭顺和贴心的叫了一声。 采薇亲昵的抱着她阿娘的手臂,半个身子依在佟母的身上,“阿姐呢?” “你阿姐最近有点忙,一直泡在塘头那边做东西呢!你快带顺和进去说话,你阿爹清早就等你们过来了,”佟母慈爱的跟闺女说道。 采薇挽着她阿娘的手,彭顺和跟在身后进屋了。 佟父坐在小屋里在刨木屑。 “他爹,二丫头跟女婿回来了,”佟母朗声喊道。 “女婿来了!快进屋里坐,”佟父急忙放下手上的活出来。 “阿爹!”采薇眼红红的喊了一声。 佟父仔细端详采薇,“还是出了门子的丫头长得快!不过才出嫁两三天的功夫,感觉懂事了不少。” 佟母也侧头看闺女,“可不,在家的时候风风火火的,你瞧!才几日就稳重了。” “她娘,去给女婿做口吃的,今天女婿头趟进门呢!”佟父挥手交代佟母。 “阿爹,俺们在家吃过了来的……” “那不同,今天该有女婿的一顿小饭,我一早起来就给做好了,这会正好吃的时候,”佟母打断了闺女的话,转身去锅屋端来两碗白面疙瘩。 “呀!咋还吃上白面了呢?”采薇端碗惊讶起来。 “这是昨天你阿爹专门磨的,为的就是今早做小饭用的,凉的刚刚好你们快吃了,”佟母喜笑着说完 “我不吃了给棒槌留着……” “给他留干啥?他男孩子不能惯,再说了想吃我让你阿娘给他做,你不吃顺和咋吃呀?”佟父责备的看着采薇。 要说佟父为什么这么疼采薇,大概是因为采薇护芦苇吧! 佟父来了这一年多,没少听芦苇提她刚来的情形,特别是采薇的头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在。 佟父觉得采薇就是他的恩人,因为她的无惧无畏护闺女,他的闺女真的平安下来了,所以他打心眼里疼这个姑娘。 佟母一点没怪罪丈夫的偏心,他疼家里的孩子都是有目共睹的,她感谢都来不及。 “快吃了,你阿爹昨晚就念叨了回门小饭,今早起来还说赶紧做了,姑娘回门头一顿小饭,可都是大有讲究的。” “本来应该是打鸡蛋包,偏你阿爹府城跑遍了没买到,想跟人家老爷府里换,人家死活不愿意换,说鸡蛋难买没有。” “你阿姐看买不到也换不到,就带着棒槌田边树林转悠,希望能捡到野鸡蛋回来,结果转悠了两天,愣是一个野鸡蛋都没见过!没法子了,你阿爹让我做面疙瘩汤对付了。” “甜的?”彭顺和喝了一口疙瘩汤脱口而出。 “小饭就是要做成甜的,寓意你们小两口以后生活美满幸福,糖还是去年做豆芽换回来没舍得吃的,哪想到采薇今年要嫁人了,正好这糖块没省错地方,”佟母一脸欣慰的笑起来。 采薇眼巴巴的看着她阿娘,眼眶热热的难受,在家的时候,只晓得阿爹阿娘疼她们,这出门嫁人了,才真正体会到阿爹阿娘有多疼。 “好了,吃完了的空碗给我,你跟顺和进屋跟你阿爹做东西,我去把碗洗了喊你姐回来,”佟母不想这喜日子里有哭声,拿过空碗转身去了锅屋。 “阿爹,有啥我能做的你吩咐俺做,”彭顺和进屋坐下看着佟父老实道。 “别急,你们不仅今天忙碌,打今天以后要天天忙碌了,”佟父给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采薇进屋拿了围裙出来穿好,卷高袖子拖一袋叶粉子过来,“顺和你去拎一桶水过来,一会俺们要用水。” 彭顺和听了拿着空桶,快步跑去门口塘边拎一桶回来。 “错了,做香要温开水才好发酵,去锅屋拎,你阿娘早上烧好水冷出来了,是我没交代清楚,”佟父指了指锅屋方向。 彭顺和拎水送过来,发现地上放了好多光滑的木盘子,还四个盆里都是粉子,岳父跟前是一个空盆子。 “好了顺和回来了,我现在开始教你们配比重量了,”佟父说完,拿起木头勺子给采薇他们看。 “看见这个痕迹了没?我面前的这个大盆子,你得舀六勺子放进来,叶子粉里掺好了竹叶粉,今年你们的这些叶粉,足够做到明年六月底了,明年新打叶子磨粉,我外教你们一袋叶粉放多少竹叶粉。” “然后舀三勺半木头粉,这个木粉我筛了四遍的,你们做的时候一定也要筛这么细腻,本来是三勺多一点就可以了,为了你们平时舀的有多有少不准确,所以固定三勺半就行了。” “倒进来搅拌均匀了,然后舀半瓢水这样细细的少量多次倒,每次搅拌的时候要记住,盆里的粉把水吸收完了才继续倒。” “倒到什么程度呢?你们刚刚看我倒了一瓢水了吧?棒子在盆里搅了有点沙沙的感觉了,这就说明盆里的叶粉,已经充份的吸收了水份。” “别看盆里的粉还很散沙,你用手搁盆里这么揉搓,然后能攥成团了,就说明你叶粉加水加的到位了。” “一般这样的香做出来阴三天就行了,烧的时候格外的清香好闻,如果叶粉水加多了,阴干的香会有一股湿霉味。” “加水不够量,香烧了会裂还很冲鼻子,断香多了砸招牌你们明白吗?如果调料加的超多了,还会出现点不着的情况。” “明白了阿爹,”采薇答应的格外认真。 佟父看他们真的懂了,开始在盆里像揉面团一样,使劲的给揉光滑了,拿出来放在木板上。 “现在我们是醒团子,这就跟做馒头一样的,和好面了放着醒成膨胀,有小气孔泡就成了,”佟父拍拍手说完。 彭顺和聚精费神的观察叶粉团,恨不得把佟父的脑袋按他脑袋上,听的一脸茫然懵圈。 佟父进屋拿了三个手臂粗的木筒子,还有细长的塞子,却没有介绍另外两个盆里加的料,只是舀了量出来让他们记准了。 “顺和,你来舀叶粉做一盆出来。” “俺?”彭顺和胆怯的指了指自己。 “没错,这手工活是看不会的,得实际上手学了才行,今天不单单你学了,采薇也得跟着学会才行,”佟父说完把木瓢递过去。 彭顺和在岳父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舀了叶粉出来,然后就是木头粉,接下来最关键的是兑水了。 佟父几乎手把手的教他兑水搅沙,最后又让彭顺和学着揉粉团子。 “采薇来做一盆叶粉,”佟父把木瓢拿给她,又把彭顺和做的粉团拿出来放在木板上。 看了两遍,又耳不错的听了讲解,采薇做的倒是顺利很多。 两盆香粉做完,佟父之前的粉团也醒好了,他拿给两人仔细检查半天。 “看好了吧?”佟父问道。 “好了阿爹,”采薇紧张的回道。 “看好了,接下来就是把团子做成长条状,然后塞进这个香筒里,这个木塞扣进去往前推,香筒尖挤出来的线条,顺着这个长格挡里拉到头,一直把这些格挡挤满为止。” “挤出来它不是弯弯曲曲的不好看嘛!用这个板子倒扣在香板上,翻过来用两腿夹住板子,这样巧劲推个五六下,揭开看,它圆不圆?直不直溜?”佟父得意的看着闺女女婿笑。 “圆!直溜!阿爹你真是太厉害!”采薇看的目瞪口呆的激动坏了。 佟母悄悄的站在旁边捂嘴笑。 “这些东西我专门给你做的,你们看药馆里那圆溜溜的药丸子,也是用这板子推出来的,靠人工手搓,搓死了都搓不圆溜的,”佟父说话的功夫把线香挪出来,倒在蔑扁里,送去通风的屋里阴着。 转不过来弯 佟父带着采薇彭顺和,一连气做了好几天的线香,小两口早上天不亮过来学,晚上天黑透回家去,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今天俺们要收香验香了,明天顺和跟我一起去府城,找香烛铺子问问价钱,如果要是有人要,后天开始你们就搁家里正经做香,我呢!还得抽时间教你徐叔家的那几个阿兄学。” “你阿姐你也看到了,她这会子根本腾不开手出来帮忙,你们姐俩,阿爹要一人教一样吃饭的家伙本事,”佟父指着抽荷杆丝的闺女笑道。 “阿姐这是做什么用的?”采薇一直怪好奇的很。 她姐每天都打好多荷杆子回来抽丝,那么细的丝抽到猴年马月去了?还不间断的忙着揉艾草丝出来。 “你阿姐这个活你吃不了,她这个手艺做出来,没有三四年都见不到钱,不像你的香,今天做了,三五天就能有钱进,”佟父低声解释了一下。 “这么多年?”采薇听完咂舌不已。 “不然你阿爹咋让仲林跟着学香呀?府城大的很,用香的人慢慢的在增多,做香多一家两家不会争生意……” “阿娘你莫担心,我晓得这个道理的,”采薇表示她理解佟父的意思。 “我的儿女都是好的,姐妹之间亲热互助,阿娘看了心里高兴的很,”佟母忍不住抱住小女儿笑,当父母的总希望儿女们和睦亲密。 “好了,俺们收香了!”佟父大手一挥带头进屋,不多时端出篾扁来,扁里的香已经干了。 佟父拿起一根闻闻,随即点了一根慢慢的燃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竹香混叶香,萦绕在空气里浮动。 “成了吗阿爹?”采薇拼命的压抑着激动问道。 彭顺和使劲的嗅着空气里的香味,脸上都是满满的震惊小心。 “成了,这个线香叫竹叶香,还有线香是檀香,不过俺们没钱买檀香木,所以就做这种不花成本的竹叶线香吧!”佟父拍了拍手拿起刀,量约好香的长度了,给香的两头切整齐扎好。 “阿爹这是?”采薇看了不解。 “切整齐点品相不就好卖了吗?然后这样五十根香一扎,一扎香卖十五文钱,一盒是五扎香,”佟父一边系草绳子裹香一边交代。 彭顺和跟采薇赶紧上去帮忙,两人手忙脚乱的帮着切香捆扎,开始有点忙乱,后面做顺手了竟然又快又稳。 “你们爷三忙了好几天,今天闲下来不做了,在家里好好吃顿饭再回去,我现在就去做饭,”佟母放下手上的荷杆起身去了锅屋。 彭顺和跟采薇走过来坐下帮忙抽,中午吃完饭,佟父让回去他们坚持留下,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家去的。 “采薇,你没嫁俺家前,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忙碌的吗?”回去的路上,彭顺和终于忍不住问了心底的话,这几天他在佟家忙的都冒火星子了,忙的让人心情不自觉的好。 “咋,你不喜欢这样忙吗?”采薇停下脚步回问。 “喜欢,就是感觉你家,跟俺们家真不一样!家里每一样事,都被岳父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而且各干各的事谁也不耽误谁,”彭顺和语带羡慕的摸脑袋。 “那是!我告诉你,我阿爹可不止木匠活做的好,他还认识字呢!阿爹自从来到俺家以后,每天晚上都教俺们姐弟认字,我阿爹安排的事,都是十拿九稳了才做,一般不会白让你费功夫时间,”采薇骄傲的仰头笑道。 彭顺和听了傻笑,眼里心里莫名的崇拜了偶像,他爹就不是这样的。 次日一早小两口匆匆吃完饭来到佟家。 佟父早就背好筐在门口等着了,“采薇也要去吗?” “我想去阿爹,”采薇撒娇的看着佟父祈求道。 “你阿爹他们去卖香……” “想去就去吧!”佟父一挥手带着闺女女婿大步走了。 “你看你阿爹给惯的,这可是嫁了人的姑娘,哪能像在家做姑娘时任性了,顺和阿爹看了心里不定咋想了,”佟母不赞同的对着背影嘟囔着。 “府城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想去就去呗!更何况她做了好几天的香,不亲眼看见香卖出去,她心里还不得长草了?”芦苇扬起头笑眯眯的说道。 “你呀!”佟母无语的也笑了起来。 “你自己在家忙吧!我去你徐婶子家看看,小妹说不好这几天要出门了。” “说不好?怎么成亲的日子随便说呀?”芦苇惊讶的问道。 “哪是的呀!之前选了一个好日子,结果石广升被派出去忙差了,个把月才回来,小妹的亲事只好往后寻了,现在还没定正经日子呢!高攀嫁姑娘总要隐忍受委屈的,”佟母叹了口气,给了闺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拍拍衣服带上笑脸出门了。 佟父带女婿到了府城,直奔香烛铺子而来,铺子里摆的香烛纸钱并不多,一个跑腿的小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掸灰,还有一个懒散的掌柜子,半眯着眼睛在打盹。 “客官需要来点什么?”小二看人进来习惯的开口招呼道。 “不是买东西的,俺们是来卖东西的,”彭顺和老实巴交的说道。 佟父侧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女婿真是太老实了! 也不看看铺子家都卖的啥,缺的啥,进门就老实交底了,这香还怎么摸底定价呀? “哦?你们卖什么东西来我这里?看清楚了,我这里是香烛铺子,可不是当铺子,”掌柜子爱搭不理的说完。 佟父四周看了个大概,去下背筐拿出香放柜台上,“掌柜子,这个香你们收不?” 小二看了一眼掌柜子,接过佟父手里的香递上去,掌柜子抽一支出来闻,“什么香?” “竹叶香,”佟父如实的回答道。 掌柜子闻言抬手点了一支,闭眼闻了一杯茶的功夫,“打什么价?” “要十……” 佟父伸手拉了拉彭顺和,“掌柜子觉得它值多少价?” 佟父跟彭顺和的动作,掌柜子余光看的清清楚楚,嘴角扯了扯,“九文钱一扎。” 佟父听完上前一步拿起剩下的香,“不好意思掌柜子,俺们打扰你时间了,”说罢准备带人走了。 “慢着,你们要什么价呀?”掌柜子又问。 佟父看着香开口道,“二十文。” 彭顺和一听价钱不对,走的时候不是说好十五文的吗?急忙拉佟父的袖子,要开口提醒他说错价格了。 采薇厉眼狠狠的瞪了彭顺和一眼。 彭顺和老实的松手了,抿着嘴巴不敢随意的开口说话了。 “呵呵!二十文?你可真敢开金口呀?”掌柜子冷冷的哼笑一声,对于佟父跟彭顺和的动作,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掌柜子,不是俺跟你胡搅蛮缠,你是香烛铺子的当家人,世上什么样的好香,你都知道也闻过,就俺这香料粉实话对你兜底了,材料成本足足花了俺十一文,你说俺开价要二十文过份吗?” “别的外府城拉过来的香,那可都是要二十五文呢!我不要二十五,无非是仗着俺们不用运费成本,自己做出来了随时可以背过来卖,香价省在车费上,”佟父心里笃定这掌柜子不较真,所以他胡乱的说了个大概的价格。 “你们家里还有多少香?”掌柜子眯眼看着三人又问。 “这得看掌柜子要多少了,俺们是几家合伙做的,你要的多就能给你多做,你要的少也能给少做,”佟父斟酌着回答道。 掌柜子手指摸了摸下颚,“明天给我送两万五千支香过来,三天后再送十二万五千支香,下元节前,至少要给我准备二十万支香出来,价钱定十五文。” 采薇听了目光立刻呆滞了,“十几万支香?” 佟父心里算了算日子,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天的样子,几家人一起做问题不大,迟疑许久道,“俺们要现结钱。” “你们香送到保证质量,香钱一个子都不缺你的,”掌柜子漫不经心的笑道。 佟父看了一眼筐里,“那俺筐里的香你要不?” “有多少?”掌柜子看了看筐。 “大概有一千五百多支香,”佟父说话的功夫从筐里把香都拿出来了。 小二上前检查了半天,没发现问题才把香收进去。 掌柜子拨了几下算盘,从钱箱里数了四百五十个铜钱扔给佟父,“明天的香也要品质好的。” “掌柜子放心!每一扎香都是这个品质,”佟父赶紧开口保证道。 三人拿着钱激动的往回赶,出了城门采薇开火了。 “顺和,你是看不懂眼色?还是听不懂人话?阿爹在那跟人拉扯价格,你张口就说实价,那掌柜子是爹呀?还是你八辈的祖宗?你这么为他搂衣服着想,扯俺们后腿是啥意思?” 佟父扭头看羞愧的彭顺和叹道,“这事不怪顺和,他是老实的太厉害了,以为卖东西跟俺们村里说话一样,什么都是实来实去的架势。” 采薇一脑门的怒火,在佟父的目光里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回到家佟父拿出二百个钱递给采薇。 “这是你们两个辛苦几天的香钱,一会你们回去就动手做香,除了明天的香,后面的十几万支你们也做不过来,不如几家分着赶工做,他要香也是赶过节卖,你们答应吗?” “答应,”彭顺和忙点头。 “阿爹,这钱俺们不要,这可是你主做的香……” 佟父瞪了一眼采薇,“这不要那不要,你们过日子喝西北风呀?俺们亲爷俩做香也要明算账,明天的香送完了,我当阿爹的就占便宜还是拿大头钱。” “三天后的香,俺们谁家有香多的,谁家就多拿钱,反正香烛铺子的老板香,也只能要到这模样了,剩下的就是过年那段时间用香厉害,俺们几家肯定是能供应上的。” “二丫头,别贪多嚼不烂,林子里的树叶就这么多,香也不是吃的东西,它就是过节用的凶,平时人们压根舍不得买了用。” “你香做多了放家里卖不掉就坏了,就这样他要了俺们做,不要俺们紧着庄稼种,明白我的意思吗?”佟父怕采薇贪心死命的做香,卖不掉亏了还耽误一切,那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我明白的阿爹,平时人家不要香,我跟阿娘一样织布,顺和伺候田地,等过节前俺才多做香出来卖,”采薇点头表示明白 “没错,你能明白就好,行了,你们推车送叶粉回家吧!我得去你徐叔家了,”佟父拍拍手帮着一起抬叶袋子。 把采薇他们打发走后,佟父扛着叶粉袋子来到徐家,召集了徐家几个兄弟学做香。 彭顺和回到家气都没喘一口,把两个弟弟找回去,关上门一家人开始捋起袖子挣钱干活。 彭屠夫也终于知道为啥儿子儿媳神秘了。 心底的小愿望 采薇小两口回到彭家,关上门带着彭家的后生们,甩开膀子争朝夕做香。 佟家也关上了门,院里是徐家的小伙子们忙的直不起腰。 小川娘坐在软椅里跟芦苇抽荷丝,丰腴的脸上都是恬静的笑容。 翠桃低着头存在感很低的抽丝不说话,浑身散发着谨小慎微的怯弱,她成亲爹娘的做派,让她至今都感觉矮人一节,特别是在妯娌跟前简直是如哽在喉,早没了底气心气开朗活泼了。 徐家人之所以都在佟家做香,也是为了保质保量的问题。 头几天做香,总能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不可能遇到问题了就出门过来问吧?一天时间够跑几趟呀? 徐父想了一下,还是让儿子们都来佟家院里做香,等真正的做到闭眼都会的熟手了,才回自己家去单独做香。 “草根的房子解决了吗五子?”佟父悄声询问边上的徐仲根。 “没呢佟大叔,村里现在没有空房子了,空地到是有不少,问题是有空地他也盖不起,还有那空地也要拿钱买不是?他口袋里一个子都没,提买也不现实!” “好在俺家人口简单,眼下也能住的开,黄妮就剩这个弟弟亲人了,住一起也挺好的,”徐八子咧嘴笑回答。 “住开是怎么都能住的开,关键草根看着也该成亲了,他以后可是老黄家的根,咋的也要有个蓬头的地基呀!最好趁现在宽松想法要个自己的房地,要不后面规范了就难弄到了,”佟父真心实意的说道。 “佟大叔说的可不是咋的,黄妮也说她们姐弟活下来了幸运,她如今学会织布了,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兄弟弄间蓬头的房子,这不,俺们正在努力攒钱呢!”徐八子的目光里都是笑容和理解,完全没有心疼和护短的架势。 “是个好姐夫!经历了残酷的环境,活下的都是最亲的父母兄弟姐妹,弥足珍贵的手足之情,这时候应该互相拉拔帮助度过难关,能一起活在当下,是修了好几辈子的血亲,真的是难得的缘分!” “对呀佟叔,俺爹在家也常说这话呢!他经常教育俺们几兄弟,一定要互相抱紧了扎在柳林村,兄弟间不能有什么龌蹉不说,也别啥啥的都计较,兄弟不和,村里人会欺负俺们家的,”徐仲根心有所感的呢喃着。 草根坐在地上没说话,他是一个话少的人,院子里的说话声总是没有他。 芦苇低头抽丝低的有些累了,抬头活动了半天筋骨,小声问翠桃,“三嫂,黄大叔跟黄阿兄身体好些了吗?” 翠桃咧嘴讪讪的笑了一下,声如蚊蝇般的回道,“俺……俺自嫁来还没回去过,”说完似受不住般又低下了头。 芦苇听完惊讶了一下,“没回门?” 徐仲根眼里也闪过无奈,翠桃自过门了后一心扑在织布上,三天回门都舍不得耽误那点时间,非说要过年了才回去。 “那黄大叔他们喝的草药咋送去的?”芦苇余光看了看翠桃又道。 “每次你采好了送去俺家,俺就立刻找人捎过去的,不过你三嫂阿兄带信来了,说他们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岳父身子实在是病长了,落下了老病根,”徐仲根摊手说了情况。 佟父抬头看看闺女,见她目光闪了闪又看荷杆子,温声笑了起来; “可巧了不是!三子,明天俺跟你大伯,还有你彭大叔兄弟送完香回来,你拿到香钱了带桃子回去一趟吧!” “别担心香的事情,后面掌柜子再要香,也肯定不能要在眼前,你们回去耽误一天两天都没事,你帮我问问桃子阿爹,他能不能给俺家抽荷丝呀?” “你放心,佟叔不白让他抽的,一个月给三十个钱,多了俺也给不起,你们也看了,这抽丝是个仔细活,不要体力干,整天坐着就是不停的这么抽呀抽的……” “花三十个钱干啥?俺们给你抽……” “你们哪有时间抽呀!抽荷丝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它最好的时间就是九月到十月底,这时间里又正好是几个节日间,俺们要做香赚钱的。” “所以荷丝我想托付给桃子阿兄帮忙,你看你芦苇妹妹整天坐在家里忙,就为了这么点丝啥事都做不了!手边的活急的都要炸皮了,还都腾不开手出来做,”佟父无奈的打断了徐五子的话。 徐仲林接受到了芦苇的目光,也跟着点头附和道:“三哥,俺觉得这是不错的办法,俺不是说黄大叔啥的不好,他那身子落病根了,一多半肯定是急出来的。” “咋说也是一家之主,结果身体不能干重活了,这得多呕人?” “还有黄阿兄,他年龄好大了,现在正是急着娶亲的时候,家里还要想法子支撑吃饭,眼下有活干刚好解决点问题。” “黄阿兄还是一个硬汉子,做事有板有眼的,要不佟叔能把这么仔细的活,给黄大叔家来做吗?三哥要是觉得三十个钱给多了,那就让黄大叔全家一起来帮忙抽丝,多多的给佟叔家抽点出来就行了。” “唉!黄大叔家离俺们远了点,要不然就能带上黄阿兄一起做香赚钱了,有点收入了总比干嘴等着好。” “三子,仲林说的就是我的意思,你岳父他们不来帮忙,你佟叔我还是要找别人来做的,我想着与其找别人来做,那不如优先自家人,外人没有俺们自家亲戚放心,”佟父在闺女皱眉的目光里眨了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别着急开口。 “行佟叔,俺明天等你们回来了,俺就去接人过来干活,”徐三子忙不迭的答应了。 小川娘笑吟吟的看着芦苇没说话。 芦苇回以无奈的笑意,她搞不懂徐仲林三哥的脑袋,这是什么脑回路呀? 这要是她,家里迫切的需要钱,有人说给她活干,那她立刻就能答应了,又不是白拿钱的这不还干活了吗! 翠桃低垂的眸光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光,不过她一直低着头,也没人看清她的表情。 傍晚最后一盘香做完,院子里的人纷纷起身洗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算回家了。 徐仲林把香盘送屋里出来,院子里都已经没人了,他坐到芦苇身边,“佟大叔真不是接济俺三哥岳家呀?” “你说呢?”芦苇抬头笑。 徐仲林摸着脑袋,“俺一时拿不准佟大叔啥意思。” “也不全是解决翠桃娘家的问题,主要还是冲着她兄长去的,他那人我上次看了,确实不错的!正好我们家需要人干这仔细活,好小伙子又都是至亲,能拉一把是一把了。” “再一个,我说的也都是实话,芦苇真的有急事要做,本来上个月就要开始做的,这不一直为这点荷丝缠住了手,雇翠桃娘家来帮忙也是真心实意的,”佟父走过来下来耳语道。 “叔,有什么俺要帮忙的?”徐仲林甚少看到佟父这么郑重的模样。 “的确要你帮忙,明天我阿爹他们去府城卖香,阿爹还会故意带里正多转悠其它香铺子,大约么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你明天要带徐三哥他们,去我们家屋后小棚子里,帮我砌大锅台出来,还有大水池子,上次修石阶的时候,水池子只让修了一半就停手了,阿爹故意让家多抬了石块过来,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修完整看了好奇。” “之所以趁着里正不在修,我不说你也知道的,自从采薇带着彭家的小伙子们做香了,他那眼睛,恨不得长在我们家屋顶才好,我们家做什么,他都想问问希望教给彭家人,着实看了很厌烦,”芦苇皱眉不喜欢的说完。 “还有,我要用草根干活,他话不多干活还快,你回去帮我私下跟他说说,另外,这事你谁都不可以说,也交代他不能对他姐姐姐夫说。” “仲林,芦苇不让你说,也是为你兄弟们着想,做东西吧!有的东西贫民可以做,有的东西贫民百姓不可以做,俺们做,都是偷偷的一家人关门做,你明白啥意思了吧?”佟父又补充了一句。 “明白了佟叔,我就低头干活啥也不知道,”徐仲林严肃的回道。 “行了,你回去帮你阿爹吧!俺家现在顾不上忙麻皮了,这活呀!头一年全都赶一起了,忙的手忙脚乱的,”佟父为不能采麻皮失落的吐槽起来。 徐仲林闻言笑,“俺爹恨不得还多些呢!佟叔俺回去了。” 送走徐仲林佟父关上门回来坐下,“咋,不愿意带他们做了?” “不是,做纸可是危险活,他们不适合干这活,对了爸,我给你看样好东西,”芦苇说完起身进屋拿了一本书出来。 佟父接过书翻看,“香方子?”他吃惊的又翻了好几页看,都是香料坊里受欢迎的香。 “这书是哪来的?”佟父看闺女问道。 “马车里拿下来的,还有好东西呢!芦苇说完再次进屋,拿出两大盒小手臂长的黑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摞纸契。 佟父一张张看了半天,“这都是田契铺契?” “是的,之前采薇没出嫁的时候,拿进屋里的东西我都没翻看过,特别是那书我碰都不敢碰。” “她出嫁后我一个人住了,便把马车里的东西仔细捋了认认,每天晚上还会看看书,虽然有很多的字不认识,但是车同轨书同文这个道理是不变的,我上下一连通猜读,也能猜个大概的意思出来,把这个给采薇了?”芦苇询问她爸的想法。 “不能给她,这本来是有钱人家人手一本的香方子,并不是十分珍贵,可顺和太老实了,它要是放采薇手里就是催命符,”佟父放下书无奈的摇摇头不同意。 “你不就是看上他老实的吗?怎么现在又嫌弃他老实了?”芦苇听了好笑。 “我哪是嫌弃他呀!我就是觉得他老实的脑筋不知道转弯,顺和那孩子吧!过日子是真心不错的,就是送东西跟人打交道不行。” “太实在了!一根肠子的人,出门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接着佟父就把第一次送香的事情,从头到尾跟闺女学了一遍。 芦苇听完笑的直拍桌子,“怎么采薇没发火呀?” “她咋没发,是我给按下去的,要不依着你妹能当场给他挠死,”佟父说完也哈哈大笑起来,莫名的觉得哭笑不得。 “不应该呀!彭小屠夫好歹也是个屠夫,每天迎来送往的,应该看过很多的眼色呀?怎么彭顺和却是这样的老实性情?”芦苇颇为不理解的很。 “我看顺和爹是半吊子屠夫,你爸我打了一辈子木匠活,我手拿东西都有巧劲,你看看顺和爹干活,那都是死力气活,一看就不是常年拿刀剃猪肉的人,”佟父一边忙手里的活,一边吐槽小亲家公。 “我看还有彭里正,他也不是个当里正的料,整天一心栽占便宜里了,”佟父厌烦的又来了一句吐槽。 “当当就好了,村里家户没彭家人多,争不过他家,”芦苇无所谓的摊手 “一个里正私心这么重,还仗势欺人,整天眼睛都盯着人家的好东西看,希望早日给他里正拿了才好,”佟父低声自言自语许愿起来。 你怎么敢的呀 “咋俺爹他们还没回来呀?”徐三子一边干活,一边不停的抬头朝官道看,嘴里都是焦急的话。 徐仲林昨天得了交代,靠近他三哥身边低声呵斥道。 “三哥,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呢?原本两家做香就够铺子要的了,结果这一下又加了少说七八家子人,阿爹他们不想办法多打听几家香铺子,这七八家人做香出来卖给谁呀?” “那香又不是做出来拿去就能卖掉,人家香铺子都有固定的供货源,要香不要香,你不得进去跟人攀关系说说嘛?” 徐三子被说的神色一萎,又看身后假装干活的兄弟们,“是我心急了,俺们新加入了好几家,确实需要跑跑问问的,”随即便安下心老实的干活。 佟家屋后的事没有传来佟家,倒是采薇气呼呼的回来了,身后跟着小心翼翼的彭顺和。 “这是咋了?”佟母一看闺女这样,腾一下就起身盯着女婿看。 “阿娘……怪……怪俺……” “你们彭家人,一个个的那么有主张有能耐的,明天别去俺家跟着俺学香了,都跟你说了又说,这是几家吃饭的活。” “偏偏都闭着眼跟没听到似的,今天带两个去,明天带两个去,咋的,你们兄弟几个比人数学香呀?不能亏了还是咋的?”采薇火大的拍桌子吼。 彭顺和缩着身体低头不敢说话。 “我告诉你彭顺和,俺不想说话,你彭家人是不是就可劲的欺负俺?不把俺累死,你心里不甘心是吧?” “俺嫁给你前,你家过的啥日子?俺嫁去后,你家又过的啥日子?你打量俺阿爹人厚道老实,你们彭家都可劲的来欺负俺佟采薇?” “俺告诉你,你要是敢这样想,你就是遭瘟病瞎了狗眼的东西,你也不看看我阿姐答不答应你彭家,”采薇说完便红了眼睛。 芦苇伸手拉采薇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彭顺和不说话。 “阿……姐,俺真不是……俺……” 彭顺和在芦苇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声音慢慢的消失了,他一下子蹲下了身子,埋脸在膝盖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二丫头你们这到底是咋了?”女婿的模样给佟母搞懵了,猛的进来吵成这样,她也没听明白什么事,急忙走近闺女跟前厉声询问。 “还不是他们家……”采薇说了一句也哭了起来。 “第一次做香出来,阿爹带俺们去卖香,你彭顺和不是没看见情况,第二天你又跟去送了一次香,这次不让你去了,你知道为啥不带你去了吗?” 彭顺和抬起泪眼看着采薇不明白。 “我阿爹是心疼你呀!你老实好说话有,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阿爹看你吃力不讨好的,才要求几家的作主家长一起去送香。” “可是你那些的堂兄弟们呢?他们偏偏不信你老实,非说你玩心眼子,带彭家兄弟做香,肯定自己得了大头钱,要是真赚不到钱,俺家能敞开了教徐家哥哥们嘛?” “可是彭顺和,你摸着自己良心说,俺家的农活,徐家几个兄长哪个人没有帮过?你彭家的兄弟们来帮过吗?” “俺爹为啥不能教他们做香?俺家的东西愿教谁教谁,凭啥要你彭家人批准?凭啥听你彭家人说三道四的?啊?凭什么?采薇手拍桌子恨不得把桌子拍烂掉。 彭顺和呆蹲着泪眼迷蒙的,一句话都答不出妻子问的。 “我阿爹是不是跟你说过,俺们学了香回去可以教给彭家兄弟们,因为他们都是彭家人,都是你叔伯亲兄弟,一碗饭虽然不多,可是大家伙都饿着,得分着吃先渡命,至于外人俺们就顾不上管了。” “你前头答应阿爹答应的好好的,后面你那些兄弟,一个带一个的亲戚来学,你还贱皮子的高接远送他们,上赶子教外人做香。” “俺还没露一个不高兴的眼神,你那些婶子伯娘亲戚们,就坐在家门口,一笔一笔给俺算什么成亲菜饭,非要俺记着你成亲,她们凑了多少饭送来,一个个都跟我来要情要恩的。” “怎么?那恩情是俺欠的吗?饭菜是俺吃的吗?嫁给你是俺哭着喊着求的吗?你以为俺愿意嫁给你的吗……”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佟母一听小女儿说话不对劲,急忙打断她的话,有些话夫妻之间不能说出来,说了会伤夫妻感情的。 “我今天就是要明说,我就是要他彭顺和知道知道,俺们佟家当时可不是看他大伯里正的名声,上赶着要嫁他的。” “是他大伯,硬逼着俺家答应的亲事,要不然俺家能同意彭家的亲吗?”采薇嘶哑着声音吼道,哭的泪痕斑斑的脸,无不在说她的伤心难过。 “你们彭家有什么呀?要人不敦厚,欺负村里单门独户的人,欺负自己本姓的兄弟,要家风,恨不得自家兄弟过的比自家穷,你自己说你家有什么?” “你再看看俺家这边,俺阿爹同样教徐家哥哥们做香,他们也成亲了,他们也有岳家,有兄弟姐妹,你看俺家来过陌生人学香吗?” “俺徐大叔他们心里明镜一样,知道这一碗饭,一人只能吃一口,多一个人吃,就得有另外一个人吃不上饿死,你到好!显得你好有本事能耐呀!是个沾亲带故的人上门你都教。”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有能耐,你自己过去吧!好好的去还你彭家叔婶子们的恩情,俺佟采薇是个冷血的人,俺眼里只知道自己能活就行了,别人死活俺管不了。” “还有俺那些嫁妆,彭顺和俺告诉你,东西少了一个腿,你都得原样赔给俺,不然别怪俺掂刀上门撕破脸皮弄的难看,”采薇说罢转身怒冲冲的进屋躺着了。 门口站着徐家的兄弟过来看情况。 徐仲林的目光询问芦苇,“需要帮忙吗?” “麻烦三哥送彭顺和回去,莫在我们佟家摔脏了地,你摔了我们晦气不敢讨公道,主要怕你们彭家官大威重,万一你的伯娘婶子们,来佟家为你讨赖皮官司。” 我们佟家十个胆子,估计得吓破掉九个半,剩下半个不掉,那是为了尊重彭家大户霸道的威风,表示我佟家有在怕你彭家里正的名头,芦苇不冷不淡的声音里都是嘲讽,没有任何起伏的笑脸凉薄的厉害。 佟母看了看大闺女,软和语气道,“顺和呀!采薇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回去把家里要恩的事处理处理,莫别着头,万事都等你阿爹他们回来说。” “阿娘,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俺对不起采薇和阿爹的心……” “你有什么错?我看错的都是采薇,错在她太能干了!又心疼自己的阿爹,没有蒙眼给你彭顺和家当牛做马,也没有把自己的嘴缝上,更没有给你彭家太太夫人们上捧着献脸,她呀真是给脸都不上道!” “竟然不学村里其她妇人们做哑巴,干点活还要吃饭,她要是不吃不喝的话,省下的粮食完全可以给你拿去当孝子,你彭顺和那么多的恩人老子娘,可都等你孝顺活呢!” “她不就挣俩个钱吗?挣三瓜两枣的也敢大声说话了?你家要还的恩情,轮的到她说三道四指点江山?她有什么资格甩脸色?” 你常年累月的得家族恩惠,这恩情可是海深的厚度呢!她一个新进门的女子算什么?你彭顺和家的外人而已,你教的那些人,才是你彭家的至亲骨肉。” “她算什么东西?不老老实实奉献自己当牛,还多嘴多舌跟你闹,你就应该休了她别要了,这样就没人聒噪闹,你才好专心的教你家亲戚们呀!” “你再看看你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光辉,怎么你彭家亲戚不给你塑个金身呀?自己全家都还在吃媳妇的,喝媳妇的,好不容易靠着媳妇得了一个活命事干。” “还大公无私的教给了亲戚们,这么看你彭家那些亲戚还是良心不够,你这样的,这都不是塑金身能解决的事了。” “应该给你三拜九叩端着,当灵验的许愿王八,你比灵池子里的王八鱼有经验,也比它棒槌好用,彭家对你要什么有什么,许了你做不到的,你可以逼你娘子做到呀!” “赶明儿我要拿钱去你彭家,佟家有你这么个大圣人女婿,咱家人真都是瞎子,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的,偏采薇还有眼无珠的阻止你当圣人,我是她阿姐,我替她向你赔罪了。 “赔罪空口白牙的会折辱你难看,这样,我佟家为了表示诚心,我找里正为你塑一个泥巴身出来,塑泥身的钱,我佟家一力承担了,你看行吗彭大圣人?”芦苇连霉带臊的讽刺笑问彭顺和。 彭顺和被说的面红耳赤的,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变成虫钻进地洞里蹲着。 门口的人全都是低着头,心里对芦苇讽刺人有了全新的高度,不快不慢的语气,说的比刀子还剐人疼。 佟母回头瞪了一眼大闺女,“仲根,快把顺和送回去,风波闹的这样大,顺和婶子那边肯定也担心,送回去别让他婶娘心里多挂念了。” 徐仲根硬着头皮进屋,把彭顺和推搡着拉出了门。 “你看你说的啥话?你妹跟顺和就两句吵嘴的事情,你臊他,扒他脸皮,以后他们还过不过日子了?”佟母不赞同说闺女。 “谁离开谁不能过日子呀?我就是告诉他,佟家的姑娘不是彭家的骡子马?我要他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吃我们佟家的饭,用我们佟家的钱,靠着我们佟家活的人五人六的,转眼还欺负起给他活着的佟家了!” “他那脸皮,我不扯都要挂不住了,那么多人学香做出来,质量也不能保证,做的不好拿出去卖了,砸的是大家的饭碗锅,阿娘认为人家到时候会怪谁?” “阿爹今天进城卖香定不会顺利,你等着瞧吧!彭顺和家有的唱大戏了,我看他不是老实,是蠢呀!随便拉头猪出来都比他聪明点,采薇回来的好呢!” 好趁性让她在家住十多天,躲躲彭家的风波享享清净日子,那糟心烂事都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顺和家那些亲家要赖他家?”佟母迟疑的问道。 “现在是什么年景?虽然太平两年了,阿娘有闲钱买香烛烧吗?”芦苇笑问。 “没有,就是有,也要紧着买吃的填饱肚子,”佟母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咱家这样的你都舍不得买香烛,你看看村里有几家舍得买的?府城里住的又有多少家是有钱的?大家都很穷,有钱能买的就那么几家,你一下涌出这么多会做香的人,那香都卖给谁呀?” “他们能来彭家学香,定然是听彭家妇人回娘家说的呀!少不得把那几次看见的送香钱夸大其词,然后拍着胸脯挣脸,回来耍无赖送人来学香。” “你送人来学彭顺和教了,我不送人来不显得我吃亏了吗?我也送人来学,你送两个人来,那我就要送三个人来,你不教试试?” “大家都是堂兄弟,你成亲那天没米下锅,他帮着出了一点,我也帮着出米了呀?你教他亲戚不教我亲戚,你这不是打我的脸,看不起我是啥?” “厚此薄彼的对待,他那些婶子能是好相与的?可不就搬着板凳,坐在彭顺和家要说道要恩情吗?” “现在做香的人多出来这么多,府城香烛铺子不接受,他们眼里可不记得采薇不愿教的理由,那满心怒火只会怪彭顺和坑他们,最后香卖不掉,兜底的还是彭顺和,”芦苇说完冷笑连连起来。 “咋?香送给顺和家呀?那万一他们香做的不过关,不是砸饭碗吗?”佟母听完顿时急了。 “送?阿娘你可真敢说呀!他们到时候不要彭顺和十五文一扎香强卖他,都算他彭顺和上辈子给祖宗烧高香了!阿娘还异想天开的,幻想人家香白送你女婿家?”芦苇给了她阿娘一个,你真是敢做梦的眼神。 当个无赖熊 佟母顿时恼火起来,“让你妹在家住到消气再回去,他们彭家之前没娶采薇进门的时候,不也活得有滋有味的吗?” 采薇先是进屋气恼哭,后面又听她姐说的话,她渐渐的没了哭声,靠着床头听两人对话,不知不觉心平静了下来。 她阿姐说的对,她辛苦赚的钱,别人一个子都别想磨去,反正最近赚的香钱都在她身上,就安心的在娘家住着了。 晚上一直到掌灯时分,佟父才背筐回到家。 佟母忙上前接过筐,“香好卖吗?” 佟父摇摇头,“跑了六家只有三家要香的,还都要的不多,不过够俺们几家糊嘴了。” 佟母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给老伴拉去旁边说了白天的事情。 “他爱热心让他热心去,二丫头回来尽管住着,正好我对她有新的东西要教,”佟父没好气的说道。 彭父回到家,凉锅冷灶的也没个热乎气,三个儿子坐在院子里都不说话。 “你媳妇呢?咋不做饭呀?” “阿嫂被阿兄气的回了娘家了,”庆和没好气的回道。 “为啥?”彭屠夫皱眉不解。 “为啥?还不是阿兄,说了不教人做香了,结果今天敏三嫂子又送来两个人,还说那是她的亲兄弟,阿嫂刚皱眉头,她当场吊脸子,说阿兄白眼狼,教别的嫂子兄弟都千捧万顺的,教她兄弟七个三八个四,她没有别的嫂子有脸,说了一大套牢骚话不算,还回去给五婶娘搬来了。” “五伯娘进门就说俺家不讲良心,忘了阿兄成亲的好日子了,阿兄经不住她说,又带着敏嫂子兄弟们学做香。” “五婶娘当面说阿嫂田螺塞心,自个给自个做成席面菜,也不打量打量这里是姓什么的,要耍威风,回她们她家耍去,彭家还轮不到外姓人说话。” “阿嫂被气哭,当场回了佟家去了,”吉和一脸怒火的学了话。 彭屠夫听完干瞪眼看大儿子,“你这耳朵怎么这么软呀?说两句就上赶着教人?你知不知道今天俺们去了卖不掉香了?” “为啥呀阿爹?”庆和慌忙起身问道。 “做的户数太多了,人家收不了那么多香,俺们今天在府城跑了一天,最后又央求铺子半天,才勉强把几家的香安排掉,以后你跟你岳父家,还送之前的第一家铺子,人家也只认你们两家的香。” “徐家的香送南城朱雀门那家,你大伯和你其他叔伯家的香,包了庙王爷那家的,你这又新教了人家做出来卖给谁呀?”彭屠夫没好的问儿子。 彭顺和心如死灰的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你媳妇也是脾气大,芝麻点的小事,就跟男人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她爱回娘家,索性让她回个够去,你别去接她回来,做点吃的出来吧!”彭屠夫有些生气的放下背筐。 三个儿子坐着谁也没动。 “聋了?”彭屠夫火了。 “拿什么做呀?”庆和怒问。 “你阿嫂天天用什么做的你没看见?”彭屠夫立目。 “阿嫂带来的粮食都吃完了,早上阿爹出门的时候,不是跟阿爹说卖了香带吃的回来吗?你还说明白了,你不会就嘴上答应吧?”庆和面无表情的问父亲。 彭屠夫气势立时没了,看了一眼空空的背筐,手摸了摸口袋抿着嘴。 “没吃的就睡觉吧!”说完转身进屋休息了,能不能睡着就不知道了。 “看到阿爹的态度了吧?你指望阿爹给你接回阿嫂?你做春秋大梦呢!阿爹要是能指望上,阿娘怎么可能活不下来的?比她体弱的婶娘都能活下来,她身体壮的反而没了!” “明知道家里没吃的了,全家靠儿媳妇活,就他装瞎看不见,有钱了都不准备买吃的,别说阿嫂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要是阿嫂,我也得离开这个家。” “阿娘没了还有你的功劳,你但凡耳根是硬的,俺们都不至于没有娘操劳,今天这个来要恩,明天那个来要情的!” “俺们兄弟三个,以前为彭家本族做了多少事?有谁念过一声好?有谁记得过?来了这二年又为彭家做了多少事?你自己瞎了吗?看不见吗?还是不会算?”庆和冷声说完甩手怒冲冲的回屋了。 彭顺和呆若木鸡的坐着没话,呆呆的目光里都是灰心,他做了是错的,不做也是错的。 “阿兄,俺跟二哥都觉得你不该听阿爹的,阿娘就是你听阿爹的话才没的,难道阿嫂你还要听阿爹的错话吗?” “现在婚嫁这么松,要是阿嫂对咱家死心了,离开咱家,村里大把的人愿意娶阿嫂,她勤快聪明又能干,佟大叔又喜欢全力帮扶女婿,你不知道,俺家那些亲戚堂兄弟们,背后不知道酸了你多少次了,说你走狗屎运娶了阿嫂。” “你要不是大伯的亲侄儿,全村人就是挑剩下了,也轮不到你娶人回来……” 彭顺和头一晕,仿佛被棍打了脑袋,眼前浮起媳妇伤心的话,是他大伯,用里正的名字压着佟家答应结亲的,他突然心慌有点喘不过来气。 吉和还在自言自语道,“阿嫂听了让俺别当回事,她说你老实待人好,当初佟大叔就是看你老实厚道,才选择跟俺家结亲的。” 彭顺和默默的抬起头看着弟弟,沙哑着嗓音问道,“你阿嫂啥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阿嫂你们学会香回来说的呀!那时候他们第一天来俺家学香,在那胡说,被阿嫂听见了,阿嫂才跟俺们说的,阿兄不信问二哥。” “二哥当时还生气要找他们理论,阿嫂不让去,说他们酸你就是嫉妒你,人家嫉妒人家的,俺们只管闷头做香挣钱。” “他们喜欢说话,那就让他们天天来说,反正白干活不管饭,你看那几天俺们赶活,阿嫂是不是都笑容满面的?” “后面香赶出来送走了,他们也学会了,阿嫂就开始吊脸子撵人了,阿嫂说,以后没有大宗急活了,再让他们每天来扯嘴,容易坏了名声啥的,”吉和满脸由衷的佩服起来。 彭顺和听完久久没有言语,那些天他也在院里干活,竟不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 “阿兄我进屋睡觉了,你也自己好好的想想,”吉和拍了拍他哥的手走了。 彭顺和踉跄的进屋,捂着脸呜咽哽咽的泪如雨下,在这个家他跟个傻子似的,他明明就在当中干活,还笑着看娘子受辱,他何止是聋子瞎子呀?他简直是个棒槌! 采薇跟彭顺和吵架的事情,几家该知道都知道了,也没人出来劝说什么。 白天采薇跟她姐抽丝,晚上躺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阿姐,俺不想跟顺和不过了……” “嗯,”芦苇简单的嗯了一声没话了。 “阿姐你不怪我没骨气吗?”采薇坐起身看着她姐红了眼。 “这跟骨气有什么关系?你舍不得离开他,说明彭顺和这个人有可取之处,你前天回来高声骂他,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证明你在他跟前不伏低做小,高兴由你,伤心由你,这不就是很多女子追求的生活吗?” “虽说彭顺和蠢,还烂好人,但对你,到是捧在头顶上宠着,要不阿娘那天能拦着我不给我说话?”芦苇侧头笑道。 采薇听完破涕而笑,“阿姐阿娘心疼我,阿爹宠我,我要是不给日子过红火了,就糟了俺佟家的名声,我死了都要受拔舌的苦。” “瞎说什么?这话被阿爹阿娘听了又要骂你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阿爹还打算找个时间让你回来呢!” “他打算再教你一种新香,你们现在做的香,做的家户太多了赚不到什么钱,说不定哪天就被香烛铺子不要了,”芦苇扭回头看着上空说完。 “什么香?阿爹怎么一点没透露呀?”采薇两眼发亮不已。 “你这两天不是光顾着伤心了吗?所以阿爹没告诉你呀!阿爹教你的新香是“松果香”,明天大约么会带你去林子,现在正是松果落满地捡的季节。” “对了,新香是让你自己家做,他们几家谁也不教了,这香阿爹也不打算做,你晓得的,松果子不多,都做的话材料根本就不够,”芦苇耸了耸肩膀。 采薇重新躺平看着窗外,“阿姐,彭家别看人多,他们家其实并不团结,只不过怕别人欺负他们,假装团结而已,顺和兄弟三个虽然是里正的亲侄子。” “但是彭家本族人,还是欺负他们欺负的很厉害,主要是俺公爹不争气,他永远都是有吃的,闭着眼睛死吃,只会护着自己的嘴,儿子们的死活从来不管的,俺听吉和说过,他阿娘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 “可他阿爹骗了顺和,他为了顺和怀里的一口吃的,走着走着假装饿晕倒了,顺和看他爹晕倒了,就把吃的给他了,他吃完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走路。” “可顺和阿娘就不行了,本来那块吃的是顺和省下给他阿娘的,被他阿爹骗去了,后面再也没找到吃的,再加上他阿娘闭眼吊口气,没吃的不能走了。” “顺和阿爹非要丢下顺和阿娘,他们三兄弟都跟俺公爹翻脸了,就这都没背走俺婆婆,最后还是舍下了人!” “里正不照顾他亲兄弟吗?”芦苇听了奇怪道。 “里正更烦俺公爹,他们要不是亲兄弟甩不脱,怕是早就断亲了,俺公爹是顺和阿爷最小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受宠受疼,老大是里正,以前没少被打骂叫让着俺公公。” “听说没逃荒的时候,俺公爹就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好吃懒做不说,还三天两头的惹事非。” “人家杀猪能富裕了,他杀猪把家当亏的到处借钱贴补!顺和兄弟被本家人欺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借兄弟的钱不还,人家恼了堵门要钱,他当滚刀肉无赖熊。” “亲戚看了厌烦,就把顺和娘几个弄家去无偿干活,就这还给俺公爹干出了门路,后来他出门借钱总会来句,你放心,俺要是不还你钱,你去俺家拉几个人来干活抵工,阿姐你说这无耻不无耻?” “他们兄弟都这么大了。没想过立起来吗?”芦苇挑挑眉佩服道。 “咋没想过呢!实在是要恩情的人太多了,还了这家,那家在等着,所以俺们做的香钱,庆和都把钱拿给俺管着了,他让俺把钱握紧了,有任何事都别拿出来。” “就俺前天回来的时候,吉和还追出来,把家里最后五个钱也让俺带着了,说实话,俺那两个小叔子都向着俺,干活也是朝多了干,所以俺舍不得离开那个家,”采薇感慨的低语叹息。 没接回去人 芦苇侧头看采薇,人都说女子成亲最容易有归属感,看来书不欺人,采薇不就是明晃晃的例子嘛! “放心,没人能让你离开那个家,女子结婚生子离开张家,最后还是要嫁李家的,绕来绕去都逃脱不掉成亲生子,那还不如敲打彭顺和过日子,那个家里,四个人有三个向着你,这就比过了百分之九十的人了,你回来二嫁去别人家,也不一定有这么好。” “阿姐……”采薇窝心的抱着她姐,心里热烘烘的说不出的感受。 姐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早晨醒来吃完饭,佟父看采薇的神情好了不少,点头笑道,“不生气了?阿爹今天带你去捡点东西回来,你阿姐有别的事情要忙,她就不跟着俺们一起去了。” “好的阿爹,”采薇喜笑颜开的答应道。 佟父跟采薇背筐出了家门,径直去了树林子里。 芦苇也没闲着,她吃过饭拎着桶穿好围裙来到屋后。 徐仲林带着草根,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里坐着。 “黄大叔他们安排好了吗?”芦苇上前低声问道。 “安排好了,昨晚人到了直接住进了三哥家,今早天不亮的时候,三哥就带三嫂阿兄下塘打了杆子,现在他们一家老小正在抽丝忙活呢,”徐仲林笑的明媚灿烂。 “好,咱们也该正式干活了,草根阿弟,你挑筐去把那边池子里泡的稻草捞出来,挑到远处流水沟里给洗干净送回来,”芦苇放下手里的东西吩咐。 草根闻言,捡起地上的筐就跑,跑到一半又回来,“芦苇姐,稻草全洗了还是只洗一点?” 芦苇回头看两口大锅估摸半天,“要全都挑出来洗了。” “全洗就不能用筐挑,去俺家推车过来洗,”徐仲林开口说道。 “推车我要用,前两天不是让你们砍了好多枝条子吗?草根去挑草洗草,你得去把树条都给我送过来,”芦苇摊开手派任务。 “俺先用挑的仲林哥,等你树条拉回来完了,俺再用车推,”草根不在乎的说道,他年轻有的是力气,转身快步跑没了影子。 徐仲林也回家推车了,去推山一样的树条堆回来。 芦苇把他们指派出去干活,自己也没有闲着,回家拿了所有需要用的东西,还拎来大半桶灰。 草根回来的第一趟是一柱香之后了,“芦苇姐这放哪?” “倒进大锅里,”芦苇指了指大锅。 草根闻言也没好奇,堆的高高的草筐抱起来倒进锅,两大筐草正好一满锅。 芦苇看锅倒满了,她拎着灰倒进去一半,又端起旁边半碗白粉末倒进去,然后扣上罩子开始点火架木棒烧。 草根看芦苇没什么吩咐他的了,他挑筐又急急忙忙的走了,第二趟比第一趟回来的还着急。 芦苇看草根累的满头大汗,忙说道,“挑草不用那么着急,这草要蒸一天一夜才能好,时间充裕的很。” 草根听了龇牙笑,“知道了芦苇姐,这次都不用芦苇吩咐了,很有眼力的把草倒进空锅里。” 他倒草的功夫,徐仲林也推车回来了,车上堆的颤颤巍巍的发晃。 草根手上活忙完,赶紧过去帮着卸树条。 “带刺的条子卸的时候当心点,给放到这个位置来,那个树条放在那边,两种分开放不然混了还要挑,”芦苇忙好锅上的事过来指挥。 “我看你这刺条子不多了,要不我回去让俺阿爹再给你砍点?”徐仲林一边推空车一边问道。” “不用了,今年刺条子用的少,刺条藤每一年都得用新鲜的才行,”芦苇挥手表示不用砍了。 一听不用砍了,草根跟徐仲林继续忙自己的活了。 芦苇把两个锅点好,她走到青树条跟前坐下,解开一捆,抽一根木枝剥下树皮扔筐里,树干扔到太阳下晒干留着当柴烧,蒸草和树皮需要大量的柴。 这一天三个人各干各的活,天黑透佟父过来喊人回去吃饭, 看草根累的大喘气的坐着,屋后堆了两堆高高的小山丘,“草根把那塘里的草都挑完了?” “可不是,草根阿弟干活太不惜力了,”芦苇略有不赞同的说道。 佟父也皱眉道,“你这孩子是傻,你这要是把自己累倒了就不划算了,”心里想着,他得挤时间出来给做辆推车了。 草根憨笑没说话,手里还在剥着树皮。 “别忙活了赶紧进屋吃饭,这树皮留着明天剥了,”佟父催促道。 “阿爹先回去,我们等徐六哥回来了就进屋吃饭了,”芦苇抬头看了一眼门口。 佟父一听急忙回屋,提前给他们把饭盛好。 没让佟家人等多久,徐仲林很快推车回来了,他整个衣服都汗透了,树条卸完坐下歇了好一会才进屋吃饭。 “饿坏了吧草根?快洗手吃饭,”佟父端着凉水盆送过来给他们洗手。 “不累了佟大叔,”草根老实的摇摇头。 “仲林哥,你们洗好了快吃饭,阿爹把饭都给盛好了,”采薇连忙把位置让出来给他们坐。 两个小伙子也没客气,坐下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 佟母看他们吃的都不抬头,晓得他们真是饿坏了,她不停的给两个人加饭加菜,干了一天的力气活,不吃饱怎么行呀! 草根最先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不好意思笑道,“婶,俺吃的丑了。” “丑啥呀?大小伙子干了一天的重活,能吃不是很正常的吗?把这碗老鳖鱼汤也喝了,”佟母又给草根盛了一碗汤惯缝隙。 草根二话不说接了汤就喝,“谢谢婶子。” “谢啥,仲林你也喝一碗,”佟母给徐仲林也盛了一碗推过去。 晚饭一顿风卷残云结束,干活的都很累,早早的便回家休息了。 次日一早,徐仲林把最后一车木条拉回来,三个人都安心坐下来剥树皮。 下午芦苇揭开扣灶,站上去拿叉子在里面来回翻拌,草被蒸的烂糊糊的,舀出来倒进桶里。 “草根,麻烦你把它推去水河那边清洗干净了,然后弄回来挂在塘头的木架上,接着给晒晾干。 “好,”草根起身把车推过来,四桶烂草放上推车走了。 芦苇继续抱草下锅蒸煮。 “这些草全部要蒸完吗?”徐仲林看了问。 “不仅这些草要蒸完,还有你手上剥的树皮也要蒸了,”芦苇头也不回的说道。 徐仲林听了有些咂舌,这啥东西呀这么费功夫的! “阿姐,阿爹让你回屋一趟,”棒槌跑来小声说道。 “有事吗?”芦苇挑眉问。 “里正娘子带二姐夫来赔罪了,还说二姐夫妹子还有两三日就出嫁了,小姑子出嫁,嫂子不在家不好看,阿姐,二姐夫不是只有弟弟吗?他哪来的妹子呀?”棒槌迷惑不解的问道。 徐仲林听了笑出声,“里正娘子说的妹子是你二姐夫的堂妹,也就是里正娘子的亲闺女。” 芦苇把锅里的草放好扣上,又去把火点上才洗干净手走,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我就不回去,不是说我算啥东西吗?我一个外人,舔着脸回彭家干啥?那个家就留给彭家骨肉至亲去吧!我死都不回去了,”采薇一声比一声高。 “咋的,俺跟你阿娘给你宠的任性了是吧?你大伯娘今天亲自来接你回去都不行了?”佟父厉声责骂起来。 “俺正经的公爹都没来,让俺伯娘来赔啥罪呀?顺和又不是俺大伯家的儿子,这婶娘上门说错了算什么?俺就那么贱呀?那么稀罕那个家呀?”采薇梗着脖子不让步。 “你还说?你今天听话也得听,不听话也得听,回去好好的过日子,那些都是顺和的堂兄弟……” “我偏不听话了,阿爹要是非赶俺回去,不如索性把我打死,你跟阿娘也能眼不见为净,反正我活着有一口气在,我死都不回去当骡子。” “天天海深的恩情,怎么都还不完,换着花样的指责俺白眼狼,那恩情是俺佟采薇欠的吗?是俺佟采薇命贱上赶着贴的吗?” “你……”佟母看着又臭又硬的二女儿,气的眼泪直打转。 佟父也只能气的干瞪眼,屋里几人面色都不好。 地上跪着彭顺和半弯着腰,面如死灰的没有个生气样。 里正娘子尴尬的看着佟家的人,好话坏话全被侄儿媳妇和她爹娘堵了,她想开口都没合适的话头。 “还长脾气了是吧?好,我跟你阿娘干脆打死你个牵肠挂肚的,俺让你犟脾气不听话,”佟父被气的团团转,要找棍子打死采薇。 “好!我情愿被阿爹打死,打死了俺,说不定俺就能当彭家上席面的菜了,”采薇哇啦一声哭起来了。 “他叔打不得,顺和快起来拉住你阿爹,现在都在气头上,怪俺,怪俺这个婶娘来的时间不对,他佟叔,他佟婶子,俺们都先消消气,你们好好的跟采薇说说话。” “俺过两天再带顺和来赔罪,行不?孩子犟脾气又不能真给打死,说来说去都是俺彭家人的错,俺们现在先回去,”里正娘子一看佟家父女这架势,急忙起身拉人劝,还找了借口顺梯下要回去了。 “她婶子,你看……你看这丫头……”佟母脸上都是压抑的怒火,只不过当她面不好发出来。 “唉!孩子别住了,俺们当老子娘的只能退一步,采薇娘你也别恼火生气,好好开解开解采薇。” “顺和俺们回去吧!”里正娘子带头走在前面跟佟母说话。 彭顺和起身趁没人注意他,急忙从怀里把一串钱拿出来,快速的塞采薇手里,这钱是他拿了他爹上次送香的钱,此刻家里坐满了人来责怪他,嚷嚷着要把做好的香卖给他呢! 他阿弟庆和,宁愿跟人打的头破血流得罪亲戚们,都不愿意花钱买他们的香,他今天来也只是走个过场。 彭顺和的动作没逃过佟父的眼睛,扯嘴笑了一下,晓得这个女婿开窍了一点。 芦苇在里正娘子出来前又回去干活了。 “他伯娘你慢走呀!回头我好好说她,”佟母亲昵的说着保证。 看人走远了两口子进屋关上门,脸上多了许多的笑容。 廊檐下坐着采薇剪松果子,脸上一点哭的表情都没有。 “你咋知道你家现在围满了人,要卖香给你们呀?”佟母惊诧的问闺女。 秘密的秘密 “他佟叔,你要是实在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俺也把顺和绑来了,他不听话你使劲抽他,俺们老的为他做尽了打算,你看他把日子过成了啥样子了!真是提起来就一肚子的火。” “千错万错都是俺们彭家孩子的错,今天我这个当大伯的,卖了老脸过来想接采薇回去,不知佟兄弟可能卖我个面子?” “孩子今天要是接回去了,老兄弟你放心,俺们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啥人都能上他们跟前要恩情了,说到“恩情”两个字,真真是丑了俺们彭家了!也污了你们两口子的耳朵。” “真说恩情了,他们小两口反而谁的也不欠,反倒是俺们彭家的孩子们,得感谢他们小两口带着做香!” “特别是采薇,她愿意把老兄弟教侄儿媳妇的手艺,带去俺彭家,还教给家里的堂兄弟们糊口,这可是值得记一辈子的恩情。” “反而是俺彭家的孩子吃糊涂了,也撑翻了眼,把紧巴巴的饭分出去,结果弄的大家伙现在谁也吃不上了!” “真是美美的好事,做的两头糟蹋你们的一番苦心,也让俺们上门的人,好没脸来接人回去,”彭里正带着兄弟彭屠夫,卑微的上门道歉说好话。 不是彭屠夫打自己的脸,实在是家里熬不住了,眼看着采薇这柱财神要飞了,他哪还能端的住架子了! 之前不来接人回去,无非仗着自己亲兄弟是里正,彭家又在柳林村是大户,佟家单门独户的在柳林村算什么呀?佟家要是真的硬气,当初就不会乖乖的嫁闺女了。 佟家既然敢怂恿闺女回来不回去,他索性给佟家闺女晾着,后面让他佟寡妇两口子,主动求上门哭喊着送人回去。 结果并没如他想,正好家里来亲戚闹事,他知道儿子们赚的香钱,都放在了儿媳妇手里管着,可以借用这个借口把人领回家。 便对亲兄弟借坡下驴哭道,“钱被儿媳妇带走了,想要打发家里闹事的人,只能去找儿媳妇回家拿钱了事。” 哪知顺和跟他伯娘第一次上门,就被佟家不软不硬的弄了回去。 儿媳妇还扬言宁愿死,都不愿回去面对没完没了的恩情,他们彭家人,都以为佟家要面子故意硬撑着说的话,便故意晾着不接人回去了。 谁知儿媳妇越住越安稳,佟家丝毫没有闺女回家的焦急惶恐,现在佟家不急,彭家开始急了,这不是摆明了佟家不想朝好了来呀! 儿媳妇回家住了十几天,自己家断香断了十几天,眼看着又有新的节日要用香了,儿媳妇依旧没声要回的意思,他是彻底的没了要晾人的想法了。 还有这十几天的日子,他们爷四个一天一顿饭,也真是熬不住了! 以前一天一顿没觉得啥,儿媳妇进门就改变半个月的吃饭节奏,愣是把他们的嘴养刁了。 现在再让他过回艰苦的生活,已经过不下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央求自己兄长把人领回去。 他明白柳林村不少人家,都眼巴巴的看着佟家呢!就等着他儿媳妇这边归家,他们那边上门求娶,他能给那些人机会才怪。 “你看里正说的,啥赔罪不赔罪的呀?还有那什么恩情的,都是一家子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说恩情,那不是生份了吗?” “对自己兄弟们都是左一句恩情,右一句不讲良心白眼狼,那这兄弟也不见得处长久,这藏心眼子的话,还不如处好的邻居亲呢!里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佟父笑呵呵的说道。 里正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扬起笑脸道:“咋不是呢!亲兄弟就是你敬我爱的才好。” “她娘,去给二丫头收拾收拾东西,一会让她跟她大伯阿爹回去,前段时间她伯娘来劝,她任性要死要活的不回去,她伯娘宠着她,惯着她,还由着她,又让她住了好些日子的。” “今天他大伯又来接,他大伯一个里正每天有多少事要忙?为了她万般事都放一边了,她还要咋任性呀?”佟父生气的对着佟母吼问。 “她大伯,今天俺二丫头还真不是骄纵不出来说话,她去她嫂子黄妮那边帮忙了,俺现在去找她回来,”佟母歉意的解释道。 “黄妮那边啥事呀?”佟父一脸的茫然。 “草根不是想要房子嘛!柳林村现在没有空房子了,到是有不少的空地,徐大哥就说有空地就凑钱买地基,买了地基几家凑凑人手出来,帮着一起把房子盖起来不就行了?” “偏偏官府现在没有行文规定出来,也不说村里的空地,能不能卖?怎么卖?你说这地基咋个办法?这事只能干着急的眼巴巴等!” “黄妮的意思想,要不先织布出来卖了存钱,等后面官府进村量造空地定明目了,存的钱不就凑手可以买了吗?俺采薇听了这事,就热心的过去帮着一起织布呢!”佟母细声无奈的解释了缘由。 里正眸光闪烁了好几下,笑道,“草根看的是哪地方的空地呀?” “就是挨着八子家隔壁的那块空地,那不是离他阿姐近嘛!一家就剩姐弟两个了,想住近点图个有啥事随叫随到,”佟母闲话家常的回道。 “那块地我晓得,不是好大的地方,他想盖房子就让他盖了,这事我做主了,”里正不在意的说完。 “可是没量地基……” “这不是好大的问题,后面官府要是真来量地基了,到时候围着他屋前屋后约量一下就是了。” “明目下来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就是盖的时候莫声张了,柳林村没房子的人有不少呢!到时候摸到了风声,都上俺家要空地,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里正给了一句你自己意会的话。 “对对对,她娘你去叫孩子回来,就这一会都耽误他大伯好多事了,晚上我跟徐大哥说,让徐大哥领着草根,上他大伯家好好谢谢去,”佟父挥手催促老伴找人回来。 “谢啥?这都是实在的亲戚事,”里正表示不用谢了,目光狠狠的给了兄弟一个眼神,意思你看看,我为了你的烂事,打着弯的给佟家送讨好。 彭屠夫不知道有没有看懂眼色,反正他面色挺高兴的,儿媳妇终于要回家了!他终于又可以吃口正常饭了。 约么两杯茶的功夫,采薇红着脸被佟母领了进来,进屋爽朗的喊了一声,“大伯,阿爹。” 里正点头和蔼的笑了笑,脸上的慈祥是从未有过的模样。 “你大伯多忙的人,为了你的事还牵肠挂肚的,现在去把东西收拾了回去吧!回家了就把冬至节的香,提前准备出来备着,后面还有两三个节都是卖香的好日子,可不能再犯脾气了。” “再犯犟脾气,到时候就算你大伯他们原谅你了,我这个阿爹可不会再由着你了,记住了没?”佟父厉声交代采薇。 “记住了阿爹,”采薇低着头小声不情不愿的回答道。 佟母笑着推女儿进屋拿东西,进屋前还余了话音出来。 “回去好好的过日子,你大伯为了你回去,把顺和那些婶娘兄弟都责骂了!” “你也是的,你婶娘她们都是玩笑话,偏你还把恩情玩笑话当真了,搞得你大伯亲自来解释保证,说根本没有什么恩情的事。” “俺跟你阿爹这会,要不是看你大伯他们在,你又嫁出门子的人了,今天非得好一顿打你,让你听风就是雨的闹这么大一出事来。” 娘俩进屋不过片刻的功夫,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 采薇耷拉着脑袋跟在彭里正兄弟身后,被佟父佟母一直送出大门口很远,看她跟门口的彭顺和进屋了,两口子才回家里去。 “里正咋这么好说话了?让草根直接盖房子?”佟母进屋不解道。 “他那是给草根方便吗?他不过是经草根的事想过来了,有了自己的私心,不信你明天偷偷的去他那边看看,他那边绝对暗地里划地盖房子了,”佟父冷哼了一声。 “管他呢!我现在去告诉徐嫂子,明天就让他徐叔动土盖,”佟母欢天喜地的说道。 佟彭两家的风波,以采薇这股东风决胜压倒了,彭家族里要恩情的西风,做为胜利的终点闹剧,算是暂时的平静了下来。 家里安静了,夜里采薇指挥彭家三兄弟来到娘家。 把这几十天她磨的松子粉弄回去了,没事悄悄的做新学的香,第一次做松子香不多,主要是做样品带给掌柜子看。 铺子要是同意要了,后面才会根据他的数量调整基数。 “阿嫂俺一直想问你,这个是什么香粉呀?”吉和指着旁边半碗粉问道。 “那是粘粉,俺们做香最重要的材料,所有的香里没有它,都做不起来,”采薇没有藏私的回答道。 “什么做的?”庆和听了很是惊讶 采薇抬头看着他良久没说话。 “阿嫂,要是不能说当俺没问过,”庆和看嫂子不说话,急忙摆手表示不问了。 采薇扭头看了一眼屋里,确定公爹不在家里,她才呢喃道; “这叫榆皮粉,就是林子里榆钱树里面那层白皮,扒出来晒干磨成粉,每次做香倒半碗进来就可以了,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林子里就那么两颗榆钱树。” “万一他们知道了贪心,进林子乱砍连根拔起,俺们下年想再做香就没想头了,我跟我阿爹阿姐进林子里采它,都是爬树上采它的枝丫。” “因为枝丫断了还能长出来,下一年俺们还能继续采,继续用,他们进去不管不顾扒了树皮,榆皮树不要半个月就能绝根了,你说嫂子敢说出来吗?” “阿嫂你放心!这东西俺们知道了,谁也不说出去,俺知道它喜欢长果子,明天俺去林子里挖它树苗回来种,过几年俺们就不缺皮用了,”吉和高兴的掰手做白日梦。 采薇听了笑,“你们听我说,过完年开春四五月份了,就背筐去林子打叶子回来吃,还把最好最密的枝丫打回来,咱们在家悄悄的扒树皮利用夏天太阳爆晒,入秋以后磨了粉,节日多就耍开手做香。” “好!”彭家三兄弟异口同声的答应道。 采薇拿出一个小三角筒,把香泥塞进去抹圆溜了,在扎个小气孔晾晒。 榆皮粉不是她决定做香现准备的,而是第一年来柳林村,她阿姐找吃的,摸进了林子里看见一树的叶子了,高兴的采了很多回去,还告诉她们全家有救了。 指着树告诉说这叫“活命树”,学名榆钱树,因为树上的叶子长得像钱来着,这树不仅树叶可以吃,还有一种最宝贵的东西可以吃。 那天她才知道,这树扒开外面的树皮,里面还有一层白树皮是粮食,一种可以吃的面食。 节外再生枝 第一年的夏天榆树皮晒好,她阿姐给磨成了粉留着,某日夜里,她吃到了从未吃过的清甜可口的榆钱饼子。 从此以后,榆钱树就成了全家人心里的秘密,去年她们姐弟采了很多回来,今年加上有阿爹在,采的更多回家了。 没想到榆皮饼没吃到多少,反而是给她做香挣了不少钱! …… “二姐你在家吗?二姐?”棒槌站在彭家门口大声喊。 “棒槌啥事呀?你二姐去俺大伯家帮忙了,是不是家里有啥急事?”彭顺和扛着桌子疾步跑出来问。 “阿娘说徐家阿姐大后天要出嫁了,问二姐到时候回不回去陪她?要是回去,阿娘就跟徐婶家提前说,”棒槌摸着脑袋说了事情。 “回去的,你二姐昨天还在说这事呢!明天忙完俺大伯家秀美出门子,就直接不打岔回那边去,棒槌你先进屋玩会,我把桌子送去俺大伯家就回来了……” “我不玩了二姐夫,我回去告诉阿娘去,”棒槌挥手转身跑的飞快的没影了。 彭顺和扛桌子送过来,彭里正家忙进忙出有不少人在帮忙。 明天是里正闺女正式出嫁的日子,今天彭家的男女老少都过来帮忙做点事,有彭家娶采薇进门的场面在前,那彭家嫁闺女肯定不能逊色了。 因此柳林村算是大半的村民们,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早早的来村口角角落落蹲着说话聊天,目光时不时的飘向彭家打量。 门口热闹的人三三两两交头说话,屋里更是人多的都碰头,先不管来了能不能给的起礼账,至少给了里正尊重露面了。 佟父跟徐父坐在不起眼的地方,别人来热闹说话看看干嘴就走了,他们不一样,他们来能吃上一顿饭的。 这也就是目前村里的里正家,你来只要出人情了,他拿碗管的起你吃喝,敞开了大办热闹一番,放在其他大部分村民家,管不起饭都悄无声息的把闺女嫁了。 佟父的人情是两身麻布,徐父的人情也是两身麻布,里正大张旗鼓的办闺女喜事,村民们没钱可以假装不知道不来。 他们不行呀!佟家是彭家的亲家,他不能不来。 徐家又是佟家的亲家,三家都是拐着弯的亲,两身布虽然送了心疼,可人的一生一世,又不是只值两身布的价值。 本来两人东西送来就要回去的,彭里正说什么都不给他们走。 两身布送去铺子卖了,能得一二十个钱,这么重的人情礼,他能让人干嘴走吗?那他彭里正的脸还要不要了?今后在村里怎么领导村民们混脸? “他佟叔,他徐叔,快上首座,俺们先开饭了,”彭里正背手笑呵呵的进屋亲自招呼着。 佟父徐父随流起身跟着里正坐下,一桌人有彭家的其他男人,还有几个是他们不认识的,而且彭里正还亲自作陪活跃气氛。 一顿饭到是吃的热闹非凡,可以看得出彭里正对于今天的喜事比较满意,村民基本是一家一个都来露脸了。 …… “徐家六哥,需要……俺帮忙吗?” “不用……” “哎呀六弟,你怎么还在这磨蹭呀?芦苇妹妹那边到处找你呢!”徐三子着急忙慌的过来大呼小叫责备道。 “芦苇找我?我刚离……”徐仲林看他三哥直眨眼,转而改口道; “我现在去找她,”说罢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徐家六……” “俺说秀兰,你们彭家那边都忙炸开花了,你咋还在这逗留呀?你堂姐不要出门子吗?”徐仲根皱眉问道,他离彭家这姑娘站的老远。 “徐三哥,俺是过来看小妹的,”彭秀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徐仲根默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秀兰姑娘,俺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不客气的进屋关了门 徐母看三儿子有些火的进屋来,门外的彭家姑娘脸上带着羞赧和小心思,目光痴缠的看着徐家大门好一会,才跺脚不甘心离开。 “死孩子,你是不是嫌弃芦苇退亲不够快?”徐母看人走了吁了好大一口气,抬手就打小儿子手臂。 “我又没有招惹她,我也不知道她咋会来的,”徐仲林深觉的自己倒霉透了,他压根不认识这个彭秀兰。 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能无缘无故的碰到彭秀兰,他躲着都不行,有时候要么在家里遇到,要么在路上,小妹啥时候跟彭家的姑娘交好的? “你没招惹她,她能往你身上粘?彭家人又霸道又不好,老六,你可别丢了西瓜捡芝麻,这彭秀兰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做派,跟芦苇站一起比可差十万八千里了,”徐仲根神色严肃认真的警告弟弟。 他自己是成亲的人了,他最明白家里娶一个好娘子的重要性,这彭家姑娘,除了脸比芦苇好以外,那全身上下,哪哪都比不过未来的弟妹。 “三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俺对芦苇的心谁也不能撼动,我真没招惹她,要说主动跟她说的一次话。” “还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她来家里跟小妹问织布的事情,我从佟叔那边回来拿筐,跟她迎对面打了一声招呼,后面俺可一次话都没主动跟她说过了,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有事没事就凑俺跟前说话。” “我为了躲她都不顾脸皮厚,天天拉着草根去佟叔家帮忙做东西,就这,都还能被她堵家门口找话说……”徐仲林越想越懊恼生气。 徐母听完脸顿时寒了,这要是别家的姑娘贴自己孩子,说定自己心里还有点小得意,证明她眼光好,可这是彭家的姑娘,那能沾边说话吗?想到这手里的线猛的扔在地上, “不要脸的小蹄子,俺找她家去,她借着俺闺女的名义行龌蹉的脏心思,彭家欺负人,也不能这么个欺负法吧?说完抬步就要朝彭家那边去理论。 徐小妹急忙追上去扯住她娘,“阿娘,她巴不得你去彭家闹开呢!你闹开了对她名声不好,她正好趁此机会赖上俺六哥,你岂不是如了她的心意吗?” “不找她爹娘,她不要个脸的,天天上门来问织布,俺家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事要是被你佟婶子知道了。” “她不得骂上门来吗?俺好好的正经儿子,岂能要她那么个小娼妇进门毁了?”徐母气的双目怒瞪圆睁,跳跃的火焰压都压不住。 “这事怪俺,她第一次上门来问俺布的时候,俺当时不搭理她就好了,俺那时想着,她咋说也是采薇的小姑子。” “她来问布,俺不说显的俺没好歹,谁知道她藏了这样的心思,一天里跑好几趟借口来这事那事的,天天来都说自己布织的不好,要跟俺仔细的学。” “哪晓得她心思竟然都放六哥身上了……她……俺咋对的起芦苇姐跟佟婶子呀!”徐小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阿娘你们先别哭了,她就是没脸没皮的姑娘,仗着彭家是里正霸道呢!就是小妹不搭理她,她也一样能找借口来俺家,这样,俺们先不要声张。” “小妹后天就要出嫁了,在小妹没出门的这两天,老六去俺家呆着不要回来,俺让翠桃来这边住两天,小妹出嫁了,俺看她还找什么借口过来,她要是再过来,俺跟阿爹就要去找里正理论这事了。” “俗话说宁拆庙不坏婚,他们彭家已经逼佟家嫁了一个姑娘了,咋的?还要再抢人家定亲好几年的夫婿吗?” “这事就是说到天边去也说不通,要是他们彭家不讲理,俺们徐家也不是软蛋,任人揉捏挨打的不还手,那里正又不是非彭家人专属的,”徐仲根一掌拍在门上,脸上都是愤然的怒意。 徐母擦了擦眼泪,“行,六子就住你三哥家两天,翠桃让她过来陪陪未出嫁的小姑子,这事俺得去给你佟婶子的通通气,”说完转身去了佟家的说话。 …… “当真如此不要脸?”佟母倏的一下就火起来了。 “要不俺仲林吓得能东躲西藏吗?俺好好的儿不偷不抢的,被逼的家都不敢回,她也不怕人指着脸上骂,看样子一心要赖俺家呢!她婶子,你说这怨俺仲林吗?”徐母气哭的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 芦苇在廊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东西,罐子里一滩黑泥都敲两天了还没歇手,这会听见两个母亲口不择言的骂,又听徐仲林跟避鼠猫似的没用,她就忍不住耸动偷笑。 不远处哭的哭骂的骂,她低笑没被听到,最后实在是听的烦了,两个祥林嫂似的妇人,翻来覆去哭骂了半个时辰就那些话,也没个新花样,她们没哭够她都听够了。 为了自己的清净,不得不开口道;“徐婶子,阿娘,这件事很好解决的。” “怎么解决?”佟母回头语气不好的问道, 都是这个死丫头不听话,好好的亲事说什么都不愿嫁,她成日夜的担心有人抢这门亲事,这不,来抢了吧?还专门送上门去抢的。 “小妹出嫁完她再上门,徐婶子可以直接送那姑娘,去面见里正娘子说清楚呀!亲事都是讲究双方自愿,彭家只是一村里正而已,又不是南阳城的官老爷,更不是掌管柳林村月老仙人,霸道也要有个度才好吧?” “柳林村可不是只有彭家女婿能见到官爷,那小妹夫婿,不也是天天都能见到官老爷吗?婶子说了你的想法,我相信里正娘子会帮你解决这个头疼的问题。” “婶子记住了,小妹成完亲再去说,这两天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此刻什么都没有稳妥的成亲事重要,”芦苇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佟母眸光凝了一会揉了揉眼睛,她瞬间秒懂了闺女似笑非笑的意思了,这事落在自己闺女身上,她也会先紧着女儿好,然后才是外人的事。 “没错!现在这事不能闹开了,闺女还有两天就成亲了,现在闹开了,彭家使坏说不好明天亲事就没了,一切都等亲事落定再闹不迟。” “芦苇的话俺明白了,过两天我定让她小蹄子没脸,俺让她没脸没皮的东西泼,俺索性让她泼的不敢出门,佟妹子,俺先回家去忙了,”徐母起身也不哭了,风风火火的回家忙事了。 佟母看人走了来到闺女跟前蹲下,脸上也没了着急和愤怒,反而多了一些冷漠。 “死丫头,听到了没?仲林被人惦记上了,就你天天不当回事的,他要是被人赖上了,你可怎么办呀?你已经急嫁的年龄了。” 百张八贯钱 “那岂不是更好?”芦苇侧头欢快的看佟母打趣笑。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说你不喜欢仲林,你到是暗地里看别人家小伙呀!你要看中了人选,我还能上门给你说回来,你这既不要徐家,也不看别人家,你到底要干啥呀?”佟母压着嗓子怒吼道。 怎么阿娘以为喜欢像挑豆子呀?不喜欢这个扔了,再挑那个喜欢?徐家的事咱们当乐别管他家,”芦苇嘴角带笑说的漫不经心。 “人家都拦他家里去了,你还没心没肺的,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严重性呀?村里目前没有适合你的小伙子了,你松了仲林,就意味着嫁不出去了,你已经十七了死丫头,”佟母看大闺女无所谓的模样,顿时气红了眼眶。 芦苇看佟母气急败坏的哭起来,她停下手上的锤子,头靠在佟母的颈窝处笑声道; “徐仲林是个聪明人,几年的逃荒,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彭家姑娘这点小事不值一提,阿娘莫被徐婶子这一出糊弄了。” 佟母狐疑的看着闺女,“怎么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阿娘不明白吗?徐婶子无非就是借用这个事,让你有紧迫感,好让我赶紧嫁过去,我呀!半分不动如山,徐家的人聪明着呢!他们会把这事处理好的,有时候别全心全意的配合人家。” “你一心掏肺给人八分好,别人未必如你一般,人心隔肚皮看着浅,其实可深了,这事吧你也别沉心里去了,两家没亲没故的,处成这样也不错了,往深了探究,人性经不住考验的,明白吗阿娘?”芦苇抬起头看着佟母笑笑说完。 仲母有些怔松的看着女儿,“仲……林也……” “他不晓得阿娘们的弯弯绕和护子心切,母亲为子可以理解,将来棒槌长大了,你遇到徐婶子的事,你大概也会跟她一样做,这事你听我的别跟着掺合,那事说到底是徐家的事。” “与我们佟家无关,阿娘若是不信,阿爹回来你学给他听,阿爹也不会让你多言多语的。” “你闺女我,说句自夸的话,就算没了徐仲林,也会有张仲林李仲林有眼光娶我,柳林村聪明务实的小伙子,不可能都集中在徐家吧?难道别人家就没了吗?” “你把徐仲林看的太重了,有点风吹草动的,反而比徐家还先行处事,阿娘,这可不是好现象呀!”芦苇意味深长的说完。 阿娘做错了?……佟母低下脑袋沉思起来。 “不怪阿娘,你也是因为关心则乱的,你是我们的好阿娘,比彭家的妇人好,”芦苇亲昵的对佟母撒娇笑。 佟母破涕笑道,“阿娘的心都在你们身上,总想着把最好的给你们留着,心里即使装了弯弯绕的心思,也是在两家自愿的情况下才做的。” “刚刚听了你的话,阿娘羞愧的无地自容,我的闺女聪慧能干,除了容貌坏了,可以说在柳林村几乎难找你这样的了,仲林他眼睛亮一眼认准了你,说明他比他家人聪明,晓得的死不松口就行了。” “反而是我这阿娘有眼无珠不自知,对徐家近乎巴结的好,这会明白过来,这不是为了你能嫁过去好,这反而是贬低了俺闺女,以后俺不会这样了!” 佟母抬手摸着闺女脸上的疤,弯弯曲曲的摸着都凸手,这还是当家的想尽办法,给淘的好药膏抹好了很多,芦苇的脸已不像去年那么狰狞了,但是左脸也彻底定型了一分为二! 远看能吓死人,近看左脸下部分皮肉萎缩着还有烂疤,那是没吃的她们躲地洞里,吃了虫鱼导致的伤口发炎,痒的闺女夜里睡不着,挠了血疤二次坏脸留下的痕迹。 “阿娘的心用咱们家就行了,用我身上,阿爹身上,棒槌身上,咱家团结一心好好生活,我跟阿爹努力挣钱,棒槌努力长大,阿娘努力幸福,这样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咱们家,”芦苇得意的拍着胸脯说道。 “好!”佟母抱着大闺女回答的异常响亮快乐。 傍晚佟父回来,佟母把早上徐母来说的事情学了一遍,又把闺女说的话也学了一遍,最后沉闷的问道; “当家的,俺是不是给芦苇丢人了?俺就是想芦苇没遇到合适的人前,给她抓牢徐家……” 佟父伸手握住佟母的手,“母爱不丢人,咱芦苇就是因为舍不得你全心全意的好,才忍不住开口劝你的,她怕你最后自己看清楚了会伤心,索性还不如提前点你呢!” “闺女说的没错,你是佟家的妇人,照顾好俺们佟家的爷几个,操持好俺佟家的家务活就不错了,哪有精力去管人家的家务事了。” 佟母看佟父果然如同闺女说的,她随即也听劝的的丢开了徐家的事。 晚饭上桌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佟父把彭里正家办喜事的规模简单的说了些。 佟母听完咂咂嘴,“咋里正家底子这么厚呀?虽说只有五桌饭,可就算是五桌素席面,那也是不少饭食呢!” “五桌饭以前他是管不起的,如今挤挤不是好费力的事,俺听吉和说,彭家做香跟他送一个铺子的如今都不做了,只他一家三个儿子做香送府城的铺子,你想想,他一家包两个铺子的活,五桌的素菜席面,不是好轻松置办的吗?” “还有他家日夜不停的织布换口粮,如今府城卖猪肉的贵,要是不贵的话,他怕是都能端上一碗肉上桌了,”佟父做贼似的小声说八卦。 “彭家其他人咋愿意不做的呀?送一次香咋说也有四五十个钱了,这么赚钱的东西,说松就松了?”佟母听了颇为奇怪。 “给你一块大地基,让你别做香了你同意不?而且每次做香只有十多个钱,真有四五十个钱赚,哪个家舍得松了?”佟父眸光里带笑的问道。 “里正私自给彭家人划地基了?”芦苇挑眉道。 “可不是,今天我跟你徐大叔转去彭家那边的空地看,一块一块的划的一点不剩,我大约么数了数下,少说有十来户的样子,”佟父给了一个你们瞧瞧的模样。 “俺的青天大老爷呀!他咋这贪心呀?”佟母简直刷新三观了。 “相比一块地基日后要好多钱,不如放弃眼前的十来文钱,你想一次十来文,一年撑死也就几十文,要攒多少年才能存够地基钱?佟父打算着小账笑说。 “里正的心真黑!一扎香都能卖十五文了,他咋才给十文呢?这也太……”佟母想说太不讲良心了! 又想里正要是讲良心,那还能收了她家的好处,强逼她闺女嫁去彭家? “人在做天在看,他做的过份了,以后自然会有报应的,明天你跟棒槌去徐家那边帮忙,我跟大丫头背那东西去府城给人看去,”佟父指了指房间意会道。 佟母扭头看了一眼,晓得佟父说的是什么东西了,无声的点头道,“你们爷俩干正事要紧。” 次日一早爷俩出门前,芦苇给她阿娘拉进屋里磨缠许久,出来怀里装的沉甸甸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的笑容。 佟母则是满脸的寒霜,“东西别糟花了,路上没人的时候给你阿爹装着,花不完回来还要交出……” 芦苇跟她爸走出了老远,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的开心。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你拿了多少采薇阿娘心疼了?” 芦苇左右看了一圈没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破荷包,好家伙!大半荷包的碎块子,几乎把家里那点东西掏空了。 佟父看了伸手就把钱拿他怀里装着了,目光还到处看,“你买那么点药材,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你这大剌剌的拿出来,也不怕被人看到了。” “不是说好药材贵吗?我又不单单去买墨里的药材,我还想买点香方子里的药材,天冷了在家没事制一两个香方试试。” 佟父一听这是正事,墨分为字墨跟药墨,两个不管哪一种,材料价钱都不便宜,他便也没了说教的话,爷俩不快不慢的走着,半晌午的时间到了府城。 “府城恢复生息了?”芦苇惊讶的看着她爸。 眼前人来人往的人穿的都比较褴褛,满街的破烂铺稀稀的开着门,远远望去也没多少东西,路两旁的小摊小贩到是多点,还有来回跨筐挑东西卖的货郎,简直没法跟去年的府城放一起比较。 “是恢复了不少,听说跟没乱时候的府城比,还差了好大截呢!”佟父时刻注意着闺女的安全。 父女俩在府城逛了许久看情况,临近下午的时候,爷俩来到南阳城最大的脚行铺里,铺子门口停了不少的车队,还有来来往往的伙计们。 “二位客官下午好,需要脚行捎带什么?”一个伙计上来询问道。 佟父打量了一下铺子,属于上下两层的结构,铺子里还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客官想买东西?”伙计看佟父打量,忙笑着询问道。 “不买,我们打算捎东西出去卖,不知道你们铺行接不接活,”芦苇代替她爸回道。 “不知道客官想捎卖何物?”伙计疑惑的看着父女俩,这看着不像是有好东西卖的人。 佟父拿下背筐,把背筐盖子打开一点,给铺行小二看了一眼,“这东西能捎卖吗?” “能是能,不过客官要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二掌柜下来,”伙计说完急急忙忙上了二楼。 不多时楼上下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人,中等个子看起来壮壮的,看人三分笑。 “二位楼上请,”他中气十足的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佟父跟芦苇也没忸怩害怕,很从容的背筐去了楼上。 “我能看看二位带来的纸吗?”二掌柜开门见山的说道。 “可以看,”佟父这次是直接把纸拿出来摊开给他看,顺带还拿出一张纸给他试试。 那二掌柜也是行家,接过纸走到旁边笔架案,挑出一支狼毫沾满墨汁,用力写了一个大字放下笔,拿起纸吹了一下迎着光看了一会。 “客官这纸准备多少捎卖?目前有多少存货?”二掌柜余光看佟父,心里揣度他们来卖纸,约么应该是几年前没乱留下的家底子。 “我们其实是不准备捎卖的,打算直接卖给贵铺行,如果价钱给的公道的话,我们每年这个时间段都会来卖纸,唯一的要求,就是贵行对外莫提我们,”芦苇决定先发制人说清楚,不想你来我往的猜意思。 “姑娘说说每年都有?”二掌柜眸光耀眼起来,眼底深处都是怀疑。 “没错,每年会有两个月的出纸期,”佟父开口回道。 “为何客官不送去书局……” “不想,读书人开铺子做生意讲究算计,远没有铺行商柜实在敞亮,我们简单的贫民,只是挣口饭吃而已,没有什么心思讨巧裁度,”芦苇不掩饰的说了她的想法。 那二掌柜听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说话委实诚实,既然二位说话实在,我也实话给二位交底,我们铺行不比书局,这纸的价钱,肯定也给不到他们的价位,但是我能给到百张八贯钱,不知二位客官可满意?” 放塘逮鱼了 芦苇扯嘴笑了笑,“掌柜子可真看不起“诚实”二字的含义,既然掌柜子并不想要,我们就不打扰掌柜子了。” 佟父也手快的抱起纸卷好打算走了。 “姑娘且慢,”二掌柜看佟父爷俩当真不是虚说的,急忙开口赔笑挽留人。 “姑娘想要多少?书局离此地不远,你们可去打听一番……” “掌柜子莫不是看我们穿的破,便欺我父女不懂行吗?我这纸,随便去一个书局都能卖到十几二十贯钱,掌柜子开口便给我火麻纸的价格,你这是给我的纸,当成了下等纸的贱卖了?”芦苇似笑非笑的问道。 “原来姑娘父女二人是有备而来的,是我眼拙了,还请二位恕罪,既然姑娘懂行价,那这纸我给你十二贯百张。” “这算是我们铺行顶天的价了,我们是走关商,好东西带去远处卖,也就是吃个辛苦钱,不知你们是否满意?”二掌柜笑呵呵的打了一下算盘给爷俩看。 芦苇抬头看她爸的意思,心里觉得价钱也就在这上下了,再多也卖不上价格。 “十三贯百张,等以后咱们合作熟悉了,我们还有好东西给你卖,”佟父突然开口拉扯起来。 “还有好东西?”掌柜子挑眉好奇道。 “没错,你愿意明天俺们把纸送来,你要是觉得不成也没关系,俺们是粗人,不喜欢跟文绉绉的人打交道,但是,不是说不能打交道,”佟父莫名的补了一句。 二掌柜笑容一僵,随即快速的恢复如常,做生意讨价还价是常事。 “既然二位是爽快人,我肯定也不能磨磨唧唧的了,就依了你们说的十三贯百张纸,你们目前有多少纸?” 佟父心里默算了一下道,“约么有六百张纸,想做这样的好纸,材料要精挑细选出来,今年又加上做迟了,目前只有这么多,明年你想要我们就做的多些出来。” “六百张呀?”二掌柜心里惋惜的想少了,随即又安慰自己,这爷俩不是说明年还有吗?六百张就六百张吧! “明天能把纸送来吗?” “可以,明天上午我们就把纸给你送来,对了掌柜子,我们的纸都是要求现结清,”佟父补充了一句,他怕铺行跟他来一句卖出去再结钱。 他们一出去就是一年,年头等到年尾的钱不安全。 “放心!明天纸送到当场就给,”二掌柜笑着回道没计较佟父的话。 “那俺们现在带来的几卷纸,给你留下明天一道结钱?”佟父扒拉了一下背筐问道。 “没问题的二位,明天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掌柜子表示不用担心 爷俩纸卖了,背筐出来的心情非常不错,去了药材馆开始买需要的方子。 因为要的数量多,还都有一部分是好药,药铺的掌柜子还过来询问了几句。 “客官住哪里的?家中何人用此药?” 芦苇百无聊赖的到处扭头看,听见问话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抓药不是给人吃的,是拿回家入墨用,我们姓佟,是城外柳林村的村民,先生如还有顾虑,可派伙计去柳林村打听一番便可知真假了。” “姑娘莫多心,我们药材量大出铺需要记档,我这就吩咐伙计帮姑娘抓方,”掌柜子对身后的伙计一挥手。 立刻来了四个伙计,齐刷刷的走到药柜跟前,拿起戥子飞快的抓药秤重。 爷俩在药铺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把方子上的药抓结束,怀里的钱用的所剩无几了,出来路过酒铺子,花了二百个钱买了一坛酒,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都花完了?”佟母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放心,今天花的多,明天回来的更多,”佟父给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能回来多少?”佟母追问。 “一百多贯呀!所以今天花的不算什么的阿娘,这都是赚钱必要的投入,”芦苇冒不秃的开口解释道 “一……一百多贯?你……你们爷俩没被人骗吧? ”佟母结结巴巴的看着佟父。 佟父笑,“明天钱拿回来你看了再说,对了芦苇,挑六百张整数给他,剩下的明天买牛皮纸回来,全给封了下一年再卖。 芦苇想了一下觉得可行,卖纸有风险,她跟她爸不得不小心点,万一真的遇事要用钱打点的。 他们没钱用,可以把家里藏的纸拿出去变卖了急用,所以爷俩商量一致决定,家里无论做多少纸出来,一律都是卖一半存一半起来。 佟父把买回来的药材,挑一份拿给闺女去磨,剩余的都给挂起来留着慢慢用。 佟母回来看了一眼爷俩,又继续去徐家帮忙了。 “阿爹,我打算给草根和徐仲林一人五贯钱,你觉的如何?”芦苇抱着捣棒一边磨瓣砂,一边舀酒漂洗砂粒。 佟父想了一下五贯差不多,这些纸都是他们出大力做出来的,按理说该得十贯都不为过,可是又怕给多了把人心养大了,“可以给五贯。” 爷俩商量好,次日一早背好要卖的纸,步履匆匆的往府城赶去,到府城上午时间都已经过小半了。 二掌柜早早的就在铺行里候着爷俩了,这会看见爷俩准时出现,他此刻的心情简直是笑开了花。 佟父喘了一口气,把纸拿出来给铺行掌柜检查。 确定没问题了,铺行二掌柜带父女来到柜台结账,“你们是要钱庄的钱,还是要银铜钱?”二掌柜扭头多嘴的问了一句。 “钱庄钱是什么钱?”佟父迷惑道。 “钱庄钱是纸兑,钱庄大东家在每个府城开的都有分号,你们可以拿着钱庄给的纸兑,在任何一个府城他家开的分号兑钱,银铜钱就是,要银子也可以,要铜钱也行,”二掌柜仔细的解释了一番。 “不就是银票吗?”芦苇脱口而出。 二掌柜有些懵懂,“不是银票,是坎的金票印,也现贴票。” “俺们要一百两的银钱,剩下四十六贯要铜钱,”佟父当即做了决定。 “可以!按他说的给他,”二掌柜子吩咐了一声账房先生。 结钱很快,爷俩拿到钱马不停蹄的来到书局,拿出五贯钱买了牛皮纸,因为筐里都是钱不敢晃悠,买好纸便急匆匆又买了一坛酒回家。 佟父爷俩回到家下午了,徐家姑娘早就出嫁走了,徐家还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说话聊天。 佟父到徐家打了声招呼,坐下陪着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后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出来,找到草根跟徐仲林带他们来到佟家屋后,拿出他们各自的工钱。 “佟叔?这……这什么工钱这么多呀?俺们前后干活,拢共加一起也才二十多天的,”徐仲林一看小盒子里的钱有不少,他吓的说什么都不敢要。 “拿着吧!卖纸的工钱,你们虽然干的时间短,但是俺们做出来的纸卖掉了,以后每年都是九十两个月,把上一年的料子做完,还要把一下一年的料子泡蒸出来,这可是特别辛苦的活,拿这份工钱没问题的,”佟父笑着把钱放在两人的怀里。 “可……” “没啥可是的草根,干活拿钱天经地义,这钱你们都拿好了,别张扬出去了,做纸还是那句话,它是个危险的活,做好了,俺们保密的好衣食无忧,要是张张扬扬的,说不得明天就得吃牢饭,”佟父笑眯眯的拍了拍俩人肩膀。 “佟叔你放心,什么纸?不是稻草吗?俺们就是做麻线的人,”草根拍着盒子笑道。 “没错,咱们就是做麻线出来卖,你们赶紧回去把东西放好了,我去仲林家说说话,”佟父对草根的上道还是比较满意的。 草根跟徐仲林对看一眼,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突然掉下的五贯钱给他们砸乐晕了,两人鬼头鬼脑的看了看没人,抱着箱子飞快的跑回了各自的家。 晚饭佟父佟母在徐家吃的,芦苇有事要做没出现在徐家,徐仲林知道她做的事,所以提前给自己爹娘打了招呼。 “俺现在理解你当时嫁采薇的心情了,这丫头猛然一走,俺这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徐母有些伤感的说道。 “丫头家都有这么一天,咱们当娘老子的,又不能看老姑娘,只盼望孩子出嫁日子过的顺溜就行了,”佟母小声的安慰着徐母。 晚饭上桌天色也不早了,一顿晚饭吃完,天色早就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的。 佟父佟母带棒槌回来,芦苇都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里了。 佟母把棒槌打发上床睡好,她回屋看佟父拿出来的钱眼睛都直了。 “这是卖纸的钱?” “可不!现在知道纸有多值钱了吧?那树皮、那稻草、还有那刺藤子灰啥的,都不要俺们出成本的,就是做起来耗时间,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干活,”佟父得意的说道。 佟母手摸摸银子又摸摸铜钱,“当家的,俺咋感觉跟做梦似的呢?” 佟父听了笑道,“那就明早起来再看一遍,现在努力挣钱攒着,等以后悄悄的买田地回来种,当个富贵的地主老爷。” 佟母听了傻乐,想象不出怎么当地主老爷才好。 两口子说了好半天的话,才舍得把钱装起来藏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吃完饭。 佟父挑着筐顶着霜,下塘开始逮鱼挖藕去府城卖,鱼平时春夏秋不值钱,但是冬天下雪逮不到就值点钱了。 他先把塘里的水放了大半,放塘水放了两天的功夫,第三天不深的塘水里,看见大鱼扑腾跑。 佟父喜笑颜开的跑下塘,大鱼都扔筐里挑上来,小鱼放了扔旁边继续养着。 徐仲林知道佟家放塘了,连忙带着徐家几兄弟过来下塘帮忙,人多总比一个人好呀! 一塘的鱼只挑大的逮了一天结束,晚上佟父上来第一时间,就是给徐家送了几条大鱼过去。 “他佟叔,你这鱼不是卖的吗?既然卖的就拎回去,”徐父说什么也不要鱼。 “鱼不值钱,卖也就是个心理安慰,与其便宜卖给人家吃,还不如俺们自己多吃几条呢!”佟父摆手回家了。 早上去卖鱼的时候,给家里留了几条,剩下的全挑去府城摆摊了。 卖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晚上到家钱袋子打开数数,两大筐鱼才卖了一百六十七个钱,还没去掉三回地保要的地保费十二个钱! 撕破脸的碰瓷 “这是芦苇那啥的钱……”徐父不敢置信的拿着钱看六儿子,眼里都是吃惊和心慌。 徐仲林急忙摆手,走到门跟前朝外看了一圈,脸上都是紧张兮兮的表情。 “我最近一两个月跟草根忙的不沾家,俺们就是忙它呢!” “佟大叔说,这东西本身做是不犯法的,犯法的是俺们是升斗小民,做出了上好的东西,被那些富老爷们知道了眼红,随便给你按个错来,你不犯法也犯法了!” “所以俺们才偷偷摸摸的做,人少累点赚钱也安全点,”徐仲林眼里是止不住的开心。 徐父眸光闪了闪,“俺们本份的做香人家,富老爷看了眼红,俺们不做了就是,胳膊又扭不过人家大腿的。” “阿爹说的是,儿子也是这么想,大不了不做线香了呗!”徐仲林无奈的挠挠头。 徐父把钱送去屋里,出来心情平静下来抽了一口烟。 “家里做香的活,我打算交给你阿娘她们做着,我带你们兄弟去给草根的地基挖了,你一会去你佟大叔那边问问,他塘里的活忙清了没有?” “没忙清呢阿爹,佟大叔今天打算移栽莲藕,我昨晚说今天过去帮忙来着,佟大叔说他只是把塘里浓密的藕移栽一下,让俺们还是给草根挖房子重要,”徐仲林回身坐下笑道。 “俺还以为你们爷俩都去挖地基了,咋还在屋里闲聊天呢?”徐母朗快的声音传进来。 徐仲林起身走到门口看,就见他娘手臂上挎着筐,筐里有小半筐泥巴藕,怀里还有一小盆炸货。 “阿娘去佟婶子那边了?” “我在屋后挖地,棒槌过来叫我去给你婶子帮忙,我去了后芦苇娘捡给我的,这是酥鱼,莲藕挖上来的不多,我不要你婶子非给,说是每家都尝尝鲜,”徐母把东西递给儿子看。 “他那塘这么快就挖完了?”徐父走出来惊讶的问道。 “他那塘是今年的新塘,又那么大,塘里莲藕往稀处移移,基本上是没挖到啥藕上来,我还没说不馋吃。” “芦苇继父就说这不是稀罕东西,非让我拎回来,等明儿咱丫头回门吃个嘴,我看他们两口子真心实意的给,我就拿了,”徐母说到自个闺女脸上露出了笑容。 “芦苇阿爹是个实诚的人,给了俺们就接受了,年外野鱼回春,让他们兄弟出门帮着逮鱼送他塘里去,仲林拿东西俺们爷俩去干活了,”徐父笑呵呵的背手走了。 佟家屋里弥漫着香味热闹,芦苇一边吃刚炸出来的莲藕圆子,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剁莲藕。 棒槌坐在灶洞里烧火,怀里抱着碗吃。 佟父坐在离油锅不远的地方,正在捏麻叶小炸棒,手边还有一扁食包的素饺子等着炸。 “阿娘,采薇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芦苇侧头问炸东西的佟母。 “晚上过来吃饭,说今天是冬至节要回来过,这不,你阿爹早早的包了饺子出来,一会给炸出来他们来了正好吃,”佟母洋溢着浓浓的欢心气息。 “那莲藕要给采薇带回去一份吗?”芦苇停下手又问。 “不给带了,老彭家人如狼似虎的,给他们吃,还不如给草根他们吃呢!回头莲藕圆子炸好了,让你妹带点回去吃一顿就成了,不行就回来我做给她吃,”佟母语气不好的说道。 佟父闻言抬头笑,“我看行,回头二丫头回来了说清楚,塘大了莲藕没舍得挖,这挖点回来也就是尝尝味。” “佟叔院里好香呀!走门口闻着就饿了,”徐仲林笑盈盈的推门进来。 “饿了快过来吃,”佟父抬头对徐仲林笑招呼他赶紧进来。 徐仲林也不客气的走到锅屋坐下,自在的拣起一颗圆子吃,而后洗干净手,帮佟父一起捏东西。 “仲林,就那么点东西交给你叔忙就成了,你不是饿了吗?拿碗吃圆子,”佟母忙里抽闲的给徐仲林拿碗。 “等会包好了再吃婶子,”徐仲林龇牙笑。 芦苇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徐仲林,他不是不识趣的人,怎么这会来家里了? 徐仲林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快不可见,佯装低头忙活捏面点。 “草根那边的地基挖了吗?”佟父小声问道。 “挖了佟叔,我阿爹还纠结是雇人干,还是俺们自己干,这不去里正家问情况去了嘛!”徐仲林无语的回道。 佟父听完眨了一下眼睛,余光看漠不关心的闺女,他闪了闪目光,假装端东西起来送给佟母。 佟母现在不说跟佟父十足的默契了,那至少有了八分的感知。 “雇人干好!别看雇人花了老多钱,其实细算算下来是划算的,俺家要不是你叔雇人挖塘,凭自己拿锹挖,这会恐怕一半都没干出来。” “住家早点盖出来,正经说房媳妇过日子比啥都强,又不是一文钱都不挣,这眼下手里不是还有做香的活嘛!一冬节日的香,就能把盖房钱挣回来了,”佟母回头冲着徐仲林笑道。 “佟婶说的是呢!俺阿爹也是这样说,就我们兄弟几个自己盖,到年外春忙都盖不上,”徐仲林伸手接过佟父递过来的空篮子, “对了仲林,你回头回去问问你阿娘,你家晒的泥鳅干卖不卖?我打算把芦苇姐俩弄的泥鳅干送去府城卖了,”佟父走过来再度坐下。 “泥鳅干能卖呀?”徐仲林讶异的抬头道。 “也不确定能不能卖掉,这不天冷了,好些富老爷想滋补身体嘛!泥鳅干冬补就不错,我打算把家里晒干的泥鳅,背去府城问问看,”佟父也不确定这个年代能不能卖掉。 反正在前世肯定能卖掉的,甚至野生的泥鳅干一斤要七十元呢!就这还有养殖的冒充野生的。 “那我现在回去问问我阿娘,”徐仲林放下手上面点起身。 “现在回去干啥?吃完晚饭回去问也不迟,一会采薇顺和也回来吃饭,正好你们都在,吃饭也热闹点,”佟父伸手把徐仲林按坐下了。 …… “她婶子,俺送秀兰回来你不会多想吧?”徐母皮笑肉不笑的问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眼里闪过难堪,僵硬着脸皮勉强笑道,”你看她徐婶子把俺当什么人了?秀兰脚崴了,你当婶娘的看到了,好心亲自送她回来,俺能多想啥呀?” “嗨!我这人说话直肠子,肚里有啥话都是直接秃噜嘴说的,秀兰丫头说她脚崴了,是俺家仲林弄的,俺也不知道啥意思,就让俺侄儿媳妇黄妮说看到的情形。” “黄妮说秀兰丫头摔懵了,她摔倒的时候,俺家仲林人压根不在他们那边,仲林今天一早就去他佟叔家帮忙清塘呢!根本就没回过家,村里好多人上午经过塘边都能作证,不信嫂子可以满村问问去。” 偏秀兰一口咬定了,非说是俺家仲林撞的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俺心里也拿不准情况,就带着她经过佟家的门口看了一眼。” “俺家仲林,确确实实在他佟叔家帮忙干活,俺也不知道俺儿仲林,是哪个魂出来撞的人,这秀兰丫头是不是摔磕了脑袋?” “要是真磕了脑袋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呀!这么大的姑娘,正是要成亲的年龄,万一……被人挑了刺可就要了命了,”徐母一脸真心实意为秀兰好的表情。 里正娘子脸色红了黑,黑了紫的,换了好几个调色盘了,目光吃人般的看向秀兰。 “这丫头向来都有点疯疯傻傻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她徐婶子,你当长辈的别和这丫头一般见识,以后俺跟她阿娘会看好她的。” “唉!”徐母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彭嫂子,非是俺大人跟孩子一般见识的,你说你胡说一句两句的对你没啥,可要是被俺亲家听了,俺咋说的清呀?” “这可都事关孩子的亲事,俺要是气不过往大了说,采薇也算她一声嫂子,说过份了这都是打着弯的亲戚,两家脸上都不光彩。” “往小了说,你开口胡乱编排有亲的人,这不是缺大德了吗?眼瞅着俺儿子成亲就在眼前的事了,你来这么一出戏,今天要不是俺家仲林在他佟叔家干活,俺们徐家一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 “你这……彭嫂子,以后可不能再有这样的事了,俺全家可都盼着俺儿媳妇进门呢!芦苇那姑娘,不说万里挑一的话了,那在俺当家的眼里算是百里挑一的人。” “俺家为了她,宁愿等两年娶她进门,就是以后俺儿没福气,娶不到芦苇,俺们也不考虑本村的姑娘了,说句轻狂的话,俺徐家可不是随便啥姑娘都能进门的,”徐母说到最后脸上都是轻蔑的神色。 秀兰惨白着脸猛的抬起头,伤心的看着徐母,眼里都是摇摇欲坠的悲戚。 “彭嫂子,俺不打扰你忙了,家里一头的事等俺回去忙,竟为这糟心事耽误住了,”徐母不顾里正娘子紫涨的脸色,一身不屑不爽快的走了。 “婶……” “啪……死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里正娘子抬手打了彭秀兰一巴掌,喷火的眼里都是熊熊的羞怒火。 彭秀兰捂着脸看着里正娘子,“你打我?我为自己找个好人家有什么错?你跟大伯又不为我打算,你们眼里心里,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送出去的野丫头了?” “你们只会为秀美打算,只有她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是的……” 啪!里正娘子重重的又打了一巴掌过去,颤抖的手显示她恼到了极致。 “疯够了没有?是不是不打算要名声了?” 彭秀兰捂着脸嘤嘤的哭起来,哭的梨花带雨的好不伤心难过。 “滚回去哭,”里正娘子低声怒吼道。 彭秀兰捂着脸伤心甩身跑走了,在她们娘俩不远处,同样站着一个一身冷气的采薇。 “你们彭家真把自己家,当成了柳林村的天下了,彭家男女老少不管看上什么人家,便不管不顾的抢回去,也不打量打量自身,人家能不能看上你们彭家呀?” 安贫乐道的生活 彭顺和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喘,任凭娘子讽刺羞骂不出声。 “我告诉你彭顺和,你们彭家要是敢毁了我阿姐的亲事,我决不会放过你们彭家老少的,你不信咱们走着瞧,”采薇用力的踩了踩脚下的泥,她脸上不复轻快明亮的活泼了,多了一股阴森的残忍。 “俺……俺没有呀采薇,俺……”彭顺和想解释这事他不知道,不明白,跟他没关系,不是他做的,可看到娘子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一字都说不出来。 “去我阿爹家吃饭,阿爹他们该等急了,”采薇面无表情的说完带头走了。 晚上临睡时,里正娘子坐在床边看着里彭正道,“秀兰的亲事你属意哪个?” 彭里正放下烟袋,脱衣服漫不经心的回道,“她阿娘想给她许哪家?” “她想说林秀才家,明里暗里托人问林家,林秀才不知好歹的拒绝了,秀兰自己多生了一个主意,看上了徐家的六儿子徐仲林……” “谁?”彭里正正在解衣扣子,突然听到徐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黑暗中苍老的老伴,又追问了一遍。 “你说她看中了谁家?” “徐家六儿子徐仲林,”里正娘子目光直直的逼视着里正。 里正手摸到烟袋杆,猝不及防的照着里正娘子身上打去,“你再说一遍她看上谁了?” 里正娘子被打的叽哇一声,双手抱着身子躲,手背被烟锅头打的立刻红肿起来。 也许打的太疼了,也或许她升起了泼辣的念头,猛的用力给里正推出老远,里正不防备还甩了一个大跟头。 “你个老不死的,你不用跟我逞威风,今天我还就答应了秀兰的要求,我好好养大的闺女,你说送人就送人了,还送给了你寡嫂子,你睁开你屎糊的眼睛看看,她把我闺女耽误成什么样了?” “谁家十八九的姑娘上赶着送上门,还被人亲自送出来撵走?你不答应她的亲事要求?你有什么脸不答应?秀兰能变成如今这样,不都是你当爹的害得她?” “徐氏不是傲气看不上秀兰吗?一心想娶佟寡妇的大闺女,我偏不如她的意……” 彭里正起身捞起地上的破鞋,对着黑暗里的里正娘子,没头没脑的打下去。 “你若是心疼秀兰,我不拦着你心疼,明天你就搬去跟她住着。” “如果要是让我知道了,你在佟徐两家亲事上动手脚,别怪我不顾老夫老妻的情份,四六不懂的泼妇人,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正做的太稳当了?还是觉得村里对俺们彭家老实了?” “村里你想让哪家娶你女儿,他就得乖乖来娶?你当徐家的女婿石广升是死人吗?佟家是孬子吗?徐家要是真的老实,她会等闺女出门子三天都没到,便撕破脸亲自撵人送回来?” 里正娘子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呜咽的悲戚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呀!都是你阿爹对不起你……” 彭里正举高的手放下了,不知道娘子的哪句话触动了他冷硬的心,他颓然的坐在了床边,拿起烟杆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 良久哑着声音呢喃道,“你只看我心狠心硬,你咋不想想要不是我做的绝,秀兰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吗?” “逃荒的路上,彭家最先放弃的就是丫头,秀兰要不是过给了十一哥媳妇,你当她有命活下来?” “你再看看彭家的其他丫头,不都跟人换了吃的?就连秀美都差点……现在她好好的活下来了,你埋怨我亏欠了她,当时十一嫂要她当十一房念想的时候,你咋不反对呀?” 里正娘子抽噎着渐渐的没声了,也没回答里正的话。 “徐家闺女没出嫁的时候,秀兰看上徐家儿子,我当老子的或许可以想想办法,如今徐家女婿都要回门了,你竟然不知死活的要强拆徐家的亲事,你是不是当徐家人是泥巴做的呀?” “任你搓扁了揉圆了作主?还是你以为拿捏佟家,就跟拿捏他们嫁闺女那么简单?”彭里正回头逼视着老伴问道。 里正娘子张了张口哑声许久,“可徐家女婿还是俺们提……” “你胆敢再说一次这样的话?那不是你想讨巧宗揽的事吗?就是没有你,石广升不晓得找别人来说和?”彭里正火大的扔了手里的烟袋。 说来徐家的女婿石广升这门亲,还真不用感谢里正娘子,是石广升自己来柳林村收粮税,无意间看到徐小妹织布。 就打听找人过来说和徐家,里正娘子听了这是带恩情的好巧宗活,她想着她要是给揽过来说成了。 徐家对她以后岂不是感恩戴德的?反正徐家也不知内情,就这么她借着里正娘子的便利,给徐家闺女的亲事还真说圆满了,徐家也确实如她所想,对彭家比任何时候都尊敬很多。 彭里正与老伴不一样,他有清醒的认知,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两口子朝夕相处的过日子,迟早会把这件事说通透了。 若是你这个时候,再强迫徐家退原来的亲家亲事,逼他娶自家的丫头,这徐家能留情面才有鬼,万一他们给闺女哭诉,让她在女婿耳边吹吹枕头风,怕是两天不要,柳林村就没有彭里正了。 “你要是听我的劝,就赶紧给秀兰说个亲嫁了,她别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主意,徐家可不像佟家一窝的女人,人家为了安生日子咬咬牙也就认了。” “徐家可都是壮小伙子有力气,我若是真坏了人家的亲事,难保人家不上门拼命,”里正说完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歪躺下,管一个村,比他以前迎来送往的卖猪肉还累。 里正娘子来回的揉搓着手背,脸上都是不甘心和无能为力。 …… “听话,跟顺和回家去,想俺们了明早再过来吃一天,”佟母连推带搡的把小闺女扯出门了。 佟父也立目不赞同的看着采薇任性。 “她们姐俩打小就好的跟什么似的,姐俩都看不得对方吃亏,采薇性子又娇了点,顺和,你多担待她一些。” “俺采薇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丫头,对人对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从没有弯弯绕的小心思,”佟母小意的跟彭顺和解释采薇的闹情绪。 “阿娘,都是俺们彭家的错,是俺们……采薇生气也是正常的,”彭顺和老实的搓搓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的好。 “顺和别听采薇诈唬,她火爆脾气一点就炸,听了两句玩笑话就当真了,你阿姐这亲事在逃荒的路上就定了的,咋会因为外人几句话就没了的?回去好好的,别为不相干的事吵架,”佟父亲热的拍了拍彭顺和手。 这女婿真的太老实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说话也说不好,干活倒是一把好手,可是吃亏呀!做事往死了干,不问都不吱应一声。 采薇接受到佟父微不可见的暗示,半推半就的回去了。 佟父佟母看人走远了回身栓死门,“他爹,老彭家真要抢俺芦苇的亲?” 佟父背手冷笑道,“放心!彭里正有那心也没那个意思了,别忘了小妹的女婿是干啥的,再说了徐老头可不傻,他绝不会放弃咱家大丫头的。” 佟母凝目,“仲林爹拎的清,仲林娘可未必不心动呀?你晚上不是没听采薇说,那彭家丫头名为里正十一兄弟家的姑娘,实际就是他的亲闺女过继出去的,里正家的姑娘呢……” “那又如何呀?要是徐家眼皮子这么浅,对咱家的大丫头反而是好事,好小伙子有的是,例如你看草根,那就不比仲林差什么,”佟父笑吟吟的说完。 佟母神色一怔,“草根?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名字,脸上也逐渐多了一丝异样。 “当家的说的没错,俺芦苇除了脸坏了,全身上下哪点都超过别的姑娘百倍,要是徐家人眼瞎,为了攀里正家高枝放弃俺丫头,俺们还真不悚他们了。” 两口子一脸和煦的笑意进屋休息了。 芦苇靠在床头拿着书,看的浑然忘我的入迷,完全没把晚上妹妹回来说的事放在心上。 “芦苇睡觉了吗?”佟母在门口喊了一声。 “还没,阿娘有事进来说,”芦苇放下书看着不甚亮的门口说道。 佟母手里端了一碗冒热气的糖水进来,“肚子还疼吗?” “还有点,这么晚了阿娘怎么还不睡?”芦苇裹着被子看佟母。 “你晚上肚子疼成那样,俺跟你阿爹不急着睡觉了,糖水里煮了姜皮你快趁热喝了,这姜还是你阿爹之前去府城跟人换回来的,专门留着给你肚子疼熬糖水用,听人家佣人说,来月信肚子疼,姜熬糖水喝了管用,”佟母坐在床边看着闺女抱碗喝糖水。 芦苇被糖水辛辣的眼泪都下来了,“阿娘,这什么姜呀?怎么这么辣?糖水都盖不住它的辣味。” “老姜肯定辣呀!等年外天暖和了,我掰点芽子下来种菜园子里,收点嫩姜给你留着熬糖水喝,”佟母接过空碗絮叨着。 “采薇回去了?”芦苇调整了一个坐姿懒懒的问道。 “回去了!得亏顺和是面做的人,你妹说圆的就是它不圆,顺和都给它搓圆了,自己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佟母提起来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现在嫌弃他太老实了?”芦苇挑眉笑道。 “俺们怎么会嫌弃呢?俺们心里高兴还来不及的,他老实是老实,可他也勤快呀!对你妹妹那都是捧着待的,你妹咳嗽了一声,他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样的夫婿俺们还不满意,俺们还要干啥呀?” “那聪明机灵有主见的,也不能把你妹放头顶上,天天憋屈着过日子人也遭罪,女人家过日子,就得图心软心好把娘子放手心的人,穷点过有啥吗?小两口勤快日子和乐比啥都好。” 芦苇听半天脑海里得出一个结论,“安贫乐道?” “阿娘没想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吗?” “啥?啥哀?”佟母一脸茫然的看着闺女。 “没什么,胡乱的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坐着有点冷了,阿娘去睡觉吧!我这喝了一碗热糖水,感觉肚子不那么疼了,”芦苇笑着撵佟母去睡觉。 “真好多了?”佟母不放心。 “真好不少了,阿娘快去睡觉吧!”芦苇挥挥手目送佟母出去拿起书继续看。 教你点东西 早晨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冷雨,佟父在偏屋制出了大火盆。 佟母娴静的织着布,佟父低头捣鼓模具凿东西,棒槌在边上自己拿着刨子学做小东西。 芦苇坐在角落里摆弄着小炉子,手边放满了东西,她正仔细的给分拨出来,一样一样的放进锅里去,锅里是小半锅的油。 佟父忙完手上最后一个楔子,抬头看了看芦苇的方向,“需要我帮忙吗?” 芦苇没抬头回道,“现在不需要帮忙,后面要帮忙轮换着看火。” 佟父闻言惊讶,“烧多久的火呀?” “三天三夜,”芦苇回答完,手里最后一样东西也放齐了,点了小炉子火拨的旺旺的开始烧。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棒槌拿着刨子走过去好奇的不行。 “煎油呀!这不明显吗?”芦苇抬头无语的回道。 “煎油干什么?这油闻着……”棒槌皱着眉头搜索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草腥草腥的味道,还透着一股子油香,总之说不出来的味道。 “锅里煮的油是蓖麻油加胡麻油,锅里那些下的东西,是煮油的材料,有的有毒,有的没有,你闻着是有点不好闻,”芦苇低头漫不经心的说完。 “什么材料呀?能吃吗阿姐?”棒槌闻言两眼瞬间来了光亮。 芦苇:……怎么的,这孩子合着长了嘴就剩吃了?侧头看棒槌热切的目光抿了抿嘴。 “我现在说给你听,你听完能记住就记一辈子,记住了以后别说吃一辈子了,就是吃十辈子都没问题,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东西是好东西,但是对你未必是好的。” “锅里的油比例是五斤蓖麻油、兑上一斤胡麻油、晒干的藜芦三两,老皂角二两,大附子二两,干姜一两五钱,白蜡五钱,藤黄五钱,桃仁二两,土子一钱,看清楚了,这泥丸得是药馆里配的才行,不是这地上什么泥巴都成。” “配好了,全都一起放进瓦锅里,先大火煮一个半时辰左右,因为要翻滚百遍,期间要这样不停的翻搅,油的颜色深黑了,兑水进去冲淡些,免得糊了烧了不能用。” “大火把油烧的不冒废水了,在用小火慢慢熬油,不断火的要熬三天三夜时间,盛出来的油,色泽金黄黏糊,没有一点水份才是好了。” “熬好的油过滤两遍,装进瓷瓶里盖紧了埋地里三天,第四天取出来晒两天,这个熬油的时间也分季节时间的。” “春天熬油材料不变,埋地里的时间是有变化的,要五天,因为气候渐暖,空气里湿度还很大,拿出来晾晒要三至四天才行,晒油记得放上滤布防尘。” “夏天埋要三天,挖出来晒一天就行了,秋天也是埋三天,但是挖出来晒要两天,冬天则需要埋进耐干的地方六至七天,拿出来晾晒要七天。” “熬好的油不用,想留着卖大钱的话,那就用蜜蜡给封死了,放一百年都没事,这油最怕落上灰尘了,落上灰尘就坏了。” 佟母听的目瞪口呆的,愣愣的看着闺女的侃侃而谈,这是她的闺女吗?为什么看着总是那么陌生? “你哪学来的?”佟父也吃惊的看着闺女问道。 “书上学的呗!”芦苇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手札,翻开里面是蝌蚪小字。 佟父张了张嘴巴,这熟悉的白文字体,不就是自个闺女写的吗? 芦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呢喃道,“印章集里有记录的,我前段时间反复的炼油,为此手上烫了好几个大泡才摸索出来的。” “你……”想说点什么吧!佟父最终闭上了嘴巴,单一的生活除了瞎折腾,也确实很熬人难过。 “棒槌,你阿姐说的你能记就记,记不住也没事,这什么熬油饭,不是随便啥人都能吃上的。” 芦苇奇怪的看向她爸,只见佟父微微的摇头表示不赞同。 “好好的跟你阿爹学做木匠活,吃一辈子的安生饭,安安生生的比啥都要强,”佟母复继续踩踏织机忙碌。 棒槌回到佟父身边,老老实实的刨着木头做模具 一天的时间转眼过去了,晚上吃完饭,佟父把闺女撵屋里睡觉了,他帮着看了一夜炉子。 次日白天睡大半天,夜里还是看炉子的火,直至第四天早晨,锅里的油透亮饱满黏滑了,才熄灭了炉子里的火。 跟闺女拿出滤布把油倒出来,反复滤了三四遍,才放进干净的坛子里密封好,埋进偏屋的角落地下。 “阿爹你快去睡觉吧!”芦苇催促她爸去休息。 佟父看确实没什么事情要做了,吃了早饭进屋睡觉了。 傍晚起来正好晚饭好了,他洗漱一番坐下醒醒神,看屋里摆满了泥鳅干,沙哑着声音问道;“家里的泥鳅干都在这里了?” “还有两筐呢!芦苇说那两筐留着俺们自己吃了,这剩下的七八筐能卖了都给卖了,”佟母进来递给了佟父一碗饭,饭头上就是干烧的泥鳅干。 “那我明天一早去府城转转看看,你缺啥东西不?”佟父扒了一口饭问道。 “不缺,家里吃的用的啥也不缺,”佟母满面笑容的回道,看脸上神气的模样,看来真不缺东西用。 晚上不需要看炉子了,一家人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翌日天不亮佟父出来,意外的看见闺女背筐整理泥鳅干,“你要跟着一起去?” 佟母闻言白了一眼闺女,路烂天冷让她别去非不听要去。 芦苇听了对她爸做了一个鬼脸,用口型告诉她爸,她一定要去的。 “饭好了吗她娘?”佟父扭头看佟母。 “好了,我去给你们爷俩盛过来,”佟母说完急步去了厨房。 “去府城干啥呀?”佟父看人不在跟前了小声问道。 “摸摸府城恢复的情况呗!不能老是在家里闷头做东西呀!最主要,还是想去书局里看看行情,坐井观天可不是个好现象呀老头,”芦苇说完抬手给自己头发挽成了男士的。 佟父本打算再说两句的,余光看佟母端饭出来便住口了。 爷俩接过饭一顿猛吃,饭罢背着筐顶着丝丝的细雨出门了。 “路上小心点,”佟母不放心的在后面嘱咐。 佟父挥挥手示意她别操心,爷俩一路没歇息的走了半天,到府城都快中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过完冬至节的原因,府城感觉比之前热闹了点。 府城里即使下着小雨,都还有不少人川流驻足,大声讨价还价买东西。 “南阳城又恢复了不少生息!很难想象它之前死城的样子,”芦苇看热闹的人群忍不住感慨起来。 “一个偌大的府城,一年两年恢复生息很正常,”佟父四处张望叫卖的小贩们,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东西买点回去。 爷俩一路随着人流走动,停到一个冷清的医馆跟前,佟父背着筐走进去。 “客官是抓药还是看病?”药童过来询问道。 “不抓药也不看病来卖泥鳅干,”佟父说着还顺手卸了背筐。 “走走走,卖泥鳅干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医馆不是菜馆,麻烦出门看清楚了再进来,”药童立目撵佟父出去。 “泥鳅干也是一味药呀……” “谁告诉你的?唬你的,你若是不信,谁说它值钱你就找他卖去,”药童看佟父一脸要辩解的模样,直接给他后路堵死了。 佟父有些气恼的回到闺女跟前,爷俩继续去下个医馆,毫无疑问又被赶出来了! 跑了一个多时辰,把南阳城所有的医馆都跑完了,结果一个泥鳅干都没卖掉,爷俩耷拉着脑袋去酒楼碰运气。 “愿意就十个钱我全要了,不愿意就背筐走,别耽误了我酒楼的生意,”酒楼的掌柜子不耐烦的说道。 “两个背筐泥鳅干,你就给我十文钱?”芦苇一副看他脑袋长泡了表情,这心也太黑了吧? “怎么不愿意是吧?不愿意别杵在这里堵路了,来人把他们轰出去,”酒楼掌柜子对跑堂的人吩咐一声转身走了。 “你……”芦苇要理论两句被佟父拉住了。 “做生意的人拜高踩低很正常,跟他们生气理论浪费口舌,卖不掉我们背回去自己吃,”佟父安抚的看着闺女开解道。 爷俩早上怎么来的,这会背着筐打算原样怎么回去。 芦苇来前想去书局看看的心思都没了。 “又肥又厚的猪肉便宜了!又肥又厚的猪肉便宜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吆喝着。 佟父听了急忙四处查看,离他们爷俩十几步远,有一个屠夫在喊,面前的木板上躺着一块肉,肥少瘦多,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头蹄骨头。 那屠夫喊的震天响,也没个人上前寻买。 佟父抬步过来看肉,肉不多可供选择的余地也不多。 “客官,给你来一块?你看看这猪肉膘多厚多肥!烧熟了咬到嘴里可解馋了,”屠夫热情的跟佟父推销着。 佟父撮着牙花子挑剔的看了半天,“多少钱呀?” “三十个钱您全拿走……” “你这值三十个钱?”佟父指着踢的光溜溜的骨头问,这骨头剔的苍蝇落上去都站不住,烧熟了啃的都没它干净,怕不是给他当肥羊宰吧? 屠夫讪笑了一下,“那是白送的客官。” “俺不想占你这个便宜,你就说单这块肉多少钱吧!”佟父一副要走不走的架势。 “二十五文……” 佟父扭身就走一点犹豫都没有。 “客官,客官……您留留步,你打算给多少买?”屠夫眼看着要收摊了,剩下这么点也不十分好卖的肉,打算能便宜点就便宜出了好回家去。 “十五文……” “客官怕不是成心买肉的吧?”屠夫敛了笑容不冷不淡的说道。 佟父回身指着肉,“二十五文,我完全可以买到早上新鲜出来的肥肉了,你这肉你自己看看,有多少肥的在上面?我这俩眼是没你的亮堂吗?” 屠夫表情闪了一下,“十八文,十八文全都给你了行吧?我这是收摊的生意了。” 佟父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心动了,搜遍全身拿出了十八文钱,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背着走了。 举起屠龙大刀 芦苇扯了扯嘴,“爸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里的市侩?” 佟父得意的笑了一会,“咱们要装龙像龙,装凤像凤,在这里赚一文钱都死一遭的,那就抠嗖着过日子,时间久了,不是这里的人也会变成这里的人。” 芦苇侧头看她爸,她不得不承认,自他们爷俩团聚以后,她爸明显幸福快乐了很多,生活也过的如鱼得水般的称心如意。” 爷俩一路说着话朝城外走,以后都不来城里卖泥鳅了,用膝盖也能想到原因问题。 生态环境好到处都是爬的老鳖鱼,想吃泥鳅了,拿个盆铁锹随便就能挖到,哪里还用花钱买,有买泥鳅的钱还不如买点肉回去,真是失算了呀! “让开让开!”忽然一声声厉吼响起。 佟父一把拉住闺女朝路边跑去,还没等爷俩站稳,一队衙役,押着一个带枷锁的犯人出现了。 “都看清楚了,此人是朝廷重犯,家有收留窝藏此人家眷的,趁早来衙门上报,若有知情藏匿不报者,株连九族……” 芦苇睁大眼睛好奇不已,砍头?电视上才有的情形,她零距离的看到了? 佟父伸手捂住闺女的眼睛,随着人流去了菜市口,犯人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的,还被衙役拖着按在木凳上,乱糟糟的头发扒到额头上,露出漆黑的脖子。 旁边砍头的喝了一口酒吐在刀上,五短身材壮壮的,穿的有些破旧的衣服是短打,腰上系了红黑两色的扎巾。 在他们正对面站着一个穿官服的人,背手满脸冷峻,“说不说?说了就能留你一命。” 回答他的是一片空气,他眯着眼睛冷笑一下一挥手。 一颗人头滚的老远,一股猩红的血线飙的老高,甚至还冒了一丝热气出来。 “快看呀!头砍掉了!快看呀!”围观的人群顿时嗡嗡开了。 不少人还兴奋的指指点点讨论,缺少娱乐的生活活动,这样血腥的场面,同样能引起人们的喜爱围观。 很快有衙役走出来捡起脑袋,给拴在旗杆上竖直挂着。 “把他的身体给我丢去喂狗,”那穿官服的人吩咐完,转身进了旁边的轿子里走了。 留下看热闹的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笑。 芦苇跟她爸看完只觉得浑身发冷,人命渺小如蝼蚁,甚至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爷俩低着头也没了说笑的心情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地方朝城外走。 “佟大叔?芦苇姐?” 佟父扭头看喊他们爷俩的方向,“小妹呀!” “俺还以为俺看错了人呢!”小妹喜笑颜开的跑到佟父跟前说话。 “佟大叔,你跟芦苇姐这是?” “俺们背点泥鳅干来府城碰运气卖,”佟父说话的功夫从芦苇背筐里,兜了半筐泥鳅干放小妹怀里。 “佟大叔俺不要,你留着卖钱……” “卖啥钱呀!一个都没卖掉,这不正准备背回去自己吃呢!你这是上街干啥事呀小妹?”佟父给芦苇的筐晃了晃。 小妹闻言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一步低声道,“俺来给广升拿东西呢!” 芦苇闻言看徐小妹一副神秘的模样,眼底闪过凝色。 “佟大叔刚刚看到那个砍头的人了吗?”小妹低声问道。 佟父点点头眼里都是好奇,“看到了,刚从那边走打算回家的。” “那是前朝叛变的侯爷大儿子,最近几年躲在山阳镇下面一个庄子里好几年了,结果被人认出来悄悄的报了官,广升他们连夜被派去镇下抓的人,”小妹给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山阳镇?”芦苇好像没听过这地方。 “山阳镇是俺们柳林村的城镇,从西城门出去直走半天就能到,听广升说山阳镇以前繁华的比府城都好,那里好多肥田沃土的,可惜以后要废弃了!”小妹颇为惋惜的说完。 芦苇听完突然双手紧握了一下,“废弃了?为什么废弃呀?我怎么从没听村里人说过什么山阳镇的?” “俺们落户的柳林村离府城近,有个啥事来府城就买了,比去镇上还省半天路程,因此好多人都不知道山阳镇在哪。” “至于为啥废弃,俺就没听广升说了,大概就是人口不足什么的吧!” “知府老爷为了山阳镇那边田地啥的,还特地下了什么通告,说是那边的田地特殊,以前地主老爷留下的田铺契,只要有老根在,就能凭旧契换新的回去呢!这在别的地方,可都是作废不能用的东西,”小妹低声耐心的给芦苇解释着。 芦苇扭头看了一眼她爸,她眼底藏着熠熠生辉的火焰。 “那这什么侯爷的家人,是不是还没抓完呀?俺刚在菜市口听那个官爷的口气,好像还有家眷什么的在逃的,”佟父状似好奇的又问道。 “听说还有一个孩子没抓到,其余的都被那什么了,”小妹在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眼里都是骇然的惶恐。 “那个芦苇姐……”小妹眼睛余光再三看身边路过的人,然后拉着她朝旁边走了走。 佟父亦步亦趋的跟着,目光也不自觉的盯着身边的行人看。 “芦苇姐朝廷下通文了,”小妹近乎耳语的说了一句。 “什么通文?”芦苇莫名其妙的。 佟父闻言身体一震,目光猛的紧张了起来,“莫不是官府配亲?” 小妹无奈的点点头,“是的呢佟大叔,俺这几天还准备回去通知你们呢!芦苇姐和俺六哥的亲事,你们快抓点紧,官府不仅抓人配亲,还要上交未嫁的姑娘,广升他们最近为了这事头都忙烂了!” “还有草根的亲事,也赶紧寻了才行,别好好的小伙子,给配了个老太婆,那岂不是做了孽了哟!” “怎么,寡妇也要嫁人呀?”芦苇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是了,现在元国急需增加人口生育,是不允许适龄未嫁的姑娘晃悠的,另外新朝稳定下来,宫里需要丫鬟小子伺候呀!这些人哪里来?自然就得从各个地方规定交上去。 “新通文里明确说了不许寡妇守寡,这通告如果年前不下的话,过完年是必张贴,到那时找不到人家配的女子,统一由官府带人配嫁,”小妹有些担心的握着芦苇的手。 “不就嫁人吗?不用担心我,大不了年外成亲就是了,”芦苇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佟父闻言眸光闪过不舍又归于了平静。 徐小妹脸上到是多了一抹笑容,“芦苇姐,你跟佟大叔去俺家吃了晚饭再走吧?” “吃啥晚饭呀?别瞎折腾了,天色不早了,俺们得赶紧出城回去才是正经事,等明儿你们回村里了,来家里好好说说话,”佟父摆摆手拒绝了小妹的留请。 “反正天也……” “你佟婶在家担心呢!你也快回家去,俺们走了,”佟父打断了小妹的话,带着芦苇急匆匆的回去了,晚上到家上半夜已经过完了。 “怎么才回来?泥鳅干没卖掉呀?”佟母接过爷俩的背筐,一看泥鳅走的时候啥样,回来的时候还是啥样的。 佟父一边端碗吃饭一边回道,“别提了,根本就卖不掉,放家里等天热干活顿顿烧了吃吧!” 芦苇走了一天的路,累的两腿打晃悠,吃完饭碗一推进屋就打咕噜了。 深夜佟父收拾好东西,跟佟母上床时把下午遇见小妹的事说了一遍。 “这事真不真?”佟母紧张的握紧佟父的手急道。 “肯定是真的,你明天去徐家那边送信,过完年就给大丫头嫁了,免得通文真的下来了,俺们措手不及的,”佟父有些惆怅的说道。 “好!”佟母也有些木落落的躺下了,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一会暗自庆幸没松徐家,一会又反复比较草根。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起床,脸都没洗,就跑去了徐家看他们什么态度,要是徐家跟她拿乔,她立刻就给闺女嫁草根去。 “她佟婶子,这话可真呀?”徐母初听立刻惊了。 “你闺女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别人看不见内情,那广升是干啥的呀?”佟母一拍手低声道。 徐父放下烟袋慎重道,“仲林娘,佟大妹子一早送信来,八成板上钉钉的事了,草根那边你去问问黄妮的意思,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逮姑娘大小伙子也危险。” 徐母连忙拍拍衣服,“成,我现在就去找八子小两口问问。” “那徐嫂子,俺也回家忙了,我还得想法通知俺采薇呢,她家还有两个小叔子没亲,万一被逮去了宫里,你说好好的小伙子还没个后代,就被煽的没根了,这不岂不是作孽了?”佟母跟徐母并肩走出来分开。 佟母回到家叫醒棒槌,给他穿好衣服推到门口,“棒槌你悄悄的去喊你二姐,还有二姐夫回来说点事。” 棒槌揉揉没睡醒的眼睛,“说什么?吃炸圆子吗?” “对!”佟母没好气的回答儿子,推着他快点喊人回来。 “叫二丫头回来干啥?”佟父蹲在旁边洗漱问道。 “她还有两个小叔子没亲呢!指望她那个公爹,俺看最后非得进门两个老棺材瓤子不可,搞不好也会去当半个人。” “还有芦苇的亲事,我去徐家刚开口说了情况,仲林爹就着急要张罗了,我想了一夜,始终觉得仲林比草根好。” “草根太孤又靠着徐家,大丫头要是真嫁他了,日后日子过的不会顺心的,草根那孩子比仲林的心冷,他不会万事顺着俺芦苇的,”佟母有些不是滋味的说了心里话。 佟父听完没有发表的反对意见,不嫁徐家选草根他闺女也不会答应的。 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采薇跟彭顺和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 “阿爹,家里是不是出啥事了?阿姐的亲是……” “啥事也没有,让你们小两口回来吃炸饺子,你阿爹磨了一把精面出来,特地给你包的炸饺子,”佟母笑呵呵的说道。 采薇一点不相信她娘说的,如果不是出事了,阿爹不可能清早就让棒槌喊他们回来,单纯吃炸饺子中午都可以叫人回来。 “二丫头跟你阿娘去锅屋热饺子,我跟顺和俺爷俩把小屋的屋顶修一下,”佟父从屋里抱了一捆稻草出来笑道。 彭顺和不疑有他,接过草扔肩膀上扛着,“阿爹我上去修就行了。” 佟父看了一眼佟母,他跟在彭顺和身后出来说话。 “阿娘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阿姐的亲被退了?”采薇压低声音问道。 佟母白了一眼小闺女,“一天净瞎琢磨了,不是你阿姐的亲事问题,是你两个小叔子的亲事问题。” “庆和吉和?”采薇有些迷茫不解。 佟母趴在闺女的耳边说话,娘俩低低的耳语了好半天才停下话。 “采薇,你自己啥想法呀?” 采薇眸光转了好半天,“长嫂如母,按理说他们两个的亲事也该我操心的,可俺公爹……” “你公爹怕啥呀?就他那样的吃饱了就闭眼,心里眼里能装儿子的啥事情在心上?”门口传来的声音里都是不屑。 “徐婶子,”采薇咧嘴笑呵呵的看着进来的徐母。 “你徐大叔打算带草根去王家庄换姑娘,俺想着,你家还有两个急的,就过来告诉你阿娘一声,巧了,你正好在省了来回跑腿了。” “顺和你啥个想法呀?”采薇仰头问屋顶上的彭顺和。 “什么?”彭顺和伸头朝下看,一脸的茫然不知所为。 “庆和吉和眼看着年龄要过了,公爹也没为他们打算亲事,俺听徐大叔说,翠桃嫂子那庄姑娘多,半袋粮食就能换回个好媳妇。” “俺徐大叔打算带草根阿弟过去看看,我想让他们兄弟也去,万一碰见了好姑娘,领回来不也挺不错的吗,你什么想法?” 胸怀都是委屈撑大的 “俺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彭顺和一副你做主的模样。 采薇闻言要开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徐母听了扑哧笑起来,“顺和是个务实的人,晓得你说的都是正经事,你要是怕你公爹说嘴,就让你阿弟去把你两个小叔子喊来,亲口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 “你徐大叔说,彭家别看人多势大的,其实那心眼里都有小九九,你女婿这一房,只有他们兄弟三个人。” “三兄弟感情也不错的很,你那小叔子也服你尊敬你,你好心给他们娶了会过日子的女人回来,以后他们会更尊敬你这个嫂子的。” “你阿娘这边真的是太单了,靠棒槌一个人根本撑不住,你是做姐姐的,亲事选的自由随心,家里家外也说了算,可要趁机团好了两家人扭成一股绳。” “以后佟家有啥事了,这边有你阿姐跟俺家帮忙,那边有你带着顺和兄弟帮忙,那时候你还怕棒槌撑不住佟家吗?” “丫头家成亲左选又挑人家,其目的,就是把婆家娘家过的红红火火,两家陌生的人,过成亲密无间走动的亲人,这就是这个好女人的本事,”徐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采薇的手。 采薇眸光流动闪烁了良久,“徐婶子,俺明白了!” “明白了就成,你那个家看着公爹在,还不如没有公爹在好呢!彭家族里的人,哪个能把你公爹放眼里呀?还是你公爹自己不争气。” “顺和又老实说不好一句话,你虽然脾气厉害,后面有爹娘撑着,可你不能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回来哭委屈吧?让你爹娘过去作主吧?” “彭家人心里到那时,不仅看不起你公爹,还会看不上顺和,觉得他大男人家,让你女人当家不成样子。” “你呀最应该做的,就是把两个小叔子娶好亲成家,带着顺和的亲兄弟们把日子过起来,这样以后你在彭家说话,别人婶子不敢说,但是你俩小叔子,定然是第一个冲出去护你的,顺和亲兄弟看着都是还不错的小伙子。” “徐婶子,你说的肺腑之言俺听懂了,我阿娘她没……” “你阿娘定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你亲阿爹也是单根苗的人家,不晓得兄弟多的人家里,妯娌们都是九曲十八绕的心肠。” “婶子十六岁嫁进徐家,今年四十二岁了,吃了很多说不出的哑巴苦,可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没理清家里的一本账!” “徐家那时候长辈兄弟八九个,然后到你徐叔这一辈的,一下多了二十一个兄弟,掰开手算算都是堂兄弟,妯娌之间有强有弱,可不好相处了,”徐母脸上闪过感怀的强笑,看模样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闷亏。 “徐嫂子感谢你教导俺采薇,我性情软弱从没教过她人情往来……”佟母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谢啥呀?俺们两家拢共就这么多孩子,采薇跟俺家小妹,那好的跟亲姐妹似的,我当婶子的看她不懂,我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不说?俺良心让狗吃了?”徐母爽朗的表示不值得谢。 “那我听婶子的教诲,我现在让棒槌去把他们喊过来问问,”采薇咧嘴笑。 “行,问好了让你阿爹带着他们兄弟三个,去俺家跟你徐大叔一起去王家庄看人。” “能当面看姑娘呀?”采薇惊讶起来。 “本来不能的,这不家家还是缺吃的,人家为了口粮税,也顾不上啥规矩的,放心,到时候同去的还有你三哥三嫂呢!” “你翠桃嫂子这次回去,也是帮他阿兄看看的,”徐母给了娘俩一个意会的眼神。 采薇亲呢的抱着徐母直笑,“徐婶子,你告诉我三嫂一声,尽管帮俺小叔子大胆的选,等回头俺弟媳妇到家了,我当小姑子的打几斤好酒,再买上两块厚厚的肥肉,专门过去谢我三嫂子这媒人。” 徐母点了点采薇的额头,“你这丫头嘴甜的厉害,人还没去王家庄,就给你三嫂忽悠的找不到北了。” 佟母跟采薇闻言呵呵的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娘俩忙吧!我回去也收拾收拾东西,”徐母一身劲的走了。 采薇看人出去了,转身进屋坐在床边,“阿姐,徐婶子说的可靠吗?” “可靠,她可是大家族里实打实的委屈出来的,要不凭她的见识,是说不出这番话的,她晓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威力。” “采薇,阿娘最多吃了婆婆的苦,她没有受过妯娌的明压暗排的气,所以阿娘给不了你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多兄弟的家族,整天无非就是小龌龊不断,各种找茬的气生不完,可是又不能挣脱他们,棒槌目前的形势你也看到了。” “单门独户的人家,很难在一个大地方生存平安下来,你得逼自己去适应多家族的生活,还得让自己做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这个其实挺累的,但是大家族生活就是如此,”芦苇也不得不承认群居族生活的优势。 要不也不会儿子多的人家,闺女选亲首选还是兄弟多的,目的就是为了两家有事一招呼,能来好多的人壮声势。 “我明白了阿姐,我不觉得累,”采薇面带笑容的出去了,对棒槌招招手吩咐了他两句话。 棒槌再次成了跑腿的小厮,不多久的功夫把两人带到了佟家院里。 “佟婶子,阿嫂,”庆和吉和规矩的叫了一声。 采薇拿出长嫂的架势,又把屋顶上的彭顺和喊下来,带着兄弟三个去了偏屋说话。 佟父进屋洗干净手,找个角落坐下把早饭吃了,看样子得他带着二女婿出门了。 “阿嫂,我们都听你的话,”庆和红着脸小声说完。 “要不我回去跟公爹商量一下,毕竟是你们相看的大……” “采薇,算了吧!待会俺直接带他们俩去徐大叔家跟去看人,俺爹吃饱了看不到饿的人,跟他说除了多增些生气,别的也起不了作用,”彭顺和苦笑着摇头。 庆和兄弟俩也低下了头,可见彭顺和老爹做的多失败了! “那行,你们俩今天跟去看中了就说,别舍不得半袋粮食,人换回来就是一个家。” “一个家有知冷知热的人过日子,才能慢慢的过起来,好姑娘别说半袋粮食了,就是要一袋粮食,嫂子咬牙都给你们借了,”采薇拍着胸脯笑道。 “阿嫂……”吉和张了张嘴眼里都是动容。 “都精神点,回去把家里弄好悄悄的过来,别让其他的堂兄弟们摸到声了,要不他们使使坏的,嫂子估计嘴磨破都帮不上忙了,”采薇给了你兄弟三个都懂的眼神。 “阿嫂放心,”庆和认真的回了一句,跟弟弟神色如常的回去了。 采薇跟彭顺和去锅屋快速的吃完饭。 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徐三子过来看情况了,“二妹妹,庆和他们……” “三哥家里再等会,我阿爹一会就带顺和俩兄弟过去了,”采薇笑眯眯的回道。 “好,俺先回去了,”徐三子都没耽误多说话了,疾步回家喝了一碗水刚放下,佟父带着顺和三兄弟过来了。 “三子,你阿爹呢?”佟父朗声询问道。 “佟大叔你们来了,阿爹去推车了马上就来了,”徐三子说完分别对顺和兄弟打了声招呼。 几人在屋里说了还没十句话,徐父带人推车走进来。 “佟兄弟到了,咱们路上边走边说话,”徐父停下脚步吩咐草根推车出去。 几人跟在后面出了徐家的大门,穿过村道走出来老远了,才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话题。 佟父他们走后采薇也没回家,留在娘家跟她姐后面熬油帮忙。 “阿姐彭秀兰许人家了,”采薇笑吟吟的说道。 “哦,谁?谁许人家了?”芦苇正用心的刷灰,无意识的随口回答问题。 “彭秀兰呀!挑来挑去的还是许给了林秀才家,”采薇撇撇嘴说完。 芦苇停下手里活扭头看了一眼采薇,而后又如常的刷灰干活。 “不必替我日夜操心防备,我并没有把徐仲林看的很重,他要是有别的喜欢的姑娘,我随时随地都能成全他。” 采薇声音一噎,“阿姐,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没从薛家的伤心里走出来?” “跟薛家有什么关系?”芦苇放下碗不解道。 “不是因为薛家的话,阿姐为何怎么也看不上徐六哥?徐六哥看着不比薛春生差……” “跟薛家没任何关系,我是顿悟了,”芦苇侧头看着采薇笑,见她一脸的不明白,叹了一口气又道; “我并不认为,成亲才是一辈子该走的路,当然了,如果阿爹阿娘他们想我成亲嫁人,我还是会听他们的话,只是我大概做不到你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夫婿付出操心。” “我想我成亲后,跟徐仲林最多是相敬如宾,他要是正确的事愿意听我的话,我会指点告诉他,他要是刚愎自用,我肯定只管好我自己就行了,”芦苇说完又继续忙碌起来 采薇皱眉良久,眉头还是松开了,阿姐肯松口成亲,就是前进了好大一步了! 眼下官府婚配嫁人,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姐姐得一个好良缘,不要被人随便拉走,配给一个花甲老头子,至于过日子,她相信阿姐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姐俩忙到中午,采薇出去端吃的进来,佟母在偏屋织布竖着耳朵听话。 忽然听见脚步声,她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蹑手蹑脚的出去,看见是采薇在倒汤,忙不迭上前小声问道; “你阿姐答应了吗?” “答应了,”采薇喜滋滋的给她娘一个眼神。 佟母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答应了就行了!答应了就行!答应了我就日夜不用担心她了!”忙的三两步回了偏屋独自开心。 傍晚天色眼见的要黑了,佟父他们还没回家,娘仨围着火堆烤火焦急,严格来说焦急的只有采薇跟佟母。 “你阿爹他们这换到姑娘了没有呀?咋还不回来呢?”佟母起身来回走动念叨。 芦苇抬头看了佟母一眼没说话。 “会不会没换到人?”采薇迟疑的说道。 “不应该吧……?不是说王家庄有好多的姑娘吗?”佟母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们有这焦急的时间,还不如耐下性子等人回来,”芦苇不轻不重的说道。 采薇跟佟母闻言只得老实坐下来,望眼欲穿的听门口的声音。 虚假的人情礼 “阿兄你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阿爹阿娘面前我也算对的起了,从今往后阿兄与阿嫂,要好好的过日子,”翠桃喜极而泣的跟自己兄长说知心话。 黄大郎脸上还有未退干净的红色,目光深处里多了些愧疚,“家里爹娘你莫操心了,万事都有阿兄做主,你在婆家也好好的。” 黄家屋里徐父佟父坐着聊天,还有几个瘦巴巴的姑娘垂着头,一身破衣烂衫的,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人一样,脸上除了麻木就是黑瘦。 庆和他们虽然也是一身破衣裳,但是与这几个姑娘比,那就立刻拔高了好大一截,衣服破归破,好歹有补丁帮衬着,几个姑娘的衣服破了都没东西补。 “阿爹天已经黑了,俺们赶紧回庄吧?”徐三子看坐了一屋的人都没话说,主动开口打破了无聊。 “那……俺们回去了?”徐父起身笑着跟亲家说道。 “徐大叔,佟大叔,留下歇一宿再回去,这天黑了走路不安全,”黄大郎急忙进来挽留人。 “黑点也不怕,都是俺们走熟悉的路,俺们一直不回去,你婶她们在家不知怎么担心的好呢!”徐父摆手拒绝了黄大郎的好意。 “顺和把东西放下,”佟父跟在徐父身后。 余光看见自己女婿,把还剩下的两碗粮食背背要带走,他急忙开口阻止。 “为啥不带呀?这粮食多珍贵?”黄大郎转身三两步来到顺和跟前,提起布袋子卷卷打了结,自然的给提出来放到推车上。 “粮食再珍贵也没你的喜事重要,再说了这剩的也不多,全当俺们当长辈的给你贺喜了,三子,赶紧给拿下来送屋里去,”佟父吩咐车旁的徐三子。 “佟大叔……” “大郎,既然你佟大叔实心实意的给,俺们就收下了,这是贺喜的粮食呢!”黄父忽的开口慢悠悠说道,脸上带着弥勒佛般的笑。 徐三子眼里闪过莫名的无语,还是笑呵呵的把布袋子送屋里去了,经过大舅哥身边,被黄大郎伸手拉住。 “阿兄,一两瓢的粮食也不是很多,收了就收了吧!”徐三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老爹,正在跟佟父说笑没人注意他们郎舅。 黄大郎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老爹。 “明年九月份了,佟大叔家要摘荷杆子,你定要早早的就送信过来通知我们。” “摘荷杆子不急,到时候你阿爹阿娘去忙就行了,你身子骨壮实了,就以家里田事为主,”佟父听了扭头冲黄大郎笑道。 “那佟大叔,到时候我要是去不了帮忙,我就让南花跟去帮忙,”黄大郎说完看了一眼新领进门的媳妇。 “不操心那事了大郎,俺们走吧!”徐父抽完最后一口烟,哈了一口气一挥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黄家人笑脸一直给徐父他们送出老远,看着走出王家庄村头了,才无声的回了家。 进屋黄大郎关死门,随手拿起旁边的柳条,一把薅住见势不好想跑没跑掉的二郎,没头没脑的抽打起来。 孩童的凄厉声响出二里地远,又尖又利的几乎冲破了人的耳膜。 “你个孽障,你下死手打你的兄弟,你不如先打死我,”黄母尖利的哭喊起来,跌跌撞撞的要扑过来护二儿子。 黄大郎脸色阴沉紫涨,双眼通红盛满压抑的怒火,他拿着断了的柳条指着黄母。 黄母尖利的哭声顿时哑噎住了,睁着浑浊的眼睛都是害怕,地上的黄二郎一声声哀哭着。 黄父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 黄大郎刚进门的媳妇,瑟瑟发抖的站在旁边不敢出气。 黄大郎又重重的抽了二弟一下,一身怒火的进爹娘睡觉的屋里,随之而来的又是凄厉的惨叫。 屋里的惨叫跟屋外的痕迹,声声都响在黄父两口子的心头上,每听一声他们就心肝颤晃一下。 黄大郎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哭的满脸泪的黄三郎,啪一声给扔到了门口。 “给我跪好!”他厉声喝斥道。 黄二郎黄三郎浑身一颤,顾不得身上疼也顾不上哭,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打量你们两个,是准备要没脸没皮的活着了?既然不想要脸皮了,那还活着干什么?” “死了还能少口嚼食,免得翠桃被你们丢人带累的,走路都不敢站直了,”黄大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俩弟弟 “阿爹,儿子饿了你吗?”黄大郎阴冷的询问装死的老爹。 黄父被儿子一问下意识的又缩紧了身体,手抱着头死都不抬起来。。 黄大郎看父亲这样,抬脚踹碎了他爹旁边的木桩,这东西就是简单的用木棒,拼凑绑起来当凳子坐的。 黄父身体被吓的颤抖不已,转个身屁股对着儿子,脸对着墙继续装哑巴装死。 黄大郎眼里闪过心凉悲伤,他一身的火气突然就熄灭了。 转身看着他阿娘,似哭似笑的问道,“今天给闺女脸踩粪堆里高兴吗?被亲家公家嫌弃厌恶,脸上光彩了吗?” 黄母吓得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大……郎,阿娘不是故意这样的,阿……娘是没忍住馋的,实在是俺们好久没正经吃饱……”渐小的声音在儿子面无表情里消失了。 黄大郎扔下柳条,声音平静又冰冷,“不管你们是装丑也好,还是真馋也罢,翠桃以后跟这个家没关系了……” “什么?不行,桃子要是与这个家没关系了,俺们怎么办……”黄父急忙转过头看儿子说不下去了。 怎么能没关系了呀?闺女家过的富裕又好,在这普遍吃上饭的年景里,桃子还能挣俩个钱,他疯了吗?要跟闺女没关系了? “阿爹不装死了?”黄大郎冷笑着讽刺道。 “不是呀大郎,俺们不能跟你妹没关系,俺家还要靠她……”黄父在儿子的目光里,不自然的低下了头,但身上所散发的情绪绝不是认怂。 “你想有关系可以,把早上佟家给的半袋粮食,马上拿出来送回去,至于早上徐大叔他们带来的菜,已经烧了吃了就不计较了,”黄大郎近乎逼视着他爹说完。 黄父一听把粮食还回去,立刻变成了哑巴不说话了。 黄大郎看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晓得你做不到的,你看看你,把装丑卖乖当成家常便饭,人家不过在这里落个脚,你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接受人家半袋粮食!” “还有你,”黄大郎转身指着他娘。 “佟家徐家带来的吃食,不过客气一下让你烧了,亲家来了你管不起吃喝也就算了,你还没脸的都给人家烧了!怎么,烧这么多出来,吃完好急着投胎赶路吗?死前吃的完五锅饭食吗?” “还有你们俩个,你们就不应该做人,做泥鳅鱼钻进菜盘子里,口一张,整盘菜都不用夹就能进肚里了,饿死鬼看了你们都得死远点,免得被你们脏了黄泉路。” 黄母懦了懦嘴眼里都是羞恼,脏脏的手搓着衣角不敢说话。 “你们可以不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反正等你们的,也不会有下一次了,”黄大郎真的是羞恼恨的到了极致。 要不是为了妹妹的脸面,今天白天如果手里有把刀在,他都有可能给脸刮了不要了。 早上佟父带着女婿兄弟三个去徐家,看徐父车上放了粮食,还有一篮子泥鳅干野菜啥的。 佟父见状跑回了自己家,先借给了庆和兄弟俩一袋粮食,晚上回来了,他们回去背粮食还回来就成了。 又想着黄家一家子病人,他们去这么多人落脚,麻烦黄家有点不地道,就多带了小半袋粮食,做个口上麻烦人情。 他内心里觉得黄家其他人不咋样,但是黄家大儿子那绝对是不错的,别看人家穷的很,那还是比较有志气的,从没心思多占便宜的想法,更何况还有徐三子和翠桃挂着,也不能看他粮食给完了吧? 小半袋粮食单独弄好,又挖了几瓢粮食一筐泥鳅干,还有鳖鱼野菜啥的,这是算自带伙食过去烧了一起吃,也是真心实意带去烧的。 打算烧的吃食,都有富余没有刚刚好的,国人传统习俗,那必然带有多几倍的,以防不剩下被人骂抠门。 就这么佟徐两家,除了带换姑娘的粮食外,还额外带了杂七杂八粮食过去烧了吃。 一个时辰路到了黄家坐下,屁股都没坐热,黄父心不在焉的陪着聊天,目光紧紧的粘在推车,脸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徐父看情形不对,急忙对佟父使眼色,二人都嚷嚷着赶路找媒婆去问问。 黄大郎倒是挺热心的,佟徐两家来的时候,翠桃已经提前给兄长送口信了,他一直为两家忙活这事,姑娘呢也物色选了看了。 这会看徐父着急,就出门喊媒婆领人过来看看合不合适,穷姑娘家里等口吃的,也不管过礼啥的了。 约么一柱香的功夫,王家庄的媒婆哗啦啦领来六七个姑娘,说成一个就能得一瓢粮食,媒婆的巧嘴进屋都没闲下来过,恨不得全塞给徐佟家得了。 徐父佟父选了又选,最终给草根庆和吉和选了没啥娘家的姑娘,太穷了!不敢动心思再选王家庄有娘家的姑娘了。 翠桃看还有好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公爹,她兄长还没有亲事呢! 徐父咳嗽一声没开口,这不是徐家,什么事他都可以做主,这不,黄家爹娘还在呢!外人凭啥去说三道四的? 穷的没骨头了 佟父看不吱声的黄父,便笑着开口说道; “大郎也是二十的年纪了,成亲的年纪正是好,今儿你婶子面前有好姑娘,你也相相看看呀?” 媒婆咧着血盆大开笑道,“可不是黄家大郎,婶子面前的这些姑娘,那都是个顶个的能干勤快好丫头,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你相看好了,马上就能过知冷知热的日子了。” 媒婆话还未落下,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呜咽的哭声。 众人细看,是黄父,抱着拐棍哭的好不伤心,他一边哭,一边数落家穷、家贫、家里有药罐子,哭的泪眼蒙蒙的,还看着门口的粮食,几乎哀嚎的都泣血了。 总哭也不是办法呀!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不劝劝说不过去,最后徐父别别扭扭劝着亲家公。 黄大郎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握紧的拳头都要碎了,要不是知道自己还活着,看他爹这架势哭的还以为死了儿子! 徐三子接到老爹的眼神笑道,“岳父何至于难过呀?阿兄没亲,我跟翠桃心里也惦记着,现在有合适的姑娘了,阿兄尽管选,俺们带来要烧的口粮匀出来点,不够我再回去借点过来就是了” 佟父看翠桃低着头恨不得死过去,并不比她兄长好多少,笑着开口道; “哪要回去借了,从俺带来的口粮里匀,原本是要谢你岳父的,大郎为了庆和他们,跑前跑后的忙了好一通……” “那怎么好意思呀!他佟叔的心意俺领了,二郎三郎,快去车上帮你婶子下她要的粮食,你兄长总算有房媳妇了!”黄父变脸一样也不哭了,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口气愉快的指挥着两个半大的儿子下粮食。 发生的太快了!佟父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粮食没有了。 媒婆的粮食舀完,随手给了黄大郎一个他多看了几眼的姑娘。 然后又朗声吩咐道,“俺说几个小伙子,把姑娘的粮食也给俺带着了,俺把吃的送她们家里去,她们家里张口等米下锅呢!” 转眼的功夫推车上空空的,一粒吃的都不剩,黄大郎急忙要去阻止媒婆,还有被兄弟扯进屋里的粮食。 翠桃红着脸眼里忍着泪,拉住兄长的衣袖欲言又止的摇摇头,已经很丢人了,阿兄再去拉扯人她只有撞死的份了。 黄大郎咬牙切齿的忍着,跟徐家佟家人聊天缓和气氛。 佟父心里正在滴血,不是他小气舍不得粮食,是现在拿钱都买不到粮食回来吃,就连衙门收税,都不允许用银钱抵,可见元国如今的粮食缺口有多大了! 黄父这么一出搞得,徐父这亲家也很难看,三家人都没什么兴致聊天了,反而是黄父自己兴致好了许多,找了好多话题问徐三子。 最多的问题,还是问翠桃织布赚了多少钱?平均几天织一匹出来?可怜自己家,衣服破了都没个线补! 想吃个正经药都不敢开口说,都说闺女最会心疼爹娘的,看着爹娘有病有灾的,自己累死都要尽孝心等等话题。 黄大郎实在是憋不住了,压着怒火笑道; “所以草根阿弟他们学聪明了,只要没娘家的姑娘才娶,就怕遇到那没脸没皮的娘家,自己丑看不见,还带累姑娘和亲家丑的坐不住。” 黄父哑然的住口了,讪笑着直搓手盘着手里的拐棍,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聊天聊到临近中午了,黄母都没有要做饭的意思,反正干巴巴的陪坐着,苦着脸不说话不动身体。 佟父也麻着脸皮不提示走,他带来那么多粮食一口没吃上,就这么干嘴走了,不能够的事,徐父看佟父坐的老神在在的,他也不好意思提示动身走。 黄大郎小声吩咐翠桃,“桃子,你去把饭食做了,阿娘前天下田摔了腿,这会想做饭都没法子了,你也去帮帮忙,”他扭头温声对新进门的媳妇示意她也去。 “做啥饭呀……” “要做的佟大叔,俺家如今没啥能吃的,只好厚着脸皮,用佟大叔徐大叔带来的口粮了,都说家旺才来客,俺家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至亲的人,要是叔们水都不喝就走了,俺还努力个什么劲呀?” “桃子吃不完剩下的粮食扎紧点,回头叔们回去了,好直接提手就带了,”黄大郎不好意思的笑着打断了佟父的话,言语找补想重新活跃气氛。 “大郎说的对,是应该要做的一顿饭的,今天不管咋说也是他的喜日子,自家人在一起乐呵乐呵,也算是过了喜气日子。” 黄父想张口说话,接收到了儿子森冷的目光,他又重新闭紧嘴巴不敢说了。 黄母不知道时候去了锅屋,吩咐俩儿子把亲家临时带来吃的口粮,全都做了!一点不夸张的,连半筐野菜都没放过。 翠桃气的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哭,她婆婆什么人呀?那是最护家的了,她娘这做的叫什么事呀?两家带的东西她清楚,全都给做了……她回去怎么交代? 中午吃饭才是重头戏,饭菜上桌佟父徐父刚被分坐好。 黄二郎兄弟跟小猪抢食似的,一阵风冲进来坐下,抱着泥鳅盆就倒菜,还因为倒多倒少打起来了。 黄父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的自觉了,筷子刷了两个儿子几下,才安静下来。 众人尴尬的坐下,筷子戳饭一时下不了嘴,黄大郎维持着笑容,给每人舀了一勺子菜,舀完勺子都还没放下,就听见猪吃食的哼唧声。 黄父和两个小儿子甩开膀子,趴在桌子上头埋碗里只剩下声音了,还没等黄大郎说话,黄母抱着碗愣愣的走过来,啪几,给自己空碗里舀了高高的一碗。 黄大郎看着要空的盆,这饭还没开吃就没菜了,他没来得及开口说两句。 黄母慢悠悠的来了一句,“让你妹多烧点多烧点,她说啥也不愿意,这泥鳅鱼又不是啥好东西,你叔他们带来就是吃的,做啥抠抠索索的不烧?” “烧这么点,还全都给盛出来完了,锅屋连口汤都没给俺们留,”说完晃晃的走了。 黄大郎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真的,要不是没经过修仙脱胎换骨的过程,说不定他都能原地升仙了。 徐父干笑着打了两句圆场,勉强维持了过去。 饭桌上的菜算是被黄家父子三人包圆了,吃的打饱嗝了,都没舍得放筷子,抱着盆给最后一口汤汁喝了才算完事。 完事黄父还咧嘴笑道,“俺家不跟亲家家里比,你家都是壮小伙子能干事的,这泥鳅鱼也是常年挖着,不缺不欠的,俺家野菜都是好的。” 佟父徐父听完敷衍的笑了笑,中午一人一碗白饭结束的。 下午打算要走的,黄母也不知咋想的,谁也没通知,把两家带来的泥鳅鱼和野菜全给泡了。 说是中午亲家公没吃到菜,她感觉不好意思,全给泡了晚上重新烧,菜上多点赔罪。 徐父当场石化了,身旁还有佟家这个亲家在,他只能硬逼着自己挤出笑脸,极力挽留佟父吃晚饭 佟父要是知道就为了晚上一碗白饭,下午别说徐父留他了,就是给他跪下来求,他也不会留下来的,一碗白饭把他剩的三瓢粮食也吃没了,想想心里就恼火的很。 夜里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说啥好,只好闷着头走路,索性回庄的路只有一个时辰,挺挺也就过去了。 回家佟父闷闷的拍着门,佟母听见声音出来打开门,“他爹顺利吗?咋弄的这么晚呀?” 佟父简单的回了一句“顺利”! 便头也不回的进屋躺下了,留下身后的佟母,摸不着脑袋的莫名其妙。 翌日天没亮的时候,佟家门被再次被拍响,彭顺和带着两兄弟站在门口。 “顺和你们咋来这么早?”佟父忙着穿好衣服让人进屋。 庆和扛着粮食进来笑,“佟大叔,俺们就是冲着天没亮来还粮食的。” 佟父让人进来停下脚步,“你们兄弟俩合一起才一袋粮食,那半袋是啥?”他指着吉和手里拎的粮食问道。 “佟大叔,你昨天为了俺们兄弟,白白的没了半袋粮食,俺们咋能当看不见的,这是俺们找补给佟大叔的。” “瞎折腾,半袋粮食佟大叔还能出不起吗?你们媳妇进门了,别说半袋粮食了,一袋没了佟大叔也甘愿的……” “那也不能让佟大叔吃亏了,”庆和放下粮食笑道。 “顺和把那半袋粮食拿回去,”佟父说什么也不要。 彭顺和憨笑摇头,跟两个弟弟快步跑出来道,“阿爹快别声张了,俺家本门里都有开口借粮食的了,要是知道俺家有这口粮,估计一天到晚的去俺家借,” “阿爹你快进屋去,俺们得赶紧回家忙活做香了,”说罢带着庆和吉和,一脸笑容的跑没影了。 佟母出来门口早就没人了,看着粮食道,“二女婿来了?” 佟父慈和道,“来过了,说是彭家本门有借粮食的,不敢让人知道他们还有口吃的,这不天没亮就给送来了,”说罢给粮食扛去了屋里放好。 早上芦苇姐弟醒了天已经大亮了很多,慢腾腾的出来吃完饭,饭罢一家人在偏屋做事,佟父把黄家的事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 芦苇听完笑的眼泪都下来了,“那徐仲林他三嫂没有劝吗?” “她咋劝呀?虽说翠桃也是黄家丫头,可她那爹娘要是在乎她的脸,能这样一副德行做派呀?” “别忘了女婿也都在场看着呢!他们呀就仗着儿子女儿不敢声张,往死了不要脸呢!”佟母撇撇嘴很是不屑黄家的行事。 佟父闻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穷给闹的,开始穷可能还会有点讲究跟骨气,穷的时间长了,又饿怕了便不再讲究了,有口吃的先肚子不顾里子面子。” “就这么日子长久了,就给骨头穷没了,一副破罐破摔的馋懒着,能占便宜就闭眼占便宜,什么儿子闺女不好做人,全没有自己吃到嘴里的重要。” “到是黄家的大郎是个汉子,看着瘦弱弱的,做事做人还是怪硬实的,可惜了!拖着一对这样的爹娘,带坏了两个没长大的手足。” 芦苇听完挑眉,看佟父一脸的惋惜之情。 意外被人咬了 “芦苇……芦苇……”小川娘一脸惊慌的跑来佟家,声音里都是害怕和着急。 “怎么了川他娘?”佟母停下手里的活急忙出屋看情况。 “佟大婶官府下通告了,你跟佟大叔快去看看吧!”小川娘抱着肚子眼泪都下来了。 “什么通告?”佟父手扶着墙脸上都是惊悸,心里突突的跳的很厉害。 “官府挨家挨户选姑娘,说是要送去给皇帝老爷,俺村被官差绑了十多个了,都集中在里正家的门口等着呢!绑了这么多姑娘,官差都还不满意,还要村里交人出来。” “彭里正说村里适龄的就这么多,剩下都是成过亲的,还有死了夫君的,官爷要是不嫌弃死夫君的,他可以召集人过去给官爷选。” “官爷非说彭里正耍滑头,村里村民明确说了,还有一个姑娘没送去,他竟然知情不报,我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过来报信的,”小川娘脸上都是凄惶惶的泪痕。 “谁?哪个天杀的咬俺家芦苇出来的?”佟母嗷一嗓子哭骂起来。 “佟婶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佟大叔快想想办法呀!”小川娘焦急催促起来。 佟父绷着脸皮,手来回摩挲着手里的刨子,眼里眸光渐渐的冷冽起来,他来这里已经很小心不拔尖了,到底是谁?躲在暗地里看着他闺女的?如果有人动他闺女…… “三嫂莫慌,我这就随嫂子过去给官差看看,”芦苇脸上带着面巾走出来,抬手拿下脸上的蒙布。 “芦苇(囡囡),阿爹跟你一起去,”佟父弯腰别了一把刨刀在腰上,又去睡觉屋里拿了东西才出来 “不用了阿爹……”芦苇看她爸一定要去的态度,又看他全身上下的东西,便住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俺也去……” “阿娘你别去了,在家等我跟阿爹回来,”芦苇对佟母笑了笑安慰道。 三人出来径直朝村中心走去,路走到一半迎面碰上几个官差,其中一个还是石广升带头。 “妹婿?芦苇妹子被俺找过来了,你们看这人是直接给带走,还是俺们给送到里正家门口去?”小川娘努力挤出笑脸问道。 石广升没说话,侧身让开了一个位置,还微不可见的对佟父眨了一下眼。 “哪个该死的多嘴多舌人胡沁,这模样能交差吗?是不是嫌弃老子们整天没事干了,想着法的给我们找点跑腿的活干?”石广升指着芦苇的脸冲其他官差怒骂。 其他官差也是一脸的怒火,府衙通告明确规定了,长相普通没关系,但是这脸都毁了,他们交衙门里去,前脚进门,后脚不就送上门打板子的吗? 佟父急忙上前一步,“广升捕头呀!俺跟你岳父向来交好,按理说你亲自带人来要芦苇,俺没有拖你后腿的意思。” “这不俺家你芦苇妹子的脸……实在是不宜去衙门里充人数,她脸毁的太厉害了,跟你们去就是害你们,所以俺家才没给她出来,这大冷天的你带着几个差爷也辛苦了,叔自大一声,在你面前充个长辈。” “你别生气消消气,差事还是要办的不是?实在是找不到那些姑娘,就去城门外看看要冻死的乞丐,也是你们善心救了她们一命,”佟父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石广升的手。 等佟父的手拿开,石广升手里赫然多了一个钱袋子。 石广升二十二岁,个子不高人却很精明,他的精明里还带了一点侠义,要不也不能刚太平下来,从众多人里脱颖而出,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捕头干着。 石广升晃了晃钱袋,目测有二百个钱了,三个官差加上他四个,正好一人五十文,“哥几个,俺佟大叔家这个妹子你们啥意思?” “你看石捕头这话问的!”靠石广升手边的衙差气恼道 “佟妹子一看就不行呀!这要是一点疤也就算了,可她是毁了半个脸呀!俺们要是把人带回去了,知府看了非给俺们打一顿不可……” “什么打一顿?那都是往好了说的,弄不好直接让俺们脱了这身皮,这嚼舌头的人,心眼太坏了!要是让俺知道是哪个骗俺,俺非给他弄大牢里去不可,”另外一个衙差气恨的说完。 “既如此,人也是俺们四个亲眼看了,确定没有骗人的把戏,咱们赶路带村里人先回去交差,在这里多耽误一会时间,多一会人数就要增加了,”石广升心情不好的说道,把钱袋子扔给不说话的那个拿着。 “广升大侄,带他们留下吃了饭再走,”佟父亲热的留人吃饭。 “是呀妹婿,你们都留下吃了中饭再走,”小川娘握着芦苇的手笑呵呵的附和道。 “佟大叔,三嫂,俺这想留下吃饭也没法子,时间限制的紧呢!有人头数的,等以后闲了再过来吃饭,”石广升无奈的摆摆手带人走了。 佟父一直目送衙差走的没影了,才对小川娘感谢不已。 “佟大叔,芦苇俺是当亲妹子看的,她对俺的小川有救命之恩,俺跑个腿需要啥谢呀?” “俺听到了风声了能不通知她吗?俺现在赶紧回去通知阿爹阿娘,他们在家里也急呢!”小川娘搂着肚子笨拙的走了。 “川他娘我让芦苇送你,”佟父急声说道。 小川娘挥挥手表示不用了,慢慢的朝着自己家回去了。 佟父看跟前没人了,才颤抖着手摸了摸闺女的头,“明天就让徐家娶你过门,我们不等年外了。” 芦苇张嘴想反对,看她爸眼里都是害怕和惶恐,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爷俩回到家刚走到门口,三阵风刮过来。 “阿姐(芦苇),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们上手摸你了没?听说顺和大伯家拉的姑娘们,都被人当众检查了身子,”采薇吓得眼泪打转,拉着她姐姐的手来回检查。 佟母也一个劲的摸闺女的手臂,深怕她出了什么破皮的事,最怕人没走,被坏心的衙差当众乱摸,后面嫁人都会被人挑剔的。 徐仲林目光紧紧的看着芦苇,男女有别他不敢靠近查看,只能随着采薇的动作仔细端详。 佟父拍了拍徐仲林的肩膀,把半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仲林,你回去跟你阿爹阿娘商量一下,你们成亲吧!” “衙门一时半会凑不够姑娘,我怕芦苇最后即使脸坏了,也还是会被拉走充数。” 徐仲林脸上一喜,瞬间红晕爬满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 “佟……大叔,俺现在就回去跟我阿爹说,”说完一溜烟跑没了人,就怕跑慢了佟家反悔了。 “我打算在拿点钱出来,单独谢谢小妹女婿,今天要不是她女婿说话,芦苇不会这么轻易脱身的,”佟父坐下低声说了打算。 “阿爹钱够吗?我回去给你拿首……” “别乱拿东西出来,感谢他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的事,阿爹这事你别操心了,等我嫁去了徐家,我会给小妹一份稳定的谢礼的,”芦苇上前一步蹲在佟父跟前。 她仿佛再次看到当时医生说噩耗时,她爸被砸的六神无主的慌乱。 佟父竭力的平稳着心慌害怕,他才跟闺女团聚,他坚决不能再跟闺女分开了,“一定要早点成亲,听话别任性了丫头。” “嗯,听爸爸的话,爸你给我妈立个长生牌吧!早晚上香让她保佑我好好的,也给采薇阿爹立一个,再给……她,也立个,”芦苇低低的笑道,想给她爸转移一下惶恐的心。 “没错,我马上就给他们的长生牌弄出来,特别是你妈的,她冷归冷,但是心还是护你的,她肯定不能看你出事了,”佟父两手互握着握的很紧。 芦苇起身神色黯然了一会,转头对着佟母耳语道; “阿娘,我刚刚被官府找吓到阿爹了,他想给他死了的娘子立个长生牌,也会给阿爹立一个……” “让你阿爹立,马上就去立了,阿娘这点还能分的轻重,你阿爹是个重情的人,阿娘不会与去了的人争长短,”佟母倒是坦然同理的接受了。 采薇握着姐姐的手也表示理解。 一家人平缓了好半天才有笑语,佟母专门打扫了一个地方出来,用晒干的泥巴碗点了香烧着。 傍晚佟父刻好了三个木牌,两个有名字的一个光秃的,都被小心翼翼的放端正了。 “当家的,这个咋没名字呀?”佟母看了特别奇怪。 “这个是我亲闺女的恩人,年纪小就没了,都说年纪小没了不能刻名字,不然重新投胎命苦不富贵,所以我就给她弄了没名字的牌子,早早晚晚受点香火少受罪吃苦,”佟父模糊的解释了一下。 佟母听完慌忙进屋舀了点面出来,兑上水揉了一柱香的功夫,做了一个面娃娃,抠了一点锅底灰抹面娃娃头上,本来是要红色抹脸的,这不没条件就用黑灰了。 放在没刻字的牌位上叨咕道,“也不知道你长啥样,投胎了没有?” “要是受苦找不到路,就顺着俺这面娃娃来寻,以后俺家都有你的香火,保佑你以后投个富贵人家,过上小姐的日子。” 芦苇在门口听了扯扯嘴,佟母最后那句话,不是她日思夜想求的吗?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猪一样的生活,摊牌明说吧!自己不想努力了,想葛优躺,想过使奴换婢的富贵日子。 晚饭一家人刚吃完,徐家老两口兴高采烈的来了,徐仲林还挑着担子,一头是泥鳅干野菜干,另外一头是两匹布。 佟母佟父自然给予了热情的接待,芦苇被她阿娘撵屋里去待着了,商量婚嫁的事,姑娘家待着不合适。 佟芦苇蒙着口鼻,在摇曳的灯光里,一下一下的捣着瓣砂材料。 堂屋里热烈的讨论声都没打扰到她。 徐仲林悄悄的来到芦苇身边蹲下,目光里极力的掩饰着浓浓的开心。 芦苇看了他一眼递了一块布过去,“把口鼻遮住这东西有毒。” 徐仲林连忙把半个脸蒙上,小心的看着芦苇轻声道,“芦苇,我晓得你有好多的事要做,你放心,明天俺们成亲了,后面你还可以每天回来做事,佟大叔跟我阿爹都说好了。” 芦苇停下手上动作,“你以后会跟你爹娘住吗?” 徐仲林没反应过来,“不跟阿爹阿娘住,我们住哪呀?” “我的意思是,你大哥二哥都不在了,眼下你三哥算你阿爹长子了,我们成亲后,你爹娘是打算跟你一起住终老?还是跟你三哥住终老呀?”芦苇神色认真的解释道。 敲定未来安排 “有什么问题吗?”徐仲林不解道。 “其实不算什么问题吧!就是你没成亲的时候,你可以跟爹娘住没问题,兄长们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你一旦成亲了,爹娘跟谁住就有说法了,这个说不清楚的话,兄弟之间很容易破坏感情,”芦苇记得她前世看过一本丧葬的书。 那里好像就说过这类的问题,差不多老人选择跟长子住,也有偏心选择跟小的住,但是最后多是闹的不愉快。 “芦苇……你不想跟我阿爹阿娘住……” “当然想呀!我是跟谁住都没问题的,就是怕你是你家老幺儿,爹宠娘惯的,容易让你三哥看了难受,觉得老人偏心偏疼,”芦苇耸了耸肩膀表示她无所谓。 她唯一怕的,就是整日无所事事,陷入这种无聊的家庭争斗里,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吵的脸红脖子粗。 徐仲林低下头想了一会,“你要愿意的话俺们跟阿爹阿娘……” “徐仲林,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愿意呀!你应该问问你三哥,他要是喜欢两个简单的小家生活,那我们成亲后不变,你还得问问你阿爹的意思,老人向来都希望家庭和睦。” “行,我明天私下里问问三哥的想法,要是三哥想跟阿爹阿娘住,你也不用担心,我就把我的房子修修弄出来,反正都是挨着不远的,有事站在院子里都能喊人,”徐仲林咧嘴笑。 芦苇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徐仲林,明天成亲了可以暂时不同床吗?” “为……啥?”徐仲林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奇怪道。 “因为我还没满二十岁,”芦苇表情严肃的说了原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捏羞怯。 “嗯,俺答应你了,”徐仲林火热的心静下来了,他看芦苇平静的目光自己平静了。 堂屋讨论了一个时辰结束了,徐父两口子满意的带着儿子回了家。 路上徐仲林挠头小声问道,“阿爹,如果我成亲了,你和阿娘跟我和三哥哪个住呀?” 徐父停下脚步皱眉,“这是芦苇丫头问的?” 徐仲林摇摇头,“不是,她就是随口说的,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芦苇说当爹的历来看重长子,长子心里也重爹娘,大哥二哥都不在了,三哥自然就顶了大阿兄的位置。” “芦苇说,我们最亲就两兄弟,别因为这个坏了兄弟的感情,”徐仲林说完脑袋耷拉了。 徐父突然心里一酸,几个儿子他最严厉的就是大儿子,最疼爱看中的也是大儿子,可惜大儿子逃荒第二年就…… “这个问题不要你操心,阿爹跟你阿娘还没糊涂,你成亲了就把你的房子修葺出来,过完年你们小两口搬去自己的房子住,我跟你阿娘近几年,是不准备跟你们兄弟二人住的。” “各住各的,先把俺们的房子占满再说,等后面不能动了,会做打算的,六儿,如果阿爹将来选你三哥养老了,你会怨吗?”徐父走到小儿子跟前沉声道。 徐仲林摸着脑袋,“不怨呀!” “六儿呀!爹娘选择跟你三哥养老,就是说,以后我们住的房子、田地,以及俺们赚的吃用钱,都是要留给你三哥的,你明白吗?”徐母怕小儿子不明白,掰开揉碎了解释给儿子。 “给呗!三哥是俺亲哥哥,阿爹阿娘把家产留给三哥不应该吗?三哥以后可是当长子的,”徐仲林这点倒是门清。 这年代背景,别说贫民家这么分了,就是当官和富人家都是这么分的,钱财家产大部分都留给看重的长子。 至于其他儿子给分个住处,还有基本的家用东西就算结束,有钱的分点钱财,然后爹娘手里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徐父欣慰的拍了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儿子。 “阿爹阿娘还不老,你们兄弟心放宽些。” …… 早上芦苇还在睡梦中,就被佟母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迷迷瞪瞪的被妹妹套好衣服,拉去堂屋按坐下,开始一顿捣饬涂抹画。 不远处生了一个小火盆,被冷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屋里佟母泪眼婆娑的捂着嘴。 采薇忙前忙后的给她姐收拾,棒槌端着热水盆在边上帮忙,佟父脸上倒是很平静,眸光涌动了无数的思绪。 “可以了吗?”芦苇有气无力的问道。 “好了,阿姐成亲赶的这样急!本来俺们打算过完年家里好点了,到时候让阿姐风光出嫁的,谁晓得想的没有变得快!”采薇有些遗憾的嘟囔道。 “别耽误时间了,去给你阿爹上柱香就发嫁了,仲林都在门口等好一会了,”佟父说完转身去了放长生牌的屋里, 拿起香点着嘴里呢喃道,“小囡嫁人了,你也别操心了,有灵就好好的保佑她,你自己有好人家就赶紧投了,”佟父听见身后脚步声,便不在多的言语,侧个身重新点了三份香。 芦苇接过第一份香,虔诚的给她妈磕了三个头,后面两个她都是直接拜了拜完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香让人宁静舒缓了,还是本身就把悲伤压抑了,屋里一时间多了些莫名的悲伤。 “吉时到了采薇,阿姐好了没有?”彭顺和在院子里大声喊道。 “好了好了!”采薇脆声答应道,抬手胡乱的擦了眼泪,扶着姐姐送出来。 “这是新郎?芦苇出来看见门口的徐仲林,瞬间睁大了自己的狗眼。 徐仲林穿一身臃肿的漆黑短打,屁股上还有两块灰色大补丁,膝盖一个破了缝跟嘴似的,一走路裂开个缝隙,另外一个膝盖补了一块麻布块。 上身衣服宽宽大大肿肿的,看他模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把家里所有的破衣服,通通穿里面去了,两个袖子还短了一截外露着手腕。 “你……这身衣服谁的?”芦苇迟疑的小声问道。 徐仲林美滋滋的抚摸着袖子道,“俺四哥成亲穿好留下的,俺穿的咋样?这是俺家最好的衣服了,三哥成亲的时候天热都没捞上穿,他一直惦记想穿的。” 芦苇扯了扯嘴,“你三哥这是头婚?” 不应该呀!一般不都是大往小了排序成亲的吗? “没错呀!是头一次成亲呀!”徐仲林诚实的回答道。 “那小川爹不是你四哥吗?怎么他到比你大哥先成亲呀?”芦苇听了不解。 “我四哥身体不好十三岁就成亲了,四嫂是俺阿娘娶进来冲喜的,我大阿兄二阿兄正经定亲完亲,还有几个月都要娶进门了,结果就乱了起来,俺三哥还没来得及定……” “赶紧过去拜堂了,有啥话回头再说,”佟父过来打断了徐仲林的话。 “对对,芦苇你回头有啥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徐仲林高兴的心都要飞了,牵着芦苇神色飞扬的回去了。 采薇彭顺和跟在后面送人,草根跟庆和兄弟三个挑东西,简单的东西,都是佟父平时没事打自用的,至于闺女出嫁的东西。 佟父打算要精雕细刻的,两年时间家里木头多,什么样的好东西他都能给做出来,故而芦苇成亲的东西一样没准备,打算集中在最后一年动工。 不承想官府突然来了强制嫁人的通告,一下便给计划打乱了!府城里听了小妹的话,他回来找木头还没动手做几个出来,通告就下来了。 昨夜徐家两口子走后,他跟棒槌娘在家翻找了半夜,才勉强凑齐这些盆罐桌椅,今天先把明礼过了,后面他想着慢慢的给补打送去。 “新娘子到了!小妹,过来扶着你阿嫂拜堂,”徐母中气十足的吩咐闺女。 对比佟家的冷清,徐家热闹的都要炸天了,尽管都是自家的人,可也不耽误热闹呀! 小妹笑嘻嘻的跑到芦苇跟前,扶着她跟自己六哥简单的拜了堂,接过她阿娘送来的生米浆喂了两口,俏皮的问道,“六嫂生不生?” 小川娘白了一眼小妹笑道,“别端着碗在这里躲懒了,去锅屋帮嫂子们一起做饭去,”说完解围的把芦苇推进了屋里坐着。 娶亲热闹归热闹也不招待客人,中午一大家子坐下吃了一顿团圆饭。 徐母满脸高兴开心,六儿子成亲了,她心里的大事也算放下了,因此今天说话都是格外的大声。 天冷没事做,吃饭也是细嚼慢咽的,一顿饭全家人吃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饭罢徐父用力的咳嗽了两声,一桌人吵闹的都安静了下来。 徐父目光慈祥和蔼的看了一圈,最后落到三儿子身上。 “今天徐家最后一桩亲事落定了,俺们的心也落下了,也说明俺们真的老了!” “老六仲林成亲完,家里的事情也该说清楚了……” “家里什么事?”翠桃有些迷糊的看着公婆。 徐父低头抬起粗糙的手,摩挲着小川的脑袋,“老六小两口眼下跟着俺们过完年,年外你们兄弟要帮他把房子整修出来,好早日让他们搬过去住。” “阿爹,六子好好的搬……” 徐父眼神打断了三儿子的话,“老六成亲了,我跟你阿娘算是交完了,将来我们养老生活就要放老三身上,以后老了,家里的一切自然也是听老三的安排。” 徐三子惊讶的看着自己老爹,他脸上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老六这个儿子,在阿爹的心里不比老大差,他做梦都没想到,阿爹会把家产留给他?他莫不是做梦了? “我们虽说是老了,可还没老的不能干事,所以我跟你阿娘打算,这几年能赚回来的香钱都留给小川,老三,你心里有意见吗?”徐父郑重的问儿子。 徐三子摇摇头,“阿爹不给老六帮衬一点吗?” “百姓帮长不帮幼,俺跟你阿爹还分的清是非的,你弟弟以后就靠他们小两口自己了。” “虽说俺们做老的分的清清楚楚了,但是,你们兄弟还是要互相拉扯着过,好不容易在这里落根了,千万别被人冲散了,”徐母苍老的声音,低低的响在屋里的每个角落。 徐家随着最后一个儿子亲事完,家事也一锤定音的敲了未来的分配,给两兄弟心里都来了一个清明。 下午徐家回归到平日的生活,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甚至晚饭都没做。 夜里睡觉的时候,徐仲林鬼鬼祟祟跑进来,从怀里拿了一块饼子给芦苇,“你饿了吧?快吃了!” 芦苇也没客气,谁能想到徐家晚上不吃饭的!一块饼子几口就吃完了,她躺床上,徐仲林躺地上,俩人很快睡了过去。 “芦苇昨晚跟你说什么了没?”徐母指着儿子干净的床问道,眼底已然没了平日的和蔼慈祥。 “说什么?”徐仲林奇怪的看着老娘回问 徐母雾霭沉沉的眸光里都是厉色,又看小儿子一脸的懵懂,她张了张口最终闭上了,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儿子的屋里。 徐仲林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娘的背影,后面因为忙别的事,便把老娘奇怪的态度丢开了。 弄巧成拙了 “徐婶……阿娘,我要回我阿娘那边忙点事情,可能要忙一天才能回来,芦苇去偏屋跟徐母打声招呼。 她嫁进徐家已经第五天了,除了成亲后第三天回过家,后面两天一直憋着没提,感觉怎么都有点格格不入的样子。 两家虽然近几步路的事,可佟母私下里叮嘱了又叮嘱,不许她放肆了,好歹忍耐两天才好。 这不才成亲五天,就已经让她好不耐烦的抓狂,做点什么事都要说一下,远没有在自己家里自在。 偏屋里徐父带着儿子,还有徐母正忙碌着做香,几人忙的灰土土的,脸上都沾满了灰尘。 听见说话声忙抬头道,“去忙,你阿爹前几天晚上跟我们说了,那边有什么料子是你准备了一年的,以后回去忙不用特意打招呼,”徐父大度的挥手。 徐母看了一眼老伴低头做香没说话。 “芦苇要我过去帮忙吗?”徐仲林撵出来追问了一句。 “不用的,是细致的活只能一个人做,”芦苇说完快步的走了。 佟家一早做好早饭等着她,芦苇进门坐下端饭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问,“棒槌呢?” 佟母看闺女吃成这样,拿碗的手顿住了,看了一眼旁边的佟父,“吃完饭去找小川捡柴棒去了。” “徐家……不给你吃饭?”佟母压低声音又问,目光不错的看着闺女,生怕错过闺女报喜不报忧的表情。 “给吃呀!”芦苇咽下嘴里的饭回答道。 “那……”佟母欲言又止的。 芦苇放下碗叹了一口气,吐槽道:“徐家人口多,吃饭远没咱家正常,像现在这样冬天里,早上都是不吃饭的。” “中午一人喝一碗热汤,晚上才吃一顿饭,一顿饭还分男人两碗半,女人连菜带饭吃一碗,徐家吃饭都是以男人吃饱为主,我刚嫁去吃不饱也不好跟他们争,”芦苇真的是内心咆哮了无数次骂娘。 她吃一碗饭根本就吃不饱,十八九岁呀!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一天一碗饭谁能顶得住呀? 徐仲林看她吃不饱,悄悄的省一碗饭给她夜里吃,这才勉强给她撑住五天极限回来的。 “徐家没……这么穷吧?吃一顿还定量?”佟母惊讶的睁大眼睛,手不含糊的赶紧给闺女盛饭。 “不穷,但是应该也不富裕,之前我们来村里弄的那点吃的,他家都是平分的,伸手算算其实分到手并不多。” “目前虽说有田了,可是田税太重了,按理说新朝课税应该很轻的呀?不知为何这里重的恨不得百姓两季收完粮食全交了,在倒找几十个钱才好!”芦苇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是咱们升斗小民该说的事,徐家那边吃不饱,以后你每天回来家里吃,不是说年外就要分出去了吗?” “到时候等你们房子修葺好了,从家里拉吃的过去,把这些都吃了,不够让你阿娘在做,”佟父把面前的咸鱼干都推闺女跟前了。 看闺女吃的毫无形象可言,说实话他内心里后悔了! 不该给闺女强嫁徐家去的,徐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一般会过日子的女人,都是从自家妇人嘴里抠食,紧着家里男人孩子吃,他这闺女他怎么忍心这么过日子? 现实来说徐母过的是没话可说,至少家里女人还能吃个半饱,毕竟男人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不吃饱没力气干活,孩子要吃饱,不吃饱没营养长不大,掰来掰去,只有女人一副可吃可不吃的架势。 两口子对看一眼都沉默的没话说,又不能不嫁了,不嫁了官府来给闺女拉走配的找不到家,他们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是不是不喜欢徐家了?”芦苇吃完打了一个饱嗝笑问她爸。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没说话,手摆弄着筷子低头。 “徐仲林母亲持家是一把好手,但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苦自己,只为了搏一个能干的名声,傻子才做的事,我以后反正是做不到的,一碗饭徐仲林饿了可以不吃,但我,肯定是不能不吃的,”芦苇起身擦了擦嘴去偏屋了。 “他爹,大丫头这啥意思?是不是怨俺们把她许错了人家?”佟母扭头问佟父。 佟父拍了拍佟母的手,“丫头是饿过来的人,她认为有口吃的,应该一家人均着吃,不能紧着一个人吃饱喝足。” “她娘呀!咱应该支持大丫头,咱芦苇手里的东西能赚钱,以后徐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日子好了徐家还这样过日子,那我肯定不能答应他们了,俺闺女给你挣到钱了,你还不给她吃饱喝足,你这算啥呀?” “你想想,你挣到的钱一分没花到,自己吃没吃到喝没喝到,弄不好还给自己饿出了好歹,那留下挣的钱给谁花了?” 佟母神色一凛,“俺肯定向着俺闺女的,谁也没有俺两个丫头的命重要。” 佟父满意的对佟母点点头,“行,俺们心里有数就埋着不说,锅碗洗了你去织布忙,我来喊棒槌回来做香了。” 两口子有了共识后,便开始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芦苇小心的端着一钵红砂粉倒进盆里,手指撵了撵细腻的程度,不枉费她忙了十多天洗砂,不错! “阿爹那些东西放哪了?”芦苇抬头问佟父。 “砂干了?”佟父停下手里的活看闺女拿油过来。 “干了,今天先少量做点出来,明天阿爹陪我去府城给人验看,”芦苇眯笑着眼睛都要合缝了。 “我去给你拿东西,”佟父脸上也是笑意。 进屋从锁着的箱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就拳头大点的东西,足足花了两贯钱! 棒槌两手抓着香泥,睁大眼睛看他姐把金片放进红粉里,然后不停的研磨泥。 “阿爹,阿姐在糟蹋钱。” 佟父听了哈哈笑起来,“你阿姐在做重要的东西,你看着就行了别诈唬。” 芦苇抬头看了一眼棒槌,手没歇的继续研磨,差不多研磨了半个时辰,用木勺子舀了一勺油倒进红泥里,双手抱着木杵,在罐子里再次搅均匀。 红泥还没完全成糊状,把余下的五味粉末倒进红泥里,又加了一勺油开启了搅泥大业。 又是一个时辰后,棒槌看他姐不紧不慢的把茸茸的白草捏进泥里,咬牙切齿的砸着泥罐子。 除了中午吃饼喝汤歇息了半个时辰,整个下午他姐都没放过砸罐子,傍晚天快黑了才停下手不忙。 芦苇进她睡觉的屋里,拿出一绺手指长的边角纸,给一方干的小印刷上泥,盖在纸上半天才抠下来。 佟父跟棒槌屏住呼吸,围在芦苇身边眼不眨的看成果。 芦苇把纸折了折打开,除了红印没有任何脏色,拿去火盆里点燃放进碗里,又打了一碗水重新盖了一张,碗里的纸张没有任何糊色。 “成了阿爹,”芦苇咧嘴开心不已。 一听成了,佟父高兴的都不知怎么开心的好了,独自乐呵了很久又皱眉。 “这文墨都是家传的东西,你这猛然做了出来,人家不会顺藤摸瓜来找俺们吧?” 芦苇小心翼翼的装泥回道,“这东西又没有规定死必须会谁做,他们做都图名声名气,专门卖给那些所谓的大儒大生、达官贵人才子。” “阿爹你觉得这整个元国,能做达官贵人的有多少?大儒才子们又有多少有钱的?除却他们剩下一部文人,用不起名气大的文墨,那就不读书了吗?” “我做的东西既不与人争名,也不与人争地盘,我不过是为了赚点小钱糊口,而且这东西用料还是最简单的,他们顺藤摸瓜了又如何?还能硬赖我偷他们方子呀?” “简单的东西,自己觉得好用实在就行了,追求价格便宜的人,是不会傻的用我这瓦烁挑三说四的。” 佟父皱皱眉,“还是要小心点为好。” “行,听阿爹的我会小心的,”芦苇也不想她爸过多的担心。 天黑爷三洗干净手,出来佟母已经把饭做好了。 “芦苇在家吃完饭再回去,”佟母说完给闺女盛了满满一碗饭。 “我不回去不行吧?徐家还等我吃……” “我跟你婆婆打过招呼了,说你今明两天都特别忙,晚饭有可能还要在娘家解决了,他们都没说的,”佟母眨了眨带笑的眼神。 芦苇一听说过了,坐下毫不客气的开始了大吃特吃,晚上吃的肚子溜圆回的家。 次日天没亮起来简单的洗漱完,准备回家跟她阿爹去府城卖东西。 “芦苇等等,让仲林跟你一起回去,不是好忙的吗?他跟去也能给你帮帮忙,”徐母包着头巾追出来说道。 “徐仲林不是要在家做香吗?他跟我……” “家里香做的差不多了,让仲林去给你阿爹帮忙做香,”徐母说完扭头去了锅屋,拿了五个烫饼子塞在芦苇手里。 “家里这两年还没缓过来,等以后粮食不紧张了,俺们就不这么过日子了,”徐母似笑非笑的说完。 芦苇张了张嘴,最后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阿娘,”等了一会徐仲林出来。 远离了徐家后,芦苇停下脚步,“你在家做香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我们家做香干什么?” “给岳父帮忙呀!昨天岳母去俺家说,你忙自己手里事都忙不过来,她要织布,岳父带着棒槌做香也藤不开手,她想让你整个年前这段时间都回家帮忙。” “我阿爹听了晚上跟阿娘商量,俺们几家香分分做起来也不多,就让我以后帮岳父的忙,好歹把面前这些节日香忙过去。” 芦苇差点没忍住脏骂人,说什么呢?人家打着一片好心的名义,你骂了不占理,不得已她忍着烦躁回家了。 “仲林来了?两家这么近,芦苇自己走过来就成了……” “他不是送我过来的,他这段时间要留下帮忙做香的,”芦苇打断了佟母的话。 佟母的话卡在了嗓子头,“来帮忙?她家不需要帮忙呀?” 原谅她的小心思 “仲林来俺家帮忙了,你自己家的香咋办呀?”佟父和蔼的问徐仲林。 “俺家的香,俺阿爹阿娘带三哥做了,两家合一起做香就不缺人手忙,”徐仲林余光看芦苇的表情,他知道芦苇不希望他过来。 “他娘,赶紧把饭端出来,吃完俺们好去府城卖香,”佟父神色正常的点点头,对着锅屋喊了一声。 “仲林你先坐,我去洗漱一下就来了。” 芦苇去锅屋拿碗来摆上,又把徐母给的五块饼子拿出来。 “他爹这是啥意思?他徐婶也是讲究人……” 佟父对佟母嘘了一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了,扭头朝外看了看,而后耳语道; “人多家穷原谅她了,仲林是咱家女婿也不是外人,给他吃没啥说的,顺便也给小两口培养培养感情,你看芦苇跟仲林生分的,看着根本不像夫妻,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情。” 佟母眼里的不快消失了,抿了抿嘴,低头盛饭一句话也不说了。 三人匆匆的吃完饭,背着筐朝府城出发,一路上都是佟父跟徐仲林聊天,芦苇是一句话都没搭。 先去了香铺子,把佟父跟徐仲林背的香卖了,出来顺着人流走了一会。 看着繁华的叫卖声,芦苇的心情好了不少。 佟父知道闺女不耻徐家的做法,他不吝啬的去了一个小摊跟前,花了五个钱,给闺女买了最爱的酥头翁,其实就是面做的老头人,蒸的起酥皮了在过油炸一下,里面包了桂花甜蜜。 芦苇本来是不喜欢吃的,可是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她突然变得爱吃了,每次她爸来府城,必会花钱给她买一个回去吃。 当然了,也会有采薇棒槌的,能赚到钱了多买两个食物吃不穷人的。 “仲林这个给你,芦苇最喜欢吃这个了,”佟父笑呵呵的递了一个给徐仲林。 “俺不要阿爹,带回去给棒槌吃,”徐仲林吞了吞口水摇头。 佟父直接放徐仲林手里,“棒槌我给他买了,你只管放心的吃,咱们去庙王街那边看看去。” 南阳城分东西两城,中间是宽敞的街道广场啥的,拎筐、铺摊、流动小贩的聚集地,像推车扛货也在这一处角落坐着,城中心最显眼的位置容易找到活干。 至于东西两街的商铺们,则都是固定的位置,其中东街属于高档阔气的东西,卖的也很有质量保证。 两城中间各一道中城门,穿进去立见繁华高下。 东城整个地势格局楼宇,在高处看像个在飞的凤凰,凤这个字又不能随便用,便给改了“朱雀大街”,东城如它的名字,这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还有大大小小的书院。 西城叫庙王爷街,有一个很灵的城隍庙在城末处,故而得了这名字,西城街两边铺商林立,来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非常热闹,能甩冷清的东城好几条街。 不过西城大多都是中下阶层的人流,有钱贵重的人从不来这边,怕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碰擦了他们。 芦苇一路吃着酥头翁来到脚行,进去前擦了擦嘴巴,对佟父看了看,父女二人很有默契的都没说话。 “欢……是您二位来了!楼上请,”小二熟练热烈真诚的说道。 佟父看了笑,十几岁的孩子眼色真好!不过就被他们二柜接待了一次,他就记住了。 “你们二掌柜在楼上吗?”芦苇温声笑问道。 “在的,需要我帮忙找一下吗?”小二殷勤的问了一句。 佟父从怀里拿了五个钱,趁人不注意的放到小二手里,“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小二的眼睛转了转,“好的客官!” 他扭身上楼梯前低声嘟囔一句,“我们谢大掌柜子,这会应该不在赖掌柜处说话了。” 佟父听完脸上闪过笑随即又敛了,三人老实的等在一楼。 一杯茶的功夫小二满脸笑的下来,“大掌柜二掌柜请三位上去说话。” “多谢你了小二哥,”芦苇道了一声谢上了楼梯。 三人来到二楼,在尽头处站着一个很粗犷的人。 一身橙灰粗衣,半截下摆衣撩拴在腰上,腿穿黑色裤子靴子,身材高高壮壮的,硕大的肚子挺的老远,满脸的络腮胡须,都盖不住黑紫皮肤,有一双与身型不相称的精明眼睛。 “就是你们三个来找赖仁的?”那人声若洪钟的问佟父。 佟父斟酌了一下开口笑道,“俺们找二掌柜子。” “过来吧!这位是我们脚行的大柜子,姓“谢”,人称谢大掌柜子,”二掌柜从屋里走出来笑道。 “谢大掌柜子俺们冒犯了,”佟父忙抬手学人做赔礼。 “无知者不怪,里面请!”谢大掌柜笑着做了一个手势,看着像个不拘小节豪爽的人。 佟父带二人走过去,进屋一股暖流迎面扑来,桌上堆了半桌子的账本。 “对不起二掌柜,俺们不知道你这在忙账本……”佟父指了指桌子歉意的说道。 “坐,你们这次来找我,是又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了吗?”二掌柜子不在意的挥挥手,眼神看着凳子示意他们坐。 芦苇从兜里拿了小瓷瓶递给她阿爹。 谢大掌柜子眼睛眯了一下没说话,双手抱胸打量三人。 “二掌柜,你看这东西你们代卖吗?”佟父接过东西迟疑的送了过去。 心里也掂量了一下,要送去大掌柜跟前的,但是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那大掌柜都冷眼旁观不说话,他决定还是把东西给说话的人看稳妥一点。 “这是你们做的?”二掌柜拿到东西打开,一看颜色质地惊的起身了。 “没错是俺们做的,”佟父慎重的点了点头。 二掌柜把东西送到大掌柜手里,眸光里有了一些笑意,“大哥看看如何?” 谢大掌柜转身拿了印,刷了印泥重重的盖了一下,放在手里揉成一团,抹平仔细观察了一会,“可验吗?” “可验!”芦苇沉声回道。 谢大掌柜闻言走到火笼前,夹出一点炭放进空茶盏里,接着把纸也放进去看着燃烧,然后打开有水的杯子,扔进去一张有印的,片刻脸上多了明显的笑意。 “之前不都是直接卖给我们脚行的吗?怎么这次要代卖了?”谢大掌柜笑问佟父。 佟父搓了搓手想半天道,“谢大掌柜是个有见识的人,这东西的材料俺不说你也懂,没有这个数,你都置办不齐做不了,”佟父伸了两只手出来比划。 “关键它还耗时间,直接卖给你们,怕你们觉得太贵了,不如代卖俺们给佣金……” 二掌柜扭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佟父。 “谢大掌柜看着纸灰,沉吟片刻,“你们想多少卖?” “我们想要一百金,也得谢大掌柜给不是?这个得看你们想要给什么价了,合适我们可能会考虑卖的,”芦苇不想跟他们模棱两可的说来说去,愿意就给实价两方商量着来。 “你目前手里有多少印色?”谢掌柜眸光直直的看着芦苇问道。 “现做能有五六盒吧!材料太贵了买不起料子,”芦苇也不避讳掌柜子的问话。 谢大掌柜子眼里闪过精光,端了一杯茶水走到佟父跟前坐下,手指蘸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数,“给你们这个数收……” “我知道你不满意,但是我可以给你补材料,你们觉得如何?”谢大掌柜抬手打断了要说话的佟父。 佟父看了看闺女,“你最少要给到这个数,他重新在桌子上画了二十五的数,别看俺就带这么一点给你看,这一点材料花了俺两贯钱,一整盒下来,没有六贯钱根本做出来,这还没算俺的人工钱。” “俺也可以给你做最次等的冒充好的,但是想想这样不诚信,虽然俺们交集不多,若是日积月累交集不就好了吗?” “俺还可以跟你保证俺这印色,可保二十年不褪色,用过的人肯定还会找你买的。” 徐仲林呆呆的站着,二十五贯?瞧瞧他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谢大掌柜跟二掌柜彼此交流了一个眼神。 “我们各让一步,二十三贯如何?你们印色我头一次买,到底好不好还有待验证,若是真像你说的如此好,明年我走商回来,就用你说的那个数签了你往后的东西,同时我还给你补大半的材料。” “可以,”芦苇代替了她爸答应。 佟父不赞同的看了一眼闺女,但也没有扯闺女的后腿。 “那剩下的,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送来?”谢大掌柜朗声笑问道。 “五天后吧!到时候东西做好了,我们直接送过来,你今天得付定钱给我们,”芦苇掰着手指头说完。 “这个没问题,第一次你们卖纸让步了,今天印色我们让步,”二掌柜快步去了旁边的小矮柜子,从里面拿了五串钱出来,又写了一张字据两方都按了手印。 芦苇看字据上详细的写了他们的住地,无语的扯了扯嘴,明白这掌柜子私下里查了他们爷俩。 “佟姑娘,我们都是先小人后君子,你别见怪,”二掌柜看芦苇的表情,开口坦荡的笑着解释道。 “没事,你做的都是合理范围内的事情,俺们能理解的,那俺们不打扰回去了,”佟父到没有多意外,你跟他相互不认识,他能无缘无故放心给你钱吗? 二掌柜一直给三人送到一楼才回去,进屋关上门跟大掌柜子说话。 佟父看离脚行很远了,才开口道,“你答应的太干脆了。” 芦苇侧头看着他爸笑,“这么多就够了,要的太多对咱们父女也不安全,以后做熟悉摸清楚彼此的底了,价钱自然还有的谈。” 佟父一想也对,随即便不再纠结钱多钱少的问题了,三人去了书局铺子。 芦苇自然是抓紧机会了解各种墨价。 佟父买了十多个小颜料瓷罐子,印色不能用金银铜器装,有条件的可以用玉琉璃盏,没条件的就用带盖的颜料瓷罐。 东西买完三人也不再耽搁了,背着筐一路兴冲冲的回家去,夜里睡觉的时候,徐仲林神秘的拿出酥头翁。 “芦苇给你吃,”徐仲林小声说道。 “你哪来的?不会阿爹给你吃,你没吃吧?”芦苇看徐仲林献宝一样双手捧给她,她眸光里多了许多的惊讶。 “阿爹不是说你喜欢吃吗?我不喜欢吃,我留给你吃,”徐仲林仗着夜黑看不清表情,吞了吞口水双手往前送了送。 芦苇沉默的接过酥人,掰了一半放徐仲林手里,“一起吃。” “好!”徐仲林龇牙笑,香酥甜腻凉了并不是很好吃。 神秘的红泥 “你这天天抱着罐子捣什么?饭都顾不上吃的,”徐母端了一大碗饭送来儿子屋门口,有些好奇的看着捣罐里的红泥。 “红红的怪好看的,回头你掘一坨出来,给放着留给我点红用,你媳妇又回娘家了?”徐母坐在儿子手边叨咕道。 “阿娘你说啥?掘一坨?你知道它有多贵吗?”徐仲林吃惊的看着他娘,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话,阿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呀? “咋,这泥巴很值钱吗?”徐母脸色不好的看着儿子问道。 徐仲林起身抱着罐子送去屋里,也没回答他娘,出来洗干净手低头吃饭,说了他娘也不懂呀! “芦苇是不是也在忙这红泥巴?”徐母又问。 “不是,”徐仲林干脆的回道。 “她不忙这红泥巴,那她整天不着家的忙啥呀?”徐母皱眉不满道。 “在忙好东西,说了阿娘也不知道,你别管她忙什么了,只晓得她在忙就行了,”徐仲林一句话给老娘堵天上去了。 徐母气哼哼的看了儿子一眼,起身拍拍衣服就走了。 夜里天黑很晚了,芦苇才疲累没什么精神的回来了。 “研料子很累吧?我今天捣了一天的泥,你交代的红泥我全都捣好了,明天料子都交给我研磨,”徐仲林忙把捂着的半碗饭端给芦苇吃。 芦苇甩了甩手臂,“你自己吃吧!我在阿娘那里吃饱了,捣出来的红泥有六罐吗?” “有,刚刚好满六罐子,”徐仲林起身拿着油灯,端出六瓶带盖子的东西给芦苇看。 “油灯放远点,这东西不能沾了脏,沾一点一罐子就废了,”芦苇看徐仲林把油灯送远了,才揭开瓷盖看情况,在昏黄的光亮下,墨泥看着鲜艳如火的。 “行了,端起来吧!明早送府城交货了。” 徐仲林小心翼翼的把盘子端走放好,回来把剩下的饭吃完,出去洗干净碗,不多久便进屋休息了。 早晨天不亮起来,两人快速的收拾好东西,抱着盘子飞奔来到佟家。 佟父整理好两个筐,坐在小桌子边等人,桌上放着大半盆稠稀饭凉着,还有四个碗摆着。 “阿爹,”徐仲林进屋激动的喊了一声。 佟父一看他表情,急忙接过盘子打开瓷盖,脸上闪过开心。 “你们先吃着,我给装到小盒子里固定住,”说完捞起旁边不起眼的木盒子,里面都是不大不小的木格,小瓷罐放进去挤的紧紧的刚好,外面把盖子扣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阿娘怎么不来吃饭?”芦苇盛了一碗饭坐下,一看佟母还没过来。 “你们先吃别管我,不够吃我还能再做,”佟母在屋里整理棉线,听见闺女问忙开口回答。 因为急等着去府城爷三吃饭很快,不多时放下碗,背上筐出门了,小晌午的功夫出现在了脚行门口。 谢大掌柜在二楼窗口一早就瞄人,这会可算把人看过来了,脸上的高兴遮都遮不住。 “老二他们来了,你快去迎迎人,”谢大掌柜没回头的吩咐着。 他们这脚行前身叫“安顺源”,是一个极有名望的皇商私产,他跟赖仁是这里远商的镖头。 兵荒马乱前他们出门走商,一二年都回不来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才晓得东家全家被叛军当众砍了头,家里男女老少一个都没跑掉,。 安顺源也是在东家没有了的情况下,变得的四分五裂了,他跟赖仁是拜把兄弟,这有命活下来了,商量一合计,觉得还是在老东家这铺子里干老本行。 反正没人知道这铺子跟老东家有关系,日后若是被官府找茬,他们也能巧妙脱身。 要是真有本事做大了,就彻底把以前抹平掩盖掉,东家里如果有主子还活着,他们就把铺子还给他,如果没有活人了,他们就带着余下的铺行兄弟安心谋生。 二人合计商量好,便把名字换了,重新打鼓另开张,从“安顺源”变成了“祥顺和”,近一二年来竟也把铺子慢慢的盘活了人气。 “佟兄弟楼上请!”二掌柜抱拳迎接热情不已。 佟父也没客气,步履稳健的上了二楼,进屋坐下喝了一杯水,拿出盒子打开给二人看。 谢大掌柜接过盒子验看,脸上都是喜不自胜的表情。 “佟兄弟,以后你们想要什么好东西,可以来我们铺子里交代一声,南阳城好东西贵,但是咱们铺行却是不缺的,无非是等些时日,”谢大掌柜说完抱出一木盒东西放在桌子上。 芦苇挑眉,“什么意思?不给钱想用东西抵押?” “这是送你们的见面礼,”谢大掌柜高声笑道。 不是他阔气摆谱杀威风,箱子里是各地带回来的宝石矿料,经过首饰坊,以及各个铺子筛选过,剩下的都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边角料,卖也没人要,一直扔在库房占地方。 南阳城乱的那几年,脚行仓库被人抢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很多东西都被抢没了,只有这些边角料,还是稳稳当当的一点都没少! 芦苇一听送的,赶紧打开箱子,石头参差不齐的,一看就是剩下的东西,不过有的东西是她喜欢的,扬起笑脸道,“那我不客气了!” 谢大掌柜看她喜欢,当即又道,“你若是喜欢这些东西,回头我让库房整理一下全送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佟父虚伪的推脱了两句。 而后笑眯眯的结了钱,铜钱太多装了有危险,他只选择要了十贯,剩下的都换成了银子藏在筐底。 徐仲林自然而然的背起了那箱石头,三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回去的心情比较悠然,三人还把庙王街逛了一半,大概临近过年了,府城的人一日比一日热闹,此起彼伏的声音,让人听了心生欢喜。 “猪肉便宜了!” “秋枣糕五个钱一大碗了!”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里显得格外的高亢有节奏。 佟父停下脚步驻足了一会,走过去,见一个戴围裙的年轻小伙,挎着篮子走来走去喊。 “小货郎,给我来两碗秋枣糕。” “好嘞大爷!”卖枣糕的货郎脆声答应好,忙不迭的舀了满满两碗出来,倒进佟父腰上的草篓子里。 佟父递给了他十个钱,又朝卖猪肉的摊子前走了两步。 还是那个熟悉的屠夫,不同的是,这次他摊子跟前有一个旆,上面写着“曾家猪肉摊”! 芦苇看了小小脑袋里,冒出了无数个问号来,“怎么的?杀个猪还有名号呀?” “猪肉怎么卖?”佟父翻弄着猪肉问道。 “你是老主顾了,给别人三十个钱,给你二十五,来多少肉客官?”屠夫笑嘻嘻的问道,想必对佟父是有点印象的。 佟父摸肉的手马上缩回来了,“同意二十二文我多买几斤。” 屠夫咂么半天嘴,“行给你了,谁让你是我的老主顾呢!你要多少肉?” 佟父再次翻看了猪,屠夫案子上还有半扇肥猪肉,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给我来一半,你这猪腿不会也给我算在肉里了吧?” “那不能够,你要是愿意,这些东西不包括头,全卖给你只要十文钱,咋样?”屠夫目光炯炯的看着佟父。 “头为啥不卖?”佟父不理解了。 “猪头过年这段时间好卖,好多人家买不起肉,过年会花几个钱买个猪头回去,不管咋烧也是肉不是?你要是想要我也卖给你,”屠夫诚实的说道。 佟父心里掂量了一下摇摇头,“你那些下三水八个钱我才要。” “成,”屠夫爽快的答应了没有打后退。 秤过肉,佟父让他把肉划了好几块出来,有大有小的放进背筐里,拿出了大半串钱递过去。 “客官买的好下次还来,”屠夫对着佟父背影喊了一声。 “阿爹还买吗?”芦苇看筐满了她爸还没停下的意思。 佟父摇了摇筐停下脚步,“那今天不买了,等过两天跟你阿娘来卖布再买。” 爷三一路走走停停的回去了,东西背的重,累了会歇歇脚再走,就这么走到天黑才到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佟母做好饭在家一直等着,等到天黑也没见人影子,等的实在不耐烦了,打算出门看看,结果人到家了。 “路上买东西耽误住了,”佟父进屋卸下背筐坐着休息了好半天。 棒槌忙前忙后的帮着拿东西出来,“肉!阿爹买了好多肉回来!” 佟母不解的看着老伴,“这是啥意思?” “看着肉膘好还便宜,就花钱买了,吃完饭大丫头两口子回去了,你捡一块大的给带回去,那块小的给草根留着,八九月份给那孩子累狠了,”佟父温声笑道。 佟母闻言柔顺的点点头,“好!” “阿爹俺不要……” “不要干啥?买了有你们的份,洗洗手吃饭吧!到现在还没回去家里估计担心了,”佟父挥手打断了徐仲林的话。 芦苇是真的饿了,坐下一顿狼吞虎咽的吃开了。 饭罢佟父把钱拿出来给闺女,又给她拿了半碗秋枣糕。 “给我拿这么多钱干什么?”芦苇皱眉把钱还回去大半。 “你不是天暖和了还要买料子吗?那点钱怎么够买料子?都拿着,”佟父重新把钱塞闺女手里。 芦苇端着枣糕,还是拿了小一部分的钱。 “年外钱不够了我再跟阿爹拿,徐仲林我们回去了。” 徐仲林跟在后面拿着肉,两人回到徐家。 徐父两口子坐在屋里还没睡,,围着火盆目光向外时不时的看着。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还没睡?”徐仲林推门进来,一看屋里还点着亮有些意外。 “等你们呢!吃饭了没?我去给你们端吃的来,”徐母起身说道。 “吃过了,以后我们没回来说明忙住了,阿爹阿娘别干冷着等我们了,”徐仲林说完递上一大块肉,还有八十个铜钱,铜钱是路上芦苇给他的,让他给家里一个交代。 “咋来这么大块肉呀!”徐母看着手里的肉喜的声音都大了。 芦苇扯扯嘴,“当然是买的呀!不然谁好心白送肉给你吗?” 废物利用法 “我岳父买的,今天府城遇到便宜卖猪肉的了,便买了三块回来分分,给了我一块,还给草根一块,”徐仲林看着他爹回道。 徐父抽烟的手一顿,立刻明白为啥佟家买肉了,“这么厚的猪肉啥价?” “二十五个钱一斤……” “这还叫便宜了?”徐母惊叫起来。 徐父瞪了一眼老伴,“现在是啥年景呀?二十五文钱一斤贵吗?” “不是,俺以为十几个钱一斤呢!”徐母不好意思的笑道。 “睡觉吧!天色不早了,”徐父磕了磕烟袋头进屋了。 芦苇不情不愿的把手里的碗递给了徐母,不给不行呀!徐母打她一进来,那眼睛就没离开过她手里的碗。 她真的很讨厌徐母这样的,芦苇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有一天她憋不住自己的脾气,来个武斗嘴上炮。 这个家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要拿去留给家里的男人吃,合着她嫁来扶贫不算,还要抠自己的嗓子眼省吃的? “那个别给阿娘了,这是岳母专门省给你月信日子吃的,说你那几天不吃不喝顶不住,”徐仲林手快的从老娘手里夺回了碗。 芦苇眼里总算多了一些笑意,还假模样的笑道,“那不是还没到那几天吗?” “没到也要放俺们屋里留着呀!这东西五文钱一碗,岳父买了一个都没舍得给棒槌吃,全给你装回来了。” “你这一端上桌,好生生的人三两块吃完没感觉,后面谁有时间再舍得花钱给你买了?”徐仲林说完端碗直接回了自己屋。 芦苇尴尬的对婆婆笑了笑,“我去说说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徐母瞪着眼睛气结的看着儿子,把肉拿屋里放好,坐在床边气哼哼的说道。 “俺命咋这么苦呀!当初咋不生个猪出来?猪喂大了能卖好几贯钱,儿子喂大了,满心眼里都是自己的婆娘,芦苇东西给我她都没说什么,俺那儿子到是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了!” “咋的,俺这个娘,还压不过他媳妇了?吃他媳妇点东西还能破天了?他忘了没有俺们,他媳妇咋进的门?一个不干不净的媳妇他还宝贝……” “胡说八道什么话?你糊涂了?”徐父怒眼看着老伴低吼道。 “他不是刚孝敬了你一块肉吗?这还孝敬了钱给你,你想吃,也花钱去买点回来就是,别有的没的乱说,是不是想让彭家的知道了,明里暗里笑话俺们?”徐父把一小串钱扔徐母手里。 徐母一肚子话被堵的不上不下的,干瞪着眼睛一口半吊着。 不管多好的人,儿媳妇进门有一点瑕疵了,那心里总是想法子驯服她,以前的慈祥和蔼亲切统统消弭了,成亲后的那点和善,也是在似有若无的施舍中散发出来的。 特别是徐母这样的,年轻时在众多妯娌里争强好胜,年龄大些了,又经历了兵荒马乱的情形后,那无形中对进门的儿媳妇多了许多审视。 儿媳妇进门次日一早,她进儿子屋看床单上面干干净净的,她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心里堵着一口气时不时拿出婆婆款说话。 翠桃就特别怕徐母,她看徐母就跟老鼠见猫一样,只要有婆婆在的地方,她总是坐卧难安的,为了不必要见婆婆的面,那是在家疯狂的织布,恨不得长在织布机上才开心。 “你这样不给你母亲面子,会不会让她伤心?”芦苇一边吃枣糕一边小声问。 “给肉给钱还不行吗?非要这点枣糕?”徐仲林皱眉说道。 芦苇抬头笑了一下,“婆婆争儿子是一口东西的问题吗?那是一口气好不好?”说完从兜里拿出二十个钱。 “你明天别去我阿爹家忙了,去府城单独跑一趟,买点枣糕回来安慰你母亲,别因为跟我成亲了,落的你叛逆扣我头上不贤的名声。” 徐仲林有些恼的不接钱,他觉得自己挺孝顺的呀!岳父给的钱一分没私藏,全上交给了阿爹阿娘的。 “你还年轻,不懂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气,好歹顾下眼前这个平和的年,别让我难做为人媳妇,”芦苇把枣糕放徐仲林面前示意他吃一个,她虽然不太喜欢这些龌蹉私事,不代表她没有生活常识。 徐仲林闷闷的坐下,“对不起芦苇,俺娶你从没想过让你受委屈,年一过完俺就搬出去,搬出去了,爹娘还是像现在这样孝敬,但也不让你受委屈的。” 芦苇有些惊愕的看着徐仲林,“你年纪不大,倒是挺有男人担当的呀!” 徐仲林听完莞尔笑了一下,“俺小时就是看俺阿娘委屈长大的,俺家伯娘多,阿奶又喜欢好强攀比,每每阿娘比不过婶娘们,就会受阿奶奚落责骂,那时候俺心里就告诉自己,俺以后的娘子,绝不让她过阿娘以前的日子。” “你阿娘受委屈了,你阿爹不管吗?”芦苇挑眉道。 “阿爹是家里的长子,他怎么管呀?”徐仲林无奈的摊手。 “长子怎么了?长子的娘子受委屈就可以不闻不问了?你阿爹可不仅仅是儿子,他还是你阿娘的夫君,你们的父亲,怎么能把不作为当长子的借口?你家风不好,”芦苇嘲笑的说徐仲林。 “芦苇你放心,俺不会这么对你的,谁也不能欺负你,”徐仲林拍着胸脯郑重声明。 “好我记住了,睡觉了,”芦苇放下钱喝了几口水漱嘴,上床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次日天不亮,芦苇照例跟着一起爬起来,打着哈欠摸黑下床。 “今天不是没那么忙了吗?你别起来了天冷多睡一会,”徐仲林穿好衣服阻止芦苇起床。 芦苇扯了扯嘴角,睡个屁!她要是能睡到天亮不起来,她门下的窗户都得挠烂,“我去阿爹那边把带回来的宝石料子挑了。” 徐仲林看芦苇坚持,也就随她去了,两人窸窸窣窣的穿好出来,锅屋的油灯都不知亮多久了。 芦苇余光有些不解的看着徐母,要说她这婆婆仁义吧! 可她对家里的媳妇们,远没有外面那么和善疼爱,要说她不仁义吧!她为人直爽性子,虽然有苛责媳妇,但是都在明面上做的,从没有阴阳心眼暗地里做什么。 比如吃的喝的,她自己吃的好坏都跟儿媳妇们是一样的,没有因为是长辈拿大,也没多吃多占的心理,但是让人烦的是,那全心全眼的都是家里的男人。 “你要不要去给你阿娘打个招呼?”芦苇小声的说道。 徐仲林转身去了锅屋,不大的两声说话声响起,没多一会就过来了。 出来徐仲林把芦苇送去了岳家,自己背着筐大步流星的没入了黑夜里。 “咋你自己过来的?仲林呢?”佟母打开门看只有闺女,伸头朝外看没人了。 徐仲林去府城买枣糕了,芦苇进屋帮佟母忙了一会家务,热水洗漱完吃了一碗饭。 “阿娘我要进屋再睡一会,你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天天起的比鸡早,晚上狗睡了我还没睡,也不知道自己妥协嫁人图什么!”芦苇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进屋了。 佟母看黑暗里站着的佟父,没好气的放下碗,“他爹,你说芦苇婆婆是不是欺负我好性儿?” “俺芦苇没嫁去的时候,天天在俺耳边说,俺芦苇这好那好的,芦苇真嫁去了,这过的啥日子呀?天天都想法子回娘家躲……”佟母突然住口不说了,神色如常的端起碗继续吃饭。 她说着说着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过的日子,远没有闺女松快自由,想想亲家母做的挑不出错处来,没打没骂没说,最多吃上面抠了一点。 佟父走到厨房坐下看着院子幕色,要不是形势所逼,囡囡或许不会给她嫁了的! “她爹,你别听丫头抱怨,芦苇的性子自从脸坏了以后,就冷清了不少,每天抱着罐子忙碌的也没个话,她婆婆仔细看看,做的一点错处都说不出来。” ”谁家的女人都是为男人活的,也没有哪家婆婆,跟徐嫂子两口子这样大度了,儿媳妇自娶回去,天天都不着家的过日子,虽说忙能挣点钱,可是这样总归不是过日子的人。” “你看咱采薇过的日子,家里每天都是暖和气,咱芦苇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了,女婿是个好女婿,不能让她任性的给作没了耐性。” “芦苇年轻不晓得,日子就是你磨平我,我磨平你的,你要是总不愿意磨平自己,过的头破血流的,人家还说你不会过日子,俺芦苇就是不搁徐家过这样的日子,去别人家也还得是这样的日子!” 佟父回头看佟母,她脸上都是温柔的心疼。 当爹娘的,谁也不想磨了自己孩子的尖锐,可是不磨不长大日子就过不下去,总要吃无数次的委屈,挨无数次的毒打,才能记吃又记打的长大。 两口子说完话屋里重新陷入了安静,幕夜在大片的鹅毛雪里一点一点亮起来。 芦苇一觉睡醒神清气爽的,出来看院子里下了厚厚的积雪,棒槌在廊檐下奋力的劈木柴。 “几时了棒槌?”芦苇哈了一口气问道。 棒槌放下东西扭头笑道,“已经中午了阿姐。” 芦苇走过去接了斧头劈柴,下雪冷你去屋里烤火去。 棒槌听话的去了偏屋烤火刨木头,偏屋里的织机声有节奏的响着。 一抱柴劈好送去锅屋,芦苇来到偏屋坐下,捞出箱子把石头倒出来,开始筛选一些她需要的出来用。 “棒槌戴斗笠去你二姐家,告诉你二姐夫晚上不忙了来家里吃饭,”佟父做完手里最后一板香吩咐道。 “好的阿爹,”棒槌放下刨子高兴的出门了。 “他娘晚上早点做饭,明天趁着上雪冻好走路,把家里的布匹卖了过年,”佟父重新端来一盆香灰坐下,朗声吩咐佟母。 “剩下这一点织完就收了,下午闲出来给家里衣服什么补补,不耽误做晚饭,”佟母低声回了一句。 芦苇觉得屋里气氛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后面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挑出来的宝石,用她爸的小锤子先给外皮不要的地方凿了,剩下的给砸碎兜进罐子里,仔细的研磨成粉。 “你费这么大劲给砸了干啥?”佟母回头看灰头土脸的女儿问道。 “不砸怎么磨碎呀!整个边角废料卖给书局人家也不要,”芦苇漫不经心的回道。 佟父忙碌的手一顿惊讶道,“你把它磨出来当画料子呀?” “肯定呀!不然费这么大劲背回来干什么?这些矿料子囫囵个卖人家不认,自己辛苦点给磨出来卖不吃亏的,阿爹你看,”芦苇得意的把杵罐拿给佟父看。 罐里是绿粉在光下还有点折射,被芦苇研磨的细腻均匀。 家庭的战争 下午刚过不久,徐仲林脸冻的通红的回来了,进屋伸手烤了半天的火,僵硬的手指有点暖气了,卸下筐从里面拿出一碗枣糕。 “阿娘给你,”徐仲林对背身忙碌盛饭的徐母说道。 徐母扭头看着枣糕,脸上都是不解,“你买这干啥呀?” “给你吃的,你端去屋里放着自己消磨着吃,五文钱一碗别给端桌上了,”徐仲林说完把背筐送去了自己屋里再过来坐下。 “阿娘可不是你媳妇吃独食,有点好东西了不想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劲的往自己嘴塞,也没想过家里老老小小的爷们,”徐母没好气的说儿子。 徐仲林一把夺过碗,“阿娘不识好人心,那就别拿了,”说完抬手就把枣糕倒了。 “你个小王八畜牲糟蹋吃食,我是你阿娘说两句嘴都不行了?怎么你媳妇那么金贵?我说不得了是吧?看你没出息的软骨头样,你咋不拴在你媳妇的裤腰上挂着呀?” 徐母气哭的眼泪像冰雹,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两只手使命的打儿子。 徐仲林难看着脸色任他娘打,目光压着怒火低吼道; “阿娘你到底怎么了?芦苇没进门的时候,你看着也很喜欢她,可自打她进门后,你总是背后说她这样那样的不好。” “同样的拿碗吃饭,三嫂还没芦苇拿的多,你背后都能给三嫂说出花儿的好,说完三嫂的好,你总能找出芦苇的这错那错来,恨不得她是臭泥巴才如你的心意,你想过你说完芦苇了,你让我怎么处了吗?” “我对你跟阿爹不孝敬了吗?还是芦苇说话顶撞了你们?你是不是非要芦苇跟三嫂,每天见面白眼红鼻子的,谁看谁都像杀父仇人似的,你这心里才得劲呀?” “芦苇跟这个家里争过东西吗?她甚至现在都不在这个家吃喝了,你还要怎么看她不好?” “阿娘是不是觉得你背后做的,以为人家傻,一家人都看不出来你在针对芦苇呀?她性子冷清不想家里不和气,都躲出去了,你还要不依不饶的到底是为什么?” “你……你……”徐母捂着胸口看着愤怒的小儿子,儿子护儿媳妇护的跟自己娘翻脸了,她伤心红了眼口不择言道; “你媳妇多有本事呀!躲回娘家吃喝,亏得她捂着脸躲回去了,否则这个家她能待的下去吗?看着本事挺大挺傲气的,要是真的傲气有本事,人能不干净了……” “我怎么不干净了?”芦苇面无表情的走进来问徐母。 她不是故意回来听墙角的,她磨了好多矿石料出来没地方装,之前买了很多的罐子放在屋里,就回来拿罐子,谁想刚走进屋里,就听见了母子争吵,还是事关她的话题。 “芦苇……”徐仲林脸色瞬间慌了。 “怎么不干净了?这你能问俺这个婆婆吗?你对的起仲林吗?他把你像菩萨一样捧着,但凡俺们说你一句不好,他眼里立刻就没了爹娘的存在……” “说到底就是,你看不惯你儿子眼里有我,所以他眼里看上谁,那谁就不好是吗?” “既然你不喜你儿子眼里有别人,你干嘛还上赶着非让我嫁呀?我不愿嫁,态度早早的就说出来了,怎么我说的还不明确吗?” “徐仲林,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不愿意嫁你呀?我是不是让你别把两家说的话当真?” “芦苇我愿意的,真的,你在我眼里千好万好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的,我都知道,是我上赶着非要娶你的,”徐仲林一看芦苇的模样顿时慌了,急忙三两步过来拉芦苇。 “你听你儿子说的了吗?是他非要娶……” 徐母冲到儿子跟前,抬手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儿子脸上。 “我没有你这样甘愿当绿头龟的儿子,你没出息,上赶着捡破鞋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不扒了脸皮,脱了俺们的血肉去捡呀?” “你不愿意?你不愿意你阿娘能上赶着讨好俺家?俺还以为她真是个好人呢!搞半天是给她脏了身子的闺女骗女婿,偏偏俺家老实巴交的,还相信了你阿娘的话,不知道彭家那边的你妹妹干不干净……” 芦苇用力的掐住徐母的喉咙,目光森冷的看着她,手里力度对准给徐母送走,一点没有留情。 “你看见我跟谁不干净了?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苟且了?还是在什么地方被人坏了身子?” “你不是想知道采薇清不清白吗?我亲自带你去彭家,当面问问彭顺和采薇清不清白,”芦苇说完,也不管徐母的疯狂挣扎,手都被挠破了也不松。 “还不帮忙,”徐父怒声上前责骂儿子,在三儿子家听见老伴大吵大叫的,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 刚到屋里就看老伴张牙舞爪的,没命的撕扯儿媳妇手,儿媳妇手死命掐老伴的脖子,儿子跟傻了一样不拉架。 徐仲林回过神,抱着芦苇掰开她的手向后拉,徐父不停的给翻白眼的老伴顺气。 芦苇转身对着徐仲林连踢带踹。 “徐仲林我告诉你,你家人心思如此肮脏龌蹉,为人不说思报救命之恩,反而舔着脸自大自满,幸好我未与你同床,我们现在这一刻便一别两宽,回头我会送你离婚书的。” “至于你说采薇的话,看在你教导过她为人媳妇的份上,徐仲林曾经为我佟家拼过命,我今天不与你计较了。” “以后再有什么采薇不清白的话出来,别怪我不念邻里情,”芦苇指着坐地上的徐母说完,转身一身煞气的进屋,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了,不是她轻拿轻放了徐母。 采薇不是她,采薇在乎这些流言蜚语,而且彭家的人是非多,彭家的妇人为人又刻薄,她们本就不满采薇,如果她真不管不顾带徐母去彭家了,彭顺和老爹第一个就会跳出来不要采薇。 即使采薇本身没什么,但是乐意看你有什么的人,不管你有没有错,那都是你的错,你没错她咋不说别人呀?这是送话把给彭家妇人欺负采薇。 “还不去追你媳妇回来?”徐父厉声喝斥儿子。 徐仲林反而蹲下身子,红着眼睛盯着他娘问道。 “俺跟芦苇都还是清清白白的,你从哪听到她不干净的话呀?到底是谁告诉你的?采薇要是不清白,彭家人能这么和气对她吗?” “阿娘你不喜欢芦苇,看她不顺眼,你也不能编排这话出来呀?你还是不是俺的阿娘呀?” “非要给你儿子的家捅咕散了,你心里才高兴是吗?非要送没有的绿头帽子给俺背着,你心里才踏实吗?”徐仲林撕心裂肺的哭喊问徐母。 徐母刚刚那会被儿子激的失了心智,这会脖子被人一掐清醒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脸上爬满了泪挣扎着踢打儿子,哽咽的吼道,“你们好好的成亲了,当晚为什么不同床?早上俺进去问你,你为什么不说清楚?阿娘以为你……一根刺插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徐仲林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母亲,脸上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好好好,都是儿子的错,是我没有把床上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阿娘,是我的错!我认了,我现在就要搬出去住了,”说完踉踉跄跄的起身回了自己屋。 “你到底发啥疯了?”徐父一回来就拉架,还没理清头绪,这会跟前就剩老伴哭了,他厉声询问原因情况。 徐母捂着脸哭的稀里哗啦的, “他爹,俺真是气不过才说的,俺没想那么多,俺看六儿成亲第二天床上干干净净的,儿媳妇还毫无愧疚的样子,整天不在家待着,好似她待俺徐家脏了她一样,仲林还巴巴捧菩萨一样小心捧着她。” “俺心里就为仲林不值得,你看俺仲林巴结芦苇巴结成啥样了?她对俺儿啥样呀?她眼里对仲林有过热乎气吗?把俺仲林当过她男人吗?谁晓得他们没有同床呀!” “你……?”徐父闻言脸上闪过怒气,又看老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要死过去了,他只能按捺下怒火攻心。 老伴也操劳了徐家几十年一心为家好,这又经历过逃难的生死,徐父对老伴没了以前的苛刻,有的都是相濡以沫的温情。 “你出什么事了?”佟父看闺女拿着包袱,手上脖子上脸上都还有细伤口,神色顿时大变起来,急忙上前顾不得父女有别,拉起闺女的胳膊就检查。 芦苇收回手平静道,“我跟徐仲林过不下去了,我打算跟他分开,爸你不会有意见吧?” “你这是徐仲林打的?”佟父目光紧紧的看着闺女问道。 “不是,是我跟他老娘打架弄的,”芦苇看棒槌好奇往这边看,把佟父拉去了旁边角落,学了一遍徐母嚷骂的话。 “老虔婆子!我们对徐家好,反而给她滋长了底气,你过不下去要分开爸同意了,这事怪我,你不愿意嫁给徐仲林,我非让你答应了嫁他,竟落下这样的结果了!”佟父面色晦暗的发怒。 芦苇笑了笑,“爸没选错人,徐仲林还是不错的,首先知道自己是个丈夫,事事都晓的为自己娘子出头,但是,那可是他的生身父母,我总不讨他爹娘喜欢,他不能次次都为我跟他家里吵架吧?” “再好的人,一天到晚为家里的鸡毛蒜皮事吵架,吵多了感情也吵废了,这里可不是咱们那里,还能分开换个地方继续生活,面对他娘找茬我也烦。” 佟父目光暮霭沉沉了许久,“爸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徐家再好咱们也不留恋了,去把东西放回屋里吧!东西明天我去给都拉回来。” 芦苇侧头看着她爸,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有我爸在,感觉全世界都在了!” 佟父心里一酸抬手又放下了,想摸摸闺女的头安慰她,“先去屋里歇着吧!” 傍晚采薇小两口幸福的过来吃饭,进屋看芦苇满脸的红挠痕,立刻紧张起来。 “阿姐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徐仲林打你了?”采薇严肃的拉着她姐仔细询问,隐忍的目光里有种如果是的话,她就抄东西去徐家了。 “跟阿爹去树林里捡树枝,摔倒了正好被掰断的树枝打了脸,小口子,抹点药膏一两天就好了,”芦苇不在意的抬手,还嘟囔着道; “看着很严重吗?当时摔了后我问阿爹说不严重呀!” 采薇皱眉回头看佟父求证,她阿娘神色如常的在盛饭。 “划的树枝在锅屋放着呢!你阿姐被划成这样了,心里恼火,还把树枝拽回来了,”佟父无语的笑道。 “吃饭,天冷热菜凉的快,”佟母给女婿舀了一勺肉笑道。 彭顺和自然的把碗推到采薇跟前,示意她夹她喜欢吃的过去,他做的顺手采薇夹的顺手。 佟母余光看了,一股辛辣的眼泪冲上来,给她那颗冰凉的心倒了一股烫开水,她有些忍不住眼泪的,急身匆匆的离开了座位。 “怎么了?”采薇看她阿娘一阵风似的跑走了,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恶心又诛心 “估计是阿娘织好的布没裹,放了半下午不知道有没有落上灰,我去看看,”芦苇对采薇挤了一下眼笑。 采薇脸上多了些放松,“锅屋离偏屋远,落上烟囱灰应该不会很多。” 芦苇示意妹妹好好吃饭,她来到锅屋看佟母坐在灶洞角落,红着眼睛低头不说话。 “伤心什么?”芦苇上前蹲下问道。 “对不起,都是阿娘不听你的话,当初你不同意徐家的亲事,阿娘还觉得你目光太高了,一点都不考虑眼前,后来定居柳林村,徐家除了里正家就属他们家最好了,你如果嫁过去的话,日后就没人敢对你的脸说三道四。” “仲林在村里又算中上的小伙子,村里没有几个能比的过他人,还有他的家,更何况仲林还喜欢你,俺们对徐家又有救命之恩。” “你即使脸坏了又能咋的?嫁过去了,徐家肯定不会为难你过日子的,没想到……”佟母说完低下头一滴眼泪落进灰里。 “人心易变呀阿娘!苦难的时候别人会记你一辈子的恩情,当苦难的日子过去了,他们缓过来了,看见你的劣势了,他们最多不像其他人那样欺负你就不错了,至于恩情救命的,那都会烟消云散的。” “你觉得当初是我们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徐家则觉得,他们是用一个好儿子跟你换的,无价的情意,变成了有价的交换,现在太平了,阿娘听过徐家说过几次救命的事了?” “所谓救命之恩这种事,看见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了,就不图别人报答,不然会让自己伤心的!” “再说了,当初我们帮徐家的目的也不单纯,也是因为看中了徐家都是壮小伙子,可以帮忙保护我们。” “后来定居在这里,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他们家的报答也做到了,刚入柳林村不是徐家协助,我们也活不下来,更别提扎根下来了。” “至于嫁去徐家,这都是附带条件而已,阿娘不必拘于心里思量,没有了徐仲林,还李仲林王仲林,我还是可以在找人嫁出去的,”芦苇轻轻的拍着佟母安慰起来。 “可是官府有通告呀芦苇,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抓走配人了,早知……早知不急着给草根说亲事……” “阿娘,这样的话再不能说了,你现在的想法就跟彭家人一样,”芦苇神情严肃的打断佟母的话。 “草根人家是独立自主的人,又不欠咱家什么东西,你要是怕我被官府带走了,那我不急着和离就是了,等这官配的通告过去了,我在去找徐仲林写和离书。” “什么时候能过去?一年两年?还是三五年?这不给你耽误住了吗?”佟母睁大泪眼问道。 “不管几年都没问题,阿娘快擦了眼泪,一会采薇过来看见了,肯定会追问的,彭家的日子本来就惹人烦了,她要是知道这事了,不晓得又惹出多少风波来,”芦苇起身踢了踢麻了的腿。 佟母只好憋了眼泪沉默没话,眼里都是说不出的自责和后悔。 芦苇看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转身回去堂屋继续吃饭。 “阿娘的布还没好吗?”采薇看她姐进来问道。 “好了,布没落上什么灰,倒是那棉线上落了不少灰,给阿娘气的直掉眼泪呢!”芦苇笑着说完。 “有多少棉线有灰?”采薇知道棉线贵,自己老娘看了肯定会哭的。 “二十来团吧!落都落了也没法子洗干净了,不行织出来咱们自己穿呗!”芦苇挥挥手说完,笑眯眯的给自己舀了菜。 约莫两三杯茶的功夫,佟母才带着笑脸回到堂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着饭。 一顿晚饭结束天黑的很彻底,采薇跟顺和被佟家人送出门看着回家了。 “芦苇……”屋后传来一声蚊子声。 佟父定眼细看黑影,缩成一团不是徐仲林是哪一个? 佟母看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进屋里了。 佟父也没了平日的亲热跟和蔼了,看着徐仲林语气如常的说道,“仲林有啥事吗?” 徐仲林张了张嘴看着黑暗里的芦苇,“俺搬出来了芦苇,离俺爹娘住的远了,能不和离吗?” 佟父看徐仲林的样子,发抖的身体单薄的很厉害,看样子应该来了很久了,晓得屋里在吃饭没进去打扰,有些冷硬的心肠软了软。 “仲林你搬出来离开你爹娘住,可不是为了俺家芦苇,你这说的,好像是俺家芦苇逼你搬出来的一样。” “俺家芦苇不想过你家日子了,你这搬也好,不搬也好,跟芦苇完全不沾边的,天这么冷你快回去吧!别给你在这冻坏了。” “阿爹都是俺的错,俺不会说话……” “仲林,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这两年做事方方面面都不错,不能把言语都牵扯到你身上冤枉你,你也是非常不错的小伙子,你们两个过不下去了,你再说一门好亲事完全不费力,何必为了芦苇,把家里闹的鸡犬不宁呢?” “你阿爹阿娘年纪也大了,父慈子孝不仅是他们求的,那家和万事兴也是俺们求的,芦苇嫁你家,注定是家里不兴和,这硬要强求就是逼俺闺女去死。” “你说你就是好的跟神仙样,但是你看不起我闺女,欺负她,折辱她,转头再来哭哭啼啼的说你错了啥的。” “这要换成你亲妹子你答应吗?爹娘始终是你爹娘,天大的错总有消失的时候,到时候俺闺女还会落得里外不是人,回去吧!”佟父说完毫不犹豫的带着闺女关上了门,留徐仲林站在门外沉默是金。 芦苇在黑暗里给她爸竖起了大拇指,“阿爹对我真好!” 佟父白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闺女,“还不赶紧去睡觉?” 芦苇撇撇嘴,扭身进了自己屋里点灯熬油看书。 夜里佟母翻来翻去睡不着觉,不停的翻身叹气。 “你不睡你翻来覆去的干啥?”佟父坐起身问。 “俺担心仲林那孩子在门口没走,不行我出去看看去,”佟母索性起身穿好衣服,拨亮一个油灯拿手里。 “他是傻还是孬呀?不回去在门口蹲着想冻死吗?”佟父没好气的说道,说归说还是老实的穿好衣服跟着了。 “你不了解那孩子,特别轴性固执,”佟母随口丢下一句话,拿着灯跑的飞快的打开了大门,门外白茫茫的雪地啥也没有。 “看到了吧?没有人,刚下完雪冷的都不能出来,他又不是傻子蹲在这里……”佟父看屋后一点一点露出半拉身子。 他忙不迭的跑过去,徐仲林冻的脸发白的靠着墙,眼睛都快要冻的不转了,手插在破袖筒里拱肩缩背的。 “你……你这孩子,是要骗上俺家芦苇了吗?”佟父气恼的说完,扯着都要冻硬了的徐仲林进屋。 “仲林你何苦呀?你想娶啥样的姑娘找不到?非要折腾俺家干啥呀?给你冻出好歹来,你阿娘又要逮着俺家芦苇骂了,”佟母一边跟在后面小跑,一边嘟囔埋怨个不停。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你赶紧去弄口热乎吃的,”佟父扭头吩咐佟母,他把徐仲林弄去屋里。 抱着盆打了一点雪,给徐仲林从上到下没头没脑的揉,一直揉到徐仲林有了热乎气,才把雪盆拿出去。 忙不迭的把屋里火盆拿出来,又拿了一块干厚布,给徐仲林脑袋包住,对着火盆烤了一刻钟拿下来,再给他拍打脑袋,害怕给这孩子冻坏了脑袋。 一通忙活佟母做吃的也好了,水煮的剩饭糊,冒着大热气的送来堂屋,“快趁热吃……” 徐仲林起身一溜烟跑出去了,跑的好像天上下刀子似的。 佟父佟母眼睁睁的看着人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徐仲林拎着背筐又进来了。 进屋像个犯错的孩子,找个角落蹲下没有拿饭吃。 佟父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佟母,什么意思?要死佟家来吗? 佟母走过去,“仲林先把饭吃了暖和暖和身体。” 徐仲林抬起头,拿出筐里的东西递给佟母,“阿娘这个给芦苇吃。” 佟父打眼仔细看,是酥头翁冻的邦邦硬,他眼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感情正是最热烈真挚的时候,两家大人简直是作孽了! 佟母接过面人,把饭放到徐仲林的怀里。 “这明早热了给芦苇吃,你先吃饭。”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除了徐仲林的吃饭声,那是寂静的掉根头发都能听到。 饭总有吃完的时候,徐仲林吃完饭低着头打算出去待着。 “夜都这么深了,仲林跟棒槌凑合一晚上住着吧!”佟母顶着老伴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完。 徐仲林猛然抬起头,涌动的眸光似悲似喜的说不出话。 佟父在佟母不停的拉扯下,硬声道,“吃饱了去休息吧!有什么明早起来再说。” 岳父发话了,徐仲林沉默的去了棒槌屋里躺下,看着漆黑的夜晚不知在想什么。 “给他吃饱了不就行了,还留他住下,以后徐家有理由糟践俺闺女了,”佟父没好气的甩身上床了。 佟母吹熄了油灯,“是你闺女不是俺亲闺女吗?你疼俺也疼呀!徐婆子不是欺负俺大丫头吗?俺非跟她较上劲了。” “她儿子这么喜欢俺芦苇,我就不称她心如她意让芦苇离开徐家,我非让她有这儿子,跟没这儿子一样,以后她这个儿子呀!明面上是她徐家的,实际上就是俺佟家招回来的上门女婿了。” “仲林这孩子性情你也看到了,对芦苇啥样你也明白,俺芦苇性格倔,脾气不能受委屈,如果离开徐家,重新再找还是这样的人家,俺们怎么办?总不能再分开吧?” “仲林不是跟他爹娘分开了吗?分开了以他对俺芦苇的心,你觉得俺芦苇以后的日子不快活吗?你上哪还能给她找到这样的好夫婿?如果芦苇小两口要是有大半的日子,生活在佟家会咋样呀?剩下一半生活能在徐家过几天日子?” “他爹,丫头嫁人,总要学会过婆媳这一关的,婆媳关系是她一定要学会的,徐婆子算个啥东西?” “重要的是俺女婿的态度,只要他向着大丫头,大丫头那婆子活着,那不就跟死了差不多?小两口十天有八天回来住着,这就是俺招的上门女婿了,俺为啥要松了这么个好女婿呀?俺孬吗?” 佟父侧头看着神色算计得意的佟母,脸上多了一些回过味的笑意,“你之前非要仲林,是不是打了这个主意?” 佟母目光松了片刻,“大丫头脾气犟啥话都不爱说,俺就想用救命之情攥死徐家,让他们好好对俺丫头,丫头住在家门口了,她有啥动静俺也能第一个知道。” 佟父忍不住打量佟母,谁说这时代的女人目光短浅的? 看棒槌娘温温柔柔的,这不就是算计的滴水不漏?温吞的算盘打的绵密如网,有种癞蛤蟆舔青蛙,打的花玩的也花,恶心又诛心的! 苦口婆心的规劝 次日起来佟母照常做好早饭,家里一片祥和宁静的气氛。 “吃饭了,”佟母站在窗下喊了一声。 “来了,”佟父放下手上的活,回应了一声走出来。 芦苇起床伸了一个懒腰,出来洗漱意外的看见了徐仲林。 “你怎么在这?” 徐仲林低着头脸上都是愧疚的神色,棒槌仰头笑道,“昨晚姐夫跟我睡的。” 芦苇听完皱眉,“你好端端的来我们家睡干什么?” “是我跟你阿爹留的仲林,洗好了赶紧吃饭去,”佟母在没人的地方给了闺女一个眼色。 芦苇脸色不快的去了锅屋,“阿爹留徐仲林在家干什么?” 佟父扭头看了一眼,“我女婿我为什么不留?” “不是说好……” “大清早的说这些事干啥?不饿呀?”佟母进来再次打断了芦苇的话。 徐仲林束手束脚的坐在角落,看着没什么精气神。 “徐仲林你昨晚留在这边睡,你爹娘不生气吗?”芦苇压着怒火问道。 “昨下午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搬出来了,我跟阿爹阿娘说我搬出来住了,芦苇俺们能不能别提和……” “不能,”芦苇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徐仲林的话。 佟父看了一眼佟母没说话,起身盛了几碗饭出来。 佟母端了一碗在手,扯着芦苇就出去了。 “仲林你先吃早饭,芦苇还在气头上,”佟父把饭送到徐仲林手里。 “阿爹,能不能别让芦苇跟俺分开?有什么错俺都认也改,就是别一棒子打死行吗?俺知道俺以前做的不够好,俺以后孝敬爹娘不落下,但是对芦苇再也不让她受委屈了,”徐仲林抹着眼泪低声祈求道。 徐父张了张嘴,徐仲林这孩子还是挺孝顺坦荡的,知道变通不愚孝,顾大家顾小家都是难得的好后生。 真要是让闺女跟他分开了,他心里也后悔不愿意,时代背景如此,没有女子一辈子不成亲的例子,除非你去剃了头发当姑子,特别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闺女的脸…… 叹了一口气,“说让你们小两口分开也是气话,主要是你阿娘说话是往死了逼人,你们先这么过一段消消气的平静日子,后面要是实在过不好不得劲了,那是一定要分开的,仲林,那时候你可不能在七个三八个四了。” “到时候你也别埋怨俺们,当老一辈的不疼人,不理解调和你们的问题,”佟父严肃的看着徐仲林说道。 徐仲林忙不迭的点头,就差给佟父跪下喊大爷好人了,“阿爹你放心,俺绝不会惹芦苇生气了,真的,俺发誓……” 偏房佟母有些恼火的看着芦苇,“你个死丫头怎么就拐不来弯呀?你还要阿娘怎么给你说通透呀?现在不比乱的那几年了,你不想不愿意,俺们可以狠狠心那啥他。” “现在太平了,官差三五不时的会到村里来走动,要是徐婆子坏心,告诉他女婿你跟仲林分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后面日子咋过?俺们能嘴大过那官差吗?” 芦苇冷笑一声,“那她试试呀!” “你是不是非要气死俺,你心里才能通窍的?”佟母看芦苇死都讲不通的架势真是恼的不行。 “她女婿是捕头呀?来抓你去配人,没有任何的天理可讲,这可是皇帝天子的命令,你不愿意你仗着任性去告官,你觉得俺们全家有多少条命可以填?那官府能给你走进去告吗?” “阿娘就算你运气好你能进去告赢了,可是后面呢?你怎么办?你还是要嫁人呀!那时候官差能放过你吗?” “你告官,人家官不记恨你吗?使使坏心给你配个几十岁要死的老头嫁了,俺跟你阿爹能眼睁睁的同意吗?不同意,是不是要跟人家拼命?俺们这样的人家跟官拼命,除了送死俺们还能做什么?” “阿娘晓得你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可是丫头,做人媳妇你性子不学软和点,往后就得吃大苦头,你跟徐婆子硬着来,外人看了不会说徐婆子如何不好,人家只会说徐婆子在教导儿媳妇。” “你不行呀!你声音大一点,别人都会说你不贤不孝,光这一点,都能压的你抬不起头来,就是阿爹阿娘如了你的心愿,让你回来。” “回来能待几天?俺们心里时刻怕官差再次上门,还要给你急匆匆找人嫁了,要是再遇见一个婆子,她跟徐婆子一样呢?” “有可能还不如徐婆子,你想想你奶在的那会咋对我的?那是明里打暗里骂的,要是新找的小伙子没有仲林体贴,也不护你,像你亲阿爹那般,你怎么办?现在不像薛家那会了呀闺女!” “你要是真出事了,你让阿娘怎么活呀?你阿爹早晚给屋里上香可勤了,就希望他们能保佑你们姐弟三人好好的,你别硬着性子不听劝,夫婿不像捡豆子,不好扔了重新捡,一直捡到好的为止,你明白吗芦苇?” 芦苇看佟母哭的泪眼婆娑的,余光看着烟雾缭绕的长生牌,身体向后放松下来,沉默良久道;“我不和离了。” “好!好!这才是俺的聪明闺女,仲林搬出来了,他又啥事都顺着你,这就意味着你以后过日子,比在娘家都还要自在,所以阿娘死都不愿你和什么离,”佟母喜极而泣的抱着闺女傻哭解释道。 “芦苇,阿娘不是让你受委屈不说,阿娘就是觉得仲林值得依靠,他看你受委屈愿意替你出头撑着,一个女子一辈子就图这么点东西,夫君向着自己娘子,她婆家人就不敢轻视她。” “你看你昨下午这边走,他那边就搬出来了,这说明他拎的清,他还是家里的老幺儿,你公婆看他们最疼爱的小儿子,这次为自个媳妇出头翻脸,以后他们要是再想给你委屈受,都要前后掂量半天,因为你有丈夫撑腰!” “再说分开住了,那好日子都是你的了,你不应该为那口气放了这夫婿,阿娘晓得自己没什么本事,可阿娘晓得一个人好不好,阿娘只强求你再听一次话,日后过几年了,你便会明白阿娘没有骗你。” 芦苇笑了笑表示知道了,也没什么言语表达。 “你吃饭,”佟母把饭放进闺女手里,忙不迭起身去锅屋告诉佟父情况。 早饭在沉闷中吃完,还没放下碗徐父带着徐母上门赔错了,还没等佟母端架子跟亲家来两句嘴炮吵架。 徐母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对着地就磕头认起错来。 “徐婆……她徐婶你这是干啥呀?”佟母直接被整愣住了,急忙伸手给人拉起来。 徐母认错磕的特别实在,额头上磕的红肿一大片还渗了血出来,“佟妹子,是俺猪油蒙了心,俺畜牲心,昨天是话赶话说住了,是俺这个当长辈的有眼无珠……” 芦苇在屋里闷着头锤矿石,听见外面的喧闹扯了扯嘴,“你不出去看看你阿娘?” 徐仲林低头挑石头闷声道,“芦苇,俺不是不孝顺的人,俺会两头都顾着,俺了解俺阿娘,她心热脾气也热,有事藏不住有话也憋不住,做错了事也不会为了面子不认,俺阿娘来认错定是心甘情愿的,俺是小辈如果现在出现在屋里了,俺阿娘日后该怎么做人呀?对不起。” “你们这些人这真逗,扎心的话说完,反过来还把别人的后路也堵死,”芦苇讥讽的说了一句,埋头全身心的砸着矿石。 徐父两口子在佟家一直待到下午才走,中午佟母推脱不过去,不甘不愿的做了饭,虽然后面彼此给了面子和好了,但是想再跟以前一样好就难了。 徐父回到家坐在屋里抽了一口烟,“过年的香俺们都做出来了,明天我带人给仲林的房子修修。” 徐母听完也没说话,神色落寞黯淡精神也不好。 次日清早徐父不顾上冻,带着儿子侄儿先从屋里仔细修补,差不多修补了五六天,距离过年还有十多天的样子,徐父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终于在过年的前一天,徐仲林跟芦苇住的房子修整出来了。 徐母指挥三儿子把芦苇成亲的东西,都一一给挪去六儿子屋里摆上,东西不多半天的功夫就送完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徐母有些愣神的转不过来弯,不顾三儿子疑惑的眼神,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坐着。 “阿娘怎么了?”徐三子不解的看向父亲,芦苇跟徐母吵架没传出家门,徐家目前除了当事人还没人知道情况。 “你弟猛的一搬走她有点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徐父不在意的回道。 “阿娘舍不得老六再住一年就是了,干嘛急吼吼的给他搬呀?”徐三子嘟囔了一句。 徐父滚香的手顿了顿,“再住一年不是还要搬走的吗?早搬迟搬不都是要搬的吗?你送香去铺子有什么交代吗?” “没啥特别的交代,就是让俺们正月的香要初十就送过去,香铺子掌柜子说今年的生意看着比去年好多了,说不定十五的香能大卖呢!”徐三子喜滋滋的笑道。 “五子他们你通知了没有?”徐父听见香好卖脸上也有了笑意。 “回来就通知了,”徐三子端着香盘,把做好的香送去屋里放好,出来帮着收拾剩余的香粉。 过年这一天,低沉的徐家总算有了鲜活气,徐五子徐八子带着媳妇齐聚徐父家,屋里屋外打扫的焕然一新。 红红的灯笼早早的挂在廊檐下,圆圆的福字写成了花贴在窗户上。 芦苇跟徐仲林快傍晚吃饭的时候回来的,也没人奇怪回来晚的原因。 徐仲林修房子时,几乎是住在自己房子里忙活,徐家兄弟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会看见人回来了,只以为在那边忙家里的活。 “六哥六嫂,”徐八子高兴的跟徐仲林芦苇打招呼。 “你们来了草根没来吗?”徐仲林往人群里看了看,发现一大家都到了,只有草根没过来过年。 “俺跟黄妮叫他们来了,草根说他想今年带已经去了的人,过个完整的年,正月十五也让他们回来看看烟火,俺听了就没叫了,”徐八子摊手给了一个你明白的神色。 “过年了,有啥话进屋边过年边说话,”徐父中气十足的对着儿子和侄子说道。 徐母带着小川娘,还有翠桃黄妮她们在厨房没有停歇的忙着,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菜,一盘一盘的送上桌。 屋里团团围了一个大桌坐好,小川跟草果分别坐在徐父两口子身边,挨着的随便排下来。 徐三子挑着炮竹放完,跑进来脸上的笑意还没退下去,噼里啪啦声里徐父拿出一坛子酒。 “阿爹还买酒了?”徐三子看了惊讶的笑道。 “今天过年,平时舍不得吃的喝的,今天都舍得吃喝了,”徐父笑完把酒递给三儿子,示意他把酒倒满了。 正常的大年饭 徐父一圈酒倒完,徐仲林最先站起来,抱着碗对徐父说道; “儿子敬阿爹一个,”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呛辣的口感,给他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喝慢一点,这酒辣,喝猛了人受不了,”徐母看小儿子撕心裂肺的咳嗽,焦急的起身给儿子拍背。 “我没事阿娘,你去吃饭吧!”徐仲林摇摇头表示他没事。 徐母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脸上带着的笑容像是定制的一样,一晚上都没拿下来过。 有酒,吃饭的氛围自然热闹起来的快,很快桌上的人你一碗我一碗就喝起来,小川娘跟徐母说贴心的话。 芦苇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拿着筷子时不时吃两口,表示她的参与度。 翠桃跟黄妮咧嘴傻笑,也没个话要说,不管听到什么话,都是大大的笑脸对着你。 热闹的年夜饭吃完,夜已经很深了,徐父喝的微醺,黑红的脸看着小川嘿嘿的笑。 “阿爹今天有点喝美了,不知道为啥这么高兴的,”徐三子嘟囔着笑道。 “俺们在柳林村落户虽说有二年了,可真正意义上团圆过年,这还是第一年呢!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阿爹怎么会不高兴呢?”小川娘坐在火盆最里边,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一脸平静满足的说道。 芦苇坐着没话说,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刷,翠桃看了都不要吩咐的,抬脚就跟了过去找事帮忙。 “三嫂去聊天呀?这几个碗筷我一个人就行了,”芦苇对进来的翠桃挑眉,她这妯娌跟刚入门的小学生一样,干什么都跟着她后面。 翠桃急忙回道,“没啥话说的,我来帮着一起洗锅碗,”说完还积极的去了最里侧。 芦苇余光穿过堂屋,看徐母跟小川娘歪头说话,黄妮手托着脸没参与,她扭头又看了一眼翠桃笑。 “你害怕跟她们待在一起?” “没……没有,”翠桃慌乱的低头回了一声。 “徐仲林三哥对你好吗?”芦苇一边洗碗一边闲话家常。 翠桃不解的看着芦苇,见弟妹没有抬头特别打听,她滚烫的脸颊才不那么烫。 “俺当家的对我挺好的,”蚊蝇般的声音仿如地洞里发出来的,带点害羞的甜蜜,裹着惶恐跟小心翼翼。 “既然徐仲林三哥对你不错,你便不用担心害怕谁,你每天日夜织布赚钱,空闲的时候还忙家务活,并不比这个家里有力气的男人差,”芦苇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善意的看着翠桃说笑。 翠桃倏然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芦苇。 “俺爹娘不争气,”她说完心下一酸,怎么把这么不堪的话拿出来说呀?这可是她的亲妯娌呢!佟大叔佟大婶都是眼前比着的。 “那与徐家有什么关系?他们再不堪,也没让徐家人负责,更没来徐家要吃的喝的,你亦不曾愧疚徐家什么,完全没必要把自己过的如此小心翼翼的,”芦苇说完重新拿着碗开始洗起来。 翠桃眨了眨猩红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的发怔。 “你有一个挺好的兄长当底气,自己还两天织一匹布出来卖,完全可以挺起腰杆做人媳妇,”芦苇话落也洗完了手里最后一个碗。 翠桃忙不迭的舀清水冲干净,在芦苇看不见她的目光里,闪过感激。 锅屋收拾干净芦苇没去堂屋坐着,找了一个角落坐着,歪头对火烤着手,翠桃坐在她身边也没去堂屋。 “谢谢你六弟妹,”翠桃小声的说了一句。 芦苇闻言看着翠桃,直到把翠桃看的不自在的躲闪起来,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咯咯的大笑起来。 翠桃先是被笑的脸通红不自在,后面在芦苇清脆的笑声里感染了,也跟着开心的笑出声。 两人时高时低的笑声,隐隐的传去了说话的堂屋里,小川娘笨拙的起身说道; “俺去看看她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来到锅屋只见翠桃,跟芦苇低低的笑着说小话,看着像熟悉了很久一样。 “好呀你们两个,竟然躲在锅屋说小话,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我们一起乐呵的?”小川娘手扶着门笑问芦苇。 芦苇起身扶她坐下笑道,“堂屋虽然宽敞大但是好冷,我月信还没好利索,肚子有点疼的厉害,这几天看见犄角旮旯的地方,就想窝进去暖着不动弹,正好三嫂说她也是。” 小川娘伸手摸芦苇的肚子,一片冰凉没有丁点热乎气。 “咋不让他六叔带你去找郎中看看?是不是没钱?我现在让你五哥回去拿钱来……” “看过了嫂子,还给开了好多药回来调理,”芦苇一把拉住小川娘的手,她还是保留了叫小川娘嫂子的习惯,小川娘也叫不出芦苇弟妹,转而改口叫芦苇。 “一点没有减轻的症状吗?”小川娘关心的问道。 “应该有点吧!可能不明显,反正药是不能断的,三嫂你肚子不舒服,明早我拿两副给你试试,你喝着管用了再让他三叔去配,”芦苇扭头跟翠桃说了一句。 “行,俺喝试试,”翠桃没有推辞的答应了,言语里多了些不一样出来,惹得小川娘好奇的看了好几眼 三人聊天时间很快到了子时,村中心传来鞭炮声。 芦苇打着哈欠伸懒腰,终于能回去睡觉了,三三两两的从徐家屋里分开回家。 徐仲林自然的带芦苇回了自己小家,不多的四间房子有些旧,即使修了也没改变什么。 两人到家打热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分开一人一间房休息入梦。 芦苇一觉醒来天色大亮了很久,出来屋里很安静,她去唯一的锅屋看看,锅里温着面条触手还是热的,她舀水洗好吃完饭,把屋里屋外重新收拾了一遍。 中午徐仲林送饭回来,看芦苇抱着火盆搓线熬药的,“芦苇你怎么起来了?好点了没有?” “好了,我没去那边你爹娘没生气吧?”芦苇接过饭随口问道。 “没呀!我早上去的时候就说了,你最近几天都不舒服不能下床,阿娘她们还让你好好捂着呢!”徐仲林说完给芦苇倒了一碗热开水来。 芦苇摆摆手,捏着鼻子倒了一碗漆黑的药汤,闭着眼张大嘴巴喝完,药碗还没放下,徐仲林急忙塞了一块枣糕到她嘴里。 中午徐仲林回来就没出门了,在家抱着斧头给木柴劈出来,芦苇抱着暖炉子烤着火,歪靠着看他干活。 下午时光转眼就没了,两人也没去徐家屋那边吃,自己在家做了简单的汤饭,吃完早早的上了床休息。 初二芦苇在床上躺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拿了两包药,让徐仲林给送去他三哥家。 初三早上开始变得生龙活虎的,迫不及待的回家拜年了。 采薇算准了她姐初三回去,她也赶在这天回来拜的年,人多说话也热闹些。 佟母一早便锅上锅下的忙起来,小锅香的让人都走不动路。 佟父带着女儿女婿包饺子,搓麻圆,炸麻叶干棒等。 “阿爹不是说正月不开油锅吗?”芦苇靠近她爸身边坐下笑问。 “本来是不打算开油锅的,就过年的前一天,我跟你阿娘去府城卖布,路过粮食铺子,看门上挂牌子说有少量的精面卖,想着要过年了,还没给你们炸小食吃,就进去就买了五碗面回来。” “今天你们拜年回来正好一边说话,一边包东西炸东西,晚上回去一人再带一盆走,”佟父神色温和的说完。 “不带了阿爹,五碗面我们今天吃吃,晚上还带就没什么了,等正月十五过完了,我让顺和去铺子里看看还卖不卖精面了,到时候买点回来自己炸呗!”采薇挨着她姐小声笑道。 “自做香开始,俺赚了这个数了呢!买点精面买得起了,”采薇神秘的伸出两个手指头,对佟父和芦苇比划。 “两贯钱?”芦苇挑眉。 “嗯!”采薇高兴的直点头。 佟父看采薇飞扬的神采,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赚的不少了,现在新朝……一切都还是百废待兴的状态,赚一个铜板都还难上加难的,你们好好的勤劳些攒着钱,日后有能力了可以多买点田地种。” “也可以买点荒地林子,种你们需要的香料树,这边的树林子……”佟父说一半住口了,目光看了看彭顺和。 “阿爹什么意思?”采薇皱眉不解其意的,为啥不继续说了? 芦苇扬起皮笑肉不笑的脸看采薇,“今年你们做香再想赚这么多就难了!” 彭顺和一脸的茫然,“为啥?” “因为你们彭家人贪心呀!你们一冬的香赚了这么多的钱,你再想想你大伯那边,他们人手比你们还多,他们赚的只会比你们多,不会比你们少的。” “他们尝到了香的甜头,今年八九月份香叶可以打了,你们觉得你们还能弄多少树叶回去呀?”芦苇漫不经心的问道。 采薇张大嘴脸色暗沉了下来,可不是,顺和大伯那边人贪的很,做人也不讲规矩,一冬的香让他们做红了眼,夏天肯定把树叶都打完了背回自家去。 采薇能想到,彭顺和自然也能想到,他脸上也不复刚刚的开心了。 “不用担心,他们要是贪心就让他们贪去,阿爹不是还有两味东西没教吗?”芦苇趴在采薇耳边笑道。 采薇手里捏着面团,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的,可是光有那两味也不行呀!缺东西的。 “二丫头四五月份挤点时间出来,去林子里把竹叶子都打了,万一九月份打不到香叶,就用竹叶子也能做,”佟父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 “我明白了阿爹,”采薇在她姐的目光里好像读懂了什么。 中午佟母烧了十多个菜出来,其中有六个都是硬菜(肉),剩下四个,一个小锅子,另外三个都是炸货类的。 “阿娘你这是把家底都做出来了吗?”采薇看这么丰富的菜惊讶道。 佟母听了笑着白了一眼二闺女。 “你们做香你阿爹也做香呀!赚点钱,想要粮食买不到,倒是这猪肉能买到不少了,精面俺们去府城遇了五六趟,才买了五碗回来,就这么一点要了一百多个钱呢!” 心心念念圆房 “现在粮食紧张珍贵正常的,听说俺们这里是太平了两三年,别的地方还在打仗呢!” 佟父笑道表示一切正常,进屋抱了两小坛子酒出来。 先打开一坛略小的,倒了一碗直接拿给了芦苇,然后才把大坛子的递给彭顺和,眼神示意他倒一圈。 芦苇端起碗嗅了嗅,抬起脸惊讶的看着她爸,“荷花酿?” “就属你鼻子灵验!这点荷花酿是你阿爹去脚行换回来的,俺们去酒铺子买了好几次都没有。” “大年那天,你阿爹怎么想都不得劲,说什么去年就许诺了你们的,一早又去了府城脚行问,中午回来才带了这么一点。” “还说大过年的,儿女们来年都要旺旺的,再贵俺们都应该准备一点,”佟母说完脸上散发出淡淡的母性慈祥。 芦苇笑着看她爸,眼里的光碎成无数的星芒。 “倒酒喝顺和,给你姐夫也倒上,”佟父高兴的吩咐着。 他手上也没闲着,拿佟母的碗给倒了一碗甜酒,然后是采薇跟棒槌的,他跟两个女婿喝白的。 棒槌接过碗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咂咂嘴开心道,“甜的!这酒是甜的阿爹!” 采薇闻言也忙端碗喝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微甜的酒很爽口。 “阿姐你快尝尝味道,原来还有甜酒!”采薇说这话就暴露了她没喝过甜酒。 芦苇端着碗起身俏皮的说道,“阿爹,阿娘,祝你们身体健康无忧,年年岁岁有今朝。” 佟父满面红光咧嘴笑,“好!也祝我闺女万事顺心如意,”然后碰碰不知所措的佟母,让她也端碗喝一口。 “阿爹阿娘,我也跟阿姐一样祝你们健康无忧,”采薇眯着眼甜甜的喝了一口酒,高声笑闹着说道。 “还有我,”棒槌坨红着小脸大声跟着说。 “我的天你这孩子!”佟父急忙放下碗抱住棒槌。 他没喝过甜酒不知道轻重,只感觉甜甜的好喝,就给当成了水喝,一会的功夫趁大人不注意喝了三碗甜酒。 “这酒喝着甜,其实最容易醉人了,采薇你喝的时候要注意了,”佟父抱住乱扭的棒槌交给佟母安抚。 听见容易醉人,采薇惊讶的端起酒碗仔细观察了起来。 “荷花酿分为两种,一种是阿爹买回来这种,用糯米兑甜酒曲酿出来的,喝着甜后劲也不十分大,专门给妇人儿童们喝的多。” “还有一种,是烈酒白的,那酒是烧酒曲酿的,酒成了喝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荷花香,”芦苇看采薇看的仔细给她解释了一番。 “阿姐你怎么知道的?”采薇随口问道。 “我告诉你阿姐的,俺家以前有一个大荷花塘,好几十亩大,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开始采荷花,清洗干净一半酿甜酒用,一半酿白酒留着过年喝,你姐听了非问好不好喝,咋酿的?”佟父很自然的接过话笑道。 “俺芦苇就是这样的人,掉根头发她都要扒拉扒拉看,非看出为啥掉的才行,”佟母白了一眼大闺女笑。 彭顺和有些崇拜的看着岳父,他这岳父真厉害! “阿爹去府城粮铺有没有看见卖种子的?”徐仲林开口问道。 “有是有,就是看着不像是正经的粮种子,咋,你要买种子呀?”佟父奇怪的看着徐仲林。 徐仲林挠挠头,“俺想去买点种子回来种,去年俺阿爹收的那点粮食,差不多被官差来给拉完了,家里想吃一顿饭都舍不得烧。” “去府城买口粮呢,又一粒也买不到!俺想着正经的田里种粮食,边边角角不产粮食的地方,种点能填饱肚子的其他作物。” 芦苇夹菜的手一顿,眼里再次闪过奇异的幽光快不可见。 “你别说,还真有一样物种可以种荒地,这样,正月十五府城不是有庙王爷会吗?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找找看,”佟父听徐仲林说完,第一时间想到了土药蛋子,还有芋头,就是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那东西抗旱耐涝还丰产。 “田里的事吃完饭说,天冷俺们紧着饭菜快吃,”佟母把棒槌送去屋里出来说道。 “对对,吃饭吃饭,”佟父端碗跟两个女婿喝起来。 中午一顿饭吃的前所未有的开心,特别是彭顺和,他打心眼里喜欢羡慕岳家。 他从没听过哪家的男人,特意为家里的女人花高价买甜酒喝,也没见过哪家的男人,会在女人送孩子去屋里没出来吃饭,专门拿碗盛肉菜放着等她来吃。 这些他岳父不仅做了,还做的那么自然顺手,从习惯看来他应该是经常做的。 下午一家人去偏屋坐着烤火聊天,佟父拎来一兜子硬壳果子,放进瓦锅里埋上滚烫的草灰翻拌起来。 芦苇从袋子里抓出来看了一眼,“阿爹这些板栗从哪打的?我怎么不知道?” 佟父得意的笑道,“夏天的时候,我跟棒槌去林子里割漆,有一天不知不觉走远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当时看着陌生就没敢走了,谁知俺们停下的地方,正好有老大一棵树,树上结满了板栗,我便给做了记号。” “秋天不忙的时候,挑着筐带棒槌去打了好多回来,你们姐俩要是喜欢吃,回头挑一筐回去,这东西吃多了不舒服,你们吃的时候节制一点。” 徐仲林有些稀奇的抓一把在手里看,小小的约么一寸手指大小,“这能吃呀?” “当然可以吃了,不过阿爹捡的这种不咋好吃,它叫“石板栗”,就是平常的丘陵地带野树长的,炒熟吃也有点硬硬的。” “还有一种野板栗叫“油坠子”,它是山里长的,熟了外皮油光发亮的,不像这样的,就跟洗掉色了一样,要褪色没来得及褪干净。” “山里的野板栗炒熟了吃,面面的糯糯的,不放糖炒都还有点甜味,这个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芦苇嫌弃的放下了野板栗。 “是吗?”采薇听完从锅里捡起一颗咬开,硬硬的有点硌牙是不咋好吃。 下午的时光在炒板栗中度过的,晚上早早的开了晚饭,有过中午的前车之鉴,棒槌晚上是一滴甜酒都没喝上。 倒是给采薇喝美了,红着小脸笑呵呵的被彭顺和扶回去的。 芦苇留下帮着佟母收拾卫生,屋里不热闹了她坐在佟父的对面看着火盆子。 “阿爹正月有事做吗?” 佟父看着闺女眼神询问,“没事做。” “没事做,咱爷俩找个天晴去山阳镇看看如何?芦苇的脸上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你有啥想法了?”佟父看了一眼佟母。 “想法不成形,主要还是觉得阿爹说的有道理,百废待兴的机遇,很难碰见,可遇不可求的不是吗?总之先实际过去瞧了再打算,”芦苇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敲着腿说的模模糊糊的,眼里的笑像是憧憬未来。 佟父目光呆滞了一会,“要不初十出门看看那什么山阳镇?日子选的吉祥些,说不定去了运气也好点。” “成,那就初十我们出门转转去,”芦苇起身抖了抖衣服准备要回去了。 “不再坐会了?”佟母端一盘面果子刚送来,看闺女架势要走了。 “回去睡觉了,阿爹阿娘你们也累够呛,早点睡觉休息吧!”芦苇抓了一把面果子放兜里,跟佟母挥手便走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徐仲林看芦苇进来插门讶异道,他跟采薇彭顺和一起走的,芦苇留下帮着洗碗收拾桌子。 他先回来给家烧点暖气,刚修好不久的房子住着有点阴冷,每天得烧大半天的火盆去湿气,再烧点热水留着喝,一通活忙完还没歇下芦苇就回来了。 “阿爹阿娘累了一天,我早点回来让他们也能早点休息,”芦苇拿了小木盆去锅屋。 舀了几瓢开水烫猪蹄,她自月信来肚子疼开始,就养成了每天泡脚的习惯,无论冬夏没有一天丢过。 徐仲林给芦苇日常用的小暖炉里,夹了两块木炭放进去盖好,拎着进屋点上灯,脱了外衣上床躺下,一直把冰凉的床滚热乎了才没动弹。 一柱香后芦苇进来了伸手摸了一下床。 “床上热乎了你正好睡,暖炉子你没睡着的时候拿着,困了就给放地上,省的夜里睡着了不小心烫了你,”徐仲林从被窝里钻出来,准备回自己的破床上睡觉了。 他跟芦苇成亲那天,就明白媳妇不愿意嫁,但是为了形势所逼,又不能不嫁,因此芦苇提出分开睡,他没有任何的反驳意见。 成亲当晚屁颠颠的在地上打了地铺,第二天扛了两块木板进屋,晚上只要睡觉就给铺上,白天起来再给收了,如此过了几天相安的日子。 芦苇看昏黄灯光里的人,清瘦单薄的身躯穿着里衣,补丁套着补丁还有点想烂了,她默了一会开口道,“留下睡吧!” 徐仲林猛然抬起头看着芦苇,他不是幻听了吧?他……可以留下睡了? “怎么了?不愿意呀?”芦苇看徐仲林一脸吃苍蝇的表情,幽幽的开口问道。 “愿……意,俺以为你说错话了,”徐仲林红着脸,反身急忙爬进被窝里,生怕爬慢了芦苇反悔了。 芦苇吹熄油灯上床躺下,仰面朝天的睡不着,心里一遍遍的建树道,他二十岁的小伙子上赶着贴,怎么劝都头铁不听,那可别怪她老牛吃嫩草了。 徐仲林也睡不着,紧张的身体在被窝里都颤抖了,两只手生疼的攥着被角头,一动不敢动的绷直身体。 “你在发抖?”芦苇侧头问道。 “没……没有呀!”徐仲林急忙摇头不承认。 “没有你掐我大腿?”芦苇大腿被掐的死疼死疼的,忍不住口冲的吼道。 徐仲林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猛的弹开老远,裹着被子转身听见砰一声,脑壳跟泥巴墙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芦苇听见声音嘴角上扬笑了一下,伸手把徐仲林反转过来,慢慢靠近他。 徐仲林听见自己咚咚急跳的心,就快要蹦出嗓子眼了,直到面颊上有一道凉凉的柔软,他脑海里那根柔软的弦断了。 剩下的也就是跟着原始的本能,体会到了一滴汗流下来,摔在床上碎八瓣的滋味了。 圆房这件事,其实芦苇并没特别保守的想法,成亲是她极其抵触的事,同床不用说了她更不愿意了,故而成亲前,她以自己没二十岁为理由,提了分开睡。 徐仲林做的比较君子,答应后每天除了给她捂热床,再没其它的动作了,芦苇觉得自己也该适当的让让步,生活,不会因为你不想你不愿,它就停止不前。 礼尚往来的情义 就在刚才,她看灯下忙着给她暖被窝的徐仲林,穿着破衣服准备回自己床睡时,她仿佛看见她妈的样子了,大冬天弯弓着腰,一言不发的给她爸铺床,放热水袋暖被窝。 两人分床睡了二十年,直到这一刻,芦苇突然醍醐灌顶过来,她妈似乎在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求谅解,而他爸没明白这种冷硬的方式。 她觉得应该给徐仲林一个机会,就像佟母说的,离开徐仲林,等待她的就是张仲林! 跟谁成亲都是要成亲的,总归是逃不脱这条路,不如经营好眼前的徐仲林,想明白了芦苇便不排斥了。 一夜过去徐仲林早上起来,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了换了个人的气息,嘴角咧着笑怎么也合不上。 芦苇睡醒已经日上三竿,出来洗漱看徐仲林在屋里锤石头,“你不是说你妹妹今天回来吗?你怎么没去那边看看?” 徐仲林抬起头,眼里都是强自镇定的害羞,要不是皮肤黑看不见红色,那两个耳朵早就暴露了羞红。 “时间还早,我等你起来了再去,”徐仲林说完起身拍拍手,去锅屋端了一大碗热汤,还有一盘炸饺子过来放下。 “你没吃?”芦苇看昨晚端回来什么样,这会端出来还是原样的。 “等你起来一起吃,”徐仲林说完又去端了一个小碗的过来坐下。 小碗稀的是他吃的,大碗里带肉的稠的给芦苇吃。 芦苇坐下等徐仲林三下五除二吃完,把自己的汤分了一半给他。 “我饱了……” 芦苇看了徐仲林一眼笑,“以后不必如此,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说完给徐仲林夹了三个大饺子。 徐仲林高兴的一个劲的点头,心里的快乐眼看着就要装不下炸了。 这要是给徐母看见了,心里估计酸的都能掉眼泪,如此看来生儿子的确不如猪保值。 早饭吃完,芦苇进屋把床单拿出来烧水洗了,又指挥徐仲林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两人把家里东西规整放好,约么时间差不多了,她撵徐仲林去了公婆那边。 她自己找了借口没去回了娘家,为了不让徐仲林为难,还特地端了朱砂给他看。 这东西徐仲林晓得珍贵无比,又听是脚行想要的,还亲自送媳妇去的岳父家。 佟父看女婿回去了白了一眼闺女,“就是不对付,也要回去露个面的。” “下午找个时间回去跟他妹妹打招呼,这会我不愿意回去,我看着徐仲林母亲别扭,她看着我也别扭,”芦苇挑着石头不在意道。 “不回去就回来待着,幸好离娘家近,要不然徐婆子欺负你,俺们想帮你都使不上力,让她面慈心里尖酸刻薄,老戗货,吃了俺的好东西还这么对俺闺女,真是瞎了狗眼了,”佟母抱着线盆过来气呼呼的骂起来。 佟父听了笑也没制止,中午一家人吃了热热的小锅子。 下午没等芦苇回去,小妹提着东西跟石广升来到佟父家拜年。 佟父佟母立刻挥动锅铲,开始往丰盛的晚饭烧起来,心里对石广升帮芦苇那次,给予了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大热情,采薇彭顺和被找来陪小妹两口子聊天。 “六嫂这么硬的石头,都要一点一点的锤剥出来呀?”徐小妹上午回来的时候,单独跟徐母说了许久的贴心话。 徐母有什么自然也不瞒闺女,婆媳的问题小妹知道了一清二楚,她本想中午吃饭的时候见着人了,替她阿娘私下里赔个错,谁知中午吃饭六嫂没去。 六哥说芦苇姐在佟大叔家锤重要的石头,她以为是推脱的借口,下午过来拜年,进偏屋看了看,一地的石头堆的高高的,才晓得六哥没有骗她。 “别看石头大,其实能用的,只有这里面一点带颜色的,锤石头不能一劈两半,得这样沿着边角砍着锤,”芦苇挑出一个拳头大的石头介绍道。 “怎么知道里面有颜色呀?”小妹接过石头惊讶起来。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这样慢慢剥皮,一层一层剥到最后,”芦苇挑了一块麻雀蛋大小的宝石出来。 “呶,这个是你六哥剥了五天才得来的,送给你了。” “送给俺?这…这好贵吧?”小妹有些懵的看着手里的宝石,金黄色对着光看上去耀眼夺目的很。 “不贵,这宝石纯度杂质多,卖了也不值钱,送给你拿去磨了带着玩,”芦苇不在意的挥手。 小妹喜不自胜的摸着宝石,“谢谢六嫂,那俺就不客气的收着了。” “小妹吃饭了,”采薇风风火火的进偏屋喊道。 “六嫂……” “你跟采薇去吃饭,我把石头砸完就来了,这些都是府城脚行要的,”芦苇不想上桌陪她吃饭,随便找了借口推脱着。 “小妹咱们先吃,阿姐干活必须得把活一气做完才会停,”采薇看了她姐一眼,乐呵呵的拉着徐小妹去了堂屋吃饭。 石广升第一次上门来,佟父不仅让两个女婿陪着,还把初一早上来拜年的徐家兄弟,以及彭顺和的两个弟弟还有草根都找来了。 小妹算出嫁回门的闺女不用陪,可草根媳妇她们还都是第一次上门拜年,佟母又是有意要为闺女出气,压徐母一头,借此意特地烧了两大桌丰盛的饭款待。 女桌采薇替佟母主导着,小川娘大着肚子不上桌端着饭去了旁边吃的,桌上热火朝天的气氛她没参与。 男桌就由佟父带着,不就是喝酒吗,想要气氛酒喝到位了,什么气氛都有了,热闹的程度不亚于女桌。 小川娘吃过饭来到偏屋,看眼前没人了她坐到芦苇跟前,伸手握住芦苇的手,“妹子你受委屈了。” 芦苇抬头看了一眼小川娘道,“徐仲林母亲告诉你的?” 小川娘趴在芦苇耳边,“不是,你不晓得大伯娘的脾气,这事她怎么会告诉俺呢?是仲银跟我说的。”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不贤惠?打了徐仲林母亲?”芦苇说完目光直视着小川娘。 “没有,伯娘那人你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她看着和善挺和善的,就是……” “五嫂俺们要回去了,你回吗?”黄妮高兴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小川娘的话。 “回呀!不回还能骗到俺佟大叔家不成?”小川娘小心的起身,拍了拍芦苇的手给了一个带笑的眼神,笑呵呵的出去了。 “这么急着回家干啥?草根媳妇今天头一次上门……” “佟婶子俺们住的近,以后随时都能上门来玩,”黄妮扬起笑脸跟佟母说笑。 “没错佟婶子,以后你不给俺们过来玩,俺们麻了脸皮都要过来,”小川娘亲昵的挽着佟母的手说话,她后面站着翠桃跟着抿嘴微笑。 “那不能够,你们来婶子开心都不够了,咋能还不给进门呢!桃子晚饭吃饱了没?”佟母关心的问翠桃。 “三嫂吃不饱可不怪我阿娘,是我这个小姑子没照顾好你,”采薇手挽着小妹的手臂,伸头趴在翠桃肩膀上俏皮。 “我看是怪你,上桌吃饭就看你一个人吃了,明儿再回来往外撵回去,”小川娘抬手拍了拍采薇的脑袋。 院子里的人听了都纷纷笑了起来。 “吃完了婶子就撵你们回去了,天这么冷等他们老爷们吃好,得等到啥时候了?特别是川儿娘这身子,”佟母小心的扶着小川娘到门口,怕雪地滑给她摔了就麻烦了。 “听俺佟婶子的,冷呵呵的回家里进被窝了,”小川娘说完看了一眼徐家的几个妇人,慢悠悠的走出了门口。 采薇带着两个弟媳妇,一脸完美的笑意送徐家嫂子们走远,看人没影了,进屋跟她姐打了一声招呼也回去了。 佟家的晚饭吃到了掌灯时分才散席,芦苇跟徐仲林一起回去的。 石广升被徐三子送回了老娘家安歇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徐小妹跟她娘头挨着睡一起,小声的安慰道; “阿娘不是做闺女的说你,你那天说的话确实不应该,身子不清白这话能随便说吗?即使俺们亲耳听到那家人骂六嫂的瞎话了,那时候你看六嫂慌过吗?那家人一看就是污蔑六嫂姐俩的,你看六嫂不声不响的,她还回去的是啥?她下手多狠呀!” “就算阿娘忘了,那佟婶子被人摸家那次呢?佟大婶还被那些人当众承认清白的呢!村里的唾沫都快淹了她,家里大门都不敢打开,你这自个儿媳妇你咋……” “换一句话说了,六嫂要是真的不清白了,俺六哥能干看着吗?六哥可是咱家最机灵的孩子,又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他啥不懂呀?就是不懂,逃荒这几年他没看会吗?” “阿娘,俺看你呀是像六嫂说的,眼里看不得儿子心里有儿媳妇了,要是石广升娘这样对我,你知道了是骂女婿,还是骂俺公婆呀?” 徐母绷着脸幽幽了半天,“你六哥说话不清不楚的,让俺以为芦苇失了身子,还不夹着尾巴过日子,整天给你六哥使唤的佣人都不如,哪有女人这么使唤自己老爷们的?偏你六哥还当宝一样捧着,俺看着……” “俺心里始终惦记着逃荒最后的那一年,那个妇人骂芦苇姐俩的话不像瞎说的,你还记得她说的什么吗?她说采薇贴身伺候她傻儿……” “阿娘……”小妹低吼一声。 徐母大睁着眼睛看屋顶,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那晚发生流民去哄抢,你三哥六哥当时不顾危险跑去救她们,结果跑到她们待的地方,发现她们根本不在原地了,俺们冲进人群里到处找她们,找了一夜都没看见人影!” “结果天亮了才看清楚,死的身子不全的人,就是骂她们的那家人,那家男的眼睛被人都踩没了,女的白着脸睁着眼腿都合不拢……俺心里就……就……” 徐母说完不禁的打了一个冷激灵,过去一二年了,她眼前时常浮现那场面,心都战栗的惶恐害怕。 “阿娘,阿爹说过佟家女人能活下来,就是因为有芦苇姐的狠劲,她要是有一点害怕软了,棒槌早就是一堆骨头了,你为啥总是记着逃荒的事呢?” “还有,芦苇姐是要六哥捧着,又没要你天天捧,阿娘看着有什么可气的?心里的那口气出去了,阿娘现在闹清楚了悔吗?”小妹侧脸看着她娘低声问。 徐母泄气的叹了一声,“千错万错都是阿娘的错,落的里外不是人,好好的一大家人被弄的离心了!” 小妹有些心疼的握住徐母的手。 “阿娘你听我一句劝,三阿兄和六阿兄已经成亲了,你跟阿爹该是放下心过好日子了,眼睛别看两位兄长家的家务事,家里的大事由阿爹做主呢!你只管当好婆婆就成了。” 徐母苦笑了一下,无声的点点头落寞的睡了过去。 次日快中午的时候,采薇小两口带着庆和吉和两个小家,一是过来给徐父家拜年,二也是感谢徐父的帮忙,给两兄弟成了个家,这可是要感谢一辈子的情意了。 徐父两口子给了热情的接待,你来我往的人情礼仪,大多都是这么亲热起来的,当然这也是在佟徐两家掩盖纷争的情况下。 传说中的山阳镇 “东西收拾好了吧?”芦苇出门前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实在是她手里的东西价值大。 徐仲林拍了拍自己腰,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正月的几天眨眼就过去了,今天正好是初十,定好要出去看看的日子,两人清早天没亮就起来了。 芦苇把所有的钱都揣身上了,想着路上要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了,如果可以都给买回来。 两人来到佟家,佟父已经在门口等着二人了,陪着等的还有采薇跟彭顺和。 “你们也去看看?”芦苇笑着问采薇。 “是我通知你妹妹的,吃过早饭了没有?”佟父询问闺女。 “吃过了,咱们出发了?”芦苇有些兴奋的回答道。 彭顺和急忙回身从屋里牵出牛车,“俺们坐牛车去府城吧?” 芦苇搓搓手,“牛车走的慢,别坐牛车了不方便,实在不行,到府城花几个铜板雇马车去山阳镇呗!顺便碰碰看有没有熟悉那里的人打听点。” “也成,省的俺们牵牛车别人心里还琢磨,顺和你把牛车还给你大伯家,俺们在村口等你集合,你大伯要是问,就说怕今天去弄不到莲秧子,牵牛车了怕白跑还要出车钱,”佟父大手一挥嘱咐起来。 彭顺和一听赶紧牵牛车送回去了。 “他爹等等,”佟母着急忙慌的追出来,递给了佟父一个背筐,筐里还都是热乎乎的。 “这是我烙了一早的饼子,你都给带上,饿了就给拿出来吃了,不够就买,出门在外别惦记家里,路上注意安全了,”佟母不放心的唠叨着叮嘱。 “别操心俺们了,家里有啥不方便的事放着等我回来了再做,”佟父背好筐带着女儿女婿去了村口。 到村口等了一会,彭顺和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人齐五个人顶着寒风刺骨朝府城出发,一路上说着话,时间和路程转眼就过去了,到府城上午过了一小半时间。 过完年的府城就没年前的繁华了,城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三两声的叫嚷再没别的声音了。 五人快步走过庙王爷街,左转穿过两条胡同到了北门,北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两三辆车停着,这是佟父溜达几趟踩的点,两辆驴车,一辆黑马车瘦的快赶上狗了。 佟父目光有些怀疑的看着马匹,他们五个人呢!这么瘦的马能拉人?不会走半路讹他们的钱吧? “老爷要坐车吗?我这车坐着又快又便宜,”马车的汉子看佟父的打量,立刻热情的过来拉生意解释。 “俺这驴车跑的也稳当老爷,你看看俺这驴车多宽敞……” 芦苇看着三个围绕佟父说话的人扯嘴,她爸这一身从哪担得起老爷的称呼呀?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用补丁缝出来的。 “去山阳镇车钱是多少?”佟父看着三人问道,他没有特指哪一个人问价钱。 两个拉驴车的立刻不说话了,退后了两步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等下一波的客人坐车。 马车的汉子为难的挠挠头,“二十个钱。” “这么贵?”佟父疑惑的脱口道。 “老爷,山阳镇俺跟你要二十个钱都是便宜的了,这里一直往北去差不多都荒了,没啥好路走,牲口去一趟弄不好就折了,”马车汉子纠结的说了原因。 佟父扭头看了一眼闺女,而后耳语的跟马车汉子说道,“俺给你三十个钱,你带俺们去山阳镇转转如何?最好是以前地主老爷们的肥田庄子。” 马车夫闻言目光顿时亮了一下,跑去车跟前拿出豆子,爱惜的给马喂了一通,“老爷上车走吧!” 芦苇他们胆战心惊的坐上了露天的车,扯布包着脑袋迎风跑起来,出了北城门一路直走,越走官道越窄,穿过倒了的驿站,路程算是走了一半了。 后面的半段路杂草丛生,不得已五人跳下车帮忙抬车走,几乎算是走到的山阳镇。 佟父心里对山阳镇打了一个问号,一路走走停停,傍晚总算到了传说中的山阳镇。 “这就是山阳镇?”佟父指着荒凉的镇子有些不敢相信。 马车夫有些落寞的点点头,“俺们这镇原来繁华的不比府城差,有事需要去府城离的又近,因此别看山阳镇是个小小的镇子,可住了好多的有钱老爷呢!” “你想看肥田,就从山阳镇南面走出去,有山林子、大河,顺着大河走,能看到好多的肥田庄子,不过那些都是地主老爷家的,俺们都住在西面的方向不属于肥田的地方,”马车夫重新扬起笑脸解释道。 “那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本镇的村民?”采薇有些怀疑的看着马车夫。 “俺是地地道道的山阳镇村民呢,这不是乱了几年吗!南阳城当时乱的时候,最先遭殃的就是俺们山阳镇,那时候俺们没钱的村民先跑了,有钱的老爷们没跑掉。” “都知道俺们山阳镇有钱老爷多,就左来一波兵右来一波兵,直到那些老爷们全被接走了,还来乱七八糟的兵找他们要钱要粮,结果找不到老爷们人了,就把俺们附近村庄那些没跑的村民抓了要粮。” “南阳城乱的第二年的年底,城里的知府大人被叛军砍了脑袋,还给挂在城门口杆子上一个月,俺们这些躲府城里避难的村民们,就开始从城里往外逃走,逃了好几年皇上杀了叛贼太平了。” “俺们这些逃去别地的人,就被撵回来回到山阳镇,本来山阳镇逃荒死的就没啥人了,回来还没住安稳一年,偏偏南面庄子那边藏了一个什么大官的儿子,还被伺候他的佣人报了官!” “这新知府大人就派官兵来,还把镇上回来不多的人都给处死了,说他们藏匿祸心,包藏重犯啥的。” “俺们住在山阳镇管辖地方的村民,因为这事又全都搬走了,山阳镇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的样子了,”马车夫摊手惋惜难过的说完了。 芦苇仔细的看着荒凉的镇街,这里也不算荒无人烟,这不还有一户人家出来走动。 “我看这还有镇民出来,这里是不是要迁民过来了?”芦苇问。 马车夫皱眉看了半天那人,“这应该是强制牵来的人,这里目前正经的官爷都没有,你们来这里干啥呀?” “我们打算来这里买田的,现在知府分的田种出的粮食,收税收的全给拉走了,俺们想吃一口都只能干着,听说这边有好多的田没人种,就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芦苇眼不错的看着马车夫说完。 “唉!何止是种田的粮税重呀!俺们拉车的,挣十个钱要给八个钱的税,这日子不比逃荒的好多少!” “你们看俺这马,就是因为没钱买豆子养膘,才瘦的都快剩骨头了,如今人也吃不饱只能干饿着!”马车夫苦不堪言的摸着瘦马,苦巴巴的都快拧出苦水来了。 佟父心有同感的叹了一口气,“那这里的地还不能买了,没有县老爷管的地方不安全。” “你们花钱买地干啥呀?你们要是胆子大,可以去南面庄子捡田种,反正也没人愿意过来了,你们种了田,说不定官老爷还得谢你们呢!”马车夫嘟囔了一句。 芦苇闻言眸光凝了一下,“你家没跟别人一起走吗?” “俺住在西面庄子,又穷又破的搬走了也没地方去呀!不过俺家人口不多,目前都挤在府城北门官东坡上窝棚里。” “那窝棚还是官府搭的,嫌弃拆了费事到是便宜了俺们,俺家这边不松,那边住着拉点马车生意,慢慢熬过去吧!马车夫眼里又多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佟父听完也笑了笑,“能麻烦你趁着天还没黑领我们看看南面庄子吗?家里一大家子实在是要过不下去了,要不也不能……” “俺带你们去看,”马车夫倒是理解佟父未完的话,很热心的让彭顺和他们抬着车,一路穿过镇子去了南面山林子。 “山阳镇南面这条路,从林子那里开始一直走十多里路,约么三个大庄子左右,叫“李隐庄”,是李地主老爷家的庄子。” “往后继续走就是普通庄子村了,叫“枣豆庄”,这村的人都是一般的人家。” “朝前继续走二三十里路,是半坡村跟朱家庄各占一半的大村子,那里是荣朱两位举人老爷的地盘,”马车夫指着一片看不到头的荒芜土地介绍道。 “那林子山那边是啥情况呀?”采薇忍不住多嘴问道。 “山林子庄那边是没什么好地的,俺带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马车夫也没吝啬脚步,领着佟父几人转身去了有林子的方向。 顺着一条很宽大的河,蜿蜒到上方走了约么两柱香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片林子,还有高低不平的土山坡,山林坡是个椭圆型的,大头那边的挨靠是荒地,草长得比人都高。 “呶,这就是山林子地了,这里别看荒地多离水近其实不好,林子太大了,把地里的营养都吸完了,所以这里种啥东西都不结,你们想要田种,可以去枣豆庄捡一块种,那里没有地主老爷们的田,种着日后也不怕人找回去,”马车夫真心的建议道。 佟父抬头看了看要黑的天色,“我们去镇上想法子住一夜,明日天亮再细细的看一遍想想。” “行,”徐仲林点头答应了一句。 佟父从怀里拿出三十个钱递给车夫,“今天谢谢你了。” 马车夫拿到钱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嘴里道着谢,“谢谢老爷的大方了。” “你是跟俺们去镇上找地方住一夜,还是连夜回府城去?”佟父又问马车夫。 “俺得连夜回府城去,不然明天不出现在北城门的位置,那里就会被人占去,老爷你们要去镇上住着,我带你们去找地方休息,不要钱还能挡风的,”马车夫说完牵着马车,带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镇上回。 几人回到镇上天色已经大黑了,马车夫给佟父五人送去了三间不大的房子跟前。 “老爷这是义房,目前是镇上完好的房子,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夜里就宿在右边的小房子里,天亮了再走就成,”马车夫小声的跟佟父说完。 佟父看了看正对面的两间房,“好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老爷以后还想要看啥地方,雇马车就去北城门口找俺,”马车夫说完笑着挥挥手走了。 风口浪尖的猪 “阿爹这是什么地方呀?”采薇探头探脑的朝门外看,五人挤在小屋的角落席地而坐,吃着干硬的饼子喝凉水。 “停死人的房子,”芦苇丢了一句话出来。 “停啥的阿姐?”采薇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跟她姐确认道。 “吃完赶紧眯一会吧!天亮咱们要抓紧时间转转周边田地,”芦苇拍了拍采薇的手臂,逃荒的时候别说死人了,还看人家吃呢! 采薇抱着她姐的胳膊没了话,姐妹二人挨靠迷迷瞪瞪的睡了。 佟父跟徐仲林彭顺和挤一起取暖,一夜几人睡的都不好。 天刚有点亮意芦苇就睁开了眼,起身甩了甩僵硬的手臂,活动了一圈身体,拿出干巴巴的饼子嚼了一块,开始坐等天亮。 天彻底大亮,几人都有些不精神的走出来,佟父走到大屋门口中心,弯腰郑重的拜了拜。 徐仲林跟彭顺和看了奇怪,没敢开口问为什么?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俺们再去田边转转看看去,”佟父低声说完顶着寒冷的风,带头朝着镇外昨晚的方向走去,想好好的看看地貌形态。 走了约么半个时辰的路,大概是到了马车夫说的什么枣豆村了,因为有一条细长的路,他们好奇的朝里走,走了三四里地,入眼的是一个荒废的庄子,房屋塌的塌倒的倒。 佟父默数了一下有六七十户的样子,没有一家房子是好好的模样,还有许多的大空地。 “阿爹怎么想?”芦苇看着如此荒凉的情景,侧头问他爸的意见。 佟父走到最近的一块田跟前蹲下,伸手扒了扒冰冻的泥土,起身又看了看四周。 对芦苇点了点头,“可以去县衙里问问。” 徐仲林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芦苇,不明白她跟岳父之间打的哑谜。 佟父找水洗干净手,五人快步往回走,回到镇上一路观察,最后在倒了一半的县衙门口停下脚步。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就在他们伸头朝里看的时候,里面出来一个不像衙役的衙役,瞪着眼睛走到几人跟前上下打量。 “差爷俺们是来问事的,”佟父状似害怕的说道。 “什么事?”衙役不耐烦道。 芦苇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打开给他看。 衙役扫了一眼纸没什么表情,“现在可不认……” “官府通告里不是说,可以凭着契纸来衙门重新登籍造册吗?”芦苇打断了衙役的话,看这衙役的样子就晓得他不认识字。 衙役拿不准几人什么来头,想了一下道,“黄代县丞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们。” 佟父笑呵呵的拉住衙差的手,“差爷麻烦你跑一趟辛苦辛苦,俺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说完悄悄的在衙役手里塞了二十个钱。 那衙役看手里的钱笑了一下,“等着!” 说完转身进了衙门里,不多时对着佟父招手让过去。 “县丞老爷让你们进去说话。” “你们三个留在门口,我带芦苇进去就成了,”佟父对抬脚的彭顺和低声吩咐一句。 “阿爹……”采薇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 “没事的,你忘了阿爹回庙里取的家底了?咱们都是给大老爷办事的佣人,不会被多为难的,”芦苇微不可见的对采薇眨了眨眼。 采薇放下手,目光不经意的看着她姐姐手上的纸,她心里明白了情况,阿爹跟阿姐怕是要用马车里的纸做文章。 佟父跟闺女稳稳的走进县衙里,整个县衙破的简直不能看! 一个穿官服的男子约么四十上下,在旁边太师椅里东倒西歪的,领他们进来的衙役带人进来识趣的走了。 “什么事呀?”县丞懒洋洋的问道。 佟父毕恭毕敬的上前作揖,拿出一贯钱轻轻的放在县丞面前。 “黄大老爷,您看这个能在俺们县衙重新登籍吗?”佟父双手奉上一张带有大印的纸契。 黄县丞手点着铜钱,漫不经心的拿起纸看,看着看着他坐直了身体,目光威严的看着佟父良久,“这是你们的东西?” “是一个老爷拿它跟俺们换吃的给的,”佟父先闺女一步回话了。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县丞直直的看着佟父,眼底的贪婪丝毫不避讳。 “知道,是府城东街六个大铺子,”佟父老实的回答道。 县丞突然放下纸契一拍桌子厉声道,好大胆子呀!你们拿前朝的铺契来衙门,意欲何为?” “黄大老爷冤枉呀!这铺契当时那人换了两张给俺,一张南阳城下通告那天,俺拿去府衙换了田回去种,俺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俺要铺契在手没什么用,没有田在手里实在。” “这一张,俺以为离府城不远的山阳镇也可以换,不晓得这里不能换,还请黄大人莫怪,小民拿回去还给蒋大……夫人,”佟父拗口的转了话音。 黄县丞看佟父的目光又平常了,温言道,“你们认识蒋夫人?” “送过车架衣裳,夫人看俺老实,跟大人还赏赐了田和荷塘给俺种,”佟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那这怎么不给蒋夫人了?”县丞问的和蔼拿纸契的手却不和蔼。 “这个俺得了没舍得拿出来,原准备拿府城去换王家庄的田种,偏偏那边田被分完了!” “夫人听俺说寻田种,就说蒋老爷讲过,山阳镇南林河这带有田种,俺这才一早过来问问的,”佟父余光看着县丞的表情,暗地里揣测了一下情况,晓得他不会追根究底的。 县丞重新拿起纸契看了好半天,“你们想换哪里的田?” 佟父怯怯的伸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县志图。 “换枣豆村靠河坝的那片田,还有南林子及那片荒地。” 县丞拿铺契的手一松,“蒋夫人没有看错你,你倒确实不是个贪婪的人,”说完拿出纸笔蘸墨,对着县志图看了一下开始写了起来。 “李隐庄到枣豆庄的田都给你了,包括南林子以及那边七十倾子的荒地,你叫什么名字?”县丞问佟父。 佟父有些惊讶的看着县丞愣愣的回道,“俺叫“佟良方”,黄大人,俺这换的是不是太多了呀?” 县丞没搭理佟父,刷刷几笔写完盖上大印扔给了佟父,把铺契理所当然的装进了自己的怀里。 而后看着佟父晓言慢语道,“看在你一贯钱的份上,告诉你实话,山阳镇以后没有了,这里也不会再来什么村民了,划给你了你就老实的种着吧!” “为啥?”佟父惊骇的问道,也不顾害怕跟不合规矩了。 县丞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牌匾良久道,“乡野草民不必知道为何。” “可是我们换了田,要是这里没有了,我们的田不就做废了吗?”芦苇急道。 “只是山阳镇没有了而已,你们的田都还在的,给你们盖的印都是府衙的大印,你们以为只有山阳镇没了吗?元国新立,很多地方人口不足,差不多都跟山阳镇一样被抹了,田地州城郡还承认的,”县丞没好气的解释道,也不计较芦苇的态度。 谁让他现在心情好呢!最近接到撤山阳镇的事,他心里不知有多恼火,这里撤了他就没存在的必要了,没想到这节骨眼上,有人凭白送好东西上门,对他也是一种安慰了。 “今天你们没有拿任何东西来,明白了吗?”县丞正色的看着佟父说道。 佟父摸着脑袋,“啥东西?俺们来是登籍造册的,不知大人说的何物?” 县丞满意的对父女俩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如此识时务谅他们也不敢乱说,独自开心完又惆怅了起来。 山阳镇没有村民,自然也不需要县丞了,他也该趁着最近两天的职务之便,赶紧把纸契改头换面了才好! 佟父爷俩出来,迎上徐仲林询问的眼神。 “有什么回家再说,”佟父低低的交代了一声。 …… 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蒙头疾步朝府城方向赶路,下午申时中总算到了府城北城门口,佟父径直去了马车夫位置。 “老爷是你?需要坐马车吗?”马车夫高兴的跟佟父说话。 “你方便跟我去旁边说话吗?”佟父笑着问车夫。 “好的老爷,”马车夫也不多询问,把马拴在旁边朝另外一边空地走去。 “老爷有啥事需要俺帮忙吗?”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别喊俺老爷,俺跟你一样的身份,俺姓“佟”,家住柳林村,”佟父笑呵呵的看着马车夫说完。 “老……佟大叔,我姓“何”,我叫何麻子,你叫我赶车麻子就行了。” “你就住在那里吗?那里的人多不多?”佟父转身指着北城门口斜面的高坡问道。 “没错,俺目前就住在那里,那里现在还有不少人挤着,官差以前还来赶人走,现在已经不来赶人了,”何麻子有些不解的看着佟父。 “那里的人你都熟悉不?”佟父闪烁着目光又问。 “还行,认识大部分了,佟大叔你有啥事?”何麻子迟疑的又问了一遍。 “麻子,我有一份活计想包给你做,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接了,”佟父神色严肃的说完。 “什么活计佟大叔?”何麻子脸上顿时多了高兴。 “你能不能帮大叔找六十个可靠的人?去李隐庄和枣豆庄干活,工钱是一人一贯钱,要帮我把田抢整出来,豆庄上的房子整盖好,”佟父本来还想说整荒地的,觉得不现实就没提了。 “一……贯钱?”何麻子有些结巴的说完。 “对,因为我们老爷快回来了,俺要在他回来前,把田地整理出来,要不然现在谁舍得拿出一贯钱请人干活呀!时间是从现在干到入冬结束,”佟父心疼的说完。 “佟大叔俺能算进去吗?”何麻子期期艾艾的问了一句。 “可以呀!至于你,我会额外给你五百个钱算你领头的费用,你帮俺活干的漂亮了,那山林子和荒地,到时候也给你带人忙活。” “至于干活的工钱,你看是一个月一结,还是一次性结都可以商量,钱也可以俺去看活给,也可以你带人干完了,直接来柳林村俺家结。” 总之你们不能让我跟东家交不掉差,那里的田,俺们们东家可都上了官府的,”佟父笑呵呵的说完,同时还拿出一张鲜红的纸契,告诉何麻子他可不是捡田种的。 何麻子高兴的有点晕头转向的,他不会是做梦吧?暗地里掐了大腿挺疼的,是真的! “怎么结都可以的佟大叔,要不要俺送你们回去?” “那你送俺回去吧!”佟父笑着点点头答应了,晓得何麻子送人的意思。 做一切的打算 何麻子在佟父的指路下,很快一个时辰把人送到柳林村。 “记住了何小哥,这就是俺家,以后来结工钱别走错了路,不过俺们这村的人有点……”佟父脸上多了些无奈的表情,话语也没有说的很透。 “佟大叔你放心,俺来也不会大摇大摆的来,俺会悄悄的来,或者直接去那边,”何麻子确定了佟父的住址,心也放到了肚子里去。 佟父拿出二十个车钱给他,“你正月二十找好人了通知我一声,豆庄那边情况你也熟悉,我给这么高的工钱,那就意味着吃的不咋好,那边以后改名叫豆庄了,“枣”字有点不吉利,俺们老东家不喜欢。” “至于犁田的牲口雇六头,驴马牛都成,工钱是五百个,人到干活那天,我先给你二百个送人钱,活干到一半,我给所有人结一半的工钱,等整个田整理出来了,我结剩下的工钱成吗麻子?” “以后你帮我干活干熟悉了,咱们都可以直接先给钱,现在第一次合作,还都不熟悉就谨慎点好,让彼此不白忙活也能适应适应。” “成的佟大叔,”何麻子激动的直点头。 管吃的不好他可以理解,现在地主家都没余粮管工人呢!他这还管吃的算不错了。 “那俺等你正月二十的好消息了,”佟父信任的对何麻子笑道。 “正月二十见了佟大叔,”何麻子打马从村边不一会没影了。 采薇看没人了想张嘴问,在她姐的摇头里住口了,“顺和俺们回去了。” “好,”彭顺和没有太大的好奇心,采薇说走便跟着走了。 “阿爹怎么不从柳林村雇人去?那个何麻子我们不认识他,我感觉太草率了,”芦苇推开门进屋说道。 “找的就是熟悉山阳镇的人,但是不能是熟悉我们的人,你手里的那东西还有吗?”佟父跟后面放下背筐问闺女。 “还有,阿爹准备还换什么?”芦苇心里盘算着要不把附近好田都换了? 佟父摇摇头,“换这一张都已经冒着砍头的危险了,剩下的都丢进火盆里烧了吧!还有那个印也一并碎了。” 徐仲林看看徐父又看看芦苇没说话。 “我听阿爹的,晚间挑挑有危险的先拿出来烧了,剩下不起眼的我要留几张换人用,”芦苇听了没有特别反对。 别人的东西始终是别人的,拿了心里也不安,烧了才是安心的做法。 “你手上印油还能做吗?”佟父温声又问了一句。 “还可以做六盒出来,要是钱不够就把纸拿去……” 佟父连连阻止摆手,“纸不卖了,你把印油做出来,十五那天送给脚行换钱,我们去粮种铺子买粮种子,豆庄田地整理出来该下种子了,牲口我最多雇佣十几天,以后就靠人工开那些田地。” “好,明天就让徐仲林忙活起来,我得抓紧时间把石头敲完,”芦苇点点头回道。 “我打算这边的田里活,今年交给顺和大伯家干,我要把重心放在豆庄那边,看着粮种下地心里才能安稳,工钱还是二十一天……” “阿爹,家里的田交给俺阿爹他们吧?到时候俺随便说个借口啥的糊弄了,芦苇不是总说里正心思不好吗?俺们还是不麻烦他了,”徐仲林不赞同的说了自己的建议。 佟父看徐仲林笑,“那行,记住了阿爹是给工钱的,到时候别不要工钱。” “那点田还要工……” “工钱不多,给了也不让你阿爹为难,腾出时间挣钱养那边的庄子才是正经的,我们现在冒险搏田,也是赌几年后那里会恢复山阳镇,等民息恢复了,再想要这么大一片田,把你卖了十辈子都买不起,”芦苇挖苦徐仲林笑。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对女婿笑道,“仲林,你今天看到的纸契就忘了,这不是俺们的东西,俺们借着它冒险搏了田,如今运气好诓到田了,那俺们就好好的种它别声张,不然等待俺们是啥你应该清楚的……” “俺懂阿爹,俺什么都没看到,”徐仲林难的有个清醒的头脑。 “哎呀你们回来了?”院外传来佟母的声音,也打断了屋里的几人话题。 佟母风风火火的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抱柴禾。 “刚刚到家,有吃的吗?可饿死俺们了,”佟父笑着问佟母。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们热了送来,”佟母急忙去了锅屋热饭,几杯茶的功夫端了三碗热饭送来。 芦苇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真是饿死她了,一顿风卷残云扫完饭,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 “我还给你盛……” “不用了阿娘,我饱了,”芦苇挥挥手看着佟母一身的泥巴。 “阿娘这是去哪了?” “你们爷几个走的这两天,庆和兄弟去林子里打枯树回家用,枯树有好多的树枝棒子,他们兄弟就让我去给捡回来烧,这不,我捡了好大堆树枝呢!”佟母美滋滋的的说完。 “彭家那边没说他们兄弟白眼狼呀?便宜外人亲,不给自家人的,”芦苇好笑的调侃佟母。 “我才不怕她们说,”佟母没好气的笑起来。 佟父跟徐仲林也吃饱放下了碗。 “吃好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过来把东西做了,”芦苇起身有些疲累的说完。 “好!”徐仲林起身二人回去了。 晚上佟父简单的跟佟母说了情况,没有说的太深,大概让她有个印象就行了。 还一再叮嘱说道,“这事你知道了不能说出来,那山阳镇的田地,可是俺们用杀头的危险换回来的,将来做好了,说不定给芦苇姐俩分了,也说不定就给棒槌的,总之是落不到外人的手里去。” “放心,俺又不是傻子啥都往外说,”佟母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次日早饭吃完徐仲林就跑来捶东西,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比太阳还热烈。 佟父抱着刨子忙碌着做各种工具,十五元宵节一过就该用了。 下午几人忙的有歇息的空了,芦苇蹲到她爸跟前,想了想道,“阿爹,我觉得豆庄那边我们有人手可用了。” “什么人?”佟父一时迷茫住了。 “当然是庆和两兄弟呀!他们家就那么点田,到时候都交给彭顺和忙着,他们去豆庄一人挣一贯钱不香吗?” “现在过完正月十五了,做香的机会可不多了,这钱给他们挣着,咱们还能捞点人情,多两个放心的人看着,那边全靠爸你一个人看着也不现实。” “他们要是愿意去,对外就说是阿爹揽的活计,”芦苇给了一个意会的神色。 “给顺和兄弟做了,徐家……” “徐家暂时不考虑吧!我要留着他们给我做纸,今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挑点不起眼的铺契出来,明面是答谢石广升援手之情,暗地我要他告诉我们,官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顺便也给徐家几兄弟分一间铺子,想要他们终生免费干活,我得大方无私的奉献点好东西,不然筹码不到位,到时候他们是舍不得丢下这里的,”芦苇说完嘴角含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回头我去跟顺和兄弟说……” “这事你让采薇出面说,你就别说了,依我的意见,你可以带采薇和彭顺和兄弟们都去,要做香那边也有香叶,兼顾完全不是问题,”芦苇低声说了建议。 佟父想了一下,“这事你甭操心了,去山阳镇那边忙还有几天时间,柳林镇这边还没捋顺溜的。” 爷俩说完此后几天就没再说过了,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着磨东西,一直忙到正月十四中午。 这几天送香佟父都腾不出手送,做好的香都交给彭顺和这个女婿送的。 徐仲林抱着托盘来岳父家,宝贝的把瓷罐拿给佟父,“阿爹这些做完了,家里一点料子都不剩了。” 佟父开心的把东西盖紧,“没了没事,这东西耗时间耗精力,虽然看着挣钱可观,可那材料还占了不少钱,后面慢慢的做出来攒着,俺们做些实在的东西卖才踏实。” 心心念念的正月十五到了,大早上天还没亮,佟母做了一桌不亚于过年的饭菜,一家三口各做一方笑着吃饭。 相比佟家的温馨丰富,徐家的早上十五过的就简单的多了,一人一碗稠稀饭,桌上摆了十个木头菜撑场面。 徐父看儿子侄子孙子们,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中气十足的说了一句,“过十五了!” 早饭吃完,徐仲林跟芦苇马不停蹄的来到佟家,到了都没坐下就出发背筐去了府城。 “佟大叔!佟大叔!”一阵亲热的声音高喊着。 佟父带着闺女女婿刚到府城,府城内外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他听见喊声到处找人。 “佟大叔是俺呀!”何麻子热情的跑到佟父跟前说话。 “是麻子呀!你今天也来赶十五的庙会吗?”佟父朝何麻子身后看去,他空手一人没有赶车占位置。 “嗨,俺哪能来空逛呀,这两天难的有热闹的庙会,俺要好好赚几个钱交车税,这不俺马车被人包去庙王爷庙了,俺在这等着车回来呢!”何麻子欢喜的说了情况。 “阿爹,我们先去办正事,回头遇到了何小哥在细说,”芦苇看越来越多的人涌动,示意她爸办正事要紧。 “佟大叔你们要办事就赶紧去忙,俺跟你打招呼,是告诉你找了三十几个人了,”何麻子靠近佟父低低的耳语道。 佟父点点头,“行俺知道了麻子,听说今天府城会来好多商人,我去看看有啥好粮种子买,回头我东西买多了来找你坐车拉。” “佟大叔你们要买粮种子,千万别在广场大殿这条街买,别看价钱便宜,其实都是些孬种子,买回去根本就不发芽。” “你去庙王庙后面的胡同里买,那家种子出东西多也不贵,”何麻子一听佟父买粮种,害怕他不熟悉被人骗了,热心的给指了好铺子。 佟父闻言心一动,“麻子你对府城熟悉吗?你知不知道这附近谁家卖果树?” “果树呀?现在果树可不便宜呀佟大叔,”何麻子闻言惊讶道。 “不便宜也要买呀!俺有一个好大的莲塘,岸上光秃秃的不种点桃树,俺这心里觉得亏的慌,”佟父摊手一副心疼至极的样子。 何麻子想了一下,“这样佟大叔,你先去看粮种子,下午要回去的时候过来,俺带你去一家专门卖果树的人家看看,前几年他们家在南阳城卖果树可有名了,现在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家还在不在了。” “成,叔回头来找你,”佟父跟何麻子约好时间,带着芦苇去了脚行,脚行铺子里都是人挤人的。 徐仲林看了好奇挤进人堆里,好家伙!铺子中心有二三十个布袋子,袋子口大开,都是各类种子,小二在中心应接不暇的回答问题。 “阿爹这里都是卖种子的,”徐仲林大声的对佟父喊。 佟父一听忙挤进去抓种子看,大多都是菜种子比较多点,还有一些土毛芋头半个鸡蛋大小。 芦苇抱着筐去了楼梯口站着,她怕人多乱的慌,别人趁机把她东西摸去了。 佟父在人群里拿到一个芋头种子,找认识的小二,趴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手又指了指楼梯。 置办种子树苗 小二在嘈杂的人群里点点头,示意人去二楼没问题,他们掌柜子也在。 佟父拿着东西挤出来递给闺女看,“你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芦苇目光里都是惊讶,“这……没人买?” “这东西人家九死一生带回来的,还没来的及普及就不在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种子,没人识货躺在角落里睡大觉,真是可惜死了!”佟父有些遗憾的说完。 “这不是我阿爹识货了嘛!我们去跟谢大掌柜子说,把这个都买了送去豆庄种,秋天收了做红薯糖卖,”芦苇两个眼睛笑的都发亮。 佟父闻言急忙三两步下楼,挤进人群里,把剩下半袋小芋头抱住,找熟悉的小二结账出来冲闺女嘿嘿的笑。 徐仲林睁大眼睛有些不解,碍于人多也没追问,三人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二掌柜看见佟父,面上扬起了十二分的热情,“佟兄弟十五好呀!” “二掌柜十五好,听说你们要准备出门了是吗?”佟父笑问。 “没错,明天一早我大哥就出发了,你们有什么需要捎带的东西吗?”二掌柜以为佟父他们需要带稀罕物。 “来给你们送东西呀!”佟父笑眯眯的说完,小心的拿出木盒子打开。 “这……又出来六盒了?”二掌柜顿时惊喜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这是俺们从那次送东西来就开始做了,一直忙到昨天晚上,才给忙好做出来的,生怕赶不上你们出门的日子,这东西你们还要吗?”佟父小声问道。 “要!当然要了,实话不瞒你们,你们之前送的六盒,还没过年就完了,你们这六盒送来的刚好!刚刚好!”二掌柜喜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那二掌柜你验验货,俺看你这里怪忙的,弄好了俺找你买点种子回去,”佟父小心的打开瓷盖子。 二掌柜子也不耽误功夫,拿出印章刷了一下盖纸上,扔水里看了片刻,又盖了一张纸烧成灰观察。 “质量没问题佟兄弟,我这就给你拿钱,还是老样子给?” “老样子给,”佟父本想都要铜钱的,又想今天人多都是铜钱不安全。 二掌柜子拿出钱和字据递给佟父签好,才宝贝的把东西装进精致的盒子里放好。 佟父看钱都结清了,打开布袋子讨好道; “二掌柜子,能麻烦你帮我们再带点这种子回来吗?” 二掌柜走过来低头看了半天,“咋,佟兄弟你想要这种子呀?” “没错,能帮忙带吗?”佟父搓搓手。 “你要多少?”二掌柜子皱眉问,这种子带回来亏死了,至今没个人问,还扔在地坑里保着都要烂了。 “有多的要三五袋,没有一两袋也成,”佟父叹气的说完。 二掌柜子听完一拍大腿,“还真巧了佟兄弟!我们库房里还有两袋半的样子,你想要全都给你了,种子钱算你八十文好了,这还是俺们从南方带回来的,原以为是好东西,谁知带回来人家根本就不认!” 佟父一听还有两袋半,努力压抑住心里的喜悦,“那都给我,”说完速度很快的付了八十个钱。 “佟兄弟还需要其他的种子吗?我们脚行铺子里的种子,都是天南海北带回来的,比南阳城正经的粮种铺里还齐全,你有想要的都挑挑,价钱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给算便宜点,”二掌柜随口说了一句。 “那俺去一楼选选……” “哪用你们去一楼挤呀!跟我去后院直接选,”二掌柜领着几人下楼来到后院,推开库房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佟父跟徐仲林的眼里都是农作物,两人目光炙热的摸这袋种子,又瞧瞧那袋种子,转眼的功夫把库房里的种子翻遍了,财大气粗的花了五贯钱,给脚行现有的种子买了个遍。 “佟兄弟不要了?”二掌柜语气亲昵的问道。 心里暗道,要是买种子的都是这样的大爷多好!一柱香的功夫五贯钱就进来了。 佟父把种子扎好笑道,“不要了,把那个种子给俺弄出来,俺准备回家了。” 二掌柜闻言吩咐小伙计,下地窖把芋头拿出来,还好心的给送到佟父指定的地方。 何麻子无聊的时候,看佟父带了不少东西来,他有眼力劲的跑过来帮忙。 “麻子,带俺们去看看果树家在哪,”佟父把种子绑好吩咐道。 “我这就带你去佟大叔,”何麻子牵着车,领着四人在人群里穿梭,朝着庙王爷街尾走。 “有人跟着我们,”芦苇回头看车后跟着两个叫花子,身上破兮兮的拎着篓子。 何麻子扭头看了一眼,“不用怕他们小娘子,他们跟在俺马车后面要捡俺的马粪呢!俺能让俺的马粪被他们抢去了?” 芦苇听何麻子嘴里不屑的语气,扭回头看车头也挂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筐。 “他们靠捡马粪肥田呀?”芦苇迟疑的问道。 “哪舍得自己肥田用,捡了卖给夜香行的,一筐马粪可以卖五文钱呢!他们跟在俺身后捡俺的马粪,这就是在抢俺的钱,俺能让他们占上这便宜了?”何麻子一脸吝啬的说完。 芦苇听完满头挂满了问号,“一天能捡几泡粪呀?” “手快的一天能捡好几泡呢!他们不仅抢马拉的粪,还抢狗拉的粪,”何麻子经验老道的拍了拍手边筐。 芦苇看他表情动作,大概能猜到他闲的时候,也是捡粪大军的一员。 佟父回头看闺女笑,看徐仲林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没听过走狗屎运了吗?说的就是出门本来要捡别的粪,结果迎头就捡了一筐狗的,所以就有了谚语这句感叹话!” 芦苇…… 四人来到街尾胡同里,何麻子停好马车上前敲门。 “什么事?”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俺们买果树的,你这里还卖果树吗?”何麻子笑声恭敬的询问道。 “果树?只有桃树和枣树,要吗?”开门老头没什么表情的说完。 何麻子扭头看向佟父,眼神询问他要不要。 “怎么卖的?”佟父上前一步问价,余光还特地打量了两人的神态。 “桃树苗二十文一颗,枣树苗四十文一颗,”老头兴致不高的回了一句。 “要两颗枣树苗、二十颗桃树苗,苗可包?”佟父看着老人又问。 “包你苗,”老头彻底打开大门,让几人进去到院墙底下挑苗,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没人气。 佟父看老人挑了二十二颗桃树苗,根部洒上水包上泥巴扎紧,又裹了两颗枣树苗。 “二十颗桃苗四百文,枣苗两颗八十文,多两颗是补你死苗的,总共四百八十文钱,”老人哑着声音说完。 佟父闻言从背篓里拿钱数了一半递给老头。 那老头没有马上接钱,表情麻木的看着佟父道,“我再给你四十颗苗,你把这钱都给俺行吗?俺孙子等着薄棺下葬,都等了一年多了。” 佟父递钱的手顿了顿,“成!” 老头蹲下身子,又给佟父选了三十颗桃苗出来。 “都给我桃苗吧!”佟父看了一眼说道。 老头听了跟没听到一样,拿出三颗枣苗放进三十颗里扎好,剩下的给了七颗桃苗。 屋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孩子,细胳膊细腿的上手一折估计就能断了,他怯怯的走到老头身边,手指头捣在嘴里,靠着老头眼里都是依恋。 “阿祖我饿……”小孩有气无力的喊道。 佟父看完心里一酸,急忙假装扛树送去车上借以掩饰,再回来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昌树乖!等阿祖帮你爹入土了,咱们祖孙就不用挨饿了,”老头柔和的亲亲重孙子,枯松皮的脸上多了一抹慈祥。 小孩乖巧的点点头也不喊了,蹲在边上看着树苗 何麻子没任何心里变化,大概这样的情景见的太多了,也或许他自己家,也每天上演的是这样的事,他弯腰把所有的苗扛去车上绑着。 佟父把一贯钱递给老头,“老丈你点点钱对不对。” “不用点了,”老头摆摆手把钱装腰里。 芦苇看她爸的模样摇头笑了笑,伸手拉了徐仲林示意他跟着先走,自己都吃不饱饭,还同情比他们更弱的人! “岳父没……” “没事的,阿爹马上就来了,”芦苇轻声回了一句,带着徐仲林等在门外片刻。 不多久佟父出来了,跟在他后面的老头脸上多了抹别的表情,手里牵着的孩子,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饼子。 “咱们走吧!”佟父出来吩咐一声便跟着马车走了。 路上芦苇看了看爸,想说点什么最后快到家了也没说一句话。 “俺的老天爷呀!你咋买这么多树?这得要好多钱吧?”佟母围着马车看树苗,顿时心疼坏了。 “现在别看买树花的多,桃苗三年就能挂果,等挂果熟了挑去府城卖桃子,这些本很快就能回来的,”佟父安慰的给佟母画大饼。 佟母自然想到去年几百文买的桃子,立刻闭上嘴了,没错!这么多桃树,到时候都长桃子了,一下能卖好多钱回来。 徐仲林忙前忙后下东西,忙了好一会才下完。 佟父给何麻子拿了二十个车费钱,“二十那天我带人直接去府城找你。” “好的佟大叔,那天早上俺在北城门等着,”何麻子笑呵呵的牵车回去了。 送走何麻子,佟父爷三匆匆吃完饭,便扛着铁锹去了荒塘埂。 佟父负责挖坑出来,徐仲林挑粪送去塘埂上,在挖好的坑里平均上一锹粪,芦苇跟在后面给填一锹泥巴,然后就是敞天露地的放三天。 天黑把所有树苗的坑挖好了,佟父把锹洗干净送进屋,出来趁着月色去了二女儿家说话。 “徐仲林挑点粪回家,给门口挖几个坑出来,这桃树苗有多的栽不完,塘埂桃树不能种密了,不然争营养结不出桃子,”芦苇把佟母菜园地里最后一个坑挖好,起身吩咐道。 “知道了,”徐仲林数了数没有放水里树苗,还有七个颗桃苗四颗枣苗。 “这些俺们都拿回去吗?不给顺和他们留点呀?” “桃苗我们拿五颗,枣苗拿两颗,剩下的都留给采薇种了,”芦苇说完扛着铁锹先行一步走了, 一个小小误会 芦苇急匆匆的跑来送人,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口。 采薇彭顺和背着沉重的包袱,跟在他们身边的,是一脸喜色的庆和跟吉和小两口。 也就是说彭小屠夫的三个儿子儿媳妇,全都出动去了山阳镇干活,她原本的打算里,是没算上秀姑妯娌的,这时代的女子保守,不愿东奔西窜的,就喜欢待在家里干活。 “你妹妯娌三个也想赚那一贯钱,我想了想就答应了,这钱别人都能赚,俺自家为啥不去赚呀?” “正月过完家里也没个事了,家里拢共就那么点田里的活,你彭大叔平日帮着看看弄弄,等真正收割的时候,顺和他们再回来帮忙几天,两头活都不耽误,粮食收了钱也赚了,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佟父笑呵呵的对芦苇解释。 “仲林,这次没带你那门兄弟,是考虑你跟芦苇夏天忙……” “阿爹俺明白的,俺家跟妹婿家情况不一样,人家老爷又是要急活的,这样赚钱的活,俺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徐仲林给了岳父一个理解的神情。 “你明白就好,你跟芦苇忙的东西才是正经的,别丢了西瓜要芝麻,”佟父满意的拍了拍大女婿。 “阿爹你们快出发吧!府城不少人在等你们,”芦苇看了一眼村里,有人家打开门朝佟家这边看好奇了。 “对了采薇,这事别跟别人说……” “阿姐放心,这赚钱的活计俺谁都没说,俺又不是疯了傻了,人家地主老爷就要那么多人干活,俺说了别人去了,俺们还能去吗?”采薇给了她姐一个明白的神色。 “是的芦苇阿姐,这事佟大叔告诉俺们的时候,俺们谁都没说,一贯钱呢!俺们还能跟钱过不去吗!”吉和贼头贼脑的笑起来。 “没错,有钱都是暗地里挣,不耽误功夫走了,”佟父轻声笑言完,推车带着女儿女婿们走了。 佟母一直目送他们许久,没影了才回神,“大丫头进屋吗?” “阿娘我不进去了,天还没亮你进去再睡一会,家里有什么事让棒槌叫我来,”芦苇小声的叮嘱佟母。 “别操心家里,你阿爹走前交代好了,他去把那边安排顺当了就回来,后面交给你妹两口子先忙活,”佟母说完左右看了一下,靠近女儿女婿跟前又道; “你阿爹主要是让你妹过去,把那边房子弄起来,意思那边的树叶啥的天热就采了做,俺们这边的树叶彭里正家贪心,夜里让他侄子们摸树林里给做了记号。” “看他那意思,大概等树叶长出来了,怕是要一把给抢完呢!也不知道心这么黑,能不能活长久了,”佟母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 “既然如此争不过,采薇借着这个名义去挺好的,阿娘不晓得,那边有好大一片林子,秋天他们辛苦点摘了磨出来,可以用两三年呢!”芦苇给佟母自己描绘的眼神。 佟母美滋滋的挥手,“你们小两口回去吧!” 芦苇跟徐仲林慢腾腾的往回走,走到黑暗处她伸手拉住徐仲林的手,“心里有疙瘩吗?” “什么疙瘩?”徐仲林被拉手拉的心神荡漾的,这会听问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阿爹没让三哥他们去豆庄呀!”芦苇停下脚步看徐仲林。 “不让去岳父已经说原因了,豆庄都是庄稼活,你做的这个才是精细活,俺又不是听不懂人话,非要惦记去那边干啥?”徐仲林完全理解的态度反问。 芦苇看徐仲林理解的挺通透的,便没继续后话了,打这天开始,两人代替了佟父在家的活。 白天徐仲林下地拔草铲田埂,早晚刮水沟逮鱼放塘里,棒槌每天跟他姐去自家田里忙锄草。 忙碌的日子眨眼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田埂上多了许多的绿草出来,佟父去山阳镇也已经一个来月了。 野菜野草多了家里也更忙了,棒槌每天早上打两筐草撒塘里,傍晚打两筐草撒塘里。 徐仲林包揽两家的田事不要芦苇操心。 芦苇跟佟母早出晚归的找野菜,一天去林子里看好几趟榆钱树发芽长叶子。 …… “他爹,佟家那边他佟叔是不是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徐母小声问徐父。 “大忙天的出门干活,不是正常的吗?”徐父随口说道。 “不是,俺的意思是说,他佟叔是不是离开佟家了?” “你有多长时间没见到芦苇继父了?她佟婶子的大门,又跟以前一样整天关着不开门,你看俺仲林跟芦苇,是不是每天都去那边帮忙干活的?”徐母越说越觉得佟父像离开了佟家。 儿子儿媳虽然跟他们见面少了,可那不代表她不关心小两口呀! “你没看错吧?”徐父烟也不抽了,坐直身体皱眉认真的问道。 “俺怎么可能看错呢!莲藕塘现在都是他们小两口在打理,田里的活是仲林在做,我都老长时间没见她佟婶出来过了,要不然你去问问啥情况?”徐母迟疑的说道。 “俺咋问呀?俺去敲寡妇门……” “俺让你去问问仲林,谁让你去敲她佟婶的门了?”徐母没好气的打断了徐父的话。 “那我去问问,”徐父下床穿鞋出门来到六儿子门口,他趴门缝上朝里看,还能看见一点亮光,轻轻拍打了两下门。 “谁呀?”徐仲林出来开门。 “是我,我来问你点事情,”徐父咳嗽一声回答儿子。 “阿爹?这么晚你有啥事呀?”徐仲林颇为惊讶打开门问老爹。 “那个六子,你岳父是不是走了?”徐父看了儿子屋里一眼小声问道。 “是走了呀!都走一个多月了,咋了阿爹找俺岳父有事?还是出什么事了吗?”徐仲林疑惑的看徐父。 徐父闻言瞪圆了眼睛,“芦苇继父走了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家里说呀?你岳母没啥情况吧?她要是伤心缓不过来,明天俺让你阿娘去劝劝她。” “俺岳父出门干活挣钱去,俺岳母有啥可伤心的?又不是……”徐仲林突然反应过来了。 “阿爹莫不是以为俺岳父离开佟家了吧?” 徐父吁了一口气,“你阿娘看你岳母家重新关了大门,就以为你岳父走了,出门干啥活去了?” “具体的地方俺也不知道,这活还是顺和妹婿找到的,带着俺岳父一道去挣钱,本来也要带俺们去的,我没答应,他们出门挣几十个钱,不如俺跟芦苇在家夏天晒东西,秋天挣五贯钱重要,”徐仲林模棱两可的解释了一下。 “你不去阿爹跟你阿兄……” “阿爹以为钱那么好挣的呀?顺和妹婿是生气才去找的事做,俺们冬天做香的树叶,被彭里正指挥彭家人夜里给做记号了。” “夏天树叶长出来了,阿爹瞧着吧!咱们今年是一个树叶也摸不着,趁着夏末的时候,多剥麻皮做丝挑去卖,至少冬天有钱进账,”徐仲林绷着脸气呼呼的说道。 徐父闻言脸色一变,“一林子的树叶都霸道去了?” “不信阿爹去林子里看看呗!彭家一窝都是啥人呀?去年赚的香钱阿爹又不是不知道,你又没出一个子添置东西,反而意外落了几贯钱,你都知道的甜头,彭里正那边能比俺们孬了?” “顺和妹婿找到活计都不敢告诉他爹,只悄悄的告诉了俺还有俺岳父,出门干活都是偷偷摸摸走的,他们是本家都受欺负采不到香叶,更何况俺们外人了!”徐仲林越说越生气。 徐父沉默了一会儿,“这事阿爹心里有数了,几十个钱俺们在家也能挣到的。” 徐仲林插上门进屋看芦苇还没睡,“是我阿爹过来说,岳父那边有啥事言语一声。” 芦苇点点头躺下睡了,自从来了这里她都不知道什么是失眠了,每天累的躺下属于秒睡状态。 “咋说?”徐母坐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徐父回来。 “出门干活去了,一天天的别瞎琢磨乱想,进屋睡觉了,”徐父也没多解释,进屋翻个身就打起了呼噜。 徐母还想再问点什么,只能干瞪眼看老伴的背影。 “你田里的活忙完了没?”芦苇手里端着早饭出来放到矮桌子上,问刚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徐仲林。 徐仲林拿干布擦了擦脑袋,“算是没啥事了,麦子眼下还青不能割,草也拔了不久,你有啥事要做?”” “明早我们给阿爹他们送吃的去,”芦苇极快的说了一句话。 “送吃……不是说吃野菜啥的吗?”徐仲林小跑来到芦苇边低声问。 “你不用担心吃没了粮食,阿爹地窖里的砖,这次全部都送去那边,那边人多两块砖对上一锅野菜,好歹一天能糊弄饱肚子,肚子吃饱了他们干活才会快,”芦苇没有详细的解释原因。 徐仲林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芦苇,“怎么会不缺吃的呢?” 芦苇叹了一口气!“你晓得阿爹找的是什么粮种子吗?地瓜粮呀!比粮食都管饿,整个豆庄除了正经粮食田栽秧,其它全都种上地瓜,秋收了是整个柳林村一村的口粮,所以你不必担心没吃食。” “一……整个村?”徐仲林被震惊的茫然了。 “对一整个村,”芦苇轻轻的重复了一句,坐下端碗低头吃饭。 早饭完带着徐仲林回到佟家,进屋关上门跟佟母打了招呼,去偏屋墙根下揭开泥盖子。 “芦苇你这是做啥?”佟母看大闺女开新地窖,急忙过来询问情况。” “给阿爹送吃的,阿娘莫心疼这点粮食,等秋天了阿爹会还你十个这样的地窖,”芦苇趴在佟母耳边轻声细语笑。 佟母凝目片刻,“这个仲林他们不知……” “无妨,”芦苇摇摇头下了地窖,地窖入口有一股湿霉的味道。 她掀开盖着的砖块,底部的砖块上有的都长霉了,是她们拉回来没保护好,这要不给吃了后面算是糟蹋了。 徐仲林眼里都是震惊,岳母家还有这么多砖块?“芦苇你们拉回来的砖都没吃呀?” 芦苇数砖的手顿了顿,“吃的不多,差不多吃的都是我们日常挖的野菜,可惜了!舍不得吃放着都长霉了!” 徐仲林看了也是一阵心疼,“这全都搬上去吗?” “全都搬上去,傍晚你去里正家租牛车明早用,就说我阿爹带信回来,找到一户愿意土胚换莲子秧给咱们的了,”芦苇转身交待徐仲林。 “好,”徐仲林点点头开始搬砖送上去。粮食虽然很珍贵,那也是吃肚里的东西,放着不吃宝贝糟蹋了,太罪该万死了! 你真会开玩笑 三月底的天早晚还是有点凉,徐仲林累的哼哧哼哧的,把车绑好盖紧,满头大汗的额头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芦苇牵着牛警戒四周有心人打量。 “好了俺们走吧!”徐仲林拍了拍手低声道。 佟母赶紧拿了一摞饼子,还有两个水罐子递给闺女,不放心的叮嘱道,“大丫头,你跟仲林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阿娘,你进屋关门,”芦苇示意佟母不用担心,两人赶着牛车渐渐没入了夜色里。 牛车走的慢快中午到的府城,两人出了北城门外没人的地方,一边吃饼子一边走的晃晃悠悠,差不多走到天黑很久了,总算到了豆庄。 月光下的豆庄孤零零的,两间房子突兀又矮小,门口还很凌乱不堪,芦苇走到跟前停下脚步,一时拿不定主意喊哪间好。 最后朝一间小屋门口喊道,“采薇?采薇?” 采薇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熟悉的声音一骨碌起身,趴窗户上朝外看,“阿姐?” 她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阿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芦苇回身指了指牛车,“给你们送点好东西来。” 徐仲林赶紧掀开菜盖子一角给采薇看。 “带这干啥?这咋能给他们吃呀?”采薇捏着嗓子说道。 “你先进去让她们穿好衣服,赶紧把这东西搬进屋里去,那屋是阿爹他们睡的吗?”芦苇没有马上回答妹妹,反而看了屋里一眼。 采薇闻言急忙转身进屋交代了两句,再出来说了一句,好了!屋里也随之亮起了油灯。 徐仲林没说话,低着头目不斜视的搬砖进屋藏着。 芦苇她们自然也不会干看着,搬不动就少搬点,几人七手八脚的把一车菜砖下完了,进屋坐下休息一会。 徐仲林坐在门口也没敢进来,接过采薇递的水一阵牛饮,牵车去了大点的屋里休息了。 芦苇累的疲惫至极,跟庆和娘子还有吉和娘子简单的打了招呼,头一歪就睡了一过去。 早晨是在鸟叫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屋里一片安静,屋里的东西摆的乱七八糟的,一缕橘红的霞光穿过窗户照在床边。 芦苇起身走出来,看见周围不远处有两波人在干活,一波在田里弄田,一波在周围的干地里挖地。 门口采薇用简易的锅灶在煮饭,满满的两大锅饭有一大半是野菜,锅旁边是几个空木桶。 “阿姐你醒了,”采薇听见声音扭头笑,放下手上的锅铲,三两步去旁边桶处,端了一盆水来给她姐洗脸。 “这边的田地整理出来多少了?”芦苇接过水询问妹妹。 “才整理出来一半呢!好田要种粮食的,被阿爹带人雇牲口给犁出来晒了,阿爹说种子不够,先紧着好地整理出来,种好粮食。” “差一点的地,他这几天带人给种上毛芋头,种子都是前段时间去脚行现买回来的。” “再差点的,就留着种菜了,等菜长出来除了俺们自己吃的,都推去府城卖了换钱,”采薇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憧憬的美好。 芦苇洗脸的手顿了顿,种菜算是最不可取的了,而后如常的放下手,“我去田里看看。” “去吧阿姐,我得加紧做饭了,俺来这里一天天尽做饭了,雷打不动的上午四锅饭,下午四锅饭的,”采薇嘟嘟囔囔吐槽着 芦苇听完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抬步朝着田里走去。 徐仲林抱着铁锹,跟着这群人一下一下的砸着田埂,看着干劲十足。 “阿爹,”芦苇走到搂荒地的位置停下。 佟父正在带人搭坝着,听见闺女喊直起身走过来,“怎么不在屋里多睡一会?” 芦苇歪头笑了一下,在她的眼神里佟父远离了人群。 “有啥事?”知女莫若父,闺女的一个眼神佟父就晓得有事要说。 “阿爹还缺多少种子?”芦苇看了一眼林子那边的地问道。 “约么有一半,你有啥主意?”佟父凝声问。 “如果找不到种子,就全都种南瓜吧!我是不建议种菜的,那个需要大量的肥,菜期还非常的短,摘下的菜几天不卖就能烂了,没有固定买家的情况下,种菜不是很可行的打算。” “南瓜就不一样了,阿爹别忘了南瓜也是粗粮,种了秋天熟了熬糖做酒一样能回本,只要不是烂了坏了,基本没什么可丢的成本。” “最重要的是南瓜种子便宜,咱们的地里粮种缺口这么大,种它最起码能省不少钱出来,拿省下的钱,再雇点人过来干活,这么点人干活肯定是不够的,最少还得四五十个人才才行。” 还有屋前屋后的地,让人通通挖出来种萝卜,瓜菜、葫芦、丝瓜豆橛子,这些都是肯结肯长又丰产的菜,肯定得大力多多的种出来,特别是豆橛子葫芦各类豆子。” “这些菜只要长成了,就能省了采薇她们出门挖野菜的时间,省出来的时间,可以把附近挖出来的泥巴脱土胚,趁着一天比一天热晒干,酷夏早晚把房子建了,阿爹你说呢?”芦苇眸光认真的看着她爸问道。 “一百个人会不会太冒险了?”佟父有些迟疑道。 “我们现在慢慢干才是冒险,这些人每天都吃不饱,干活又没力气,虽然给了一贯钱,可是阿爹你别忘了,眼下虽然恢复了生息,但是拿钱买不到粮食,说句不好的话,新皇帝的税赋这么重,他能坐稳位置吗……” “说话别没把门的,”佟父吓的顾不上大防,一把捂住闺女的嘴,心虚的左右看了一圈。 “如果税赋一直这么重,有钱都买不到吃食,这个天迟早要换的,咱们冒险赚的钱在手里,便是一堆没用的石头,”芦苇扒下她爸的手继续说未完的话。 “我觉得这个时候人工最廉价,花一次卖印油的钱,开荒整理这么大一片地,东西种出来秋冬拉到府城卖,这些都是顶饿的粮食,按照目前粮食的珍贵程度,咱们地里的庄稼回报率能到百分之八十了,这个钱算算花的才是最值的!” 佟父背手目光闪过无数思绪,良久道; “回头你回去路过北城门口,让何麻子再给我找一批人……” “不一定非要何麻子找,他找的这批人我不是特别满意,我打算要唱一次红脸了,”芦苇笑着打断了她爸的话。 “阿爹不是接济了卖果树的老头了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老头看着年轻的时候像个人物,他这么大年纪了,儿子不在了孙子也不在了,还拉扯着一个重孙子需要用钱。” “阿爹与其找各种借口接济他,不如把这个中人活给他,咱们这里近两三年里,都需要这么多的人手帮忙,这样他有一份挣钱的活,咱们还能放心他尽心尽力的帮忙。” “你怎么知道我接济了他?”佟父不好意思的搓手,黝黑的脸上浮现了伤感 “看他不言不语的沉默,我仿佛看到了你爷你奶,半夜不睡觉偷偷的下田给我拔秧,他们去世了十几年,我总感觉好些事都还在昨天,”佟父说完一身的愧疚感弥漫开来。 “你是我爸呀!我自己亲老子什么样,我当闺女的还能不清楚吗?”芦苇说完贴心的对佟父笑起来。 “我的老爹,心肠一向对严明的老人没有抵抗力,作为他的闺女,我不反对。” 佟父闻言轻轻的笑出声,笑声久久的飘荡在田野里不散。 爷俩讨论完佟父也不干活了,回去匆匆的吃了一碗饭,牵着牛车去了屋后一块地,割了一抱大藤子放车上去了府城。 芦苇留下带人继续搭地瓜坝子,争取早日搭好挑水剪藤子插了。 佟父牵牛车到府城的第一时间,先去了脚行,把他需要的种子扫了一空,不够用,又去了粮种铺子里扫了几样。 心里掂量了一下感觉够用了,然后径直去了庙王街后巷,拍开了果树老头家,进屋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果树老头带着重孙子,一直给佟父送出老远,便开始腿脚利落的四处找人。 佟父到家已经傍晚了,”他爹你回家了?”佟母看进屋的佟父惊喜起来。 “芦苇呢?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 “大丫头他们迟两天回来,”佟父抱着绿藤子放屋里,把车牵去了里正家还车。 “佟兄弟,你莲藕秧子寻的多不多?”佟父刚到彭里正家门口,就被彭家本门的兄弟围住打听情况。 “不多呀!怎么了他彭四叔?”佟父假装好奇的回问。 “没啥,听顺和说你出门给人干活换莲藕秧,刚刚看你经过村口,车上就一把秧子多嘴问问,”彭家本门人笑笑的解释道。 “哎!就那么一点秧子,还都是俺求爷爷告奶奶求的,他叔你看到就那么一点了吗?俺给人要白忙两个月的活,”佟父一脸吃亏的模样。 “啥?要白干两个月的活呀?”彭家本门的人闻言吃惊不已,傻子吗?给人干那么久活? “可不,莲藕秧现在珍贵,本来白干两月人家也不愿意的,是俺死乞白赖说了好多好话,人家看俺实在才给的,他四叔,你要是也想要的话,俺可以带你去……” “俺就不会费那事了,再说了俺挖的塘跟你的比,简直小的都不够看,等塘放上水了,就从你那匀点秧子就够了,这都是实在的亲家,俺也不跟你来虚头巴脑的话了,”彭家本门看着佟父自然的说了心里打算。 佟父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不少,不冷不淡的道。 他四叔竟拿俺寻开心了,俺那个荒塘目前缺秧子缺的厉害,俺家里的庄稼都顾不上忙,特地巴巴的去给人白干活,四处求秧子回来,这要是匀给你了,俺今年是白给人家干几个月活了,俺不跟你说笑了,把牛车还了,得赶紧回去下秧子去。” 佟父说完都不等彭家本门人说话,牵着牛车进了彭里正家。 “佟兄弟回来了?秧子寻的好不好?”彭里正接过牛车笑问。 佟父脸上的热情不甚明显,“就十多颗的样子,刚在门口他四叔还问怎么这么少呢?俺还说就这几颗,还是帮人白干活求来的,他叔还开玩笑说匀俺秧子的。” 彭里正的笑容一滞,“他说话跟顺和爹是两个极端,啥玩笑话都往外说,佟兄弟你听了别吃心里去了。” “嗨,这有啥吃心的呀!俺知道彭四兄弟是个热闹的性子,里正这是车钱,两天总共十个钱,”佟父说着拿出了十个钱放在彭里正手里。 “啥车钱不车钱的,这牛还是官府分给村里的,只要是俺们柳林村的人都能用……” 摊牌吧别装了 “话不能这么说里正,牛是官府分来的,那伺候牛不是你家伺候的吗?这牛就得整人工伺候,家家用了都不掏钱,牛凭白无故就能干干净净壮了?”佟父违心的说完,并把十个钱放到里正手里,转身极快的走远了。 芦苇要是在这看到了,绝对会是无情的吐槽,虚伪! 官府自分了田时隔半年,又给每个村分了一头牛,牛的居住地自然就是村里的里正家,这牛从分来柳林村开始。 那本村的村民就没享受过牛干活,牛进了里正家也变成了彭家私有的了,更甚至过份的是,平时村民家有点事想用一次牛,还要给里正钱才能用,不给钱别说牛了,就是牛毛你都看不见。 就这,里正娘子还动不动说村里人没良心,用牛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伺候牛全村找不出一家来伺候。 村里有村民听了生气,便破罐子破摔跑去了里正家,要牵牛回自己家伺候,他愿意别人用牛给钱不发牢骚,保证给牛伺候的比天王老子都好。 把里正娘子卖乖的嘴噎的半死,里正娘子气的撒泼,说要伺候得砍草送去她家,但是不允许在她家喂,别脏了她屋里的地。 村民们一听更火了,嚷嚷着要牵牛去官府找大老爷作主。 你把牛霸着不给牵走,还让别人伺候牛,又不给别人进你屋喂牛,咋的?强盗看见你了,都要叫你一声祖宗呗! 还有脾气火爆的村民表示,要去官府脱离柳林村,自家从没用过牛,还要给什么牲口税,这不是可笑吗?自己给钱别人用,自己用还得再给钱,这道理走天下也说不通的。 彭里正一看引起公愤了,给娘子当人面一顿打,牛也不再是彭家族私有的了,愿意用牛的登记名字,每家轮流用三天,不愿意用牛的也要登记,从此以后不用牛也不用给牲口税。 他本来说这话是有威胁的意义在里面,想着等那些刺头登记不用牛了,他出手再好收拾他们。 好家伙!他不说还好点,他这一说除了彭家人没登记,柳林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登记不用牛了,彭里正在家气恼了许久,也没一个村民上门搭理他。 佟徐两家倒是没跟着闹,但是他们也没表明态度呀!有一句话咋说来着,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沉默的震耳欲聋。 他这才或许意识到了村民们的不耐烦了,开始约束了彭家人的横行霸道,可惜还是有点晚了! 官府分牛到村可不是什么好心,而是借用牛的名义,每半年要从村里要十几贯牲口税。 没钱给的人家就得用粮食抵,明显柳林村的村民们,那基本都是没钱的,明晃晃的给个合理的理由,让你各种上交粮食。 结果这会全村人都登记不用牛了,这十几贯钱就得落里正头上了,那他能愿意吗?再有钱也拿不出十几贯不是? 负担不起牲口税不说,那牛还算官府的牲口,坏了病了都要治你的罪,因此只能捂着自己的脸,变卦了自己订的规矩。 牲口税,硬性规定还是村民们交,至于用牛,变成了农忙不用的人家少交税,用的多的人家多出税。 农忙抽签一家用一天,伺候还是不变放在里正家,这才勉强平息村里的众怒,像彭顺和他们平常不忙用牛车,都是要给钱租赁用的。 佟父回到家饭也好了,匆匆的吃过饭,坐在院子里拿剪刀开始剪藤子。 佟母看了不认的,搬着线筐坐到跟前,“他爹这是啥菜呀?” 佟父侧头看佟母,“这是珍贵的东西,可以让人吃饱的粮食,我专门给带回来种屋后地里的,本来都种豆庄那边的,因为秧子不够用,大丫头让我种南瓜粮,我想着既然种南瓜粮了,就扯点带回来种。” “等秋天收了,分点给二女婿三兄弟,顺和那俩兄弟小两口子,在那可给俺们帮大忙了,没看出来,彭家这种歹窝里也能出直溜的孩子!” “就因为他们老彭家霸道精明太过了,上辈人把心眼聪明劲都用完了,下辈才出这么老实的孩子,”佟母闻言轻轻的笑出来。 笑罢又皱眉,“徐婆子那边不给呀?她不好俺们可以绝情,那大女婿不错呀!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做绝情了!” “你出去这一个多月,仲林几乎歪在俺家田里忙活,还有那荒塘,就连那些果树,三子小两口早晚都给帮忙浇水捉虫的。” “那边不急,我明早给秧子栽结束就过去了,换他们回来,顺便就让仲林直接带秧子给他爹娘栽,这东西今年缺不够用,就悄悄的低头栽,明年俺们还要靠这些收获的粮种子发芽呢!” “棒槌娘,你在家可一定要看紧了这些东西呀!”佟父低声严肃的交代佟母。 佟母听藤子后面有大用,忙慎重的点头。 “当家的你放心,俺搁家里定会牢牢的看着它的。” 带回来的秧子不多,佟父剪的也很仔细,剪完的秧子放湿稻草里放着,然后扛着铁锹去屋后的荒地耙地,地块不大,天黑透粗糙的耙了五条坝出来,次日清晨顶着露水挑水,给五条坝泼了一遍。 “他爹,这不是浇过水了吗?咋还要浇水呀?”佟母蹲在地上栽秧子,看佟父累的一头汗挨个浇水的。 “之前是泼地用的,这东西刚种喝水喝的厉害,一般种它都是选下小雨天栽,栽了可以省一遍挑水浇,今天栽完了它长活棵了,约么二十来天的样子,你沿着这里给上一遍粪追肥。” “记住了,别给上到根和杆子上了,不然给冲的不结地瓜了,”佟父手跟秧子比划了一手的距离,指给佟母看位置。 “行我记住了,”佟母趴跟前看了又看。 栽秧子的活干的很快,小半天的功夫屋后荒地种完,下午佟父扛锹去田里转了一圈,又围着莲塘走了一圈,挨个把果树检查检查,半天的时光就这么没了。 晚上吃完饭,打发棒槌上床睡下后,两口子把屋里的钱拿出来,又找了结实的筐放进去压好。 “我打算给卖果树的老头半袋粮食,你反对不?”佟父想了想问佟母意见。 一家人生活,虽然不是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但是家里出去的东西,佟母这个当家女主人该知道一声的,这是尊重。 “你是俺当家的,你说给肯定是有道理的,俺都听你的话,”佟母没有任何的意见答应了,没追问给的原因,因为她知道佟父不可能瞎给东西。 她前半生从未被人问过同意不同意,也就这一两年,才渐渐的觉得生活的日子真好!有盼头还安心。 两人偷偷摸摸下了地窖,拿袋子倒了半袋粮食搬上来扎紧。 佟父还给果树老头留了点珍贵的秧子,都一并给放到筐里装好,才放心进屋睡觉,翌日天不亮挑着担子就离开了家。 早饭过去好半晌的样子,佟父笑呵呵的来到果树老头家,“花大叔,俺要的人您老帮忙找到了吗?” “找到了!俺把人叫出来你看看,”果树老头拄着拐杖满脸笑的出来迎接。 佟父急忙上前一步,对果树老头使了一个眼神,放下担子把粮食搬去小屋里,又把草篓子里的秧子给老头看 “花大叔这是地瓜粮食秧子,你像种菜一样给种到地里,距离约么小胳膊远就行了,你现在栽了秧子秋天就有吃的了,可千万不能漏了风出去,俺怕别人知道了秋天给你挖没了。” 果树老头闻言苍老的眼睛波动了一下。 “你……无缘无故对俺这么好,是图跟俺学种果树吗?你想学俺教你了……” “您老的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呀!不图你什么,俺爹活着就是你这样的,年纪大了的岁月在他身上从来感觉不到!” “再大的悲伤打击他都能默默的吞了,我以前年轻力壮看不见他老了,现在自己老了,反而随处可见他老了,”佟父轻声说完,神情话语里都是无限的缅怀。 “花大叔带俺去看看人吧!”佟父转身笑着说道。 “跟我来,”果树老头拄着拐杖脚步稳健的走前面。 佟父跟在后面到花老头的屋里,刚到门口,屋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齐刷刷的看着走进来的二人,他们的目光里都是热切和期待。 “听说你一贯钱雇人干活?是干到过年就行了吗?”屋里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没错,现在开始干活到过年一贯钱,不过不是给俺干活,给俺东家干活,要求干活的人嘴紧不多话,做的好明年还优先雇佣你们。” “工钱七月结五百文,年底活干完结五百文,你们看有没有问题?”佟父笑着反问他们。 “那管吃的吗?”有人又问。 佟父有些为难的开口道,“管吃是管吃就是吃的不好,每天吃两顿,第一顿是上午的巳时吃。” “第二顿是天黑吃,饭食是一半粗粮对野菜,不是俺替东家省钱啥的,是现在拿钱也买不到粮食,就是俺们现在每天吃的一半粗粮,都还是俺东家花高价到处买的,就只买了这么一点回来,”佟父知道现在人口少,能雇到人干活大多数人都不图好多钱,只图去吃饱。 “不错了,不管好坏一天还能吃两顿,你们想想在自己家,一天能吃多少?别说粗粮野菜饭,就是全野菜你还得抠嗓子眼吃,吃狠了明天就得饿死。” “去了干活卖力点,明年争取人家还要你们,这二年想找给一贯钱的,还管两顿吃的东家,比上天摘月亮还难,特别是闭紧自己的嘴巴,”果树老头威严的说完,手里的拐杖有力的在地上捣了捣。 “花伯叔,俺们会好好珍惜的,绝不让你的心思白费了,一定给东家的活干的漂亮,这样的好活计谁看了都眼红,俺们不是孬子,”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 看模样有三十好几的样子,他与其他人不同,屋里大部分黑瘦黑瘦的,有的年纪轻轻头发都半白了,他是蜡黄的皮肤,干巴巴的嘴脸,也很瘦高个子,说话一笑感觉脸皮都要崩开了。 “油勺子说的没错,这活计你看不上,有的是人抢着要去做,”果树老头笑呵呵的说完。 南阳城往事 “那俺们就出发了?”佟父对果树老头感激的点点头。 果树老头拄着拐杖没什么表情,看着几十人挥挥手让出门走,看人出门走远点了,扭头对佟父小声道; “他们有一些是这里的老街坊,还有一些是以前街坊的亲戚们,刚刚说话的那个,是俺们这里有名的胡油铺家儿子,全家死的就剩这么一个了,这些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用着都很放心,俺也对得起你的信任了。” 佟父连忙掏出二百个钱递过去,“花大叔,俺真是感谢你帮忙了,你没事帮俺多留意着人,今年用人大概就这样了,明年过完年用人可能还要多几十个。” 果树老头闻言伸手接了钱,“好!” 佟父弯身挑起担子,对果树老头说声。 “花大叔俺也走了,”出门追上那些人,带着他们直奔山阳镇而去。 “佟老爷你的担子俺给你挑了,”油勺子有眼力的对佟父说道,还伸手扒拉佟父的扁担。 佟父看一群人余光看说话的油勺子,“好!你挑一段路累了再给我挑……” “佟老爷等胡大哥挑累了俺来挑,俺就比胡大哥小一岁,俺有的是劲”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开口了,看样子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俺们也可以挑……其他人纷纷开口表达能干之意。 佟父闻言惊讶的看着油勺子,这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这长的也太着急了,扬起笑脸道; “那就先给油勺子挑一段路,后面累了就换人挑,俺们边走边说说话。” “好的佟老爷,”油勺子接过担子起身走两步,很快适应了步伐。 “你们别叫俺佟老爷,俺哪有资格受一声老爷呀!你们年纪小的可以叫我佟大叔,年纪大些的可以叫我佟木匠,我呀!以前是个木匠,给一个富人老爷干活的。” “那富人老爷看我比较投缘,就拿钱托我在山阳镇这边给他置办土地,结果俺拿到钱了还没给置办,这就乱了,出去逃命的那几年,俺也没想到俺能活下来。” “这不活下来了就到处去打听老爷,也没个他的音信,但俺的心里呢!始终都惦记着他托付的事,又看去年菜市口拉砍头的犯人,说是在山阳镇抓到的,后面都说山阳镇要荒了,俺这心里急了。” “连忙找到县衙大人给老爷把地买了,这是俺答应人家的事,俺应该承诺兑现它的,”佟父闲话家常胡说一通,眼睛余光观察这群人的表情和眼神。 花老头明确说了,这里有南阳城的原居民们,他想趁机多打听打听情况。 “佟大叔你原来是住哪的?那富人老爷是哪的呀?”油勺子皱眉问道。 “俺原来是九庄乡的人,不是南阳城这一带的人,通过熟人带路走了三天,到了富人老爷白竹园镇家做工活,”佟父认为,说假话至少要掺大半的真话在里面,这样才能以假乱真说服人。 “他看俺木匠活打的特别好,便说好多人都说山阳镇繁华,还说有好多的富人老爷专门来买田住啥的。” “又听别人说山阳镇旺人旺财,俺们老爷就心动了,他让俺带钱来买田置办,还直接把木匠活全包给了俺做。” “俺要不是想揽他的木匠活,俺哪敢接他钱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置办这里的田地呀!”佟父拍大腿说完。 “那估计佟大叔你找不到他了!”人群里一个矮小的小伙子说了一句,其他人也是一脸不意外的表情。 “为啥呀?”佟父奇怪道。 “佟大叔你不知道,俺们南阳城的人可以说算是死绝了!”油勺子悲伤的哽咽了一声,同行的人脸上都是悲伤难过。 “死绝了?”佟父震惊的看着油勺子。 “你们不都是活下来的嘛?还有俺认识城外赶车的何麻子……” “佟大叔,俺们活下来的才几个呀!我,还有他,他,他,这一群四十二个人里,只有俺们四个是南阳城的人。” “他们都是被强制留下落户的,有家乡都回不去的人,没有房子也没有田地,窝在南阳城官府指定的房子里活着,俺们的根都没了,”油勺子猩红着眼睛,指着人群里的人悲恸的说道。 “俺们南阳城被屠城了哩佟大叔,就在要太平的最后一年冬天,城里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杀了,”被点名的是一个年纪大点的男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咋不跑呀?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眼瞅着要太平了,咋……” “只能合该他们倒霉了!”油勺子看着佟父说了一句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 “南阳城刚乱的时候,官府的士兵就把俺们这些平民百姓赶出城了,然后把南阳城周边的地主老爷们,都接进城里护着。” “他们有家丁有护院的根本不需要保护,反而是俺们这样的需要保护的,反而不给回家进城,知府老爷还非说俺们是刁民叛乱的。” “家没了俺们自然不愿意,反正都已经乱了,出城门也是一个死,好多人在城里闹,知府老爷就吩咐人,挨家挨户的搜人赶,赶不走的就地给扎死,第一年你不知道,南阳城扎死的人成车的往外推。” “后面死怕了,家也被富人老爷们占了,俺们就在城外墙根下蹲着不走,以为很快就能太平下来,第三年开春的时候,关闭的府城门打开了,知府老爷又让俺们回去了。” “顺便还派兵去离府城近的村子,把所有的村民都带回去城里来,其中带的最多的,就是山阳镇的村民。” “还有富人老爷住的白竹园人,它离王家庄特别近是个大村子,比王家庄富裕人口多好几倍,在南阳城附近除了山阳镇以外,它可以排第二富裕村子了。” “山阳镇是俺们这里最有名的镇子,佟大叔你不知道,它以前可繁华了!住的富人老爷多不说,还有回乡养老的大官们,那些第一年不愿进城的,第三年全都给弄进了府城里……” “他们没想法子跑过?俺听说第二年不是知府死了吗?”佟父忍不住开口道。 “他们哪能跑掉呀!知府老爷能掐会算的,还没乱的时候就派了好多兵守着镇,杀的那个知府老爷好像是杀错了,具体的俺们也不知道。” “乱的第一年,最先带车带兵接了这里的老爷们,成车的粮食拉了一天一夜,大概有上百辆的车来回。” “第二年俺们在城墙根下蹲着,亲眼看见的,又拉了几百车粮食进府城,护车的人拿的大刀都滴着血的。” “俺们看的人馋饿的直啃自己的手,看着血刀不敢上前一步。” “第三年开春的时候,俺们被放进去以为给吃的了,谁知道把俺们拉进府城里,是逼着俺们送死的!那时候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侯爷,攻打俺们南阳城。” “俺们这些放进去的人被逼上城墙,人家有兵器俺们只有两个手,从春打到夏,城里的村民基本是送死光了,俺幸运,被人一枪扎到肋下了,从城墙上掉到城外死人堆里捡了一条命。” “那什么侯爷,后来不知道怎么跟知府老爷讲和了,南阳城门打开放他进来了,那时大家伙都以为太平了,谁晓得放了这什么侯爷进府城后。” “第四年俺们南阳城被打的更凶了,城里村民死没了守不住,知府老爷夜里派官兵出来,去各个村里抓人回去,好些妇人孩子老人躲在地窖里,都被找到抓城里上城墙抵抗。” “差不多第五年冬来了一个大将军,在城外攻不进城里,就砸火瓶子烧大门,烧了半个月打开了东城的朱雀街大门。” “进城里后城里老少一个都没留,知府老爷的脑袋被砍了,挂在城墙大门口好几个月,佟大叔托你置地的老爷,大概是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了,”油勺子同情的看着佟父说完。 “俺听何麻子说,山阳镇下面的村庄有活人的,他们北边村就逃出去不少,说不定……” “那估计他骗你了,俺就是山阳镇何坡村的人,俺叫张多田,俺庄是山阳镇里最差的庄子了,离镇子得走半天的路都没跑掉,南阳城快乱的那一年,官老爷的路引都不给批了,没有路引哪也去不了呀!” 后面官兵去家里抓人都对籍,跑了走了的,官府不可能放过全家老少的,没有路引你也跑不掉呀,他肯定不是俺们山阳镇的人。” 佟父看张多田笃定的模样,心里不自觉的暗沉了下来。 “俺看他对山阳镇的村子了解的很,又知道山阳镇废了,看着不像说假的呀!” 佟父话落人群里多了善意的笑声出来。 “佟大叔山阳镇被废了,不是好秘密的事情了,南阳城像山阳镇这样被废的镇子,都已经出来五个了,就是俺们南阳城现在翻翻找找,都找不出多少人口出来,像你目前住的柳林村,一村都是逃难定下来的外地人。” “王家庄也是一村逃难来的,你再去离你们近点的庄看看,几乎都绝了,俺听走街的捕快们说,现在不仅南阳城没有人口,就是元国所有的地方都缺人口。” “皇帝还下了好几道圣旨,不给死了夫君的守寡,不管大姑娘小媳妇,满了十二岁全都要嫁人,不嫁人的,就给你拉走送官府做主嫁人,还有家里超过三个儿子在的,要有一个当兵丁,”油勺子神秘的在佟父耳边啧嘴。 “不都太平了吗?还当什么兵丁?”佟父侧脸看油勺子。 “那谁知道呢!说俺们这里太平了人家那里没太平的,”油勺子耸耸肩说完。 “你这名字跟你人一样怪有福气的,你们能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真是不容易呀!”佟父换了一个话题笑道。 “俺这名字是俺阿爷给取的,俺出生的时候俺阿爹卖油回来,不知道打哪多出来一把勺子在油桶里飘着。” “正好这个名字就给俺用了,俺是第四年夜里被派出去搜人,路上遇到流寇打起来被人打晕了,俺们搜人的头头看俺一身的雪,就以为俺死了把俺扔了。” “俺醒了后就跟张多田一样,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油勺子说完高兴的眉眼都在笑,为自己死里逃生由衷的开心,这是劫后余生发自内心的兴奋。 “胡大哥俺比你幸运!俺第三年进城的时候,饿晕在士兵腿边,他们以为俺死了,嫌弃俺晦气抬腿给俺扔出来的,”说话笑的是那个矮个的小伙子。 “你叫啥名字?”佟父笑问他。 “他叫灯靶子佟大叔,”油勺子指着矮个的小伙笑。 “家里做灯烛的?”这是佟父第一反应。 “不是的,是夜里点亮的火靶子,家里人怕叫火容易走水,就改成了灯靶子。” 田事不对劲 佟父听完哈哈大笑,“你这名字还不错!” “俺叫蛐蛐,俺叫狗虫,俺叫磕头虫,草狗子,……”一群苦哈哈的人聊到各自的名字,争先恐后的报出来。 说完相互不自觉得又开心起来,亲人虽然都不在了,但是名字代表了他们愿景,平安壮实,活到终老! 说说笑笑下午过半到了豆庄,这行人四处打量田地和周围环境,繁荣过的田庄眼下特别荒凉不堪。 “现在俺要抢种整理田地出来,等不忙了脱土胚,建几间房子分开住,眼下希望你们克服一下,”佟父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没事佟大叔,俺们是来挣钱的,又不是来挑剔住处的,油勺子挥手笑着回道。 佟父听了高兴,对小屋里喊了一声,“采薇现在做四十二人的饭出来,吃了俺们好干活。” 众人一听有吃的眼睛顿时亮了,目光期待的看着屋里。 徐仲林满身泥巴的跑过来,“阿爹你带人先去荒地,回头饭做好了我给挑送过去,俺们这会在后面忙泥坯子。” “行,”佟父把挑子递给徐仲林,同时还给了徐仲林一个眼神。 转身带着人去大屋拿了工具,直奔林子那边的荒地去忙了。 采薇看人走完,从屋后出来上了两锅水,一个锅里放两块灰砖,倒一筐野菜叶进去,放足了木柴大火烧。 她跟两个弟媳妇做饭,几乎不与干活的人碰面,为的就是减少危险,规定时间饭好了,都是由彭顺和回来挑田里去,晚上做好了饭,直接送去大屋门口,她们三个早早的插死门不出屋子。 采薇在前面满头大汗的做饭,芦苇坐在屋里地上,拿着烧黑的木棒在纸上画图,一张不大的纸,上中下被她画了三幅图。 半个时辰后,徐仲林挑着冒热气的木桶去了荒地,手臂上还挎了一筐的木碗。 “阿爹吃饭了,”徐仲林放下木桶吆喝一声,拿碗出来熟练的舀了一大勺。 “油勺子,你带着他们去排队领饭,以后这个碗你们早上出门就带着,日后吃饭喝水都用它了,”佟父拍了拍油勺子的肩膀。 “好的佟大叔,”油勺子高兴的带头过去,接了沉沉的一碗菜饭,看着后面一个接着一个的领饭,他张开口吃了一大口,有盐的? 油勺子怕自己吃错了味,又扒拉了一口咂咂嘴,真的有盐呀!低下头一口急似一口的吃起来。 “现在每人吃一碗垫垫,等天黑了回去在吃那一顿,”佟父说完也端了一碗很香的吃起来。 吃饭的众人看佟父的模样,心里信了他真的是给别人置办田地的,要是真的老爷,怎么可能吃的下这剌嗓子的饭了! 不得不说果树老头找人是靠谱点,下午这几十个人吃完饭,甩开膀子抱着工具挥汗如雨起来,天黑收工回去休息睡觉。 门口摆满了十桶饭,还有一大盆凉好的开水。 “十人一桶菜饭,油勺子张多田跟俺们凑合一桶吃成吗?反正饭食都是一样的,就是孤了两个人,刚好俺自家凑凑加上你们两个够十个整了,”佟父指着饭桶对众人说道。 “俺们没问题的佟大叔,”油勺子跟张多田龇牙笑。 “阿爹,俺们回来了,”彭顺和带着田里的人扛工具到门口,他身后的人看门口新来的一群人,脸色顿时变了变。 “庆和他们呢?”佟父转身问道。 “跟姐夫带人去水河边犁田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吃饭了吗?”彭顺和放下手里的工具问道。 “先回来的十人带一桶去吃饭吧!”佟父说完对油勺子招手,示意他把这班人的饭分了。 彭顺和拎了三桶给他带回来的人,两班人互相打量偷看,端碗闷头坐角落吃饭。 饭吃到一半徐仲林带最后一班人回来了。 “佟大叔你回来了,”庆和先打了一声招呼,抱着碗牛饮了一碗水解渴。 “水边的田弄的咋样了?”佟父问徐仲林。 徐仲林一边分配饭,一边笑着回道,“明天上午半天,可以结束林子上半段的田,下午就能去下半段田了,阿爹你们荒地那边打理的如何?” “我打算趁着这两天你们在这,带他们把荒地整理出来,种子撒了才安心,马上要清明了种子下土是大事,”佟父坐下伸手接过彭顺和盛来的饭回道。 “要不俺们在这多留半个月?”徐仲林想了想说了想法。 “家里的田等着锄草捉虫的,这边我带着顺和他们做事就行了,家那边全都交给你了,”佟父闻言摇摇头没答应。 “你们吃呀!夜长一碗菜饭怎么吃的饱?俺们饭吃的孬,但是都管饱的,”徐仲林看油勺子意犹未尽的放了碗,笑着上前亲自又给他盛了一碗,同样也给张多田盛了一碗。 油勺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端起碗闷头继续吃饭,跟佟大叔吃一桶饭他耍不开,这要是跟别人一个桶的,他高低得吃三碗才松手。 晚饭吃完屋里响起小声说话声,后来的一波人,给前面一波人造成了心里的压力,他们在黑暗里虽然在说话,眼睛余光丝毫没有错过打量那些人。 “阿姐你怎么还不睡呀?”采薇有些困的看着她姐,这两天她姐不是画东西,就是带着她们脱土胚。 “是不是睡不习惯?”庆和娘子小声的关心询问道。 她跟吉和媳妇挺感激佟父的,对采薇这个长嫂敬重的没话说,妯娌三人处的跟亲姐妹差不多了。 “没有睡不着,我在理何麻子带来的这批人干活工时,他们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月零五天了,整理出来的田总共才二十一倾子不到,一倾地五十亩,二十一倾才千亩多些。” “六十个人平摊下来加上牲口,人头均摊十七点五亩,每人每天从早到晚,才整理出五分的地,也就是一小块田,刨除吃饭喝水上厕所的时间,早晨半天的工夫活就干完了。” “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去了?这批人干活一看就是窝工了,”芦苇拿着地图仔细的说道。 庆和娘子听得目瞪口呆,这活算的这么仔细? “没整理到什么田也不怪他们,俺们来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草,还有不少树丛子,阿爹让他们先把所有的草割干净了。” “再把长的树丛挖掉,杂草差不多干了十多天才给看模样,还分了人手出来建了两间房子,”采薇急忙开口解释为什么没干到活。 “我没有怪他们,就是觉得这活做的不合理,你们安心睡觉,我去找阿爹说点事,”芦苇起身打开门,出来呼吸了一口青草的凉气。 “阿爹睡了吗?没睡出来一下,”芦苇站在大房子的门口喊了一声。 “来了,”佟父听见闺女喊应了一声,披好衣服出来。 “咋不睡觉呀?”佟父没问闺女是不是睡的不习惯?因为在前世爷俩修坟修累了,还直接在坟地睡都有的事。 “跟阿爹说说人工的事,阿爹把徐仲林他们几个叫出来,都听听问题出在哪了,”芦苇转身去廊下拎了几个木头桩子摆好。 佟父闻言回身进屋喊人,他不质疑他闺女的话,因为闺女管理过干活的工人,他没有,他都是跟在闺女手底下干活的。 彭顺和几人睡眼惺忪的出来,有些迷茫的看着芦苇。 “坐,叫你们出来也不是好大的事,就是说说最近这一个月干的工时,”芦苇指了指木桩子淡声说完。 彭顺和兄弟立刻清醒过来,有些紧张的坐桩子上不敢喘气。 他这个姨姐其实并不凶,甚至还算和蔼可亲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心里有点害怕她。 “放松点我不吃人,”芦苇看几人紧张的模样笑了一下,随意的把手里图放在一边。 “庆和阿弟,我来这几天听秀姑说你与他们同吃同住,你对这群干活的人印象如何?” “俺?”庆和挠挠头皱眉片刻。 “有的干活还不错,有的干活太差了。” “俺二哥说的没错芦苇姐,他们有的干活太糊弄人了,那看着就不像干活的人,就这还给一贯钱,真是给亏了!”吉和嘟囔了一句。 “有多少干活的不行的?”芦苇敲了一下木桩。 “本来是没几个的,其他人干活都还比较卖力,后面看那几个人越来越耍滑,他们渐渐的都干活不卖力了,看着下田干活人挺多,实际拿锹刨子就是做样子活,咋的芦苇姐,东家老爷要过来检查了?”吉和紧张的问道。 芦苇看了一眼她爸,笑着拿起她刚带出来的纸,指着上面的数说道; “六十个年轻力壮的劳力,带了五头半个月的牲口,干了二十天活从早到晚上,还没有干出一千亩地的活,这田亩还不是好大的田。” “吉和你家有多少亩地?你农忙的时候不说栽秧放水了,光是整理田多久时间?” “俺家十二亩的田,如果只是整理不栽种的话,俺自己整理四天半的样子,要是犁出来得五天到六天的样子,”吉和老实的回道。 “十二亩的田整理犁出来,按照六天来算一天两亩田,两个人合力就算一人一亩的活,二十天一人干二十亩,六十个人应该干出二十四顷子活,阿爹你们看,你们来这里总共一个月零五天了。” “才干了不到二十一倾的活,整个豆庄加南林河荒地田,勉强七十倾子地,按照这个进度我们怎么拿给老爷看呀?” “要是老爷明天来这里了,看活干成这样还给咱们干吗?地主老爷他是有钱,他不是痴傻,他会算账拨珠子,拿着这田图扫一眼就晓得活干的好不好了。” “六十人三十五天干了一千来亩的活,平均下来每人每天,连五分地的要求都达不上,这地主老爷来了,能愿意继续雇你干活?怎么钱多烧手拿出来玩呀?”芦苇挑眉指着房子又道; “我就算你们来了前五天不能干活,要脱土建房子,可是你们看看这房子说的过去吗?” “这打眼一看,就是捡的原来的旧土胚用的,房子也是半路加盖的,这么多人,用时最多两天能建出来,捡一天的土胚还用不完。” “剩下十二天的时间,不能都砍荒草挖树根了吧?那花的大价钱雇佣的牲口,是闲置养着看的吗?我翻看阿爹的记录,因为抢不出整理的田,前两天又租用了几天的牲口,老爷来了这账不好交吧?” 下凡当碎嘴二大爷 “徐仲林,你明天一早去找何麻子,告诉他这批人咱们用到四月底就不用了,工钱给不到一贯钱,月底让他过来把人都领回去,两个月每人五十个钱……” “佟管事别撵俺们走,俺们明天开始不敢糊活了,俺们保证以后好好的干活,真的,求你给条活路吧!”屋里猛的冲出来好几个人跪佟父跟前,回去家里一口吃的都没有,除了张嘴等饿,想再找这样的活几乎是找不到了,坚决不能被撵走了。 芦苇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没出来的人。 “不是我要撵你们走,是你们不给我们活路,要让地主老爷撵我们走,七十倾子的地,如果都是你们这样干活的,秋收老爷拿什么给赋税?我们怎么给你们要工钱发?” “官府现在什么税赋,你们比我清楚,地主老爷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在他眼里低头就得干活,抬头会给你们把饭端上。” “言简意赅,要你们低头努力做事,抬头给你们好好尊重做人,现在每天保证你们两顿饭食,求的就是你们把田活赶出来,结果你们把活做成这样!让我们很难拿去交差,懂吗?” “懂的懂的佟管事,再给俺们一个机会,往后的活你瞧着吧!绝对给干的好好的,真的佟管事,后面你就看俺们的表现了,”几人祈求的看着佟父。 他们深知不说可怜点,离开这里便再也不会找到这样的好活了。 虽然一贯钱让人很心动,那每天两顿吃的更让人舍不得走,回自己家都吃不上这么准时的两顿饭,虽说菜叶子占大多数饭,可它有盐味能吃饱呀!” 佟父看火候差不多了咳嗽一声,“你们都快起来说话,都是给地主老爷干活的,俺们不比你们在老爷跟前得脸。” “大家伙一块干活处事一个月了,一个月里俺什么样你们也清楚,只要活干的好干的快,别的俺都不为难你们,毕竟俺也是干活的人,为难你们没意思。” “至于走不走的,得看大家伙的表现了,要是月底老爷派人来看活计,还是这样糊,那时候你们也别求别哭的,做的好俺们继续做,做的不好大家散伙重新找活做,成吧?” “成成成的佟管事,俺们干活你月底看,”几人连忙点头表示答应了。 “进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起来干活,”佟父温和的笑道。 几人一步三回头的进屋了,晚上回来看见新来的一班人,他们就知道坏事了! 东家这是动了要换人干活的念头了,佟老头被喊出去的时候,他们再也假装睡不着了,趴在窗户边偷听,果真是要撵他们走。 芦苇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人,眼里没什么情绪,看来这群人春种结束就该撵走了。 “庆和阿弟你们也去睡觉吧!” “还有,打明天开始,顺和妹婿跟庆和阿弟,负责带人把所有的田犁了。” “吉和阿弟,你带人去今天你仲林哥整田的位置干活。” “阿爹跟徐仲林,继续带人把荒林子赶整出来种上东西,我们打算最近三两天回去交差。” “对了,二十人为一班组,五个人正好五个班组,哪个班组干活好不好,一眼就能直观的看明白,这样省的干好的被干不好的连累了,”芦苇说完挥手让彭顺和他们进屋睡觉。 佟父跟徐仲林坐着没动,等门口安静下来才起身。 “何必今晚要唱红脸?”佟父低低的说了一声似有不赞同。 “早晚不都是要唱的吗?早点唱总比等他们放肆起来好,我看阿爹对这次来的那个油勺子很特别,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芦苇背手看着田埂问她爸。 “觉得他的凝聚力很好,为人机灵有眼色,果树老头介绍的人都很听他的话,”佟父说完笑了一下。 芦苇转过身面对大屋,“那就把后面这一班人的重心放他身上,有什么事,什么活,都吩咐给他让人做了。” “荒地整理出来了,再给他们所有人打乱,分成四个班组,找有能力的人做领头,额外多给几个钱比自己看着强。” “整理出来的田,阿爹是打算用种稻方式?还是继续用插秧的方式?”芦苇又问。 “用种稻吧!头一年不知道这田啥样的,种的保险一点,多留点时间出来修房子,”佟父想着还是用熟悉的办法种粮食,方便快捷简单,最重要的是得赶紧修住处,百十个人挤一个屋里根本就挤不下。 “没有那么多稻种子……”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果树老头介绍的人换好粮种子了,花钱买的,那老头我第一眼看他,就知道他以前不简单。” “没想到他以前竟是脚行的总镖头!别看人老了,能找到的好东西可多了!能在南阳城如今这情况下,找人找物的可没有几个,”佟父神秘的看着闺女笑。 芦苇闻言挑挑眉,“我跟徐仲林最多再待三天就得回去……” “你们明天就能回去了,这边你刚敲打完,他们暂时不敢做什么了,家里那边要紧,这里你别瞎操心了,言语已经敲打过了就行了,又不能真做什么举动,现在这些人说句难听的,野性还没驯服干净,一旦咱们真的翻脸了,说不得明早咱爷俩就凉。” “俗话说的好,追寇不入巷打人不激将,得慢慢温水煮着驯,等咱们度过了第一年的艰难期,后面有点积累了,再不经意间把他们剔除干净换新人。” “到那时候说什么,做什么,该由咱爷俩说了算,眼下就这么几个人对上人家几十人,应该乐呵呵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佟父示意闺女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芦苇侧头看着他爸笑,“可以呀爸,很有资本家的嘴脸了。” “俺这怎么能算资本家呢?俺这叫有自知之明,咱们已经冒了最大的风险,得了这么大一片地,剩下的咱爷俩就要稳扎稳打的走路。” “一步一步给它做大做好,将来你衣食无忧了,我闭眼也能对的起你妈了,终归我们……”佟父笑笑的住口没说下去了。 脸上也不再掩饰平日的小心伪装了,目光有些恍惚的不知再想什么,忽喜忽悲涌动理不清。 芦苇看了半响,“你再要一个孩子吧!采薇她娘别看有白头发了,其实才三十四岁,你年纪也不大,来这里觉得幸福了就要一个,我是真心的……”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爸有你就够了,俺跟采薇她娘同床不同被,她就是要给俺生,俺也不会要的!” “这么私密的事爸不避讳的跟你说出来,就是要你晓得,我不想在这世界上除了你,还多出一个牵绊来,世界上不仅你妈欠了你的,我也欠了你许多……” “我年纪大了就盼着你好,盼着你美美满满的有一个家,虽然成家不一定会美满,但是有心总能过好日子的,人上了年纪,看不了自己孩子孤孤单单的,以前的什么仇啊怨啊的,也都看开和解了!” “都说这里的人寿命短,你说要是我哪天走了,你还是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能放心闭眼吗?我能对的起你妈吗?有什么危险流言了,采薇娘又护不住你,你别任性的把思想停留在前世,包容的世界是经历了几千年才有的。” “你不认,你不匐地活着,就光柳林村的一个小里正,都能为难的你活着不见天日,这里是权贵的社会,不是俺们自由和平的社会,你要是反骨自以为是,家里到村头你都走不到,彭里正就有权处决了你,还能报官府领点奖赏回来。” “人好容易活一回,不容易!死容易的很,想不开脸闷水里就没了,问题是活着才是不容易的,想在陌生的世界活出人样更难,爸知道你想活出头,不想被小小的里正威胁采薇那样威胁你,所以爸都同意支持你做的事。” “咱爷俩都是死过的人,更应该比别人懂生命的宝贵,爸以后不许你轻易说死,也不许你轻易的去作死,你记住了吗?”佟父目光极其执拗认真的看着闺女,非要她点头开口保证。 “知道了,”芦苇轻轻的回答道。 “生活里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特别是两个人生活,想过的美满点,要不就是你强他甘愿弱,要不就他强你甘愿弱,仲林那孩子不错,”佟父呶嘴指月光下远处站着的徐仲林。 “这里环境不物化,他又喜欢你,性子呢也没啥争强的思想,这日子你想带他咋过就咋过,不过爸更喜欢你们相互学着过,你跟他学习这里人的生活方式,还有基本的家庭夫妻相处之道,他跟你学习俺们前世的知识。” “你爸爸我活了几十年,如今来这里也是重头跟人学生活的,不说学多好了,至少不让人觉得咱们怪异,行为习惯啥的正常就成。” “爸是说我画图跟算数字怪异了?”芦苇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问题。 “你说呢?你们几岁就逃荒了,饿的走路都走不了,更不知道学堂长什么样,你那画是咋会的?” “还有你写的那些数字跟谁学的?你可是一直都跟着佟家人一起生活的,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日子,你自己说,你突然会的这些东西合理吗?” “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前后一推敲你根本就站不住脚,东西可以算我头上教的说的过去,那画图写字一天两天能学成?”佟父压低声音责备闺女的粗心大意。 芦苇凝目片刻,“我知道怎么做了爸,回去以后我会教徐仲林认识简单的字,还会跟他一起学认字。” “懂的谨慎就好,”佟父欣慰的看着闺女,总算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真的太担心闺女桀骜不驯的性子了,他夜里睡觉经常做梦惊醒,怕她总用不屑审视的目光,看这里人的鸡毛蒜皮生活,以一种游离方外的姿态,俯瞰眼前的生活跟未来,这很容易让人注意到她的不一样, 不是他杞人忧天草木皆兵,实在是人如蝼蚁命,你的不一样,带给你的没有幸运只有灾难,他只能一遍一遍的说教,要闺女放低姿态融入大众生活。 “进屋睡觉吧!明天仲林跟我把地赶出来,你们就回柳林村去,”佟父背手乐呵呵的走向女婿。 芦苇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亮的星星光遥远且又近在咫尺,她吁了一口气进屋睡觉了, “阿姐,是不是顺和他们的活做的不对?”芦苇推门进来,黑暗里传来采薇的声音,她们坐在床边没睡一直干坐着。 “做的对,就是跟阿爹商量要把那些人分班做,都窝一起他们耍懒,欺负顺和妹婿没经验,你们每天还累死累活的做饭给他们吃,”芦苇靠近床边坐下解释道。 采薇的一听不是彭顺和的问题,目光里顿时松懈下来。 芦苇睁着眼睛看黑暗里的三个人,想了一下低低道。 “阿爹晚上回来吩咐我,让我吃过晚饭去唱红脸,敲打那些干活不行的人,他想把田活抢出来,省下时间给这片庄子里的房子加紧盖出来。” “后面房子多了,晚上秀姑跟成枝两个弟妹,就不用跟阿弟们分开住了,刚成亲不久就分开住,这太不人道了,”芦苇打趣的拍秀姑妯娌的手笑。 “芦苇姐你坏……”秀姑妯娌顿时羞的不知如何好了。 好雨知时节 “说笑归说笑正经的是把房子建出,你们一人一间好秋天做香用,夏天树叶能采了背回来晒干,总要有地方堆着吧?要是大剌剌的放在外面,干活的人万一有聪明的学去了呢?” “所以阿爹才急着让我去敲打那些人,花人家老爷的一贯钱,当然也想尽可能的,给咱们自己的事解决了。” “还有这么多人,每天吃喝要好多粮食,即使是野菜,那还要腾出工夫去挖,他们干活慢慢磨洋工,可他们吃饭不磨呀!”芦苇给了一个你们懂的意思。 秀姑神色郑重起来,“芦苇姐,俺们明白了佟大叔的意思,俺们每天忙菜园子了,就去脱你教的土胚。” “明白了?我让你们把菜园子弄起来,就是不希望你们到处花时间找野菜,这不划算,菜园子种好了,花半个时辰工夫,可以摘一天的饭菜出来,剩下的花点时间翻土种菜,脱脱土胚完全不成问题,”芦苇说完打了一了哈欠。 采薇三人听完仰天咧嘴笑起来,特别是秀姑妯娌笑的眼睛都没了,这可是双份工钱呢! 一夜睡的神清气爽,早上芦苇起来屋里又是空空的没人了,她出来看门口支棱着三口大铁锅冒气。 徐仲人带人推着车挑着担子,给平时砍晒好的草树丛弄回来堆成草剁子,毕竟每天烧饭要消耗不少。 “芦苇你起来了,”徐仲林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嗯,怎么现在挑草干什么?”芦苇看了奇怪。 “干活的人说要下雨了,妹婿告诉了阿爹,阿爹就让俺带人把晒好的草推回来堆着,让采薇他们去屋后砍藤子,把枝桠剪出来,等下雨天好栽地里,阿爹说他教你剪过藤子,你还会剪吗?”徐仲林小声问芦苇。 “还会剪,藤子的事情交给我了,你把阿爹买的土蛋子挑去荒地,不是要下雨了吗?今天就给种进去下雨正好接上了,”芦苇说完进小屋里,抱着袋子拖出来给徐仲林。 “你拽不动我来……” “这屋又不是我一个人睡,你进来不方便,”芦苇摆摆手自己吃力的拖了种子出来。 “就这么点也不够呀?”徐仲林看那么大一片地才三袋,根本就不够用的。 “别急,过几天阿爹还会去府城一趟的,他买的毛芋种子还没弄回来完呢,你先把现有的种子弄过去种了,我去屋后看看情况,”芦苇交代完目送徐仲林带人把东西挑走。 她去了屋后,长长的一大块地爬满了芋头秧子,绿油油的藤子很粗壮。 采薇带秀姑妯娌几乎趴在地上割的秧子,这样速度比较快。 芦苇找了扁担,又拿了两根草绳子,到堆成一堆的秧子前蹲下给捆了,挑回屋里先放着,就这么一上午的功夫,四人把一大块地的秧子弄回去了,占了小屋子一大半的面积。 天空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四人坐下匆匆的吃完中饭,下午埋没在芋秧堆里,苦干剪秧子出来。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阵雨,芦苇起来看下的不是很大,倒是天亮了以后,下起了绵密的毛丝细雨。 佟父带所有人推车挑担子,把屋里剪出来的秧子都弄去荒地里,趁着毛毛细雨栽秧子,中午饭好都没时间回来挑。 还是芦苇累的气喘吁吁送过去的,看人吃完饭回来,把昨晚没剪完的秧子,今天上午加紧剪出来送去了田头,下午快到傍晚的样子,阴沉沉的天空哗啦啦暴下了雨。 一群人疾步奔跑回来站在廊檐下,看着凉丝丝的雨,脸上都是笑意高兴。 佟父抹了脸上的雨水,仰头看着天笑道;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来的可真及时!南林子那边的荒地今天算是抢栽完了,大伙也累坏了,回头雨停了也不干活了。” “歇到明天早上,俺们把正经的地里种上土蛋子,后面到四月底了,再把剩下的田种了粮食,俺们便能安安心心的整房子了。” 雨一直下到上半夜才停,晚上的饭是徐仲林带彭顺和他们煮的,芦苇她们在小房子里就没出来过了。 次日早晨,佟父精神抖擞的带人去田埂刨树根,下了半夜雨泥巴泡透了,正是好把平日刨不掉的树根挖了的时候。 “仲林你带着勺子他们,去府城老爷原来生意的铺子里看看,要是有消息带了,就顺便把土蛋种子弄回来,俺们也好为下一步做准备。” “现在雨下的太深了不能下地,也没啥事可忙的了,趁空闲去不耽误事,泥巴地现下也不能踩,不然你走一步他走一步,非给地踩的不成样子了。” “明天种子弄回来等一天,后天趁着半干的地就可以种了,土蛋子最怕湿泥巴地种,辛苦半天种进去要是烂了就亏死了,”佟父对徐仲林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带何麻子的那批人去。 “好的阿爹,俺现在就带人挑筐去?今天也不知道大掌柜在不在铺子里,”徐仲林瞬间秒懂岳父的话。 地主老爷长地主老爷短,始终不见地主老爷就假了,借着挑种子去跟二掌柜说话,很容易就能震慑住何麻子送来的这批人,他们暗地里偷偷观望的心思,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佟父看徐仲林懂了,眯起笑脸道,“早去早回。” 彭顺和听了奇怪,“什么老爷呀?姐夫,二掌柜跟俺们有什么关……” “顺和妹婿,帮俺们一起找找挑子,种子多每人一挑,少说也要十几个人才能去挑完,”徐仲林假装低头抱工具,打断了彭顺和的话。 “俺回去给你拿,”彭顺和思想被带偏了,抬步就朝着住的地方跑。 徐仲林看人走了,直起身挑了十七个人出来,除了油勺子少数两个后来的,其他的全都是第一批的人,“阿爹,俺们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佟父温声叮嘱着。 徐仲林领着人疾步回去,每人挑着空担子匆匆的朝府城走,下雨天走的不如平时快,早晨出门差不多走到下午过半才到府城。 “你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徐仲林抬头看了看天色问跟来的人。 好几个人听了徐仲林的话,脸上多了些意动的意思,似有要回去的想法,只是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口带头。 “徐管事不看了吧!路烂难走,俺们挑到东西了就赶紧回去,想回家看等不忙了再看,地里可都等着种子用呢!”油勺子开口拒绝了徐仲林的话。 他拒绝了,其他想回家看的人便歇了心思。 “也成,咱们去铺子里领东西,”徐仲林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脚行。 “你们别进铺子影响生意,我进去打个招呼叫你们在进去,”徐仲林说了一句放下筐进去了。 “小二哥,赖掌柜子在铺子里吗?俺岳父让俺来挑粮种子,”徐仲林朗声对认识的小二笑问道。 被问话的小二细看徐仲林,对他还有印象,又听他点名找赖掌柜子,二话不说领他上了二楼找人。 不多时徐仲林笑着跟二掌柜从楼上下来了。 “你们跟小二哥进后罩房挑种子,记得都小心些莫碰坏了东西,”徐仲林仔细的交代道。 何麻子送的人余光看了一眼赖掌柜子,挑着筐轻手轻脚的去了后院库房。 两柱香的功夫十几人鱼贯而出,徐仲林接过小二递来的挑子,跟二掌柜笑道; “赖掌柜,等谢大掌柜子回来了,你派人通知一声俺岳父,这样俺们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回去告诉你阿爹,回来就去通知你们,另外有什么稀奇的种子也给你们留着,等你们不要了再给别人挑,”二掌柜子粗声笑道。 “行,那俺们走了赖掌柜,”徐仲林笑呵呵的转身,对等他的人点点头,一群人挑着担子走的飞快。 夜里掌灯时分路程走了大半,十几人找地方坐着休息了一会,徐仲林把带的干粮分了垫垫肚子,也就是拳头大的野菜饭,攥成的团子方便出门带着吃。 累的狼吞虎咽吃了两团饭,挑着担子摸黑继续朝豆庄回去,终于在子时夜过了一半,十几个人回来了。 房门口廊下,天黑的时候就点了两根火把亮着,一直到他们回来才熄灭。 “累坏了吧?快进屋坐下歇歇,顺和把饭提进屋里打了,吃完好给勺子他们休息了,”佟父高兴的吩咐彭顺和伺候人。 “阿爹这放哪?”徐仲林低声的询问岳父。 佟父指了指廊下没有开口回答,两人出来把筐拽去屋檐里侧,盖上盖子,再次进屋里面的人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徐仲林盛了一碗饭埋头苦吃,三碗饭下肚打了一个饱嗝,还没等他起身洗碗,彭顺和勤快的上前拿了他的碗,从水里过了一遍还给了他。 “累的狠了都睡觉吧!有事明早起来再说,”佟父说完让吹灭了火把,不多时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一早佟父醒来带着昨天没出门的人,挑着种子下地开始种,昨天半夜回来的人,上午给他们休息半天,下午才让去田里干活。 上午的饭芦苇就交给了徐仲林准备,她带着采薇妯娌,抱着锹到屋后开挖母芋。 “这东西能长这么大呀?”采薇一锹挖了一个挺大的母芋,掰掉泥巴看着有点稀奇。 芦苇听了笑,“阿爹说这东西原本是要天晴才好挖的,因为干的好储存,像现在下雨挖容易沾水烂了。” “那俺们现在挖它干啥?”秀姑不明白了。 “人多等着吃饭呀!也不储存了,直接挖出来对着野菜煮,这么点母芋估计能顶十天的砖,”芦苇对着采薇意有所指的说完。 “能顶一天是一天,这块地挖结束了刨刨撒萝卜种子,还有阿爹买的好多豆种子,”采薇低头挖着地嘟囔道。 秀姑妯娌听完跟着点点头,觉得大嫂说的都是对的。 中午徐仲林把人送去田里,他回来挑芦苇她们挖的母芋,几个人忙了一天半,把屋后的地几乎翻过来了。 也就在这天晚上,干活的人终于吃上了新花样,虽然不多可是好吃顶饿呀! 珍贵的物品 “仲林这是啥菜?”徐父看儿子金贵的抱着剪好的秧子。 来到家里一块好地,栽了两条长坝那么多,又浇了他们舍不得用的大粪水。 徐仲林弄的颇为神秘,“晚上告诉你阿爹。” 徐父气哼哼的看了一眼儿子下田去了,在田里累的半死天黑回的家。 耳边蚊子嗡嗡作响吵的他心烦,拍了两下准备再去找儿子问问。 徐仲林笑呵呵的端了一个大碗过来,郑重的放在桌子上,“阿爹尝尝啥味道。” 徐父有些奇怪的看着儿子,拿筷子夹了一坨放嘴里,绵绵的有些微甜很细腻,他尝了一口觉得不错,又吃了好大一口面的,“这是啥?” “就是中午俺栽的那东西,它叫地瓜,俺岳父说它是能吃的粗粮,特别实收的东西,俺们去铺子里买种子没人认识它,偏巧了!这东西只有俺岳父认的,一点点种子全都买回来了,发出的秧子除了自己种点,分了俺们一点,别的谁家都没给,”徐仲林卖弄的笑着。 徐父目光呆滞了片刻,他听到了什么?粗粮?可以当粮食吃的饭? “你岳父没搞错吧六子?”徐父有点梦幻的感觉不真实。 “俺要是说错了,难道阿爹也吃错了吗?”徐仲林收起笑脸不同意了。 “死小子,你阿爹不是没见识过吗?这问一两句怀疑的话,还能错了?”徐父一边吃一边笑骂儿子。 “阿爹我回去了,地里的那东西我后面估计顾不上了……” “顾不上你老子来顾,你们忙你们的事,”徐父高兴的对儿子摆手。 他回家的时候芦苇还没回,他们从豆庄带了十来个地瓜回来,目的就是给家里人尝个味道。 这不十多个全煮了后,盛了四个给徐父那边,又盛了四个送去佟母那边,自己家留了三个。 “不是珍贵吗?俺跟棒槌合吃一个就行了,那三个你在这吃完了再回去,”佟母从碗里拿了一个出来,把剩下的三个推到芦苇跟前。 芦苇看着佟母笑,伸手拿了一个小的! “现在是珍贵,等秋天收了就不珍贵了,我吃一个,阿娘吃一个,剩下两个给棒槌吃。” “阿姐我吃一个就成了,那一个留着给二姐吃,”棒槌说完当真把剩下的一个端起来了。 佟母有些欣慰的看着儿子,棒槌如今好饭好菜的养着,身体也不像以前那般孱弱了。 孩子圆润润的给看了不少,就是个子不高,这也是没办法补救的,过了骨骼夜里睡觉都长的年龄。 后面只能用多吃饭,来弥补身体上的缺陷,一嘴的牙跟老太太一样,稀稀的长不起来,村里的孩子几乎都像棒槌这样,有的还不如棒槌的牙好。 棒槌是自从来柳林村了,有长姐这个加成幸运在身,保持着一天两顿饭补着,才把捞死鬼身体补成正常点的,其他孩子缺衣少食的,那看着就跟进了矮人王国一样,瘦瘦的小小的没什么力气生机。 “你们吃着我去屋里上个香,”芦苇吃干净手里的地瓜,拍拍手起身进屋,拿起一柱香点了默默的拜了拜,又随便点了几支香,插在采薇爹的牌位前。 佟母端碗走进来,看三个排位前烟雾缭绕的,“他们的香俺每天都烧,没有一天断过。” 芦苇回头看着佟母笑道,“我们就是求个心里安慰,阿爹跟采薇在人烟稀少的豆庄待着,希望他们地下有灵保佑些。” “俺晓得的,”佟母郑重的点头道。 “阿娘我回家了,明天又该下田捉虫了,”芦苇从屋里出来说道。 佟母闻言赶紧跑去锅屋,端了一盆热乎乎的饭出来,“带着回去吃,省的还要做了。” 芦苇端饭回家天已经黑的很晚了,屋里徐仲林烧了一大锅开水等人回来。 “吃饭了芦苇,煮地瓜的时候你让我放点碎米进去,正好够咱俩吃,”徐仲林看芦苇进来龇牙笑,手上忙着盛凉好的饭出来。 “阿娘也给我带了一盆饭回来,”芦苇笑笑把饭盆放在桌子上。 徐仲林端饭过来坐下,先给芦苇盛的都是稠的,又把剩下的地瓜推到芦苇跟前。 “你不饿呀?”芦苇看跟前的饭挑眉问道。 “我经饿,吃吧!”徐仲林端起自己有些稀的饭,埋头滋滋的吃起来。 芦苇眯眼脑海里响起她爸的话,半响拿了碗里两个大点的地瓜给仲林,“明天还要下田干重活,你吃饱点才有力气干活。” 徐仲林自然的挥挥手,“我不饿,留着给你明天早上吃。” “那把我阿娘带回来的饭吃了,”芦苇也没跟他争执,拿起勺子给徐仲林盛了满满一碗饭。 两人心情都很不错的吃着晚饭,饭罢徐仲林起身收碗去锅屋洗刷,这习惯他跟芦苇成亲以后一直保持着。 又把大半的饭小心的收起扣好,打了一盆热水出来递给芦苇,“你累一天了去洗了睡觉。” 芦苇也没客气进屋洗漱很快,出来的时候徐仲林早就扛锹去看田了。 麦子要熟不熟的时候,家家户户晚上都会出来看粮食,怕人夜里出来偷偷割麦头,你不检查一夜给你来个一扫光。 她上床坐着等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有点凉意进床,翻了一个身继续会周公。 一夜酣梦神清气爽的醒来,天色明媚透亮的,芦苇出来看屋里鸦无轻叫的没声,锅里扣着饭还是温的。 打水简单洗好吃了一个地瓜,又吃了两碗稀饭,剩下的两个地瓜加上小半盆的饭,都放进筐里带了一罐子水,头顶柳条帽子拿着镰刀下田了。 “你咋来了?”徐仲林累的满头大汗的问芦苇,捋的很高的双臂青筋暴起。 “你早上没吃饱吧?把饭都吃了晚上做新鲜的,”芦苇拿下筐递给徐仲林。 “还有这么多?给你吃地瓜,”徐仲林想也不想的把番薯给了芦苇。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芦苇摆了摆手,扎紧衣角弯腰开始了她的砍草之路。 农田的四周都是挥汗如雨的村民,挥高的榔头一下一下的锤着田埂。 中午芦苇坐草丛里喝水,歇了小半个时辰,酸疼的手臂感觉要断了,半握着的手里有好几个大血泡子。 “田埂上的草不要你砍了,这点草我自己慢慢砍就行了,”徐仲林过来拿出他没舍得吃的地瓜给芦苇,一看她手的大泡子,说什么也不要芦苇砍草了。 “我不帮忙你一个人忙到什么时候了?听说手磨泡都有个过程,泡破了后面就不长了,”芦苇疼的龇牙咧嘴的说道。 “你听谁瞎说的?我一个人砍不完我就去找三哥他们,总之俺家这些田还有岳父的田,你别操心惦记了,”徐仲林说着还把镰刀拿走了,怕芦苇头铁不听话非要砍草。 芦苇咂咂嘴,“不好吧?他们也在忙田里活呢!”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兄弟干活都是相互帮忙,等秋天收地瓜了,我还会分点给他们吃,明年育秧子也会带他们栽,他们提前帮俺干点活咋了?”徐仲林理所当然的问道。 芦苇一听也对,能苦别人不苦自己也是本事,“那行听你的,多几个人把田弄出来是大事。” 两人达成了共识,第二天徐仲林扛锹去找了自己几个兄弟。 芦苇在自家的门口看去,远远的几个人干活一个不让一个的,田里的活轮不到她操心了。 她背筐去了佟家屋后,从棚子里抱出寮草铺在干燥的地方晒着,季节性的东西不是特别忙,她每天不是去逮鱼就是去忙活各种草,没事还砍了不少艾草回来晒着。 日子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四月过度了五月底,从早晚有点冷,变的早晚也要燥热起来。 徐仲林跟村民们一样,几乎都是歪在田里干活,看着田里沉甸甸的庄稼笑的合不拢嘴。 “芦苇给你,”徐仲林穿着破马褂一路小跑来到菜园子,宝贝的把手里的纸包放在芦苇手里。 “什么?”芦苇放下挖菜地的锹,打开纸包里面是四个酥头翁。 “你好端端的买这干什么呀?” “要端午节了买给你吃的,你不知道府城这几个月过的,简直大变样了!那街上走动的人突然变得好多了!” “以前酥头翁都卖不掉的,俺今天去买,等了好半天才做出来,这东西变得也抢手买不到了,”徐仲林看了简直大为震撼。 “你给我买这东西了,你父母那里你买什么了?”芦苇拿了一个老人酥掰了一半给徐仲林。 “我没买呀!我只给你偷偷的买了四个老人酥,还有十文钱的秋栗糕,”徐仲林没接东西皱眉说道。 芦苇咬了一口顿了顿,“你不是说端午节了吗?怎么不买?” “不好买,俺要是买了三哥买不买呢?所以索性俺都不买,”徐仲林摊手无奈的小声道。 “要不我拿点钱给你,你去粮铺买点面回来,咱们自己做点出来?怎么也是端午节呢!节日不都过,一年也没盼头呀!”芦苇心想她爸要是在柳林村,她高低是要过端午节的。 “估计不好买,你不知道府城现在到处都是卖人的,讨饭的人也变多了,不行俺明天去府城再看看?”徐仲林挠头说道。 “行,能买到就多买点,买不到就算了,把这东西拿家去我细细吃,”芦苇把东西递给徐仲林示意他拿回去。 不多时徐仲林再次来了,端起菜地的碗跟在芦苇身后撒菜种子,一块地种完,拎了两桶水过来浇透,又帮着芦苇搭了菜架子。 利润对半分 “瞧瞧!佟家花脸闺女真是掉到福窝里去了!点个豆子男人都得陪着她挖地!” “怎么你羡慕了?你羡慕也让你男人来给你挖地呀?”田头菜园地的各家女人,三三两两的扛锄头刨地种菜,还拉着闲话八卦的,目光都笑嘻嘻的打量在芦苇徐仲林身上。 “俺羡慕啥呀!徐家小儿子也没多大出息,天天围着女人腰带转,”说话的是个年龄大的妇人,瘪着嘴一脸的不屑,一个大男人天天挖地种菜的。 “你看了不羡慕,俺看了羡慕,俺男人别说帮俺种豆子了,就是回家他脱鞋还指望俺呢!俺啥时候进屋他啥时候伸脚。” “你再看看人家这小两口,不管是干田里活还是菜地活,那永远都是男人做大头,说话都是小声小语的笑着说,再看俺家那个,总是怨俺没有别人家女人能干。” “都是女人,她脸花了男人还对她这么好,俺脸好好的俺男人还嫌弃这嫌弃那的!”语气羡慕成这样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看年龄跟小川娘差不多大。 她说完周围没说话低头干活的妇人们,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远处的塘埂,眼里多多少少都是羡慕。 “命好!”另外一个妇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话题的制造者徐仲林小两口还浑然不知,田里的活干完了没事,早晚跑一趟看看,其余时间他都是天天帮芦苇挖地,挖完菜园地种好,两人扛锹来塘埂,看荒着的地方继续挖了种菜。 芦苇觉得自己继承了远大的志向,就是老太太们刻在骨血里的种菜!只要看见一块干净的地,她就忍不住手痒想种菜,这不徐仲林被带的四处找地方种菜。 “这是啥豆来着?”徐仲林一条路挖到头忽然问道,之前芦苇说的他都忘了。 “这叫“红豆”,现在种了十月份底收,它可以夏天做成红豆沙出来,秋季每天早上熬红豆汤,吃时间长了可以补气血。” “还能做成百合莲子红豆粥,冬季腊八节的时候,做腊八粥红豆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一种跟它有点像的豆子,叫赤小豆,等明儿我去找找实物拿给你看。” “这红豆子还跟另一个好听的红豆同名,它们之间的区别是,第一个豆是平常的食物豆,后面一个红豆是一位药材。” “好听的那个红豆有别名,叫“相思豆,相思子,”寓意出门在外的人很想念家里的人,便有了诗人借它做了很唯美的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徐仲林听完愣愣的,“芦苇你都能背下来了?” 芦苇得意的笑道,“那当然呀!阿爹去年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教我们姐弟三个认字,教会了便每日都要读的,就像你现在这样日日不落。” “我每天晚上教你认识数,还教你各种各样的种子名称,你日复一日的学习记着,不出一个月,你知道的东西,还有你说的话,与你的见地,就会与别人有很大的不同,” 徐仲林摸着脑袋,好像有点道理,芦苇自从豆庄回来后,忙完田里的活,每天晚上都会教他写写画画,还告诉他一些他从没听过的植物。 “徐仲林,学习是不能间断的事情,无论我们忙成什么样,都不可以当借口理由不学习,学习可以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还能使我们心空明眼识变宽。” “学东西别死板板的不知道变通,生活中有很多的东西,通过学了知识,都可以变成一条条的财富路,有一句流传千古的话,“知识改变命运!” “你不懂?”芦苇看迷茫的徐仲林的样子,知道他听的有点糊里糊涂的。 徐仲林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俺听是听懂了,就是找不到头绪做。” “这个简单,我给你举个例子听听你就知道了,看到这一塘埂的桃树了吗?”芦苇指着边上有花苞的桃树。 “看到了,”徐仲林使劲的点点头。 “你要是了解桃树的知识了,你就会日夜不睡觉的想伺候好它,”芦苇指着不粗壮的树说道。 “它这结的花,除了采下来拿去卖新鲜的,还可以等桃花开败了,扫起来洗干净晾干做成桃花酒卖,也就是铺子里卖的桃花酿。” “它结的桃子,鲜桃六月份卖了不值钱,可以摘了做成桃罐头,要是舍不得买糖,那就直接做成桃干,冬天冷了煮成桃果茶,比夏天的鲜桃还值钱。” “它结果的时候,身上容易开裂长虫,会出现黏糊的桃胶,你采了保存好,跟塘里摘回来的老莲子配成一份一份的,拎去大户人家的后门口叫卖,几份卖下来够你桃树苗的钱了。” 徐仲林听的目瞪口呆的,“这……这是书里写的?” “当然了,姐再告诉你一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学以致用了,那黄金屋就会为你大开门,”芦苇神秘的指着荷塘又卖弄起来。 “你看我阿爹这塘,荷叶采了晒干能做成荷叶茶卖,那个荷花可以鲜卖,也能采了做正月喝的荷花酿,长的莲子采了晒干,可以秋冬卖给人家炖补品甜品吃,荷杆子可以抽丝给我做印色用。” “莲藕鲜的卖也好卖,不想鲜的便宜卖,就做成干粉送走卖,把藕捞出来洗干净,打成浆子做藕粉,藕粉可以带到很多地方去卖的。” “假如人家有钱人想吃稀奇的东西,炖了桃胶莲子汤,你就可以舀一勺两勺的藕粉,加进去一起搅拌了吃,” “或者冬天下雪煮个桃干果茶,加点进去吃着玩,这东西不稀奇,稀奇的是它变了身份,有资格走进有钱人的嘴里了,那它一份份的不比你应季的时候卖的贵?赚的多?” 徐仲林听完目光都呆滞了,一个东西能卖这么多钱?他从没听过藕可以做成粉的。 “芦苇俺一定跟你好好的学习,每天都多多的认识字,”徐仲林说完两个眼睛直发光。 “说都会说,重要的是每天都实际行动起来做,不过没关系,我每天会跟你一起学习做事的,我们互相监督,”芦苇挥手说完。 两人把塘埂的豆子点完,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徐仲林看还有半葫芦瓢的豆子没点完,一时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好,豆子都是泡过的存不住了。 “这还剩好多豆子怎么办?吃就有点心疼了,都花钱买的呢!” 芦苇看了一眼葫芦瓢,“徐仲林你听我的话吗?” “听呀!俺啥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你让俺朝东俺不看西去……” “不要说那些有的没得话,你听我的话就成,我说了你心里默默的记着,除了对我阿爹说,其他人问你一个字都不能说,也别告诉别人,我跟你每天在偷偷的学认字看书。” “你把这豆子送去给你阿娘种,记得全部都种掉,我打算扶持你妹妹先发家,”芦苇眯眼说了内心的打算。 “小妹?”徐仲林有些意外。 “嗯,她夫君是捕头,如果我扶持她开一个小食店,利润对半分出来,我们出材料出方子,她出人出力,要妹婿保证小店的安全,这样岂不是大家都有钱赚了?”芦苇目光灼灼的看徐仲林笑。 徐仲林一拍大腿笑起来,“成,俺妹婿是府城的捕头,他开的铺子,哪个地保都不敢找去麻烦的。” “我不是白帮你妹妹忙,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妹婿为难,豆庄的情况你知道的,要是府衙有什么零星消息,我希望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这样我跟阿爹可以第一时间应对情况,你去说的时候,对外的名义还是以人家老爷的名义,”芦苇低声说了自己的要求。 “我懂,你放心这事交给俺了,”徐仲林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芦苇眼神示意徐仲林过去送豆子,她自己则是先回家了。 “你说的靠谱不?”徐父有些怀疑的看着老儿子。 “你看阿爹,俺啥时候说话不靠谱了?俺还能害自己亲妹妹是咋的?要不是俺岳父重情义,俺们何必把这到手的钱白给出去?说点难听的话,给妹子还不如给三哥呢!”徐仲林瞪眼气道。 “你个混球胡咧啥?不带你妹子,你们能在府城站稳脚跟呀?广升那可是捕头,你岳父就是看准这一点才甘愿分出来的,”徐父笑着责骂老儿子。 “既然阿爹也同意了,明天我带信让妹妹他们回来了?”徐仲林耳语的问老父亲。 徐父抽了一口烟,重重的点点头,“成,带信吧!” “这豆子阿爹让阿娘给种了,俺跟芦苇顾着田顾着塘,这些都顾不上了,”徐仲林指着葫芦瓢遗憾道。 “忙不过来就叫你三哥他们帮忙,不行就过来找俺……”徐父追着儿子的背影嘱咐道。 “知道了,”徐仲林一身高兴的跑回了家。 “跟阿爹那边说好了,明天带信去府城叫妹妹回来,”徐仲林进屋急忙到芦苇跟前交代道。 芦苇闻言点点头,进屋从箱子最深处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不少带字的纸。 “这是啥?”徐仲林疑惑道。 “这是我阿爹的身家东西,知道咱们的豆庄哪来的吗?”芦苇扭头问徐仲林。 徐仲林胆小的摇摇头没敢说话。 “是我们冒险用这东西换的,阿爹逃荒前家里良田铺契有很多,只是他不敢拿出来给人看,怕人知道他以前的家底了,会三天两头的找他麻烦,他一再嘱咐我把这些东西烧了,说我们留着是个祸害。” “这不决定做小食了吗!做小食也需要门脸,这盒子里正好有些都是小的铺脸,我想着妹婿是个捕快,应该跟山阳镇的县丞一样有本事,那县丞都能凭着这东西换自己的名字。” “如果妹婿也能换,那就给他换一份,如果可以的话也给采薇换一份,豆庄那边她几乎抛家舍业的过去忙,我不能让我妹妹寒了心,至于其他的就全烧了不要了,”芦苇微笑着说完,目光直视着徐仲林咽了后面的话。 徐仲林急忙举手表态,“俺没有想法跟贪心,你做什么事俺都听你的。” 芦苇闻言啪一声合了盒子,再次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借顺势而为 “小妹去帮阿娘一起种豆子,阿爹想跟妹婿说说话,”徐仲林不客气的撵妹妹出门忙。 “六哥有啥话是我不能听的?”小妹不依的笑道。 “你听了也没……” 芦苇不经意的碰了碰徐仲林的手,同时也打断了他的话。 “行吧!谁让你是俺亲妹子呢!反正也是俺岳父报答广升的援手情,不过你听了就要烂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徐仲林严肃的看着妹妹叮嘱道。 小妹看兄长的模样不自觉的点点头,屋里石广升也出来了,脸上还有笑意没退下去。 徐仲林贼眉鼠眼的对石广升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有话说。 “怎么了六哥?”石广升凝目。 “去俺那边说,”徐仲林说完带着几人很快走了,进屋反手插上门。 石广升有些不解的看着这舅哥,这也太神秘了吧? 徐仲林一言不发的跑屋里,抱着小盒子出来,四人围成一个小圈,把芦苇说给他的话,他在竹筒倒豆的学了一遍,说出来的话近乎都是耳语。 “妹婿你能换到吗?”徐仲林眼不错的看着石广升。 石广升睁大眼睛兴奋的双颊绯红,搓手压着笑容道; “能换到的六哥,只要是庙王爷那边的小门脸,还有府城殿大道两边的铺面都好换,难换的是朱雀大街的铺子,那边都是高档的铺面,换了容易出事。” 芦苇闻言眸光流转了下,手指悄悄的划了一下徐仲林。 徐仲林假装咳嗽捂嘴,余光看芦苇询问情况。 芦苇目光看了一眼盒子,手在下巴上捋了一下又放下了。 徐仲林立刻秒懂,从盒子最底下抽出一张大纸契。 “广升,这个送给你们府衙的师爷了,他要是得了这东西,后面你们兑铺子,他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手上松松就那什么了!那个官老爷就不给了,他……要是知道俺们有这东西没交上去,可就有理由逮俺们了!” 石广升伸手没客气的接了,“六哥,这是哪个位置的铺子?怎么跟那些纸契不一样呀?” “这是我阿爹专门给师爷留的朱雀街铺子,你看这纸下方的大印盖的都不一样,那个妹婿,这能送吗?”芦苇看了一眼徐仲林说道。 “怎么不能送呀六嫂?你不知道府衙的俞师爷有多贪心!蚊子从他跟前飞过去,他都要扯个膀子下来才放行,这东西他看了,怎么会有不要的道理,”小妹撇撇嘴吐槽道。 石广升听了噗哧笑了起来,而后白了一眼小妹的大惊小怪。 “既然他敢要那就给他了,对了广升,这些铺契为啥好端端的非要交了兑呀?”徐仲林颇为奇怪的问道。 芦苇也奇怪的看着石广升,徐仲林也问了她心里的问题。 石广升下意识的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捏着嗓子哑声低道。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俺们知府老爷的大舅子搞出来的名目,他看南阳城好多的大铺子,都是没主的人家了,就想趁这二年把那些变成自己的了。” “不怕铺子主人逃回来要吗?再说了他姐夫是府城最大的官,他要铺子不是一句话的事?”芦苇忍不住问了一句。 “人家傻吗往回要?这可是知府的舅子哥弄去的,俺知府不怕人家回来要铺子,俺知府是怕以前的老爷去新皇上跟前乱说。” “听说朝廷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员与民争利,尤其是在任地置办田铺产业,就是他家里人也不能沾,要是被逮到了可是脑袋不保的,所以知府小舅子才暗中收罗老契,以便将来知府走了再兑。” “再说了那些人也是回不来了,南阳城的大地主老爷们,都被原来的知府老爷请去城里保护着,后来被吴大将军全给杀了,据说一个漏网的没,就是有漏网的也不敢回来要。” “他们给原来的知府捐钱捐物捐粮,支持原来的知府叛乱抵抗,他们都是犯了砍头的大罪,就算侥幸的活下来了,这些东西谁还敢往回要呀?这不是送脑袋上门吗?”石广升给了一个你们都懂的眼神。 “那他们挺倒霉呀!应该不是自愿去府城的吧?”徐仲林傻不愣的说了一句。 “这不明显的吗!谁叫他们一开始乱的时候,知府老爷让他们捐钱粮啥的不愿意呢!后面南阳城守不住了,知府老爷恼了,反正他也活不成了,索性给那些滑不溜丢的老爷们,全都给网了鱼谁也别想跑。” “然后就给那些老爷们全家,男女老少都弄城里看起来了,有的不来直接绑了父母儿女,好了,家底都乖乖拿出来了也没用,最后一家老少都没命了!也不知道图啥子的,”石广升说完叹了一口气。 芦苇听完瞬间亮了目光随即恢复了如常。 徐仲林看了拿出一张纸递给石广升。 “广升这个给你,俺岳父看了这张说是铺脸不大不小正好合适你,送给你了,这剩下的就烧了……” “六哥烧了干啥呀?这可都是铺契呀!”小妹闻言抬高了声音急问道。 “不烧能咋办?你没听广升说府城的铺子,都被知府老爷舅兄弟搂去了?俺们要是去兑铺子了,他能饶过俺们吗?”徐仲林无奈的摊手一脸的心疼无奈。 “嗨,六哥这担心太多余了,庙王爷那条街跟殿大街那铺面,知府舅子是看不进眼里的,那几张纸的铺契都给俺带回去,明天俺找师爷给你们换名字换纸契,”石广升不甚在意的说道。 “这……能行吗?”芦苇一脸惊喜的问道。 “有啥不行的,过契还不是俺们师爷的一句话吗!明天上午过好了,俺下午就给送过来,”石广升喜笑颜开的装了自己那张纸。 虽然换铺子是一句话的问题,但是必须要有存根老铺子契才行,这是目前南阳城通告的硬性规定。 芦苇扭头看一眼徐仲林,拿过盒子把余下的几张纸摊开。 “妹婿这第一张契,麻烦过继给我妹妹佟采薇,铺面最好是在庙王爷街,小妹知道的她靠线香为生,那里离庙近好卖香。” “第二张给佟棒槌的,也希望在庙王爷街,将来他长大了当个木匠杂货铺用,比殿大街要实用点。” “第三张给三哥他们,剩下两张有三间不大的铺脸,分别给小川、五哥,还有八弟,他们一人一间也麻烦给分开立契出来,位置不拘在什么地方。” “妹婿,你不用担心铺契的问题,这些纸契盖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官府大印,每一张铺契上都是不同的名字,你去兑了师爷找不出什么有毛病的,”芦苇指着大印中心的字给石广升看。 “六嫂你这没给自己留?”小妹有些吃惊的看着芦苇问,看她把纸张归拢安排好,分完了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跟你六哥就不要了,我们不喜欢府城的铺子……” “对呀!俺们就喜欢柳林村的桃树荷花塘,还有给俺岳父还那老爷的人情,要铺子对俺们也没用,”徐仲林接收到芦苇的目光,笑嘻嘻的解释了原因。 “俺这铺脸有四间,劈两间给六哥你们……” “真不用广升,俺要是想要铺子就不会给分了,俺岳父说了,这是什么法不责众的,总之分了才是不起眼的,要放一起被人知道了就很麻烦,”徐仲林打断了石广升的提议。 “俺佟大叔是个有智慧的人,这铺子要是在以前确实没啥问题,现在放在一个没权没势的人手里,的确是好大的罪过,”石广升心有赞同的点点头。 “行了,那东西就靠妹婿帮忙了,另外豆庄那边……” “六哥放心,有啥消息俺会给你留意着,目前十年八年那边都不会有变动,知府老爷急白了头到处迁人口,迁了快半年了,就迁了二百户人家过来,元国现在没有一个地方不缺人的,南阳城想恢复成以前那样繁旺怕是难了!” “昨天俺们还去了都江镇,逮了十多个妇人送配嫁呢!朝里下通告要求俺们老爷,十年后要恢复人口出来,俺们知府老爷,整天盯着俺们屁股出去巡村!”石广升提起来就烦躁。 为了抓不嫁人的寡妇配人嫁,他们不知道被人骂了多少遍祖宗了,家里的祖宗都快埋不住了。 徐仲林听了笑,仔细的把空盒子拿屋里放起来。 再出来大门已经被芦苇打开了,四个人坐在屋里聊天说笑,快到中午的时候,徐三子过来叫人去吃饭。 芦苇没去留在家里锤艾叶子,等人走清净了生了一个火盆,重新进屋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把盒子里的纸一张张的丢进火盆里,看着火舌吞没纸契。 徐仲林端饭回来看着火盆,脸上闪过疑惑压低声音道:“全都烧了?” “全都烧干净了,做人不能贪心,适可而止就很好了,其实阿爹是不希望我拿东西出来的,我觉得后面豆庄的田地要多依仗他们,不如把不起眼的铺子分了,也算是报酬了,刚好借着妹婿这个便利条件,做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总比看着它们烂在手里烧了好。” “朱雀大街大铺子好铺子,都在火盆里彻底干净了,”芦苇笑着说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石章,接过徐仲林递来的斧头,用力给砸的粉粉碎。 徐仲林又在院子的角落里挖了一个坑,把碎末倒进去埋了干净。 送给石广升代办的纸契,都是芦苇夜里在灯下精挑细选的。 就连送给俞师爷的纸契,也都是朱雀大街最下等的铺子,她好像知道这马车的主人是谁了。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搜罗全南阳城的铺契在手?大半架都是紫檀木做的马车,这不可能是地主老爷坐的马车,因为逾制了,能得这么多的契铺田契,多半都是什么老爷拿出来买命的东西。 她心里隐隐怀疑,这应该跟那什么知府老爷有点关系,要不是他儿子,要不就是他闺女,不是亲近的人,是拿不到这些东西保命逃荒的。 “六哥六嫂,五嫂生了!五嫂生了!”徐八子慌张的跑过来通知。 “生了?什么时候发动的?怎么没听人过来通知我们去帮忙?”芦苇闻言惊愕的赶紧起身问道。 “俺大伯娘亲自给五嫂接生的,小晌午那会五嫂说肚子疼,要回家躺一会,伯娘以为五嫂太累了,就让三嫂送五嫂回去躺着,谁知送回去就要生了,三嫂回去找伯娘过去接生的,”徐八子咧嘴笑道。 “生的男娃还是女娃?”徐仲林忙问。 “俺不知道,俺光顾着来通知人了,”徐八子一拍脑袋大呼小叫道。 “我们自己去看看情况,你去通知阿爹他们一声,”徐仲林对徐八子挥手,他跟芦苇急急忙忙去了徐五子家。 新的小生命 芦苇跟徐仲林匆匆的跑去徐五子家,屋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六嫂,”黄妮小声的跟芦苇打招呼。 徐五子高兴的咧嘴笑,不停的伸头朝着屋里看情况。 “八嫂,俺五嫂生了个啥?”小妹急慌慌的跑过来询问,眼睛也是朝屋里看去。 “生了个闺女……” “生了闺女好!先生花后结果,这一看就是儿女双全的命,”佟母在门外朗声打断了黄妮的话,随之走进来手里端着盆,盆里是珍贵的五个鸟蛋。 “佟婶子!”徐五子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显然佟母的这话说的他开心了。 “里面还没弄好?”佟母指着屋里问道。 “还没,”徐五子摇摇头,脸上多了一些担心。 “那俺明天再来看看川儿娘,这几个蛋是棒槌去田埂草窝里摸的,看样子是野鸡蛋,你回头打了给川儿娘吃了补补,”佟母把盆直接递给了徐五子。 “佟婶子,这俺不能……” “拿着,这是给川儿娘吃的,回头她还要喂孩子,不加紧补补后面孩子饿没吃的,行了俺回去了,”佟母拍了拍衣服要回去了。 “阿娘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也明天再过来看她,”芦苇笑着说完顺势跟佟母走了。 娘俩出来走到没人的地方,佟母回头从口袋里掏了六个鸡蛋给闺女。 芦苇看了哭笑不得,“阿娘你这是?” “赶紧拿好藏起来,这是我跟棒槌去田窝那边捡到的,总共十四个鸡蛋,给你六个,给小川娘五个,剩下三个留着你阿弟自己吃了,”佟母手忙脚乱的拉衣襟盖鸡蛋。 “我拿四个,再还两个给你……” “棒槌是男孩子,多吃少吃又能咋的?反倒是你,你要多吃点好的,把身体养的白白胖胖的好要个孩子,你妹在那边干活,俺想操心也操不上她!”佟母有些惆怅的说完。 “阿娘要是想采薇了,我送你过去看看,”芦苇把鸡蛋装口袋里放好,抬头小声笑道。 “俺想她干啥呀?她日子过的顺顺溜溜的,还有你阿爹在跟前看着,俺还是守好俺的家才是正经的,你是跟我回家,还是回你自家去?”佟母左右看了一眼问闺女。 芦苇拍了拍口袋,“我回自家去有点事没忙完,阿娘有事叫我。” 佟母摆手快步的回家了。 下午石广升急匆匆的回府城了,小妹留下来高兴两天。 小川娘生了在村里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因为柳林村安居有两三年了,这当中成亲嫁娶的人有很多,目前怀孕生的只有这一个。 虽然生的是个丫头,可是不管咋说,至少证明了她能生、可以生,不像村里其他人,到现在肚皮都是瘪的没动静。 其实这不能怪村妇们不生,是好几年的生活不规律,内分泌紊乱了不说,几乎都是这样那样的妇科病,有的人饿的几年前停了月信没来,如今即使安稳下来了,月信依旧是没报道的意思。 晚上徐家老少是好一顿热闹,徐母留在徐五子那边,跟上门的村民们说话聊天,芦苇看那边人来人往的,她索性就没再过去了。 次日她刚起床还没出门,徐仲林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激动的脸上肌肉一动一动的。 “怎么了?”芦苇奇怪的看着徐仲林。 “你看!广升大清早送来的,他昨天下午回去就给办了,”徐仲林高兴的把铺契送给芦苇看。 芦苇找了采薇棒槌的出来认了半天,纸张有点次,大印看着到是鲜红的。 “这两张我拿去给我阿娘收着,你那几张送给他们分了吧!” “这不给我阿爹拿着吗?”徐仲林挠头问道。 芦苇听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仲林。 “你兄长是娃吗?东西给你爹拿着方便吗?东西要是给你爹拿着的话,我干嘛费事让你拉石广升来家里说这事?还想尽办法让他帮忙办铺契?” “俺明白了,俺这就给三哥他们送去,”徐仲林面色一怔,急忙转身出门了。 芦苇洗完脸出门径直去了娘家,娘俩在屋里关门说了半天的话,再出来,后面跟着佟母的大笑脸。 不过半天的时间,徐家的几兄弟眼底极力的压抑着兴奋开心,上扬的嘴角都没下来过,外人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高兴,只以为徐家得了一个孩子的缘故。 …… “你们这是……”芦苇有些摸不到脑袋的看着徐家兄弟们,他们一早精神抖擞的在塘埂上聚齐。 “俺们决定先去给佟大叔的麦子割了,然后就是一家一家的轮着来,”徐三子握着镰刀解释道。 芦苇挑眉而后笑道,“既然如此我回去让我阿娘做点吃的送来。” “不用了六嫂,俺们早上都吃的饱饱的过来的,这一下田干活就不想直腰了,六嫂看其他人,那都是天没亮就下田割了,”徐八子率性的摆手,说罢第一个跳下田弯腰就是割。 不得不说壮小伙干活就是让人眼馋,上午半天的功夫,一块田眼看着结束了,佟母看了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天送了好几次水,还带着儿女把田里的麦子捆好推回家。 晚上烧了满满一大锅饭,用桶分装了三小桶,送到田头,眼见徐仲林带兄弟把麦捆挑回家结束,赶紧上前拦人。 “三子给你一桶饭,五子八子也是一人一桶饭。” “佟婶子俺们不要……” “不要婶子也给送你家去,明天再把桶给俺带回来,”佟母朗声打断了他们兄弟推拒。 “老六这……” “俺岳母真心实意的给,三哥你们就提着吧!累一天了都早点回去吃饭休息,明早俺们早点下田,争取后天把俺岳父的田割完,”徐仲林不在意的说完。 “行!俺们赶紧回家去,这天看着好好的,搞不好下一刻就变了,粮食早点进屋早安心,”徐三子几人一路嘟囔的回家了。 芦苇跟徐仲林晚上在佟家吃完回去的。 翌日早晨徐仲林早早的下田来,家里芦苇烧了两锅开水凉着。 抱着叉子来到佟家门口,在太阳上来的时候,给门口的空地上,铺满了昨天挑回来的麦子。 “你这是干啥?”佟母迷茫的问道。 “给麦子脱粒呀!”芦苇抬起湿露露的脸回道。 “瞎胡闹!脱粒不是这样……” “阿娘放心,麦粒是一粒都不会浪费的,”芦苇不解释的挥挥手,在太阳底下不停的翻着麦铺子。 佟母见说不过闺女,又心疼闺女晒的脱皮了,抱着耙子跟在后面一起翻。 中午的时间刚过去一会,娘仨推着小车疾步来到田里,把割出来的麦子抱车里,摇摇晃晃的回家去。 烈日下每小半个时辰翻一次,烈日的余晖下去后,芦苇推着车来回在麦子上跑,跑的差不多了交给棒槌推车。 她给压扁的草挑蓬松起来,再反复的碾压举着连盖,在地上有节奏的啪啪打着,麦头的麦粒经过暴晒捶打,很快就剩一顿麦杆子了。 芦苇用叉子给草挑起来,使劲的抖了抖,直至确认没有麦粒了,才给叉去远处堆着,娘俩一顿疯狂爬拉,一地的麦子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哎呀不得了了!俺的天,这样脱粒可比直接甩好了不少呀!早知道去年也这样弄了,”佟母看着一地的麦子惊呼。 不怪她大惊小怪的,一天时间里脱麦子粒,还去田里推麦子回来,这是啥也没耽误,两手一起抓把活都干了。 芦苇听了咧嘴笑,推耙子给麦粒打堆打到中心,傍晚起风了学人扬起来,别说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麦粒变得干干净净的。 “棒槌你把麦子灌了看紧,我跟阿娘去把田里的麦子弄回来,”芦苇看天色不早了,心里约么应该出来不少麦铺子了。 “好的阿姐,”棒槌挺了挺兄弟,抱着笆斗灰头土脸的灌麦子。 娘俩来到田边,才发现田里又多了一个草根,佟家田里的麦子,眼看着要结束春收完了。 “草根你咋也来了?你那田也等着割了吧?”佟母大声询问道。 “俺的田割完了婶子,”草根抬头老实的回了一句,然后低着头就跟牛吃草一样,一路抽抽抽的割走了。 芦苇看了心生羡慕,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看了看,又看了看草根的两只手,那感觉好像不是肉做的,像草编出来的手抓什么割什么。 母女二人给麦子弄回去,门口的活已经被棒槌灌了一半,芦苇对佟母挥手,示意她进屋做饭去,剩下的自己的做就行了。 佟母跑的飞快进屋忙饭,天色黑的很快约么到了掌灯时分,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不多时徐仲林带人把门口灌的笆斗抬进屋。 “仲林,田里的麦子割清了吗?”佟母快步上前询问女婿。 “割结束了阿娘,俺三哥他们在门口堆麦子呢!”徐仲林笑着回道。 佟母一听割结束了,顿时欢喜的直笑。 “你把做好的饭拎出去分了,”说完转身跑去锅屋拿饭送过来。 “不用了阿娘……” “这话他们能说你不能说,你是俺女婿,你说了他们想吃也不好开口了,更何况今天干活的还有草根,你堂兄弟们干活几乎是扑命割麦,俺管一顿晚饭,不是应该的吗?”佟母压低声音说女婿。 徐仲林眸色一愣,“俺明白了阿娘,我这就把饭拿出去分了。” “好!草根的饭跟八子的放一起了,”佟母跟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徐仲林拎饭出来,走到每人跟前直接把桶放过去。 “啥意思?这粮食刚上来的……” “就是因为粮食上来了,所以这两天可劲的给吃饱干活,不然明早没劲干活,”徐仲林笑着说他三哥。 “就你刁话多,”徐仲根忍不住笑骂弟弟。 徐五子几人看徐三子都拿饭了,他们自然也就跟着拿了饭,带回去好一家人一起吃。 卖花的小花郎 徐家兄弟经过十四五天的努力,几家的麦子粮食总算进屋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芦苇我晚上回来的可能迟,你别等我吃饭了你自己先吃,”徐仲林拿了一条草绳子绑在腰上,一边交代一边穿草鞋。 “这个天你们去犁田呀?”芦苇惊讶询问。 “嗯,阿爹跟里正说好了,俺们几家抽签用牛的,都放在一起连贯着用,今天头一天给岳父的田使了,明天是阿爹的田,后天三哥的就这么排序来,”徐仲林顺手拿了桌子上吃的塞嘴里。 “里正这么好说话了?”芦苇挑挑眉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仲林听了笑靠近芦苇耳边说道,“额外给了五十个钱,而且里正家的地也使完了,他家这几天夜里去树林里忙叶子呢!给俺们连着使牛为了啥,你不懂呀?” “里正自己的田弄完了,采薇家的田……” “放心俺打听过了,顺和妹婿为了挣外面那一贯钱,托人捎回来三百个钱给里正,家里爷四个的田活,全包给彭家本门人干了,秧都要插结束了,”徐仲林给了芦苇一个意会的笑脸。 芦苇听完撇撇嘴,“你去忙吧!我回头去荷花塘打花,今天估计也忙的够呛。” “打什么花?”徐仲林疑惑起来。 “我看荷花塘里有的花开败了,有的还包着开不出来,那花再开不出来就烂了,”芦苇放下手里的东西解释原因。 徐仲林想了一下,把手边仅有的一套蓑衣给了芦苇,“你出门穿着它,回头我要忙好了去给你帮忙。” “我穿了你怎么办?”芦苇看着蓑衣问道。 “我不怕,我淋雨淋惯了的,不行还能穿阿爹屋里的,你去荷塘注意安全,塘里水深的厉害,”徐仲林走前不放心的叮嘱了又叮嘱。 看着不算大的雨帘子,芦苇穿好蓑衣锁好门来到佟家,棒槌早就穿好他的蓑衣等着了。 “阿娘给我们拿个空筐出来,”芦苇在门口喊了一声。 佟母听了忙不迭的送出一个筐,“这么密的雨着急去塘里干啥呀?” “下雨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芦苇接过筐带着棒槌来到塘边。 姐弟俩费了好大劲,才把船完全推进水里放好,跳上去慢悠悠的滑进塘中心。 “棒槌你捡水面上的荷花瓣,还有长出来的莲蓬花瓣,我负责拍花,”芦苇顺手捞了水面上的花片,又把莲蓬边要落的花瓣也揪了下来。 “知道了阿姐,”棒槌使劲的点点头。 姐弟二人坐在船里边走边划,连天的雨落在水里打成波纹。 棒槌伸手把能摸的花瓣都摸了,又奇怪的看着他姐,对着一个小孩拳头大的花苞,使劲的从顶头拍,一直拍到花苞裂开缝隙,有种要开不开的模样,才松开手拍下一朵。 “阿姐你拍花干啥?”棒槌终是忍不住的问道。 “拍花当然是让它开呀!你看这样长时间开不出来的荷花,里面黄蕊花瓣都烂了,”芦苇顺手剪了荷花下来给棒槌看,即使烂了都还是能闻着好香。 “好可惜呀!”棒槌摇头晃脑的学佟母的话。 芦苇听了忍不住笑,“是有点可惜,不过不用担心,”说罢也没解释为什么。 姐弟在荷花塘里忙了一天,雨下的歇歇停停,天黑要上岸的时候,一阵凉风扑面袭来带着雨后的清爽。 船里除了芦苇剪的那一支荷花外,再就是棒槌捞的荷花瓣了,两人一股脑的给背回了佟家,进屋让佟母给倒进平簸篮里洗干净晾着。 芦苇回家匆匆的吃完饭就休息了,五更天爬起来带着灯去了荷塘。 划船到了塘中心,挨个的剪了烂花蕊的荷花苞,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剪了两背筐出来。 “阿姐?阿姐?”棒槌在岸边尖着声音喊,天空还都是蒙蒙亮的模样。 “我在这,马上就上去了,”芦苇在荷花深处回了一句,不多时划着小船去了岸边。 棒槌伸手接筐帮忙,目光里都是兴奋和高兴。 “你跟阿娘说了没?”芦苇不放心的问道。 “说了,阿娘让我紧紧的跟着阿姐别丢了,”棒槌老实的回答道。 昨晚姐弟二人上岸后,芦苇临回去的时候说,想今天去府城卖烂荷花,卖到的钱买零嘴吃,棒槌听了一百二十个同意,有吃的比什么都好! “我背大筐你背小的,”芦苇把一个大的装满荷花的筐背了,又给棒槌背上个小的,姐弟俩人一路摔着泥巴来了府城。 “阿姐俺们去哪卖花呀?”棒槌吞了吞口水,看街上来回走动卖东西的人,眼睛骨碌碌的转无从下手,没卖过东西不知道怎么办。 “背着筐跟我一起路上走动卖呗!现在就能喊起来了,”芦苇说完晃了晃背筐。 棒槌仔细听别人吆喝了一阵,他也晃了晃背筐,小手掐腰仰天喊道:“卖!荷花呦!又香又好大的荷!花!呦!” 芦苇听了抱着肚子笑的毫无形象,眼泪都笑出来了。 “拜托棒槌,人家卖烧饼的这样喊没什么问题,你一个卖花郎这样喊谁来买呀?” “我喊错了吗?”棒槌一脸无辜的不知所措。 “没……错!还真让你把人喊来了,呶!收地保费的来了,”芦苇无语的看着渐渐靠近的两个汉子。 “不跑吗阿姐?”棒槌皱眉不高兴的问道。 “那还等什么?”芦苇说完转身姐弟俩人撒丫子狂奔起来,几年前跑路的本事保留的挺好的。 “站住!你们两个泼皮小崽子给俺们站住,不给地保费就敢卖东西,今天大爷非把你们腿给打断了不可,让你们不懂规矩,”两个收地保的人,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追人 棒槌扭头看那俩人累的气喘吁吁的,就这都不愿意放过他们,硬生生的给追了好几条胡同路。 “卖荷花呦!又香又好闻的新鲜荷花便宜卖了!卖荷花呦……”棒槌脚步轻快的跑着,嘴炮的喊了一路声音,给身后追不上他们的人气的够呛。 “好好好,俺……俺让你们小崽子现眼,让俺逮到你们了,给你们头拧下来……” 芦苇看被人追也不是办法呀!突然发现巷子里有一个狗洞,她急忙拉住棒槌。 拿下背筐趴在地上,先给花筐送过狗洞,然后一路拍打棒槌的屁股,跟着爬过了狗洞,徒留身后追到跟前的人,睁眼怒骂她们姐弟。 俩人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打量了四处看看,狗洞的这边街面有点冷清,还有点高大上的感觉。 “这里莫不是东城街?”芦苇眼里闪过疑惑。 棒槌也不敢乱喊了,跟着他姐小心的看着四周,二人七拐八绕的走着,慢慢的走到一条人稍微多点的街上。 有一处停留了十几个人,穿着打扮及说笑聊天的表情,这是学子?芦苇第一个反应如此。 “阿姐?”棒槌紧张的拉着芦苇的衣服。 “没事看我的,”芦苇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喊道; “黎明慌,赶花香,六月荷花满池塘,年年月月为花忙,花郎挑担送荷香。” 原本低声交谈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姐弟二人,他们目光里都是惊讶探究打量。 棒槌被看的害怕的直往芦苇身后躲。 芦苇面无表情的又道,“黎明慌,赶花香,六月荷花满池塘,年年月月为花忙,花郎挑担送荷香。” “公子们,要来几支荷香吗?很便宜的五文钱三支呢!”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话,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芦苇心里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恶心人!亏的自己喊的卖力,搞半天没一个人买,没什么表情的拉着棒槌,走过这群人的身边。 “等等!小花郎身上的荷花我要了。” 芦苇转身看喊她们的人,是一个约么三十岁的白净青年,细长的眼睛笑咪咪的,一身衣服看着不好不坏,头发用缎带束成的花型,她打量那人,那人也打量她们姐弟,应该是一群人打量她们姐弟。 “五文钱三支不还价,”芦苇硬邦邦的说完。 “放心不跟你们还价的,”那人闻言笑呵呵的摆手。 芦苇带着棒槌上前,小心的从背筐里拿出荷花数,余光打量这人的手,细皮嫩肉的把玩着扇子,她又悄悄的看其他人的穿着打扮,以及使用的东西还有手。 “两筐荷香共计六十文钱,”芦苇把花给他们扎好,又分别绑了小荷叶才递上去。 那人拿起花看了看不规则的花,绑的错落有致的,仿佛在水里长着一般。 他身边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壮壮的黄皮没什么表情,看着挺严肃的,一言不发的数了六十个钱给芦苇。 棒槌看到钱高兴的咧嘴笑,两个眼睛亮的都发光。 “小花郎,你得了钱准备做什么用?你家在何地呀?”年轻的笑问棒槌。 棒槌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小声回道,“得了钱给阿姐买药膏。” 那人闻言看了一眼芦苇的脸,眼里闪过同情,这脸一看就是好不了的。 “先生我们不打扰你了,家里人还在等我们回去采荷花卖,”芦苇礼貌的拉着棒槌弯腰走了。 “大人她……” “没什么问题,”这年轻的男人挥挥手不在意道。 卖荷花拿到钱了一身轻松,搁府城瞎走了一大圈,中午过完来到卖饼人跟前,买了两个酥头翁双手抱着吃,棒槌吃的眉开眼笑的。 “你看她们……”巷子口说话的人,赫然就是芦苇她们遇到的人。 “你也去买两个回来我们尝尝,是不是南阳城的小食真有那么好吃,别漏了口音,免得惊扰了蒋大人。” 年龄大些的出来抱拳,转身走进人群里排队买酥头翁,排了好一会拿了两个回来递上。 那人咬了一口咂咂嘴,嫌弃的皱眉道,“花酿做的不够时间,没有松州府的入口绵糯,”嫌弃完还是津津有味的吃完了两个饼人。 姐弟二人满足了口欲,下午晃悠晃悠的回去了,到家棒槌献宝一样给佟母拿了饼人,并把余下的钱也交了出去。 “两筐花卖这么多钱?”佟母睁大眼睛高兴道。 “多吗?今天遇到有钱的公子了,要不然是卖不到这些钱的,”芦苇懒洋洋的说完,两条腿走泥巴路,走的感觉像是把腿彻底拿了,又重新按上去的疼。 “走累了回去休息休息,”佟母看儿女一脸的疲累,赶紧叫人回家休息了。 妯娌的帮忙 芦苇睡到半夜醒来,睁开眼看月光洒耀在床边,旁边趴着睡觉的徐仲林,打咕噜打的震天响,她抬手晃醒了人。 “怎么不上床来睡?” 徐仲林揉揉惺忪的眼睛,两手胡乱的抓了灯绳点亮,“你肚子疼,我给你熬了草药凉着,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没敢叫醒你,我现在给你端来……” “那药停停吧!”芦苇拉住徐仲林的手,从床头柜上拿了饼人给他。 “给你吃,你不是不舒服吗?”徐仲林摇头不要。 芦苇还是老样子掰了一半给徐仲林,“你晚上吃了没?” “吃了,阿娘还给你炖汤送来了,我去给你端来喝,”徐仲林三两步跑了出去,端了一大碗肉汤送过来,上面放了两块白面馍馍。 “你阿娘给我的?”芦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碗说道。 徐仲林小心翼翼的看着芦苇,“真是阿娘送来给你吃的,这是俺阿爹托妹婿在府城买的肉,捎回来一半做给五嫂吃了,剩下一半听说你肚子疼做给你吃了。” 芦苇看徐仲林紧张的神色,接过碗没说什么,喝了一口汤温热的,又吃了两块面糊肉。 徐仲林眼里渐渐的多了一丝放松,还仔细的掰了馍馍放进碗里给泡着。 “明天种哪家的田活了?”芦苇吃了大半饱放下筷子问道。 “明天该五哥家的田了,你把这些全吃了,”徐仲林一边回答一边两手摆动,企图给碗里的肉汤扇凉些。 “我饱了,你把剩下的吃完吧!”芦苇挥挥手推开了碗。 “我不吃,给你留着明天早上吃,”徐仲林像个佣人一样,端着半碗肉汤还有一块馍,半个饼人,飞快的送去锅里保着温。 芦苇半躺倚靠着床头,看着徐仲林忙碌的背影,觉得他如果是个女的,应该很得徐母喜欢,他把徐母身上的那种苦自己,幸福全家人的精神保持的很坚挺。 这事换她就做不到,大家都是生而为人,可以苦别人,但是坚决不能苦自己,一碗饭别人可以不吃没关系,自己绝不能不吃,自己不仅要吃最好能吃饱穿暖。 “睡觉了,你要再不舒服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找郎中回来,”徐仲林回来打断了芦苇的胡思乱想。 “来月信肚子痛都是老身常态化了,明天不是还要干活吗?你赶紧休息吧!”芦苇看人上床炊熄了油灯。 徐仲林睡眠真好!上床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芦苇是睁眼差不多天快亮才睡着的。 白天睡到中午才醒,起来有气无力的捧水洗漱好,揭开锅,锅里温着面疙瘩,还有肉汤和白面馍,她可以肯定这是今天新做的,昨夜的白面饼子不是这样的。 吃完饭死狗子般躺回床上挺着,晚上徐仲林早早的回来伺候她,过了一夜芦苇面色好多了,她觉得自己又是个人物了。 来月信肚子疼还是有点改善的,可见钱没白花见效了不少,以前来的时候,疼的能在床上躺三四天起不了身,最近两个月疼,除了头两天下不来床,剩下的时间都能走动下床。 第三天早上芦苇从窗户里朝外看,看见徐母脚步很轻的跨筐进来,筐上盖着布块,从筐缝里还能看见碗盆,她脚步很轻的去了锅屋,不多时又快步回去了。 芦苇等人走了好一会,才出去打开锅盖,锅里放着白米稀饭兑面疙瘩,这伙食在徐家应该是除了小川娘能享受到外,再一个就是她了,徐家的男人目前都还没这待遇。 芦苇也没客气,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遇事不往心里搁不开心干就是了,可以吵架干架但是不能不吃饭,在家猫着养到生理期结束才出的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得好好的爱惜点,享受日后的大富大贵,不然身体撩蹶子了,一切都是空谈。 她出屋的第一时间,就是把家里的麦子抱门口晒上,晒了一中午太阳,顶着柳条绿帽子开始翻麦杆。 小麦脱粒徐仲林腾不出手来弄,他们忙着犁田撒稻种子,恨不得日夜不睡觉干活才好。 “阿姐你好了没有?”棒槌推着车过来担心的问姐姐。 “好了,你推车来干什么?”芦苇看一头汗的棒槌问。 “来帮阿姐脱麦粒呀!我去林子里捡木棒子回家,看阿姐在门口翻麦杆子,我就回家推车来了,”棒槌说完龇牙笑。 “嗯,棒槌越来越像佟家的男人了,”芦苇闻言打趣的笑棒槌。 “那当然了,家里除了阿爹外,以后我也可以给两个阿姐撑腰的,阿姐,以后姐夫要是欺负你,你自管回去告诉我,到时候我给你们出头打他,”棒槌说完挺了挺三寸丁的身体,神色极为认真严肃。 芦苇看着棒槌笑,没说话而是认真的点点头,不知不觉棒槌都开始懂事了!时间过的真是让人没知觉。 姐弟俩人一个推车,一个翻麦杆子忙碌,在太阳底下晒的脸红红的。 “六弟妹你好点了吗?”翠桃扛着叉子过来细声询问。 “好了,我就是那几天人不舒服,平时身体壮的能打死一头牛,”芦苇吹牛皮的晃了晃瘦弱的小身板。 棒槌看看他姐的身体,默默的低下头,觉得这话吹的有点大了哈。 翠桃听了捂嘴笑,放下叉子捡起旁边的连盖拍打起来。 “你过来帮我打麦子,你家里不忙织布了吗?”芦苇有些懵的问翠桃,啥意思?想帮忙干点活借此机会来她家蹭饭? 芦苇跟这个妯娌打交道不多,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骡子都没她能干! 织布织的像个木得感情的机器人,恨不得日夜埋头踩织机,肝上长个人也不过如此吧!幸好她不热衷比较,不然非得被翠桃卷死不可。 “家里的线织完了,俺家的麦子也被我手脱好了,放院里晒着,这会没啥事可做了,正好看见你在晒麦子,就过来给你帮帮忙,”翠桃温声解释笑。 芦苇吃惊的看着她,“手脱麦子呀?” “嗯,俺不舍得用你这样的方法脱粒,太伤麦子了,本来麦头也不是很多,搓手脱两天就能完事,”翠桃不好意思的笑道。 芦苇听完想立刻跪翠桃跟前,高低要膜拜一下这个轻描淡写的女人! 手脱搓麦子呀!真皮手呀!三亩多的田得抡圆了胳膊,连摔带搓七八石的麦粒呢!她要是搓完手估计都血糊糊的了。 “怎么了六弟妹?”翠桃看芦苇变幻莫测的脸色,忙抬手不自在的摸自己的脸,还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呃……鞋头有两大块补丁,裤子上也是补丁,上衣就是补丁做出来的,她余光看芦苇的全身。 六弟妹全身上下也是补丁呀!那脚趾头还有俩露外面来了,应该没资格看不起她吧? “就是觉得你很厉害能干!”芦苇幽幽的说完,还给翠桃竖起了大拇指。 心里暗道,怪不得徐仲林老娘喜欢三儿媳妇!听话不顶嘴还勤快,干活能让里正家的牛都输一头,这要是换成她,她也喜欢的没话说呀! 翠桃被夸的羞红了脸,晶亮的眼睛里藏着快乐高兴,脸上还有些许往日活泼的痕迹,手里抱着连盖打麦秆打的啪啪响。 芦苇看了眼里闪过不解,黄翠桃看着不像胆小的人呀?怎么平日说话做事都束手束脚的? 随即脑海里又扔了这个问题,活泼应该是做姑娘的样子,胆小谨慎则是为人媳妇的模样,像采薇一样,在家的时候性格活泼可爱,出嫁以后性格泼辣沉稳。 三人说说笑笑打着麦秆,傍晚太阳落山麦草堆起来,麦子推到中心,迎风扬灰灌装,前后一个时辰结束进屋了,又去翠桃家帮她晒的麦子收了。 棒槌一身灰的推着车,“阿姐,我要去给桃树浇水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你等会我跟你一起去浇水,”芦苇把麦袋子扎紧盖好,出来拎着木桶放车上。。 翠桃听了跑的飞快的也拿了木桶,“六弟妹俺也去帮忙浇水。” 芦苇想说不用了,结果看翠桃这兴头点头笑说,“好!” 三人把车送回佟家,拎着桶拿着葫芦瓢来到塘埂边,拎水仔细的浇着每一棵树,整个塘埂的树浇完,又给豆子来了一遍水,七忙八忙天也黑了。 晚上芦苇让翠桃到家里吃饭,翠桃说什么也没答应,她回家跟徐仲林说了白天的事。 “你说你三嫂来帮忙干活,她是不是想求我们帮什么忙?然后不好意思说?” 徐仲林一脸的茫然想半天,“应该不会吧?要是有事三哥应该会亲自跟我说的,会不会是感谢俺们给的铺子?” 芦苇拍了拍桌子,“大概是的,要是谁白送我一个铺脸,我也会像骡子一样给她干活的,”自认为想通了就放下了。 晚饭简单的做好,俩人吃完也没心思做二人运动,都早早的死狗子般休息了。 第二天芦苇忙好家里,扛着锄头打算去菜园子挖地,出家门意外的又看到了笑笑的翠桃。 “六弟妹去菜园子忙活吗?” 芦苇老实的点点头,“我打算锄块地出来点秋豆子,你有啥事吗?” “没事,俺去给你帮忙,”翠桃热情的说道。 芦苇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斟酌的想开口说不用了。 结果翠桃兴冲冲的带头走了,她跟在屁股后面走,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菜地她前头锄地刨坑,翠桃后面蹲地上点豆子进去,她还没搭个菜架子,翠桃就跟在后面绑绳子,芦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怪哪里。 翠桃此时这感觉就像幼兽找母亲,据她了解黄翠桃应该不缺家庭的关爱吧?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的做派。 很多年后芦苇才明白这种感觉,翠桃把她当成了在徐家的救命稻草,这种安全感,她的丈夫没给她,反而是大年夜那晚上,她这个陌生的妯娌给的她! 那晚除夕夜,她看翠桃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里,一个鲜活的姑娘瑟缩在犄角旮旯里,低着头连笑都不敢笑,便开口跟她说笑聊天,没想到这是翠桃在徐家,感受到的唯一温暖善意。 说笑里没有刻意的安慰,看不起,更没有话里有话的嘲讽她爹娘,就是那么简单直白的聊天说笑,让她心生了莫名的暖意。 东西来的意外 农忙田结束酷夏也飞驰而来了,芦苇每天躲在家里开始研磨料子,早早晚晚抱着油盆,搬来搬去的忙个不歇息。 “芦苇,俺们要不要去岳父那里看看?”徐仲林浑身汗淋淋的挑着辣蓼草进来问。 “怎么好好的要过去干什么?”芦苇惊讶的抬头奇怪。 “俺担心那边人多住不过来,就两间房子天还这么热的,家里现在暂时不忙了,我想着俺们过去也能帮把手不是?”徐仲林来到芦苇身边坐下说道。 “我们现在不去,要秋收的时候才去,”芦苇低头继续研磨东西。 “秋收?”徐仲林有些惊讶。 “嗯,阿爹那边种的东西,采薇他们不懂做什么用的,而且她们还要打叶子做香,人手很紧巴不够用,我们得把秋天的活挪到现在做了,到时候要去待好一段时间才回来。” “你一会去通知草根,我打算明天开始动工做东西,今天把工具都抬出来下水,傍晚凉快了砍藤子回来泡上,”芦苇停下手里的活说了打算。 “我现在就去通知他,顺便把屋后收拾出来,你这料子够用吗?”徐仲林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问。 他看芦苇这几天忙的灰头土脸的磨东西,那料子好像是一包包的药材。 “够今年用的了……” “请问是徐仲林家吗?俺是来送东西的,”门口传来年轻的声音带着疑问。 徐仲林跟芦苇疑惑的对看了一眼,朝门外走出去,门口停了一辆牛车,车头前有两个陌生的小伙子,车上都是封死的大坛子,即使站的不近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浪。 “徐娘子是俺呀!”车屁股后面传来年轻的小伙笑声,语气熟练的跟芦苇打招呼。 “小二哥?你咋下俺们村来了呀?”徐仲林惊讶的看着脚行的小二问道。 “我是奉俺们大掌柜的意思,来给你们送油来了!”小二回手拍了拍牛车上的坛子回道。 “快进屋里歇歇,”徐仲林忙不迭的打开大门,招呼着让人把车推进院子里。 脚行小二进来有眼力的吩咐人,把大酒坛子抬去屋里放好。 徐仲林飞快的进屋,不多时送来凉开水给小二解渴,他还帮着一起抬坛子送进屋里去。 脚行小二也没客气,抱碗咕嘟喝了一碗水,感觉自己快热爆的身体都要冒火了。 “小二哥,这是什么东西?”芦苇走到小二跟前低声询问,她跟她爸没跟车行订什么东西呀! “是你要的桐子油,俺们掌柜子难得弄了一点回来,这不到了后,马上就让人给你送过来了,”小二神秘的回了一句。 “大掌柜怎么知道我要这个?”芦苇目光凝了一下。 从知府太太手里换了几桶油回来用完后,她跟她爸拿钱去油铺买过,可惜!跑遍了所有开门的铺子,都买不到桐子油,蓖麻油倒是挺多的。 “佟老爷无意间跟俺们掌柜提过,俺们大掌柜子就给记心里了,这不,遇到了就给你捎回来了,二掌柜还怕他们莽撞说不清,亲自让俺陪着来的呢!”小二邀功的解说道。 芦苇听完脸上也多了笑意,“谢谢你们铺子的二位掌柜有心了,这东西送来正是我需要的时候,你们掌柜有说它什么价吗?我拿钱给你带回去……” “徐娘子,来的时候二掌柜说了,这油给你们挂账,年底大掌柜子回来了,到时候你们送东西去了再结,”小二摆摆手今天不拿钱回去。 徐仲林走过来闻言怔了一下,“你们掌柜子不怕俺们跑了赖账呀?” 小二笑了起来指了指徐家的大门,“俺们知道这儿的门了。” 徐仲林挠挠头也跟着笑道,“俺们是诚信人家不会赖人账,小二哥,你回去告诉你们掌柜子,往后再有这油了,还给俺们带回来,钱绝对不会少了你的,”说罢手极快的塞给了小二一个荷包。 屋里抬油的两个出来,徐仲林坦荡大方的一人给了十五个钱,“请你们吃个茶,今天送油过来辛苦了。” 那两个人没伸手同时看向脚行小二。 “徐东家给的赏快拿着,”小二明快的笑声吩咐道。 “谢谢徐东家,”两个小伙喜滋滋的接了钱。 芦苇看徐仲林人情应付自如的,她带着笑脸进屋端了两碗水出来,分别递给抬油的两个人喝。 脚行小二趁他们喝水的空隙,挂着笑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徐东家,你想要这油现在铺子买不到,你可以让俺东家带,后面油铺子有了就去铺子买,这样至少能省个车马费,这油以前在铺子里不是好珍贵呢!你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去找铺子掌柜子定,”说完给了徐仲林一个大大的笑脸。 徐仲林眼底闪过感激,“谢谢小二哥指点。” 脚行小二连忙摆手,“这不损害俺们铺子的利益,俺跟你说了也不会对不起掌柜子,你每次去脚行都赏俺,俺知道的这点小事告诉你,那也是应该的。” “徐东家俺们不打扰你了,你们喝完水了俺们回城了,”小二朗声对赶车的两个小伙说道。 徐仲林一直给脚行小二送出老远才回来,进屋满脸的迷惑不解。 “芦苇这个油你做什么用?” 芦苇看徐仲林围着酒坛子转悠,翻了一个白眼,“你都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你还让人遇到了就带回来?” “俺那是看你眼睛亮了,俺晓得这东西对你肯定是有大用的,所以俺让他遇到了就带回来,”徐仲林狡黠的眨眼笑。 “可以呀徐仲林!你看着老实没想到挺鸡贼的,”芦苇没好气的说道。 徐仲林挺了挺胸脯,“俺是老实又不是傻,还能看不懂眼色吗?” 芦苇讥讽的撇撇嘴,“那我当初跟你说亲事算了,你怎么就没这个眼色了?” 徐仲林胸脯顿时泄气了,耷拉着脑袋嘟囔道, “那能一样吗?那会俺要是识眼色了,俺媳妇就没了,芦苇俺知道你聪明,你学东西又快又好,但是俺保证,俺也会努力跟你学习好东西的,等以后俺学多了,所有的风雨俺给你挡着去。” 佟芦苇看徐仲林认真的眸色里,是坚不可摧的执拗,点点头,“看你努力了。” 徐仲林龇牙嘿嘿的傻笑,笑开心了转身出去找草根干活,做纸已经是半熟练工了,去年做了两个月至今没忘。 芦苇在家把最后一点料子磨完,又把徐仲林挑回来的草铺开暴晒,一个人在家里忙的天快黑了,才出门去佟家屋后看情况。 “芦苇姐,”草根甩了甩手上的水跟芦苇打招呼。 “你仲林阿兄呢?”芦苇看只有草根一个人在捣藤子,身上的衣服都汗透了。 “六哥去砍这个了,”草根小声的指了指缸里泡的刺藤子。 “草根,如果我不给你们帮忙,就你跟徐仲林两个人忙的过来吗?”芦苇皱眉问道。 “应该可以吧!现在又不用蒸草洗草的,”草根也不是很确定。 “明天先忙一天看看,我手上目前有别的事要做,今年有点帮不上你们的忙了,”芦苇无奈的说道。 “没事芦苇姐,这活都交给俺跟六哥了,”草根拍着胸脯不当回事。 俩人说话间抱了很多寮草过来,晒的不好的挑出来,好的给剪碎单独放,一直忙到天黑透了,徐仲林摇摇晃晃的推车回来了,车上绑了满满一车藤子。 草根看了急忙上去接过车,芦苇倒了一碗水给徐仲林,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三个人在屋后嘀嘀咕咕的说着话,把明早要用的东西全部弄齐,忙到很晚才分开回去睡觉。 “吃饭!”芦苇晚上出门的时候,锅里是做好了饭的。 徐仲林进屋先洗了个澡,感觉凉快了才坐下吃的饭,饭罢给芦苇撵去睡觉,他把锅碗抱去洗刷干净,趁着皎洁的月色,推车送了两大坛子油去岳母家。 次日天不亮起来做了一口吃的,俩人来到佟家屋后,草根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什么时候到的?”芦苇佩服的问道。 “草根都来小半个时辰了,你们看那些东西都快晾干了,”佟母抱着水罐子过来接了话。 草根听了腼腆的笑道,“早晚凉快些干活,就早上出来早点晚上回去迟一点。” “明天我也来早点,中午热不能干活俺们就回去补觉,”徐仲林觉得这个办法好。 芦苇到池子跟前看了一眼,池子被刷的很干净,放的水清澈见底的。 “芦苇姐池子可以吗?”草根看芦苇去池子跟前看,忙小声问道。 “可以的,把藤汁滤滤倒进池子里,”芦苇说完又去了一口大缸跟前,伸手朝缸里摸寮草絮子。 “可以下料子了!” 徐仲林脚步轻快的拎着桶,笑嘻嘻舀东西出来倒进池子里。 草根抱着浆打的池子里的水噼里啪啦的。 佟母看他们干活了,她自觉的回了家里去,这东西当家的不许闲人看,怕看了忍不住多嘴多舌问,问的不好会出事的。 芦苇在屋后陪着徐仲林他们忙了半上午,感觉他们渐渐的找到熟悉感了,才回屋忙别的事情。 拿出草绳子泡碗里,跟棒槌两个在屋里倒油点灯火,忙了好半天才把所有的碗倒满。 中午在佟母这里随便垫了几口,回自己屋里还补了一觉,早晨起来的太早了,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下午起来来到偏屋,看棒槌坐在门边打盹,脑瓜子靠着门一点一点的。 “棒槌你怎么不进屋睡觉?”芦苇拍了拍他的手。 棒槌揉了揉眼睛,扭头看了一眼灯碗,“俺不困呢!给阿姐看灯碗。” “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嘴硬不困?”芦苇无语的看着棒槌。 “灯碗不用你看的,倒满了它自己慢慢烧着,你困了去睡一会吧!” 棒槌起身摇了摇脑袋,最终没抵过困意进屋睡觉了。 胡说八道语 “俺咋感觉夏天做纸比秋天做纸黄点呢!芦苇你看,”徐仲林傍晚揭纸下来看半天,越看越觉得奇怪的很。 “夏天高温木纤维里本身就有黄色素,经过太阳的暴晒会散发出来,切好的纸用牛皮纸密封吧!”芦苇说完抱来一摞牛皮纸递过去。 徐仲林跪在地上小心的把纸卷进去,学佟父之前的样子,端一碗白色的蜡浆,仔细严密的给封口处刷合缝了。 “芦苇姐,这个白浆是面糊熬的吗?”草根一边洗蒸出来的草,一边伸头看徐仲林忙活纸,他对端来的白浆很是好奇。 “不是,那是白蜡石蜡蜂蜡松脂油,专门熬出来封牛皮纸的东西,纸张要被脚行带到很远的地方,贵重的东西肯定会放箱子里保存,路上难免磕磕碰碰的会散了。” “各个地方气候不一样,纸和箱子都是木头属性,最喜欢被虫蛀了,用这些东西熬了密封,既可以保持干燥性,又能防止虫蛀,还能最大程度保证牛皮纸不会磕碰散了……” “芦苇姐你不用跟俺详细说,俺当没听过这些东西,”草根惶恐的转过头老实的洗烂草,脸上多了些后悔的模样。 这东西一看就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去年开始做就他跟徐家六哥帮忙,别人是一概不知道的,这明显是保密的东西,怪自己这张嘴,看了啥都想问的。 芦苇看草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晓得怕就好,说明你们有自知之明,这纸我手把手的教你们,我不怕你们学了去,就怕你们有私心做了赚钱没命花。” 徐仲林有些吃惊的看着芦苇,“俺没有私心自己做呀!” “我也没有芦苇姐……” 芦苇敛了笑容神色微冷道:“你们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人能做的吗?什么人不能做的吗?” 徐仲林跟草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摇头。 “这东西要么掌握在大官爷的手里,要么掌握在皇商的手里,如果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你们会被有钱人抓去,然后有人拿烙铁烧红了烫你肚皮。” “让你把秘方还有工序交出来,交出来以后,还问你会不会别的东西,如果不会他们就把你杀了,同时还会杀了你全家,因为他们害怕你家人也会这东西,他们是不允许你们这样的人会造纸的。” “如果你骨头硬不交方子和工序,他们先给你烫了,然后抓你的家人当你的面一个一个烫了。” “你要是还不说,就把你家人刷了油,双手双脚绑在木棒上,下面生火翻面烤香冒油,再牵个大猎狗搁边上坐着,一边喝酒一边片肉扔给狗吃,” “性质好些的,可能还会割个烤好的手臂给你吃,手臂大腿就跟厚膘的肥猪腿一样,常年走路干活有劲,肥瘦相间最适合刷油抹蜂蜜烤香了,烤出来红呼呼的都是油,闻着可香可好吃……” “呕……呕……” 草根趴在地上没忍住嗷了一下,跟怀孕了似的狂吐起来,恨不得给整个胃吐掉不要。 芦苇扬起恶劣的笑容,挑眉看着惨白脸的徐仲林跟草根,低头拼命的干活,不敢抬头有别的动作。 “没出息的东西!我用言语形容你们就受不住了?那要是十八班刑具都给你们来一遍,你们怕是第一遍就交代了吧?” 草根回头看着芦苇眨了眨泪眼,“芦苇姐,俺对天发誓绝对不私做这东西,真的!” “俺……俺怕吃烤熟的……俺跟俺阿姐在府城门根下,看别人烤过吃了无数遍的腿骨头……呕……那味道是香臭香臭的……” “呕……”徐仲林刚听完草根的话,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肚子连滚带爬的去了远处吐。 芦苇撇撇嘴,抱着手臂看两个吐的死去活来的人,看样子那几年路上的见识,是生生的烙印在了心里。 “你们这是咋了?草根?仲林?”佟父满脸的疑惑的询问两个跪趴在地上的人。 芦苇听见声音回头看,“阿爹你回来了?” “嗯,他们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佟父指着俩人吐的起不来身,担心的询问道。 “哦,没事,他们听我说刷油抹蜂蜜烤肉,就想起路上遇到的吃烤菜米了,这不身体排斥的很厉害吐呢!早知道给他们说煮汤肉的了,”芦苇无所谓的坐下继续捣东西。 佟父:…… 急忙倒了碗水端给草根,不停的给菜根拍背顺气,“没事的根子,喝水润润嗓子胃。” 草根侧头手捂着嘴脸上都是吐的眼泪,话语不清的说道,“佟大叔,俺鼻子里还有脑袋里,现在都是人臭了的味道,过去了这么久味道还没散了……” 草根不说还好点,一说那味道浓郁的如影随形,浑身由内到外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就飘在鼻子嘴巴上面。 佟父扭头狠狠的白了一眼闺女,起身忙不迭的倒了一碗水送给徐仲林。 “我去给你们煮碗甜水来压压惊……” “我带菜回来了,你去帮你阿娘整理下,我留在这里帮忙,”佟父气恼的打断了闺女的话,吐这样喝甜水还不得吐死过去吗? 芦苇起身抱着罐子,脚步轻快心情舒畅的走了。 屋里佟母正在整理佟父带回来的菜,眼睛里都是开心的笑容。 “后面忙好了?你阿爹呢?他带回来这些菜是不是留家里的?”佟母看闺女心情不错的进来,开口问道。 “快忙好了,阿爹留下跟他们一起收尾呢!”芦苇把做好的材料送进屋里放着,出来蹲在廊檐下揉晒好的叶子 佟母等半天也没等到人,拿起一个青南瓜洗了做饭。 屋后的三个人,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吃饭,草根跟徐仲林无精打采的坐着。 “怎么了?”佟母看了奇怪的眼神询问佟父。 佟父无语的看了一眼芦苇,摇摇头表示没事。 “吃饭,”芦苇也觉得自己冤枉呀! 她不过把小时候电视上看到的情节,原原本本的描述给他们听,谁知道这俩人这么没用?谁能想到耳听的,就能给人恶心成这样? 那她还亲耳听亲眼看了呢!逃荒的这几年,她也实实在在的近距离感受了,她也没像他们这样呀! 佟父给俩个人各盛了一碗菜汤,“草根仲林你们先吃点菜,缓缓胃再吃饭。” 徐仲林捏着嗓子抱着碗,就跟吞毒药一样大半碗菜汤全倒嘴里了。 芦苇张口想说他们矫情了,不至于夸张成这样吧? 不过还没等说出话,佟父警告的眼神看过来了,她只好乖乖的闭口了,端着碗老实的坐下低头吃饭, 在草根跟徐仲林的目光里,那是左一碗右一碗的吃饭,胃口好的出奇! “她娘,你去给俩孩子烙几张菜饼,干一天活不吃饱夜里饿,”佟父看草根徐仲林吃饭胃口不好,想了想吩咐佟母。 坐边上的棒槌闻言懂事的端了油灯,跟佟母去了锅屋帮忙。 芦苇吃饱喝足,去筐里拿了一根黄瓜啃着。 “芦苇吃完了吗?吃完了去锅屋帮忙烙饼子,”佟父看了一眼闺女说道。 芦苇在她爸的目光里,不甘不愿的起身去锅屋烧火了。 “棒槌去吃饭,锅里火我来烧,”芦苇走到灶洞跟前撵人走。 “阿姐我烧……” “别废话了赶紧去吃饭,”芦苇没好气挥手。 “你今天在屋后说啥了?怎么草根跟仲林吃不下饭了?”佟母看儿子出去了,忍不住好奇的问闺女。 “什么也没说呀!他们吃不下饭是心理不够强大,”芦苇无语的不想解释了,闷头帮着烧火啃瓜。 烙饼好到草根他们吃完饭,前后不到小半个时辰的样子。 “佟婶子不用带……” “听话带着草根,晚上没吃多少饭会饿的,”佟父不由分说的,把一摞热饼子塞进草根怀里,又给徐仲林也拿了一摞。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明早迟点过来干活都没事,”佟父不放心的叮嘱着。 “佟大叔俺没事的,”草根扯了扯嘴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什么精神的身体隐入了黑暗里。 徐仲林倒是恢复了不少状态,跟着芦苇拿着东西回家了。 “他爹,草根他们到底咋了?好好的小伙子咋突然不吃不喝了?”佟母看人没影了又问了一遍。 “咋了?被芦苇说逃荒路上吃的恶心了,”佟父没好气的说道。 一般身处环境其中发生什么事,是不会有心理阴影负担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就是看见了,也会抱着脑袋告诉自己没事,最怕的就是远离了那个环境后,留下的后遗症伴随终生不愈。 像草根他们这样的,不能提逃荒路上的敏感吃食,村里能找出大把的人来,还有像芦苇这样毫无心理负担的人,也有,不过不多就是了。 人看是远离了那个环境,其实心是一直没有挣脱出来,特别是路上怎么活下来的,夜里睡觉总会皱起眉头,惊醒都是常有的事情。 佟母闻言手猛的紧了一下,“她好好的提这干啥?” 佟父也是一阵无语凝噎,“俺们继续吃饭。” 次日一早芦苇刚来到佟家,还没进屋站稳脚跟,就被佟母拽进屋里,瞪着眼睛问她; “仲林今天好点了没有?” “好了,不好也没法干活呀!”芦苇回道。 佟母气得白了一眼闺女,“你整天别瞎说没把门的,俺们现在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以前的什么跑啊逃的,不许你在随便去说了,听明白了没有?” “知道了,”芦苇没什么心情的敷衍道。 “今天也不许你去后面帮忙了,屋后今天你阿爹待一天,你看看你惹的都是啥事了,”佟母气哼哼的走了。 芦苇不能去屋后了,她便带着棒槌在屋里每天熬油,把所有的药材料子锤出来,开始了她另外一项大业。 心照不宣的恩情一 佟父回来的这几天,几乎是天天都歪在屋后忙活。 芦苇不给去屋后了,就带着棒槌天不亮开始熬油,一直忙到天黑都舍不得收工。 入夜棒槌坐在地上,抱着碗拿着刷子,轻巧的刷灰落盆里,刷完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整个小脸漆黑如墨。 “阿姐……”棒槌轻轻的喊了一声,小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芦苇倒油的手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倒油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好宝贝这东西的吗?怎么还要我刷灰呀?”在棒槌的印象里,他姐姐自从做了这什么东西,除了家里阿爹能帮忙煎油外,别的阿姐一概不许他们碰。 “因为你长大了呀!这东西得自己家里人做阿姐才放心,”芦苇说完侧头看棒槌笑。 棒槌目光怔了一下,而后眼底闪烁着欢喜的光芒。 “阿姐不怕……不怕我出去学……” “你是咱们佟家未来的小当家,这东西你会出去乱说吗?”芦苇走到棒槌身边蹲下笑问。 棒槌摇摇头,“不会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出去说的阿姐。” 芦苇闻言眸色严肃起来。 “棒槌,这东西对咱们很重要的,阿姐以后即使把它交给外人学做了,也会留两手重要的不教人,但是阿姐唯独要教会你学它,还亲手教你怎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怕徐家跟彭家欺负咱家吗?”棒槌小声的疑问道。 芦苇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夜空,目光里也不复平日的懒散。 “做纸是体力活也是危险活,更是一个团体需要外人帮忙的活,一个家里兄弟姐妹人多还好点,像咱们家这样没人的,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帮手,想做纸墨几乎更是空想了。” “所以阿爹才想着笼络徐家人,让他们慢慢增添进来帮着卖力气赚钱,然后做香那边,让你二姐已经笼络她小叔子们帮忙。” “这样就等着府城一年年的变好,变的繁华了,干活的人差不多也熟悉扎根这里了,那时候放开手制香问题就不大了。” “家里重要的东西,纸和香咱们已经明眼亮相了,基本的线香还带了几家人挣钱,纸呢今年更是早早的开了工。” “唯有墨和印色,阿姐从未想过教给徐家帮忙,这东西咱们要抓牢在自己手里做,或者遇到可靠可用的人了,教给一个不与徐彭两家相干的人做。” “它们是咱们佟家生存的根本和钱袋子,所以阿姐把最珍贵的东西,手把手的都教给你学会,日后咱家除了我会,第二个会的人就只有你了。” “棒槌你心里要记好了,这东西你就是被人打死,都不能对人说你会做,你不说别人就想不到你会墨,也别让人注意到你会,你以后没事就多学木匠活为主,”芦苇看着棒槌沉声叮嘱他。 棒槌吞了吞口水,“我打死都不说阿姐,那我们家以后会是村里最好的人家吗?” “你想做最好的人家呀?”芦苇闻言笑了起来,好似听到特别好玩的话,又是特别搞笑的话,笑棒槌的天真和幼稚。 棒槌被笑的不知所措,想说是的,又怕说了惹姐姐笑的更厉害了。 “最好的未必有好下场,你呀!还是年龄太小了,不知道残酷的现实生活真谛,”芦苇回身过来蹲下,抬手按在棒槌的小肩膀上。 “你听过人怕出名猪怕壮吗?最好的,就意味着枪打出头鸟,特别是柳林村现下的情况,单门独户没有极硬的靠背,做最好的唯一下场就是被人欺负死。” 棒槌目光里都是迷茫和听不懂。 “知道阿爹近两年为何把家里会的东西,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名义送出去吗?还给咱家弄出一个软蛋的名声,你可深想过这里的原因?他为什么要如此做?难道我们自己没手没脚,不会做那些东西?”芦苇看棒槌的表情,就晓得这孩子单纯的可怜。 “棒槌,现在村里人提起富裕的好人家,他们第一个想到了谁家?又仇恨谁家呀?” “里正家,还有徐大叔家,里正家的庄稼苗,夜里被人拔了晒死好多,二姐夫叔伯还抱刀去田里找人骂了。” “徐大叔家的庄稼也被人拔了好多次,还有要收稻的时候,人家夜里给他田里放满了水,水给要收的稻泡长芽了,徐大婶坐田埂哭的可伤心了,徐八哥家有两次没人,家里的大门还被人给劈了呢!棒槌自然的脱口说出了所见所闻。 “那些人为什么仇恨里正家和徐家?咱家怎么不被人仇恨呀?”芦苇眸色很淡的又问。 “因为……”棒槌挠了挠头一时回答不上来。 “村里好多人家没吃的,一年四季都饿肚子,他们都知道里正家做香赚钱了,还有日日织布也赚钱了,就去跟里正家借吃的,白天去借不到吃的,晚上就扛着草垫子睡里正家门口,然后被里正娘子抱扫把撵了好多次。” “里正不借给村民们吃的,还大操大办闺女的婚嫁,他们就背地里骂里正不得好死,还骂里正儿子也不得好死绝户,他们还跟徐大叔家借吃的了呢!” “徐大叔借了吗?”芦苇再问。 “没借,不过徐大叔借了钱给他们,所以村民骂徐大叔家,就没骂里正家狠,但是他们拔徐家的庄稼是没含糊的,不知道徐大叔为啥看着死苗骂人,却不让徐婶子出头找人算账!” “村里人还说咱家了,都是软蛋没用的妇人,这么赚钱的制香织布被大姓的夺去了,也不敢放个屁出来臭人,就连二姐嫁去彭家,都是彭家人逼着嫁去的。” “不过也有老婆子们同情俺家,说俺们有好东西,反而被两家人口多的抢了过上好日子,佟家自己天天只能过着挖野菜的日子,跟村民们一样饿肚子吃不饱,白瞎了阿爹的木匠手艺!” “阿姐,俺们家也做香织布呀?为什么村里人不仇恨俺家,反而还同情俺家呀?”棒槌属实觉得很奇怪不明白。 芦苇听了笑起来,多简单的道理呀! “我们家做香只有阿爹一人,我们家织布也就是阿娘一人,彭家做香是十几个家多大的声势!徐家做香也是四五家,织布几乎是人手一台机子,你说咱们一家,能比过别人几家十几家吗?” “村民们的眼里,看到的都是彭家天天赚好多钱,他们不晓得,其实赚的钱是花不掉的,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吃,税赋和牲口税全要拿粮食抵税,给钱官府根本就不认,你说你去跟里正借粮食吃,他有多的粮食借给你吗?” 棒槌睁大眼睛愣愣的,“村里最先织布的不是咱家吗?为啥他们那时候没……” “没上门借吃的吗?因为你阿姐我的余威还在,同时还有徐家帮咱们挡在前面,阿娘有织机的时候,阿爹是不是第一时间,就给徐家也弄织机了?还让阿娘织布懒散些?因为咱家引起了彭家人的注意了。” “阿爹就借着挖塘的感激,巴结着给里正家一台织机,反正这也不是好保密的东西,后面你二姐被逼许了彭家,徐家确实给了阿爹不错的建议。” 可是徐仲林的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要咱家记她闺女让亲出来的恩情,小小的彭徐两家争里正位置,却伸手拿捏咱家当结子。” “阿爹明白一家富惹人仇了,他们既然相互争恩情,不把我们的安危当回事,索性把线香主力交给彭家人做,毕竟彭家也是咱们佟家实实在在的亲家,不比徐家差任何东西。” “两个大家争我们坐中,这就是我跟阿爹的目的,同时我们也心照不宣的表现了感激徐家,佟家做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都是带上了徐家的孩子。” “也暗示告诉他们一个道理,你所谓的让亲恩情,我用发家致富路还了你,我手上还有好东西要做,但是你已经不是我的必选项了,我可以带你做,也可以不带你做,你想做就得端正你的态度,你不愿意,我可以用彭家人呀!目前二亲家家的小伙用的不错!” “你二姐跟小妹要好刚开始她不明白,也不愿意我们这样对徐家,后来她深处彭家的时候,慢慢的也懂了一个道理,恩威并用,才是有来有回的最好的相处之道。” “要好是处在两不相害的情况下,如果事关自己的利益,依旧可以好,只是不需要掏心掏肺的好,我不害你也不算计你,已经对你是最大的好了!这一点你心里得明白,”芦苇说完脸上闪过似有若无的笑。 环境就是如此的残酷,一个小村落的生活都是你争我夺的,富了惹人仇,穷了惹人欺,不好不坏又不甘心。 “棒槌你还记得咱们佟家娘几个,最开始来柳林村是什么样的吗?”芦苇笑问没回过神的棒槌。 “被没房子的人惦记抢房子,他们还……还想欺负阿娘,要娶二姐……和阿娘……”棒槌说完垂下了脑袋。 “看来你没忘记真好!阿爹来这个家的时候,佟家正处于村民随时可取嘴边肉的位置,即使这个家后面有了男主人,也没改变它不被人惦记的命运。” “三个柔弱的女人,一个几岁的孩子,以及一个瘦骨嶙峋的手艺木匠乞丐,这个组合多没有威胁力呀!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夜里做点什么。” “阿爹觉得与其日夜的提心吊胆,不如撒点不珍贵的东西出去,徐家妇人多,徐仲林母亲又是喜欢张扬的人,就把织布教给她们,理由就是自己的亲家不给她们,难道给你个陌生的人吗?徐家有织机了,咱家才缓了一口气。” “后来彭家人只有一台织机眼红,阿爹教你二姐制香带去,借她的手,教便彭家所有的人制香。” “用他们的霸道张扬跋扈,警告村里不安分的人,佟家虽是一块肉,但是这块肉被徐彭两家惦记了,眼红咱家的村民只好憋着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在敏感风吹草动的村里,这两样的好东西,佟家乖觉的都分给了两亲家,还手把手的教他们赚钱,不过一年的功夫,两家的嫁喜就高调的热闹了起来,对比徐彭两家的风风火火,佟家则是冷清的跟村民们一样天天吃野菜,” “嫉妒羡慕的村民们的目光,自然的远离了在咱家人身上打转,他们的心和眼睛,全被高调的彭徐两家人吸去了。” 心照不宣的恩情二 “阴暗里没有时时刻刻威胁我们的人了,我们才安安心心的做了点事,闷头挣自己该得的钱,闷声发点小财过舒服日子。”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它告诉你的意思,别人不知道你没关系,但是你得知道人家,这叫知彼知己才好行自己之路。” “你自己换位想想,如果这香和织布咱家没教出去,村民们能放过咱家吗?你能抵抗饿红眼的村民不借东西?阿爹能抵抗?还是阿娘和你二姐能抵抗?” “彭家的敢硬气的不借,是因为彭家能拉出十几个汉子抵抗村民,村民们最多仇恨他们,却不敢对他们做什么,而且彭家还有一个官差女婿,村民们过份了他马上能拿人走。” “徐家借钱出去,是因为徐家男丁经不起死,他们打算用钱息事宁人,村民们得了钱,就不敢再对徐家行过份的事了,别忘了,徐家的女婿也是个捕头。” “你看,他们各家都有极硬的靠山背景,富裕了过好了,村民最多嘴炮两句,暗地破坏几次庄稼,实质情况是不敢动手上门抢的。” “这如果是咱家一把搂怀里不放出来,佟家没人没靠山,就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腹背受敌,这其中会有村民们的嫉妒破坏,再来彭家的打压欺凌。” “最后还会来自徐家的抛弃,即使你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但是你没有同福拉拔之心,那么最先抛弃你的人,就是跟你最好的人。” “到时候你呀!乃至这个家里的人,怕是坟头草都会两丈高了!人饿了,就什么人性都不会有的,为这么点我跟阿爹认为不值钱的东西,把命丢了!真是最蠢的人才做的事。 “做人,别贪图眼前的利益,如果走一步看一步的,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柳林村,你可以穷但是你不能没脑,没心,没思想。” “想做事,就好好的预估下现有的情况,捋捋即将面对的阻力,不说一步看十步的见识眼界了,你最起码要有看一亩三分地的眼界吧?” “如果一味的当贪财翁,不舍点无关紧要的甜头出去吸引人,你凭什么让人给你心甘情愿的卖命?” “怎么能稳扎稳打的走自己的路?总不能靠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吧?还是靠你想的理所当然呀?再或者靠你自己单打独斗?” “咱们……可以搬走呀?”棒槌突然说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芦苇像是听到了天书,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棒槌,“看你还是孩子原谅你的无知了,搬走?你傻不傻呀?柳林村你熟悉的地方都活不好,那去陌生的地方你更活不好了,这么个小村落你都处不好人情,你能去哪?府城吗?还是镇上?” “府城形形色色的人比村里还复杂,镇上天高皇帝远的,动不动有泼皮上门要东西,他们要完还有官差要,还有你的左邻右舍们,暗地里看你观察你随时还能举报你,你能活的很好吗?” “当你的野心大于你的能力的时候,你要有点自知之明,如果你只图野心好高骛远,你死的野狗都不愿吃你。” 芦苇突然握紧棒槌的肩膀目光平视他。 “你要记住我的话,以后做事形势不对该怂就怂,该出手就别犹豫,别为了一口气当英雄好汉。” “这就好比你在村里跟小朋友们玩,一群比你高比你壮的孩子,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你打,恰好你口袋里有他们最喜欢吃的糖,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我……我跑……,”棒槌小声回道。 “错!跑是最下下策的办法,你应该主动激怒他们打你,你挨打的时候,观察那群孩子里谁是王,然后假装扯破口袋,漏出你的糖,再把糖奉送给最厉害的那个孩子吃,让所有小朋友都眼睁睁的看他吃独食。” “同时你得告诉别的孩子,你是最强的那孩子罩的,他们就不敢打你了,然后你多多的明面送东西给他吃。” “直到他吃的撒不住了,你已经在那群孩子里混熟悉了,你就该再选一个实力不弱的同伴,给他也分点糖让他抗衡那个孩子王,还把原本属于那孩子的一块糖,一分为二给他们两个吃。” “为什么?玩这么久会变成好朋友呀?”棒槌挠头不解。 芦苇轻蔑的笑道,“你口袋里有糖,你可以跟任何人成为好朋友,最关键是,这糖对你来说并不是好珍贵,因为你手里还有更好的糖,你拿出这糖,无非是笼络好那两个实力不错的孩子而已。” “没事各种明示暗示他们,你只有一块糖都交了,他们至于怎么吃?你的建议是分着吃,他们不屑于你的建议,自然彼此都互看不顺眼抢着吃,你就笑哈哈的做不倒翁。 “在他们争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你,而你又被双重保证人身安全的情况下,你就该努力学习东西长大。” “等你的本事能力大于野心了,也是可以宣知于口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就不足为惧了,你可以命令他们、驯服他们,就像驯温顺的狗一样,先给点甜处让它天天都来认家,慢慢的,它就是这个家的看门狗了。” “当然,如果他们桀骜不驯,不服不听你的话了,你可以悄无声息的掐死他们,在指定个听你话的孩子去人群里当王,”芦苇说完咧嘴笑了起来。 棒槌猛的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看姐姐近在咫尺的脸上都是残忍,黑洞洞的眼里凉薄又冷漠,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冰冰的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有很多,就怕自以为是的聪明跟张扬,好多有本事的人都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高调入局。” “他们开始发家的时候,都很低调隐忍谦卑的,就算被人欺负的舔地上唾沫,都是一边舔一边对欺负他的人千恩万谢。” “后面有资本了又狠又聪明,回头翻身咬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真的特别的疼,都是不死不撒口的那种,”芦苇拍了拍棒槌的脸。 棒槌小脸上都是震惊,眼里更多的是迷惑和懵懂。 “阿姐在给你一句话,踏踏实实低头做事,亮亮堂堂抬头做人,哪怕你心里有一百种算计的本事,你都要给人一种敞亮热忱可交之相。” “隐忍可不是窝囊,而是为了一步步走出柳林村,一飞冲天的时候别人找你短处,却无从下手,眼睁睁的看你飞走了。” “阿姐我一定好好的记住你的话,长大了像阿姐一样聪明做事,”棒槌壮起胆子说道。 “你要像我呀?”芦苇闻言扑哧一下笑了起来,笑容淡的都不达眼底带着莫名的悲伤。 “我吃过的苦,比你长大的路还要多,我可不是聪明,我是切身的感受了那种算计的冰冷,知道人性的黑暗无法言说,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假装看不见曾经发生的事,至于别人的好坏冷眼旁观吧!” “不过人性不好也不是绝对的话,有的人也很好,至纯至善的,还有至诚至赤的人,都挺难能可贵的。” “就是让你别轻易的去考验别人的人品,别人帮你做事,你给钱给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用所谓的情义去填补,不值钱的金钱给的东西才是有价好偿还的。 棒槌心里突然闪出一个问号,阿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阿姐以前什么样子的? 他努力的想以前姐姐的模糊身影,不知不觉中给忘的差不多没了。 “你好好的刷灰,我去屋后看看就回来了,”芦苇拍了拍棒槌的脑袋。 来到屋后,佟父带草根徐仲林忙的差不多了,佟母在收拾一排排打亮的油灯。 “封了多少卷纸出来了?”芦苇看木架上堆的纸问道。 “约么三十来卷了,偏屋忙好了?”佟父回头问了一句。 “料子磨的差不多了,等深秋不忙了拿出来做少量的没问题,”芦苇说话的空隙,抱着筐捡地上晒干的寮皮。 “家里活我打算给你们添两个人手,前两天我去林子里走了一圈,那家伙!香树叶子全给采了!”佟父无语的说道。 佟母听了都来气,她也背筐去林子里采树叶了,想着冬天老伴回来要用。 好家伙!彭家的妇人就跟贼似的,夜夜不睡觉的进林子里打,现在一点不夸张,林子里的香叶子真的一片都不剩了。 芦苇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彭家的方向说道; “阿娘估计是没看到彭家那边的小竹林吧?你问问徐仲林,他砍刺藤子经过那里什么情形呀?” “别提了佟婶子,附近的竹林叶子也被彭家人打完了,”草根提起来恶心的不行,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就没见过彭家这样的人。 徐仲林抱着板子笑的无奈,“树叶俺们不跟彭家抢了,俺阿爹就带三哥他们出去采麻皮,阿爹你猜不到吧!” “彭家的男人们,恨不得把野外树皮砍光了才好,女人在家给叶子抢光,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一家人!” “彭家不就一台织布机吗?他们弄这么多麻皮干啥?”佟父惊讶道。 “做麻丝出来卖呗!彭家人精明着呢!”徐仲林没好气的回道。 增加人手进来 佟父皱眉良久看了一眼闺女,片刻道。 “我打算给三子五子八子加进来干活了,你们两个有意见没?”佟父温声询问草根徐仲林。 “俺没意见呀佟大叔,”草根不仅不意见,反而还多了许多的高兴,两人做纸活确实有点吃不消了。 徐仲林回头看芦苇的意思,他知道芦苇不希望过多的人知道这事。 “明年就不在这边做纸了,稻草料子还是在这边做,”佟父对女婿解释了一下。 “阿爹给东家那边的房子盖好了?”芦苇放下筐问道。 “目前住的的地方盖好了,我走的时候给单独弄了一座临水小院,目的就是给草根他们放开手做这东西的,跟你妹的院子隔的老远,谁也不打扰谁的事,”佟父笑眯眯的回答闺女。 徐仲林目光顿时亮堂不已,豆庄人烟稀少真的适合做纸,这比在柳林村偷偷摸摸的好多了。 “徐仲林阿爹能同意他们都走……” “我阿爹那里俺去说,”徐仲林急忙开口保证道,同时还给了芦苇一个放心的眼神。 “行,这事交给俺女婿摆弄了,一会回去你通知他们明天来学东西,但是不能告诉他们明年的事,”佟父想了一下又交代道。 草根跟徐仲林重重的点头答应了。 心里惦记着事几人忙的特别快,子时不到的功夫屋后熄了灯火收工。 草根跟徐仲林小跑着回去找人说事。 芦苇留下跟佟父说话,佟母收灯进屋去添油做点夜饭。 “爸,你怎么突然要加他们进来了?”芦苇靠近她爸低声问,爷俩的计划是明年加的,这直接提前了计划。 “脚行带口信来了,今年想要一百卷纸,我仔细算了算,觉得豆庄目前是个机会,俺们带人过去放开量的做,趁着目前无人知晓加紧赚钱,然后把那附近能买的田都买了。” “我在那有意无意的套油勺子的话,他们也喜欢豆庄的田地,到时候咱们可以挑那些老实本份的人,留他们下来种田种地,慢慢的把豆庄盘活成咱们的农庄,家里这边一切不动,大事要事都在那边完成,”佟父看了一眼夜色说了心里的打算。 芦苇听完沉思片刻,“那就按照阿爹的计划进行,采薇的香……” “她的香不着急,现在元国还没过上清贵的生活,等三五年后做好香都没问题,她眼下就给线香松子香做透就行了,”佟父一副不着急的态度。 爷俩说了好一会彼此的打算,夜色下匆匆的跑来几个人影。 “佟大叔,俺六弟说的……” “都是真的,去年没叫你们做的原因,仲林他们都清楚的,俺现在心里还庆幸呢!得亏先试水没声张,要不秋收稻杆子都给俺抢去了!明年俺怕是跟你们一样喝风活着了!”佟父没好气的吐槽道。 几人听完脸上都是生气,可不是!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佟大叔,俺们明天早上天不亮就过来干活,”徐五子生完气小声的笑道。 “可以,明早你们来早点,千万别给彭家的人看见了,等俺家的活忙完了,差不多秋收也开始了。” “到时候你们兄弟几个,眼睛一定要放亮一点,把稻杆子给俺割了泡水里,动作不快点,俺怕彭家人眼皮子浅,把稻草给俺一顿割去,俺还跟他要不来,”佟父颇为严肃的交代着。 “佟大叔你放心,”徐三子拍了拍胸脯,对彭家人是咬牙切齿的生气。 “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早上见面说话,”佟父挥挥手,示意几人都回去睡觉吧!天色也不早了。 几人迅速分开回了家,愤怒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芦苇,岳父咋突然要三哥他们加进来了?”徐仲林到家没人了才小声问原因。 “因为要做大做强呀!”芦苇扭头笑。 徐仲林努力辨别芦苇的话,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以后你就会懂了,机会在眼前稍纵即逝,阿爹认为现在时机成熟了,也该放手搏一波了,徐仲林,你兄弟你敲打好了吧?” “你放心!”徐仲林给了一声保证。 “我请你兄弟做事,可没有丁点亏待他们的,府城的小铺子我自己都没舍得要,为了这点小忙,全都拱手送给他们了,我希望他们是感恩的,”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俺懂,俺三哥他们也懂,那会去的时候三哥他们就晓得要保密了,”徐仲林慎重的回答芦苇的担心。 “有你在监督他们,我跟阿爹都是放心的,明天你仔细教他们,我就不去屋后了,我得下荷塘打莲蓬剥了,对了,你阿娘种的豆子你看了没?”芦苇又问。 “看了,长得可好了!阿娘隔十多天上一次粪肥,还有俺们带回来的地瓜秧,都长得很壮的,”徐仲林给了一个喜色的表情。 “豆子事关你妹的铺子,所以我才多嘴问一句,睡觉吧!”芦苇打了一个哈欠。 徐仲林闻言快步去锅屋,打了一盆水过来递给芦苇,“你先去睡,我把今天的十个字学了。” 芦苇端盆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仲林,“挺爱学习的呀小伙子。” “那是!我白天学的字跟数,我干活的时候都在反复背呢!晚上回来不忙了,肯定要写上两遍的,”徐仲林得意的跟芦苇显摆。 “你去写字吧!”芦苇挥了挥手端水进屋。 次日清晨起来吃过饭,背着筐头顶柳树帽子来到塘边,“黄阿兄?”芦苇惊讶的喊了一声。 塘头坐着徐父跟黄家老两口,塘里小船上坐着黄大郎,还有他两个弟弟正在划船摘莲蓬。 阴凉的地方,是翠桃黄妮带着黄大郎媳妇掰莲子。 “你看你三嫂真是的!昨晚上不知道三子回去咋说的,桃子今天一早,让你公爹爹去王家庄把人都接过来了!这得耽误家里好多活,”佟母挎着篮子送水过来给闺女解释。 “佟大婶你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俺可恼了呀!” “俺阿嫂刚进门,采薇妹妹就把她的织机给俺阿嫂了,这对俺家是好大的恩了,这塘里有点活,让俺阿兄和爹娘过来帮忙,这不是应该的吗?”翠桃扬起笑脸脆声说道。 “你爹娘来帮忙俺不说了,你阿兄他们总归要忙田里的活……” “他婶子心里别过意不去,帮一天两天的忙与家里没啥问题,”黄母朗声打断了佟母的话,她脸上多了些昔日没有自信。 儿媳妇进门后,女婿送了一台织机过去,闺女亲自回去教媳妇织布,黄家的日子在儿媳妇的织机里,平均半个月就能换点口粮回去,一个月聚聚能余下不少吃的,两口子的精神面貌也讲究了点。 黄大郎的媳妇也腼腆的冲芦苇笑。 芦苇走到翠桃身边坐下,笑眯眯的看着翠桃半晌,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 “真的?”翠桃睁大眼睛愣愣的问道。 “你舍得你阿兄吃苦吗?”芦苇笑问道。 “这还叫吃苦呀?要是这样的叫吃苦,俺可是日日都想吃的,”翠桃轻拍了一下芦苇。 黄妮有些好奇的看着芦苇跟翠桃。 芦苇的手暗暗的指了指佟家屋后,表情是不言而喻的默契。 “三嫂说的一点没错,这样的苦俺做梦都想吃,俺阿弟的房子咋起来的?还不就这样吃出来的?”黄妮的目光里都是骄傲。 人的形态意识会随着生活的变化,不断的转变提升,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最开始的少言寡语,到如今的健谈活泼,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弟弟有房子了,自己能织布挣钱了。 “看吧!八弟妹都赞同俺的话了,”翠桃冲着黄妮龇牙笑,她身上的明媚阳光,越加的灿烂明显不少。 “是是是,”芦苇笑着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开始扒堆成山的莲蓬剥。 塘里的莲蓬并不是一下子老的,黄大郎带兄弟从塘这边打,徐父自己坐大木盆里,从另外一头打着。 塘边是不间断的欢声笑语,莲蓬先剥盘子出来,一个塘的莲蓬盘几人剥了一天半。 然后便是剥废手的莲子了,剥莲子的时候徐母都出来帮忙了。 剥出来的莲子,芦苇拿竹枝细空筒对着莲子头,朝外穿过去空筒里多了一点绿芽出来。 “这是?”翠桃看了惊讶。 “莲子心呀!莲子长老了吃苦的很,就是这个绿叶芽苦,想要莲子品相好完美,就要这样穿莲子芽,它晒干了磨成粉可以当水喝,不过不能喝多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偶尔喝喝非常的不错,”芦苇解释了一下。 周围的人听完都怔了一下,一颗莲子这么厉害的吗? 塘里的老莲蓬打完了,黄大郎带着俩兄弟回家了,家里的稻田离不开人拔草捉虫,黄父两口子跟儿媳妇留下帮忙剥莲子。 翠桃跟跟芦苇穿莲子芽,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剥皮,剥的恨不得给手指头剁了不要了,太疼了!也没条件定制小刀具回家用。 高高的水木桶足有两桶半的莲子,被几人没日没夜的剥出来,又给穿通透,趁着烈日暴晒干了收起来。 七七八八的活忙完,差不多十多天后了,田里的稻穗悄悄的黄了头,沉沉的随着风摇摆肆意起来。 …… “还有多少草寮没完?”芦苇夜里来到屋后看着忙碌的几人,她悄悄的走到佟父身边问道。 “明后天就差不多了,不会耽误他们秋收的,我打算大后天就动镰刀割禾,豆庄那边的秋收也等着我去,家里的稻割完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打理了,”佟父看着徐家兄弟忙碌的影子不在眼前,用爷俩才能听到的话交代道。 “这是小事,家里割完的田托付给徐仲林三哥帮忙,我跟徐仲林会跟你一起去豆庄的,那边单纯的靠采薇他们不行,”芦苇拍了拍手说了打算。 佟父蹙眉片刻,“听你阿娘说,你想加翠桃兄长进来?” “嗯,既然做大规模的东西,就不能用一个两个可靠的人,我们得多用几个可靠的人,”芦苇侧头看着她爸笑。 粮食大丰收了 “阿爹,俺岳父那边的田……” “这点小事你阿爹能干不好吗?冲着你媳妇这么帮扶这个家,俺们会给你岳父的田打理妥当的,你们安心的去做事,”徐母端碗低声说道。 徐仲林看了看他母亲,“家里的豆子阿娘可要看紧了,我跟芦苇过去也不完全是挣钱,最重要的是那边也有豆子,这可事关小妹的铺子,希望阿娘放在心上些。” 徐父放下碗笑道,“你爹娘不能是孩子吧?这孰轻孰重的事,俺们分的清。” “只有你阿娘,那段时间忙糊涂了,婆媳俩人搞成这样子,家里不管闹啥样子,但是只要为了这个家里好,俺跟你阿娘绝对没有二话,不会也不能拖你们后腿的。” “佟家的恩,你老子我,一直都刻在心里放着没忘的,就是你不回来交代一声,我也会给你岳家的田弄的好好的,俺们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了没有虚伪的话。” 徐仲林低下头良久,“儿子不是不信爹娘的话,也不是不孝,儿子就想你们长辈们和和乐乐的,衣食无忧愁的养着。” 徐父听完用力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会的,阿爹相信俺六儿子的机灵劲。” 家里交代好,次日早晨徐父带着儿子侄子,精神抖擞的来到佟家的田里,红彤彤的霞光穿过笑脸,照在沾满露水的稻穗上,异样的耀眼夺目让人欢喜。 “开割!”徐父一声令下,田里的小伙子们刷刷弯身动起来。 芦苇跟佟母在门口收拾场地出来,好等傍晚田里的稻谷晒干挑回来堆着。 两家人齐心协力的先收拾佟家的田,田里的粮食以最快的速度,四五天左右收割干净结束。 剩下的就是晒脱粒,又忙活了两天半的时间,佟父走前给家里粮税秤出来晒了晒单放好,里正到时候来要粮食,直接拉走就行了。 家里一切安排妥当,爷仨推着车动身准备要走了。 “老六,忙不过来就回来接俺们去,家里抽丝的事情俺们会给做好好的,”徐三子天不亮在村口官道送人嘱咐道。 “好的三哥,家里俺们的田就交给三哥忙了,还有俺娘菜园地里种的那东西,稻草也都靠……” “你这啰里八嗦的,等你回来看保证不出错,”徐三子闻言忍不住吐槽笑起来。 “你别操心,你反复交代的事,俺们都会给你做的好好的,特别是割稻草泡水里,草根跟五子八子他们,夜里割草秆子挑回去扔水里,白天割禾收稻,哪一样都没耽误着。” 佟父隐约听见了咳嗽的声音,拉了拉徐仲林示意他住口,“三子俺们走了,有人起来割稻了。” 徐三子回头看了一眼,“佟大叔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佟父点点头,推车带女婿女儿很快没入了未亮的黑色里。 爷三到府城天已经大亮了,穿过北城门走了半天的路程,下午午饭过了许久到了豆庄。 徐仲林看豆庄林立的房子,有些吃惊的看着岳父,“阿爹,这房子是你带人建的?” “那不然谁建的呀!”佟父畅快的笑问道。 “这建的太像一个庄子了!俺们春上走的时候还荒的厉害,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徐仲林看大大小小的房子,真的是震惊坏了,这速度简直快的厉害呀! 芦苇看徐仲林大惊小怪的模样,真是无语凝噎呀! 佟父笑推车一路狂奔到庄里,豆庄里来来往往的人对他打招呼,“佟管事回来了?” “回来了!稻割的咋样了?”佟父笑问。 “大丰收呢佟管事,”回话的人同时对芦苇和徐仲林也讨好的笑了笑,随手指着田里一派丰收的喜悦景象。 “俺这次去回老管事的话,把豆庄这边的情况都说给他听了,他感念俺们大伙做的好,答应俺提的要求了!” “等冬天冷的时候你们派人过来,他会额外给俺们每人分半袋粗粮,一人一贯钱还是不变的,你们好好做田里的活不吃亏!”佟父满脸喜色的说道。 “半袋粗粮?”干活的人倏然睁圆了眼睛。 “没错,赶紧把粮食抢上来,拿了工钱回家收自己的粮食去,你们不知道,俺们自家的粮食今年也是大丰收的季节呢!”佟父黝黑的脸是忍不住的开心。 “哎!俺们听佟管事的话,赶紧收粮食上来好回家,”干活的人高兴的挑筐去田里学话。 “阿姐!”采薇听见说话的声音,急忙跑出来看情况。 佟父把车推到采薇跟前,从车上抱下腰高的筐。 “芦苇跟仲林先住到你妹这边凑合着,南林河的房子才建了地基出来,今年怕是赶不上住进去了,明年你们来了就能住了。” 徐仲林跟在后面搬东西回道,“俺们不着急的,有地方住就行了。” 采薇亲热的挽着她姐进院子,指着四间大房子,三间小房子连着小院子道; “阿姐,你跟姐夫住那间房子,阿爹说这房子是专门建给俺的,阿爹还特地给建了小院子呢!” “俺在带你去庄里看看去,”采薇面有些得瑟的跟姐姐走出来。 “靠近俺屋后的那两座房子,是庆和兄弟俩的房,离他们房子不远的几座房子,都带着大院子那是给干活的人住的,阿爹说那叫工人房。” “豆庄中间向左边一点的,那个房子是阿爹的,正中间大空地不打算给盖房子了,阿爹打算给盖个木台子出来,留着日后开会啥的好用。” “靠近田头的四个大圆院房子,阿爹说那是收粮食和地瓜粗粮的仓库,”采薇趴在姐姐耳边悄悄的解释道。 “那这空的地方呢?”芦苇指了指庄子还有一大片空地问道。 “这个阿爹说等你来了商量拿主意,这里原本就是庄子地基,种菜种粮食也是不划算的,”采薇皱眉说完。 姐俩漫步走至其中一个大院里,院子里秀姑妯娌,满脸大汗的在筛叶粉,看着非常的爽利开心。 “阿嫂,芦苇姐,”秀姑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大嫂笑盈盈的。 “香叶子打的开心吗?”芦苇进来笑问。 秀姑腼腆的笑没回答,眼眸里的光芒亮亮的像星星。 “你们妯娌三人在这里有打不尽的香叶子,还不知道柳林村那边,叶子早早就被彭家其他人包圆了!” “还有麻皮也是的,我公爹他们今年啥也没采到,天天在家恨骂诅咒呢!”芦苇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徐仲林老头骂人的样子。 吉和媳妇听完咂舌了,“他们打那么多香叶子干啥呀?这打多了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当然是想法卖给我们呀!不然她们夜里那么辛苦为了啥?”芦苇突然觉得彭家妇人这脑袋可以呀!她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呸!不要脸,这么馊的主意都有脸干,俺要是她们那样的,俺就一头撞死得了,”采薇对着地连连吐了好几口唾沫。 “就是!”庆和媳妇也跟着愤愤不平的说道。 芦苇看了觉得好笑,走上前拿起地上多余的筛子,舀一筛子的叶粉帮着一起晒,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差不多忙到傍晚,秀姑妯娌急忙忙的跑出去,到干活人的院子里烧火做饭了。 留芦苇采薇姐妹继续筛叶子粉忙碌。 “采薇,你这俩妯娌娘家还有人在吗?”芦苇看人不在跟前了开口询问。 “秀姑娘家还有一个兄弟和老子娘在,吉和媳妇就剩她一个了,怎么阿姐有什么事?”采薇停下活问道。 “我打算跟阿爹商量一下,想给豆庄安排人过来住着,这里不可能一直靠我们自己的,不然收了粮食也不安全。” “那一百来个人的眼睛可都看在这里,首先安置的人,自然是我们认识和信的过的人,然后才安排外人过来,”芦苇说了打算。 “回头俺问问秀姑的想法?”采薇当即回道。 “成,不过需要她娘家人踏实,这里目前不需要惹是生非的人,”芦苇又添了一句。 “这是肯定的阿姐,”采薇说完再次抖了抖筛子。 晚上田里的工人陆陆续续上来,随着上来的还有稻挑子,这些人看着胖乎了不少,比起芦苇第一次来看到的面黄肌瘦的人,简直是换了个全新的人。 工人住的大院子一阵饭菜香飘的老远,屋里时不时传来说话笑闹声。 “这边伙食这么好了?”芦苇挑眉问采薇。 “俺不是听阿姐的话嘛!屋后种了两大菜园子的菜,还有那老些南瓜敞开了肚子吃,平时田里的活干完,俺让顺和组织人挖泥鳅鱼,还有逮老鳖鱼。” “俺自己收豆子做酱,把菜地吃不完的菜放酱缸里酱着,没事还逮鱼回来洗了晒干,这不,现在收粮食了,俺们妯娌三个一人一天做饭,腾开手能忙不少事呢!” “给他们早上吃南瓜兑食块和豆橛子,晚上就多烧荤菜,荤菜要么是老鳖鱼,要么是田螺泥鳅干,再或者烧酱蒸咸鱼,没事忙的时候,他们要是能抓到野兔子改善伙食,俺们也完全是没问题的给做出来,”采薇笑眯眯的说道。 “可以呀采薇,阿姐没看出来,你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呢!”芦苇打趣采薇笑话她。 “那是,不然这一百来个人睁眼闭眼都要吃,俺们不想办法咋活下去?南瓜兑食块子和菜做饭,阿姐别说办法真不错!你春上送来的砖,这么多人才吃了一大半,”采薇神色得意的挑眉笑。 “我就晓得阿爹挑你来,就是看中你会过日子,我哭着喊着要来,阿爹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说我大手大脚的过惯了,没你持家好,”芦苇反手拉着采薇的手吐槽起来。 “不是我跟阿姐自夸,阿爹挑俺真是挑着了,”采薇挺着胸脯大笑起来。 姐俩回到采薇家,简单的做了吃的出来,等了很晚秀姑妯娌才回来。 “那边都休息了?”采薇看妯娌进来了问道。 “还没休息,佟大叔带他们挑草泡草去了,”秀姑过来坐下端碗吃饭。 自从房子盖好后,她们妯娌吃饭都是单烧的,每天出一个人去大院做好饭,剩下的就交给彭顺和处理不操心了。 “吃饭!”采薇给吉和媳妇盛了一碗饭递过去。 秋收季节来临 豆庄有了芦苇跟徐仲林的加入,佟父放下了操心,每天带人全身心的投入割禾。 家的稻挑子都交给了大女婿忙,早晨天不亮开始在平整的场地里,铺满两个稻铺子,中午顶着烈日几个女人翻晒。 徐仲林头顶破布巾,拉着石磙在稻杆上来回碾压,石磙是佟父不忙的时候,走遍了豆庄上庄子找回来的。 傍晚趁着工人没上来,几人把草挑开抖了抖堆去一旁,脱粒的稻堆子照例推去中心。 芦苇看风不是很大,去佟父给自己盖的屋里,找出一个大木头三叶板按在木庄上,又从背口绕了几圈绳子系好,另外一头给系在弹跳的竹棍上。 有风扬稻就不管木板,没风吹的时候拿掉卡木板的棍子,随着竹棍一拉一拉的,木片扇叶转的飞快的出风了。 这……?采薇看了错愕不已,阿爹夜里做的木板原来是为了这么用的? “看到了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有好多的新鲜事,新鲜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你们却不知道怎么用,这扇叶子就跟水车是一个道理,你不学习进步,你永远都不晓得它怎么合理存在的,”芦苇说话的功夫,扬起一锹稻在风下吹的干干净净的。 秀姑妯娌听了稀奇笑,拿着耙子,去了徐仲林拉石磙的场地继续耙草。 这边姐俩忙完稻坐在地上便开始灌装,灌出来的袋子扎紧。 徐仲林碾压好那边的稻杆子,推车给灌出来的稻送去仓库里堆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是怕工人回来看到一袋袋的稻,心里起心思防不住。 天黑佟父带人上来,门口早就忙的过清了,徐仲林推着打晃的稻草送去水里泡着。 佟父看了眼里说不出的满意,晚上招呼人吃饭的声音都大了很多。 打这天开始徐仲林带着芦苇几人,在家趁着火辣的太阳,搁门口疯狂的铺稻脱粒,门口堆着的稻堆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忙了约么二十来天左右,田里的庄稼割完结束,家里脱粒的稻也结束了。 佟父给每人结了一百个钱,放了他们赶回去收自家的粮食,他也要处理后续的事情了,那就是晒收进屋里脱粒的稻,还要处理稻种子出来。 留的稻种子是不需要脱粒的,直接保留在稻杆上扎成一把一把,放下屋檐下挂着,一把稻杆上最先熟落的稻粒是不留的,留的是中间和最后的稻粒放在袋子里,一直在通风口上挂到来年四月泡水里发芽为止。 “工钱都拿好了,这可是你们辛苦半年的钱,回家收好粮食了再赶紧过来,加紧把剩下的房子建了,争取天冷的时候,俺们早点把另外一半工钱也拿了,过年也有个好心情,”佟父高兴的拍桌子对众人笑道。 “佟管事俺回家忙完就过来,俺听说天冷以后东家还给半袋粗粮,他啥时候给呀?”人群里有人问完话,顿时安静了下来。 “冬至节那天你们都去油勺子家领成不成?”佟父想了一下回答道。 “去俺家?”油勺子颇为意外和迟疑。 “没错,他们家住的太散了,只有你家住在庙王街那边方便,到时候东家那边来车队拉粮食,直接路过你家门口,顺便把粗粮就放你家去发了,”佟父看着油勺子解释道。 “可俺家房子不是俺的呀……” “那没事勺子兄弟,到时候俺们在你家等着,东家粗粮一送到,俺们直接拿了就走,保证不在你家那边瞎停留,”众人热切的看着油勺子说道。 “行,那就给粗粮卸到俺家去,你们大伙可要早点去呀!那么多吃的粮食,万一给俺们左邻右舍的人看到了,俺家怕是就住不下去了,”油勺子为难的说完。 “肯定早早的就去,”有高兴的人连连保证起来, “那个佟管事,俺能现在就走吗?俺想连夜就回去收庄稼。” “俺也是……还有俺……” “你们都想现在就走呀?”佟父看着急切的众人脱口问道。 “是的呢佟管事,好天不等人,俺怕后面阴雨天稻子收不上来……” “既然大伙心里急切着要走,索性你们结伴一起回去,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夜路,”佟父担心的嘱咐了一句。 “佟管事放心,”一听可以放行了,众人迫不及待的装好钱,三三两两的开始走月色下回家了。 转瞬间屋里安静了下来,佟父看了看庆和兄弟,“你们兄弟要不要回家看看去?” “俺不回去,”庆和摇摇头不愿意走。 “要不阿兄回去看看?”吉和问他大哥。 “我回去干啥呀?好给他们逮着问东问西的?还不如过年回去呢!”彭顺和笑骂着弟弟。 “过年回去也成,家里春秋两季的田活,俺们都带钱回去干了,人再回去没啥意义,反而是这边的香叶活需要忙,那些人回去秋收,没个十天八天的都回不来,俺们正好给香叶子啥的忙利索了,还有稻都敞开了晒,”庆和拍了拍衣服笑。 “你们兄弟要是不回去,佟大叔就把这边托付给你们了,我明天带着芦苇去府城打听打听东家回来了没,要是回来了,得雇人把粮食都给运走,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佟父皱眉说了心里担心的问题。 “佟大叔担心的没错,你尽管去找老爷去,粮食早拉走,俺们也早点安下心来,这些人俺们谁也不知道咋样,运走是对的,”庆和压低声音也有些不安心。 “时候不早了你们休息,明天我去府城看看情况再说,”佟父挥挥手转身出来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爷俩神色如常的来到府城。 “爸你是怎么打算的?”芦苇看着府衙大门小声问佟父。 佟父笑的神秘没说话,抬手把袖子兜给闺女看,兜里赫然是家里的银块子和金块子。 “爸是要买房子?”芦苇疑问道。 “嗯,我带你去看看我看好的房子,”佟父领着闺女去了吉祥胡同,胡同里有四家门户,其中三家门都朽了,唯一好的门位置比较偏。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后面这四个门都是这房子的后门,它前门对着庙王街,角门对着北城门方向,因为房子位置盖的不好,这房子用一个金块就能换到,有可能还不需要。” “爸怎么知道的?”芦苇闻言很惊讶。 “我来这里打听的,吉祥巷别看名字好听,其实一点都不吉祥,特别是这宅子,里面曾经被关杀了好多人,这房子便宜成这样没人要就是这个原因。” “知道内情的嫌弃它晦气不好,不知道的买不起,所以你爸我,打算先用一块银块子捡它,如果买到了,豆庄的粮食就拉来这里藏着,别人想不到这里藏粮食了,那边腾位置出来装地瓜用,”佟父的小算盘打的乒乓响。 芦苇闻言笑,赞成了她爸的意见。 爷俩愣愣的找了一个油溜溜的中人,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便熄了心思,随便聊了两句东拉西扯就被人轰了出来。 出来走到一个角落里,芦苇捏着嗓子埋怨道; “阿爹你真是的,老爷都不在了,你干嘛非要那宅子?别人不晓得内情,难道你不清楚呀?那宅子死那么人能住的安生吗?我这脸咋坏的呀?你忘了夜里看见啥……” 佟父惊恐的捂着芦苇的嘴,鬼祟的左右看了看,“别说了,那宅子是大少爷非要买的,俺一个下人不听能成吗?” 芦苇扒拉下她爸的手皱眉又道,“就会折腾人了,一块银子要这么个宅子,莫非疯了?有这钱咋不买别的好宅子?” 佟父背手看着眼前的宅子出神片刻,叹了一口气,“别的宅子也不干净呀!” “可那些宅子没这个死的多,大少爷既然一定非要它,阿爹不如回头再去寻那中人说……” “老爷!老爷……你想要这宅子吗?”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人,驴长个脸殷切的看着佟父笑。 佟父警惕的看着他不说话,目光里都是戒备的模样。 “老爷你别害怕,俺也是这一带的中人,俺刚刚路过这里听老爷想要这宅子的……” “你听错了,我们什么也没说,”芦苇心虚的打断中人的话。 “你看老爷小姐把俺当坏人了不是?俺真的是这一带的中人,这院子几年前自当家夫人死后就有点不太平了,一直到后面乱了就更不太平了,”中人一边说一边观察佟父的表情。 佟父眼里极力的藏着害怕和恐惧,干巴巴的两只手死死的握着,看模样中人是说中了什么话。 “好了你不要说了,既然你是中人,那这宅子怎么会到你手里的?俺记得乱的第一年大少……俺小东家就把宅契带走了,你刚路过这里想是唬俺们的吧?” 中人搓了搓手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俺李跑腿虽然是个说嘴吃饭的人,可俺绝不会糊弄人,你刚刚是不是在大棍子那里,看到了所谓的房契了?” 佟父猛然抬起头,“你怎么晓得的?” “俺怎么会不晓得他的?实话跟你说老爷,他是帮闲吃户的,你要是找他买,你的钱真就打水漂了!” “南阳城除了东城那边铺子房子要老契外,庙王街和殿大道街房子,有铺契最好,没有直接能带你们去衙门上契,不过要给点这个,”中人掂了掂两个手指笑。 “真的?”佟父睁大眼睛眸光里都是怀疑。。 “这还能有假吗?你若不信俺可以现在带你去府衙,俺李跑腿在庙王街做中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若还是不信,可以满街去打听问问俺的名字。” 佟父听完眼里早已多了许多的信赖,犹犹豫豫的握着袖子不说话。 中人笑脸看着也不催促他。 “阿爹,要不随他去衙门里看看?要是真的成了,俺们就把小东家给的半贯钱,给他当跑腿的运费了,”芦苇试探的说道。 “成,那麻烦你带俺去衙门上契,”佟父小心的说道。 “老爷跟俺来,”中人笑嘻嘻的领着爷俩来了府衙,进大门讨好的跟衙差说笑。 不多时来了一白胖的师爷,目光看都不看三人。 中人忙不迭的上前,低低的跟师爷说了好一会的话。 辛苦的一年 “你们要吉祥巷子的宅子?”师爷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佟父战战兢兢的忙不迭点头,“是的大老爷。” “一块银子,”师爷都不多会废话的直接说了钱,大概中人跟他说了透底话。 佟父闻言听话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急忙双手奉上,态度说多恭敬就有恭敬。 师爷嫌弃的打开油乎乎的荷包,里面是一块黑块子,还有牙印子在呢!他掂了掂重量,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 “名字?” 佟父回头看了一眼闺女,“麻烦官老爷写佟芦苇,俺东家说那宅子死了太多人,晦气阴气重,想让俺命硬的闺女给震震。” 师爷跟中人听完,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芦苇,那左脸几乎都坏了,看着像个母夜叉鬼,确实像个命硬的人,因此也没多说其他的话,刷刷几笔写完盖了大印给佟父。 佟父拿了房契高兴的带着闺女出衙门,爽快的给了中人半吊钱,“李中人,要是后面俺们有啥事了,俺还来找你办。” “老爷欢迎你常找,我住在殿大道一进门的位置,没事就在庙王爷街转悠,”李中人拿着钱别提有多开心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希望以后没事多掉掉。 三人分开后,佟父一路快活的带着闺女去了吉祥巷,打开门进去,屋里破败的有点厉害,三进的大院子面积确实挺大的。 主要是后罩房子非常多,属于四四方方盖的都是房子,靠近厨房的几间房门口,还有一口大井,上面盖着一块破板子。 “这房子要大修了吧?”芦苇跟她爸从前面看到后面,心里失望大过开心,简直是破烂堆找的房子。 “没事,我找二十个人,先给装粮食的房子整理出来,剩下的没事带人一点一点整理,”佟父挥挥手表示问题不大。 爷俩讨论好,芦苇卷起袖子先给锅屋洗刷出来,傍晚她爸哼着小曲回来了。 “我找了三十个人,一人二十五个钱,两个月给这房子修整出来,房子修整完差不多霜降了,正好赶回豆庄挖地瓜,”佟父把时间抠的紧紧的。 晚上芦苇简单的收拾了两间房,爷俩一人一间住下,次日一早屋里嘈嘈的说话声。 佟父带人给后罩房腾了三间出来,安排人仔细的检修动工,料子不够就回柳林村拉,一时间给他忙的恨不得变成八个人才好。 三间房子大修牢固了,差不多用了十一天的时间,佟父便让人继续继续修整个后罩房。 他心里算计着时间,每天早早在门口等工人干活,天黑许久才让人收工回去, 如此忙了将近一个月左右,整个后房算是彻底修结束了。 后房不再有人进出了,他便把所有人固定在中间修房子,去后罩房子的门给封死,趁着下雨天去脚行找了车队。 “阿爹这些人可靠吗?”徐仲林扭头看了看车队的人问道。 “都是熟悉的人,这边还好吗?”佟父问道。 “挺好的阿爹,你们走后没几天,那些人回来第一时间犁了田,后面就带了六十个人去整房子,留四十个人整田弄路,”徐仲林挠头笑道。 佟父重重的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带着车队去了仓库房子,把粮食扛去车上堆好固定下来,用防水的油布盖着,从外面看是看不出车里拉的什么东西。 看样子佟大叔找到东家老爷了,你们看来车队拉粮食走了!”田里人看庄里有个长长的车队,忍不住互相羡慕的嘟囔着。 庆和听了笑道,“你们看了别羡慕,东家老爷这粮食自己可落不下多少的,得一车不少的交给衙门,俺们每家都有田,田税啥样你们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彭管事说的没错,现在的衙门甭管是地主老爷,还是啥老爷,那必须都要交赋税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黯然的神色。 脚行给了一个最可靠的镖头,带了十二辆车来拉的满满登登,留下九袋明面吃的粮食,预备对着菜做食砖,明年给干活的人吃,剩下暗地留了两车粮食送去了采薇屋里放着。 佟父白天来的,傍晚领着人出发走的,上半夜走到北城府门口,给关城门的守卫打点了荷包钱,被放进去后一路回到吉祥巷。 到了后门让车队进去,跟脚行的人你一袋我一袋的给扛屋里放好,十二车的粮食两柱香的时间才忙好。 “沈镖头,这是兄弟们的辛苦钱,你点点数目对不对,”佟父抱筐出来递给镖头点数。 “佟管事见外了,脚行二掌柜子亲自点俺带人过来,你们的交情定然不浅,俺又何必枉做小人的?”被叫沈镖头的抱着筐笑道。 “交情归交情,辛苦钱可不能出差错了,忙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上,挺不好意思的,”佟父略有歉意的说完。 “没事的佟管事,往后有的是机会喝,兄弟们收队回去休息了,”沈镖头朗声对伙计们吩咐着。 佟父打开门一直给车队送出老远,才回屋关上门睡觉。 粮食弄回来了,他也安心修房子了。 芦苇每天蹲在屋里不停的敲敲打打,小罐子熬的都不歇火。 “还没做?”佟父进屋喝水,看闺女坐在角落里不停的搅拌灰。 “今天才正式做呢!”芦苇没抬头回道,手里小心的搅着墨漆漆的盆。 然后双手抱着盆开始揉团子,不知疲倦的揉了小半天,盆里的墨团子光滑细腻了又倒新东西,如此反复揉了放的。 最后倒出来放在一块干净的木板上,撒点熬的药油,拿着小木锤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一下的捶着,捶到天黑两膀子几乎抬不起来了,但是看墨胶锤的还不够功夫。 “阿爹,你现在还忙吗?”芦苇出去站在圆门高声喊道。 佟父听见喊声了赶紧来到后房,“什么事?” 芦苇指了指盆,“还欠缺了点功夫。” 佟父闻言洗干净手,抱起锤子咬牙切齿的砸起来,差不多砸了一个半时辰左右,算是砸的给看了不少。 “砸这个太费劲了,赶明儿不忙了,我给你做个捣着用,”佟父甩了甩两个胳膊,酸疼酸疼的砸一天下来估计能脱臼。 佟父吐槽完进屋端了一盆墨具出来,跟着闺女揪团子秤重,一条墨重量在一两四钱,不大的墨团子揪了十五团出来秤好。 然后像擀面条似的给滚成长条子,对比墨具长度滚圆溜了,按进去压上盖子,找小木锤一锤打下去,整个磨具盒合缝,放在扛板下别紧压一柱香的功夫。 拿出来打开模具掰出来放在木板上,接着做下一条,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墨条结束。 芦苇拿了滤布用竹棍做了架子,架子里是半架草灰,在给墨放进去,罩在木板上拿去通风的地方晾晒着。 “那么多油就这么点?”佟父扭头到处找墨团。 “这么点是加了药的,还有一大半我不准备加药材了,就单纯的熬胶做出来,”芦苇进来拿出胶包秤重。 “怎么药材不够呀?”佟父挑眉问道,他记得他买了不少药材回来呀! “看看行情吧!油墨做药的没松木的好,我打算墨条也跟纸一样,卖一半留一半在手里,日后元国繁荣稳定了,我们再把留存的老墨条拿出来卖,墨越老越值钱,”芦苇这个账还是能算过来的。 佟父听了也没反对,洗干净手去了前院看人修房子。 芦苇葛优瘫的修养胳膊,晚上爷俩的晚饭就是干啃饼子喝水。 第二天咬牙忍着断胳膊的疼,熬胶继续揉墨团子。 佟父闻见胶香交代一声,急忙来到后房,主动接过闺女的事,半盆的墨团子,有三泡牛粪那么大了。 他抱着盆吭哧吭哧的揉起来,揉了大半个时辰,拿出来抹了药汁,使出毕生的劲,从上午砸到晚上天黑,吃过晚饭还砸了半夜。 下半夜睡了一个囫囵觉,天不亮起来把砸的墨团甩出来,切成一个个小团子,挨个的过秤结束,便是滚条子。 忙了一上午,做了六十七条墨出来,至此芦苇的存货算是干完了,这差不多忙了她陆陆续续一年的功夫,后面还有三个月晾晒不算,想想花费的时间真是太长了! “这两个小的是给掌柜子看的吗?”佟父端墨出来换灰晒,看木板上有两块寸长的墨,他记得那是闺女去年就做好的吧? “里面那个草花的是药墨,外面这个梅花的是字墨,去年八九月做出来的时候入灰忘了换灰,到过年的时候出灰出的不好,我正月给重新修了入池,算算时间差不多够给掌柜子看了。” “爸,这房子还有多久修好?”芦苇小心的给木板上的墨翻个面,手里也不闲着给重新掺拌灰弄均匀。 “差不多还得十来天,咋了?”佟父停下忙碌的手问闺女。 “我约么家里的墨灰炼完了,趁着时间正好筛墨灰,”芦苇皱眉说道。 “这简单,晚上他们收工了,俺们爷俩回村里一趟就是了,明早天不亮再过来,”佟父挥手表示不是好大的事。 傍晚佟父让修房子的人早早的收了工,爷俩在府城落锁的前一刻,背筐出了城门,摸黑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回了家。 “够不够吃?我再给你们下一点……” 芦苇摆摆手,“我饱了阿娘,你下点给阿爹吃吧!”她说罢放下碗,起身飞快的跑去了偏屋,心里惦记着事,吃饭都是狼吞虎咽的。 打开袋子缸里舀上水,开始轻揉的筛灰,自己一个人忙了半个时辰,一边筛一边搅缸,忙的灰头土脸的夜也很深了。 临睡前重新给缸盖好,第二天她留在家里没去府城,在家带棒槌洗灰。 第三天上午走的时候,把缸里捞出来的灰罩上东西,端去通风的屋里固定好位置,便不再关注了。 “芦苇这个你还要不要了?”佟母端出一个篮子问闺女,这是去年闺女忙了两个月抽的荷丝。 “当然要呀!”芦苇奇怪的看佟母,好奇她怎么会问出这个话的。 “我看你总是晒它,我还以为你不要了,”佟母解释的笑道。 芦苇进屋拿出她宝贝的罐子,把所有的荷丝装进去,又找了布袋子,把制好的艾草也装了。 最后搬了两盆晒了一年的油,倒进干净的坛子里系紧,放进背筐的最下面,中间放料子,上面放艾草寮及荷丝。 放手的机会 “今年黄家给你抽的荷丝,你要带着走不?”佟母手忙脚乱的帮着找东西,正好看到眼前篮子里的东西忙问。 “今年的不带,丝是按照我走前教晒的吧?”芦苇晃了晃筐问道。 “都是按照你去年的方法晒的,这几天摘豆子摘的,脑袋里全不装事了!你阿爹回来接你吗?”佟母不放心的理了理闺女的头发询问。 芦苇摇头道,“阿爹忙着呢!也是一大堆事积压着,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对了阿娘,屋后的地瓜霜降的时候就可以挖了,保存的方法,就是把稻瘪子跟它裹一起就行了。” “俺晓得了,你阿爹回来时交代过我,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了,走路千万别莽撞了,”佟母絮叨着交代闺女安全。 芦苇挥挥手自己背筐从田埂路边走,绕出了村子一路疾步回了府城。 到府城也没做事,先去找了小妹看了看他们换的铺面。 “六嫂这个位置好不好?俺三哥他们的铺子都在这一路上,”小妹高兴的寻问芦苇。 “位置不错,你找个时间回柳林村,把今年种的小红豆都弄来,还让我阿娘给你带一袋干莲子过来。” “我跟我阿爹要去弄别的事,估计得冬天第一场冷雨下了,才能来教你做东西,你要自己先把材料准备好,到时候我来直接教你做东西,”芦苇目测了一下铺子,不是特别大的铺面,就是正常的普通四间门面。 “俺知道了六嫂,明天俺就回去拿东西,你去俺家吃饭……” “不去了,我要去跟我阿爹汇合了,你也赶紧回去准备东西吧!”芦苇拦住小妹的动作,转身飞快的跑远了。 回吉祥巷待了一天,后面不忙了上街晃悠路过粮铺子,发现铺门挂牌上有少量的粮食卖。 芦苇感觉很奇怪,把府城她知道的粮铺子都跑了一遍。 六个粮食铺子有五个挂牌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元国粮食紧张缓过来了?下午回到家她跟佟父说了情况。 “就是缓解了,我们的这口粮食也不能动,也不知道山阳镇的那个县丞,有没有给俺们的田报上去!要是报上去了,府衙至今也没找俺们要粮税。” “如果没报……这粮食我们目前最好不要动它,免得年外知府老爷查对账,到时候发现漏了我们,一声要我们给粮税,我们上哪给他弄这么的粮税呀!”佟父有些苦恼的说完。 “那就把粮食留到明年春收完,要是官府还不去要税,我们就把它处理了?”芦苇提议道。 “行,”佟父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宅子在佟父期盼中修整了一新,对外的角门侧门大门,全都换成了新的大门,门锁也换成了大铁锁。 吉祥巷安置好,爷俩马不停蹄的回了豆庄,豆庄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割藤子庄民。 “佟大叔,芦苇姐,你们回来了!俺去给你们做吃的来,”吉和媳妇抱着筐出来倒东西,看见佟父爷俩扬起明媚的笑容欢声道。 “回来了!你们摘豆子了?”佟父看她手里的筐,是满满的一筐豆壳子。 “俺们不仅摘豆子了,这几天大哥还带人去摘南瓜了,说有一部分等不到霜降摘了,”吉和媳妇高兴的小声回答道。 佟父听完急忙进屋查看,好家伙!屋里堆了半屋子的老南瓜。 “南瓜都摘回来了吗?”佟父扭头问道。 “这才哪跟哪呀!库房那边堆满了两间屋子了,地里还有一半没摘回来呢佟大叔,得亏夏天长得的时候就开吃了,要不更堆不下了!” 吉和媳妇看着一屋子的南瓜,嗓子头涌的太厉害了。 天天吃顿顿吃,说实话,她现在看到南瓜都想哭,不仅她如此,她们妯娌,还有干活的人也都是如此的,被南瓜吃的够够的。 佟父看吉和媳妇的表情,他愁的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南瓜怎么处理呀?南瓜虽然能放,可是好几屋子呢! 芦苇可没有她爸的烦恼,看着半屋子南瓜自己乐呵的嘴都合不上的。 “芦苇姐你笑啥?”吉和媳妇奇怪的看着芦苇问。 “没事弟妹,有吃的吗?我好饿呀!”芦苇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出言提醒她该回去端吃的来了。 看俺说忘了!俺现在去给端来,吉和媳妇忙不迭的跑走了。 “爸你愁糊涂了?”芦苇看人出去了高兴的乐出声问道。 “怎么说?”佟父回身看闺女不明白。 “当然是做你拿手的本事呀!你忘了我妈以前干啥的了?”芦苇给了一个神秘的表情。 “酒厂的会计呗!那也不能处理这么多的南瓜……酒厂?”佟父猛的睁大眼睛。 “你的意思是想……把它做成酒吗?” “不然还有什么好办法,让我们这边土地生钱循环呀?粗粮做酒最划算,还来钱很快,咱爷俩装傻吃亏搂住脚行掌柜子合作。” “不出五年,豆庄这片肥田沃土都会姓“佟”,真是好朝代呀!万事万物一抓一把都是机会呢!”芦苇梦幻般的摸着南瓜低喃起来。 佟父目光愣了片刻,“可是人手不够……” “人手我已经想过了,爸可以私下问问油勺子他们,有愿意来这里安置的,就给他们盖房子当住家了,然后给他们一点田地,再把地瓜也教给他们种。” “他们有粮食吃不饿肚子,还能帮着我们看庄子种田做酒挣钱,又不用成为佃农,他们何乐不同意呀?” “这里目前属于荒废的村子,我们先给人安置住弄肥田,让他们尝了甜头,心甘情愿帮着咱们干活不愿走,咱们就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等地里的农作物生钱了,第一时间去找石广生,让他找师爷运作一下,把那些人种的田大片买下来,以后这里会像滚雪球一样,慢慢的都会是佟家的豆庄了,”芦苇轻松的敲着手笑的明晃晃的。 佟父背手来回走了两步,脸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显示他内心里的激烈斗争,过了好半天停下脚步。 “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的做吧!爸不会拖你的后腿。” 芦苇听了笑开口要说话,余光看见吉和媳妇端饭来,她随即住口了。 “佟大叔芦苇姐吃饭,”吉和媳妇有些气喘的说道。 “谢谢弟妹辛苦了!”芦苇接过饭歪头看着吉和媳妇打趣笑。 “佟大叔,你看芦苇姐笑话人,”吉和媳妇跺脚笑着不依的。 “回头我说她,当嫂子的没个嫂子样,”佟父上前拿了饭责骂闺女。 “佟大叔你们吃饭,饭不够喊俺一声就来了,”吉和媳妇笑着说道。 “好,你有事去忙吧!我吃完去地里看看南瓜去,”佟父端碗一路吃一路走,来到地头看一地的南瓜都老了,就等着摘回家放着睡大觉。 “阿爹,”徐仲林扛着铁锹来到佟父跟前,干活热衣服脱了半挂在腰间上。 “南林河的房子盖的咋样了?”佟父扒了一口饭问道。 “盖好了大半,看样子约么二十来天的工夫就能结束,”徐仲林想了一下回道。 “那里还需要你看吗?”佟父又问。 “看不看的都行,阿爹有什么事吗?”徐仲林看着岳父问。 “明天俺爷俩要去府城置办东西,搞不好得忙四五天,我需要你回柳林庄拉木头过来,”佟父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道。 “没问题呀!拉多少过来阿爹?”徐仲林还以为好大事呢! “家里有多少拉多少来,这里以后可能用的多,还有拉木头的时候,别给彭家人看到了,雇佣的车去脚行找,他们懂规矩,不会乱看乱说话,”佟父不放心的交代道。 “阿爹放心!”徐仲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爷俩一路说着话回到庄上,佟父看着偌大的空庄子,叹了一口气,闺女没说打算的时候吧!觉得手里的钱挺多的完全够花了。 闺女说了打算后,发现手里的钱紧紧巴巴的不够用,甚至闺女还给豆庄节省了一大笔钱。 晚上工人收工回来吃饭休息,入夜时分佟父找了理由,把油勺子叫出来去田头说话。 “佟管事?”油勺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佟父,这啥意思?找人出来不做事不说话的。 佟父摆摆手领着他来南林河房子边,门口早已等着芦苇跟徐仲林打着火把。 “徐管事,佟少管事,俺的活做的不好吗?”油勺子有些紧张的说道。 “你的活做的挺好的,就是因为你做活实在,我才让我阿爹找你出来私下说说话,”芦苇指了指旁边的木桩坐下笑。 油勺子一听不是麻烦事,立刻眉开眼笑的跟着坐下,人也放松了许多。 “是这样的油勺子,这次我阿爹回府城去,是接到老爷的家信了,很可惜!咱们的老爷的确不在了,以后这里就没什么老爷了,”芦苇说完看着油勺子没说话了。 油勺子眼里立刻紧张起来,他还有五百个钱没结账呢!怎么办?难道白干一年的活了? 芦苇看他样子莞尔笑道,“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一个子都不会少你们的,只是眼下有一个好良机,老爷不在了,他儿子怕官府找他麻烦,也不敢认这里的田地,便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了我阿爹头上。” “我阿爹是个老实人,他想你们辛苦了快一年,对这里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也该有好的机会紧你选的,你想不想来这里生活?” “来这里?”油勺子有些转过不来弯的看着佟父。 “没错,你要是来这里,我们会给你五亩地,还在豆庄给你盖属于你的房子,我们还会给你一样不会饿肚子的宝贝,另外……” 芦苇目光闪烁的看着油勺子斟酌片刻道。 “你种的地近二年不用给粮税,”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鲜红的大印打开。 油勺子睁大眼睛猛的起身,“佟少……佟东家你说的是真的?” “勺子呀!你是花大叔推荐给我用的人,他一直跟我说你可靠踏实稳重,你来了俺也暗中看了你很久,今晚什么话都不瞒你了,”佟父背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俺以前的老爷是大官呢!所以他儿子不敢要这地了,今年秋收的粮食俺拉给他后,他就把这地都给俺了。” “他还告诉俺一句话,这里目前没有差老爷管,种的粮食都是自己的,也就是你种了多少粮食,你就能得多少粮食,全是自己落下的不用给别人。” 处理南瓜粮 “俺愿意佟东家,俺愿意……” “勺子,你别急着答应下来,有些东西你听完了,觉得合适了再决定,这里其实还是有风险的,不过有风险的不是你,是俺们自己!” “少东家把所有的粮食都弄去了,我目前是一个子都没落下,就落下了这片地,明年我要是重新种粮食,就得花大钱搞种子,光种子就能弄穷我。” “不过我甘愿了,我图明年一年的粮食不交税,后年开春我就得去衙门过契登当,后年咱们就得开始给粮食税了,就是说,你只能落下白得在这里弄的房子,和白得一年的粮食……” “那俺愿意了佟管事,白得一年的粮食呀!”油勺子觉得这个险完全值得冒。 芦苇听了咯咯的笑起来,“看吧!我就说油勺子精明的吧!阿爹非说你胆儿小。” “要我说这里目前官府管不到,咱们种一年是一年,就是后面过契了,你也不用担心,实话跟你说,我们府衙有人,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能第一时间知道情况。” “等官府管这里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安心的种你的田,不忙田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打零工处理田事,工钱可以年结月结吃喝不愁。” “这房子,还有你们目前住的房子,以后都会变成小作坊,你种着田在家门口悠闲的干着活赚钱,是两头都不耽误的好事,这也就是你老实本份,所以我阿爹才决定跟你说的。” 油勺子两眼闪烁着光芒,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这里他决定落下了。 “勺子,你私下里再问问跟你一起来的人,必须要求人老实本份的,还有嘴紧的,那嘴松的跟裤腰带一样,到处嚷嚷这里种田不要钱,明年我们累死种一年,官府到点来全给拉走了,我们岂不是哭死了?”佟父不放心的嘱咐道。 “佟大叔,俺心里明白你的担心,你冒险跟俺说,俺也不是石头坨子不懂好赖心,俺真的愿意来这里落下了。” “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没有自己的住处,府城虽然有好多的房子空着,可那不是俺们的呀!”油勺子苦笑着摊手。 “既然你通透了,就悄悄的问问愿意留下的人,千万别给何麻子那帮人知道了,我是穷人跟以前的少东家比不了阔,用不起他们,”佟父也是一脸的苦涩吐槽起来。 油勺子捂嘴笑,大家相处这么久都知道彼此的情况,他晓得佟父气什么。 “既然没问题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去府城置办点东西,年外开春忙完田,就该动工给你们建房子了,”佟父自言自语的笑道。 “以后让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都喊我佟大叔,叫我闺女呢喊名字就成了。” 这……不太好吧佟大叔?油勺子挠头有点叫不出来。 佟父看他模样想了一下道,“你们要是觉得别扭,有事就叫我闺女少东家吧!” “好的佟大叔,那佟大叔俺回去睡了,”油勺子高兴的跑走了。 “芦苇,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徐仲林看人走远了才小声询问。 “我笃定他心动一年白得的粮食,而且他还没自己的房子,来这里不仅可以白得房子,明年种粮食全是自己的,这好事落你头上,你不要吗?”芦苇看着徐仲林问道。 “那肯定要呀!”徐仲林一拍脑袋笑道。 “可他要是贪心……” “贪心真不怕,人呀就怕日子过好骨头软了,那骨子里的血性也就没了,只要他们安居过来住下,明年一年住的挣的,到时候我让他走,他都哭着求着不愿走。” “我还明确告诉他了,我们通官府的,他要是想找事,你以为他心里不掂量吗?” “徐仲林你还要多读读书,人跟人的心思虽然千变万化,无非离不开身处的环境和眼界认知的利益,”芦苇老道的拍了拍徐仲林的手臂,一副老者的谆谆教诲。 “就说豆庄干活的人,他们能看到最好的东西,就是种田不给税,顿顿有饱饭吃上肉,还能月月有稳定的活干工钱拿,这些豆庄统统能满足他,你要是这里的人,你愿意四处去别地瞎折腾吗?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反之你妹婿石捕头,他接触的人又上了一个档次,一年的粮税能有几个钱呀?月月工钱结多少?” “只有日进斗金的铺子才是上好的,他每天睁开眼打交道的人,都是铺子掌柜子小二有钱人,你说你拿一年不收粮税的田诱惑他,他能看你?那真是头长疮瞎眼了!” “再看他头顶的大老爷,那官老爷你拿庙王爷的铺子贿赂他,他能一榔子给你榔死,你看不起谁呢?那破铺面能入眼?” “打发叫花子都比你体面些,他眼里能看上的东西,就是整个好庄子,好古玩,好字画,还有东街有名的酒楼股份,月月分红拿三五百两的,都是你闻所闻见所未见的好东西,你说你不学习进步,这些浅显的道理你分析的明白吗?” 徐仲林抿着嘴巴半晌,闷闷的说了一句。 “俺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佟父听了好笑,“仲林,别给自己逼的太紧了,学习这事吧!你得跟生活结合,等明儿这里忙起来了,你跟人打交道多了,自然就会看人的千变万化了。” 三人慢悠悠的回到庄子里歇下了。 次日天不亮佟父跟徐仲林走了,是悄无声息出门走的。 芦苇吃过早饭,在采薇耳边轻轻的交代了两句。 “阿姐你别出屋了,安心的做自己的事,反正每天就这么多的活,”采薇给了她姐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出去了。 芦苇进屋拿出她带来的东西,找个没人打扰的屋关上门,从早上忙到天黑才出来吃饭。 “这些都是阿爹拉回来的?”芦苇出来看见院子里放了五个大缸排着。 “下午拉回来的,阿爹说要动手做屋里的南瓜了,需要十多个大缸才够,呶,午饭过后回来匆匆又走了,”采薇看她姐出来了,忙盛饭拿碗出来吃饭。 “还真有点饿了,我老是在你这住,顺和会不会有意见呀?”芦苇端饭问采薇。 “他有啥意见呀?”采薇红着脸笑道。 “你告诉顺和担待点,今年先这么凑合着住,明年房子出来了就不打扰你们了,”芦苇放下碗认真的说道。 “真不打扰阿姐,这房子有好几间呢!顺和不回来住是得注意那边的人,等你们南林河边的房子完工了,阿爹就要放何麻子找的人回家了,不然地里种的地瓜一直不敢动,”采薇给了她姐一个意会的表情。 姐俩吃完饭差不多掌灯时间,门口传来陌生的说话声。 “估计姐夫拉木头回来了,”采薇点了一个大亮举着出门来。 门口徐仲林跟他三哥说话,身后是四车的木头及两个车夫。 “三哥你来了!”采薇热情的打着招呼。 “仲林一个人拉木头不方便,俺跟来帮忙送一下,”徐三子龇牙回答话。 “我来帮忙喊人下木头,采薇你送他们去顺和那屋吃饭,”芦苇疾步快走去喊庆和兄弟带人来忙。 不多时庆和带了十多个人,抬的抬扛的扛,四车的木头很快便给卸结束了。 外面的事全权交给了徐仲林,芦苇跟采薇回屋关上门再没出来过。 夜里有了一点响动,芦苇仔细竖耳朵听了一会,是她爸回来了,她翻个身继续睡沉下去。 早晨起来院子里摆满了大缸,她先去打水洗脸吃完饭,拿筐拎了一筐南瓜出来,找个背风的地方坐着,手起刀落的切南瓜。 佟父从自己屋里出来,抱着一大袋东西给芦苇看,“这是酒曲子,不够我再去买。” 芦苇停下手里的活,打开布袋子伸头看了看,“不太够,最少还要五袋子才行,爸,有甜酒曲子吗?” “有,我本以为是买不到这东西的,嘿,没想到酒铺子没酒卖,倒是有许多老曲子存着!而且价钱还都挺便宜的,”这给佟父高兴坏了。 芦苇仰头笑,“吃都吃不起来了,谁舍得拿粮食做酒呀?他不趁有人买曲子卖了换钱,握手里也生不出来钱用呀!” “这倒是的,过完年我带人自己去采曲子做,买的再便宜都是好大一笔支出的钱,我去给你拿甜曲子来,顺便让她们给你做几锅饭出来凉着?”佟父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 “有多少缸呀?一个缸要两锅半的米饭,”芦苇扭头去数缸。 “有十三个缸,那得不少的米饭呢!明天我去拉小酒坛子回来,顺便带一车粮食过来,”佟父嘟囔着走了。 “阿姐,我听阿爹说你要煮好多米饭出来是吗?”采薇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问道。 “嗯,你还忙吗?不忙了过来给我切南瓜,我要忙的别的事情,”芦苇正愁没人帮忙,这不采薇来了嘛! 采薇卷起袖子走过去坐下,看旁边空盆里装满了瓜瓤籽。 芦苇腾出手了,进屋又扒拉了好多的南瓜出来,放在屋檐下,自己跑出去一柱香的功夫,手里拿了一把竹枝筒子进来。 “阿姐,那袋子里的东西阿爹给你送来了,”采薇呶呶嘴指了一下。 芦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进屋拿了一个木盆跟棒子出来,倒了小半盆的曲子,操起棒槌就是砸碎,砸了好一会盆里都是碎沫了,才停手不忙活。 抱起地上的南瓜,用竹筒给肚子捣洞,捣通了还在里面搅了搅,然后舀点曲粉灌进去,在其他的地方继续捣洞,一个南瓜约么捣三到四洞就差不多了。 停下手出去挖了一锹泥巴回来,做个疤子贴紧南瓜洞,再次洗干净洗手继续挖南瓜。 采薇看的目瞪口呆的,起身飞快的出去找妯娌过来帮忙,一个人忙完南瓜又贴泥巴,一早上就干洗手的事情了。 秀姑被找来专职贴泥巴砸曲粉子,做好的南瓜,还给负责抱回通风的屋里放着。 天浆地露酒 “南瓜也要蒸呀?”采薇指着切出来的南瓜皱眉道。 “没错,南瓜不仅蒸出来,而且还要不洗连皮蒸,你直接放在这屋里蒸,那边蒸米饭估计腾不出来锅用,”芦苇蹲在地上捡南瓜片。 采薇听完也没问为什么了,弯腰抱了满满一盆送去锅里,盖上罩子点火放满柴开火烧,出来又舀了一盆给另外一个锅也蒸上。 一上午她忙在切南瓜蒸南瓜里,恨不的自己会分身法术才好。 吉和媳妇蒸好放凉的米饭送来,芦苇也停了手里的活。 起身找出大簸篮放在板凳上,给米饭倒进去揉揉了,手感有点软了。 芦苇抬头对旁边看的吉和媳妇说道,“弟妹,再做米饭的时候记得饭煮硬点,这饭太软了发酵甜度差。” 吉和媳妇挠挠头,“俺晓得了芦苇姐,”说完拿着空桶回去继续煮饭。 芦苇两手给米饭揉了好一会,米饭分粒散松了,她去锅屋拎了一桶凉好的南瓜出来,倒进篮子里跟米饭拌融透,端盆给碾压好的曲粉均匀的撒南瓜饭上,一顿翻拌全面。” “舀进开水烫洗好的缸里,挖了半瓢曲粉放干净的大木桶里,兑上凉开水搅匀了,一手拿棒槌一手拿瓢舀水兑进去。” “芦苇姐俺来给你搅,”秀姑看芦苇忙的特别费劲,洗干净手飞跑过来,拿了棒槌在缸里搅动。 “做这个东西,必须要求无油无盐最好无生水,不然做出来的就不是酒了,而是坏了的醋,”芦苇一边舀水泼,一边开玩笑的解释。 最后一桶的曲水舀完,快满的缸也搅好了,芦苇擦干手抓了几把曲粉撒缸里,给缸口放上盖子,周围糊上不透气的泥巴才完事。 “这就好了?”秀姑睁大眼睛问道。 “没有,这只是前期的一部分而已,”芦苇说完洗干净手,拿腾出来的篮子放好,继续下一缸的活,三人忙的晕头转向的,十三个缸一天才干了六个出来。 第二天一早都不要芦苇吩咐了,采薇带着两妯娌,天不亮就起来煮饭煮南瓜。 芦苇也没闲着,她的正事就是锤曲粉子用,十多缸做满,半屋子南瓜去了一大半。 彭顺和笑红了脸,带人一路吆喝吆喝的,给地里南瓜挑回来了。 知道南瓜有用处了,他是闭着眼睛带头干活,忙活了七八天,摘了六七间房子的南瓜进屋。 东西收上来就马不停蹄的带人翻地,南林河的房子眼瞅着结束了,那摘完南瓜的地,也必须要整理出来呀! ,“这……是酒?南瓜酒?”采薇惊呼连连的攥着瓜靶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芦苇嘴角上扬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它有美名的,在有名的食方记载上叫“天浆地露”,不过这曲子粉少了几味药,酒味甜味淡而苦,不够清甜醇厚,明儿咱们自己做曲子弄南瓜酒你喝了就知道了。” 采薇目光闪烁着光芒,恨不得脸埋南瓜里看情况。 芦苇拿下南瓜上的泥疤,用湿抹布给擦干净,抱进干净的大木盆里给切开,拿勺子沿着瓜皮给瓜肉刮滤布里,刮完了提起来使劲挤压。 不多时盆里就是南瓜汁出来了,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她拿了一个碗倒了一点给采薇喝。 采薇喝了一口咂咂嘴,“甜的?” “现在你还嫌弃做起来费事吗?还嫌弃南瓜多了吗?”芦苇低笑着问采薇。 “不嫌弃了!不嫌弃了!俺的天爷呀!原来它是好东西来着,早知道夏天的时候就不糟蹋吃了,这得少了多少甜酒汁的,”采薇心疼的捶胸顿足的后悔。 芦苇看了笑道,“南瓜处理不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这样的,给南瓜扎空心洞灌上甜曲粉封紧,放到通风的地方,春天跟现在这个天,差不多放四五天发酵就够了,夏天和秋天气温高放三天左右。” “发酵好的南瓜,就如同我手里的这样,摸着软呼呼的但是不会破皮,走到跟前还有一股酒香,你要是放的发酵熟透了,它破皮裂了,挤出来的甜酒汁有股酸味不好喝。” “南瓜甜酒跟糯米做出来的甜酒,一个叫天浆地露,一个叫琼浆玉液,它们之间不分伯仲,你做它了就要知道它的美名。” “可俺没发觉它有多好喝呀!至少没有阿爹正月买的甜酒好喝,”采薇感觉味道甜是有点甜就是过后不咋地。 芦苇低头忙着封口嘟囔道,“这是一次发酵的口感,肯定没有甜米酒好喝,南瓜酒挤出来封紧再发酵四五天,那时候你打开喝它,保证不说它不好喝了。” 采薇听完喜的抓耳挠腮的,宝贝呀!要是真像阿姐说的二次发酵那么好喝,豆庄这么多南瓜岂不是发财了? 有了芦苇的科普,接下来的日子里,采薇一心扑在挤南瓜酒上,每天逮到闲人就做南瓜酒,佟父拉回来的几十个小酒坛子,竟然被她用了一半多了! 当然她也尝到了二次发酵的南瓜酒,刚跟挖出来的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这更坚定了她做南瓜酒的心。 …… “佟管事房子全部完工了,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俺们做吗?”做事的工人眼巴巴的看着佟父问道。 “没有了!今年辛苦大家伙了,春上来的四个班组人现在排好队,领你们剩下的工钱就能回去了,粗粮时间不变,冬至节去油勺子家取,”佟父乐呵呵的挥手笑道。 “俺们不散呀?”张多田咧嘴大着胆子问佟父。 佟父摊手无奈道,“我也想给你们放了呀!问题是东家那里记的有工时,他们放了的是多来了你们一个月,你们后来的别心烦,你们做到立冬就能回去了,这大家伙没意见吧?” “没意见佟管事,只要有准确的时间了,俺们心里也好有个盼头,就跟他们来早的一样,知道自己哪天可以回家就成,”油勺子大声吆喝笑回答。 “大伙的心我理解,多的话不说了,发工钱了!”佟父乐呵呵的说完。 彭顺和跟徐仲林抬着筐进来,满满的一筐铜钱,都是穿好草绳子的。 即将要回家的人看着钱,是止不住的开心和激动,排队整齐的走到佟父跟前。 佟父是来一个便给一串,四十来个人给的很快就完事了。 拿到钱的人不放心的一个一个数,佟父看了也没怪罪,这是辛苦钱弄清楚了才踏实。 “佟管事,明年啥时候来干活呀?”数清钱的人目光炙热的看着佟父问道。 佟父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明年不好说了呦!东家到现在也没通知俺定日子,听说府城都有粮铺子卖吃的了,不知道东家会不会另做打算。” “这样,明年要是东家有通知了,我到时候去找何麻子通知你们成不成?如果没通知,东家八成会送买的长工来,”佟父模凌两可的说道。 何麻子送来的人脸上多了些忐忑,吃的饱还有这么多的钱拿,能上哪再找这样的活呀? “佟管事,明年要是时间出来了,你可一定要通知俺们呀!”那些人不死心的央求道。 “一定通知的,干活不都找熟悉的人做吗?你们放心,只要有活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们,”佟父满脸真诚的保证道。 “大家伙拿到钱赶紧回去吧!佟管事不是说粮铺子有粮食了吗?趁着还没入冬,赶紧买点口粮才是正经,”油勺子看了一眼佟父,站在人群里朗声说了建议。 “可不是,这还真不能耽误功夫,”拿到钱的人纷纷点头,装好钱藏着笑意大踏步走了,来的时候就自己那身衣服,走的时候也没多出什么来。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何麻子找来的那批人走的干净了,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勺子,多田,你们分成两班人马,按照我跟你们说的割藤子挖东西吧!”佟父声音不大不小的吩咐道 油勺子张多田郑重的点点头,俩人带三十个人拿刀直奔地瓜地,先割藤子推回来,后面人背梭犁挖。 芋头分为两种,一种是地瓜芋头,一种是毛芋头。 油勺子带人干的是番薯活,张多田自然是毛芋头活。 地瓜藤子割起来很快,油勺子这班人干活也凶狠就是了,几十倾子的地,光割藤子就花了十四五天的时间。 庆和跟吉和兄弟俩负责地瓜,每天跟人早出晚归的挖。 彭顺和跟张多田负责毛芋头,忙的回去吃饭都没空。 佟父在庄子里不能出门了,他要做闺女蒸酒用的酒甄。 芦苇从屋里端出泡了一天一夜的豆子,洗干净锅把豆子倒进去加了一碗干莲子,盖上锅盖大火煮开,换成小火慢慢煮糯。 趁着烧火的空档,挑了一盆徐仲林洗干净的地瓜,切成小块倒进空锅兑满一锅水煮起来。 徐仲林忙的一身臭汗跑进来,扔在旁边的挑子都来不及倒,急火火的坐去灶洞帮忙烧火。 满满一锅番薯煮烂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停火起身看芦苇捞东西出来。 芦苇怕烫,先给滤布搭盆上放好,差不多等锅里凉些了,才一瓢一瓢舀滤布上。 “你怕烫我来弄,你搁边上指导我就成了,”徐仲林看芦苇手被烫了,急忙伸手拿过了滤布自己弄。 “把滤布提起来,”芦苇吩咐完,继续从锅里舀剩下的地瓜糊。 看着冒热气的地瓜糊也做不了什么,芦苇只好洗干净锅,给红豆沙的锅搅搅盖上,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手放滤布上感觉瓜糊凉了。 “使劲的挤挤,把瓜糊汁全都挤出来。” 徐仲林听闻,双手卷衣服似的给滤布一顿挤,挤到最后一点汁都没了,才放去旁边留用,一鼓劲端起盆把汁重新倒进锅里。 又开始了他烧火的事业,大火烧滚了好几开,最后转中火煮了一个时辰。 芦苇在蒸腾的热气里,被熏蒸的小脸湿漉漉的,两手不停的在锅里搅拌,地瓜水慢慢的颜色变深,变的浓稠起来。 采薇闻着空气里的甜味,使劲的吸着鼻子来到锅屋,“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番薯糖呀!”芦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采薇闻言俯身凝望红色糖浆,“你跟姐夫从早忙到中午,就为了这什么糖呀?” “停火了,去拿几个碗过来,”芦苇笑着吩咐徐仲林。 徐仲林赶紧起身,跑出去洗干净手,端了几个碗过来递给芦苇放好。 芦苇给每个碗里舀了半勺糖浆,然后又从豆锅里舀了满满一勺豆子,把之前挤干净的瓜糊舀点放碗里,拿勺子给抄底拌了拌。 “呶,尝尝味道好不好吃。” 采薇迫不及待的接过碗,舀了一口糯甜沙沙的还香。 “阿姐好吃呀!原来豆子熬糯了,跟这什么糖放一起这么好吃!” 画大饼的管事 “没见识!受材料的限制,只能做这简版的红豆沙,如果材料齐的话,那做出来才……” 芦苇低头专心的舀糖浆拌豆子地瓜糊,递给旁边的徐仲林。 “端去给阿爹尝尝,问问他这是不是他说的那个口味。” 徐仲林忙不迭的端送出去,路上还使劲的吸溜鼻子。 芦苇手快的给锅台上空碗都盛上了,采薇吃的快,徐仲林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吃上了第二碗了。 “阿爹怎么说?”芦苇又拿给徐仲林一碗问道。 徐仲林闻言笑道,“阿爹说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够小妹铺子撑到过年的。” 芦苇听完点点头,自己端了碗吃了一口感觉太甜了,舀了半勺豆汤兑上,走去灶洞坐下连吃带喝一碗饱了。 “采薇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呀!去喊秀姑妯娌过来趁热吃,其他的放锅里温着,晚上庆和他们回来也尝尝味道,”芦苇放下碗提醒采薇。 “我心里记挂着她们呢!我看这挺多的,就没急着喊她们来吃,我这就去喊,”采薇端着碗风风火火出门叫人。 几人围在锅屋吃豆沙,吃的眉开眼笑的顾不得开口说话。 “这莲子煮的面面的也好吃!”采薇特地舀了两个出来送她姐嘴边,晶亮的眼睛带着笑,笑容融化了一天的忙累。 “等以后府城有条件了,阿爹去寻摸点干果料子,再做的时候品类加的丰富点,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佟父吃完放下碗笑道。 采薇闻言顿时笑脸变的越来越大。 “可惜棒槌不在这!要不他一个人能吃半盆,”徐仲林看锅里的糖浆惋惜不已。 “不缺这口吃的,等下雨下雪俺们回去了,天天给他做豆沙,让他一次吃个够,”佟父摆手笑表示不用惋惜的。 “采薇,屋里南瓜还有多少没做?”芦苇抬头问妹妹。 “还挺多的,咋了阿姐?”采薇停下吃豆子疑惑的看芦苇。 “没事了,”芦苇摆摆手。 佟父看了一眼闺女转身出去忙了,下午锅屋忙结束,吃豆沙的几人继续忙南瓜酒、忙做香。 “你中午问采薇南瓜,是有啥打算吗?”佟父看跟前没人小声问闺女。 “想给她俩个妯娌创收呀!秀姑她们从春上来,就一直帮忙干到现在,无怨无悔的,是不是应该给她们点福利?要想马儿好,就要舍得给马儿吃好草,”芦苇笑着问她爸。 佟父停下忙碌的手想了一下,“秀姑她们性格不适合去城里看铺面,等再冷一些了,咱们送南瓜酒去脚行,拿到钱了,私下给庆和兄弟一人五吊钱,明年再给他们多弄些田,我心里对他们是有打算的。” “你肯定是一心要徐家兄弟弄纸,分不开手忙别的事,采薇目前做香不急,索性就让顺和带他兄弟弄南瓜酒和地瓜酒,绝不让他们心里觉得我厚此薄彼了。” “既然爸是这样打算的,我去叫采薇过来商量城里铺面的事,有些话还是要拿出来听个响的,不然黑不提白不提的让人琢磨,心里容易生误会了,”芦苇说完起身出去找人。 一杯茶的功夫回来了,进来的除了采薇,还有徐仲林庆和吉和等人。 “芦苇姐有啥事?”吉和开口问道。 “徐仲林你坐门口看着人别进来了,”芦苇对吉和笑了笑,指着木板让他们坐下。 “是这样的庆和阿弟,我跟你仲林哥打算明天不去府城,后天就得去,去府城的目的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一直没有瞒过人,就是帮徐家人把吃的做起来。” “我跟采薇也商量了好半天,想蹭石捕头的名声,多开几个铺子出来,铺子里做的东西,就用我们眼下豆庄里有的粗粮,收入分配除了小妹的铺面,其他的铺面有一间算一间,咱们必须都平分。” “俺不要芦苇姐……” 芦苇伸手打断了庆和的话,“你不要我给秀姑,这是她劳动该得的钱。” “人员分配可能你们要吃点亏,徐家妇人出面去府城看着卖,毕竟有石姑爷罩着,没有地痞流氓敢随便去打扰她们,秀姑妯娌包括采薇,我就不打算给她们露面了,她们得留在这边做南瓜酒,还有你们的线香。” “柳林村那边徐家包括我们自家,今年就断了线香材料没得做了,目前是全员闲着没事做,”芦苇说到这脸上都是无奈的笑。 庆和兄弟俩听完眉头都要拧一起了,“要不俺们把这边多的香叶粉送回去?” “算了吧庆和阿弟,你们要是送树叶粉回去了,里正能给彭大叔好果子吃吗?”徐仲林摊手阻止道。 “你们心里别愧疚,线香他们做不了了,我们就给补在卖吃食上,府城铺面的事,就交给徐家人打理,我们半年拿一次分钱,还负责提供豆庄的材料。” “比如,现在天冷做南瓜糖水、豆沙、南瓜饼子,地瓜下来了做地瓜糕点等,” “春天出来什么东西,咱们就做什么东西。” “夏天林子有许多的野果,就把野果打了回来洗干净,制成半成品送去府城卖,还有菜园子种的吃不完的菜。” “秋天冬天配合柳林村的莲子,铺子一年四季都不会缺供应的材料,卖这些东西,也需要性格热情的人才行。” “秀姑她们太老实了,我跟你阿嫂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给留在眼前豆庄做事,回头你们别声张,跟你佟大叔去把附近没开垦的荒地划了,跟着捡一年二年的便宜种,房子你们是一人一座,反正豆庄地基多的是。” “敞开了随你盖呗!柳林村那边人太多了,生不出什么活路来,所以咱们必须苦着自己,来肥沃的好庄子冒险,目前这里头一年的苦已经挨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没道理苦自己家人吃,好处全便宜给了外人。” “你们划好自己想要的地了,正好趁着外面干活的人都没走,跟他们合伙把自己的田地整理出来,外面那些人有的也要留下来扎根的,这偌大的豆庄如果不留人住。” “他们干活的回去趁人都散了,难保他们不打回马枪来抢粮食,往后这里会慢慢的来更多的人,大概率来的庄民要给你们兄弟管着的。” “俺们管?”吉和张大了嘴巴,脸上又吃惊又兴奋,管庄民呀!像他大伯那样吗? “这里俺们能信的除了你阿兄,那就剩你们兄弟俩了,不给你们管,俺敢给别人管呀?”佟父笑呵呵的拍腿道。 “可……可俺不会呀!仲林哥不管……” “俺哪有时间管呀!那南林河房子还有顺和妹婿的房子,盖出来了以后做啥你们心里都清楚呀!”徐仲林贼眉鼠眼的比划着,那意思两家人心知肚明的。 “俺……俺愿意管佟大叔,俺就喜欢田里的活跟事,没那些弯弯绕绕的猜忌,”庆和激动的直搓手笑。 “俺也是佟大叔,”吉和连忙表态。 佟父余光满意的看着闺女,这大饼画的真好!看,就这么给俩兄弟网鱼一般网了。 “你们不会管庄民没事,我阿爹会天天带着你们做事管人,以后你们会的多了,可不能像你大伯那样,带你们本族人欺负村民,”芦苇严肃的说了柳林村的弊病。 “俺们可不会像俺大伯,俺们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佟大叔你就拿鞭子抽俺们,”庆和拍胸脯保证道。 芦苇听了差点给嘴笑裂了,瞧瞧!说了那么多好处都没激动,一听给个官当当管人,这立刻熬一声就抢着要上的! “那个吉和,我们这么安排你们心里没疙瘩吧?特别是给你媳妇留豆庄……” “你看佟大叔说的,这安排的不是最妥当的吗?俺阿嫂给俺们兄弟都当亲弟弟待,俺媳妇啥样阿嫂心里也门清呀!” “她跟芦苇姐安排的是最合适的,俺们靠田吃饭的,还不耽误手里做香,这不留下抓住机会捞田捞钱,咋的眼睛要飞呀?”吉和瞪着眼睛说道。 “你们跟你兄长一样,别看俺顺和女婿老实,那心里其实都是明亮的,知道好机会不等人,错过了想再抓就没有了!”佟父慈和的拍了拍俩兄弟,语重心长的口气是说不出的骄傲。 庆和兄弟挠头跟着嘿嘿的傻笑。 芦苇看事情说的差不多了,给了采薇一个眼神。 采薇起身飞快的跑出去,片刻的功夫端来两碗热腾腾的豆沙。 “庆和吉和回来的刚好,趁热给豆沙吃了尝尝味,俺们打算就做这东西卖呢!”采薇朗声进来给兄弟一人一碗。 “什么?”庆和接过碗闻了闻,有股甜香裹豆香。 吉和一副猪八戒吃人参果,接了碗就舀了一大勺,好吃!他有些说不清话的眯眼笑,一碗豆沙三下五除二就没了。 “阿嫂还有吗?” “有,专门给你们留的,”采薇笑着接过碗转身又去给盛了一碗过来。 俩兄弟在家吃了两碗豆沙,才心满意足的下地去干活。 徐仲林去库房整理豆子,还有破皮的番薯挑出来,打算先行一趟给送到府城,那边也要做准备工作了。 “阿姐你真的真的好厉害!就是……”采薇崇拜的看着她姐笑,眸光深处都是纠结矛盾。 芦苇目光定定的看着采薇,“你不怕我吗?” “不怕,我自己的阿姐我才不怕,不管你变成啥样了,你都是护着我的阿姐,”采薇目光突然微红起来抱住芦苇。 芦苇有些僵硬的回抱采薇,“我其实没有变的很厉害,就是昏迷的时候,梦里看见了阿爹在哭。” “他说对不起我们,还要我好好的带着你们活下去,特别是棒槌,梦里阿爹还把他没回家这些年里,出门走镖的新鲜事,一样一样说给我听,我喜欢听那些没见过的东西,也喜欢做那些没见过的新鲜事。” “醒来后我怕别人说我是妖怪,所以不敢告诉你跟阿娘,我没有故意骗你不说的意思,我也知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肯定会奇怪的,但是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你……” 让人想发火 “你不说是对的阿姐,人嘴有毒,你说出来要是被人听到了,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算阿爹还有点良心,死了几年去地下还挂记起我们了。” 采薇眼底的纠结没有了,全变成了释然和开心,她擦了擦眼泪哭笑着说不出的放心。 她阿姐是没有变的!没有变就意味着,这是她真实的阿姐。 芦苇暗暗看采薇的表情,觉得这个理由她比较信服了,早知道采薇这么容易接受这个说法,她就早点编了说出来,害得她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真是个聪明有心的姑娘!从她平时不注意的话里,还有做的事里,猜到她可能非本人了。 “可能阿爹后悔了吧!佟家眼下只有棒槌了,姑母他们也不知活没活,他下去了阿爷肯定拿破鞋打他了,要不他咋舍得来保佑我的?” “打得好!”采薇龇牙笑,眼底深处的彷徨迷茫冲散的干净晴朗 “采薇,回去了别跟阿娘提,我怕阿娘……” “我才不跟阿娘说呢!是阿爹先对不起俺们的,再说阿娘眼下日子过的多快活呀?俺们干嘛还让她惦记死去的人?” “阿姐,我不怕对你说,我现在嫁人后越发理解阿娘的苦楚了,我觉得这个阿爹是顶顶好的,比俺们亲阿爹好,”采薇的神色冷漠了不少,可以想见她亲爹没给她留下多少好形象。 “有奶就是娘,”芦苇点了一下采薇的脑袋笑骂。 采薇挺着胸脯笑没反驳,愉快的跑去南瓜屋里做酒去了。 晚上芦苇收拾自己宝贵的东西放起来,出来给徐仲林帮忙捡东西。 次日一早天不亮,在彭顺和的护送下去了府城,当日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车的酒坛子回来。 “阿爹,二掌柜带信让你过去面谈,我没有立刻答应他,你要去跟他谈吗?”徐仲林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卸东西,而是去屋里找佟父说话。 “屋里现在有多少南瓜酒了?”佟父想了想问彭顺和。 “有六七十坛子了,”彭顺和把采薇跟他说的转而说给了岳父。 佟父敲了敲桌子,“这样顺和,明天我跟你姐夫他们去府城谈南瓜酒,你一早领着庆和他们去量地,只一样任何话都不要说,地量出来了等我回来再登记,你们该翻地翻地,明白吗?” 彭顺和使劲点点头,“明白了。” “行,你现在去悄悄的通知油勺子,让他再通知留下的人,庆和吉和那里也要打招呼,先给他们俩兄弟在附近挑好田地,挑多少地都可以的,但是不能误了我们明年的活,明年底就要过契了,让他们量力而行,”佟父又交代了一句, 彭顺和闻言出门打了弯,先去了自己兄弟屋里说话,交代好了,才出来找了油勺子他们,一切都在心照不宣的默契里进行的。 第二天一早蒙蒙细雨中,佟父徐仲林推着车,芦苇背着筐,三人出发去了府城。 彭顺和肃着脸带人去附近量田地,低头对着油勺子耳语道。 “都把地量在一起,量的四分五散的不好种,现在可以量多点田地出来,明年正式过府衙了,你们要量力而行了。” “彭管事放心,佟大叔的好心俺们理解的,”油勺子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咳嗽一声对着田埂殷切的人一挥手。 “大家伙吃的都是良心饭,佟大叔可是好心好意提醒的,你们要是得了吃的还不知好歹,老天爷到时候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想想佟大叔先放走的人?” “白得一年的粮食呀!你们愿意嘴松到时候被官府上家拉粮走?累一年白忙活了?” “那不行,这事俺们都得烂肚里,谁要是显摆说了,俺张多田知道了第一个去找他拼命,俺家里老老小小可都饿的不能看,”张多田说完眨了眨泪眼。 “张大哥说的没错,谁家也没嫌弃粮食多的,俺们量田地,量好了都记着自己的地,回头佟大叔弄种子回来撒会登记名字的,你们借了种子明年春收了,记得还给佟大叔,”油勺子挥手笑。 “这个俺甘愿还!还了代表俺丰收了,”人群里的人忍不住笑回道。 “说得好!俺们等着大丰收,量田!”油勺子一声令下,五六十人着急忙慌的撒丫子跑。 干活这么久,油勺子还从没见人心这么齐过,个个脸上都是由衷的开心。 庆和兄弟的田并没有第一个量,他们反而谦让了其他人先量,方圆几百里有的是田地种,干嘛争那点蝇头小利的? 采薇站在家门口朝田里看,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阿姐就是会说,免费让那些人种好多田,一年后过契,那些人肯定不敢多要田了,有的甚至还不要田了,那这些开垦出来的田,自然而然就都是她们的田了。 为了抓住一年白得的粮食,那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上粪肥肥田,后面不要田了,她们在给捡过来,田呢也被开了,田土也被养活性了,这不仅省了她们开田的人工钱,还省了粪肥钱,又省了明年的管饭呦!都自给自足了也该吃自己的饭了。 采薇越想越高兴乐呵,恨不的田里那些人们,给周围的荒田全要了才高兴。 不得不说芦苇商人的嘴脸暴露了,她想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她的草,又想马儿膘肥体壮的,怎么解决?当然是搞创收呀! 有了一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自主创收,后面上镣子省了彼此间好多的事。 …… “你没跟你妹妹说收拾铺面吗?”芦苇指着灰扑扑的铺子,脏的蜘蛛网都快满了。 “我说了呀!我还肯定的告诉她,明天你就过来了呀!”徐仲林皱眉茫然的回道。 小妹咋回事?说了怎么跟没说一样呢?这铺子一点都没收拾? “想必是被别的事情忙住了,仲林把破皮的地瓜送你三哥铺里放好,然后赶紧回柳林村接你阿爹跟嫂子们过来,让大伙来了帮着一起打扫卫生。” “我们也不能总在府城待着,豆庄那边忙的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堆着,”佟父微微对闺女摇摇头,温和的吩咐徐仲林忙起来。 徐仲林急忙打开他三哥的铺面,推车进去把东西放好,小跑着拿盆打水回来泡豆子,重要的食材忙好了,推空车回柳林村接人拿东西了。 “小妹现在身价不一样了,孬好也是捕头娘子,她弄不弄铺子的活,要她徐家兄弟说,你当阿嫂的尽力做好自己的本份,经济越来越好,没有哪个人会给你嘴里硬塞饭的道理,”佟父小声的教导闺女。 芦苇抱着她的罐子捣泥,脸上一派无所谓的样子,“用采薇的话说,我才不愿意捧她呢!徐家其她人捧着她顺着她,那是她们的事。”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笑,“我抱酒去脚行了,这边你忙的差不多了就快回去,酒缸估计发酵的差不多了。” “好,等徐仲林老爹来安排吧!”芦苇没有抬头的回答道。 佟父抱着酒匆匆的去了脚行,从脚行完事直接回了豆庄,这边是没有再来了。 下午过半徐父带着儿子儿媳,浩浩荡荡的来了六七个人,就连小川草果跟着来帮忙了。 徐父先背手到闺女的四间铺脸转了转,眼底藏着不虞,不过也没当儿子的面说出来,毕竟也是出嫁的闺女了。 “你媳妇呢?”徐父看一家人打扫铺面,忙的灰头土脸的却没看见六儿媳妇。 “她在忙自己的事情,这多人打扫铺子不缺她一个,”徐仲林简单的说了一句,就把话题岔开了, 洗扫麻的活交给翠桃她们了,屋里修补钉木板则是徐三子兄弟干着。 徐仲林跟他爹把带来的土胚加急制成锅,明后天就要煮烧了,搞半天空空的屋子啥也没有。 一家人忙的人仰马翻的一直干到半夜,铺子才打扫出来两间,主要以徐三子的铺子为主,然后是小川的,先把锅热起来,剩下的门脸接着打扫置办就是了。 芦苇忙完手里的活出来,已经是上半夜快结束了,看徐家人一脸的疲惫不堪。 她抿了抿嘴看着徐仲林皱眉,“你做事太没有章法了,前十来天就让你送信来府城通知,你倒是全身心的依赖你妹子,现在临时抓瞎弄铺子,好生生的要耽误至少五天时间。” “你总不能什么都要我跟阿爹说,然后万事给你安排妥当的,你是个人高马大的人呀?” “不用脑袋用你脚想想,做豆沙要不要烧火?要不要锅?要不准备用具?铺子里制不制堂食的板子?这些就算你不会没弄过,你总应该看过别人的小食铺子吧?” 徐仲林被说的低下了头,这事真的是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真没想过这么多的问题。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我们现在来核对料子,豆子泡了吧?”芦苇拿木碳灰记数。 “泡了,我一到府城就泡……” “去把阿爹让带来的木桶搬出来,清点一下勺子铲子盆,”芦苇打断了徐仲林多余的话。 徐三子在旁听了,转身有眼力的搬出一个大木桶,一抬手把木桶里的东西倒进空的大盆里。 “勺子大小有六把,铲子抓拉有九个,葫芦瓢有一串,小木盆七个,中木盆有七个,大的有十个,这什么木盒子有十多个……” 屋里安静的掉根针都清晰可闻,只有徐三子报数的声音。 芦苇拿着木板走到两口锅台跟前。 “徐仲林记一下,待会我说缺的东西,你明早赶紧推车回去拉过来,两口大锅,我记得阿爹屋里有多的,一车木柴要送来,明天先弄过来急用,后面缓过来再继续送。” “还有家里有木板块,就尽量也弄过来,这铺子里要钉点桌子,不可能都端回去吃吧?那要堂食的怎么办?” “三哥明天一早去窑厂看看,掏点品相不好但是可以用的碗,还有勺子。” “五哥八弟继续去你们铺子砌锅出来,屋里的桌子板凳能做就带做了,阿爹他们目前紧着第一个小食铺子起来,等这边忙安稳了,才能去你们那边支应,那时候都要过年了,还能上哪赚到钱呀?” 齐心合力的 “俺们明白了,”徐五子徐八子急忙点头说好。 “明天看样子铺子开不了火了,那我们就熬糖活,明天晚上,我希望能看到有睡的地方出来,”芦苇面无表情的看着徐仲林。 徐仲林羞愧的低着头,枉他自认为机灵聪明的!咋没想到睡觉的床呢? “这事怪俺,仲林不仅通知了小妹,也通知俺,是俺没想到这些问题,”徐父看了看空荡荡的铺子。 心里直叹气,都是眼面前的活事,儿媳妇不一样一样指出来,他们还真没看见想起来。 “自己找个地方猫一夜吧!”芦苇看着困的睁不开眼的小川草果,丢下话去了铺子最深处,拿了木板垫着,双手抱着膝盖蹲坐着打起了瞌睡。 “老六,这事不怪你……”徐三子看弟弟晦暗的脸忙安慰起来。 “我没事的阿爹,你们找个地方去睡觉吧,”徐仲林扯嘴给了一个笑脸。 徐父张了张嘴,无声的挥挥手带着侄儿去了小川的铺子里睡了。 徐仲林默默的拿起木锤,走到破烂的门跟前细心的给修补起来。 “老六……” “三哥俺一直以为俺挺聪明的,也觉得俺能配的上芦苇,结果这段时间去豆庄那边干活,俺觉俺甚至都比不上老实的顺和妹婿了。” “他做事都不需要岳父多嘴吩咐,一块田活怎么做,做什么样,适合撒什么样的种子,该安排多少人,什么时间能干结束,我从未听岳父或者谁开口说一句半句的。” “如果是他早早的得了嘱咐修铺子,今天俺们过来,这会都应该熬糖活了!是俺一直没有变通生活,一直把家人停留在以前的印象上,”徐仲林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吞一声笑起来。 徐三子目光呆滞了许久,“俺是你三哥,以后有啥事俺第一个站你的,小妹她出嫁了,是石家的妇人了,你心里别伤心。” 徐仲林摇摇头,“我一点都不伤心,芦苇跟俺说过,人随着身份地位的转变会发生变化,是俺没当回事!” “小妹没处理铺子,她心里大概是想,娘家兄嫂多,会因为她捕头娘子的身份,自然把铺子弄弄的好好的,她到时候拍着手上门收钱就成了,反正俺们是要靠妹婿照应的,即使心里生气她不淳朴了,也依旧会给她弄的好好的。” “芦苇骂的一点错都没有,这事做的确实是俺的错……” “你这不想的挺明白吗?那为什么还闭眼靠别人呀?”芦苇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徐仲林徐三子扭头看说话的芦苇。 芦苇上前一步坐下,拿着刨子一边擦门,一边低声吐槽道。 “你一个七尺的男人,不知万事不能靠别人吗?知道“靠”字怎么来的吗?靠字最底下拆了是个非,就是靠不住的意思,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就是靠你自己还有倒下的一天。” “做人聪敏机灵点肯定是好的,可你不能聪明的飘在空中,那稳当吗?我们的聪明,应该是脚踏实地的扎根才是最稳的。” “石广升只是一个捕头而已,你们全家就狐假虎威的捧着他,那以后要是遇到比他更大的人物呢?难道这铺子就不活了?” “我们实际上并不需要靠他什么,踏踏实实做自己的小食,借他的名声在这里站稳当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上门找碴,慢慢的咱们的铺子做出名声地位了,那时候基本也用不到他的名声了。” “常年开门做铺食的人,你总要跟各种官差打交道吧?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不亲平常来往说说也亲了,这么大的南阳城,靠一个石广升的名字,并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徐三子被一阵凉风吹的打哆嗦,发蒙的脑瓜清醒了。 “芦苇说的没错,俺们自在的做好俺们自己的小食,地保费也不省了,每个月该给多少,一个子都不缺他们,省的到时候拉扯一大套的情面事。” 徐仲林默默的点头表示同意了。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修门,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总算给破门修补出来了。 徐仲林给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回头看小川哆嗦的身体也不抖了。 “赶紧睡一觉吧!明早东西快点弄来完,剩下的就该加紧弄床铺出来了,到时候从铺子中间拦一道木板,最后面的留着睡人,前面就是熬豆沙卖豆沙了,”芦苇打着哈欠说完摸黑去了最里面坐下。 兄弟俩回到那边打了一个盹,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急忙爬起来,徐仲林推车疯狂往家跑,赶在中午前,给紧要的锅和木柴送回来。 徐三子则是朝窑厂挑碗,用最少的钱挑了一挑碗勺回来,他带回来的东西交给翠桃清洗,抱着多余门板竖在屋里朝后一点。 叮叮哐哐的忙了一上午,铺子里顿时忙的有模样了起来。 徐父围着灶台在芦苇的指导下,砌成了一个长台子出来,然后把刨光的木板钉上去,当宽大的台面用,台面上还掏了五六个洞出来,木盒子坐进去是正正好的。 人腿站的位置是三层空间,用破开的竹蔑给包裹出来,留着放碗放盆等物品。 芦苇早上起来就抱着木板凿刻,一直刻到中午才结束,让徐三子拿去木坊子花钱上绿漆。 下午徐三子兴冲冲的跑回来,“上的行不行?” “可以,你们都记住这几个字,它叫“徐记小食铺”,这里以后就是有名字的了,”芦苇对她身边围着的人笑道。 徐父听完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徐家几辈子土里刨食的人,到儿子这辈子拥有铺脸了!虽然铺脸不咋的,可是那也是有了呀! 翠桃小川娘她们傻笑,反正也轮不到她们当家作主,家里男人咋说她们做,总之不给拖后腿就是了。 “三哥把门牌给挂上,我跟三嫂她们要熬糖浆了,明天一早放鞭炮开张!”芦苇笑呵呵的吩咐道。 徐三子拿着木牌神色郑重到门口,左跑右跑看了好半天,最后在他认为最合适的位置,给门牌钉上了。 “徐记小食铺!”他嘴里反复念叨了好久,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容上扬。 黄妮跟小川娘洗切番薯,翠桃忙的锅上锅下烧火煮。 芦苇把泡的豆子跟莲子端出来滤水,倒进漏筛里放通风的地方晾着。 下午时间过半番薯煮烂糊温了,芦苇擦干净手来到锅前。 “三嫂五嫂黄妮你们都过来看着,熬糖的活你们都要学会的,”芦苇卷起袖子,把滤布铺在大木盆里,从锅里舀了瓜糊出来滤水。 滤过的水重新倒进干净的锅里,让黄妮帮忙烧火煮开,看人站在烟雾缭绕的锅前搅水。 “看见这挤过的瓜糊了没?把它放到台上这个木盒洞里,为的是锅里有暗火起保温作用。” “芦苇这锅一直搅吗?”翠桃有些胆小的问道。 她之前一直都喊芦苇六弟妹的,看小川娘喊芦苇妹妹,她觉得自己喊的太生份了,也就改口叫亲切的芦苇。 “也不是一直搅,要时不时抄底搅拌,防止糊底了糖浆有味道,”芦苇被喊的愣了一下,回过神如常的回答问题。 “好甜呀!”小川娘手对着锅不停的搂气,锅里翻滚的雾气有股香甜的味道。 “这个要熬到天黑出糖了会更香甜,明早起早点把豆子熬了,天亮了正好赶上卖,”芦苇看了一眼锅里说完。 几人一听目光亮的都耀眼,下午干活徐父跟徐三子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糖锅。 傍晚时分徐仲林推着晃晃的车停门口了,车上有高矮不一的椅子,还有简陋的几张桌子,推车上打底的是木棒木板。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做好的?”徐父讶异的指着车上的桌子惊问儿子。 “是棒槌帮俺一起做的,”徐仲林手忙脚乱的把车上桌椅放下来,喝了一口水歇了一会,走到芦苇跟前耳语道; “俺现在带三哥去把地保费给了?” 芦苇回身想了一下,“给了吧!你晓得说什么样的话吧?” “当然,俺虽然是石捕头的大舅哥,可俺们更是地保们罩着的人,做人得识趣讲规矩,”徐仲林笑着拍了拍胸膛。 “小徐东家是个懂事的!”芦苇取笑的打趣徐仲林。 “别的需要俺添置什么吗?”徐仲林笑罢看了屋里一圈,多嘴的问了一句。 芦苇看了一眼灶台,“你去找我包袱里拿两贯钱,不是说粮铺挂牌了吗?买点糯米回来碾,还要买点精面。” “拿你的什么钱?这是大家伙的铺子,俺去找阿爹拿钱去,”徐仲林说完扭身就伸手去找徐父要钱了。 徐父在门外听闻用处,跑回屋里拿出两贯钱给六儿子。 徐仲林跟他三哥颠颠的跑去了粮铺子,总共跑了三家铺子,才买齐两贯钱的糯米和精面,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了一小块肉,进屋放下东西再次鬼祟的出门了。 天黑番薯糖熬结束,他们也一身轻松的回来了,一大家人的晚饭是粗粮对菜煮。 芦苇给每人舀了一碗地瓜糊,不能光看不吃呀!自己都不知道啥味道,不好卖! “这就是俺们屋后的那粮食?”徐父铜铃的眼睛看着老儿子惊呼,实在是碗里的糖浆看着惊人的香甜。 “对呀!要不怎么说它珍贵的?”徐仲林笑的颇为得意。 “这是好东西呀!明年要多多的种,可不能糟蹋了,”徐父慎重的说了一句。 芦苇闻言吃饭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低头喝自己的地瓜汤。 晚饭结束锅碗交给翠桃她们洗,芦苇跟徐仲林兄弟挑水回来泡糯米,不能总是吃豆子,至少要准备一到两样珍贵的东西。 一切忙好躺到简易的床上,几乎是倒下就睡了过去,夜里甚至累的都没翻身。 五更天小川娘第一个醒了,起来烧水洗漱做了一口吃的。 拉扯的泼皮 “四嫂几点了?”芦苇听见倒水声迷迷瞪瞪的问道。 “天还没亮你在睡一会芦苇,”小川娘小声回了一句。 芦苇打着哈欠摸黑下了床。 “今天有好多的事情要忙,不睡了,”下地适应了黑暗摸去门口打开铺门,一股凉风迎面对着她吹,瞬间冻醒了她。 打水洗漱好端出豆子倒锅里放上水,又舀了三碗泡好的莲子搁上层架子,锅盖盖上大火添柴煮,煮开翻三次滚调成中小火慢慢熬着。 烧火是起来的黄妮烧的,翠桃端一盆水给屋里桌椅麻干净。 芦苇带着小川娘,把天亮前的准备工作做完,先舀了一小盆的糖浆放进台洞里。 然后是昨晚挤过的瓜泥凉透凝固了,倒案板上,切成大小不一的块子,放进中间的小台洞里慢慢加温热,最后一个台洞里,舀了两大勺糖浆放进去,由它加热到天亮就行了。 “芦苇那个舀糖浆干啥?”翠桃过来指着最后一个台洞问道。 “那个天亮了莲子蒸好后,直接倒进去拌莲子的,莲子粉糯如果不想糖水煮,一般蒸好的直接放糖里沁,卖一碗舀六颗七颗点缀一下就成了,”芦苇一边回答翠桃的话,一边给三个台洞里放上勺子。 忙完一切天色有了一丝亮光,隔壁睡的几个人也都过来了。 “你们做点早饭吧!我跟三哥他们磨点糯米浆就回来了,”芦苇扭头跟小川娘说道。 “吃的都在小川的铺子里,”徐仲林在小川娘开口前交代了一句。 小川娘本想说没吃的,这会一听徐仲林的交代,立刻笑着去了儿子铺子里拿东西。 徐三子挑着两个木桶,徐仲林挑的是空桶,芦苇挎着筐和刷把,三人急急忙忙的去了水磨坊,给了五个钱,享受的看着人家伙计忙前忙后推磨。 “这小磨在俺们村都是自己推的,”徐三子眼不错的看伙计扫磨台,深怕他看不到位被伙计扫走一捧米。 “这不是没条件嘛!等过完年三哥没事了,可以在家多磨点出来晒着,反正每天都要用也不担心会坏了,”芦苇听了笑话徐三子。 徐仲林听了也笑,三人在水磨坊待了大半个时辰,不得不说花钱了,效率就是不一样!这不轻轻松松挑着满满两桶糯米浆回去了。 到铺子门口,见徐父等人眼巴巴的看着,徐仲林给桶挑里屋盖好,出来说声,“吃饭!” 小川不停的吞咽口水,目光黏黏的看着豆子锅,挺懂事的,知道这是卖钱的没有吵闹着要吃。 芦苇可不管什么卖钱的,拿碗放锅台上摆开,每碗舀了一勺豆子兑点汤,从台洞里手快的舀东西配。 “芦苇,俺们就不吃了吧?阿爹他们尝尝就行了……”小川娘小声说完,目光别开看着门外的空街道。 芦苇余光看翠桃和黄妮都在暗自吞口水。 “自己卖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味怎么卖?来!一人一碗端去吃了。” 徐仲林第一个跑过来的,端起最多的一碗,拿起干净的勺子拌了拌,舀了好大一口送嘴边要吃。 “仲林先别吃,快去给炮竹放了再吃,咱们自己给自己来个满堂彩,”芦苇看着徐仲林笑说道。 “行,”徐仲林听完放下碗跑里屋,拿出一挂鞭炮到门口,点了举起来噼里啪啦炸开花。 “好了,徐记小食铺正式开业了!每人一碗吃个财源广进,也吃个生意兴隆,”芦苇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手上也不闲着一碗一碗的分给众人吃。 徐家兄弟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端着碗第一次吃上稀烂的甜豆子。 “徐伙计,开张兴旺!开张大吉!”门口进来两个笑嘻嘻的人。 走第一个进来的是中等身高偏瘦,可能因为太瘦了,还是鞋拔子脸,给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跟他身后的是个略矮些的人,团脸看人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 “陈地保早上好!芦苇,快给陈大哥兄弟们来碗豆沙热热肚子,”徐仲林热情的放下碗迎上去笑,把两人带屋里坐下。 芦苇看徐仲林手势,走到灶台后面拿出干净的碗,手脚麻利的盛了两碗出来,配料是一块瓜糊,三个颗糖莲子。 徐三子见盛好了快步给端送了过去。 芦苇拿出几个特制的木碗,每碗舀了半满的样子,再给扣紧保温住。 “他三叔,去把木盒子拿来装送去衙门了,广升妹婿这会应该去衙门当差了,差班兄弟有八个,还有大人和师爷,我就不细算了,盛十碗送过去算十全十美的好寓意,要是还有没吃上的,你回来再拿点过去。” 徐三子明显看到吃豆沙的两人手僵了一下。 “老六,你在这陪陈地保兄弟吃着,我去送送东西就来了,”说完三两步去了里屋,拿出一个两层的篮盒子来。 一层放五碗两层正好十碗,芦苇又给细心的放了勺子进去,“三哥,你在那等广升妹婿吃完了,再问问他,要不要给夫人送一碗尝尝?” “知道了,”徐三子回答的声音不高不低的,拎着篮子步伐稳健的出了门。 吃豆沙的两个地保侧头看笑脸的徐仲林。 “你们……认识知府大人?” “我当家的不认识,认识知府大人的是我阿爹,我家那莲塘,还是夫人和大人亲手给的……” “你个败家娘们,咋啥话都往外说?认识知府大人咋了?能得你是吧?”徐仲林假意怒喝一声责骂显摆的芦苇。 芦苇不甘心的闭了嘴,有疤的脸一动一动的表示她憋的郁闷。 “俺婆娘话多,陈地保兄弟麻烦莫见怪,俺家是衙门捕头石广升的亲岳父,刚刚俺娘子说的老爷夫人,那是俺岳父的交情了,不过陈地保你放心,不管俺家认识谁,这地保费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会交二十个钱去的。” “到月了就让俺老父亲送去,绝不会让二位为难的……” “徐兄弟这话说的好伤感情,俺们兄弟谁跟谁呀?那收外人的也就算了,自家兄弟也收钱费吗?那还能是兄弟了?” 小川娘惊愕的看着三人称兄道弟的,这……就是兄弟了?刚进门的时候不还是徐伙计吗? “陈大哥,你要是如此说,你让俺怎么在这里混呀?你们收钱又不是自己装着,那不都是替差爷们收的吗?再说了,你收钱还护俺们平安,给二十个钱这不是应当应份的?”徐仲林一副正直的模样。 “还得是自家的兄弟知道内情苦呀!外人看见咱们伸手当面不骂,背地里骂的祖宗都不安生,他们哪知道俺跑一次腿,要交给衙门一半的钱!”陈地保感动的大倒苦水。 “咋广升妹婿亲自来了?”芦苇突然指着门外惊讶道。 徐父闻言朝门口走去,“广升,你这么忙咋来了?是不是豆沙不够吃呀?” “可不是阿爹,我们大人吃着感觉不错,让我随三哥过来再拿五碗过去,”石广升回答的也不含糊。 “徐兄弟今天你们开业忙,俺们兄弟就不多打扰了,以后有啥事言语一声兄弟,”陈地保起身要走了。 团脸跟班的放钱在桌子上,脸上也没了人五人六的神气了。 “陈大哥你们吃碗豆沙还给钱,这不是打俺的脸吗?”徐仲林把桌上的钱还给了陈地保,说什么也不要他的钱。 “你这也不是天上掉……” “咋的,陈大哥看不起俺呀?”徐仲林笑着问道, 心里暗恼吐槽冷笑,知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一早刚开门就来吃黑?合则昨天送的地保钱不算,今天还想再来吃一遍? 陈地保兄弟出门正好跟石广升正对面,他们讨好的对石广升笑。 “来收地保费?”石广升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哪是的呀!陈兄弟二人是过来贺俺们开业的,你看刚开张就进门开碗了,俺们今天选的日子好,”徐仲林朗声过来笑着解释起来。 石广升眸光眨了眨而后有了笑容,“有心了癞子!” “石捕头见外了,这都是自家兄弟开张,俺们能不上门贺贺?俺们现在身上还有事,就不多说话了,改天空了好好聚聚,”陈地保说完领着人疾步走远。 “他们一早来收钱,三哥刚刚在那咋不告诉我呀?”石广升埋怨的说道。 “你每天有好多的事情要忙,俺们以后常年累月的在这开铺子,有个豆大的事情就找你来处理,那你怕是腿跑细了,” “给个地保费图清净,他要是总收不到钱,天天派人过来捣乱,俺们生意也没法做不是?”徐仲林笑着表示没多大问题。 “我干的就是满街跑的事,三哥有啥事就说,别怕给我麻烦什么的,”石广升进屋坐下嘱咐道。 “成,遇到泼皮赖来闹事,俺一定会去找你的,”徐三子走到锅灶跟前装豆沙。 翠桃早舀好五碗豆沙了,手忙脚乱的帮着放篮子里。 “我回衙门了,阿爹你们有事就去找我,”石广升起身出门不放心的又说了一遍。 “你甭操心了,这两天忙的昏天暗地的,你那铺子也没顾上,等过两天缓过来了,再去收拾你的铺子,”徐父跟在石广升身后唠叨,一直给他送出老远。 反而徐仲林兄弟只站在门口笑,没有送太远的路。 石广升走的没影了,黄妮收拾吃过的碗,发现碗里有二三十个钱,“大伯广升妹婿给钱了。” 徐父捡起碗里的钱装了没说话,也没说他心里的想法。 有了早上的一段小插曲,后面倒是很平常,时不时的有人上门吃个稀奇,一碗也不贵七个钱。 到晚上除了石广升的钱,一天总进账七十文,虽然生意冷清,可是看见真正的钱了,这很大的鼓舞了翠桃她们的信心。 事与愿违的 “芦苇这是干什么的?”翠桃经过前天昨天今天的忙碌,目前算是已经很能适应下来了。 天黑铺子关门一大家人吃过饭,忙了一天都分开休息了。 唯独芦苇没有睡的意思,她叫上徐仲林还有徐三子两口子,点了大灯在灶锅前忙碌。 “这是澄过的糯米面,也是正月吃小元宵汤圆的必备品,你们正月过来开门的时候,特别是十五十六搓出来,肯定好卖的很。” 芦苇说完双手给糯米面揉圆滑了,掰成两半分放着。 “给我舀点南瓜糊倒进来,”芦苇吩咐徐仲林指盆说道。 徐仲林起身舀了一勺南瓜倒盆里,打算还给再来一勺的。 “不用了,”芦苇说完给手里的团子扔盆里,左一遍右一遍的滚动面团子。 “本来不用这么费事,它要是干的糯米面,你直接舀南瓜汤兑进去和,差不多和个一息时间就行了,”芦苇说话的功夫手里的面团变成了黄色。 “仲林去烧开水了吧!三哥去打一盆凉开水放旁边回头用,”芦苇说完揪出小团,搓成小葡萄大放旁边的簸萝里。 翠桃看了稀奇洗干净手也跟着揪团子搓。 “三嫂别跟我揪团子了,你把那个白季子分成一大一小,大的像我这样,让三哥给你舀地瓜糊和了,和好也搓成小圆子待会下,”芦苇有点困了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翠桃闻言赶紧抱了干净的盆,等徐三子倒了地瓜汁后,给糯面团迫不及待的放进去,学芦苇之前的模样揉啊揉,揉的团子黄了也均匀了,才一个个搓了单独放。 “水开了,”徐三子喊了一声。 芦苇没起身直接把簸萝递给过去,“一点点舀下锅里盖着烧开,它们要是飘起来了,就给捞出来放凉水里,这样是为了保证小圆子里的南瓜黄。” “明早起来烧豆子的时候,把它们放台洞里保温加热,后面有人舍得吃,你就给一勺,一勺约么八九颗的样子,价钱得十五文一碗。” “十五文?”徐三子闻言吃惊的看着芦苇。 “这是精米磨的面呀!十五文我还都嫌弃便宜了,你们自己去买的粮食,什么价格你们心里不是门清吗?”芦苇无语的说道,她也知道价格贵呀!可是粮食的价钱管的死死的。 徐三子一想到粮价不觉得贵了,价钱合理的没话说。 “记住了,要是人家舍得吃点名要了,你先把圆子在糖浆里卧一会,地瓜糖卧元宵最好吃了,你们今年先把这个市口局面打开,过完年根据生意再设新的东西出来卖。” “这些本来是给小妹准备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芦苇嘟嘟囔囔说着。 徐三子看了一眼徐仲林没说话,手里捞着飘起来的汤圆倒冷水里镇着。 翠桃闷头做手里的活不插话,一心都在搓圆子上面。 芦苇手里的南瓜搓完了,拿起没有颜色的搓起来,团子小不多时便结束了。 徐仲林始终烧着火没动位置,徐三子负责煮捞放冷水。 “凉好的汤圆摸起来能拿住了,就可以给倒出来放干盆里,明早用多少舀多少。” “冬天冷,头天晚上做元宵放着没问题,夏天不能这么做,不然放着会馊的,夏天要你们辛苦一点四更天起来,得现搓现做用冰水镇着,”芦苇小声的交代道。 翠桃看水盆里飘的汤圆,小小的,黄白之间很是好看有胃口,“芦苇这个只能做黄色的吗?” “能做好多种颜色呢!比如你要做绿色的,就找绿菜叶捣烂挤水出来和,你要做红色的,找苋菜挤汁兑进去,橙色用胡萝卜捣碎煮烂糊,像地瓜糊一样滤汁出来就行了,什么颜色都能弄出来的。” “汤圆搓大的里面可以包好多东西,芝麻糊、菜,肉等,不是我教什么样它就什么样,你们可以自己创新做,”芦苇怕自己不加一句,他们就死板板的不动脑袋学。 翠桃越听眼睛睁的越大,目光有些热的看着芦苇。 “火弄清了吗?我困了,”芦苇感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来了六天,没有一天是睡好觉的,每天天不亮起来干活,晚上基本还是上半夜忙完才睡,来的第一天,甚至才睡了一个半时辰的觉,还要不停的说话教人做东西,她感觉非常的累。 “好了,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忙活,”徐仲林给灶洞火弄严实了,起身拿灯看妯娌俩进了里间,才转身跟他三哥走。 早晨起来徐仲林陪着他哥嫂卖豆沙,芦苇睡的差不多了出来洗漱。 “芦苇给你吃,”翠桃神秘的端了一碗豆沙递过来。 芦苇接过碗低头一看碗里放了,汤圆?这东西贵翠桃他们肯定舍不得吃的,翠桃给她这待遇可以呀! “这有点贵……” “好东西给你吃不贵,今早俺们这个贵的卖了五碗!俺一直以为南阳城里都是穷人,没想到能吃甜圆子的还不少呢!”翠桃都高兴坏了,迫不及待的在芦苇耳边分享高兴。 芦苇听了笑,“说明有的是人识货,五嫂她们呢?” “去小妹那边铺子打扫卫生了,”翠桃老实的回道。 芦苇挑眉,“她今天过来了?” “一早就过来了,芦苇小妹怀孕了,刚满三个整月的,看她模样有点不太好,走路都不敢走快了,公爹说给那边铺子整理出来,让俺们辛苦一下,帮着维持到小妹生下娃,”翠桃竹筒倒豆的学着话。 芦苇听了没发表意见,跟她没关系她又不过来看,吃完手里的东西放下碗,“三嫂,你铺子里的东西都学会了吧?” “会了,就是有点不熟生的很,”翠桃不好意思道。 “生不怕,每天都做那些事,三天不要就熟悉了,既然你会了我一会就要走了,我手里还有急事等着回去做,”芦苇看了一眼门外说完。 “啊,你不留下呀?小妹她铺子……” “徐仲林会留下帮忙的,我的急事他最明白不过了,”芦苇打断了翠桃的话。 “那俺帮你收拾东西?”翠桃接过空碗问。 “不用你收拾了,你安安心心的看你的铺子,”芦苇笑着摇摇头,起身回后面,把带来的东西原样包紧系好,出来就打算走了。 “俺去喊六弟……” “不要耽误他干活,三嫂咱们过年见了,”芦苇脚步轻快的出了铺子,心急如焚的朝城外赶回去。 下午徐仲林兄弟回来,翠桃急忙说道,“六弟芦苇走了,她说她有好急的事等着回去。” 徐仲林闻言愣了片刻,“她走多久了?” “早上起来吃完饭就走了,”翠桃小心的观察徐仲林的表情。 “芦苇啥急……” “三哥不懂,芦苇还真有好急的事,原本来的时候俺们计划是三天回去的,这不结果耽误了六七天的功夫!”徐仲林皱眉说完。 “既然有急事,要不你也过去帮忙,我看那边缺人手挺厉害的,”徐三子去过豆庄晓得那边的情形什么样。 “我走了阿爹能愿意呀?”徐仲林笑,摇摇头进屋扛了木板走了。 “当家的,六弟跟芦苇不会生气了吧?”翠桃迟疑的担心道。 “别瞎说,她要急着走说明真有重要的事,他们看着也不像吵架的样,甜圆子卖的如何?”徐三子岔了话题问道。 翠桃高兴的脸都红了,靠近徐三子小声道;“早上到现在卖了八碗了!” “这么好卖?”徐三子惊讶起来,他以为一碗十五文钱的贵东西是卖不掉的。 翠桃高兴的嗯了一声,余光看人进来赶紧上前招呼起来。 傍晚徐父听说六儿媳妇走了,皱皱眉到没人的地方问儿子。 “你媳妇啥大事呀?急在这一两天的走?你妹子还没学……” “阿爹以为钱都是天上下雨下下来的?俺们拿人家工钱随便可以耽误干活了?明明俺提前大半个月就通知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食材要不是俺提前送来的,估计再待十天都开不了张,”徐仲林有些恼的说道。 “这事不怪你妹子,她身子不舒服……” “那身体不舒服,嘴也不舒服吗?俺们见她也不是一次两次面了,就光俺送食材来都见了她三次。” “俺每次叮嘱她弄铺面,她答应的都跟脆钉样说好,结果俺们真的来开张了,你来这么一出干啥呀?” “家里的兄长们闲的这么多,明知自己身体不能操持事了,还不带口信回去叫人来忙?俺们来那天明知道俺们整理铺子了,干啥不让人过来说声一起弄?” “别说芦苇有急事等着去做,就是俺也是一心的事等着做呢,天天窝在这里,不是搞木板就是打扫铺子的。” “三哥那边生意都开张四天了,小川的铺子还没有支撑起来,磨磨叽叽的说一声做一下,谁有时间跟你耗着呀?” “干脆俺们全家都不吃不喝了,天天就在这给他们修铺子算了,”徐仲林有些恼的怼完他爹转身走了。 徐父被儿子气的干瞪眼,看着儿子背影又不好发火,晓得闺女铺子这事做的,儿子侄子心里都不痛快。 …… “阿姐你回来了?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姐夫呢?”采薇看进门的姐姐惊喜不已。 “我心里惦记着酒缸,自己先回来的,你姐夫还留在府城帮忙呢!我的酒缸阿爹看了没?”芦苇找个地方坐下问道。 “阿爹看了,说天气冷发酵差不多要二十四五天,阿姐回来的正是时候,”采薇说完急忙跑去锅屋端了吃的出来。 芦苇接过饭狼吞虎咽的吃起,又就着采薇的手喝了一碗水,又累又饿又渴的。 “南瓜酒做的如何了?” “南瓜酒一下被脚行要了好多,出价七十文一坛子,有多少要多少,顺和带人去你们房子那边天天做,约么明天可以把库房南瓜做完!”采薇喜滋滋的笑起来。 “他们不刨地?”芦苇挑眉。 “留二十个人开垦地,阿爹上次回来从脚行租了四匹马干田活,牲口跑起来比人快,顺和就带节省出来的人每天负责灌南瓜。” “南瓜熟了酒不让那些人碰,都是俺们自己挤酒出来,这几天忙的昏天暗地的,不过人忙的开心,希望天天这么忙,”采薇有些调皮的笑道 芦苇吃完饭歇了好一会,“线香你们怎么腾开手做的?” “香早就做好了,夏天不忙的时候采了叶子回来,筛好没事就做香,专门留着天冷拿去府城卖的,现在偶尔不忙做香,留着年外卖,”采薇笑的颇为得意。 姐俩说了一会话,芦苇起身拿碗去洗,出来打开缸盖查看情况,缸里的东西算是发酵到了极致。 物超不所值 芦苇吃完早饭出来手洗了又洗,在干净的布上使劲擦了擦。 “坛子都烫洗干净了吧?”芦苇不放心的问旁边的采薇。 “都按照阿爹跟阿姐交代的步骤做的,”采薇睁大眼睛看她姐抱木桶过来。 “记清楚了这叫“酒甄”,是我们明年能不能买这里好田的重要东西,你要跟我好好学它,秀姑她们安排妥当了吗?”芦苇一边忙碌一边问采薇。 “给安排在我们做香的房子里忙着,阿爹说那边挤好酒封坛不用挪动搬的省事,”采薇小声嘀咕道。 芦苇呶呶嘴,“去把门关上。” 她吩咐完放下手上的抹布,揭开一早送到灶台跟前的缸,拿盆舀了一盆发酵的料,倒进烧开的滚水锅里。 采薇关好门回来,看锅里已经舀的快满了,木桶罩在铁锅上,她姐拿瓢正在沿锅边撒密密的稻糠。 “阿姐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采薇低声捏着嗓子问道。 “我做你看着吧!明天早起就换你做酒了,我在旁边教你,”芦苇说话的功夫放下瓢,拿起旁边一块不平整的木板,模样是向上两边靠内弯曲,放进木桶里斜插着。 “这块板叫“荷叶”,是一会水蒸气出酒的滑板,”芦苇说完让开身子给采薇看清楚。 采薇恨不得给眼睛睁成鸡蛋那么大,怕眼睛小了看不清漏了。 荷叶看完了,芦苇抱起一口旧锅放木桶上。 “这叫“天锅”,灶洞上面的锅装料子的叫地锅,地锅底下烧火出烟气,飘到天锅的屁股上凝成水。” “正好落在木桶里斜插的荷叶上,水流就会顺着斜坡朝下流,一直流到这个小洞出口酒坛子里,”芦苇拉着妹妹看酒桶最下方,有一截尖尖的竹筒,对着一个空盆。 “阿姐我记住了,”采薇用力的点点头。 芦苇提了半桶凉水倒进天锅里。 “这天锅里的水必须是凉水,天锅水要比地锅水温度低,待会蒸酒的时候,只要锅里的水温热了高了,就要立刻换一锅凉水。” “要换多久阿姐?”采薇手伸水里试了试。 “换到竹筒里不出酒为止,待会蒸酒的时候我会告诉的,”芦苇拿起飘沿着天锅和木桶的位置,倒稻糠给塞严实了。 “这里你舍得用布条也可以,布条是可以反复利用的,目的跟塞稻糠是一样的,都是怕地锅里的水汽沿着缝隙跑了。” 天锅的缝隙忙好后,芦苇蹲下给竹筒的接口处系了湿布巾,手腕粗的竹筒,对盆上搭了一块干净的湿布。 “阿姐这竹筒口搭湿布干啥?”采薇看她姐解释半天,唯独这块湿布没说。 “这块布可搭可不搭,主要是怕飘脏东西落酒里了,”芦苇说完去灶洞拨开柴火。 先是大火烧了半杯茶左右,才把火改成很小的火慢慢烧着。 “出酒了!出酒了!”采薇惊呼着指着滋滋的盆,满脸的开心喜悦,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芦苇看了笑没有太大的惊喜,这东西乡下老人基本都会做,以前天冷冬天想喝两口,没钱打酒,就自己在家发酵南瓜地瓜,借酒蒸子回家忙活两天就够喝一冬的了。 “木甄里出来的头一股酒不要喝,喝多了伤肝对身体不好,这头酒收集起来,以后给你提炼炮制香料用,还可以卖给别人泡醋用。” 芦苇给小半盆的酒挪开,竹筒下放着干净的酒坛子,滋滋的水流响在两姐妹的心头上。 “你去买酒总会听别人小二说,客官,你要哪锅酒呀?” “他说的哪锅酒,是指:头锅就是盆里的那点加一整锅,那是酒蒙子酒虫专门要的,劲大辣嗓子普通人不常喝,会有点受不住它的后劲。” “二锅三锅,是一大锅料里最好的精华,卖的也是最贵的酒,判断它是不是二三锅酒,懂的人喝一口就晓得了,辣口润喉喝完嘴里会有一点苦味,但是醉了醒后嘴里是甜味。” “有一种勾兑的酒喝完是甜的,嘴甜烧嗓子,喝醉了醒来嘴苦脑壳也疼,酿造的醉了脑壳不咋疼,也有疼的这因人而异。” “三锅四锅,味道略淡价钱也就下来了,五锅也就是尾锅酒没什么酒味了,基本上喝完后嘴里会有一点点的淡酸味,但是辛辣感还是存在的。” “尾锅酒一般是你公公那样的人才会买,也不特指他,差不多是元国的贫民首选的酒,便宜六七十文就能买一坛子回去,来人待客有面子的很,”芦苇絮絮叨叨的给采薇详细讲解。 “怎么分出来什么锅呀阿姐?”采薇听的有些糊涂不明白,特别是二锅三锅有些模糊。 “这个好分,你看这天锅水了吗?”芦苇指着木桶上的锅说道 “一锅水热烫了就是一锅酒,一锅料子差不多只能做出五锅酒,再往下蒸出来的,就是酸水没用还浪费火。” “这个我清楚了,是不是一锅水算一锅酒?”采薇一拍大腿反应过来。 “没错,只要开锅了就要全程小火慢慢蒸,这个特别耗时间的,”芦苇笑眯眯的说道。 “我懂了阿姐,你坐着歇息看我的了,”采薇跑去洗干净手摩拳擦掌的准备干活。 “那我可看你的了,”芦苇坐去旁边看采薇忙上忙下的,姐俩忙到天黑很久还没熄灯。 “做的咋样了?”佟父在门口拍门小声询问。 采薇听见声音急忙跑过去打开门,门口是佟父跟彭顺和朝屋里看。 “快好了阿爹,你来尝尝味道,”采薇笑脸在月光下发亮。 “那我要尝尝了,”佟父一听酒好了迫不及待的进屋来。 芦苇倒了两碗酒放在旁边,仰头笑问,“南瓜弄结束了?” “灌结束了!明天俺们去府城弄种子回来撒麦子了,那个阿姐,油勺子说他会榨油,他问俺们种不种油种子,明年收了他可以免费帮俺们榨油,”彭顺和挠头问道。 “当然要种呀!我还愁买油太贵了呢!”佟父听了想也不想的同意了,芦苇的油烟特别是需要油的,有这么个技术员在手,他不要他傻了吗? “阿姐说这酒可烈了,顺和你少喝点,”采薇看彭顺和傻乎乎的抱碗喝,急忙上去夺他的碗。 “俺没事,俺酒量好的很,”彭顺和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佟父侧头看他有点不放心,“晚上顺和别过去了,明早俺爷俩直接拉车从上屋走。” “阿爹俺……” “早点去屋里休息,”佟父连哄带骗的把酒劲上来的彭顺和弄屋里去了。 采薇气的干瞪眼,手里拿着空碗看人进屋了。 芦苇看了特别想笑,又怕给采薇的火气笑出来了,“第一次喝没经验,明天你打一碗让他喝,他都不敢喝了。” 采薇闻言气笑,“不知道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放下碗把锅里水倒了,木桶拿屋里放架子上,出来把锅里的料渣盛桶里。 “这料好香呀!能吃吗?”采薇抬头问她姐。 “能吃,不过不是人吃,是猪鸡鸭吃,牲口吃这些东西长膘就厉害了,”芦苇说完眸光愣了片刻。 采薇一听给猪吃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人都吃不到全饱的,哪有猪崽卖呀? “那些料渣都收着,等忙完田里让阿爹送回去喂鱼,这个喂鱼也是好东西,”芦苇看摔摔打打采薇笑道。 “能喂鱼?”采薇顿时精神头上来了,恨不得给锅刮一层皮下来。 佟父出来坐在两个闺女对面,端碗满足的喝了一口酒。 “还得是我两闺女酿的好酒!喝着带劲不掺假。” “阿爹你喜欢喝,我明天蒸了专门给你留一坛子……” “一坛子好酒二三两银子呢!算了,想喝了喝半碗就解馋了,佟父挥手打断了采薇的话。 “现在俺们第一桶酒做成功了,我打算增加点人手进来,后面开始酿地瓜酒了,家里收的地瓜有万把斤,全堆在屋里肯定是不行的。” “年外天热就得腾房子出来给你用,俺们得在七月末把地瓜做完,那么多的地瓜,靠你们姐俩做到何年何月了!”佟父皱眉说着心里的打算。 “阿爹想增加谁?”芦苇低声问。 “张多田怎么样?种地的人肯定用不完,挑二十个出来专职做酒,后面年外我再补四十个人回来种庄稼,牲口我跟脚行说好了,二掌柜会给我带三匹牛两匹马回来的,对了,”佟父着重看了一眼采薇。 “二丫头你不是想要牲口吗?阿爹给你预了两头小猪崽子,小鸡崽过年的时候天冷不好带,怕回来的路上给冻死了,留明年夏天给带回来,这里以后有人有六畜,慢慢的会变成养人兴旺的好地方!” “猪呀?那俺们的酒料渣岂不是能喂猪了?”采薇有些呆的呢喃起来。 说起来猪,就不得不说采薇还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从她懂事开始就一直做了,那就是期盼家里能喂一头猪! 以前村里的薛家,是她们村的大姓人家,家户多养的起猪,一到过年猪长大了,二十家合伙杀头年猪,杀的红红火火的,全村老少头一天就开始羡慕,纷纷议论薛家杀年猪的事。 第二天正日子了,更是围着半个村人去看热闹,这其中就有她们兄妹三个,后来阿姐被许了薛家后,她们也被村里人连带羡慕的,有一个年年能杀年猪的亲家,那感觉出门都是自带闪耀光芒的 “阿爹你咋知道俺想喂猪呀?”采薇有些动容的问佟父。 “我是你们阿爹呀!我自个闺女喜欢啥我能不知道吗?你喜欢养猪,明年阿爹忙完田忙完房子,专门给你盖多多的猪圈,俺们让脚行带它二十头猪回来养,”佟父豪气的挥手道。 “我阿爹真好!到时候猪回来了,俺一定亲自给它伺候的像祖宗一样,”采薇说完还自己傻嘿嘿的笑开了。 芦苇在旁边扯嘴,想致富多养猪?采薇这个爱好真是朴实无华又实用。 “阿爹你跟脚行谈南瓜酒了?说好怎么结账了吗?” “送一批结一次账,阿爹知道钱不凑手,宁愿价格低现结,也不要高价等钱,”佟父给了闺女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这次租他们的四匹马多少钱?”芦苇又问。 “一贯钱用到过年送过去,他们走近的脚人回来马在家闲着,我去了看见随口问了一句,二掌柜爽快的就租给我了。” “租给我有钱拿,我还给它伺候的膘好体好的,他干啥不同意呀?二掌柜都没要我押金,说我是脚行的熟客,这点交情还是有的,”佟父得意的跟闺女说经过。 “带马要多少钱?”芦苇心里盘算着应该不便宜。 “一盒印色加一卷纸换,两头猪算是搭给咱们的,我心里算了算觉得合算,就同意了,牛和马都是刚成年的,能用好多年呢!”佟父做贼似的开心。 “这账怎么算的呀?划算?”芦苇无语不已。 规划实施方案 “你预想的他们带出关外,一盒印色最少五十贯,一卷纸三十贯朝上,几匹牲口肯定不划算呀!” “可是按照俺们给他的价格,那就是划算的,要不他能主动把这大便宜给我呀?他们是贱收贵卖的脚行,无利可图卖给你图名声吗?”佟父无语的看着闺女抓不住重点的。 “明年纸价要重新谈了,”芦苇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我们如今每一样好东西都给了他,也是时候坐下来好好谈了,到时候你妹在家看着酒,俺爷俩等大掌柜回来再细谈,”佟父觉得这不是大事。 “采薇也去,谈事不是需要整治一桌饭吗?他赚到钱了,那饭菜肯定不会差了,”芦苇看着采薇笑。 采薇吸溜了一下口水,“俺去合适吗?那菜会上几个肉?” 芦苇看她穷家小肚子气的,眼里只认识肉了!“大概会有肥鸡大鸭子肉的,还有你没吃过的炖鸡蛋。” 佟父明显听见采薇吞口水都声音了,白了一眼闺女,知道采薇馋肉还说。 “阿爹带俺去,俺去了保证当哑巴,就跟翠桃阿嫂爹娘一样,俺就给那肥鸡大鸭肉扫光,绝不打扰你们谈事,”采薇眼巴巴的看着佟父祈求道。 芦苇闻言拍腿笑的东倒西歪的,“你学谁不好,干嘛学黄大叔呀?” 佟父也忍不住白眼采薇笑,“以后不许提你黄大叔两口子吃饭的事了,你说一次,翠桃脸就红一次,她也是一个要强的人,揭人伤疤脸皮不好。” 采薇也不好意思的笑道,“俺以后不说了,我也是听顺和回来说的,要不俺怎么舍得把织机给南花的?” “俺那织机放家里总忙用不上,彭家其他人眼红的都滴血想要俺织机,特别是彭秀兰,顺和婶娘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了,我都是躲着她,要不就假装听不懂她的话。” “哼,俺那织机我扔粪坑里都不会给她,刚好俺俩小叔子领人回来了,我就说用织机换的秀姑她们,哪家想要俺织机,就拿两袋粮食过来跟俺换,庆和他们换娘子的粮食还没给呢!结果没一家说话了,”采薇讥讽的笑道。 芦苇看采薇记仇的模样说不出的感受,伸手拍了拍她,“彭家姑娘年纪到了,为自己打算很正常的。” “阿姐我可不像你不在乎,属于你的东西,谁也不能惦记了,谁要惦记你的东西,俺肯定不会放过她,”采薇表情很执拗的说道。 佟父看采薇爱憎分明的性格,虽然刚烈锋利,可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哑声道,“阿爹若是一直在,便会一直护着你们不受人欺负,阿爹日后若是不在了,你们姐俩一定要抱紧好好的,姐俩守望相助好,比兄弟抱紧了还厉害,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们娘家单薄了。” 芦苇目光看向佟父,眼里都是不赞同的眸光。 佟父伸出两只粗巴掌,分别摸着芦苇采薇的头,“阿爹的两个闺女比小子厉害有本事,”说完起身离开了。 芦苇怔怔的坐在月光下,有些沉闷的没话干坐着。 “阿姐……” “收拾好去睡觉吧!明天你做酒我做值钱的印色,我们现在需要好多钱等着用,多做点就能多几贯钱出来,”芦苇歪头看担心的采薇笑,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 采薇听话的起身笑笑,进屋关门躲在门口向外看,阿姐是不是又想亲阿爹了? 芦苇独自发了好一会呆,带着一身冷气进屋睡觉了。 次日早上起床闻见一股酒香,连忙穿鞋跑出去看。 采薇忙的脸上都是灰,听见脚步声回头龇牙笑。 “阿姐,我做的一步都没错,阿爹早上过来的时候都夸我做的好呢!” “腾出来一个空缸,阿爹走前吩咐秀姑煮两锅米饭出来,还蒸一大筐带皮的地瓜……” 芦苇一听急忙就朝外跑,地瓜不能有破皮的煮进去。 “阿姐你是不是担心破皮的?你不用担心,早上阿爹走的时候亲自挑的地瓜,”采薇跟在后面追出来大喊道。 芦苇急刹脚步回头,“阿爹交代好了呀?” “交代好了,今天煮的都不是正经的地瓜,是那种小瘤疤,小梢子筋多不甜的尾巴,”采薇捏着嗓子说完。 芦苇听完心里默默的竖起手,还得是她爹,日子过的番薯藤都没浪费的。 早饭吃的是秀姑送来的地瓜梢子,上午采薇忙她的酒,芦苇找个没风的角落,从早上捣到晚上,中午腾出一点空,教采薇做地瓜料。 步骤都跟南瓜的一样,区别就是地瓜的要少半盆饭而已,采薇做的相当的熟练且有劲 芦苇看了真想给采薇跪下,她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这时代的女人! 她们好像不会累一样,早上五更天起来干活,晚上忙的狗睡醒一觉了,她们才会上床休息。 休息前还会做两针针线活,这个她看佟母就是如此的,就这白天依旧精神奕奕的干活,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累。 她就不行了,这劳动强度给她两天干倒,三天起不来床,她要不是带着二十多年的知识跟工业发达的积累,她估计嫁人,都会被人甩来甩去挑着不要,身体不棒棒,还吃不了辛苦,饭吃不饱都会跟婆婆干一架,想想都要原地裂开了。 蒸酒的活都被采薇包圆了,芦苇每天只专心捣没完没了的红泥,就跟手长罐子了一样,吃饭采薇都恨不得亲自喂她嘴里。 原因是佟父交代过,没事别烦扰她姐姐,她姐专心半天,那半天他们就能有七八贯钱躺着进来。 这是人吗?这就是钱袋子呀!别说喂饭了,如果芦苇允许的话,采薇甚至还可以背她上下床休息,背着她走路活动,此后庄里的活计是一点不给她忙了。 …… “种子撒的如何了?”芦苇看满身潮漉漉的彭顺和进来问道。 “撒了大半了,还有小半约么两三天就能结束,然后就是他们的田,最多最多十天的样子可以冬忙结束,阿姐是有什么事?”彭顺和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事,这都十多天了,你姐夫应该快回来了,之前阿爹不是问愿意留下的人吗?你忙完让庆和提前悄悄安排好住处,我们可能要赶一波酒出来,”芦苇低声说了一句。 彭顺和想了一下,“还安排人林河子那边吗?” “那边不能安排了,那边不仅不能放东西了,还要开春的时候把东西清完……” “可是除了那边大点,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存了呀?”彭顺和抓耳挠腮的皱眉。 “你们两个过来,”芦苇对彭顺和跟采薇招手。 “采薇,你还记得最后一年,我们逃荒住的地洞房子吗?” “记得,很暖和的,”采薇回道。 芦苇放下东西起身,“我们一起去你们以后做香的地方看看去。” 彭顺和凝目和采薇跟在芦苇身后,三人绕着豆庄主要集中的地方看了一圈,最后停在离水河很近的一片空庄地。 停下的地方还有两座倒了的墙根,属于离庄子有点远差不多到豆庄尾巴了,背靠茂密的树林子和水河。 “那边是什么地方?”芦苇看着桥那边的空地问道。 “应该也是小庄地吧!看着空地不是很大,想要大的过桥朝前走有一片大的,”彭顺和疑惑道。 芦苇看了良久,“顺和你在这个地方,从这里一直到那个墙根下,竖棚子挖地窖出来。” “在这里挖地窖?还这么大一片地方?”彭顺和倏然睁大眼睛,姨姐划的位置几乎要把这块地挖完了。 “我阿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别问那么多为什么,跟你解释你又听不懂的,”采薇瞪彭顺和骂道。 芦苇看了看采薇还是解释了一下。 “做酒采薇亲自学了,应该晓得它是离不开水的,满豆庄找地,只有这里地势高,水源又在旁边,我之所以把空地挖了,也是避免定居的人,目光会追着酒来这里住。” “我让你先挖地窖出来,年外着手在那里建仓库房子,建成了就是明面一层仓库,地下一层仓库,后面接着建专门做酒的房子,前门打开推酒去仓库,后门打开出门是水河,仓库和酒屋全部建出来,这里别人想来也没地方了。” “俺懂了阿姐,你是怕有人学俺们的酒?”彭顺和反应过来。 “不错,你看桥那边的空地不大,建个小院子出来正合适,阿爹可以教豆庄留下的男人娘子们,年外采植物做甜酒曲子。” “酒曲子是我们要大量用的,如果做好了放在那里,对天天做酒的人是不是好方便?” “酒曲子也是有秘方的,那里孤零零的有闲散人员来偷学,立刻就能抓他现行,留在这里的人种着田,还能一年四季的有钱赚糊口,这不好吗?”芦苇侧头笑问两人。 “好呀!可太好了!”彭顺和咧个大嘴笑的眼睛都没了。 “天已经冷了,后面还会下雨下雪做不了外面的活,你带人赶紧把棚子搭出来,以后都在棚子里挖地窖,工钱是留下的人干活额外给一吊钱,他们有娘子的,可以过来帮忙做饭,管吃,但是不开工钱。” “过完年这里春暖了,能采集东西了我们会拿钱收过来……” “阿姐让她们过来干啥?不行俺们留下做饭呗!”采薇有点舍不得招人来了,来了光吃饭不干活的得出多少粮食? “你有点算不过来账了,”芦苇好笑的摸着采薇的脑袋。 “留下的人家里也没别人了,除了他自己就是娘子,如果把他们娘子亲人接过来,他就相当于在这里定心扎根了,你何愁他不努力干活?人嘛!有家在,干活挣钱的归属感会变重。” “到时候你想想,是牵肠挂肚的干活好,还是死心塌地怕你倒了,他没地方挣钱的好?” “明白了,让她们来吧!”采薇手掐着腰,一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模样 “俺也明白了阿姐,”彭顺和头跟捣蒜似的直点。 “懂了就行,过年的时候这里有人在,我们也可以回去过个安心年,明年再过来好好奋斗豆庄,”芦苇拍拍手笑道。 “没错,明年来了要多多的赚钱,”采薇看着彭顺和笑。 白送的东西 徐仲林是彭顺和带人动工这天早上回来的,跟来的还有脚行的十多辆车队,专门过来拉酒回脚行。 “仲林,府城的铺子稳定了吗?”佟父一边搬酒一边问推车的徐仲林。 “算是稳定了阿爹,自从下了第一场雨后,铺子的生意明显感觉好多了,这边最近是不是好忙?特别是那边还挖地了,”徐仲林指了指酒屋的方向。 佟父随意的看了一眼,等人从身边走过去了才道;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车队酒装满你再跟着押车送去,记得找二掌柜要凭条,我们大概要等小寒节的时候才能去,你到铺子里见到了掌柜子,别跟他提钱的事。” “他要是主动提钱,你可以推说不要或者不知道,言明我们小寒节过去当面结钱,再告诉他,我们手里有好东西出来了,他要是心痒痒了,必然会给你牲口带回来讨好你,你见到牲口契了,才松口告诉他是什么好东西。” “脚行牲口到了?那他为啥不现在给俺们?”徐仲林闻言惊讶道。 “看你就老实了,他本打算用牲口堵我们讨价还价的嘴,现在给你了,后面正式结钱的时候,你还会感激他吗?”佟父给了一个神秘的笑脸。 徐仲林一想可不是,做铺行的人没有不精明的,“我晓得了阿爹。” 跟脚行有来有往算是熟人了,这会也就没了什么拉扯的话,十二车的南瓜酒全部装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佟父走到沈镖头身边,“沈镖头,剩下的南瓜酒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拉?” “估计要半个月后了,那时候想是二掌柜亲自过来押车,我拉的这些酒,是要送去建业城那边的,”沈镖头扭头看着佟父解释笑。 “建业城在什么地方?”佟父有些迷茫。 “我怎么跟你说呢!这样,回头俺送你一份元国的舆图,你看舆图就知道在哪了,”沈镖头爽朗的说道。 “那我提前谢谢沈镖头了,”佟父赶紧道谢起来。 “不值得谢,东西装好了没有?”沈镖头大声吆喝道。 “好了镖头,俺们走吗?”车行员工忙回问道。 “出发!”沈镖头拿了一张盖有印的纸给佟父。 “这是我们福顺镖局拿到货的凭条及数目,你派人送去祥顺和就成了,千万不能拿掉了,这可是你结钱的凭证,”沈镖头仔细的交代佟父。 “咋,你们不是一家呀?”佟父一直以为沈镖头是脚行里的一个分支。 “我们是合作的两家,祥顺和是走商,我们则是镖行押送东西,与他们不是一回事,”沈镖头耐心的给佟父解释了其中的区别。 车队掉头缓慢的向府城出发,徐仲林接了东西装怀里,跟着车队一起走了。 路上跟沈镖头天南海北的聊天,知道了不少他听都没听过的新鲜事。 下午到了府城分开的时候,徐仲林想了一下,“沈镖头,冬至前一天能去豆庄一个空车队吗?” “你们要用车?”沈镖头停下脚步问道。 “嗯,俺东家需要拉点东西回府城来,”徐仲林随便找了理由原因。 “这个没问题,冬至还有三四天才到,我回头给你安排妥当的人过去,”沈镖头说完挥挥手走了。 徐仲林匆匆的来到脚行,都不要小二领他上去的,他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径直来到二掌柜的屋里。 “徐小哥来了!南瓜酒运走了吗?”二掌柜看徐仲林进来热情的招呼他。 “运走了,我是来给掌柜子送凭条的,”徐仲林小心的拿出东西放桌子上。 二掌柜拿起来核对了一下,当即上了账册还给盖了脚行的大印,“徐小哥你是怎么拿钱?” “今天不拿钱了,冬至过后小寒节俺岳父会过来结钱,俺娘子手里又做出了好东西,那时候不忙了正好大掌柜也回来了,想请你们一块看看,”徐仲林有些老实的笑道。 “好东西?”二掌柜目光倏然亮了起来。 忍着心痒痒的笑脸没继续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既然不急着结钱,那你今儿要带东西回去了,”二掌柜说完重新写了凭条给徐仲林。 “什么东西?走前我岳父没交代我呀?更没说有啥东西要带的,”徐仲林皱眉疑惑,脸上一副莫不是这掌柜子骗人?想把脚行卖不掉的东西糊给他? “是你娘子做东西的药材料子,还有专门给你们弄回来的牲口,”二掌柜笑呵呵的看着徐仲林卖好。 “东西是前天先行回来的人押回来的,我还说找个空闲时间,让人送给你们呢!你今天来的巧了!你就便给带回去得了。” 徐仲林一脸的惊喜,“材料呀?这来的真是及时雨!俺们没钱买材料了,我娘子印色做完就停手了,闲着急把去年做的墨灰做出来了……” “墨?”二掌柜愕然的看着徐仲林,他没听错吧? “咋了?你们不敢要呀?”徐仲林一脸惊讶的说道。 “徐小哥真会开玩笑,你有啥好东西我们脚行都敢要,我们脚行已经有三队车了,你确定是墨吗?”二掌柜忍着激动又确认了一遍问道。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呀!我娘子做这墨,去年光熬油都熬了三个月,后面洗晒晾忙了一年,今年秋上起早贪黑做了一个月才好,”徐仲林顿时不满的嚷嚷起来。 “徐小哥别激动,我不是怀疑你的话,我是……这么跟你说吧!你去满南阳城打听打听,会做墨的没有几个人,会认墨的倒是有很多,所以你娘子能做墨,我实在是有点吃惊,”二掌柜赔罪的压低声音解释。 “不会吧?书局里的人也不会吗?我娘子说了,书墨不分家呀?就跟印色印章不分家是一样的道理,”徐仲林还真不知道墨的难度。 “我的小兄弟哎!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你娘子能做纸,我们说实话并没有特别惊讶,因为纸有方子流传下来,虽然珍贵,但是有心还是能学到的。” “墨就不一样了,一墨一方,珍方里配的东西都是及保密的,若是材料不对或者比例不对,墨是不成条的,即使勉强成型了,要不干了粉酥断裂,要不研磨不能看不能用,所以墨匠几乎没有自由身,且墨都是父传子,子传孙,没有女子会做墨的。” “徐兄弟你看,要不我派个车去接佟大叔跟弟妹过来说说?何必等到小寒节来呢?”二掌柜说着说着就跟徐仲林亲热起来,佟父也升了一个档次,高了二掌柜一个辈份。 徐仲林看二掌柜热切的态度,心里震惊的无以复加,原来芦苇做墨这么危险?难怪她做东西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做。 收拾好心情平静道,“掌柜子,俺们都是想挣口饭吃的人,我们会什么,做了也没考虑过别家,你又何必急在今天呢?我们豆庄那里如今人来人往的忙碌,不好接人过来的。” “瞧我!小寒节我派人接佟大叔跟弟妹来,一年难得聚这么一次,可得好好热闹一下,”二掌柜目光闪了一下,自然的改口笑道。 “那行,小寒节俺们一定来聚聚,那牲口和料子现在能清点了吗?”徐仲林摊手笑问。 “我带你去后院清点,”二掌柜说着还低头拿了两张单子。 他自己按完手印,再给徐仲林也按了,然后一人一张下楼去后院看牛。 “徐兄弟看看这牛背多宽!三头牛都很壮实的,花钱都买不到这么好的牛,还有这两匹马是刚成年就训练出来的,干活拉东西绝对是把好手……” “猪呢?不是说还有猪吗?”徐仲林眼睛到处找猪看。 “猪在笼子里,”二掌柜打开一个草筒子,两头不大的猪肉粉粉的,屁股上还有块黑色印子。 “满意不徐兄弟?”二掌柜笑问徐仲林。 “满意!送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明年夏天的鸡也是送的吗?”徐仲林咧嘴看着猪傻笑。 二掌柜:…… 咋的,都送两头猪了,还惦记送鸡崽子呀!不过看徐仲林兴致很高,又想他娘子手里的墨,一百个小鸡崽才几个钱呀? 想想他们才决定的,为佟家新劈出来的车队,明年只要开走了,别说一百只鸡崽了,就是一千只都没问题,挤出笑脸道; “送!送百十只鸡崽子,天暖弄回来就送过去,成吗徐兄弟?” “谢谢二掌柜了,俺回去就告诉俺岳父这好消息,”徐仲林高兴的直点头笑。 “二掌柜麻烦把材料给俺装着吧!天色不早了俺得赶回去,明天俺过来给你送车行的牲口,那俺家的牲口能拿到契约么吗?”徐仲林乐呵完了又道。 二掌柜:…… “可以的,明天你送过来我直接过佟大叔头上,牲口没有契约,但是要登档,”二掌柜感觉笑脸有点僵,带回来一般主家找中人忙手续的。 “需要钱吧?明天俺带钱给你,一匹二十文够不?”徐仲林仿佛有点愣头青,还一脸极认真的模样询问。 芦苇要是在这,绝对要给徐仲林一个崇拜的抱抱,这怕不是偷学了黄父的精髓吧? 二掌柜:…… 皱成川字的眉头一跳一跳的,如果徐仲林可以听懂他的心里话,他此刻一定能听到很脏的骂声。 “这点小钱我们脚行给出了,徐兄弟既然要赶路回去,咱们就不多聊了,天不好路也难走,有啥话小寒节那天来了好好叙,来几个人把东西抬了,”二掌柜都不等徐仲林开口回答,高声喊人进来抬东西。 佟老头跟那个花脸娘子来几次,从言谈中能感觉是个爽快的人,这女婿他也打了好几次交道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点愣头青呀? 莫不是以前都是装的?现在熟悉了他不装了,结果本性暴露了?喜欢各种占便宜? 徐仲林围着牛转了一圈又一圈,越看越满意高兴,黝黑的皮肤咧着个嘴,白牙露出的笑容有点刺眼。 二掌柜要不是为了那点墨,估计这会都找理由上楼了,没见过不花钱的牛送人,还倒贴钱去衙门给登档的,二十个钱?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呀? 学会愣头青 “阿爹给你,”徐仲林一路乐呵呵的牵牲口回来了,到豆庄已经是上半夜过半了,进屋第一件事,字据拿出来给佟父,然后就是牲口的绳子。 “我跟二掌柜子说好了,明天送脚行的牲口给他,”徐仲林抱着笼子不费力的跟在后面说道。 “后天送给他吧!明天咱们再用他一天牲口,这都是俺们钱租的,”佟父乐呵呵的牵牛进屋说道。 “行,俺们的牲口明天掌柜子会去免费给登档,”徐仲林放下猪又道。 “免费?他发疯了?五头牲口进衙门就得一贯钱才能出来,他给俺们免费?”佟父觉得自己玄幻了。 徐仲林闻言嘿嘿笑,“他本来是不免费的,我照阿爹说的学了,后来去后院弄牲口,我看他特别稀罕墨,就故意问他猪是免费送的,那鸡崽也是免费的吗?” “他咋说?”佟父立刻来了精神。 “他有点不想同意,不过没说出来,只说是免费的,然后我又问,牲口去衙门过契明天能拿到吗?” “他说明天上午派人去过档,我说一匹牲口过契给二十个钱成不?如果行,我明天送牲口就带钱给他。” “他脸色不好看的说不用钱,免费给俺们过档了,然后就撵我走,”徐仲林压低声音学话。 芦苇听完发出震天的笑声。 “二十个钱?你侮辱谁呢徐仲林?感情你拜黄大叔门下了是吗?看不出来呀你,不声不响的偷学了门技艺。” 佟父也是笑哈哈的,没觉得不好,就是觉得这么精怪的性格才是徐仲林。 徐仲林闻言挺着胸脯道,“我看他巴结成这样,就知道平时收你辛苦做的东西赚钱了,肯定还赚的不少,他送上门的,俺干嘛还跟他客气呀?” “那二掌柜做生意确实不诚实,以后他看见你去了,肯定鼻子都麻了,”芦苇把手里的饭递给徐仲林吃。 “俺又不怕他,明明说好的是三匹马两头牛,结果他私自给换了头牛,也不跟俺解释一下,俺不讨点东西回来能行吗?”徐仲林无所谓说完,接过饭大口扒拉起来。 “马比牛贵呀!他肯定是心疼了,”佟父把三头牛拿下眼布赶屋里拴好,出来把两匹马带的两车东西,都赶去了采薇那屋放着。 “五匹牲口好赶吗?”芦苇看出去的马问道,一匹黑马一匹枣红马。 “好赶,别看两匹马可温顺了,牛蒙着眼睛赶起来也好快的,真奇怪了!俺们想买个猪崽都买不到,他们哪来的这么老些牲口呀?”徐仲林颇为不解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走关外商的车队,关外知道什么多不?”芦苇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多?”徐仲林忙问。 “当然是牛羊马多呀!不过他的牛,跟咱们的大水牛不一样,他们是黄牛,还有各种野生动物,他们的皮子也很多,”芦苇捡熟悉的说了几样。 徐仲林听的有些遥远,一碗饭三两下给扒拉完了,去采薇那边帮忙下东西。 牲口回来了,晚上也该安心的睡个觉了。 第二天徐仲林扛锹去了酒屋地,跟在彭顺和的身后忙了一天。 晚上休息的时候佟父进大屋来,同时庆和兄弟俩还抬钱跟在后面,看着众人笑道; “之前答应你们的粗粮冬至节给,后天就要冬至了,你们的是要带回去?还是留下来?” 众人相互看了看,“俺的要留下来,不是说要接俺婆娘来吗?那俺带回去干啥呀?” “俺的要带回去……” 佟父找地方坐下,“带回去的都过来登记,明早要还牲口了,就他们的马车便送府城去,多田跟勺子明天要跟着去。” “好嘞佟大叔,”油勺子跟张多田脆声答应下来。 登记的人很快,要回去的有十九个人,剩下的都嚷着要留下。 “要回去的明早就放假了,现在把你们的工钱发了,年外过完正月十六,你们要悄悄的过来都明白了吗?留下的人不能总看着你们的田不是?”佟父笑着打趣众人。 “俺初十就过来了,”要走的人里大声喊道。 “听我的,就正月十六过来,一年里十五也是重要节日,就这么说定了,开始发工钱了!”佟父一挥手,庆和兄弟用力把钱放在桌子上。 排队的人兴奋的拿了钱,全身上下藏遍了也没找到地方放,发钱很快,工钱结束佟父也就走了,留点给他们开心的空间。 第三天早上,徐仲林赶着脚行的马车,还有满满两马车的破地瓜,以及走路的二十来个人一同去府城了。 中午到府城,把车里东西送去油勺子家安顿好,才转而去了脚行还东西,如他所想,这次来并没有见到二掌柜了。 他一进铺子里都不等开口说话,小二热情的接过东西,还把租借的纸条还给他,同时还有登记盖有官府印的东西,也一并拿给了他。 “辛苦小二哥了,”徐仲林高兴的打赏了小二一个荷包。 “谢谢徐东家,往后你常来,”小二热情的说道。 “行,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就先走了,二掌柜回来麻烦你帮忙说一声,”徐仲林看了一眼街上焦急的说道。 “好的徐东家,”小二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徐仲林出来就朝镖局跑去,通知镖局不用去车了,然后去了徐记小食铺子。 几家铺子门口有不少人,不过不是吃豆沙的,是叫卖的小货郎,屋里稀啦啦的坐着人吃豆沙,与外面冷呵呵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六?你咋突然回来了呀?我给你盛碗豆……” “别忙活了三哥,我今天来府城有事的,顺便转过来看看铺子,晚上留下歇一夜,明天一早就要去别的地方办事,”徐仲林靠近他三哥耳边交代道。 “你尽管留下歇着,”徐三子说着快手的给盛了一碗豆沙,香甜的味道在干冷的天里格外诱人。 “你快吃了暖暖身子。” 徐仲林看门口靠近的乞丐,忙接了过去端屋里坐下吃起来,“三嫂呢?咋你一个人在忙?” “翠桃去小妹铺子里帮忙了,俺们现在分的是,每家每天轮换着去一个人忙,”徐三子一边忙碌一边回道。 徐仲林吃豆子的手顿了顿,便住口不问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沙下肚,他有些冷的身体暖和了不少,起身帮着收拾屋里吃过的碗,舀热水给洗出来放着。 下午帮着忙到天黑,晚上匆匆的吃口饭,去了小川铺子倒头就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起来慢悠悠的去了油勺子家,不大的房子敞开门,屋里都有机灵的来领东西走了。 “徐管事,东家老爷定日……” 徐仲林无奈的摇摇头,“东家老爷不仅不要你们了,俺们也没活干了,老爷趁着现在牙行人便宜,买了好多死契长工过去干活,还有护院啥的。” “对了,老爷说你们要是愿意签……” “俺们才不愿意签,如今有田有地的,干啥签死契呀!”问话的人顿时不同意了。 “东家老爷真不愿意……” “徐管事不是说了吗?东家有愿意的办法呀!签死契呢!这变成了你不愿意,俺们还想问你真不愿意呀?”油勺子出来怼人。 问话的人讪讪的笑了一下,“俺没别的意思。” “你有也没啥呀!东家老爷雇了镖局护工,就是城里最大的福顺镖局,你可以去打听问问看,那里好身手的人全都要了。” “俺们干活的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家里几口人,他都攥的清清楚楚的,要是有人起啥心思,抓到直接打死都没事,反正东家老爷是官府里的人……” “勺子,有些话俺们自己清楚就行了,”徐仲林慌忙左右看看,急声打断了油勺子的话。 “徐管事俺们绝对不会起啥心思……” “俺不是啥管事了,你们最好别提豆庄的事,赚了钱悄悄的,提了有事的是你们又不是俺,俺们反正好好的送你们回去的,”徐仲林皮笑肉不笑的说完。 “徐大哥,有事也是他们自找的,他们以为东家老爷不出面,佟大叔老实好欺负呢!东家要是不精明的,怎么会找个了解他们的人牵头?他们犯事了,何麻子第一个就得完。” “何麻子跑不掉,他们还有谁能跑掉?”油勺子撇嘴冷哼道。 来拿地瓜的人听的面面相觑,想磨缠的心思顿时绝了。 看一波人走了后徐仲林笑道,“怪不得俺岳父看重你,说你通理也明白是非。” 油勺子也笑起来,“不是俺通理,是俺家以前榨油,每天迎来送往的看太多的嘴脸了,俺如果不吓唬他们,过完年他们能不声不响的就摸去了,到时候俺们种的粮食咋办?” “没错!他们这波人你要好好说说,每个都要敲打到,”徐仲林赞同的点头。 来领番薯的人半上午就结束了,中午徐仲林去了果树老头家,把愿意留下的人名字说了,最后道; “花阿爷,俺岳父说他们非要扎根过去,还要接家人过去,想以后就在那里生活了,阿爹让我来城里问你讨主意。” “你岳父原本啥打算?”果树老头不客气的问道。 “原本是打算买人家过去安顿的,这不钱不够,哪哪都要花钱的,”徐仲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果树老头听完咧嘴点点头,“他们愿意安家就安了,至于他们家里的人,我回头给你阿爹找找聚聚,五天后你过来接人过去。” “好的花阿爷,可我今天没带钱,我五天后来了给你中人钱行吗?”徐仲林说完话一摸口袋一个铜板都没,这次不是骗人的,是真没有。 “钱的事不急,等正月你阿爹来拜年,我跟他再结算都不迟,他不是还要找几十个人去干活吗?到时候一块算,”果树老头挥手不在意道。 “那行,花阿爷我先回庄里去了,”徐仲林起身出来,找了油勺子张多田回豆庄,这次跟去的还有两家的家里人同去。 安顿好家眷 “阿爹她们住那合适吗?”采薇看之前干活住的地方都是人,有的拖家带口的站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没什么神的眼睛空洞麻木,不停的打量空旷的四周。 “芦苇,花阿爷找的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一部分人是没有娘子和家人的,”徐仲林压低声音解释道。 “这就可以了,有二十好几户呢!”芦苇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带笑。 空地上站着的妇人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又听芦苇咳嗽声都朝她看来,见这么个坏脸姑娘神情有些冷,她们脸上掩饰不住的惶恐害怕。 “都不要怕,我是逃荒的时候脸划坏了,不吃人的,走了一路这会想必都累坏了和饿坏了吧?这样咱们也不耽误大伙时间了,我点名字的家人出来一下。” “虫狗子,”芦苇大声喊了一句。 人群里怯生生的出来了四个人,一个老头花白的头发,一个女人黑着脸,牵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她这是干啥?是不是俺们多的人家要给撵走呀?” “灯靶子……” 齐刷刷又出来六个人,其中有四个女人两个老人,四个年轻的女人,有两个是姑娘不过残疾了,缺胳膊少腿的。 “胡娘子,你领着虫狗子家人还有灯靶家人,去你们目前住的房子里安歇下,我看了来的人口里,就属你们几家人口差不多,”芦苇扭头对油勺子娘子笑道。 她们是先来安顿下来的,目前跟芦苇姐俩也熟悉了不少。 “徐娘子,你把蛐蛐的家人也叫出来吧!他家里人也怪多的,俺们那房子里还有一间空房呢!”油勺娘子笑道点人。 “会不会太拥挤……” “能挤成啥样呀?俺们又不在一起吃喝,俺当家的不是说了嘛!过完年忙好田,有百十个人给俺们建房子的,那房子盖出来了,俺们不就搬走了?”油勺娘子越说越开心,脸上都是向往新房子。 随着她话落下人群里快步出来几个人,这次没有老人了,是两个年轻晦暗的妇人,带着四五个孩子,三个姑娘瘦瘦小小的,两个男孩长成了小孩精,矮挫挫的有些呆。 “她们是蛐蛐的家人?”芦苇指着人问道。 “是的徐娘子,矮点的那个是他娘子,孩子是他自己之前娘子留下的,高的是他亲姐姐,孩子也有他姐姐的,”张多田娘子捏着嗓子告诉芦苇。 “胡娘子,你带她们去安顿下来吧!晚点我们会召集他们当家的领吃的回去,”芦苇对油勺娘子吩咐道。 “好的徐娘子,”油勺媳妇高兴的带着几人走了。 剩下的家人都不多,大多都是一个两个人,芦苇分了分送去南林河住下了,分到最后还有八户人家安顿的有些费力,她思量着送去哪里的好。 “芦苇姐你把他们安顿在俺家,俺去住到二哥家里,年外开春修房子了,就紧着南林河的人还有他们先修,房子是每家都跑不掉的,反正有住的地方了也不着急,”吉和跳出来大声说道。 “你媳妇会不会……” “俺同意的佟大叔,芦苇姐不也跟阿嫂他们住吗?”吉和媳妇笑眯眯的表示无所谓。 “那行,就把这几户安排过去了,明年俺们卯足劲为自己拼把力,争取家家户户都住上新房子,”佟父意气风发的笑道。 “俺看可以,有吃有住干啥不出劲的?这又不是给别人干的,”庆和拍手红着脸说完。 吉和媳妇领着剩下的人走了,工人原来住的房子里有多余的地方,可芦苇不敢把人送过去住,怕单身的汉子生心思。 人员安排好,徐仲林疾步跑去酒屋喊人回来。 庆和兄弟俩不顾雪冷,从库房里推出了三堆粮食放着,还有二十多个空筐。 “佟大叔……”油勺子一群人回来看到雪地上的东西,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 佟父挥挥手让人站好,“你们有家人的都接来安顿好了,这么多人来在再一起吃饭,非给做饭的人累死不可。” “我打算给你们每家分口粮食,以后自己想吃啥吃啥,想做啥都随着自己的意,你们看行吧?” “佟大叔,那俺们没家人的咋办呀?”单身的人一听急了。 “你们怕啥呀?还住原来的房子不动,以后每天的早晚做饭,就归来了的人家商量着来,等明年都缓过来了,可不能在一根汉子了,得找个媳妇暖个家过日子,听到没?”佟父笑着以长辈的姿态说教。 “佟大叔,你以为俺不想找呀?俺是找不到呀!” “你这死小子一说媳妇你就借口多,你们都好好伺候田,明年春秋收以后有房子了,佟大叔带你们出去换房媳妇回来,没房子的也不要紧,咱们伺候的有粮食在手了,那媳妇就不愁,”佟父给了一个你们懂的表情。 “可是现在哪有姑娘了?不都被官府全拉走……” “俺说苞米头,你哪来的那么多话呀?你现在没住处没吃的,你想找媳妇那自然是找不到呀!你明年有吃的在手了,你咋知道官府把姑娘抓绝了?” “另外,俺说句不开玩笑的话,俺们自己的姐妹没靠的,不想给她们寻个好人家呀?这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合适了为啥不考虑?”油勺子拍桌子说道。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这次来的人里有未出嫁的姑娘,虽然缺胳膊少腿了,可那也是大姑娘呀! 还有带着孩子没了丈夫的,本来女子就不多,官府是左一遍抓姑娘,右一遍抓姑娘,过筛子似的抓人走。 先前都是抓未嫁的大姑娘,后来大姑娘不够抓了,就抓没了丈夫的年轻小媳妇,导致他们想娶亲的也没姑娘了! 众人闻言相互看看,脸上多了些兴奋。 “那事不提了,先把吃的分了才是正经的,”庆和乐呵呵的出来笑道。 拿出筐捡了大半筐破皮番薯,又给捡了大半筐破皮的毛芋头,最后给了半袋粮食,粮食里豆子多米粒少。 “给这么多?”第一个上前来的人惊讶了。 “你们干活都是不含糊的汉子,俺做人也不能含糊了,好的给了东家老爷拉走大半,剩下的不能动,留着我们明年做种子的,这破皮的回去给洗洗对豆米煮出来。” “晚上忙完粮食了,再去大院子那边一人领两筐干了的芋叶子回来,也给煮烂,兑进这些粮食里给砸成砖晾干,留着能吃到明年春收粮接上,这比你们去捋青麦子吃强,青麦子没长成捋了看着太心疼了,”佟父指着筐里的粮食教人储存。 “砸成泥砖?”张多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好像听过这个说法,但是不会做。 “对呀!俺以前也不懂,还是今年东家少爷送来的粮食才明白,你看你们今年来这里,你们哪顿没吃饱过?” “因为粮食不多,他们府老爷有经验的用家里种的菜,俺们穷人就采野菜,兑进去煮烂做熟给砸成泥浆,重新塑性做成砖块,晒干烤透保存着慢慢吃好几年呢!佟父笑眯眯的传授经验。 “俺的天爷呀!这有钱老爷的办法就是多,俺以前咋不晓得的呀!” “现在知道也不迟,快领了吃的送回去,家里人还张嘴等着呢!”庆和没好气的拍人笑赶他走。 后面等着领的人脸上多了许多的热切,原来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怪不得他们饿肚子,人家老爷能活的白白胖胖的。 分粮食比较慢,但是慢中能让人感觉开心,佟父没事还跟人和蔼的聊天,说些他们都没听过,没见过的,新鲜东西和事物。 粮食分完差不多也该吃饭了,众人一心的喜悦跑去吃饱喝足,扛着东西下地干活,恨不得给地窖挖对穿才好。 中午采薇领着妯娌,还有油勺子张多田的娘子们,去每户安顿下来的家里送芋头嫩叶子。 还统一给了一桶盐水,不是盐多吃不完烧的慌,是考虑年外这么大片田,需要这些人手干重活,不沾盐吃干不出活来。 “张嫂子,多麻烦辛苦你们了,你一定要组织他们把粮食洗出来煮了,这事关咱们以后的口粮,不能得了点吃的都给一气吃完了,谁家也没多的余粮借给你呀?” “让她们也别惦记大房子里单身汉子们的口粮,人家也累的实在可怜,咱们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不是俺多事多嘴,非要强逼她们做什么食砖,实在是俺阿爹把所有能分的,都拿出来了,你糟蹋了后面没吃的了,大家伙是借你?还是不借你?”采薇一脸无可奈何的解释原因。 “彭娘子这事你放心,俺们一定督促好她们新来的,谁家有多的粮食拿出来借?” “你是好心,怎么能算多嘴多事呢?现在省着吃,年外接上地里的粮食了,到那时候她们爱咋糟蹋就咋糟蹋,再也不会有人管她们了,”张多田娘子言语利落的摆手。 “两位嫂子明白俺的心就好了,她们那里俺也不方便去说啥的,俺主要怕去说她们多心,多多的靠二位嫂子辛苦,”采薇亲密的跟两人说笑。 油勺娘子给了一个采薇放心的眼神,手脚利落的跟张娘子去忙了。 采薇笑盈盈的回了家,屋里她姐蒙着脸坐在地上忙。 “说好了?”芦苇抬头笑道。 “当然了,阿姐也不看看俺是谁,”采薇骄傲的挺起胸膛。 “不错!越来越像以后的管事娘子了,”芦苇伸出大拇指夸道。 采薇高兴的来到大缸边,开始她每天不变的工作,做酒料子封酒缸。 夜晚徐仲林回来,匆匆的吃了两碗饭,碗一扔又神神秘秘的要出门。 “阿爹带彭顺和在干什么?这几天我看他都没露面了,”芦苇追出来问道。 徐仲林回头在芦苇耳边道,“妹婿在封好地瓜呢!你们明天去完府城,回来收拾收拾咱们就要回去过年了,都走了,阿爹不放心仓库里的东西,怕有贼心眼的人趁着俺们不在撬仓库。” “他一个人干?”芦苇惊讶道 “不是,俺们几个知道内情的,天天夜里不睡觉一起干,地瓜快藏好了,我走了,”徐仲林小声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芦苇进屋关上门,到平时烤火的小屋里,揭开两个大簸篮子。 里面是长得手指长的小芽苗,这屋因为天天生火盆,温度比外面的高很多,温水发种子出芽长苗快。 书香世家的典故 “阿姐好了没有?”采薇兴奋的对着屋里大喊。 “来了来了,”芦苇给篮子里的苗洒完水重新盖好,屋里火盆烧的旺旺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急忙出来。 “俺送你们去,雪厚路不好走,”徐仲林看芦苇出来脸上都是疑问,忙解释了他在的原因。 “走了!”佟父高兴的挥挥手。 马车上还有一个大宽木盒子,被他宝贝的给抱着不撒手,这可是芦苇忙了近二年的成果。 采薇伸手给她姐,姐俩挨着坐一起披着一块厚草垫子,抵御奔跑带来的寒气。 马的跑就是比牛快,芦苇觉得自己冷的都要挂了,半天的路程缩短了一半到了府城。 到了北城门口跳下车,感觉四肢骨头缝里要冷裂了,在地上蹦了会才缓过来,后面一段路死活不想坐车了。 真的太冷了!即使盖着草垫子也挡不住风,那冷风跟长眼睛了似的,疯狂的吹进她的四肢百骸里。 “已经到城里了,你赶车去小食铺子待着,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好了,”芦苇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吩咐道。 “姐夫,把马车牵进俺那铺子里拴着,”采薇急忙解了钥匙递上去。 “那我走了,”徐仲林拿了钥匙颠颠的跑了。 爷三抱着盒子慢悠悠的走着,采薇的目光看着街边的小摊,看着穿来走去的小摊贩,眼底都是惊讶,低声嘟囔了一句; “南阳城已经这么繁华了?” “一年更比一年好嘛!东西送完回头咱们好好逛,”芦苇侧头呶嘴。 “好!”采薇高兴的忙点头。 爷三走到脚行门口还没站稳,脚行的二掌柜热情的跑下来。 “佟大叔可把你们盼来了!” “佟大叔?叫她爸的?”芦苇惊愕的看着二掌柜子,这巴结的嘴脸呀,怪不得徐仲林敲他竹杠子! 佟父在没人的地方,微微对闺女摇摇头笑,示意她收敛一点,人嘛本来就是这样,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呀! “俺们说了小寒节来,那就绝不会失约掌柜子的,大掌柜回来了吗?”佟父笑问道。 “回来了!前两天就回了,二楼请,”二掌柜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佟父怀里的大盒子。 四人一路笑嘻嘻的上了二楼,谢大掌柜站在门口也是笑容满面的。 “佟叔,听我二弟说你们又有好东西了?”谢大掌柜朗声笑问道。 “是有点东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你们的眼,你们走南闯北的,见过的,看过的,都是不差的好东西,”佟父进屋坐下也没放了怀里的盒子。 谢大掌柜跟二掌柜对看一眼。 “说是这样说,咱们都是相熟的交情了,瞒别人也不会瞒佟大叔,外面再好的东西,都没佟叔这一年带来给我们的好!”二掌柜低声诚实的交心说笑。 佟父扯扯嘴笑了一下,算脚行说实话了。 他先对采薇招招手,“拿下你筐里的盒子给两位掌柜子验看,纸要明天再送给你们了。” 谢大掌柜上前一步,“明天送来不碍事的。” 采薇小心的拿下背筐,从里面拿出长木盒子打开。 一个木盒里是二十个小青罐子,共有四个长木盒,最后又从筐里拿出来一个木盒,打开是白瓶罐子。 “怎么这盒用白瓶装?”二掌柜有些奇怪的问道。 “两个材料用的不一样,这个你可以验看,”佟父指着带来的半瓶说道。 谢大掌柜听完,拿起干净的印章刷了一层盖纸上。 “这个比之前送来的油润,之前的用起来是绵厚的,它们的材料分别是……?” 佟父听完笑而不答,装模作样的端杯子喝了一口水。 “大掌柜子识货就成,白瓶的印色材料各方面都耗功夫,以后俺们可能就只能做这么多出来了,想做再多也没料子,就是买都买不到,必须要自己亲手做。” 二掌柜张开的嘴又闭上了,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白瓶子。 “二十瓶就二十瓶,好东西贵在精不贵在多,”大掌柜笑着说完打算给收走。 芦苇上前啪一声盖了盒子,“掌柜子,现在的印色价格需要变一变了吧?” 二掌柜子目光凝了一下,“徐娘子打算什么价了?” 芦苇学电视里的人,四平八稳的坐回太师椅里,两只手臂撑在椅靠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二掌柜,跟她装死?装糊涂?装赖皮说话不算话? 采薇看了看她姐,又看了看脚行的掌柜子,怎么两方都不说话了? 谢大掌柜子拿起茶杯象征性的喝茶,眼睛余光透过茶碗看佟父怀里的盒子。 “去年底咱们说好二十三贯,今年提价二十五贯,再补你们一部分材料,徐娘子还不满意吗?” 芦苇有节奏的敲着椅靠好半天,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就在采薇以为她姐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开口了。 “青罐印色提价二十五贯,但是你必须补我百分之七十的材料,不然咱们没得谈。” “白罐没有三十二贯钱,我就原样带回去了,它的材料全是我花钱雇人工做出来的,与青罐的工序完全不可相比较,同时你也要补我百分之七十的材料。” “另,纸价我要提到十五贯,明年我可以大量提供给你们,不过我是希望你们能适可而止的。” “徐娘子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百分之七十的材料呢!”谢大掌柜脸上没了乐呵。 “相比掌柜子带去关外卖给达官老爷们,这点钱跟材料应该不算贵吧?关外的物资远没咱们这里多,你们辛苦归辛苦,这好东西带来的丰厚回报可不少呢!”芦苇抿嘴笑道。 二掌柜眸光流转了好半响,“徐娘子,咱们合作收东西,总不能一年一个价呀?你这还没满一年就提价了,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这次定好价以后就不变动了,除非我们有新的东西送过来,”佟父喝了一口水说道。 两个掌柜子对视半天,“价钱我们同意了,不过这些东西以后只能供给我们,不然违约了咱们就衙门见,”二掌柜咬牙郑重提醒道。 “二掌柜好霸道的语气呀!违约这个字据建立在什么上面?如果是你们违约在先呢?逼的我们不得不撕破条件,然后你让我承担后果?” “这所谓的违约,岂不是只约束我,而对你们却是无所谓的?”芦苇一副你看我是脑袋冻坏了的模样吗? “当然是对我们脚行也是如此,如果是我们违约,自然与你们无关……” “那算了,你这字据不立也罢,我违约见官?你违约挥挥手什么事都没有,你莫不是打量我不识得字,不晓得契约精神吗?”芦苇嘲讽的撇撇嘴。 二掌柜神色一讪,厚着脸皮对着佟父笑道; “定立契约咱们商量着来,如何佟大叔?毕竟是想两方双赢的好事,不是脚行的一言堂。” 佟父打开茶盖嘴角上扬道,“可以商量着定契约,商量到咱们相互满意为止。” “既然佟叔没意见了,咱们就立着,不知佟叔这盒子里是……” 佟父也不遮盖了,啪一声打开盒盖,斜抱着给他们两人看。 两位掌柜子几乎同时上前一步,抬手小心的摸着墨条,两种颜色,一种是描了金绿闪光如意的,一种是玫红梅花盛开的。 “红色花的是字墨卖的便宜,金色那个特别贵是药墨,它用了我们三十多种材料,最贵的鹿茸五胶都用了很多,用它在竹片上写字,冬天放在火笼上慢慢烤着,会有益脾的药香使人不咳嗽流泪。” “夏天书写即使不晒书,都能保证书不会生虫蛀食,书写很久的书拿出来,都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烈日下晒书越晒香味越陈久,也是世家大户所说的“书香世家”!” “这词最早的时候是说,有钱的贵族老爷用好药墨书写藏书,留家里藏着给后人看,因为他们用的药墨经久不腐,散发着各种药香。” “人跟书待一起久了也会沾了药气,出来走在外面,别人懂行的一闻他们身上的药香味,通过几种不同的香墨味道,由此判断他们家是几代读书人。” “还通过药香味,判断配方材料贵重几味,心里便明了他们是普通小富,还是文人世家累富,亦或者是贵不可言的门阀世家,能用墨香的人家,几乎都是世家累富以上的,他们家里藏着多不可数的珍贵药墨。” “世家里一般是一代人用一种顺手的墨,大多会选用自己最喜欢的墨味,用一辈子都不会换,到了小辈再选一种药墨,就这么一辈一辈传下去,经年书架上萦绕着各种书墨香。” “这也就有了流传的“书香世家”,”佟父娓娓道来他从一个书柜上看的典故。 脚行两个掌柜子闻言惊讶不已,他们听到的书香世家,不是这么解释的呀? “你得看发明这词的人最开始的起源,清贵人家该怎么表现的与众不同跟傲气,就是用某种特殊的东西代替语言。” “你看那特别傲气的人,看人眼睛都是朝天上的,你近不了他的身,你远远的差十步距离的闻闻他身上。” “那都是混合着淡淡的几种药墨香,特别是懂行的帮闲们对药墨也及精通,通过香味辨别出药墨的好与差,就能精准的知道这人的家世身份背景,然后会投其所好的陪你玩。” 二掌柜听完倒抽了一口气,“这就摸清楚底了?” 芦苇闻言扯嘴,“不然你以为街上陪你玩的帮闲们,是那么好做溜闲拍马屁的?这世上无难事最怕有心人了,我阿爹告诉你们这么多,是让你们卖的时候悠着点。” “药墨最差的有几味药材的,最好的有一百五十六种药材的,世家的公子们,还有以会做药墨为雅兴的,你可千万别现眼捧去他们跟前卖,不然你这脚行怕是难保了。” “这个徐娘子别担心的,我们心里也明清的厉害,佟叔说的这么通透,我也告诉你们实底话了!” “你的东西,我是全部给关外的达官老爷们供的,他们不像咱们关内盘根错节,关外这样的好东西难觅,他们喜欢要的,咱们也好打点送进去,”谢大掌柜笑眯眯的交了实地。 佟父闻言关外的官老爷,他心里一松可以了,天高皇帝远的,贵人们也不爱去那边争地盘,脸上明显多了许多的开心。 芦苇心有所感的同时跟她爸笑了笑,这是他们爷俩最高兴看见的结果。 “墨说完了,咱们说说价?”二掌柜趁热打铁的说道。 你来我往的 佟父不跟他们磨叽,沾水在桌子上写道; “字墨二十,药墨五十,而且药墨还得限供,跟印色一样必须要给一大半材料。” 二掌柜皱眉抬手,“佟大叔你这要价太高了!” 佟父看了一眼两人,“这药墨你送去关外可以卖到二百贯,字的最少七十贯,这东西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做出来。” “非得时间熬,你们不要也没关系,不信去书局问问,拿这么点墨,没有五六贯都买不回来,”佟父摸出一截小的掂手里说道,这是给他们验看写字用的。 谢大掌柜激动的直搓手,“佟叔,还有没有便宜的墨了?不能都给官老爷用的吧?那一般人也想用不是?比如俺们,用几十贯一块的墨,哪舍得用呀我的叔!” “有好便宜的墨,得你给我想法子提供材料,如果现在能弄到材料,后年这个时候可以做出来卖,”芦苇接话道。 “什么材料?”二掌柜迫不及待问道。 “胡麻油,还有基本的材料,不过都是普通的东西熬油出烟,时间也不要一两年,三个月就能沁出来,价钱便宜到几贯钱一块,与这些墨完全不能比。” 芦苇心里突然想到了松烟墨,但是没绝对的把握能做出来,她最会的只有油烟墨,觉得还是说一个保守的炭黑油烟墨吧!这是半工业加老式的传统做法。 “胡麻油不是问题徐娘子……” “不仅要胡麻油,桐子油也还是大量要,前期做墨色依赖胡麻油,后期出烟灰要桐油,”芦苇打断了二掌柜的话。 二掌柜手握了松开,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良久声道,“东西你一会写出来,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弄。” 芦苇一看他们这么执意要,也没多说什么话,拿起笔就写,他们急着要对她也没坏处。 苏木、檀香,黄连,海桐皮,杏仁,栀子,白草,紫草,乌首…… 二掌柜张大嘴巴,“徐娘子不怕我学了去?” “你学?”芦苇给了一个你真看的起你自己的样子,东西如果一看就会,你当那些聪明人是木的吗? “你想学天工开物里有详细记载呀!就是不晓得你能做出来多少,多少聪明的人,照着里面学着做,至今还没听到几个学出来的。” “这个与你现在的墨是一样的方子吗?”谢大掌柜子迟疑的问道。 “完全不一样,现在制好的墨,方子里用的东西明确告诉你,全都是名贵的好材料,其中随便拿一味出来,都能买我给你写这副材料的好几斤了,”芦苇说完把纸递了过去。 等等,她刚刚写字的墨是她爸磨的,那岂不是她自个带来的?亏了! 佟父笑着指字道,“看到了吧?俺闺女写的是俺们的新墨,你凑近了闻闻,最后几个字香不香?” 谢大掌柜拿纸在鼻子下嗅了嗅,而后又递给二掌柜闻了闻。 佟父小心的把剩下的墨收好装起来,别看只有这么一点,值老鼻子钱了。 谢大掌柜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佟父装东西。 “佟大叔,这值钱的好墨我们要了,价钱就按照你说的定了,祝我们生意常来常往?”二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佟父笑道。 “自然要常来常往的,”佟父也跟着说笑道。 芦苇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有点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咳嗽了两声看采薇。 “阿爹不是要商讨字据吗?快商讨定下吧!俺又饿又冷的,”采薇有些小可怜的说完。 “看我们招待不周了,”谢大掌柜子朗声歉意的说完,几步去门口吩咐小二送糕点进来,另外再去订一桌好酒席预备着。 采薇一听顿时心里笑开了,面上还老实的坐着没动弹。 不多一会的功夫,上来两个小二端着盘子,盘子里摆了六盘各式糕点,轻巧的放在爷三跟前,还给沏了热热的好茶水。 芦苇看盘子放好,不客气的拿起一块金丝菊糕块吃着。 采薇看她姐吃她自然也不矜持了,直接拿起盘子吃,一时间屋里都是咀嚼的声音。 佟父侧头跟二掌柜商量东西,也时不时的拿着吃的讨论。 两柱香的功夫过完,字据两方通过同意没问题了,芦苇也不吃了走过去逐字检查,确认真的没差错了,才同意佟父按了手印。 “佟叔我们去账房提钱?你今儿送的东西可值不少钱呢!”二掌柜笑着看佟父问道。 “好,”佟父起身拿出盒子里的墨条,摆桌上两方人点好数量记下来,打算去楼下结账。 走前佟父看着墨又道,“这东西需要在通风的地方晾着,深秋做好俺们一直都没收,你们出关商路途遥远,路上走的时候,记得放通风的地方敞开着,等到了地方,就差不多可以保存拿出来卖了。” “好的佟叔,”谢大掌柜子应声点头,宝贝的把几盘墨送出去放别的屋里。 二掌柜带爷三来到一楼侧房,对里面的账房先生笑了笑,然后出来小伙计打开门,放几人进去算账。 算钱的事是佟父出面的,芦苇有些无聊的出来看看,一楼人来人往的都是来买换东西的。 “阿姐你看!”采薇指着一截柜台羡慕。 柜台上是堆的老高的皮块子,大小的皮块摞着,也没个人过来看,路过的人大多都像采薇只有羡慕的份,却没有想买的心思。 “二位妹子有看上的吗?”二掌柜子出来笑问。 采薇摇摇头,“太贵了买不起。” “没事去挑两块,”二掌柜不在意的挥挥手,说完还亲自走过去铺开皮子。 挑挑拣拣拿了两块大的羊皮,及四五块的小皮块,大方的放芦苇姐妹手上,“不要钱给你们辛苦一趟了。” “这不好吧?”采薇眼里极力的压抑着开心,假模样的推脱两句,这皮块拿钱买可得不少钱呢! “没事,明年两位妹子带人多多的做些酒送来,这些给的皮块钱就有了,”二掌柜子坦诚的笑道。 佟父走上前拿过皮块大方道,“俺们承二掌柜的情了。” “佟大叔咱们去吃个饭?”谢大掌柜从楼上下来说道。 “行,今天你请俺们吃饭,俺请你们兄弟二人喝酒,”佟父说完拍了拍背上的筐,筐里有一坛子酒。 “那有什么说的呀!佟大叔咱们走着,”谢大掌柜豪爽的笑起来。 一行人朝庙王爷街中心走去,到了玉馐酒楼停下脚步。 “掌柜子,我们脚行差人来预定的雅间给开了吗?”谢掌柜进去粗声询问。 “哎呦谢爷您来了!预备了,一大间还隔了个小间出来,你几位楼上请着,”掌柜子熟练的跟谢掌柜说笑,看样子两人之间很相熟。 小二殷勤的前头带路送几人上了包房,佟父与脚行掌柜子待一间,芦苇姐妹待在隔开的小间里坐着。 上两桌一样的菜式,二掌柜吩咐了一声。 “好嘞赖爷,您几位稍等着,”小二有节奏的吆喝了一声,搭着毛巾飞快的去了楼下。 佟父看人走了拿出自己带的酒,先给谢大掌柜倒了一碗,再给赖二掌柜也来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倒了半碗。 “佟叔走一个?”谢大掌柜笑道。 “来!”佟父端碗三人碰了一下,仰头豪气的喝了一口。 赖二掌柜砸砸嘴,“佟大叔这是什么粮食酿的?怎么有股南瓜的甜味?” 佟父笑,“就是南瓜对精粮酿的,别看清清淡淡的,后劲可大着呢!” 小二不多时带人上来,手脚麻利的给两个桌子菜送好,谢大掌柜拿起坛子对他道; “把这酒烫热了送来。” “好嘞谢爷,”小二抱着坛子送下楼。 谢大掌柜喝完最后一口酒满足道,“够劲!佟大叔有多少这酒?” “现在不多,不过年外你给我半年时间,我保证能给你几千斤酒,但是价钱你不能像南瓜甜酒一般给我了,”佟父吃了一口菜说道。 里间芦苇侧耳听外面说话,拿筷子的手一直僵着没动。 “这个数佟大叔,”二掌柜在桌子上画了一下。 佟父撇了眼道,“三百文一坛子中间酒不二价,你想要便宜四五十文的,那尾锅酒给你这价格,头锅给你一百二十文。” “街上酒铺子明码标价,我也没跟你胡乱说瞎话,你觉得可以,明年春夏去豆庄拉酒,感觉不划算也没关系,墨宝咱们照常合作。” “做熟不做生,佟大叔明年春夏我一准派车队过去忙活,”二掌柜端起酒碗跟佟父碰了一下,生意归生意喝酒归喝酒。 芦苇听到这脸上多了笑容,目光着采薇示意她敞开了吃。 外面再次响起小二送酒的声音。 采薇口型问她姐,“是不是谈成了?” 芦苇点点头,并撕下一个鸡大腿给采薇,给自己也扯了一个,埋头苦吃起来。 采薇吃的恨不得拿掉脑袋,上的六七个菜都是大荤,有钱真好!菜席看着又香又硬! 一顿胡吃海塞完,小二送来一盆米饭。 “怎么办?我肚子不争气饱了,这米饭俺一口吃不进去呀?”采薇懊恼的看着饭想哭。 “好办,吃不掉的打包带走呗!多大点事的,芦苇慢条斯理的忙活起来。 采薇眼睛一亮,好办法!姐俩吃完侧耳听外间大舌头说话,推杯换盏着许久突然没声了。 大概一杯茶的功夫佟父红着脸伸头,“闺女俺们走了。” 芦苇起身把菜饭倒进随身的篓子里,出来看外间只剩佟父了,“他们呢?” “被酒楼的小二送回去了,我得回柳林村明天送东西来,你们姐俩跟仲林回豆庄,把那边安排好就回家过年了。” “成,那饭钱谁给结的?”芦苇看着桌上大多没动的菜问道。 “脚行挂账结的,”佟父闻言笑, 采薇一听脚行结,赶紧给没吃的菜都倒草篓子里了,“阿爹,这些你带回去给阿娘跟棒槌吃。” 佟父也没矫情,拿了扔背筐里出来送姐俩去了铺子,他自己怀揣着钱回了村里。 姐妹知心话 “他爹?咋你一个人回来的呀?丫头们呢?”佟母在家关门织布,听见推门的声音急忙跑出来看情况。 一看是佟父红着脸进来,她伸头朝后面看去,没见到儿女跟着忍不住多嘴问道。 “丫头她们过两天就回来了,俺们不在家这几个月,你娘俩没被人上门欺负吧?”佟父拿下背筐给佟母问。 “没有,有徐家人帮着俺们,村里没啥人敢找俺家的茬,这是啥?咋这么的肉食呀?”佟母接过背筐扯开篓子,一看里面是杂七杂八的肉食。 “脚行掌柜请俺爷三吃饭,俺们没吃完带回来的,你回头给热了解解馋,我得去睡一觉了,南瓜酒的后劲上来了,”佟父絮叨了一句回屋歪躺了过去。 芦苇姐俩来到徐记铺子,芦苇特意去了小妹的铺子看了一眼,生意不说爆满吧!但是来去的人还是挺多的。 “这是小妹的四间铺子吗?”采薇低低的在她姐耳边问道。 “嗯,你跟棒槌的铺子不在这边,你们的在庙王爷街那边,我看了铺子位置市口不繁华,但是以后给你做香铺子最合适,”芦苇耳语的告诉妹妹。 “香铺子?”采薇目光怔了一下。 “对呀!以后豆庄的田弄上正轨了,我不能一直让你在庄里窝着,你要学会掌管你的香铺子,我不让你参与徐家的小买卖,是不想消耗你的精力,你应该做香娘子的,以后香铺子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采薇香铺”。” “铺子里卖荷花香水,桂花香水,玫瑰花香水,芍药芙蓉等香水,还有香薰,香膏、香饼、香丸子等等,凡是跟香相关的我都会教你做,”芦苇闲话家常的说道。 采薇愣愣的看着她姐,“阿姐……” 芦苇回头看了采薇一眼,“之所以现在不教你,是因为府城不够繁华,而且做香需要大量的本钱,我们能唯一快速生钱出来的方式,就是伺候好田庄。” “投入田庄的钱我可以帮忙赚,但是伺候田庄的事我是帮不上的,你也看到了,田庄出的粮食想做酒出来,我们就得花钱买酒坛子,买工具,还要需要多多的人建房子,这些都需要真金白银出钱完成的。” “我只能整日抱着罐子不松,研磨那些东西,你姐夫明年要带徐家人全力做纸,今天我们虽然卖了很多钱,可是庄里缺口钱非常大,那些钱过完年去庄里摊派,还有点不够用。” “明年大量做了纸和酒,我们就得把所有钱存着,留着备用交给府衙打点豆庄了,不然这里我们辛苦的成果就得被人捡桃子,阿爹其实压力挺大的。” “豆庄按理说需要百十户人家的,但是没钱只能画大饼留人住下,过完年我们要大量的雇人盖房子,还要管人吃喝,所以这两三年可能要辛苦你跟顺和。” “为了豆庄辛苦我心甘情愿,”采薇咧嘴嘿嘿的傻笑道。 “辛苦只是暂时的,以后会越来越好,”芦苇用力的握了握采薇的手,她现在就像一个老神棍,天天给身边的人画大饼,有时候自己都觉得饼画的太多了吃不完。 姐俩去了庙王爷看完铺子,芦苇神秘的拉着妹妹去了吉祥巷子。 “这是俺们的大房子?”采薇睁大眼睛有种被好事砸了脑袋的感觉。 芦苇打开门领她进屋,又重新插死门带她一步一步的参观,“这座房子除了阿爹和我知道,便只有你知道了。” “这里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两年豆庄收的粮食,我跟阿爹会雇车行的人送过来藏着,告诉你,也是希望你做到家底心里有数。” “阿姐,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采薇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姐逼问。 芦苇走到影壁跟前靠着目视前方,“没出事,是我做的墨和纸太危险了,阿爹是怕我莽撞急着赚钱会出事。” “所以他要多面开花,想让人以后提起咱们家,只知道豆庄农物好,还有你的香坊子香水好,则不希望有人知道我会做纸墨。” “阿姐纸墨既然这么危险,你不要做了,钱再好也没你平安好呀?俺不要什么香坊子了,俺就老老实实的伺候田就成……” “傻瓜,现在元国的情况,对于我们是天时地利人和,以小博大的机会,我跟阿爹怎么会放弃?”芦苇说完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最重要的是天灾人祸这几年,达官世家贵人死了大半朝上,我们只要努力悄无声息做大点,不会遭受太多有钱人打压的。” “新朝刚建,正是换从龙之功的动荡局势,往日的那些老牌勋贵人家,是不会把精力心思放我们这样的人身上,这要是在晋启国没乱的时候,咱们晚上拿到豆庄的地,第二日早上怕就无声无息的没了。” “可是阿姐不是一直说人手不够吗?”采薇皱眉。 “纸坊人手我要用徐家的壮男丁,我们之前撒网教徐家人织布,教彭家人做香,就是为现在做打算的!” “我还白白送了他们一间铺面,他们至少要给我十年的劳动力回报,这交易对他们挺公平的,十年时间靠他们自己,别说铺面了,怕是饭食都刚温饱吧!”芦苇没什么掩饰的看着采薇笑道,把心里的心思说了出来。 “那彭家要他们怎么回报?”采薇表情严肃起来。 “彭家已经回报了我们呀!另外,庆和他们还给我们忙了一年的豆庄田,这可是很大程度解决了我们没人用的难题,”芦苇龇牙笑。 “回报了?啥时候的事?”采薇讶异的看着她姐,她怎么不知道呀? “一位线香,成功的让彭家吸引了全村的嫉妒,免了阿爹木匠名声带来的仇恨,光这一点就够回报了,可以了!咱们又不是杀家之仇,点到即止,”芦苇给了妹妹一个意会的表情。 采薇抬手摸着墙,“阿姐说的没错,咱家是独户人家,阿爹会木匠手艺,只会让那些比咱家强的人,有事没事来欺负俺们,反而是徐彭两家遭人嫉妒,就不会出什么事。” “还得是你!我跟你随便说说你就通透了,棒槌问我,我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他还是一脸的茫然懵懂,”芦苇赞赏的嘉许采薇。 “他一个孩子听懂才怪,就连我,阿姐今儿不把话跟我说透了,我都不明白这里的心思,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的猜到了点什么,都没往深了想去。” “不过阿姐跟阿爹做的对,危险这种事落别人身上没事,但是不能落在咱们身上,咱们身板小经不起火星子烫,”采薇漫不经心的说完,手弹了弹衣服笑。 “要不说咱俩是一对双胞姐妹呢!心里想的,平时做的,随时随地都是一模一样的,”芦苇伸手抱着采薇的肩膀,像个孩子一样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采薇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姐俩乐呵够了出来锁好门,再次去了徐记的铺子。 “让俺瞧瞧徐记的掌柜娘子如何利落的,”采薇进屋调皮的跑翠桃身后,伸手哈翠桃的胳肢窝痒痒肉。 “俺就知道你淘气,回去非告诉佟婶子打你不可,让你没个当小姑子的样,”翠桃扭身躲闪采薇的动作笑骂她。 “我这样就是三嫂宠的,告诉我阿娘,说不得阿娘还要责骂三嫂,说你不严厉教俺,”采薇狡赖的靠着翠桃肩膀笑,余光看姐姐的手势,抱着翠桃不依不饶的笑闹。 “呵,你没样还怪起俺了?”翠桃斜眼看肩膀上采薇。 “只要三嫂依俺一件事了,俺就不打扰三嫂卖豆沙了,”采薇语气亲昵的说道。 “啥事?”翠桃扭头看芦苇。 采薇抬头靠近翠桃耳边耳语了几句,“三嫂依不依?” “依依依,俺当是啥事呢!做现成的媒人俺有什么不依的?”翠桃手指点了点采薇的额头。 “我就晓得俺三嫂最好了!主要是俺家顺和老实心软,看着同去干活的人,都是不错的小伙子,便想起三嫂庄里的姑娘了,就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被官府拉走?”采薇左右看了没人,神情也正经了起来不像之前嬉笑了。 翠桃靠近姐俩耳语道,“拉走了不少,不过还有一部分藏田里了,也没成亲因为年龄达不到。” “年龄没达到,岂不是连十四岁都没到?”芦苇皱眉。 翠桃叹了一口气,“你看五弟妹不就十三岁成的亲吗?十五岁就有小川了,现在官府通告下的紧,她们也是终日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与其嫁给老头子,不如嫁给年轻的小伙子。” 采薇看看她姐,“嫂子,能带信让她们等等吗?年外收了粮食就去换人,如果她们家人要钱也可以……” “要钱买不到粮食吃,她们家人不会要钱的,这样,俺给俺阿兄捎口信回去,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帮着打听问问,正月拜年我给你准信成不?”翠桃问采薇。 “会不会麻烦黄阿兄了……” “麻烦啥?你给了俺嫂子织布机,俺家都没说啥了,帮这点小忙有啥问题?再说了,这也是积德的好事,宁成登对的姻缘,不做月下剪线的神仙,”翠桃白了一眼采薇。 “那嫂子给黄阿兄带口信问问,俺心里虽然怪顺和多事,但是心吧!也希望鱼对鱼虾对虾的过好了,”采薇有些无奈的笑起来。 “说明俺小姑子心肠好,你跟芦苇去坐着,俺给你们盛豆沙吃,”翠桃爽利的说道。 “不吃了吧嫂子,趁着生意好你都留着卖钱,还有几天过年回家了,家里也有豆子啥的,你索性做一锅给俺吃个够,”采薇指了指门口进来的人。 翠桃一看进来的人打好带走,锅里剩下的也不多了,便点点头没说虚假话。 “行,过年回来嫂子天天做给你吃,这进来的人是俺铺里的常客,锅里豆子剩的不多了,都留给他了。” “三嫂你忙着,我们去找仲林办事,”芦苇起身对翠桃说完出门了。 “阿姐一向不喜欢这琐事,怎么热心给庄里的人……” “自然是要他们留下好好种田,帮忙我们做东西赚钱,想要留人,就要给他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庄里那些人目前急需要什么?”芦苇笑问。 “一个媳妇……”采薇眸光一闪。 “没错,有家了他哪也不会去,会一直在豆庄住到老死的,”芦苇仰头笑了一下。 回村过年了 “又下大雪片子了!”徐仲林拍了拍身上的鹅毛雪说嘟囔 “走!去捡漏了,”芦苇开心的朝着为数不多的肉摊跑去。 很让姐俩失望,肉摊跟前挤满了人都是想捡漏的,三人失望的转身离开了 “小娘子?小娘子……” “阿姐,是不是喊我们的?”采薇听见声音回头问道。 “喊我们干啥……” “小娘子你是不是想买肉?”芦苇她们跟前突然来了一个大汉,胖乎乎的脸笑的都打颤。 “是你?你有事吗?”芦苇惊讶的看着张记的屠夫。 “俺刚看你在猪肉摊跟前挤,你们是不是要买肉呀?”张屠夫笑问。 “买,就是太贵的不要,”芦苇回头看了一眼肉道。 “不会给你贵的,你阿爹经常在俺这买肉,价钱他都知道的,俺刚弄来的新鲜猪肉,你看看好不好,”张屠夫忙笑着带路。 你认识我阿爹?”采薇有些惊讶。 “当然了,你阿爹带这小娘子来买过俺两次猪肉了,后面单独又买了两次,别人俺不记得,这小娘子俺是能记住的,”屠夫回头陪笑的说完。 采薇看了一眼她姐的脸便住口了。 三人来到猪肉摊跟前,张屠夫从桌子下直接搬出半扇猪肉,指给他们看道; “这猪肉肥不肥?告诉你们,这可是俺去官老爷的庄上收的,猪肉肥膘没的说,”张屠夫用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 “只有半扇吗?”芦苇看着肉问。 “小娘子想要多少?俺还有半扇没拿出来,”张屠夫目光闪过激动忙道。 “你得跟我说价钱,我才能知道要多少呀?”芦苇似笑非笑的说完。 “二十个钱,这是俺给你的最低价,在这整个街有三家肉摊,他们全部都是二十五和二十七个钱,”张屠夫说完还贼眉鼠眼的到处看,生怕被人听到找他麻烦,说他扰乱秩序。 芦苇看了一下徐仲林,这个时候就不该她说话了。 “我们全都要了,你秤……” “全都要了?如果全都要了你给三贯四百钱,本来要三贯四百一十个钱的,那个十个钱给你抹零了,”张屠夫高兴的说道。 “行,”徐仲林干脆的拿出钱付款,看着屠夫把肉放车上,还送了整猪的内脏。 三人来到粮铺子看了一圈,徐仲林从这家买点精面,从那家买点精面,拢共跑了七家买了两袋半的精面才算好。 “你送一袋半精面,还有一半的猪给我阿爹,剩下一半放在采薇的铺子里,我跟采薇在城里等你回来,我们夜里借着雪色回豆庄,免的白天带肉回去引起骚动,”芦苇吩咐徐仲林。 “明白了,”徐仲林给姐俩和东西送回铺子里,他带着剩下的东西狂奔回了柳林村。 傍晚天快黑进了城,来到铺子把东西搬上车,一路打马在府城门关上的那一刻,终于赶出去了,剩下的路程也就是平常走。 上半夜过的快完了,三人到了豆庄拍开门。 芦苇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火盆跟前烤火取暖,剩下的东西都交给庆和他们搬。 “芦苇姐咋买肉了呀?”秀姑送饭过来问道。 “给他们过年吃的,明天你让庆和阿弟悄悄的,砍两块肉给油勺子和张多田家,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娘子,过年那天烧出来,一户人头一大碗肉,好歹是过年得有个样子,”芦苇小声交代道。 秀姑闻言忙点头,“知道了芦苇姐。” 芦苇吃过饭第一时间进了被窝,一夜都靠徐仲林这个热源捂着,她心里深感这个身体底子亏狠了,天冷一点,她都浑身冷的跟冰棍似的难挨。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出来吃完饭指挥采薇,进屋把麦苗弄出来洗了剁碎。 “阿姐这是干啥?”采薇不解。 “做点好吃的给你甜嘴,”芦苇神秘的笑道。 采薇看她姐不说,只好一步步跟着做,先把芽苗切碎控水,少量的蒸了饭盛出来。 又去秀姑那屋盛了满满两盆芋头回来捣碎,都倒进锅里拌均匀盖上锅盖,灶洞里留了热热的温度。 芦苇又端了大半盆米放下,去灶洞帮忙烧火,“给回火炸脆。” “好,”采薇应了一声锅热了舀米进去,不停的翻炒片刻,看见到处炸的饭米花崩,才熄了灶洞的火,盛起焦黄的米送屋里晾着。 下午没啥事了去了秀姑家帮着蒸酒,夜里被姐姐喊醒出来,拿着灯在锅屋开始忙碌。 先给锅里发酵好的汤汤水水打捞起来,然后过滤洗干净,烧热锅,水倒进去大火烧开两滚,转小火慢慢的熬着,直至浑水变成绛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甜味。 天快亮的时候糖浆熬出来,芦苇拿出罐子盛了满满一罐起来,剩下的直接倒了一盆炒好的米进去。 “快翻拌,直至所有的米都沾上糖了为止,”芦苇吩咐了一声。 采薇急忙拿着锅铲飞舞忙碌,从锅底来回炒了好一会,直到米完全裹住糖了才停下手。 “这是啥米呀?怎么这么香脆?”采薇捏起一块米粒塞里吃,感觉又香又脆的好吃。 芦苇走过来盛起锅里的米糖放菜板上,用棒槌来回给压平压板实,拿刀给划出三条出来。 “糯米饭蒸熟不能蒸软了,然后给揉成米粒分明,如果不会揉用水泡也能分明,分粒好给放在太阳下晒干透了收起来,等想要用了,拿出来下锅油炸,就变成这种炒小米了。” 芦苇说完拿刀手快的切起米糖来,薄薄的片子散发着一股焦香甜味。 采薇不停的吸溜鼻子,直到她姐切好一块,抱碗拿了好几片吃起来,吃完心满意足的接替她姐干活。 一锅的米糖切完,差不多有两筐的样子,芦苇拿碗约了四十多碗出来,剩下半筐准备带回去分了。 锅屋彻底忙好天也亮了,姐俩有些累的各自回屋睡了大半天。 下午芦苇起床出来,看见采薇已经在炸东西了,帮忙烧火的是吉和媳妇,锅上炸东西的是采薇秀姑俩人。 “阿姐你起来了!快过来趁热吃果子,”采薇说完捡了一碗递给她姐。 “炸多少了?”芦苇接过碗问道。 “还有这一锅就结束了,晚上肯定能分到他们手里的,明天不耽误咱们回家,”采薇笑呵呵的说完。 芦苇吃完东西,进屋把重要的材料收拾好,放在这里她有点不放心,宁愿累点带着来带着走。 天黑徐仲林召集了所有男人,聚集在大房子里说话聊天。 庆和兄弟挑筐进来笑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佟大叔走前吩咐给你们做了好东西,让你们都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 “啥东西?”有人问。 彭顺和揭开筐盖子笑,“难买的面果子一人一碗,都排队站好过来领。” “啥?面果子?”众人闻言惊喜不已,急忙拉扯着站起队。 彭顺和舀面果子,庆和舀米糖,吉和跟徐仲林数人数登记。 “徐管事这是啥?咋还是甜的呢?”最先领到的人尝了米糖,感觉甜香甜香的好吃,眉开眼笑的问道。 “是米糖,是不是吃了好甜?”吉和玩笑的打趣他们。 “甜!比以前糖铺子卖的糖还甜,”那人高兴的回道。 其他人听了好奇,轮到自己领到了迫不及待的吃起来,是好甜的! “分到东西的都散了吧!回去也带着娘子孩子甜甜嘴,好歹要过年了不是?”徐仲林挥手笑着让人散了。 “俺这东西得留着过年那天吃,”有人笑着嘟囔抱着衣兜走了。 屋里转瞬空了不少,油勺子跟张多田留在了最后。 庆和给他们舀了满满两碗东西笑道; “胡大哥张大哥,这里最近几天就靠你们了,过年那天把所有的肉都烧了,给每家一碗肉解解馋,俺们回去过个年就来了……” “彭管事你们尽管回去过年,你们打春上来就没回去过,俺们好歹秋收的时候还回了两趟,庄子上眼下又没个事,牲口猪牛啥的,俺们都会照顾的妥妥的,”张多田开口保证道。 徐仲林想了片刻道,“两边的仓库麻烦你们看紧些,那里存放了咱们来年的种子粮……” “徐管事放宽心,俺们晓得轻重的,”油勺子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胡大哥你们心里有数,俺们就不多废话说什么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回家,其他人也不多打招呼了,”徐仲林看着他们出去了才散。 晚上几人坐下吃了安心饭,又把所有的酒缸检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了才上床休息。 次日天不亮徐仲林栓好车,搬了几坛酒还有芦苇的箱子放车上,带着几家人迎风冒雪的向着柳林村前进。 中午吃饭时间,从村边到了佟父家门口停下。 佟母听见说话声急忙跑出来看,一看俩闺女回来了,忍不住红着眼睛上前抱住人。 “她娘快热饭给他们几个吃,看样子都要冻坏了,”佟父急忙指挥佟母忙起来,说话的功夫还把车上的东西搬屋里去。 “你们还做了这些东西呀?俺们在家也做了不少出来,还打算等你们回来让你们带的呢!”佟父看筐里的东西笑道。 徐仲林把马车牵进屋里拴好,出来还没坐下就被佟父叫屋里去了。 佟父先拿了十贯钱给庆和俩兄弟,“你们兄弟一人五贯工钱,这一年忙坏了……” “佟大叔这么多俺不要,俺只要一贯就可以了,这本就是年初定好的,”庆和说什么也不要五贯钱。 佟父白了一眼两兄弟,“给你们一贯钱,剩下都给你们媳妇的,她们天天做饭种东西的,给这点钱佟大叔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给这么多还少?俺们还有一冬的香钱也没耽误赚的,”吉和摇头笑道。 做个小烤鱼 “这是你们该得的,拿了工钱切莫声张了,钱存了将来置办田地不饥荒,”佟父把俩兄弟推出去吃饭。 剩下徐仲林跟彭顺和,佟父只给了一贯钱回各自家里交差了事,情况他们自己心里都明清。 出来饭菜也好了,几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饭罢佟父给彭顺和三兄弟一篮子炸东西,一小盆米糖,又给了两块大肥肉。 “佟大叔这也太多了……” “拿着不多,你们人口多过年都烧了才够吃,一年不着家的,都快点回去看看,”佟父挥手笑让他们回家。 他们走后佟父给徐仲林砍了一块肉,以及一小盆炸货和米糖,“这给你过年孝敬你爹娘的。” 徐仲林没矫情眉开眼笑的接了,佟父又舀了不少给闺女拿着,这是给他闺女在家吃的。 “给我这么多家里没多少了吧?”芦苇看看筐里说道。 “没有俺们再炸,对了大丫头,明天你阿爹要下塘放鱼挖藕了,仲林你们都来早些,今年忙了一年都没顾上藕塘里,”佟母有些埋怨的笑说道。 “知道了阿娘,明天一早就过来,”徐仲林温声答应好。 两人回家,有些意外的看着干净整洁的屋里,房子被修葺的焕然一新。 徐仲林到家烧了热水生了炭盆,才不急不忙的去了他爹家,“阿爹你不在府城呀?” “我昨天才回来,你这是刚回来?”徐父激动的看着儿子笑问。 “嗯,刚从俺岳父家吃完饭回来的,给!”徐仲林把一贯钱,还有炸货及肉放在了桌子上。 徐父抽了一口烟把钱推给了儿子。 “东西放下钱你拿回去,这个家如今不缺钱了,等过年那天你三哥他们回来,算算账就把钱分了。” “不缺也是俺孝敬……” “你阿爹让你拿回去就拿回去,你阿爹回来说府城热闹了,你拿着这钱带芦苇去城里买身衣服穿,你们孝敬俺们的东西,俺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你三哥回来拿豆子的时候说了,他们的豆沙生意好,年底回来分分有一二百个钱呢!” 徐母端了一盆油馍馍进来放下,把钱直接放儿子的口袋里,又把盆放儿子的手里。 “拿回去晚上热热吃,这几天又该赶上芦苇不得劲了,你好好的照顾她。” 徐仲林端着盆看着他娘点点头,“知道了阿娘。” 转身出来被徐母送门口停下脚步道,“阿娘,芦苇俺们圆房了,她是好好的呢!” 徐母猛的攥紧了衣角,目光有些热的看着小儿子。 徐仲林对他娘点点头笑,抱着盆回去了。 …… “哎呦!这鱼好肥呀佟大叔!”吉和在水塘里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冷怀里抱着大头鱼乱蹦达。 塘里徐仲林跟徐父挖藕,浓密的地方不把藕挖了,明年开春就窝了,挖出来的藕扔稀稀的地方让它自由生长,荷塘已经开始有模样了,彭顺和三兄弟笑闹着拉筐逮鱼。 “应该要肥一点的,春天的时候你仲林哥芦苇姐,又是打草又是逮鱼,伺候了整整一年,它要在瘦的跟鬼掐了一样,俺非得不愿意了,”佟父看着鱼忍不住笑道。 采薇带着棒槌,急的来回顺着塘埂转悠跑,佟父不给姐弟二人下塘,天冷下雪她下塘以后还要不要孩子了? “徐仲林,你拿几条大的鱼给扔塘上来,我拿回去给洗干净晚上做了吃,”芦苇看采薇急的抓耳挠腮的,笑着吩咐徐仲林送鱼上来。 徐仲林闻言停下动作,拉扯着筐靠近岸边,先从筐里扔了好几节藕上岸,又扔了三条大鱼过去。 “那个小手臂长的也给我扔五条出来,”芦苇指着筐道。 “这么小都是刺……” “没事,你扔了后面我做,”芦苇不在乎的说道。 “采薇过来,我们回去做吃的了,”芦苇一边捡鱼一边喊。 采薇姐弟一听吃的,撒欢的跑了过来,还夺了筐她拎着,“阿姐做什么吃的?” “给你们烤鱼吃,用肥肉贴着鱼烤……”芦苇听见一阵吸溜口水声,扭头一看是棒槌小眼冒光的吞咽口水,这明显是馋肉不是馋鱼。 姐弟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不顾寒冷,迫不及待的给鱼洗出来,拿屋里码上盐,找了半天酱油,终于从佟母睡觉屋里柜头上拿到了。 这是佟母舍不得吃藏起来的,恨不得藏老鼠洞里,就这都被芦苇找出来了,一顿不心疼的就是倒,给几条鱼揉遍了才停手。 “可惜调料不够,明天阿爹去府城卖鱼,到时候让阿爹去铺子里看看,多买点调料回来,”芦苇嘟囔了一句。 佟母风一般冲进锅屋,拿起瓶子晃晃,好家伙!大半瓶的酱油全给倒完了。 “我就知道不能让你们姐俩回来,你们要是在家里,家里啥东西都能给祸害干净,那盆里酱油还用吗?不用我给倒回瓶去。” 芦苇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特别认真问的佟母, “ 倒不回去了阿娘,都沾了鱼腥和盐味了。” 佟母跳动了两下腮帮子上的肌肉,抱着瓶出去了。 采薇看她娘出门了,她拿刀跑屋里割了一块肉出来,“阿姐你看成不成?” “肥肉多瘦肉少可以,去把竹子洗了削签子出来,腌半个时辰生火开烤,”芦苇大手一挥说完。 她又洗干净手,出门跑去菜园子里溜了一圈,光秃秃的啥菜也没有,蒜苗倒是有点,可不能光吃蒜苗呀! 回家想想不甘心,又跑回去拔了一大把蒜苗洗干净拿屋里。 下午冷风里夹杂着雪粒子到处吹了跑,姐弟三人坐在屋里围着旺旺的火盆,盆的上方有一方竹攀子,攀子上放了五条鱼,被芦苇给里外刷了厚厚的油,攀子缝隙地方还贴了肥瘦肉。 滋啦一声油滴进火里,起了一声炸花,三人忙活的不知烤了多久,小屋里弥漫出一股烤肉的香味,绛红的鱼也变的焦红油润起来。 芦苇先给烤大半好的鱼身上绑了蒜苗,然后把外熟里生的肥肉铺在蒜苗上,放在竹夹子上做成夹心饼干,不停的在火盆上来回翻面。 火盆旁边是咕嘟嘟冒气的鳖鱼汤,汤里放了大量的生姜煨着。 “这鱼跟俺们在地洞里一样烤的,为啥看着比那鱼好吃呢?”采薇吞了吞嗓子说道。 “那能一样吗?那鱼没调料没酱油没盐,烤熟也是干巴巴的,闻着腥味都冲脑袋,不到万不得已谁喜欢吃呀?”芦苇随口回答着。 “阿姐好了吗?”棒槌有些馋的问。 “好了!芦苇放下竹夹子揭开,肉给采薇棒槌分了吃,蒜苗留给了她自己,又夹了一条鱼分成两半给二人。” “阿姐给你吃肉,”棒槌把碗里的肉夹给了芦苇。 “给阿姐点鱼……” “别!地洞里吃鱼给我吃伤了,我现在看到鱼一点食欲都没有,”芦苇急忙挥手阻止,又重新帮着新的鱼继续烤上。 “我也吃伤了,但是我爱吃这鱼,焦焦的特别好吃,”采薇抿嘴笑。 “我也是二姐,”棒槌赶忙附和起来。 “我看你是没有不爱吃的,”采薇白了一眼弟弟笑,三人在屋里一边吃一边烤。 佟母回来闻见满院子的香气,进偏屋问道,“你们做晚饭了?” “还没呀!”采薇回身夹了烤好的肉放她娘嘴里。 “塘里逮好了?”芦苇抬头惊讶的问道。 “好了,你阿爹说新塘头一二年别想逮好多鱼,今年比去年好多了!所有的藕扔完还挖了三挑上来。” “还有鱼,去年大小一挑鱼,今年小的全放了不算,还逮了四挑大的,两挑像那样的,”佟母喜滋滋的指着烤鱼的笑道。 “那我去做饭了,阿爹他们在塘里冻了一天,上来就得吃口热乎的,”采薇忙擦了擦嘴起身跑去锅屋忙饭。 佟母回来小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佟父带着东西回来了。 “快喝碗汤暖暖,然后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过来吃饭,”佟母手忙脚乱的给几人倒热汤喝。 芦苇把烤好的肉串拿给他们先吃着。 “你不是说要烤鱼嘛?怎么变成肉了?”徐仲林接过肉奇怪道。 “有鱼你看姐夫,”棒槌让开位置给他们看。 “那俺们赶紧回去洗了就来,”彭顺和笑着起身放下碗,跟俩弟弟出门回去了。 “庆和,一会过来的时候让秀姑她们都来,听到没有?”佟母追出去嘱咐道。 “好的佟大婶,”庆和脆声答应道。 徐仲林跑回家打水洗的飞快,热水是芦苇烧好保温的。 天色黑的时候彭顺和兄弟三人来了,进院子闻到一股香辣味。 采薇帮着烧火,芦苇在锅上烧菜,佟母忙的端菜送桌子上。 “芦苇姐俺们给你帮忙……” ”忙好了,你们妯娌快过来吃饭,”佟母热情的拉着秀姑妯娌的手推屋里坐下,不过是坐在小桌上的,男桌给佟父他们坐,本想一桌结束的佟母怕秀姑她们不习惯,就分成了大小桌子。 棒槌抱着一罐滚烫的南瓜酒送来,桌上已经放了好几个菜,虽然鱼虾偏多点,那不是甚在热情好客嘛! 芦苇姐俩忙完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桌子上算是坐满了人。 “想吃啥就吃啥,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佟母笑着对秀姑妯娌推菜。 采薇还给俩妯娌倒了满碗的南瓜酒,“阿姐你要不?” “我不要,”芦苇摆摆手。 “我想要二姐,”棒槌眼巴巴的说道。 “只能喝一点,这酒比荷花酿还容易醉人,”采薇说完给她娘倒了一碗。 “咋比荷花酿还甜呀?”佟母喝了一口惊讶道。 “南瓜本身就是甜的,纯靠南瓜汁酿出来的,那肯定比没味道的荷花甜多了,”芦苇解释完拿了肉串给秀姑她们。 “你们喜欢喝尽管喝,我们带回来好多,明天让你阿嫂搬几坛子回去过年喝。” “俺不敢喝了,听说一喝就醉呢!要是喝醉了多丑,”吉和媳妇笑着躲闪不要。 “怕啥,喝了晚上睡觉就是了,”佟母说着又给吉和媳妇倒了一碗。 秀姑倒是不怕,“婶,给俺还倒一碗。” “好!秀姑这丫头性格脾气利,”佟母赶紧给秀姑来了一碗。 糖瓜小食一 佟家的晚饭吃到很晚才散席,彭顺和兄弟们也吃美了,菜不菜的不说什么,主要是酒喝到位了,几人回去都是蚯蚓路线。 好在住的都很近,佟父一直看人进屋才回身插门,睡前给鱼弄篮子里,挨着水皮面确定不会死就行,死鱼卖不上价格。 次日天没亮,佟父推车把鱼和藕都带着,跟佟母两人去府城摆了一天的摊,天黑才回到家的。 …… “仲林,这个你拎回去给你阿爹阿娘,鱼大部分都卖了,剩下不多的几家分着吃了,”佟父给了徐仲两条鱼,还有小半篮子的藕。 佟母躲在锅屋假装忙碌不知道,脸上没什么情绪也没出来说话。 “阿爹这么大的鱼……” “别提卖鱼了!比去年就好了一点点,倒是俺的藕,去了府城就被酒楼包圆了,几筐鱼卖了一天到晚上回来,还剩一筐多!”佟父提起来脑壳都是疼的,鱼不如肉好卖。 “你先送回去一趟,然后再过来拿两条回自己家吃个新鲜的。” 徐仲林点点头提着东西走了,也没跟徐父做虚假的动作。 佟母看人走了出来,“给她家干啥?” 佟父弯腰捡鱼,“面子情做好点,过完年大丫头要徐家的所有壮丁出大力,两条鱼一点藕算什么?想做事就得有容忍之量。” 佟母听完默了一刻,“还要炸东西吗?” “炸呀!不炸正月他们来拜年吃啥?”佟父似笑非笑的说完。 佟母点头,“那俺去舀面出来做。” 棒槌找的彭顺和也来了,“阿爹,棒槌说你喊我?” “嗯,卖鱼剩下了不少,捡几条你拿回去过年吃,”佟父说着话的功夫捡了四条大鱼,还有几条中等鱼递过去。” “太多了吧?”彭顺和没接。 “不多,采薇喜欢吃这小的,你们家过年人口不少,几条鱼随便就吃没了,”佟父说完还给他也拿了半篮子藕。 “顺和呀!东西快送回去洗了,”佟母端面盆出来笑道。 “那行阿爹阿娘,俺给东西拿回去了,”彭顺和顺接过东西回去了。 佟父把给大闺女的东西放旁边,然后把筐里的鱼拎出去洗了,中午回来给吃不完的鱼揉了盐腌起来。 拎出几条新鲜的放着,剁了三条鱼块拿鸡蛋跟面粉给翻拌好。 “大丫头那边来拿鱼,你给她鸡蛋了没有?”佟父忙着忙着突然开口问佟母。 “给了,仲林来的时候俺给了他三个鸡蛋,给了二丫头三个,俺自己家留了两个,”佟母忙的头不抬的回道。 鸡蛋是佟父跟酒楼换的,用了好几条大鱼呢!没法子,到处买不到鸡蛋,即使富人老爷庄子里有鸡,那也是不卖鸡蛋的。 徐仲林拿鱼回来也没闲着,先是给拿去洗干净,进屋也跟佟父一样给剁了块。 又在芦苇的指导下拌了鸡蛋面和盐,下午在大雪纷飞里开了油锅。 两人自成亲后家里锅烧香的机会并不多,像现在这样的,在家忙一天烧锅的更少了。 芦苇坐着烧火没动地方,锅上徐仲林笨手笨脚的酥鱼,炸东西,炸的模样非常丑。 芦苇的思想是这样的,大家都是人,凭啥别人会你不会呀?不会可以学,重要的是态度跟愿意学习的心。 这不,徐仲林就掂起了锅铲,除了小两口去岳父家吃饭外,那是在家换着花样做吃的。 “你尝尝行不行,”徐仲林铲了一块鱼给芦苇。 “可以了,再炸就有点老了,”芦苇掰开鱼吃了吃酥脆可口的。 “可以我就不炸了,你不是喜欢吃炸排骨吗?俺给你把岳母给的骨头都炸了,”徐仲林说完跑出去的飞快,再进来手里端着篮子,把风干裹好饭渣的排骨放油里。 “晚上吃豆子饭?”芦苇看不怎么需要她烧火了,拍手起身询问打算做饭了。 “成,”徐仲林想也不想的点点头。 芦苇出去舀了三四种豆子出来洗干净,先给放锅里煮软烂了,本来泡泡就行了,这不临时要吃来不及泡,只能煮的差不多了,再把米倒进去煮熟。 晚上一锅豆子饭配着小酥鱼锅子,两人对面在烟雾缭绕里吃开了。 徐仲林不停的给芦苇夹排骨,他自己吃肥肉和鱼,一顿饭吃的温馨且平凡。 吃过饭徐仲林给他娘那屋送了一盆酥鱼,回来洗洗跟芦苇上床了,忙了一年难得清闲两天,可是天太冷了!冻的俩人都没有运动的想法,这不只能点灯熬油学习,芦苇对灯读书给徐仲林听。 读了约么两柱香功夫才住嘴,徐仲林的棒槌手,在被子上一笔一画的学着字。 旁边的芦苇低头认命的缝补衣服,不补不行呀!她又不能事事靠着佟母,生活最终还要自己一样一样承担起来。 忙到一灯油熬完才吹了睡觉,第二日起来没什么事,两人背着筐上府城逛了半天。 徐仲林到了府城什么都不看,第一时间去找卖面人的摊子,这酥头翁出摊不靠谱,高兴出一日,不高兴好几天见不着人,今天一找就在估计看过年生意好了。 “人太多了算了吧!”芦苇看排的长长的队有些咂舌。 “没事我一会就能排到的,”徐仲林头铁的跟人后面,排了许久轮到他了,一气买了十个面人,特有一种财大气粗的感觉。 “给你趁热吃,不是还要去书局买书吗?俺们去书局,”徐仲林把剩下的放背筐里装好。 “你不吃呀?”芦苇问。 “我不爱吃……” 芦苇白了他一眼,“我最不喜欢你这样的,你把你阿娘的精髓学的透透的,以前穷舍不得吃可以理解,现在多吃个面人还能吃穷你吗?”说罢从背篓里拿出一个面人给徐仲林。 徐仲林挠头笑,“俺看你喜欢吃这个,就想着都留给你吃了。” “我们去书局吧!”芦苇一口咬了面人头口齿不清的说道。 两人晃悠的到了书局,里面有少量的人在走动。 芦苇猫进去趴架子上找书,书体大多数都是繁体字,好多她都不认识,看了猜半天的名字拼凑,最后挑了一本农事书,还有一本廉价的杂记书。 “你拿去结账,”芦苇把书递给徐仲林。 徐仲林去了柜台,书局小二看了他一眼不甚热情的说道,“五贯钱。” “多少?就这么两本薄书五贯钱?”徐仲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生,书本自古就贵呀,不是只有我们独开一份,你还要吗?”小二懒洋洋的问。 “要,”徐仲林拿出去钱递给高傲的小二,把两本书放贴身的衣服里揣着。 “这书咋这么贵呀?”徐仲林出来吐槽道。 芦苇给了一个你以为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一般人家读书人从不会买书,他们都是买纸抄书,只有大户人家不缺钱的,才会看见喜欢的书眼不眨的买下来。” “读书不仅费钱,读书还特别费时间,一个人要是走了读书之路,他三岁就得启蒙,每天四更天起来锻炼一圈身体,然后就是抱着书一直读到夜里才睡觉,日复一日不能间歇,天赋好的这样磨时间还值得。” “就怕天赋不好的把人读坏了,天不亮读书到天黑,导致他们不伺活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有钱的也就算了,娘老子养着你衣食不愁。” “没钱的不仅失去一个壮劳力干活,还要每个月省吃俭用拿钱去书院,这样的日子一出就是十几年,最后能出头的就那么几个,所以很多贫民家的孩子是没资本念书的。” “他们是没资本而不是没资格,家里不停的要孩子,还专门要男孩,就是为了多要生产力,而不是要一个花钱洞窟,所以读书出人头地,第一个就把你这样的淘汰了。” 徐仲林沉默的听着芦苇说话没发表意见。 “你比很多人都幸运,因为你遇见了我,你还得感谢你自己有一颗好学的心,让我对你也看到了一点希望。” “我愿意把知道的,看到的,学到的,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你,有很多人跟你一样的命运,他们没人牵引,一辈子的路都局限在柳林村,种三亩地,日出劳作日落回家,春种秋收交过粮税闭眼等重复的下一年。” “到将来老了,这把这样重复的经验传授给儿子,儿子过一辈子传授给孙子,一辈辈的就这么在柳林村活着,甚至不知道除了柳林村以外的地方,都是什么样的,”芦苇说完向上看着阴霾的天空,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 “俺是幸运的,你跟岳父教了俺很多,俺心里特别珍惜高兴,真的芦苇……” “知道就好,将来成长了可不要反骨呀!不然薛春生的下场就是你的,”芦苇笑眯眯的玩笑道。 徐仲林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变的,结果芦苇已经走远了,他急忙追上去,侧头看着芦苇许久也没说出话。 到了庙王爷跟前,这里又比别处更热闹了一些,卖什么的都有,一街红红的东西无不再说要过年了,热闹的氛围也感染了芦苇他们。 “买点窗花跟对联,还有那大红灯笼,”芦苇高兴的对徐仲林说道。 徐仲林一听急忙挤进人群里,在人声嘈杂里大声要了对联灯笼,出来再另外一边要了窗花。 “你要不要那个画糖?”徐仲林激动的指着一个老头手里的糖画。 “那个不要了我也会做,你想吃我回去给你做糖瓜,正好豆庄还剩下不少糯米面,麦苗也没处理完,”芦苇看那糖画有点不卫生,不敢吃怕给自己吃坏了。 “那俺们自己回去做,”徐仲林护着芦苇又到处看了看。 最后去了香料铺子买了一点香料,两人才慢悠悠的回村。 到家徐仲林做饭,芦苇则是蒸了糯米饭,又把带回来麦苗洗出来剁碎,饭好腾出锅洗干净,把拌好的饭苗倒进去盖着。 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给盛出来,挤了水开始文火熬着,还给晒干的糯米面炒了一碗出来备着。 熬到下午浓稠了打出来,放在干净的棒槌上给来回拽,一直拽的成型不黏糊了,才给拿下来放糯米面里滚。 糖瓜小食二 徐仲林看的实在太好奇了,索性端个椅子坐在旁边近看。 芦苇给糖瓜在糯米面里滚均匀了,用剪刀给剪成一块块的,拿了一块递给徐仲林吃。 徐仲林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半天,放嘴里咬了两口,顿时眼睛亮晶晶了起来。 “这跟地瓜做出来的糖好不一样呀!” “地瓜糖是淀粉糖,甜的腻,麦苗跟糯米饭做出来的糖,是有点清口的,没吃过的是分不出来的,”芦苇把手里的糖剪完,装进罐子里给徐仲林留着细细吃。 芦苇发现徐仲林挺喜欢吃甜食的,反倒是她不太热衷吃。 忙了一天的糖瓜晚上简单的吃完饭,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跟身上长刺了似的,不顾冻皮做了一场二人运动,然后死狗子般睡的打呼噜。 “芦苇你还去不去林子里了?”徐仲林早上起来忙好早饭,才进屋叫芦苇起床,年轻仗着身体好,昨夜运动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天大亮了还没睡醒。 “什么时辰了?”芦苇从酣梦里醒来哑声问道。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去林子里捡东西吗?还去吗?”徐仲林抱了几件烤热的衣服放被子上。 “去呀!不去年外我用什么做墨呀?”芦苇打了一个哈欠穿好衣服,出来洗了一个冷水脸,人才清醒过来。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拿着柴刀去了树林子里看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芦苇指着林子深处半人高的烂树叶子躺地上。 徐仲林有些无语的说道,“还不是彭家人干的,夏天夜里不睡觉,到林子里把树叶全打完背回家,一点不给俺们留,阿爹他们没有香叶子了就停香了。” “结果彭家人还以为自己一家独大了,关起门在家做叶子粉,秋天正经做香的时候,却怎么也做不成形,祸害的俺们没香卖,他们彭家冬天也没香交去香铺子卖,还糟蹋了这么多的树叶子。”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都跟我一起在豆庄忙事吗?”芦苇听了奇怪,徐仲林知道的挺清楚呀! “我听庆和说的,去年找的几家香铺子活,今年入冬的时候,是庆和他们去送的香交差,”徐仲林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芦苇听完背筐继续朝里走,大约么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停下脚步,围着几棵很粗的树转圈笑。 “你围着树干啥?”徐仲林颇为不解的问道。 “你三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芦苇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反而问府城人的归期。 “后天就过年了,他们明天不知道回不回来,你有事?”徐仲林小声道。 “我想要这几棵枯死的树,最好这林子里所有枯死的松树,都能给我弄回去!这可比点灯熬油省钱省成本,”芦苇高兴的直搓手笑。 徐仲林听了暗暗的放在心上,“这个好办,天冷你回去待着,我去找顺和妹婿兄弟过来帮忙,”说完扛着柴刀跑的飞快的去找人。 芦苇乐呵呵的回了家,把家里卫生里里外外收拾一番,中午徐仲林也没回来吃饭。 下午她围着火盆学缝衣服,听见说话声伸头出去看,见徐仲林他们推车回家,车上是刨断的树还有树根。 “芦苇姐,”吉和对芦苇打了一声招呼,便跟着推车进了院子。 “刨了几颗了?”芦苇忙过去帮忙问道。 “三棵,明天俺们接着刨去,”徐仲林回了一句,便吉和把刨回来的树放在闲置的屋里。 晚上芦苇留庆和兄弟吃饭都没留住,她也就简单的做了一个小烫锅,晚饭吃完她围着火盆磨东西。 徐仲林专心的画一到十,两人谁也不打扰谁。 第二天早早的去了林子,中午芦苇去林子送饭,发现徐仲林给家里闲置的人都弄去了,佟父徐父拿斧头砍树根。 庆和跟吉和往车上放朝家里推,草根跟徐仲林放树,小川草果棒槌掰着树枝堆起来。 “你咋来了?”徐仲林看芦苇过来了问她。 “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你咋把阿爹他们也给弄来了?”芦苇说着放下筐还倒了水出来。 “下雪天在家待着也没事,仲林不是说你们要这树吗?俺们都给你弄回去,”徐父抽了一口烟一挥膀子,斧头砍在了枯树根上。 芦苇看了看人,手里的几张饼不够吃,她赶紧跑回去把剩下的都送来。 下午忙到傍晚哗啦啦又来了几个,带头的是徐三子。 “三哥你们回来,”徐仲林打了一声招呼。 “俺们刚到家,就听阿娘说你们在林子里弄树,想着天黑还有一会就过来帮会忙,明天上午顺和你们都去俺家把账结了,”徐三子抱起地上的枯木笑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们怪辛苦……” “哎……怎么呢算了呢?当初弄铺子的时候就说好的,俺们该多少就得多少,”徐三子放下肩膀上的木头打断了庆和的话。 “你们回来了,那铺子里的生意咋办了呀?”佟父扭头问徐三子。 “俺们几家的铺脸关门了,小妹的铺脸还是照常开门的,她那铺脸广升妹婿给寻了人看着,过完年俺们就不用轮流过去帮忙了,”徐五子笑着解释道。 徐父原本听的笑呵呵的,突然听见请人了眉头皱了一下,不过人多也没好多问什么。 忙到天黑收工徐父咳嗽了一声,“顺和,带着庆和他们去俺家吃饭,他佟叔也去,吃完饭就是把账分了。” 佟父看了一眼期待的徐仲林,笑呵呵的点头同意了。 彭顺和看岳父同意了他自然也没话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徐家。 徐三子最先跑回家通知徐母情况,故而佟父他们到的时候,徐家锅屋几乎翻锅的烧。 翠桃小川娘黄妮都在手忙脚乱的帮忙,喷香的味道香出二里路远。 “仲林回去叫芦苇过来帮忙洗洗菜……” “别叫她佟大叔,芦苇妹妹傍晚的时候就过来说了,她在忙东西呢!”小川娘出来阻止了佟父的话,给了一个俺们都知道,她忙的是好东西的表情。 佟父左右看了一眼笑道,“她手里忙的东西关系着年外的活,到时候五子他们去了好有东西用,她自回来后就在俺家待了一天,其余时间窝在家里哪也没去。” “正事重要,这些活俺们都忙没多少,佟大叔快进屋里坐烤火,马上就能吃饭了,”小川娘示意徐仲林带岳父进屋说话。 屋里是徐父带着徐家兄弟们,仔细的给彭顺和兄弟算账分钱。 “你佟大叔进屋了吗?”徐母问进来的小川娘。 小川娘把洗好的菜放在锅台上回道; “进去了,估计听到屋里算账不好进去打扰,非让六弟去找芦苇过来帮忙做饭,被俺给拦着没让去。” “听他三叔说,芦苇给每个人都提前打了招呼,过完年俺们去府城看铺子赚钱,他们春上伺候庄稼。” “入夏就得去另外一个地方做好东西,就做几个月,到年底能拿两三吊钱回来呢!这不她冬天去府城教俺们做豆沙的时候,手都不离她那小罐子,没事忙了就不停的捣,看着可宝贝了!” 翠桃听完歪着头回了一句,“芦苇不仅宝贝罐子还谁也不让碰,俺看她捣的怪累的,说给她帮帮忙,她说啥也不要俺帮忙,有时候他六叔都帮不上忙。” 徐母听完盛菜的手顿了一下,拿出干净的碗来,每样菜都给捡了一点,足足盛了一大碗出来,还给盛了一碗饭,都放进去筐里拿给小川娘。 “川儿娘你送去给芦苇吃,我看她每天忙的吃饭有时候都忘了,手里有事就忙,这边的家务活都是做惯的,不要她多分心来忙。” “好,”小川娘赶紧接过饭菜出门,来到芦苇家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进去喊了一声; “芦苇?芦苇?” “四嫂我在这,”昏暗的油灯下芦苇起身回了一声。 小川娘赶紧过来送上饭,扭头看芦苇身边各种盆盆罐罐的,都堆满了叫不出名的东西,她以为芦苇不去那边是推脱之词,原来真的在忙这什么东西。 “你这每天都在捣这些东西,你不发烦呀?”小川娘笑问。 “做习惯了就不烦,这就跟你们卖豆沙一样,每日天不亮起来熬豆子,三四天煮一次糖,如此累的活还做的津津有味的,我磨料子也跟你们是一样的,”芦苇端碗吃了一口饭笑道。 “也是,喜欢做的事怎么也不会累,对了芦苇妹妹,小妹那铺子请了小二了,别说人小二就是会吆喝,每天开门的第一声就是,豆!沙!开锅了呦!然后第二句就是,今日有限量的元宵糖圆子呦!” 芦苇听了好奇,“她从哪找到这么个人才的?” “好像是广升妹婿找得到,小妹怀是怀上了偏偏怀相不好,听广升妹婿说,她每天吃不下睡不着,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卧在床上,人瘦的特别吓人!” “徐仲林阿娘知道吗?”芦苇问。 “不晓得呀!阿爹不知道回来说没说,”小川娘皱眉叹了一口气。 “估计没说,徐仲林阿爹大概以为女子怀孕,就跟生颗鸡蛋那么简单,他要是说了,我婆婆还能无动于衷呀?你晚上找个机会告诉她,小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需要人特别的照顾着她生活,”芦苇皱眉说完。 “行吧!晚上吃完饭我跟大伯娘说,你慢慢吃着,俺过去那边忙了,明天晚上过年守岁再聊,”小川娘起身摸黑回了那边。 “够不够吃?”徐母看小川娘回来忙追问道。 “应该够吃的,我过去看她坐在地上,前面是个小火盆,两边摆满了东西,手里罐子也是满满的东西,我问她烦不烦?她还说习惯了,”小川娘摇头笑。 徐母想芦苇没嫁徐家的时候,好像也是天天在佟家廊檐下,不是烧东西就是捣东西,她无论哪次过去都是如此。 “她就喜欢那些东西,以前在家也是一天到晚忙着弄稀奇古怪的,”徐母也跟着笑起来。 堂屋饭桌早就吃开了,时不时的说话声还能传过来。 徐母带翠桃妯娌们在锅屋吃的饭,不喝酒晚饭吃的很快,剩下时间就是傻等堂屋散席。 学做红豆饼一 锅屋的饭结束翠桃她们都被叫回去了,明天就要过年了,家里卫生什么也该做做了。 小川娘留在最后等人走完了,才拉着徐母说了小妹的情况。 “他个死老头子,回来一个字都没告诉俺,你要是不回来说,可怜俺的小妹没了,俺都不知道咋没的!”徐母听完震惊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落的奇快无比。 她两只手不停的搓着,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去闺女身边看看,身体激动抖的几乎都站不住了。 “阿爹没说大概是看要过年了,阿娘要是担心,明天过完年正月你就府城看去,”小川娘安慰的劝徐母。 听见过年徐母的怨气少了许多,她不能丢下一大家子不要了,专门跑去闺女家伺候,这会让女婿看轻闺女的,自己抽泣了一会才平静下来。 “川儿娘你也回去,草芽在屋里床上睡的可香了,”徐母说完进屋抱了孩子出来,给她盖的紧紧的怕闪了风。 “正月俺们去府城了阿娘也跟去,俺家草芽一直跟你长着,要是猛的离开你,她非得哭坏嗓子不可,”小川娘看着包被里小小的孩子,眼里都是说不出的柔软。 “行!到时候俺跟着去,”徐母坚定的答应道。 “阿娘,俺们娘俩回去了,”小川娘抱着孩子出门了。 “给草芽盖紧点别给闪风了,”徐母不放心的追出来叮嘱。 徐家的晚饭散席夜已经很深了,徐三子留下帮着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才走的。 徐母厨房弄好端灯去屋里睡觉,刚来到床边听徐父震天的呼噜声,她愣愣的看人,好半天也没出声,最后坐在床边吹了灯枯坐了半夜。 大年上午徐仲林他们都没休息,一早奔进林子里忙碌,下午村里陆陆续续的响起了鞭炮声。 徐父仔细听了听,对着儿子侄子说道; “不砍了回家过年去,剩下的枯树也不多了,正月过来忙两天就能完事。” “顺和,你们去俺家过年去……”徐父笑着对彭顺和兄弟邀请。 “别了徐大叔,俺们正月再去徐叔家拜年,”彭顺和连忙摆手拒绝,兄弟三个帮着弄出来的树放车上,然后才急匆匆的回了家。 徐父带人回来,徐家屋里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锅屋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伴随着饭菜香显得尤为的温馨。 徐仲林回家打算洗洗的,谁知迎接他的是芦苇在贴窗花。 “放着我来贴……” “你去洗漱吧!门不多我自己贴着就成了,”芦苇不在意的挥手。 徐仲林左右看了一圈,见贴的差不多了也就没执意了,去锅屋打了一盆水端屋里洗澡。 再出来的时候家里算是都忙好了,他跟芦苇坐在火盆边翻料子查看。 “以后这些东西你别磨了,都留给我来磨,你看你手上血泡子都满了,”徐仲林拿起芦苇的手皱眉道。 “没事的,主要是磨瓣砂伤手,其他的料子都还行,”芦苇不在意的收回手,两人在家待到天要黑不黑的时候,才去了徐父那边吃晚饭。 “好了他六叔来了,俺们上桌开年夜饭了,”小川娘看人进来了嚷嚷笑。 屋里一阵桌椅板凳响,接着就是一个一个热乎菜上桌,不多时一张大桌子上摆满。 徐家所有人团团坐下,都面带着笑容看着菜没动作。 徐父咳嗽了一声,一个大家长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怎么会不来句呢! “今年俺们徐家虽然没做香了,但是俺们徐家却得了另一个好东西,那就是“徐记小食铺子”,铺子你们都要好好经营着,经营好了它不会比俺们做香差……” 芦苇看徐父有种长篇大论的样子,这是吃年夜饭呀!不是做长篇大论的报告。 再说了,你也没实际经营管理过,说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更没来年的计划规划,老讲有的没得干啥呀?她手不经意的碰了碰徐仲林。 “阿爹你教导俺们的话,俺们都记在心里了,俺们能边吃边听吗?这……肚子有点饿了,”徐仲林不好意思的笑着打断他爹的话,肚子还配合的打了个响。 “吃饭吃饭!你阿爹高兴的迷糊了,老三给酒倒上,”徐母及时朗声开口笑道。 徐父有些意犹未尽的住口了,被三儿子倒了满满一碗酒。 佟母这边被徐仲林倒了南瓜甜酒,徐家女性也是第一次,在年夜饭上喝甜酒过年。 “甜酒后劲大,阿娘你们喝着注意些,”徐仲林倒完酒叮嘱了一声。 徐母端碗喝了一口甜甜的,心里却是泡在苦水里。 “就跟喝甜水一样,没啥后劲呀?”说罢感觉自己能把握住,仰头喝了一半下肚。 “阿娘……” “今天过年高兴,阿娘心里有数的,”徐母不在意的对六儿子摆手。 再冷的气氛,只要通过喝酒都能得到缓解,不多时饭桌上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徐母坐着东摇西晃了半天。 小川娘看了赶紧给她舀了一碗热菜,连哄带骗的让徐母吃下去了,空腹醉酒人很难受,又跟翠桃两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人送去屋里躺下。 留下的人继续吃饭,年夜饭散席徐家人醉倒了一半。 没醉的只有徐仲林、芦苇翠桃和黄妮,小川娘因为要弄孩子,吃到一半就回去了。 徐仲林把人送回去安顿好,回来坐在堂屋里守岁,都醉了他没醉只能他留下守。 翠桃跟芦苇收拾好锅屋,也来到堂屋找个背风的地方窝坐着,让黄妮回去照顾徐八子。 “干坐着怪无聊的,你回去拿点豆子来咱们炒吃香嘴,”芦苇吩咐徐仲林。 “哪要回去拿呀!阿娘这屋里就有,我去找找看,”徐仲林起身去小屋翻找。 翠桃看徐仲林走了趴在芦苇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婆婆为啥明知酒劲大,还要喝醉吗?” “为什么?”芦苇挑眉意外。 翠桃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出来,再次趴在芦苇耳边说道; “为了小妹,今早我过来干活,听她跟公爹吵架,还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公爹不在乎她的死活,她婆婆才会搓磨的她六个月肚子,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小妹如今上无长辈照顾,夫婿对她又不体贴,每天还要操心铺子里事,她怀着身子不说老子娘去帮衬了,偏偏她有点事了,这亲老子知道了还顾忌一大堆,眼里竟然什么都当看不见。” “她当娘的心疼过年去照顾,公爹还拦着不给她去,说什么怕女婿多想他们手伸长了,要是小妹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别怪她这老妻不念恩情。” “他阿爷为啥不给去呀?”芦苇听完真是太奇怪了。 “公爹再府城的时候,就不许俺们有事麻烦广升妹婿了,有一回有一个泼皮上门,砸了小川那屋的盆,俺当家的要去找妹婿来帮忙,公爹说啥都不同意去。” “他的原话是,你们不靠着广升,是不能活还是咋的?咋铺子刚开的时候,有泼皮赖上门来,怎么你亲弟弟就能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到你怎么这么费劲?找张找李的显你能耐大呀?还是显你认识人多?” “俺当家当时听都伤心了,便任由那伙人砸铺子,小川铺子被砸的稀烂,俺当家嚷嚷着要去报官,反正保费是没少给的,但是麻烦也没少来,既然如此他去让县衙给断断” “也不知是谁多嘴告诉了那伙泼皮,说俺们是广升妹婿的大舅哥家,那伙人听了不但没有怕,还笑着让俺们去找广升妹婿来。” “他来了吗?”芦苇问。 翠桃摇摇头,“俺当家的没去找,到是出来一个公子老爷,不知跟那些人说啥了,那些人看着挺害怕的,从那以后再没来过铺子了。” 芦苇皱眉良久,“石广升有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没有呀!俺们见他的面都能数过来,哪次见面他对公爹都很亲热的,”翠桃回想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不对的地方。 “那他们今早吵架他阿爷没回嘴?”芦苇指了指屋里又问。 翠桃先是摇摇头,而后低语说道,“只说了一句什么,她把她自己当石家妇人了,你姓什么去照顾她?就这么一句再没别的了。” 芦苇听完挑了一下眼角,必是小妹在徐父面前说什么了,与她无关听听就算了。 徐仲林从锅屋找来了好几种豆子,打开给芦苇看,“你要哪种?” 芦苇看翠桃看的认真,就指着豆子告诉她。 “绿豆,夏天可以做绿豆沙解暑止渴,平时可以做成绿豆糕放在铺子里卖,有心甚至还可以磨成绿豆面,冬天做绿豆圆子,腊八节吃豆饭的时候必放绿头,因为它还有个名字叫“禄豆”,避一切不好的倒霉事。” “红豆是你们目前在卖的红豆沙,它也可以做成红豆饼,特别是妇人,秋天过后多吃红豆气色好,还可以制成红豆茶。” “豌豆嫩的时候吃是甜的,老的时候可以做成零食豆,还能做成豌豆糕,夏天很热的时候,可以做有名的豌豆凉粉。” “豇豆可以跟红豆一样做各种豆沙,做各种饼和糕点,你有心不一定只能做豆沙,可以做豆沙茶面果,或者豆果酱等都可以的,既然守着小食铺子了,没事多专研一些吃的出来。” 翠桃听完都茫然了,这豆子……这豆子能做这么多吃的出来吗?她从未听过这些东西。 “芦苇,你说的那些豆糕难做吗?”翠桃崇拜的问芦苇。 “不难做,特别是红豆饼更容易做了,睡前给豆子泡上温水放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给蒸烂,记得是蒸的不是水煮的,蒸烂的豆子盛起来,舀几勺地瓜糖兑进去,给捣成泥状就行了。” “发点面出来像包饺子一般,给面块里塞上豆泥,包好拍成方块,弄成圆的也可以,再给锅里刷上少油慢慢给炕出来,你想要酥皮的,就揉面的时候里面给放点猪油。” “想要中规中矩的,就按照正常的方式来,一般生意好的话,一天一锅红豆饼不成问题的,”芦苇无聊的划拉着豆子说完。 “芦苇……你能教教俺吗?不能也没事,”翠桃看芦苇不说话,急忙挥手表示自己乱说的。 “可以,这种小吃食随便找找就有方法了,你回头回去泡豆子,好了去告诉我一声我就去了,”芦苇表示问题不大,拍饼子闭眼都会做的事。 “谢谢你芦苇,俺真的……太谢谢你了,”翠桃高兴的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生活真刺激 三人一边说着话,芦苇一边浇水煮豆子,豆子先炒硬邦邦的,然后兑上少量的盐水,辣椒蒜末等,一直给煮开煮干水了。 再慢慢的搁火上烘焙烤,烤到皱皮没水份的样子,放点猪油进去,继续烘烤到酥酥脆脆的才算好。 别问为什么炒个豆顺序这么多,是因为干炒的豆子,吃多了上火反胃放屁多。 百味煮过的豆子没火气,吃再多胃都不胀气,还能吃到豆子香。 徐仲林跟翠桃在旁边,睁眼半晚上看芦苇不紧不慢的炒豆子,炒到子时夜守岁结束,豆子也炒好了。 翠桃迫不及待的抓了一把吃,咸津津的还特别焦香,在缺少零嘴吃的年代里,这把炒豆子简直堪称零食界的扛把子了。 “这豆子真好吃!原来炒豆子有这么多道道!”翠桃简直刷新了自己的大脑。 芦苇扯了扯嘴,“记住了,想炒好吃的豆子就用豌豆或者黄豆炒,差点的可以用黑豆炒。” “俺记住了芦苇,”翠桃嘿嘿的傻笑点头,手里还端着芦苇分她的半盆豆子。 徐仲林跟芦苇等在路边,看翠桃进屋关好门才回的家,两人到家就睡了过去。 初一一天芦苇哪都没去在家忙着看书,徐仲林则是去树林里忙活枯树。 初二徐仲林还是去树林里忙了一天,石广升回来拜年他都没顾上陪着。 初三跟芦苇去给佟父拜完年,饭都没顾上吃,把林子里最后一点木头弄回去了,年前加上年后这两天可把他忙坏了。 下午安心的在佟父家待着,同时佟父这里还来了庆和兄弟,以及徐家的兄弟和草根。 “芦苇你不来吃饭吗?”翠桃看送菜过来的芦苇笑问。 “怎么有采薇陪着还不行嘛?我得喝苦药汤不能吃油荤,”芦苇无奈的把旁边的碗拿给众人看。 “六嫂,俺咋一直看你喝药呀?”黄妮奇怪的问芦苇,自她进了徐家门,十天里有六天看芦苇抱着药喝。 “她呀命大!”佟母原本在旁边说笑的,这会听见黄妮的问话,扭头看着闺女目光里都是心疼和自责。 “她脸当年被人剌了没药抹,后来又天天跑没吃的,吃树里的虫,那有些虫还有毒,俺们正常的人吃了扛的住,她脸坏了有出口,就老是流水脓痒,冬天痒可以用雪冰,春夏秋没有雪忍不住手抓。” “那手又不干净还吃鱼,后面脸上疤看着好了,那其实都是表面的,里面都还烂着呢!” “俺们后来来这里住下,有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药弄她脸,现在摸着她脸是有弹性的了,以前摸着都是软的,里面一看就是烂肉堆着的。” 芦苇听完好无语呀!佟母这话瞎说的就离谱了,那她的脸还能要吗?就是想遮掩她身体的问题,也不能说的这么夸张! 事实是她脸毁了后全家吃虫子,她因为脸上有伤口抵抗力不行,大量乱吃给身体淤毒了,当时只顾活着没处理,后面想处理已经很难了。 就这么耗在身体里,别看她像个牛一样厉害有劲,那都是花架子,同样的活,采薇可以干她两个多,她累很了就得马上休息坐下,不然随时可以晕倒。 说白了身体就是底子耗不起了,空有一架身子骨,刚来村里的时候她有感觉到,天天没事就挖牛猪狗吃的草药,回来熬水三五不时的喝。 后面她爸来了,那是坚决不同意她自己弄草药了,带着她去医馆找郎中开药,第一次看大夫,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虫毒,要做好两三年的调理准备,不然慢慢的就得把自己耗死。 她爸听了没说的,治!就是花再多的钱都治,后面家里人都知道了,对外只说治脸从不说治身体,因为佟母怕别人知道她身体不好乱说话,还怕徐家不要她了。 她喝药也不是天天喝,基本是秋天喝到入春,夏秋不喝用暑治,喝了两年多的药,能感觉明显改善了不少,至少身体明显有劲了。 一桌的人都有些同情的看着芦苇,那得多疼呀!想想烂了,桌上的饭菜就不香了。 “采薇酒烫好了给三嫂她们倒上,我这都是老问题了,我觉得我好了,阿爹阿娘还有仲林非说再喝一年,这不又端上药碗了,一年得喝冬春两个季,其他时间是不喝的,”芦苇不在意的笑着解释道。 “那就再喝一年,俺们现在喝点药不算啥,喝好了更好,喝不好也不期待不是?”小川娘转了话题安慰芦苇。 “川他娘说的就是俺想的,俺跟你佟大叔就是这个意思,”佟母笑着高兴的点头附和。 “五嫂俺们不说那些了,喝点热酒暖暖身子,”采薇起身麻利的给几人倒上酒,起哄的让翠桃她们喝起来,眨眼间桌上的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俺不能再喝了,俺草芽……” “川他娘喜欢喝就多喝点,草芽俺给你抱着,俺们草芽乖的很呢!”佟母抱着孩子说小川娘。 芦苇悄无声息的拿碗出来了,去偏屋烤火吃豆子,不多时佟母抱孩子过来。 “你咋不去吃饭?锅屋里给你留饭菜了。” “不饿,”芦苇逗着孩子乐回了一句。 “你不是爱吃藕圆子吗?我去给你端……” “我自己去端阿娘,”芦苇连忙阻止了佟母起身,自己跑去端了一碗圆子过来。 她吃一颗给佟母吃一颗,娘俩一边说话一边看孩子笑。 “彭家那边出事了,不过是丑事!”佟母迅速在闺女耳边说道。 “丑事?啥丑事?”芦苇瞬间两眼放光来了兴趣。 她也知道这样不对,不道德,可是心痒痒的很,就想当瓜田里的猹消磨时间。 “彭家十一房的妇人,就是你妹那秀兰小姑子的阿娘,跟她婆家的叔公搭上了,还被人给那什么堵上了,”佟母给了一个你瞧瞧的模样。 “隔哪堵的?总不会在人家家里堵的吧?”芦苇撇撇嘴觉得这个瓜不保熟。 “要是家里还好了呢!还不至于被人堵的两人光身子的,在田头上,”佟母捂着嘴神情一惊一乍的说道。 “啥?田头?还一丝不挂呀?这么刺激的吗?谁这么有心的去堵的呀?”芦苇顶着刺猬头满脑袋的震惊。 “彭家自己人呗!听村里其他人私下说,是村里妇人看见的,天天想法堵他们,那天看见他们脱衣服了,就去彭家通知抓人,还到处告诉村里扯嘴的妇人们一起去看。” “当时带人去堵彭家妇人,跟去了半个村的人看热闹呢!哼,你当初被人咬出来,你知道是谁说的吗?就是那彭秀兰说的,看看她良心坏了有啥好下场。” “当初村里被官差要求交姑娘出去,还是彭家所有的妇人们,耍威风挨家挨户去搜的人,藏地洞里的丫头,都给人抓出来了,反而彭家十一房母女明晃晃出来走动,却没有任何事。” “那时候彭家丫头虽然订亲了,可是还没正式去林家,要抓人她第一个跑不掉,还有十一房的妇人年纪也不大,也在寡妇再嫁之列里,还不都是里正徇私包庇了?” “呶,你自家现成的屎糊着不管,却伸手给别人掐的死死的,她们那时候但凡心善点,抬抬手放别人一条路,别人也不会往死了整她们。” “那些还都是清白的姑娘呀!你当众摸人家的身子脸,你这不是霸道跋扈了,你这就是明晃晃的欺负人,不给人留活路,你说你这样对人家姑娘,再老实的人也有血性呀,不暗搓搓的找你麻烦才奇怪!” 芦苇听的圆子都忘了吃,乖乖!有时候真不能把不起眼的人看扁了,这世上任何难事都不算难,只要你下了死心恒心,有一点苗头了必然给你咬住咬死才松口。 “那被人抓住了怎么处理后续了?” “嫁了!母女同嫁林家去了,那彭秀兰不嫁快点的话,林秀才都不打算要她了,说她阿娘思淫啥的,有其母必然就有其女,怕她也是如此性子,”佟母说完忍不住的开心笑起来。 “彭家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能护着彭秀兰母亲嫁人,说明还可以呀!”芦苇觉得这对古人来说算是开明的了。 “哼,他们彭家倒想不开明,把人弄回去私下那啥了,奈何抓她的人不同意,人家说了同为妇人,她同情彭秀兰阿娘,而且她还是可嫁的人,因为里正徇私不公正,把彭家的寡妇拘着不给嫁,她要去官府告官说理去。” “原话是,凭啥俺们就得乖乖按照通告要求嫁了?她比俺们金贵啥了?你不给她嫁,留家里自己享用,你就给好好的把人喂饱看紧了,偏你不中用抚不住人。” “让她青天白日的来田头行腌臜事,怎么的?俺们这些村民就只配看田头行事呀?谁家没汉子用?要你们当众行事?” “今天彭家要么给人嫁林家去,要么大家伙一起去官府说道说道这理,村里不是只有彭家可以做里正,大伙看徐家也是不错的。” 村里还有这么厉害的妇人?骂人有粗有细有理有据的,这是直接把彭家人的后路堵死了呀!芦苇听完话,特别好奇堵人的妇人是哪个。 “彭家妥协了?” 芦苇不说还好,她一说佟母止不住的冷笑道,“彭里正娘子仗着自家男人是里正,带着彭家的妇人们跑来拍手骂。” “她以为她厉害别人都怕她,骂着骂着还捋袖子上去打人,彭家妇人们一拥而上的。” “结果被那妇人窜过去,一把薅住里正娘子的脑袋,给她啪啪扇了脸骑地上打,别家有被抓走的姑娘家,趁乱都冲上去给彭家妇人打得脸都肿了。” “就这,堵人的还扯着里正娘子的耳朵,嚷嚷着彭家妇人同情不得,她不做这好人了,索性拉她们见官去,全拉去了会脏了官老爷的眼睛,她是里正娘子,拉她一个去就行了。” 全力以赴的博弈 芦苇听的真是血都沸腾了,伸出大拇指恨不得趴地上膜拜那妇人。 “后来呢?”她又迫不及待的追问。 “后来彭家的后生跪地求她放手,也答应了她提的要求,她对着里正娘子的脸,吐了一口唾沫松手说道,你跑这么快冒火,怕是你男人养小嫂子吧?要不你舍得亲闺女送这寡妇嫂子呀?” “里正娘子恨的眼通红反抗不了,只能听那妇人胡乱编排骂,再后来还是彭家来了年纪大的人,开口平息了风波。” “堵人的那妇人……”佟母的眼里闪过悲伤不平。 “她痛快的报了仇,回去不到一刻钟就上吊自尽了,”佟母说完一滴眼泪落下来。 芦苇发热的血瞬间冰冷的回了现实,那妇人大概也知道这事过后,等待她的是什么,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死前能做的已经是用命搏出来的! “她都死了,那彭家嫁妇人,完全可以当作没发生呀?他们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佟母擦了眼泪,“正因为人家死了他们才更要嫁,这苟且的事都闹出人命了,还能霸道的当没事呀?那衙门又不是给他彭家开的,全村老少可都看着他们彭家呢!” “彭里正是带着俺们抵御了流寇,俺们对里正家的感恩之情,在他彭家妇人一次次欺负里都欺负完了,反过来说,他应该谢俺们才对,俺们一家才几个人?他们彭家有多少人?俺们根本就不用感恩戴德彭家人,认真算起来村里人该感恩你……” “阿娘这话切莫胡说了,以后这话也不许提了,我们只做力所能及的事,能力范围内的事做了不图别人回报,阿娘记住我的话了吗?”这是芦苇第二次这么严肃的跟佟母告诫。 佟母凝了凝目光不由自主的点头,“阿娘记住了。” “堵人的那家还有什么人吗?”芦苇小声的问了一句。 “就剩一个跛脚的男人了,走路瘸的很厉害不能干重活,他闺女被里正媳妇抓给官差那天,都没等到府城半路就死了,要不他媳妇也不能上吊的那么干脆!” “芦苇,你是不是同情他了?别同情他,他闺女被人摸了还死了,他一个当爹的不出头,靠他媳妇出来……” 芦苇闻言笑了一会,“他是有心无力,跛脚出面抓人很容易惹人注意的,远没有腿脚利索的人方便,他们家大概是他出脑子,他娘子出体力,齐心协力做成的这事。” “他娘子上吊估计也是想保他,她自己大概是存了死心,对闺女没了绝望了。” 佟母有些吃惊的看着闺女,“可是村里人都说他老实呀?还说他娘子泼辣厉害,这次可害惨了他,你咋会觉得她男人出脑子了?要是真这么厉害,怎么会闺女死了,传回来都不敢去拉人的,任由闺女在外做孤魂野鬼!” 芦苇目光一动放下碗伸手摸着草芽。 “阿娘虽然不怎么出家门,可是村里的妇人应该知道不少吧?在官府来抓姑娘的时候,你听过谁谁家婆娘泼辣厉害吗?你听过他娘子这号人吗?” “传出他娘子厉害的名声,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又是什么时候听到他懦弱老实的?” 佟母张了张嘴,“好像……好像……是他姑娘死传回来的第二天,他娘子疯了哭要去里正家闹,他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低头害怕,别人要帮他拉人回来,他还怕惹上官司了拦着不给拉。” “好些村民都说他孬,闺女死了都不敢去找人讨公道……” “对呀!现在捋时间线就能捋出来了,他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叫的凶的多半是无能空喊,这样的人我喜欢,我要用他……”芦苇说完笑容收敛起,眸光里不知在想什么。 “可……可俺们用他,会不会遭彭家人的眼呀?他家现在都没人敢靠近了,”佟母皱眉担心道。 “这个不用担心,我应该操心的是如何把人说服走,豆庄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杂,我需要他这样有脑子的人,去帮我看好大门仓库,最毒的蛇从来都是很平凡的,用好了忠心一辈子不愁,”芦苇的笑容重新挂起来,仿佛从不曾说过什么算计的话。 “要不让你阿爹去说?”佟母眸色复杂的耳语闺女。 “不用阿爹去,阿爹的心还是太柔软了,他是真的改变了!芦苇没头没尾的说了两句。 什么?佟母不懂的问出口。 阿爹始终觉得做人要有底线,而我不需要底……我自己亲自去跟那人说,芦苇不在意的说完。 佟母欲言又止的看着闺女,想劝她也不知道该说啥,眼前的芦苇陌生又遥远的,看人没有热乎气,做事也没有热乎气,甚至算计人也是冷冰冰的,看着笑眯眯的,转眼给你用的什么都不剩下。 “芦苇……”佟母下意识害怕伸手抓住她,想感受她的温度还在不在。 “阿娘我做什么事你别阻止我,也别打听多嘴问,你每天操持好这个家就行了,我跟阿爹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人,你别太担心了,”芦苇神色很认真的说完。 “我……” “佟婶子俺家草芽没闹吧?”小川娘高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俺们小草芽乖的很,才不闹呢!”佟母抱着孩子起身宠溺的向外走。 芦苇端着碗围在火堆跟前笑眯眯的吃圆子。 “你倒是享受躲这里吃圆子,”小川娘走进来脸颊红扑扑的笑。 芦苇把豆子碗伸过去笑道,“我看黄妮有点怕我的脸,我索性躲这里吃零嘴,正好这两天身子又不利索了,一刻也离不了火盆子,那屋吃完了?” “快了,翠桃喝多了抱瓶子不撒手闹呢!黄妮有了!”小川娘坐下小声道。 芦苇挑眉,“什么时候的事?那年外也不能去铺子了呀?” “才两个月没有坐稳就没声张,过完年她那铺子里的活,打算给草根媳妇帮忙一段时间,还有大伯娘……”小川娘起身到门口看了一眼回来坐下。 “大伯大伯娘都会去府城住一段时日,家里的田春种前都交给他三叔、俺当家和八子春种完跟你们走了,再换大伯大伯娘回来,这是今早老两口在家斗架,斗出来的结果,”小川娘说完眯起眼睛觉得好笑。 “他奶奶去看铺子?还是去照顾小妹?”芦苇靠近小川娘好奇道。 “照顾小妹,她年轻又是头胎怀孕没有经验,好歹给照顾到生吧!不能眼睁睁的看她出事了,”小川娘叹了一口气说完。 芦苇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四嫂要是铺子里的人不够用,你通知我一声,我手里有爽利的妇人可以用。” “好,铺子到时候有啥事我第一个通知你,”小川娘点点头答应道。 两人吃着炒豆子胡乱的聊了一会,门外传来喧闹的说话声。 小川娘跟芦苇连忙起身出去看,原来是翠桃喝微醺了,红着脸跟采薇说话。 “俺没出来就知道是三嫂,好了!俺受累一趟跟采薇送你回去休息,”小川娘上前一步扶人笑道。 “不多不多!你们快送桃子回去休息,酒多了吹冷风容易受凉,桃子今天多酒了怪采薇,一个劲的攀她嫂子喝,小姑子端酒给嫂子,哪有不喝的?还是她太实心眼了,”佟母护着怀里的孩子说笑圆场。 “俺没多酒……”翠桃嘟囔着不承认酒多了。 “是没多,俺就是想去三嫂家拿点豆子,三嫂舍得给不?”采薇笑问翠桃。 “拿豆子呀?俺带你回去拿豆子,”翠桃伸手牵住采薇就朝外走。 小川娘忙不迭的跟在后面追,小心的看着翠桃走路。 “佟大婶俺们也回去了,”黄妮挽着弟媳妇跟佟母打招呼,秀姑妯娌也跟着点头要回去了。 “行,路上滑走路慢点,根子媳妇扶好你阿姐,”佟母不放心的在后面喊,看着四人分成两拨走远。 “外面冷佟婶你进屋去吧!”草根媳妇闷闷的回了一声。 她目前是王家庄换回来的几个姑娘里,性格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坐着不问话,一天都不会说一句出来。 佟母把徐家妯娌送出门,抱着孩子回偏屋坐着烤火等小川娘回来。 还没跟芦苇说到一杯水的功夫,采薇小川娘就回来了。 “桃子弄睡了吗?”佟母关心的问道。 “弄睡了,明天早上醒来,估计又好几天不敢出门了,”小川娘吐槽笑。 “你们不打趣她,她半天就能没事了,婶子可提前跟你们说了,明天谁也不许提这话了,”佟母佯装严肃的交代。 “是是是!听婶子的俺们谁也不许说,”小川娘看着采薇顺口答应笑。 几人玩笑罢小川娘看着采薇,“你婆家伯娘的事现在如何了?” 采薇神色自若的伸手对着火盆烤一下。 “怪不得俺那小姑子不要脸呢!原来是打根上来的,母女同嫁要是放别人身上,怕是早八百年都扯脸皮埋了,哪还有脸回门!” “偏偏她回来还给自己当宝一样,指使娘家嫂子去林家给她打林秀才,说林秀才看不起她,羞辱她,俺看呀还是给她打轻了,要不还能回来说嘴告状呀?” 芦苇听完扑哧一声没忍住笑,“林家跟你们走动吗?” “对呀走动吗?俺回来听川儿奶奶说,里正娘子都搁家躺一个多月了,非让她女婿过来抓瘸子去坐牢,有没有这事呀?”小川娘的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八卦。 采薇嗤笑,“听她嘴炮呢!能抓了她搁家躺一个月?俺们回来家里,全给俺们折腾到她家去伺候着,又不是俺的婆婆拿什么架子的,俺们妯娌一人伺候了半天就推脱了。” “俺们去了她躺着都是话里套话的,蒙俺们的眼去给她出头闹人家,吉和媳妇听了傻愣愣的问她。” “伯娘吃这么大亏,家里几个嫂子去找人家理论了没?到底因为啥给打成这样了?十一婶娘又没满三年期,真要是见官俺们还怕她呀?” “她听完装死不说话了,当时十一房那边的事,大伯明面告诉俺们的话,说十一叔才走了两年不到,他们原来的家乡,都有守完三年的规矩出孝才嫁。” “至于彭秀兰已经是林家的人,只不过因为她阿爹没别的孩子了,她名义上是成亲了,实际要回来陪她阿娘守孝的。” 真实的猪蹄手感 “族里谁不知十一房的男人早死了的,还没乱的时候就埋了,这都乱了好几年了,投胎都不知道当几次鬼了,好了,这话去年正月说的。” “结果寒冬腊月就被人堵田头了!俺老家以前的狗,都比他们要点脸,想那啥了,还知道去树林子里背人,他们倒好!青天白日的满地爬起来了,”采薇越说越气愤。 她气愤当然不是苟且的事,而是知道谁咬出她姐这事了,这几天但凡里正家让她们妯娌过去帮忙。 采薇那嘴里就是骂骂咧咧的,也不明面骂人,无非是打鸡溜狗看着比人骂,就是地上爬过的虫,她都必上去骂两句的。 理由是:“恶心的臭虫,你也敢从俺脚边爬过去?就你那一身的骚气你想熏死谁呢?人家虫冬天都趴在土里藏着,咋你就骚不住的出来晃脸?这会开心了吧?搞得俺住的这块地都脏了,这回你满意了?” “自己骚不住也就算了,还带坏你屁股后面这小的骚,怪不得一个洞里待不住老的小的,”说完气狠狠的还去上脚踩,如此污言秽语采薇是见天的骂。 彭顺和喊她吃饭声音高了一点,她能掐着腰可嗓子指桑骂槐的喊; “咋的,春天到了呀?声音这么高?要不要俺喊全村人都过来听你喊?”那骂人的秽语是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往日彭家的妇人们那是横的不行,偏偏今年乖的跟三孙子样,不管采薇怎么骂,她们就跟死了一样没听到, 也没人敢出来劝阻采薇,都知道她这个爆碳小辣椒,你让她一时不舒服,她能逮着你让你一个月不舒服。 谁叫你不讲情分咬人亲姐姐出来呢!你咬就咬了关键你被捅出来了,你先不讲人的,她可不就撕破脸皮了骂你。 彭家妇人们被骂的心里又气又奇怪,佟寡妇那么懦弱的性子,竟然有两个厉害的闺女! 大闺女不爱嘴炮,但是手黑呀!下手打人比男人还凶狠,小的打人是不疼,可她嘴炮骂人超厉害,那骂起人可以不重复,嘴边唾沫白了一层又一层!还能中气十足的让你一只手骂人。 里正娘子在家被骂的恨翻了眼,都不敢出来正面刚一句,秀美今年都没敢让她回来拜年,有时候听的实在是恼极了,夜里跟里正坐床上打架。 一边打一边哭问,“你个老不死的,当初你干啥给佟家姑娘娶回彭家来呀?她现在骂成这样,你聋了吗?还不出去呵斥她?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个老不要脸的有首尾……” 回答里正娘子的是大逼兜子,“外面乱编排俺,你也敢乱编排俺?”彭里正暴怒的吼老伴。 里正娘子抱着被子嚎嚎的大哭起来,看着好不伤心欲绝的。 小川娘听的唏嘘又兴奋的,“哎呦呦!这是不要脸的,你们彭家以后想在团结就难了!” “管它呢!他团结的时候俺们都是受欺负的,他散了俺们也不伤心,”采薇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小川娘听了捂嘴笑,打了采薇一下道,“别傻了妹子,树大好乘凉!” “四嫂这话没错!虽然这棵树摇摇欲坠的,但是不妨碍你们躲下面暂避风吹雨打,”芦苇不冷不淡的说完。 采薇闻言侧头看了她姐一眼,压抑怒火的眼底突然变的温和了,开始学她姐,平平和和的吃起了豆子。 “听劝就好!”小川娘打哑谜的拍了拍采薇。 佟母慈祥和蔼的逗孩子笑,从始至终不参与她们的话题。 夜深良久男桌才散了,小川娘抱孩子迎出去看, “咋还没回去睡觉?”徐五子怀里抱着睡着的小川问道。 “川儿草果一直都在堂屋没出来,俺回去咋睡的着,果子呢?”小川娘到处找孩子。 “被六弟早送回大伯娘家了,天黑饭菜上桌他们三个小的吃完,她就困的睡着了,”徐五子笑道。 “快回去说话,怀里的孩子不能吹风,”佟父温声催促起徐五子他们回家。 出来的几人也就在门口分散各自回了家。 徐仲林看样子酒也喝多了,回到家一言不发给芦苇打水过来放下,还没等芦苇说话,薅住她的脑壳抱脸,绞了洗脸毛巾就刷上去了 芦苇气的挥开毛巾,脸皮都给她要勒掉了,脸更是洗的火辣辣的疼。 徐仲林一言不发放下毛巾水一倒,就开始给芦苇洗脚,不应该说洗脚,应该是烫洗猪蹄,那感觉咋说呢! 徐仲林坐在地上,低头半趴着都快到芦苇脚面上了,两手来回不要命的搓芦苇脚背,还时不时的糙手捏她脚背皮,如果此刻给他一个镊子的话,芦苇毫不怀疑他能给她脚毛捏干净。 “你是不是趁机跟我耍酒疯……” “阿爹别嚷嚷了,这猪皮长的不够膘,瘦的骨头都硌人,肉皮也不行连毛都不长,杀亏了!俺爷俩走眼丢人了,”徐仲林一本正经的嫌弃嘟囔道。 芦苇…… “滚!赶紧给我滚!”说完夺回自己的脚极快的跑回床上躺下了。 徐仲林也不知反应过来了没有,他手里没有猪蹄了,端水出去倒了进来坐在柜子边。 身资端正态度虔诚,五个手指并用在桌子上极其认真的写字。 芦苇看了真是…… 闭眼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夜醒来徐仲林改双手写字了,她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天亮醒来看旁边的徐仲林,睡的跟死狗子样消停了。 呼噜声打的要冲破了屋顶,酣梦异常的香甜深沉。 芦苇拿起他两个手看了看,皮糙肉厚的写了一夜字,手指头连个红印都没,就是有点长胖了,她扯了扯嘴爬下床出去了。 中午徐仲林睡眼惺忪的走出来,走到芦苇身边坐下耷拉着脑袋。 “怎么了?”芦苇侧脸问他? “昨晚俺梦见俺家杀猪了,那感觉真是太真实了!俺还摸到肉肉的猪腿了,俺给猪蹄腿毛褪的手都要断了,你看,俺两个手还做梦做肿了,”徐仲林说完摊开两只手给芦苇看。 芦苇抓艾草的手顿了顿,没搭理徐仲林的话,闷头揉着草不说话。 徐仲林起身摇摇脑袋嘟囔着,“真的!摸着就像刚从开水锅里捞出的猪蹄,皮紧绷还温热的。” 芦苇…… “做了一夜的梦,俺这手咋这么疼呢?芦苇俺昨晚回来是不是路上摔倒了?”徐仲林扭头问芦苇。 芦苇…… “没有,兴许是拔猪毛拔的吧!要不咋会疼的呢?” 徐仲林无语的看着芦苇,“做梦拔猪毛能伤手吗?再说了,猪毛是刀刮的,手拔猴年马月去了?” 芦苇…… “这么说我得感谢你没用刀刮我脚了?”芦苇咬牙切齿的怒问道。 徐仲林猛的睁大眼睛,脸上多了些许的惊骇,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锅屋,背后芦苇眼神如影随形。 下午他忐忑的心情被翠桃解救了,他心里不停给翠桃磕头,好人呀!真是一家的救命好人呀! “芦苇,俺的豆子全都蒸出来了,你可以教俺做豆饼吗?”翠桃有些不好意思过来说道。 “可以,我这就随你过去弄,”芦苇起身洗干净手,走前让徐仲林把东西收了。 芦苇来到翠桃家,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甜味。 “豆子蒸好了糖浆也熬好了,剩下的俺就没乱动了,”翠桃说了情况。 “这个简单我做一遍你就会了,”芦苇卷起袖子进了锅屋,盛起豆子舀了糖浆放进来,给搅拌均匀拍平端去院子里放凉。 回到锅屋说道,“把猪油熬化了就停火,以后舍不得的用荤油,素油也可以做。” 翠桃听了赶紧拿出油盆,舀了好大一块油放锅里化。 芦苇舀面出来先和一部分面剂子放着,然后出去端凉的差不多的豆泥进来,挖一坨搓成大圆子,一直给盆里豆泥搓完。 手伸到锅油上感觉不温了,盛到小盆里装着,天冷凉油还是很快的。 “舀点面兑进去搅的稀溜溜便成了,之前揉的面团拿过来,擀成大皮,给调好的油面倒上去,抹均匀了卷成条拍扁,继续擀开成皮卷了切成小面剂子。” “拍扁擀饺子皮模样,拿个豆沙团放面皮上给包起来,原样拍了擀,不过这步就不是擀皮了,而是擀成圆圆的饼子。” 翠桃看的目瞪口呆的,“这么简单呀?” “对呀!是你没吃过不认识的东西,你听着步骤很复杂,实际做起来简单的很,剩下饼子给你做了,我在旁边看着教你,”芦苇把擀面杖交给翠桃。 翠桃激动的接过去,拿起小面剂就擀,这东西就没有技术含量,能包住豆团就行了,她做了两个就熟悉了,三十来个面剂子,两柱香的功夫包完。 剩下就是炕饼子了,正好不用另外烧油锅,一锅贴了十多个饼子,半个时辰不到红豆饼出锅完毕。 芦苇拿起一块尝了尝,“这精面特地去府城买的吗?” “嗯,俺当家的听我说了这什么红豆饼,专门去府城跑了几家买回来的,”翠桃高兴的抱着盆笑,感觉自己烙的红豆饼又酥又好吃。 “绿豆饼要学吗?”芦苇吃完最后一口问道。 翠桃闻言心动了,“它们做法一样不?” “一样的,无非就是豆子不一样而已,本想教你点豆糕的,但是豆糕需要特殊的油,那个油买起来太贵了,你小成本的东西做了不合算,”芦苇去灶洞把火熄灭干净。 “俺先把豆饼做熟悉了,然后再跟你学新东西,过几天去府城俺都想好了,炒点香豆子出来卖给别人下酒吃,做点豆饼试试卖,豆沙还是继续做这么多,”翠桃喜滋滋的打算着铺子。 俩人忙活到天黑,芦苇带了十块红豆饼回去了。 拜年来晚了吗 “徐娘子这些东西够你用吗?不够俺回去给你再送过来,”脚行小二初八早晨押车过来了,车上是油和芦苇需要的药材。 芦苇打开袋子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了才点点头。 “是我要的,不过这些东西远远不够,你回去也不用送来这里了,直接让你们镖行,过完正月十六给送到他常去拉酒的地方。” “好的徐娘子,”小二急忙应声点头。 徐仲林笑呵呵的指挥脚行的人搬屋里去,芦苇进屋抓了三包果子米糖出来,看一车的油下完了,把东西递给了徐仲林。 “小二哥辛苦了!这三包果米糖给你们甜甜嘴,另外这个给你们吃个茶,”徐仲林说完又拿出三个荷包送过去。 “这荷包俺们就不……” “拿着小二哥,如今还没出正月呢!难得你大早上的过来给俺拜了年,这东西也下完了,去俺家吃个饭再回去,”佟父朗声走进来热情的留人吃饭。 “谢谢佟大叔的盛情挽留,俺们哪能留下吃饭呀!脚行平时生意不咋样,全靠过年跟正月忙了,要一直忙到正月十六过后才会冷清,我们来的时候也是有交代的,要快来快回,”脚行小二摊手笑着跟佟父解释。 “吃个饭能要多少时间呀……” “俺们以后不忙了再来佟大叔家吃饭,今天佟大叔的心意俺们领了,”小二说着便带人出去了。 佟父跟徐仲林一直把人送出了村口才回去。 脚行小二来村里第一时间,先去佟父家里代替他们掌柜子拜了个年,还给带了两包糕点,然后才来的徐仲林家下东西。 “他给你送了几种油?”佟父小声问闺女。 “两种,阿爹打算什么时候过去那边?”芦苇心里盘算了一下情况。 “正月十六动身过去,你要带东西?”佟父唯一的反应是要带东西走。 芦苇想了半天回道,“我看看吧!这两天要是能做出油,就不让你们带了,要是做不出油,估计要阿爹派人过来,帮我把林子里找的松树拉过去。” “另外,阿爹要给我在那边建拉风箱的窝棚,不能透气的那种,没事要叫那边的人进林子砍老死的松树。” 佟父不解的看着闺女,“砍那些干什么?” “熏烟灰出来呀!松烟比油烟成本低还不花钱,我得想法子开拓一下了,可是油比松木出烟多,”芦苇无奈纠结的说道。 “你不是只会这一种油烟的吗?啥时候学的烧松木头呀?”佟父惊讶的看着闺女。 “不是不会就是不熟悉而已,试错成本不大可以学,到是阿爹竟然会解释“书香世家”这几个字,解释的还合理有趣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芦苇突然想起这几个字的解释了。 佟父笑,“那是从木匠书柜上看的,跟正儿八经的书上解释的不一样,随便看了一眼就记着了,没想到还真把脚行掌柜子糊弄住了!” “别说他们了,就我也觉得这个解释不错,爸我回去忙了,”芦苇打趣完她爸就进屋忙油的事情了。 …… “芦苇,你让俺打听的人都打听清楚了,他叫任铭溪,脚跛了是来柳林村定居,跟人抢房子被人砸断的,没郎中医治拖成了瘸子,没出事前家里两口子带闺女,闺女刚满十四岁名叫“任雯”,”徐仲林说着还挠挠头,这名字又陌生又拗口的。 “他闺女前年底去府城的路上撞树没的,他娘子因为接受不了闺女走,去年秋天开始就有点疯魔了。” “去年冬叫了全村老少抓完彭家妇人,就回去吊在窗户下了,上吊死的那天,正是她闺女死的日子,她上吊的时辰,正是闺女她死后传回村里的时辰,他娘子还是他亲手埋的,都没让村里其他妇人帮忙,”徐仲林说到这声音变的小了很多。 “你是担心这事牵扯到你妹婿?”芦苇剥着手里的东西没抬头的问道。 旁边的棒槌抱着罐子捣东西,全程像个透明人一样没参与。 “嗯,”徐仲林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打听过了,她闺女死跟你妹婿关系不大,他家日子跟村里所有人一样都不好,任雯虽然满十四岁了,但是长期缺少吃的,那模样看着也就十一二岁左右,重要的是,她跟我一样毁脸了,”芦苇说完扭头冲徐仲林笑。 “毁脸?”徐仲林睁大眼睛有些吃惊,村里除了芦苇的脸毁了,再没听过还有谁的脸也毁了呀?而且芦苇也是毁脸才没被带走,那她也应该不会被抓走的? “她毁脸了咋还能被抓的?” “你应该问的是,她什么时候毁的脸?怎么村里人只知道我脸花了,而没有人知道她的脸也花了才对。” “当时彭家人把她抓去里正家集合,你妹婿看了人就说这脸不行,是另外三个官差,可能收了彭家的好处,也可能是急着回去交差,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亲自动手去检查了那姑娘,很遗憾她造假了,她脸上是有伤,但是伤口不是特别大,甚至还不明显。” “当时揭穿任雯的时候,官差还要拿她爹娘问罪的,还是你妹婿说算了,她脸上也的确有伤,不算欺骗官差,就这么她爹娘才没事的。” “彭家?他单门独户的彭家为什么要针对他?”徐仲林有些困惑的问芦苇。 来村里住了这么久了,没听过他家跟里正家有什么交往,甚至他家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要不是年冬前闹的太大,村里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有这么号人。 芦苇停下手上的动作,“你有没有打听过他以前的过往?” “打听了,没人知道他以前的事,什么家乡,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统统没有痕迹,有的只是去年冬的事情,还有之前柳林村一些简单的生活。” “不过有点奇怪是,他娘子给彭家闹成这样,彭里正那么霸道的人,竟然能哑忍下来没去找他麻烦,彭家后生更是趴着动都不敢动,”徐仲林说了心里的疑惑。 “你去问过彭顺和了吗?”芦苇想了想问道。 徐仲林肯定的摇头道,“问了,顺和妹婿说他不认识此人,他是彭家本门人,如果两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认识,没道理他们三兄弟都不知道,而且顺和妹婿都是二十多的人了,不像小孩子不记事。” 芦苇目光看向咕嘟嘟的油锅沉思良久,“打听不到就算了。” 徐仲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棒槌一直在姐姐家忙到傍晚才回去的,一身的麻油味浓的熏死人。 “你掉油桶里去了?”佟母围着儿子询问。 “没有呀!我在阿姐家熬了一天的油,阿娘怎么觉得我掉油桶了?”棒槌有些不自知的回问他娘。 “熬油就是这样的进屋吃饭了,棒槌,过两天阿爹就要出门干活了,你在家多帮帮你母亲干活,”佟父伸手摸着棒槌的脑袋。 “阿爹,我不仅帮阿娘干活,我还要帮阿姐熬油,我已经长大了,”棒槌挺了挺胸膛笑道。 “俺家棒槌可真能干了!”佟父闻言也笑开了脸。 佟母拿碗过来看俩人说不出的温柔,“吃饭!” 晚上掌灯时分芦苇收拾好家里,跟徐仲林摸黑来到任家。 徐仲林上前拍了拍门,里面没任何动静,他不死心的又拍了两下,还是没有动静,扭头看芦苇的表情询问。 芦苇没说话目光直直的盯着门看。 徐仲林抬手继续没停下,约摸拍了一刻钟左右手都麻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黑暗里三个人各站一方谁也没说话,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沉默中屋里人最先开口了,“你们有啥事吗?”话问的讨好又窝囊。 “俺们……”徐仲林想客套的说他们来串门的,可这架势不像串门的呀! “我们来找任先生聊聊天,”芦苇看徐仲林那个没用的嘴,连句话都说不好。 “找俺?俺不会聊天呀?还有佟家丫头,你嘴里的那个任先生喊的是俺吗?”屋里人有些无措的搓手询问。 徐仲林近距离看他,他到现在都有点怀疑不信,眼前这人能跟芦苇嘴里的人是一个人?这么老实胆怯懦弱的样子,就是会装,又能装成什么样? 芦苇上前一步走到门口,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任大叔,现在还没过完正月十五,我跟仲林过来给你拜年,应该不算迟吧?” 屋里人沉默不语也没接东西。 “那个任大……” “你们过来俺家,不怕彭家找你们麻烦吗?”屋里再次响起声音,这时声音里多了些森冷。 徐仲林倏然睁大眼睛朝屋里看去,被打断的话也没继续说了。 芦苇抬脚跟着走进去,把东西放到最近的柜子上,屋里忽的亮了一点昏光。 徐仲林小心翼翼的也走进来,站在芦苇身边余光打量屋里,家里太简单了什么都没有。 “你们喜欢屋里什么就拿吧,谁让俺娘子疯了呢!俺认,你是彭家的亲家姑,来为他们出头讨公道俺也认了,柳林村人都欠了你的救命恩情,你拿东西俺心甘情愿给,”任铭溪说完颓然老实的坐下了,一副任人欺打的模样。 这要是彭家其他人来,他不会等他们敲很久门就开了,来的偏偏是对村里有大恩的花脸姑娘,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芦苇没说话走到任铭溪跟前,伸手抓住他的手查看。 “你……”任铭溪慌的直夺自己的手。 “芦苇……”徐仲林被芦苇的动作也弄傻了。 “你果然识字!且习字的年限还不短,大拇指跟食指骨节粗,大指腹和食指关节皮老茧与肉长成了一体,能长成一体几年不拿笔也不褪茧的,没有日夜十几二十年的功底,是长不出来的,”芦苇摩挲着任铭溪的两节手指。 徐仲林闻言急忙上前看,他目力不错一眼就看到芦苇指的地方,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人。 彭任的往事 任铭溪拿回自己的手轻笑道; “识字怎么了?我没来柳林村定居前,家里是给书局抄书的抄书匠,柳林村没有规定留下的人非得不识字吧?” 芦苇没反驳他,拿起任铭溪的胸前的衣服,慢条斯理的擦起自己的手,仿佛她刚刚摸了很脏的东西。 徐仲林想开口阻止芦苇的行事,这样做太侮辱人了,但还是憋住没开口,芦苇不是莽撞的人。 “佟家丫头,俺身上衣服又臭又脏,别给你手也带累脏了,俺去给你拿块干净的布来,”说完起身一瘸一拐的进里屋,拿出来一块干净的手帕给芦苇用。 芦苇坐着没接东西,看着手帕似笑非笑道,“任雯妹妹的手帕吗?” “是……” “不对吧?这帕子干净归干净,细瞧瞧还是有年头的了,素纱手帕家境不好是用不起的,任雯妹妹满打满算才十四岁,你来柳林村定居两三年了,十四除去三,那也就是十一岁,再除去五年兵荒马乱,剩下几岁的孩子可以用这个?” “别说你来柳林村给闺女置办的,这话说出来,远没有你说亲手绣的有诚信度,”芦苇咄咄逼人的看着任铭溪。 任铭溪脸上是彻底没了懦弱和讨好的笑,拿着帕子去门口坐下,细心的给折叠起来。 “佟家丫头,你来这里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就是来给任大叔拜个年呀!”芦苇笑眯眯的回道。 任铭溪面无表情的看着芦苇,“你不会无缘无故给我跛子拜年的,我家里的东西你也看了,是不是要这房子?房子我可以给……” “我不要你的房子,我要你这个人,要你一辈子签奴仆死契卖给我,”芦苇目光很沉的看着任铭溪说了要求。 “不可能,我不会给你签什么奴仆契的,你们请回吧,”任铭溪猛的站起身,眼底努力压抑着阴沉的怒火。 芦苇听了跟没听到一样,举起手对着油灯看手指头,都是老茧特别的粗糙。 “任雯妹妹为什么去府城的半路上撞死呀?走一半的路程,人死了可以当场抬回来找你们麻烦的,反而是第二天下午才传消息回村,那尸体去哪了?任大叔千万别说就地埋了。” “还有你娘子,弄出轰动的堵人事件,据说回来就上吊死了,死相什么样?哪些人在跟前看的?什么人帮你放下人的?都说吊死的人五官很狰狞的,她什么时候下葬的?又葬在何地?任大叔不介意我找人挖坟检查吧?” 任铭溪眼里慌乱一闪而过,两手握紧拳头死死看着芦苇不说话,挣扎不过转瞬间就归于了平静。 “任先生是聪明人,我想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人嘛活着都有自己的责任,轻易的死了,什么目标理想都是空谈,你说是不是任大叔?”芦苇笑呵呵的问道。 “我不能跟你签奴仆契约,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女儿雯雯和她阿娘死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知道的……” “行,我知道任大叔的答案了,仲林咱们回去吧!”芦苇突然爽快的起身走了。 “等等……”屋里传出急切的声音。 芦苇没有停下脚步,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了。 “佟家丫头……”任铭溪突然冲过来跪在芦苇跟前。 “我不是不答应你的要求,我是不能答应你的要求,除了奴仆契这一条外,别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你,只求……只求你放过玉娘母女。” 芦苇半蹲下身体平视任铭溪,“我不仅有你娘子孩子的秘密,我还晓得……” 芦苇轻蔑的笑笑拿起他的手,“你这秘密我也晓得,彭家跟你的恩恩怨怨我不管,只有一样,你不能动彭顺和三兄弟,他们是我的人。” “如果让我知道你暗地里动他们,我花脸丫头的阎罗鬼名字,在柳林村可不是白说说的,我不怕你对我阳奉阴违,你识字,我想雯妹妹肯定也识两个字,她这名字一听就很雅致,花楼妈妈最喜欢这样的了。” “不会的……我不会动他们的,他们是我的亲外甥,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外甥动手呢!”任铭溪泄气般垮了身子,脸上爬满了眼泪。 芦苇起身冷漠的看着任铭溪伤心,从他影影绰绰的神色里,大概知道自己诈糊诈对了。 任铭溪身上的把柄,算是被她拿捏了干净,她侧头看了一眼徐仲林。 “任大叔快起来说话,俺们就是来给您拜年的,”徐仲林连说带拉给人拽起来了。 任铭溪深深的看了芦苇一眼,“你们进屋来坐一会吧!” 芦苇转身跟进去还是坐原来的位置,表情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顺和他们兄弟不知道跟我的关系,我们任家跟彭家是两辈子的仇了!”任铭溪叹了一口气坐下了。 “两辈仇还能结亲?”徐仲林听完很是震惊,这是找不到人嫁了吗? “这仇本来是结不下的,说来症结还是出在我身上,跟彭洪山妹子身上以及彭洪山身上。” “我们没逃荒来柳林村前,家乡在临仙六镇里其中一个小镇上,“蓬莱镇”,我家从太祖阿爷起就开始当抄书匠了,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人当书匠。” “我家虽然都在蓬莱镇,但是居住是定居在临仙府城的,府城有九家书局,打我太祖阿爷开始包揽了四家,到我太阿爷和阿爷手略有败落剩下两家。” “交到我父亲手里,因为不善经营还得罪了人剩下一家,后来我父亲被抓去牢里关了几个月,最后一家也彻底被人抢了。” “好在家里几辈人经营下来,积余了些许的银钱,全部拿出来打点走关系,总算是给任家留了两房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被彭家人害死的我大哥。” “府城得罪人后我们待不住了,全家打算回蓬莱镇生活,我大哥不甘心不愿离开府城,我们兄弟从出生开始就日日练字抄书,如果我们回镇上不给书局抄书了,我们还能干什么呀?” “无论我怎么劝兄长他都不听,执意要留下来,给一些不入流的小书坊抄书,因为我大哥书体有骨,在府城小书坊里渐渐的博开了名字。” “与此同时,我们回蓬莱镇的人也安稳了下来,只是我父亲在经过牢狱之灾后,身体已经不能在行走了,每日都会让我背着他在门口晒晒太阳。” “也就是在这无聊的生活里,他认识了乞讨的彭家人,就是彭洪山的老子,彭洪山的名字还是我父亲给取的呢!我阿爹当时看他老子可怜,给了他老子一个馒头吃,也就是这个馒头改变了我们两家人。” “彭洪山老子并不是真的乞丐,他是被人摸了钱饿了好几天,路过我们家门口,我阿爹看他不像长年乞讨的人,就拿了馒头给他,这件事我父亲也没放在心上,过去了好几个月,大概快过年的样子吧!” “彭洪山老子带着全家老少,找到我们家还背了点吃的来,他们是过来答谢我父亲的馒头救命之恩。” “我父亲瘫了好一段时间,这猛一来人跟他说话聊天,他高兴的很厉害,热心的留彭家人在家吃了饭,那天还给彭洪山起了这名字。” “打这以后,彭洪山老子经常来我家走动,两个老人一来二去好的跟兄弟一样,眼睛自然也就看在了儿女们身上。” “我们任家人口不多,太祖爷到我爷都是一脉单传,唯有我父亲这里多了两个孩子,彭家提出结亲的时候。” “我父亲很高兴的就答应了,因为他看彭家有兄弟好几个,还都是一个母亲生的,觉得彭家姑娘给我娶了,定然能兴旺我们的子嗣,还把我妹妹许给了彭洪山。” “那时候亲是说定了,可是年龄还不合适就没嫁娶,而我父亲又没打听清楚他们家情况,他心里认为这么知恩图报的人家,应该是可以相信的,而且彭家每次来走动,都是全家老少一起来,要是有鬼一次两次被骗,还能长时间的被骗吗?” “然而事实证明彭家人是不可信的,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子心,彭洪山其实是已经娶过亲的人了,我们家对彭家的隐瞒毫无所知。” “彭洪山是个特别会来事殷勤的人,自两家结亲后,他几乎天天上门来干活,我每日天不亮去书局谋生,天黑回来与家里几乎帮不上什么忙,更别说与彭洪山碰面了解其品性了。” “我父亲感念他的孝顺帮忙,就拿出钱拜托邻居教彭洪山杀猪,”任铭溪说到这脸上都是嘲讽的笑意。 “他跟人学了一年出徒,我爹拿钱给他置办下了摊位,他开始正经的成了蓬莱镇的杀猪屠夫,彭家一年里也从衣不蔽体的穷家,变成了彭家庄有名的殷实人家。” “他稳定杀猪的第三年,我大哥在府城被人排挤出事了,悄悄的躲回了乡下待着,我妹妹却被彭家提亲换人嫁,从彭大换成了一事无成的彭小。” “我听了不同意要去找他们理论,彭家带信来却说,彭家女嫁来任家的事作废,还把定亲信物也退回来了,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彭大不仅成亲了孩子都有两个了!要是我妹妹不同意换亲事,那就只能去给彭大做小。” “我当时气疯了不许妹妹嫁了,我还打算去报官,顺和他娘哭着跪下来求我,她愿意嫁去给彭大做小。” “我言明她要嫁去彭家,我们任家从此就不会有她这个闺女,就这也没阻拦我妹妹嫁去的心思,她出门那天乡下的信也送回来了。” “我大哥……我大哥……被彭家人摸到消息位置,悄悄送信去府城给陷害他的人,人家把他扔粪坑里淹死了,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我父亲跟我母亲受不住打击双双同时而走。” “我任家三条人命呀!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彭大看我任家挂起了白幡,还敢假惺惺的上门帮忙。” “总是时不时的打听我家情况,我晓得自己孤掌难鸣,也假意不知彭家的告密事,按耐下心思找到阿嫂跟雯妹回来,对外说她们是我的妻女。” “同时我用大哥留下的体己,在镇上开了一间书局,我逢人就说自己的书局生意好,彭家人贪财果然上钩了。” “带着彭家姑娘来我家闹,非说我背信弃义先娶,让我给她一个交代。” “我拿彭家的话堵她,愿意就嫁来做小,不愿意也可以去给我大哥当亡妻,我任家的姑娘也是成亲之际换的人,我任家姑娘也是上轿前,才得知彭大有妻有子的。” 西升东落的太阳 “彭家人理亏不甘心的回去了,但是他们欺我孤掌难鸣,依然叫嚷着让我休妻,娶彭家姑娘进门才肯罢休。”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专门带信给彭家姑娘,口信里说商量亲事,她来的时候需要一位兄长陪着商谈。” “然后我夜里去了彭家庄必经的路,那里有一座窄小的桥,桥下是一条深不见顶的河,我藏在桥下一夜,天不亮他们果然路过这里了!夜黑看不清楚路走桥上塌了,彭家兄妹四人天亮被人发现,肚子水灌胀鼓如斗。” “四人里其中两个是彭大亲兄弟,也是他们两个亲自送信带人去找的我大哥,彭大五兄妹我亲手解决了三个,可惜让我最恨的彭大,居然不在此列里!” “后面我花了十多年找机会,竟然都被他逃了命,他大概也被亲兄弟的死吓怕了胆子,不敢轻视与我。” “明知是我做的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更不敢对我那妹妹下手,因为他知道,我在旁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虽然我带着阿嫂又搬回了府城居住,远离了蓬莱镇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的兵荒马乱来了对别人是坏事,对我却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跟着彭家人身后,伙同流民们,处理了很多彭家参与害死我大哥的人。” “孩子我都没放过,我要让他们彭家人全死完!哈哈哈哈!全都死完才能偿他们的错!为了他们能多死几个人。” “我对我妹妹都冷眼不管了,她已经不是我任家的姑娘了,从她哭着为彭家那群野狼求我开始,她只是姓了任,却与我任家毫无瓜葛,我能对她的孩子留情,已是网开一面了。” “没想到我没出手对她做什么,到是便宜了彭家自己人,他们先把她的女儿拿出去跟人换了吃的,然后是她的两个儿子,最后是她自己明着被饿死,暗地里却被彭家拖走跟人换了。” 任铭溪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哭完又嘶喊着狂喜笑,一阵阵疯疯癫癫的嘶吼完,最后抱着瘦弱的身体哭倒在地。 “我半身精力只给我大哥报了彭家人的仇,还没有报到正主身上,他活得依然滋润,竟然还做了一村里正!” “我还对府城来害我兄长的仇人一无所知,他们是谁?怎么陷害的我兄长?我统统都不知道,我兄长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我怎么敢去为人奴才呀?我身上背着三条亲人的命,佟家丫头,你说我怎么敢的?” 任铭溪声嘶力竭的哭问,声音悲恸哀泣,仿佛是从破了的胸腔里掏出来的,血淋淋的,字字泣过之处生根发芽,长出仇恨的勇气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这是为了报仇可以拉一切众生下地狱的疯狂。 徐仲林沉默的看着任铭溪,眼里是说不出的怜悯和骇然,人看着已然离疯不远了。 “跟我换个地方生活去,我带你去找你兄长生前的仇人,同样柳林村的彭大也是你的,雯妹妹十四了,你总不至于让她也用一辈子来报仇吧?” “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已经没有能力再找以前的仇人了,但是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因为你这些话同情你,不要你奴仆死契,但是你阿嫂母女,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芦苇眸光平静的看着任铭溪说完。 她其实并没真的要什么奴仆契,这人满心满眼的仇恨,要所谓的奴仆契只是诈他在乎的人,还好跟她猜的一样,真的给她诈出来了,意味着彭家的危险不会波及到采薇,这就可以了,彭家其他人死活与她无关。 “想报仇你就得咬碎了牙开开心心的,全力帮我看好大门,只有我变强了,你才能轻而易举的报你兄长的仇,”芦苇弯下身看着任铭溪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都是荒芜和茫然。 “会给雯妹成亲吗?”任铭溪平静下来嘶哑着声音问道。 芦苇起身笑,“成不成的看你们自己,你是她阿爹,犯不着问我们外人,我只需要一个无声的人,帮我看我的宝贝,明白吗?” 任铭溪听完对着地就砰砰嗑了头。 “只要你做到你说的了,我兄长的仇人没了,我愿意一生一世做你佟家的狗,”说罢对着桌子就咬,鲜血顺着嘴角就出来了。 “芦苇……”徐仲林急忙喊了一声。 芦苇低头默了一下,“看在仲林的份上不用你做哑巴了,毕竟以后我们有好多路要走,不会说话会少了很多的痛快,另外我要求你没事教采薇徐仲林识字。” “后天早晨去我阿爹家,跟他去新的地方慢慢练出笑脸,记得带上你的妻女,在那里你们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以后你不再是任铭溪了,”说完牵着徐仲林抬步要回去。 “佟家丫头,俺以后叫潘瘸子,姓俺母亲的姓氏,”任铭溪回了一句。 芦苇的脚步顿了顿没停留走了,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沉闷的天空。 “芦苇你为啥非要他去豆庄?还一定要他签什么奴仆契约?”徐仲林终是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而且芦苇今晚的模样,与他认识的芦苇简直不是一个人。 芦苇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徐仲林,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说不好让你用命还都不够。” “我对他已经够仁慈的了,我花时间物力财力帮他安顿全家,我只是图他帮我看个门而已,这个交换条件他吃亏了吗?我并不是真的要他为奴,我只要他在乎的人生活在豆庄里。” “我把我跟阿爹,还有你们兄弟几个的身家性命,都交托在了他的手里了,他如今满心满眼的仇恨,他一辈子就是为仇恨活下来的人,一旦遇到真正的仇人了,他不管不顾的疯起来,我们一个人都跑不掉。” “我也不想冒险用他,可是你们远远不够让我放心用,我只能驯服他了,把任雯母女牢牢握紧抓死,温水煮青蛙的磨他,最终把他磨成我可以顺手用的人。” “别只看到了我的无情,我虽然强逼牵制他,可我也在救他,我跟我阿爹身上还背着你们的生命,我们做事要是随心随性,明天你们就都会死在路边,一个小小的彭家,都能让他付出半生的年华,想想让他兄长真正死的人呢?” “心软心善不是不可以用,但是也得有条件用,我跟我阿爹赌不起万一的错率,我不想你现在跟我争论同情他,转眼明天你就死在村里某条水沟里。” “我晓得他可怜他无辜,我找他也不是白使唤他,至少我能慢慢的带着他走出仇恨的困境,任雯可以正常的成亲嫁人,他们全家说不定可以平安终老,这样不好吗?” “他这一生大部分精力执着报仇,小部分精力是守护他的侄女,而这两样我都可以给他,他把他的命回报给我吃亏了?” “如果我帮他达成了心愿,他有一天敢背弃我,我最先开刀的就是任雯,我也很同情她们母女,但这不影响做我该做的事,你明白吗?” 徐仲林沉默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真是浪费了半生的时间!如果我要是他,我不仅让妹妹去嫁人,我还亲自送妹妹去给彭大当小。” “然后我回来安顿好嫂子母女,用哥哥的体己钱开个书局,慢慢的做大,再把彭家女娶回来体贴入微。” “有事没事带人回彭家庄走动,直到亲密的走动到自己有孩子了,等孩子出生满月送席面讨吉祥,这个面子光,我还专门让彭家女自己亲自送去。” “保证到彭家老少上上下下都能吃一口,连送三天的好席面,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多么简单的事情呀!何必用时间耗呢?真是无用且蠢如猪,”芦苇闲话家常的吐槽道。 徐仲林听完不禁的打了一个冷颤,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芦苇。 芦苇扭头看了一眼徐仲林,“你们徐家可不要走彭家人的路,我心里,会好多片叶不沾身的法子,一般轻易不会用的,用了就不会给人擦觉到,我这人别人对不起我,我就会用很多很多的法子还回去,你要相安无事的,我肯定也是无事发生,别看我在乎很多人,关键时刻威胁到我,我能全部都舍弃了。” 徐仲林听了连忙举手发誓,“芦苇俺不会背叛你的,俺保证徐家人也是,真的……” 芦苇扯嘴笑笑,“你保证不了别人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好你的兄弟,管好他们的嘴巴少说话多做事。” “会的,俺一定会约束他们的,”徐仲林郑重的保证道,他总感觉芦苇空洞洞的,虽然也在说话也在笑,可是冷冰冰的没有热乎气。 俩人回屋夜已经很深了,洗漱好上床休息一觉醒来,村里陆陆续续传来炮竹声。 芦苇揉揉眼睛适应了会,天都没亮就过节了?这过的也太积极了,伸个懒腰下床打开门看了看周围。 等徐仲林收拾好一起来的徐父这边,屋里说话声不断,看样子只除了他们没来了。 今年的十五节,比去年简直上了好几个档次,徐母领着人忙好了好久,烧出来的菜丰盛的不比过年差。 芦苇看一盘一盘的菜送屋里,惊讶的挑眉咂舌,怎么的,天上下钱暴富了?日子不打算过了吗? 小川娘路过她身边笑着碰她,“嘴巴收收。” “这不是去年一人一碗稀饭还在眼前,这猛的太丰盛了让我有点……”芦苇似笑非笑的低语了一句,表示受到了惊吓。 “出息!”小川娘说完快步跑开了。 全家人坐好在灯下围着,脸上都洋溢着最好的笑容,听徐父象征性的开场白说两句,然后就是齐刷刷开始动筷子吃饭。 一顿饭从天没亮吃到大亮,才算是散了饭桌洗刷,各自回家老实的待了一天。 …… 正月十六天没亮,佟父跟女婿走到出村口,有些意外的看拦着他的人,“你……有事?” “俺叫潘瘸子,因为年冬俺娘子发疯的事,村里有点待不下去了,俺求了你家丫头,她看俺可怜的份上答应俺,让俺今天跟着你去陌生的地方生活。” 佟父张了张嘴,“那个她潘大叔,是不是俺丫头跟你说啥了?她说的你别答应,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俺干啥不答应呀!她给了俺一条活路呢!”潘瘸子憨憨的笑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非要跟去。 佟父深沉的看了他一眼,他自己闺女啥样他心里门清,芦苇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但是她也不善良,更不会看你哭两声老实还帮你,除非那太阳西升东落了。 “俺家跟他大伯家有仇,俺娘子闺女被俺想法子弄出了柳林村,她们一直在外飘泊着俺不安心,你丫头答应俺一家落过去住下,从此给她烧灯看门当哑巴,俺觉得很合算就想去了,”潘瘸子看佟父不动的模样,觉得该说一点真东西才行了。 佟父看着二女婿,“俺女婿咋不认识你?” “他不认识我很正常,俺跟他大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佟大哥,你要是不信俺,可以去找你丫头来说……” 所爱皆所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呀?如果不是俺闺女跟你说清楚了,你不会一早就等在这里的,俺们走吧!”佟父摆摆手,信他肯定是信的,就是不信闺女会同情他可怜他。 他哪怕说点别的理由,都比说芦苇可怜他有可信度,余光又看顺和兄弟们的好奇,只能按耐下心里的疑问,笑呵呵的赶车带人走了。 一车人到了府城,潘瘸子下去找人一柱香的功夫领过来,对着众人说道,“这是俺娘子和闺女!” 采薇吃惊的看着这一家三口,还上去摸了摸潘瘸子的娘子手,温热的! “俺们不耽误功夫了,有什么事去了豆庄再说,”佟父把马缰绳递给了彭顺和。 庆和兄弟坐在车尾,偷偷的打量潘瘸子一家人,也没开口问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好奇。 一路上几人抱着脑壳,寒风从脑袋顶上穿过去,冷的他们睁不开眼的到了豆庄。 “佟大叔你们来了,”油勺子带人扛着锹站在门口笑着打招呼。 “来了!昨儿十五收到肉了没?节过的好不好呀?”佟父朗声关心的笑问。 “过节了!一人吃了一碗肥肉可解馋了,”单身的汉子忙不迭的笑回道。 “现在十五节,一人吃肉全家不饿,大叔不怪你们了,等春收完再单着,佟大叔可就不高兴了,”佟父玩笑的说半真半假的话。 “佟大叔,俺们也不想一个汉子捂不热被窝,这不没人家嘴甜不是?”说话的汉子目光投向过年这几天,又成了几对的人家羡慕拍大腿。 “这事简单,你们单着的都好好一门心思弄好田,等春收完了,佟大叔给你们找媒婆问问去,看看还能不能半袋粮换人了,哪怕一袋粮也可以,总之能换一个回来成家,那就换一个,总比都是光棍汉子强。” “佟大叔有了先给俺换,俺愿意收粮了就换人……” “现在没粮嘴上叫的山响,等明儿收了看你舍不舍得,”张多田闻言笑骂起来。 说说笑笑了一会,油勺子他们带人继续去挖地窖。 佟父把潘瘸子一家安排去了采薇屋里,这一家人太安静了,不特别留意他们,都想不起来他们的存在,十几岁的姑娘木木的也没话,眼里总是带着疲惫和胆怯。 “顺和你们今天别去酒房那边了,把家里整整弄出来,特别是顺和这屋,”佟父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庆和。 庆和走到马车跟前笑道,“走前芦苇姐说了又说,让俺们来了第一时间去仓库,把地瓜种子拿出来挑挑,免得有的烂了不知道,给好的带坏了就没得用。” “秀姑你现在去喊所有嫂子们,都拿筐和盆去仓库帮忙挑地瓜,这可都关系到每家每户的收成,”说完对秀姑眨眨眼。 秀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看吉和摸筐不说话,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找油头去检查仓库呢!直白的说检查仓库会寒了干活人的心。 “行俺这就去喊,”秀姑急忙风风火火的去各处喊人来了。 “种子点好了以后,顺和你们兄弟要拉车回去拉木头过来,那些木头都是采薇阿姐要的东西,估计没有六七天都拉不回来完,”佟父嘟囔了一句。 不多时来了不少妇人,现在看这些妇人,比刚来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佟大叔俺们这些人挑可以吧?”秀姑问道。 “可以,不行挑慢点就是了,让老爷们安心的挖地窖,再说了,老爷们跟你们混一起也不行的。” “记着大的挑出来放一处,中等的放一处,小的给放一处,这样十几天后俺们育苗心里也好有点数,”佟父仔细的交代着秀姑。 “好的佟大叔,胡嫂子俺们下去忙了?”秀姑笑着挽住油勺娘子。 “那俺们赶紧去忙,”一群妇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采薇带你潘婶子,还有你潘家妹子给酒锅洗了,明天开始让她们娘俩跟你学酿酒,”佟父看人走完了吩咐采薇。 采薇眼里闪过不解快不可见,扬起爽朗的笑容拉着任雯,“还不知道潘妹子叫啥名呢!” “我叫……俺叫雯妹,”任雯有些紧张的回了一句。 “名儿真好听!俺带你跟潘婶子进屋收拾房子了。” 潘娘子目光看向潘瘸子,看他轻快的点了一下头,无声的跟了进去。 佟父看门口的人走清净了,才笑道,“我带你去看看我闺女今年要做事的地方。” 潘瘸子依旧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样,走在佟父身后低着头手足无措的。 “我不管我闺女跟你说了啥,也不管她跟你有什么约定,只要有啥危及我闺女的事,我都希望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其他的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 “这世上不管有多么可怜的人倒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生出怜悯的心,所以你说她可怜你,我是根本不信的。” “不过我的女儿也不是恶魔,她没有害人的想法,她最多就是感情不丰沛,为人没有同理心!” “造成她如今这样,是我这个当爹的做的错事,当年我只是满心的恨怨她母亲,一心要用软绳子拖死她妈,就是拖不死也要拖疯她,报复她给我们父女带来的伤害和侮辱。” 佟父眸光悲伤又追忆的看着潘瘸子,对着这么个陌生人,他突然有了想一吐为快的冲动,他跟芦苇母亲不仅仅是两败俱伤,他们还伤害了唯一的闺女。 “我女儿很小的时候就会察言观色了,她也没有玩伴,出门面对的,都是围着她转圈的孩子堵她,打她,骂她,给她打的钻进狗窝里待了半夜,我拿灯找了她半夜,找到她那一刻,她没哭我哭了。” “这让我更加坚定的,要与她母亲不死不休的心,她母亲与其说是得病死的,还不如说是我逼死的!” “外人看我们一家从不吵闹,还是少有的幸福美满,所有认识不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是个好丈夫,妻子做了出轨的丑事,我还能如此大度的容忍包容她。” “好的总要有不好的来衬托,别人夸我一句好,自然就有十句骂她不好的话,邻里邻居骂,娘家婆家骂,就连陌生人知道了都当面骂她。” “后面虽然我们搬走了,但是每年我都会带她回熟悉的地方拜年,我则是找个理由离开,独自留下她面对一轮一轮的责骂,让那些骂声一遍一遍的提醒她,她曾经做过什么样对不起我的事。” “我要让那些骂声一生一世的刻她身上,我要让她一遍遍听,我是亲戚们眼中怎样的一个好丈夫,她又是多么肮脏不堪的妻子和母亲,我把闺女受到的侮辱刁难,千百倍的还她身上。” “我闭眼都能想象等待她的是什么话,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她爹娘都不要了,她承受的所有精神辱骂都是她活该,她应该日日夜夜受言语的鞭挞。” “都说知子莫如父母,我搬走后,我的老父亲顷刻间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他觉得我才二十多岁,人生的大好时光为什么要走死胡同里?他让我老母亲劝我,甚至跪下求我回头。” “我抱着我睡着的女儿,指着她的脑袋说道,如果囡囡的血能完好如初的回去,我就心甘情愿放了她,我还拉开囡囡的衣服,她小胳膊上青青紫紫的都是印子,有的还破皮流血了。” “我老母亲看了哭的肝肠寸断,她要留下囡囡亲自带,她说我们这样囡囡怎么长大?我怎么会同意呢?没有女儿时时刻刻在眼前提醒她犯的错,她过忘了怎么办?” “就这么我们一家三口在同一屋檐下,不吵不闹不说话,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她每日天不亮去大马路上卖煎饼。” “晚上天黑回来,在她回来前我会把闺女哄睡着,囡囡从她母亲出事那日开始,就在没同她母亲说过话,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察觉到这个问题。” “孩子的行为意识很好培养的,早上不给见面,一天都在上学见不了面,晚上可以见面又已经睡着了。” “如此两三年的时间,她母亲就会在她生命里形同透明人,母女同屋却从不说一句话,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逢年过节我需要她母亲出去经历暴风雨的时候。” “我会当着我女儿的面轻声告诉她,谁谁家需要去人吃酒了,你去走一趟,她会无声的点头答应下来。” “我女儿就是在这样冷冰冰的家长大的,我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了,我心里其实挺畅快的,我知道她不敢离婚,也不敢抛弃我们那个家,如果她离开了,最先不放过她的就是她两个哥哥。” 同时她还明白,离开家,意味着从此她再也不会看见女儿了,那时候我女儿就不是漠视她那么简单,而是会彻彻底底的忘了她,所以她不敢走,她每天晚上收摊回来,躲在我故意留的门缝里看女儿,有时看一个小时,有时看两小时都舍不得去睡觉。” “后来丫头长大了,学习任务重我主张她住校,休息的时候接回来吃顿饭就送走,再后来我甚至不接她回来吃饭。” “我自己去学校看闺女,不接闺女回来是因为我发现囡囡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注意到了她母亲,我怎么允许我女儿注意她母亲呢?她那么脏那么伤害我闺女,她怎么配让我女儿注意她的?既然囡囡注意了那就不要回来见面了。” “就这样囡囡从初中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到高中一年级一个月回来一次,再到高二开始我不给她回来,直到她大学毕业,都没在家住过几天,以前小寒暑假我送囡囡回乡下住,后来长大我给她报满学习班,她也就没了精力回家来。” “我只顾着报复了,我忘了囡囡那几年正是需要爱和温暖的时候,她需要我们陪伴她,可我们什么都没有给她,给她的只有孤独和日复一日冰冷的生活,丫头的心都是敏感的,求不到慢慢的就不需要了,回家也是能推就推了……”佟父说到这声音里都是潮湿的,还是那种湿霉的干哑。 “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逼疯囡囡母亲,我是想让她疯掉的,她可真能忍!每年忍受各种辱骂扛了,母女都在同一屋檐下住着,甚至都不如陌生人,她同样也认了,好不容易闺女改变了,却又如同不还巢的鸟儿飞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结果她得病了,我女儿不顾劳累奔波的赚钱要救她,虽然她每天都骂我闺女,想让闺女放手别治了。” “偏偏我闺女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管她妈骂成什么样,她都不为所动,像骂的人不是她一样,有时骂的医院里的医生大夫都看不下去了,闺女还是不闻不问的赚钱要给她治。” “可能她忘了吧!我那闺女有她一半的倔强骨血,还有一半我的心思,不管别人怎么对她,打得过当场还回去,打不过的,可以给你磕头求饶,过了这一茬让你翻不了一身。” “也是凭着她的狠劲,她母亲走了六年,我们还了九十三万五的账,直到我闺女也得病了,我才突然意识到我错了……” “我不应该用大人的错来折磨孩子,她短短的一生路没有任何错,却承担了她母亲的骂名我的报复,她这样的孩子生长在畸形的家庭里,甚至都不知爱是何物,她可能会去共情可怜人吗?”佟父满目苍凉垂满泪的问潘瘸子。 潘瘸子张了张嘴目光里涌动着悲恸,“我……答应她守好大门的,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佟父闭了闭眼双手无力垂下,半晌道; “我曾经失去了她,我跪在佛祖面前虔诚的祈求,甚至愿意用生生世世换我闺女有个好结果,大概佛祖听见了我的虔诚,我失去的闺女又还给了我!” “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没有喜悦只有痛彻骨髓的害怕,你知道我怕什么吗?”佟父看似问潘瘸子,又仿佛在问自己。 “我看见了她同她母亲一样的眼睛,不悲不喜不忧不惧,眼底都是漠视的疯狂,那是对世界不留恋的眼睛,除了冷漠就是无情,让人看了心生惧意的荒凉。” “我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这样的眼神笼罩在我们的家二十年,不知不觉又深深的烙在她们母女的眼睛里。” “那里没有温度,没有生命,没有任何的希望,有的都是看不到头的枯寂,我在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死气扑面袭来,我怕她不知生命之重,毫不犹豫的再次走了……我……”佟父有些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很久才道; “你一家今年会给你安顿好的,以后纸墨坊都交给你看大门了。” 片刻又低喃道,“知道什么是看大门吗?”很轻的声音份量都不如羽毛重。 “知道,”潘瘸子回答的也很轻。 佟父抬脚沉重的继续朝南林河走。 “我闺女一直都信奉一句话,会做事的人就像看家的狗,响声不叫叫声不响,做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最好所有的人都不会注意你,我以前还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修着墓门指着墓碑笑,目光里都是苍凉和解脱,我那时候却没有看懂什么意思。” “她说:看他我顿悟了,年轻的时候张扬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存在,等人到了一定的高度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的都看不见你,甚至忘了你的存在。” “这就像真正的豪门大佬,有家世背景显赫的,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查无此人,甚至都不知有这样的人,但是对同一阶层的人来说,知其名有其威便也够用了。” “张张扬扬的基本是一朝发家,毫无根基所托,借名利风光加持他想要的财富而已,你以后跟她一起共事,就会明白她的想法。” “我定会向她好好学习的,”潘瘸子听的有些懵懂。 大力出奇迹 “这靠近河的房子,入夏就会来人做事,房子后面那三间房子带个小房子,是你独立做事的房子,炼油房,这房子除了我闺女和你以外,其他人都不允许靠近,包括你的家人。” 佟父说完先推开要做纸的房子,“这里目前都住着安顿的人,等暖春了会找人过来建房子,到时候也给你的房子盖出来。” “俺的房子要求建在这附近,”潘瘸子说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别人的房子都要集中在中间盖,你的房子就盖在这附近了,”佟父没有任何的拒绝话。 带潘瘸子看完了做纸院子,又带他去了炼油房,这房子里是没人住的,三间屋放满了一排排的架子,院子里是各种石锤捣具,黑乎乎的小屋密不透风。 “俺什么时候忙活?”潘瘸子脸上多了一丝期待。 “油你要等一段时间了,到是有一个活需要我跟你急忙,做蜈蚣烟炉窑,那个做出来晾两天你就能烧烟了,另外我会派两个人,跟你每天去林子里找枯死的松树,”佟父突然觉得多这么一个人真好用! 潘瘸子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好,也不多问为什么的话。 大致的情况介绍好,佟父带人又回上面庄里去,靠近采薇家的房子,隐隐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 屋里传出和声细语的说话声,细听是雯妹的声音,以及偶尔两句是潘娘子的。 “你要进去看看吗?”佟父停下脚步问。 潘瘸子摇摇头脸上都是怔松,“俺亲侄女十一岁的时候烧了一场没留住,阿嫂当时都魔怔了,天天拿着雯妹娇缠买的新帕子哭,有一天受不住想念雯妹出去找人,不小心走丢了,结果被这侄女好心捡了一直陪到俺去找到人。” “一家人就是天生的缘分,也或许是俺兄长可怜阿嫂,送来了这个孩子,她竟出奇的跟俺阿嫂投缘。” “俺看她孤零零的孩子,就留下了她给阿嫂做伴,就这样阿嫂慢慢的也正常了,就是有点对不住她,用了她阿姐的名字,在俺家也是一天松快的日子没过上!” 佟父听时不时的笑声传出来,“多大捡的她?” “五岁不到吧!安稳日子过了刚一年整,就跟俺们东奔西跑的躲彭家后面,她是一句怨言都没说过,天天在家尽心尽力的照顾她阿娘,陪着她阿娘模仿她阿姐写字,俺亦是许久没听过阿嫂娘俩笑声了,”潘瘸子有些感伤的耷拉着脑袋。 “能做一家人说明就是前世修的,以前过的苦以后俺们就过好点,生活就跟豆庄一样,从荒芜贫瘠眼见的田肥地茂拔起,”佟父笑着安慰潘瘸子。 潘瘸子叹了一口气闷声许久,“我曾经也告诉过自己放下,可是俺亲侄女没了……我若是再放下了,俺任家的仇还有谁能记住?还有谁能安慰俺枉死的爹娘兄长呀?” 佟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伸手拍了拍潘瘸子的肩膀。 “放不下就不放了,与其逼自己发疯放下,那还是继续支撑着好,孬好还有一个力量扶着自己活下去。” 潘瘸子有些知己的看着佟父张了张嘴,片刻回道:“俺晚上回去看她们娘俩,俺现在去林子里找松木做记号。” 佟父也没强求他什么点点头道,“你天黑就回来,这里大锅饭天黑就开了。” “好的,”潘瘸子去佟父屋里拿了斧头,一瘸一拐的去了荒地树林子看情况。 第一天回来豆庄忙起来乱糟糟的,第二天感觉就好了很多,第三天算是彻底的进入了状态。 彭顺和带人一心窝在地窖里忙,庆和兄弟从第二天早晨出发,回了柳林村到目前为止来回四趟了。 …… “张嫂子一定要保证每个番薯,都裹在草灰里发芽,只要后面看见烂芽的了,就赶紧挑出来重新换一茬草灰捂着,”秀姑看一堆堆的瓜堆子,被草木灰盖的严严实实,脸上忍不住笑的叮嘱人,人有时候做什么活,做久了就会不自觉喜欢上那样东西,当然也有厌烦的。 秀姑就属于喜欢上的人,对负责人张多田的娘子,总是不住的提醒她注意事项。 “彭二娘子你放心,这些种子既然是俺负责了,俺定然给负责的好好的,俺当家的还告诉俺了,这是俺们收粮食的种子,”张娘子拍着胸脯保证笑道。 “那张嫂子你忙着,俺带人去菜园地育苗,回头给你们家家户户都分点菜苗栽,”秀姑说罢高兴的走了。 豆庄正式的开始进入了,男人不是去田里忙活,就去挖地窖忙活,没事还去荒地脱土胚出来晒着。 女人家相互帮忙挖菜地,跟秀姑妯娌点豆子种萝卜,种各式各样的菜,一部分人家可以不用她们做饭了,那不是还有一部分要吃吗? 听佟父的意思,天暖还会再来一批人盖房子,这又是几十张嘴,不种菜大家伙吃啥呀? …… “芦苇只能买到这么多了,俺怕买多了会被人发现,”夜里徐仲林拉半车粮食进屋,说话声音都不敢说大了。 “这次加上前两半车够了,你先把饭吃了再说,”芦苇把手边的饭端给徐仲林。 盆里筐里缸里全都是煮熟的菜,这些事是她今天一天的成果。 菜是豆庄那边去年种了吃不完,采薇她们给摘了晒干保存下来的,这几天庆和他们回来拉木头,每天都是一满车的菜带回来,那边的粮食留的不多,仅有的还要留着做酒用,而且人来人往的做了也不方便。 “你三嫂她们的生意如何?”芦苇一边拿棒槌捶饭,一边闲话随口问。 “就那样吧!倒是三嫂的炒豆子卖的挺好的,听阿爹说每天都可以卖一盆出去,”徐仲林放下碗笑道。 “你妹妹呢?”芦苇又问。 “她已经卧床不能下来了,阿娘去妹婿家照顾了她好几天,说是没啥大问题的,”徐仲林想了一下回道,眼底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芦苇听闻默了一下,想着找个时间看看小妹去,俩人丢开了沉重的话题,一心一意的捶饭菜,捶好娴熟的给做成砖块,放在木板上定型通风。 做砖块的活分工如下:佟母白天过来负责煮饭煮菜,棒槌年纪小就负责泡菜捞菜。 体力活全交给了徐仲林干,什么砸大锤、去府城溜达趁机买粮等。 芦苇做她拿手的活,做砖块,还负责晒收的工作。 徐三子兄弟则是给几家的田活都包了,像现在正是下田拔草、锤田梗,还有逮鱼捉虫的农活。 生活总是在无形中扭成了绳,每个人都忙的一心希望,不知不觉带了无限的憧憬。 食砖忙活了二十来天总算做完了,田野上也已经能看见不少草芽了。 芦苇扛着锄头,徐仲林扛着铁锹,俩人去菜园子里忙活着,翻过的菜地撒上粪浇点水,挖一排排的沟,点上各种豆子,葫芦南瓜丝瓜黄瓜。 自家菜地忙好肯定不行呀!徐仲林去给他老娘的菜地忙了,芦苇则是去帮佟母的菜地忙了几天。 三月的天就在几人挖地种菜里忙完了。 四月份触眼都是大片大片的草绿,树梢上欢叫的鸟也多了很多。 徐仲林整天扛着锹,不是填地漏就是挖田埂,出门手里永远拎着桶,桶里是他逮的鱼放荷塘里的。 芦苇是围着塘埂转悠的,她除了锄草还爱采集各种认识的草背回来晒干。 五月中旬徐仲林不逮鱼了,田里的活也清的差不多了,找了一个阴雨天去府城。 悄悄寻了四个马车预备着,天晴路好走些了,马车傍晚来的村里,给娘几个辛苦个把月的砖送走了,同时送走的还有芦苇做好的几桶药油。 “阿爹这些够吗?不够俺在想办法买……” 佟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指了指大房子里,目前又来了六七十人专职盖房子的,怕他们有心躲窗下偷听话。 徐仲林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自若的转换了话题。 “阿爹这房子盖了多少出来了?” “两个月盖了二十多家出来了!”佟父高兴的回答女婿。 “二十多座?”徐仲林感觉自己幻听了,他们都是神人呀? “盖的快是因为大多都没有打地基,扒开看原来的地基还挺牢固的,觉得没必要废弃,继续在原有的基础上建了房子,如果都是建地基的房子,现在怕是十座都盖不起来呦!” “俺们现在是家家户户,不管男女老少只要不忙了,那都是全力帮忙弄房子,大家伙都想早点有自己的家住,有自己家了干啥也方便了不是?”佟父说完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新房子出来他们搬了吗?”徐仲林看了一眼林子问。 “三月份下旬给他们搬了一批,先以南林河那边的人搬的,那边离俺们这边远,有啥通知的事,住远了去找也不方便。” “这不这个月头又搬了十多家,主要还是以有家有当的人安排了,没家的单身汉子住处不变动。” “等六月忙田前还会有房子出来,到时候给他们的安排好,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就是安排不完也不差什么,最迟七月底都可以给安排完。” “剩下的时间里,就该专心安排俺们要做事的坊子了,”佟父掰手算的是井井有条。 “姐夫吃饭,”彭顺和小跑着送来一大碗饭。 “那个下完了吗?”徐仲林低声问了一句。 彭顺和点点头笑了一下,表示下完了不用担心。 “地窖那边咋样了?”徐仲林一边吃饭一边询问。 “地窖四月中就好了,俺们从年前就没停手挖,一直忙活了好几月,再不好也不能交差了呀!”彭顺和摊手笑起来。 “不仅地窖好了,阿姐说的那个房子,这次来人俺亲自带人去挖地基建好的,阿爹六月要带妇人们去田埂地头林子里采草了,”彭顺和麻了一下汗说道。 “芦苇在家也每天采各种各样的草……” “她采的哪够呀!这里需要大量的酒曲草,一个人采根本不够用,”佟父笑着摇摇头表示不顶用。 “草的事你回去让她别操心,今年是调理脸的最后一年,不管多大的事都没她人重要,有啥事不是还有阿爹在吗?千万不要她瞎忙活了,”佟父严肃的叮嘱徐仲林。 “知道了阿爹,”徐仲林点点头。 “顺和,采薇的药也不能停了,”佟父又对彭顺和交代了一声。 “阿爹俺也记在心里呢!庆和跟俺说了,媳妇是自己的,媳妇有个壮身体,俺在外才不会操心家里,秀姑她们今年也都学采薇,让郎中开了调理身体的药回来喝,”彭顺和这老实的家事都拿出来说。 佟父听完噎了一下,只能拍拍彭顺和。 三人说说笑笑约么小半个时辰,才分开进屋休息。 早晨起来徐仲林推车带着油,跟在佟父身后送给潘瘸子。 “雯她爹你在屋吗?俺家丫头送油过来了,”佟父站在门口对屋里喊,喊了好几声,才听身后传来忙不迭声音。 “俺在烟囱那里忙,这油送到了是吧?”潘瘸子一拐一瘸的跑跟前笑问。 “潘大……” “叫俺瘸子叔,”潘瘸子挥手打断了徐仲林的话。 “瘸子叔,这是是芦苇在家煮了三个月的油,你这几天忙好就可以炼烟了。” “还有这一袋里是灯绳,十二支为一股,油是七分满,扣碗要尽量压火,深秋冬水台最多不能超过一寸,夏天的水台要三寸,火候把握的好,一斤油可以收到七至八分烟灰,”徐仲林把走前芦苇交代的话,原原本本的学给潘瘸子听。 当个合格的刮灰工 “那芦苇有没有说蜈蚣筒咋弄?”潘瘸子伸手抹了抹脸,他要是不抹他还有张脸,他这一抹整个是掉灰里了。 “啥蜈蚣筒?”徐仲林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 潘瘸子一看徐仲林就不懂,也就失去了继续问的理由。 “你走的时候芦苇给你东西了没?”佟父忙问女婿徐仲林。 徐仲林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厚度有两节手指厚了。 “这个是芦苇给俺的,说阿爹跟瘸子叔要的时候俺在拿出来,阿爹你们看看这是你们要的不?” 佟父急忙翻开小本子,头前几页大多写的都是香膏,香水,香丸子的做法,以及做对做错的步骤。 翻到中间有朱砂墨五彩墨的做法,朝后翻是六种油烟墨的做法,六种配方东西材料有多有少及做出来的颜色等。 其中药墨五页是加厚的纸,油烟药墨只有一页目前她做出来了,松烟药墨有四页,配方药材详尽描述了比例,在后面就是松烟的提取方法,以及洗烟蒸胶的方法,还有熬胶的步骤配料火候比例。 “原来松木的跟油的做法还不一样呀!”佟父说完,把取烟那页纸小心的撕给了潘瘸子。 “你能看懂吗?看不懂明天俺过来给你一起取,”闺女这是白文字,潘瘸子识字但是不一定认识它,佟父想着他应该过来陪着取烟的。 潘瘸子看了半天把纸还给了佟父,确实有些字看着不太对头,一篇字大半都是错字不通的,有的他还不认识,王麻写字王麻自个认吧! “那你们爷俩明天过来跟俺一起取烟。” “行,仲林赶紧给你瘸子叔把油弄屋里去,”佟父把纸装好跟女婿抬油送去了屋里。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佟父跟徐仲林急匆匆的来了,潘瘸子拿着刷子盆早就在门口等人了。 “瘸子叔早,”徐仲林打了一声招呼。 “他佟叔早,仲林早,”潘瘸子笑眯眯的点头。 “俺们去屋后边忙边说,”佟父随手抄起两个盆还有刷子。 三人朝炼油屋下方走了一里路左右,一块空地不是特别大,有个地棚子形状特别怪异。 “这两个棚咋不一样呀?特别是那个蜈蚣棚子腿也太多了!阿爹你自己建的?”徐仲林崇拜的看着佟父。 “哪是俺自己建的,是你瘸子叔俺们俩忙了一个月建的,”佟父手拿盆笑。 “你看这棚子不一样的,是因为它们取的烟不一样,这个像房子的圆棚叫“立窑”。” “那个蜈蚣带脚老长的棚子叫“卧窑”,两个棚的烟有明确分法,叫什么“顶烟、青烟”来着吧!”佟父说不下去了,掏出纸认真的看了一遍,实在是他不会也不熟悉,好在认识字有教程。 “那个俺们讲讲蜈蚣棚,他潘叔你听仔细了,芦苇纸上说取烟的时候,先给蜈蚣的两眼睛蒙上透气的网布抠了,”佟父说完从怀里拽出两节布给潘瘸子。 潘瘸子接过布急忙跑到篷头跟前,半蹲着身体,给两个眼睛地方蒙上布,伸手给两个拳头大的木板掏出来。 “然后呢他佟叔?” “然后就是,等它散气两柱香的功夫,俺们……不对,应该是你,去数蜈蚣尾巴倒数一二节,给灰擦出来,千万别给弄混了,这是整个蜈蚣里最好的烟,叫“清烟”,也是做最好的墨才能用的灰。” “下面仲林听我说,你取脑壳这里的烟,从脑壳数到第三节取完,取出来的叫“烟子”,不能直接用颗粒大了不够细腻,回去还要给磨磨,磨好了制出来以后卖给书局用的,就是你瘸子叔用的墨……” “俺用的啥墨?”潘瘸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抄书人用的墨,你每天都要用好多墨写字,用的就是这样最末等墨的,还有书局印字也是这墨便宜的很,”佟父费劲扒拉逐字的念,生怕一字说错了三人坐地上哭了。 “然后就是俺的活了,中间的叫“混烟”,普通的墨料子,也是他潘叔用的。” “咋还是瘸子叔用的?”徐仲林听了不解。 佟父放下手,“这里你们就不懂了吧!按照芦苇这纸上说的意思。” “你潘叔取的烟,那是最好的烟定要做成药墨的,我取的就是一般字墨的,像你叔有点追求的人,会狠狠心买了用,你取的烟那是下等墨,就是书局和没钱人用的最多的墨。” “那药材做出来的墨,你以为是写字用的?那都是买了收回家藏起来的,将来自己遇到急事或者求人了,拿出来随便就是钱,一块好墨千金难求买。” 徐仲林挠挠脑袋,“芦苇知道的真多!” “她知道的不多,但是她喜欢从书里收集方子动手做,”佟父低声回了一句。 “俺看气散的可以了,俺们动手刮呀?”潘瘸子看了一眼徐仲林笑道。 “准备开刮,等等,差点给搞忘了,”佟父从袖子里拽出三个布罩出来。 “烟刮完了用布罩给盆蒙了,这里离送烟的地方远,别俺们辛苦弄出来的,一路跑给吹没了多亏,”佟父絮叨着给两人分东西。 “对,这个应该要考虑的,”潘瘸子接了布罩端盆去了尾巴。 徐仲林蹲下弯身钻进头里,开始笨拙的刷墙上的灰。 佟父进棚里前给站着的圆筒门也蒙了布,打开半扇门通风。 三人刮灰潘瘸子最快,他只有两节刮完就套了布罩,出来帮佟父进去刮。 佟父看漆黑的潘瘸子说道,“他潘叔,你拿盆给地上还有边角里的灰也给刮了,这个以后可以当黑漆用,卖给木匠坊子最划算了。” 潘瘸子一听急忙爬出去,找了新盆过来从尾巴一路细细刮,中间徐仲林刮完也加入进来帮忙。 中午吃饭时间,一截老长的蜈蚣棚刮的跟狗舔了似的干净。 轮到圆屋棚就舒服了,最起码人可以站直身体刮了,不像蜈蚣棚里是蹲着干活。 “我来解释立窑的活,屋顶棚和一掌距离的烟,叫“顶烟”,还是归他潘叔干活,门口两边大约么站三个人的距离归仲林干。” “我还是老样子刮中间,大概是从屁股这地方刮到跟他潘叔交接的位置。” “我屁股以下的烟,仲林给刮到膝盖,膝盖以下的烟刮了以后要做漆,清楚了吧?听不明白的就问,”佟父再次拿出纸一条条核对念。 “屁股到膝盖的烟放哪里?”徐仲林问。 “就放你刮的烟灰里,膝盖以下的因为离地面近,烟油子多是做漆的好材料,需要单独收集起来,明白了吗?”佟父怕徐仲林不明白,给掰碎了解释清楚。 “明白了阿爹,”徐仲林弄清楚明白了,抱着盆恨不得贴墙上刮。 “谁能想到这松木可以做墨!以前去林子拖回家那么多枯松木都白烧了,早知道全弄回去放屋里堆着了,等明儿不忙了,俺得掂斧头去林子里,多砍几棵留着晒干回来烧烟,”潘瘸子骑在梯子上嘟囔着。 佟父闻言放下盆,赶紧掏出本子翻了一会,又去门口有光的地方,看了半天道; “他潘叔别瞎忙活了,芦苇这里有仔细写为啥要枯死的松木,因为枯死的木头里,那个松油自己淌干净了才能用。” “松木头不能带有松油烧,不然熏出来的烟白忙一场,制成墨了会酥,里面总有颗颗粒粒的,要是磨了写字都是渣渣爪爪的谁要呀?所以松树是一点油也不能有。” 潘瘸子低头朝下看,“那只能眼睁睁的等它死呀?那树多能活呀!我死了它都不定死了……” “别急,纸上还有没念完呢!”佟父一看潘瘸子急了,连忙继续朝下看。 “俺们可以在活的松树根上,就是两个脚背的距离接近根了,给松树掏洞出来,然后拿着小火把搁洞里熏它,点油灯蜡烛也行,这样整个大树的油脂,就会朝有火温暖的洞口向下跑,估计一个树少说也得二十天熏才行。” “等树熏的没有油了也就枯了,然后沿洞上口给砍了,树洞以下不能要,有油,不过这样有点伤树呀!俺们砍一棵就得补几棵树种着,不然时间长了该给砍秃了,砍回来的木头剁成段烧就行了。” “芦苇纸上注明了,松树得大腿粗以上的才行,别细胳膊细腿的都给熏了,它本身没长成连个油都没有,你砍了拖回来烧不出烟,最好四五年以上的出烟多还耐烧。” “还有吗?”潘瘸子越听越觉得好。 “再有就是制作灯绳的材料了,还有两个窑的介绍,不过都是随手的简单活,一看了就会了没难点,”佟父扫了一眼说完,目光朝下看了一会又道; “到是取烟以后的过程有点多,这个俺们回去一边说一边做。” “灯绳咋做的?”潘瘸子想了一下还是得问清楚,万一他想的跟做的不一样呢? “这个简单,田埂上不是有草席节子吗?(学名灯芯草)一大片一大片的,跟地梨子胡差不多(马蹄长出的秧),你直接砍一大片回来,挑最粗最壮最长的出来。” “给外面的绿皮剥了,里面是白色的芯,你要剥出十二根,放一起编成草辫子阴干,要是家里正常用,放菜籽油泡泡就直接用,它可以一直陪着碗里的油烧完,俺们桐油的灯草就用本油泡。” “会了吧?”佟父抬头问两个人。 “这个灯草俺会,芦苇在家用的灯绳都是俺做的,”徐仲林总算找到自己的一点优点了。 “他潘叔要是忙不过来,这灯绳回头俺找那些妇人们给你做了,这不是啥秘密的活,”佟父觉得该给庄里的妇人们找点活干了。 “可以,”潘瘸子高兴的点点头。 搞清楚自己知道的了,三人刮灰手也快了很多,由于第一次刮灰,三人手生手慢,忙活到晚上才结束,中午连饭都没顾上吃。 灰端回去进密不透风的屋里,三人各占一个缸,开始抱着细筛晃,晃完已经掌灯时分了。 徐仲林觉得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跑去上面拿饭过来吃。 “这筛不过的灰明天给磨磨,”佟父说了一声放去角落,拿棒子给缸里搅了放静置两三天。 缸忙好徐仲林也回来了,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恨不得脑袋插碗里吃饭。 搬家大吉呀 “放进去就行了?”徐仲林一边放木头进地筒里一边小声问岳父。 “放进去就行了,”佟父回答了一声,朝棚子走去每三节处,弯腰转动蜈蚣腿上的棍子,一直忙活到最后一节。 “阿爹这腿干啥的?”徐仲林一直看不明白这些东西,又不是真的蜈蚣,干啥弄这么多的腿? “腿那里做了格挡通气用的,地筒木头烧烟出口除了头那里有,还有中间也有两个出烟口。” “不过都在腿上,这些蜈蚣腿全有出口,但是用就用那么两三个,建出来也是为了想用哪个就用哪个,其余不用的就给塞了,不给做出烟气口,棚子里咋能变黑呀?”潘瘸子在旁边烧圆棚解释道。 三人忙了一上午烧木头,中午正常上去吃了饭,下午回到屋里搬起油坛子,给架子碗里倒了大半碗油。 “这是啥油?”潘瘸子端碗闻了半天。 ”是麻子(芝麻)油和桐子油,先用麻子油给七八种药材泡半月,放火罐上,里面加上碾碎的木鳖煮,头一天大火煮开两滚熄火,盖紧盖子别漏气了。” “第二天大火烧开,改中火煨小半个时辰,熄火搅翻不要糊底了,直至油温凉了盖紧不能漏气。” “第三天中火烧开,看看锅里油的颜色深不深,要是深了,就小火再煮小半个时辰,油里材料因为有紫草,煮出来的油颜色细看会有深红紫,做出来的墨写字拿出去在太阳下看,都是暗红色的。” “芦苇说有的人不喜欢这颜色,那就做中规中矩的,加了乌头进去,它高热煮有凝色作用,第一天大火煮是为了给紫草颜色煮尽,后面煮是沥色陈下,煮完了不给漏气,就是为了软脱材料上的颜色。” “第三天颜色深了,就是没有第一天红了,油是黑里的红,俺不说你们也看不出红的那种。” “再给盖紧闷着不漏气,第四天中火烧开,小火煮一个时辰直到油有点变浑,闷着不漏气。” “第五天大火烧开小火一直煮,直到煮成油看着焦黑,但是你舀一勺出来在太阳下看,它里面可透了,芦苇说这是煮煨彻底融入一体了,然后给倒进滤布里滤出来放凉。” “对上桐子油搅均匀,密封坛子里三个月,放阴凉通风的地方,现在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徐仲林舀一勺子油给二人看。 “这油你想写字带红,就把灯绳放紫草汁里浸泡透,拿出来晾干放油里,烧出来的烟做成墨,写字在太阳下看就是红的。” “这个油烟洗筛出来阴干一个月,就可以蒸胶做,做出来的墨条放稻草灰里,看墨的质地决定它,是放半年还是一年,到时候好了拿出来给灰擦了上油,等两天便彻底成了。” 潘瘸子抱坛子恨不得脑袋伸进去看,非要给看出子丑卯来。 三人给碗架里装好了油,又小心的给水槽台里加上水,灯绳挨个的给放碗里固定上。 潘瘸子在前面点火,佟父在后面给扣碗,两碗交接的地方只有手寸的缝隙。 “他潘叔,目前炼油就你一个人忙活,天黑就熄灯不忙回去休息,这油烟屋里是不能离开人的,一但碗满了不刷掉,后面熏的就浪费跑烟了,等明儿你做熟了,俺们还能遇到合适的人,就收进来跟你后面学烧油。” “这样两个人也能换换做不是?这熬油买油可贵了,”佟父一边放碗一边吐槽。 “行,这是长久的活,俺不争那一会半会的功夫,”潘瘸子这到是很认同佟父的话。 三人在油屋待了两三天,才彻底交给了潘瘸子自己忙活,他每天早出晚归的,恨不得住油屋里才好。 早上黢黑的人顶着夜色来点灯,晚上黢黑的人回去洗脸睡觉。 潘娘子固定来给小叔子送饭,都不进屋里直接给放到门口,目光透过缝隙的方向,看忙碌的身影,她不知不觉的看红了眼睛。 这才像个人!这才是人活着的日子,她眼里装满泪脸上都是千金买不到的笑,此后但凡潘瘸子在家了,她总是催他快去油坊忙,因为在那里忙过的人回来,身上都是温暖的。 …… 豆庄中午吃过饭人们没去忙,反而围在中间闹轰轰的看热闹说话,没分到房子的人都坐在第一排,这会都等点名分房子呢!这其中就有潘瘸子家。 本来他第一波就有房子的,但是他没要,说是要先后顺序来,他们目前有住的不着急,就这么留在了最后一波分了。 “潘婶子,俺瘸子叔说房子不要这里的呀!”徐仲林为难的的说道。 “这事听俺的,你瘸子叔一天就晚上回来躺一下,俺们住下面咋行呀?那里没人住,容易有野物出没不安全。” “雯妹胆子又小,晚上总要出个门啥的吧?那要是吓到她咋办?”潘娘子的想法要跟大家一起居住,方圆百里只有这里有点人,不住一起有事都叫不到人。 “这样她婶子,你们房子就给分这里了,下面俺们给他叔再搞一间备着,留着天冷熬油用,平时他还是照常回家住成吗?”佟父笑眯眯的给了解决方案。 “这可以的佟大哥,”潘娘子想也没想的答应了,她目前在豆庄是属于混开了的类型。 “她潘婶子同意了,顺和你们兄弟几个给你婶搬家吧!这事不要你瘸子叔多操心了,他每天忙的吃饭喝水都没空,”佟父红着脸大声挥挥手安排。 几个壮小伙一拥而上,搬起桌椅板凳扛着就去潘瘸子家,桌椅板凳都是佟父抽空夜里给他做的,这待遇只有潘瘸子有,另外还给了他家一口锅,半袋粗粮及细粮。 这是高级技术工,跟挖地种田不是一个等级待遇的,就连搬家都是佟父亲手操办的,可见技术工无论何时都是吃香职业。 采薇妯娌拎着筐跟潘娘子一路说笑,什么干菜新鲜菜,就跟不要钱一样,疯狂朝潘瘸子家拎去。 潘瘸子的房子,佟父综合了方方面面考虑,给他选在了去南林河路最里面,这样既不离开庄子,又能让村里不过多的打扰他们。 “采薇姐,阿娘说我们家也有菜园子了,菜种子佟大叔给了不少,你别送菜过来了,你那边还有好多嘴等着吃饭。” “这么多新鲜的菜,俺们一时半会吃不完就浪费了,你给带回去一顿还不够,俺家到时候没菜吃了,自己去菜地现摘,”雯妹抱着筐出来追上采薇解释道。 采薇一想也是的,“那行我给拿回去做了,你们没菜吃就摘新鲜的,我先回去了,门口乱糟糟的都在等分房呢!” “好,采薇姐俺忙好了就过去了……” “不着急去雯妹,在家给你阿娘忙好了再去,今天下午主要就是为了搬家歇息的,”采薇挥手跑的很快的回去了。 到家门口房子也分的差不多了,人人脸上都是喜色,坐着三三两两的大声说话,房子的地点位置是他们指定才盖的,不存在纠纷和不满意。 “现在所有落定的人家都分到了房子,有可靠的,或者人品不错的人家,俺还可以侯你们几个月,入冬再有想来的就没这个机会了,那时候这些定下的人,得去上户籍造册了,都听明白了没?”佟父朗声看着众人笑。 “明白了佟大叔,”齐刷刷的声音高亢嘹亮的回道。 “以后为了区分叫地,这里住人的地方叫庄内,南林河那里改名叫油屋,朝镇里那条路的大房子叫香院子,挖地窖的那边叫酒坊子,这样以后找人一说地方,大家伙一下就明白了,对外整体还是都叫豆庄,对内细分清楚也省的乱糟糟的。” “大伙都记住名字了没?”佟父又高声问道。 “清楚了了!”采薇跟人群里高兴的大喊。 “清楚了就好,今天是咱豆庄的大喜日子,大伙从去年拿到官府契就来干活,把这么大的荒地整理出来,不知累了俺们多少眼泪,好在现在终于有回报了!” “俺们定居下来的人,家家都有三间带院子的房子,你们说这辛苦的值不值得?”佟父此时真有点感慨兴奋。 从荒芜的土地一锹一锹挖出来,人几乎是跪在地上揉土埋种子,就为了一点点的把土地养活。 “值呀!没有比这个辛苦值了,俺不说大伙心里都清楚的,”庆和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已经白白的跟着收了一年的粮食了。 “对,无论过去几年,俺心里始终觉得今年是最值的,得了啥东西,俺们心里门清,”张多田握紧拳头粗声拍桌子。 “既然大家伙都说值了,那俺们放挂大炮仗,给提前搬了和刚刚搬的,都来个红红火火富富余余,拿鞭炮过来!”佟父扯着大嗓门吩咐徐仲林。 徐仲林忙不迭的抱着府城特地买的鞭炮,走到人群跟前不远处,用粗竹棍挑着长长的鞭炮,由吉和拿出火棒给点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在豆庄的每个角落,也响在龇牙笑的庄户们心里。 老人年轻人孩子都捂着耳朵,对着鞭炮笑着跳着说话,这大概算是给了留下的人们,满满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了。 长长的鞭炮放完了,佟父用力的敲了敲不知哪找来的破锣,“搬家大吉!怎么能不来六畜兴旺?把猪给我抬出来!” “猪……” 彭顺和努力绷着开心,双手有力的推着车把,车上趴着一条杀好的大肥猪,猪脖子上系了个红绸花,四个粗壮的蹄子成大字行的。” “乖乖!这头猪肥呦!你看看那猪蹄子比俺腿都粗壮,佟大叔哪淘来的猪呀?”看热闹的人们看见肥猪,眼睛一下就直了,都纷纷指着猪讨论羡慕高兴。 还没等他们讨论完,庆和牵着蒙眼睛的牛走过来。 牛头上也戴着大红花,牛不能见红,只能这么弄布给眼睛蒙住,紧紧的跟在猪后面走。 别开生面祭祀 牛去了猪后面排队站好,吉和抱着鸡崽笼子系花跑过来,去了他哥牛后面龇牙笑。 油勺子跑出来高兴的冲着众人笑,脚下的路都走不好了有些磕磕绊绊的,怀里紧紧的抱了木头羊,羊头戴着红花排在吉和身后,买不到真羊只能这么凑合着。 张多田牵着马,本来是要牵骡子驴的,庄上没有佟父去府城租,都租好牵走了被人知道搬大庄,又给骂骂咧咧的牵回去了。 原因是:“我的牲口你祭了大灶神,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让它赶紧累死,好投胎去你的家里当牛做马干活挣钱,给你们兴家旺业的,一看你就是良心坏了!” 古代对牲口的重视程度高于人,一般这样祭家旺的,都是自己的牲口,没有就用木头模子代替,平民搬家一般也不祭祀,因为买不起木头做的模型。 灯靶子牵狗快步跑马后面,狗嘴绑的呼吸都呼不上,因为是野狗比较凶咬人。 庆和他们为了抓这条野狗,愣是摔了好几跤才搞定,回来给腿绑了然后给嘴掰开,疯狂喂了半个月才给狗样看。 佟父背手看一排的牲口齐了,那笑声是每个人都能听见的,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底下坐着的每个人都压抑着兴奋,安静的看着上面的佟父开心。 “家福来人,家旺来生,俺们豆庄福来旺百生!快请百生进屋!”佟父有节奏的吆喝喊着。 彭顺和一听“请”,急忙推车朝屋里进,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了,往前呛了一下,一头窜去直接跟猪头亲密了起来。 “顺和趴的好!趴了赶紧搂东西送屋里去,”人群里看热闹的人们忽的急切起来,开口说话的竟然是潘瘸子,他不知道啥时候上来看热闹了。 一般送百生不能有差错,得稳稳当当送屋里为最好,像彭顺和摔了这一下,懂的人会立刻开口说吉话,为的是堵不懂的人说破嘴话。 不会的人说“摔”,会的人说“搂”,因为摔是扔出去给别人了不吉利,搂是朝自己怀里抓往家里划拉抱。 彭顺和闻言脸红脖子粗的也不敢回头,一手提留猪耳朵一手抱着猪脖子,生怕猪又跑了,生拉硬拽的凭着一股狠劲,给猪抱屋里去了,车架都不要了,留下门口看热闹的人们,笑的抱着肚皮东倒西歪。 还是跟后面的庆和给车推进去的,除了猪打头有点意外,剩下的进门都异常顺利。 佟父笑罢又敲了两下锣,“百生进门了,说明咱们豆庄养人养物,更是:花香鸟语水美田肥!” “出来了!出来了……”妇人们激动的搓手指着人笑。 就跟走舞台的一样,送东西的人都在屋后藏着,喊到谁就是谁美美的亮相,抱着东西送去佟父住的屋里。 带头的是油勺娘子,不知道从哪搞了一把油菜花,加上各种各样的花混在一起抱了满怀。 “她哪来的云菜花呀?”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 “是佟大叔用木头做的,外面刷了颜色,远看跟真的花一样,又因为云菜结籽可以榨油,胡娘子男人家里,祖祖辈辈的就是干榨油的活,所以就给她排了第一个。” “她手里拿的是云菜花、稻花、豆花、瓜菜花等等,反正都是俺们庄稼地里的花,那些花昨晚俺还帮忙弄了呢!”参与的妇人解释的非常骄傲。 “乖乖!俺从小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搬家呢!” “谁不是呢!俺以前只听过有钱人家搬家讲究,牲口啥的都是处理好抬进去的,总共要搬三天三夜,没想到豆庄也用人家那一套了,俺算是开了眼了!” 第二个出来的是张娘子张多田媳妇,手里拎着一筐粪,你没看错就是猪粪,这算庄稼地里的一“香”! 第三个庆和媳妇手里抱着筛子,筛子里是香叶粉, 第四个接着是潘娘子端着盆,盆里有五种草,还有大家熟悉的辣蓼花跟杆子叶。 “彭二娘子跟潘娘子手里有啥说头没?”众人一看抱的东西不明白了,纷纷哇啦开口问。 “彭二娘子手里香叶粉,代表的是鸟呦!俺听俺当家的他们讨论说,她们做出来的那个香弯弯曲曲的,这个在书上叫什么……叫啥来着?” 众人绝倒…… “叫送信!”潘瘸子急忙回答了一句。 “对对对!就叫送信,这个是为俺们庄稼人送信的,书上说这世上本来没有鸟的,后面因为有俺们人了,还发明了种粮食吃,那蝗神就生气了蛮,派它的徒子徒孙来吃俺们的粮食。” “俺们人哪能抓住成千上万的蝗虫呀?它们飞过就啥也不剩了,只能剩下坐地上哭,那天上的雀仙心好,听见俺们哭的伤心,就下来问为啥哭呀?” “俺们人就告诉她蝗神生气了,派好多小虫来给俺们粮食吃了,雀仙听完就从身边的树上摘个叶子,变成了彭二娘子手里的香,就说蝗神要是再来了,你就点树叶做的线香给俺通风报信。” “俺要是忙了看不见,别的神仙看见了也会告诉俺,俺就带着成千上万的鸟,过来给蝗神的虫吃掉了,这样你们就能保住粮食了。” “那这香点的灵不灵?明儿俺收稻了也点个香试试,”妇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潘瘸子…… 这群妇人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那潘娘子手里是啥?”总算有人想起来下一个话题了。 “潘娘子手里的东西,是六月春收完,佟大叔带俺们妇人挣钱的酒曲草。” “挣钱的?”妇人哗一下安静了。 “没错,佟大叔说那个啥字掰开了,有教授的意思,还有我愿意分食还是白吃的意思,俺当家的当时回来学的有点乱,俺也就记得这些话了。” “总的意思就是,佟大叔会带俺们所有的妇人们,去采草做酿酒的曲子,俺们采的草他还给钱呢!也可以自己学了做好卖给佟大叔,卖给府城也行。” “那还是卖给佟大叔吧!至少他不会糊弄俺的钱,”妇人们龇牙咧嘴笑起来。 采薇是第五个出来的,她抱个碗大的坛子上面有一个小坛子, 吉和媳妇追出来,手里抱着一筐田泥巴笑的明媚张扬,身后跟着笑眯眯的雯妹,抱着各种藤叶扎成的绿球。 “咋彭大娘子拿两个呀?” “那两个都是水做的,她肯定拿两个呀,水美呀!彭大娘子说那酒是水做的,喝了美不美?还有她日后做香花水,不都需要俺们豆庄的水吗?” “对,这是应景的没错!” “最后的啥意思?”众人交头接耳的想知道。 “抱盆跑的是因为盆里是好田土,结出最后一个怀里各种各样的藤子粮食,你们仔细看,她们是不你追我撵出来的?” “还真是哎!田土对那么好的秧子,可不就是田肥!你们别说佟大叔找的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瞎胡来的,全是俺们庄地里的东西。” “花香鸟语水美田肥请进屋!”佟父咣一声敲开了,而后虔诚的拿了一柱大香点燃,放进一个泥巴炉子里插着。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今天俺们豆庄择良辰吉日安家置业,盼俺们豆庄从今往后,田里五谷丰登,芒种风调雨顺,户户民安家和,斗里钱粮满仓!” “好!”坐在下面的人齐身起来高喊。 就在众人情绪达到最高的时候,齐刷刷出来一排人。 张多田抱着盆跑出来,盆里是五种地里的粮食,他对应的是第一个,请看他的名字“多田”。 徐仲林第二个,他手里抱着金晃晃的麦子、稻谷,地瓜秧,豆秧等等,对应他的“仲”。 第三个是彭顺和跟他二弟庆和,他手里拎着两条大肥鱼,庆和手里拎着一串红枣,用长长的木头挑着。 最后一个佟父亲自上阵,怀里抱着八斗里面装了一瓢粮食,身后跟着吉和抱着一箱子钱,箱口打开着,里面堆满木头做的金银铜。 “前两个俺能理解也能对上,后两个是啥解释?知道的快说说呀!”众人有点糊涂了又心痒难耐的想知道。 “搬家搬的就是名字跟寓意,第一个得田拿,有田是不是得种?种田是不是要人?”知道的人卖弄起来。 “要人跟他们有啥关系呀?”众人不解。 “怎么没关系?那彭顺和叫啥名字?” “彭顺和……” “这不就对了!他名字是顺和呀!他兄弟叫庆和,他们手里拿的是大鲤鱼,有桃花鱼之称,而且鲤鱼多子,他弟弟手里拿的是红枣,又用桂树提着,既能旺亲事又能早生贵子!” “俺庄里有多少人等着成亲的?有多少成亲还没孩子的?他们这一对包含了庄里的人口希望呀!” “再就是俺们佟大叔了,他名字叫“佟良方”,不正好谐音对“粮”吗?他抱着满仓库的粮食和财宝进屋,这不是钱粮满仓是啥?” 众人…… “俺爹娘咋不给俺取吉祥的名字呢?要不俺早就发财了……” “你看看这抱吉祥的东西,从来不会找叫虫狗子的!”底下的人听完解释,一拍大腿那个叫一个悔恨呀!相互打趣彼此的名字。 “你虫狗子还好点,俺水狗子别人看了都来气,不行,俺得换名字了,不然下次再有啥热闹的事,选掉了都看不上俺,你们看张大哥,那都上去两回了,就因为有“多田”两个字。” 周围听到的人纷纷都笑话了起来,觉得豆庄这次搬家,真的给他们开了见识,往后很多年提起来,都觉得好似昨天才发生的事! 油勺子用力的敲了三下破锣,“请!进!屋!” 张多田抱着东西嘴都笑歪了,带头一路跑进屋里放好,几人顺序出去的。 豆庄简单且隆重的搬家仪式接近了尾声,佟父让人收了锣,看着依然还兴奋的庄民,抬抬手示意都安静。 “时候不早了,分了家的人,晚饭打回自个屋里吃算是撩锅底了,撩锅的菜,就是俺们的大肥猪。” “肉做好了,有家的一家分一碗肉,饭菜还是跟原来一样,干活的依旧住在大院里不动,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佟大叔!” “明白了都耍开手该帮忙的帮忙,该搬家的继续搬家,早弄好早吃饭,”佟父挥手让人们都散了。 胡娘子大声的招呼妇人们,都去大院房子里做饭,目前只要做大锅饭,都是去干活人的院子里做,只有他们那里有几十人吃饭的锅。 采薇带着彭顺和他们去把肉割出来,热闹完了其他的东西还是要归位的。 “庆和,给你瘸子叔家割一块厚厚的肉留着,晚上吃饭送肉的时候,悄悄带过去就行了,”佟父走过来交代道。 “好的佟大叔,”庆和手快的割了一块肉送去屋里放着。 福旺进百生 今天是豆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吃带肉的好饭,佟父戴着围裙拿着勺子,亲自给庄民们盛肉。 二三百斤的猪全给烧出来了,别看猪大,那不是还有骨头架子在嘛,全烧了也就够全庄一家一碗肉的。 骨架上的肉,徐仲林拿刀一点点给剔出来,剔的溜光水滑的骨头剁成块,打算第二天晚上放水里煮出来。 然后捞出来给大棒骨砸碎,再重新全部放锅里熬着兑点菜,给干重活的人吃点油腻的骨髓,比吃野菜饭或者扔了骨棒子强,就这想法佟父都没想过。 徐仲林脑袋开窍想到了,他不仅想到了还给实践了,芦苇要是在这里,肯定会夸他一句。 可以呀徐仲林!会下凡上俗人的茅坑了。 “阿爹够分吗?不够分俺去给猪肠子煮了?”徐仲林拎一筐的骨头送屋来,看佟父跟前盆里的肉几乎快没了。 “够了够了!锅里还有一点留着俺们自己吃的,庆和兄弟俩俺都给分上了,”佟父高兴的摆手让女婿来吃饭。 徐仲林把筐垛在缸口上,舀水洗干净手走过去坐下,跟岳父两人吃起晚饭。 “阿爹,俺听庄里人说去年夏天的时候,这边有猫狗子(狗獾子最喜欢刨花生豆秧子吃)咬秧子了?”徐仲林嘴里咬肉问道。 “可不!去年俺们忙没防备,地瓜那边被咬不少,今年天热夜里我带人逮它们去,”佟父提起就来气,这东西害人的很,你要是不管它,它两夜能给你一块地糟蹋完。 “对了阿爹,俺来的时候芦苇提了一嘴,她说别埋没了油勺子,”徐仲林看着佟父说道。 佟父停下吃饭的手,“不会埋没他的,我让顺和带人去荒地种了花生啥的,还给边边角角种了瓜子胡麻,我不仅自己种了。” “我还让采薇带着每家都种了,俺让他们今年吃有吃、喝有喝,即使明年正式落户不能白得粮食了,也舍不得离开这豆庄,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徐仲林听了笑,“俺明天回柳林村该收粮食了,阿爹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啥交代的,家里要做的要忙的,芦苇都能看到让做了,家里忙好你三哥他们过来要人去接吗?”佟父本想问你爹同意吗?又觉得这话是废话了,不同意咋的?不同意可以不来吗?明显是不能的。 “不用接,”徐仲林扒拉了一大口饭,还兴致很好的跟佟父喝了一点南瓜甜酒,第二日天不亮就回了柳林村。 …… “阿姐你看!”棒槌淘气的摘了荷叶倒扣头上笑。 姐弟俩划船在塘里拍未开的荷花,一年比一年绿的荷塘,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芦苇是神怡不起来的,她从四月就陆陆续续收集塘埂的落败桃花,一直忙到徐仲林去豆庄那天,才算是搞清净利索,收集好的花洗干净保存起来日后用,然后又马不停蹄的下荷塘查看荷花情况。 塘里大部分荷花苞都慢慢的开了,只有小部分的荷花依然没动静,看样子是靠自己不行了,芦苇划着船带着棒槌,天天飘荷塘上忙着给拍开。 “芦苇俺回来啦!”徐仲林到家看屋里没人,大概知道她应该在塘里忙着,来到荷塘看芦苇果然在塘里弄花。 “姐夫,”棒槌冲着岸上笑。 芦苇把船划上岸边等徐仲林上船了,把船桨给了徐仲林划。 她背着筐坐在船尾一边拍花,一边捡落水里的荷花瓣。 徐仲林摇着船,给姐弟二人描述豆庄搬家的大场面,以及彭顺和抱猪的搞笑情节。 “那二姐夫猪抱走了吗?”棒槌激动的追问道。 “肯定抱走了呀!他是第一个打头的,他要是把猪扔了,俺们后面的就进不去了,所以你二姐夫说,他拽猪耳朵的手到现在都麻呢!” “抱猪脖子跟抱孩子差不多,根本就抱不走,他一生气薅着耳朵,用肚子跟腿硬是给猪拱进去的!”徐仲林事后听彭顺和懊恼吐槽,想想做梦都能笑醒。 棒槌听了感觉极为搞笑,清脆的笑声响在塘面上飘的到处都是。 芦苇听了也是忍不住的笑,“彭顺和应该是紧张了,庆和后面没帮着扶一把吗?” “没呀!俺们都是第一次见这阵仗,也是阿爹怎么说俺们怎么做,咋的,磕了还能去人扶呀?”徐仲林忙不迭的问道。 “扶肯定是能扶,就是有讲究的,要不瘸子叔能急忙催他搂屋里去吗?扶了就意味着一块饼得分了,他还是向着他亲的,”芦苇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徐仲林听的有些懵懂,“芦苇,他为啥说“搂”呀?还有那“扶”都是啥意思?” “一般讲究的人家落新居了,讲究“旺”,什么东西才能让一个家看着很旺盛的?”芦苇笑问徐仲林。 “家里有好多的人口、猪圈里喂猪了、鸡笼子有跑的老母鸡……” “对呀!”芦苇给予了肯定。 “一个家旺不旺就看这些东西,人口就是你嘴里的好多人,然后有好多的牲口,如圈里有肥猪,笼子里有鸡鸭,耕田里有牛,磨粮食有骡子,你想想这些都集中在一个家里,还有顽皮的孩童追着狗跑,它给你什么感觉呀?” “这家真殷实!还热闹兴旺……”徐仲林反应过来了。 “这就是岳父说的福旺百生?” 芦苇笑着给了一个眼神,“我阿爹是木匠他最讲究这个了,你如果有心,可以去有钱人家听听人家说话,特别是家里有老人的情况下。” “别人讨好她就会说,某某老太太,真是个有福之人!你看她给这个家庇护的,像个福地洞天!知道这句话夸在哪儿吗?” 徐仲林听完摇摇头。 “夸她有福之人富贵命,因为富贵女子都喜欢讲究命理说法,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有贵之命堂中藏花。” “福地洞天里能住的人,就是命好,命贵,命里有天大的福,”芦苇看徐仲林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有笑,听完还极认真的点头,如果忽略他脸上懵懂的表情,芦苇说不定真的就信他听明白了。 “算了,解释的太深奥了你也不懂,你这次去豆庄有没有跟潘先生学东西?”芦苇换了一个话题问。 “学了,每天干完活,晚上掌灯去油坊瘸子叔教我认字,采薇那里是雯妹教的她,瘸子叔说他不方便教采薇……” “没事,雯妹教也可以,”芦苇不在意的说道,她只是让采薇认识字而已,至于谁教都问题不大。 三人在塘里说着话忙到了天黑,划船上岸打算回家弄饭吃。 “阿姐俺们不去卖荷花了吗?”棒槌临走前可怜巴巴的问芦苇。 “怎么你没被撵够呀?”芦苇扯了一下嘴。 棒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阿姐我们还去卖一次花吧!行不行?” “行,你明天起来早点等着,”芦苇挥手答应了,既然这孩子愿意吃苦,那就让他吃呗!反正吃苦成本不大。 三人分开回家,芦苇跟徐仲林随便弄了一口吃的,早早的上床休息了,凌晨四更天爬起来去荷塘。 “我去采就行了你在多睡会,荷花采好了我回来叫你,”徐仲林穿好衣服,温声叫没睡好的芦苇别起床。 “我不去你不知道剪什么样的耐开,”芦苇说完伸了一个懒腰,穿好衣服下床出来,舀水洗了一把脸。 拿着灯笼跟徐仲林来到荷塘,摇船去了塘里穿着剪拍开的荷花,花属于刚开未开的状态,这样的别人买回去至少能观赏几天。 “够了吗?”徐仲林看小船里有不少了,扭头问芦苇。 “不剪了,剪多了卖不掉浪费了,”芦苇放下剪刀两人朝岸上划,抱着船里的花,还有荷叶快步回了家,拿出绿草盘开始扎花盘 徐仲林屋里翻了小挑筐出来,把芦苇插草盘里的荷花放进筐里装好,本来打算背筐的,结果盘子做大了装不进去 “你挑担子我跟棒槌背筐,”芦苇起身背了一下筐试,觉得不错随手拿起棒槌的拎着。 “我们出发吧!出发早点路上接接露水,到时候还能多卖点钱。” “嗯,”徐仲林挑着他的筐跟后面,两人出来锁好门来到佟母家。 “阿姐!”棒槌兴奋的喊道。 “仲林你们还没吃饭吧?”佟母也在门口手里拿着饼子笑。 “还没阿娘,”徐仲林很诚实的回答道。 “小花郎来来,把你的花筐背了,”芦苇笑着打趣棒槌,然后接了佟母手里吃的。 “好了我们就走了,阿娘你进屋休息吧,”芦苇对佟母说完话把饼子分了,三人边走边吃去了府城。 棒槌年纪小走路不快,三人到了府城天已经亮了,街上的人有行色匆匆的,也有懒散溜达瞎逛的。 “芦苇是不是来早……” “黎明慌,赶花香,六月荷花满池塘,年年月月为花忙,花郎挑担送荷香,香荷花五文钱三支了呦!” 徐仲林目瞪口呆的看棒槌,嘴里问芦苇的话也忘了。 “怎么了姐夫?”棒槌不解的看着徐仲林问。 芦苇忍着笑说道,“没事,你姐夫没想到你会记得去年的卖花词。” 棒槌听了得意的不行,“去年阿姐喊了以后,我回去可是背了好久才背熟练的,阿姐,今天你不用喊了都交给我喊了。” 说罢学人小货郎,“卖香荷花呦!五文钱三支呦……”喊半天没一个人过来要。 又改口吆喝唱起来,“黎明慌,赶花香,六月荷花满池塘,年年月月为花忙,花郎挑担送荷香……” 还别说棒槌的唱念有点效果,不少溜达的闲人们,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他们。 “奇怪了!”芦苇嘟囔了一句。 “咋了?”徐仲林问道。 “棒槌喊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地保来要钱!去年我们可是被撵的钻了狗洞的,”芦苇惊讶的吐槽着。 屉脂白玉膏 “卖花郎给我来三支香荷花,”一个小摊跟前响起了声音。 棒槌听了一喜,忙不迭的拿出三支荷花送过去,拿了钱回来给芦苇看,“阿姐你看!” “装起来我们继续卖花,”芦苇点头笑。 三人棒槌走前面吆喝,芦苇徐仲林走并排兜售,在朗朗的唱念歌里,跑遍了东西两街卖荷花。 下午棒槌嗓子都喊哑了,才不甘心的去了徐记铺子,带出来四筐花还剩一筐没卖完。 “三嫂生意好不好?”芦苇笑嘻嘻的走进铺子里问道。 “还行……芦苇?你们咋来了?”翠桃正低头忙豆子,听见问话习惯的回道,感觉不对味抬头一看是芦苇进铺子了。 “我们是来卖荷花的,都卖了一上午了,”芦苇说着话的功夫,拿出来几支荷花给插铺子里的饭桌上了。 翠桃急忙盛了三碗豆沙出来,豆沙里的配角们多了些花花绿绿的。 “饿了吧棒槌?快吃!” 芦苇看了配料舀起来细看,“三嫂可以呀!我就跟你说了个大概,你竟然做出来了。” 翠桃腼腆的笑道,“你不是跟俺说了嘛?干一行要专研爱一行,俺记得你说过,可以用菜砸碎成汁,做成各种颜色的糖圆子,俺没事不忙就给琢磨了,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芦苇点点头舀了一勺尝完,给翠桃竖起了大拇指,“看着好看,吃起来还有弹性,真不错!” “真的?你都说好吃俺就放心了,”翠桃开心的笑起来,转身拿了一碟红豆饼,还有一碗炒豆子送过来。 “自从府城没有地保了,俺豆子每天都能卖四十文钱呢!还有俺这红豆饼,每天可以卖两锅出去,”翠桃提起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心的好。 芦苇一听地保没了赶紧放下勺子。 “我还觉得奇怪呢!去年我来府城卖荷花,喊一声两个地保同时追来要钱,今年棒槌喊了一上午,竟然一个都没遇见!什么情况呀三嫂?” “上个月官府把收地保的人抓了,有的地保还给打死了呢!”翠桃说完还小心的看了外面一眼。 “为啥?”徐仲林也惊讶了。 “怪他们不长眼呗!天天啥事不干的,在街上刮人油皮要钱,但凡遇见穿的好的,还有运货拉东西的,都给捋一层皮才让走” “关键你要钱了你倒是干人事呀!你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了,然后还告诉别人也来要,人家来了东西都没摆,一天竟应付给你这费那费了。” “上个月这府城最厉害的那个泼皮,不知道哪个眼睛瞎了,竟然要到知府大人头上了,听说给知府大人堵什么地方打了一顿,还给关了粪窖子里两天呢!” “后面知府大人的下人找到他,背回去的时候据说都快不行了,好在知府大人命硬挺过来了!” “这不知府大人好了后,回衙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南阳城大大小小的地保,有一个算一个抓了,总共逮了四五十个人,让官差押着他们,挨家挨户来俺们铺里问情况。” “最厉害的那个押来俺们才知道,他就是经常来找俺们茬的那个,他原来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的小舅子,怪不得不把广升妹婿看眼里的。” “官差押他走了一天俺们才知道,南阳城很多铺子里,都单独孝敬他钱了,只有俺们徐记没有,所以他总来找俺们的茬。” “不过他死的有点惨,脑袋如今还挂在刑场杆上,跟他同样没脑袋的有二十多个,其中就有陈地保,脑壳砍了眼睛是睁着的,你现在去刑场看,他眼睛还没闭上。” 芦苇听完有些错愕,“他既然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的小舅子,没道理不认识知府大人呀?砍了二十多个泼皮,那剩下的怎么处理的?” “可能他不够资格见知府大人吧!”翠桃皱眉表示不知道。 “知府大人带他们来问完俺们,第二天上午小晌午,就把人拉绳子扯脖子带刑场了,他们被砍的时候围观的人都拍手了。” “知府大人说南阳城太平好几年了,看着还是如同死城,走在城里没有任何生息,就怪他们这些可恨的地保了,说他们是虫是老鼠,南阳城被他们扒血扒的,夏天都不生苍蝇蚊子了,生了急赤白脸拽腿扯膀子的要,谁还敢来南阳城走动?” “人过扒皮物过扒细,他们就是南阳城的吸血鬼,南阳城就是因为他们,都太平四年了还像荒城,不杀他们,对不起南阳城大门头上的三个字。” 翠桃越学越气愤,估计没少被地保们为难要钱。 “还有呀!”翠桃鬼祟的压低声音道; “知府的小舅子被那什么极刑了,芦苇,你知道什么是极刑吗?”翠桃一脸好奇的低声问芦苇。 芦苇闻言大吃一惊,“极刑?那可是最残忍的刑法了,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是用不上这种刑的。” “是吗?俺听来吃豆沙的人说,就是隔水蒸蒸,还给他吃肉呢!这……算啥极刑呀?不就蒸两下嘛!还能吃到肉,这要是俺破头都愿意受蒸,”翠桃絮絮叨叨的嘟囔道。 棒槌吱一声吃完最后一口豆沙,还使劲点头附和,表示他也愿意受蒸刑。 芦苇看徐仲林抱着碗没敢表态,看神情也以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刑法。 “那如果拿你的肉喂你呢?” “啥?俺……的肉?俺的啥肉呀?”翠桃睁大眼睛有些惊愕的问芦苇。 “你嘴里的蒸蒸,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屉脂白玉膏”,它需要蒸七天七夜骨肉分离,然后把雪白的骨头熬成胶,兑上提炼出来的蜜香脂溶成一体,成品的模样是远看像通透的白玉,近前冷却看像软软的鱼冻,不过它是晶莹剔透的。” “白玉膏极难做成,很多人都熬不住七天七夜的蒸刑,也有不少有权有势的人尝试过失败了。” “步骤其实也挺简单的,架一口大锅上满凉水,把人洗干净抹上一种特制蜜香膏,放进蒸笼里抬锅上,给脑袋漏出来,脖子以下的都在笼子里。” “小火慢慢烧热水,人开始在笼子里很舒服,当火一直不停的烧,像煲汤一样,用柴给你煨到身上的香膏入肉了,你也就皮酥肉烂了。” “然后就有好剔刀手上来,从肩膀开始片肉喂给你吃。你即使皮肉酥烂了,人都还是清醒的。” “听说抹了香膏的肉蒸酥了,闻着特香,口感细腻入口即化,吃了还想吃根本停不下来,”芦苇说着说着舔了一下嘴,咋感觉这有点像化了的雪糕呀?雪糕吃嘴里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们剔肉喂你,给你喂撑死了都算是你有造化的,就怕你不死,眼睁睁看自己被蒸成一堆肉泥做成香膏,做好的香膏可以化水喝,可以抹脸美容养颜,还能做香,弄出指甲盖大小放玉碗里,碗下点着银烛慢慢烧,可以香的满屋三月余不散味。” “呕……”翠桃飞快的跑去了门口。 徐仲林低头抱碗假装吃豆沙,只有棒槌眼里有点馋色在,听的很认真很认真,甚至还想问问他姐,口感细腻如膏是啥味道的? “没出息的!”芦苇撇撇嘴拿起一块红豆饼狠狠咬了一口。 徐仲林没反驳,安静如鸡的抱着碗数豆沙。 翠桃吐的眼泪汪汪的进来了,“芦苇俺不想听了,不知道咋的听见你说吃肉,胃里就止不住的想吐。” 芦苇吃红豆饼的手顿了一下,“那吃红豆饼压……” “呕……”翠桃再次跑了出去。 芦苇…… 什么意思?一个两个变矫情了?好日子才过几年就不忆苦了? “三阿嫂是怀孕了嘛阿姐?”棒槌看总是出去吐的翠桃问芦苇。 “不是,俺三哥在村里忙田,三嫂在府城里住着……”徐仲林突然住口了。 他三哥五月份是没来府城,可他正月过来了呀!三月四月还各来半个月的。 芦苇一看徐仲林的表情,就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了,温声对棒槌道; “估计是有点恶心肉了,或者肠胃坏了也会呕吐的,不一定非得怀孕了才吐。” “可是小川娘生他妹妹的时候,就是搁一会吐一下呀!她还手插嗓子眼抠,说是这里要吐出来了,三阿嫂也在抠嗓子眼呢!”棒槌指着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经的说道。 芦苇默了一会,“徐仲林你去给你三嫂找个老大夫来看看,有病就治病,有娃就好好的养娃。” 徐仲林闻言急忙的起身出门找大夫。 芦苇姐弟俩担心的看着翠桃,特别是棒槌一边吃豆子,还一边上前关心翠桃的身体。 “三阿嫂你别怕,姐夫去给你找郎中来了。” “找郎中干啥呀!俺没事就是饿的想吐,”翠桃挥手不在意的说道。 “饿的?你没吃饭呀?”芦苇听了惊讶。 “中午那阵人多给忙忘了,想着饿劲过去了晚上一起吃,谁知这会就……”翠桃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芦苇听了皱眉,赶紧起身把红豆饼拿给翠桃吃。 “你这样做生意不行的,自己守着吃的都不舍得吃喝,愣是给自己饿吐了,你图什么呀?做小吃摊子很需要体力活,你没有一个好身体,日后如何在世上立足生活?快把饼子吃了。” 翠桃有些难为情的拿了一块饼,“俺们现在虽然没有地保来要费了,可是每个月的月底,还有固定的衙门来收税,俺想攒钱给税的。” 芦苇听完看了翠桃一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徐仲林找大夫回来的挺快的,是个年龄特别大的老大夫,进屋放下药箱看几人。 “你看……俺好了,不需要大夫看了,”翠桃搓手慌张的不愿意看,这要是给婆婆看见了,又该说她能张扬了。 “老大夫都上门了,三嫂安安心心坐过去把把脉,你看你这脸上蜡黄的,”芦苇上前不由分说的给翠桃推过去了。 还在她耳边道,“请大夫上门要单独给钱的,你不看也要给他钱。” 翠桃一听给钱了,从抗拒到主动也就一句话的事,伸出手让老大夫把了脉。 “你这小娘子是有了,平时也太累了要多休息,”老大夫放下手责备徐仲林。 “她不是俺娘子,俺娘子是这个,”徐仲林炸毛的跳脚到芦苇跟前说道。 芦苇…… 这个时候重点是,怀孕了!怀孕了! “俺……有了?”翠桃有点傻乎乎的看着大夫,怎么有点不真实呢? “两月有余了,药就不开了平时好好休息休息,”老大夫说完开始收拾东西。 芦苇碰了碰徐仲林示意送人给钱呀! 徐仲林反应过来,忙不迭的上去抢过药箱子,“大夫俺送送你。” 大夫出门走了好远,翠桃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计划不如变化 “芦苇俺有了!俺怀了了!”翠桃突然高兴的又哭又笑,她成亲两年了总算怀上了! 芦苇笑也不知怎么说好,她心底深处是不赞成这么快要孩子的,徐仲林妹妹就是一个例子在眼前,据说身体弱的就剩下口气了。 她们还都是有钱悄悄吃药保养身体的,大部分没钱吃药的妇人,怀了孩子的都不知能不能生下来活! 逃荒几年身体各方面早就乱了,刚安稳下来还没认真调理好身体,就迫切的想要孩子,表面看着好的身体,被又怀了一个吸收营养,那之前调理的身体,不是功亏一篑吗?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透支生娃呀! 即使心里不太赞同,但是有成功的案例在眼前,芦苇也不好开口劝,毕竟小川娘从怀到生都很顺利。 “大夫说你怀了就要好好休息,你这店铺要不歇一段时间再开?以自己的身体和孩子重要,”芦苇想了一下说完。 翠桃急忙摇头,“不能关门,俺这铺子好不容易做出点名声,关了俺不甘心,俺没事的芦苇,俺能吃苦。” 芦苇看翠桃固执的模样,也没继续劝她。 “棒槌,你去门口几家铺子找找你姐夫的阿爹,说一下三嫂的事,一会你姐夫回来了我们得回村里了。” “好的阿姐,”棒槌跑出门不多时,徐父带着黄妮笑呵呵的过来了。 “大夫确诊的吗?”徐父高兴的问六儿子。 “是大夫亲口说的,还交代三嫂不能累着了,俺们现在回去让三哥来府城,”徐仲林说着就挑起了筐。 “你三哥来府城家里的田……” “家里的田才多少呀?不行俺们花十几个钱雇两个人帮忙呗!家里花的钱跟铺子比挣的钱,这才哪到哪呀?”徐仲林觉得他爹不会算账了。 徐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里计较半天觉得确实府城比较重要,便也同意了儿子的说法。 徐仲林三人出门也不卖花了,飞快的跑回了柳林村。 “三哥!三哥……” “咋了六子?俺在田边看麦子,”徐三子抱着锹在田埂看麦地,听见徐仲林大呼小叫的,急忙高声回问。 “三嫂有了!你有娃了!”徐仲林高兴的跑到跟前报喜。 “啥?俺有娃了?”徐三子像是被彩票砸中了顿时喜的团团转。 “三哥你快去府城呀!”徐仲林觉得又不是野鸡,在地里转个不停的。 “对去府城,”徐三子抱锹就跑,跑一半又跑回来。 “家里麦子可以收割了,俺去府城了家里麦子……” “麦子的事不要你操心了,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俺,你尽管去府城,”徐仲林挥手赶哥哥走。 “那我走了,”徐三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俺听棒槌说翠桃有了呀?”佟母晚上火急火燎的来问闺女。 “有了,下午大夫刚查出来的,”芦苇回答佟母。 佟母微微蹙眉回头左右望望,“你要听大夫的话,没有俺们就不强求了,毕竟啥也没有你重要……阿娘不想看你出事了。” “知道了,”芦苇笑着点了一下头。 “俺回去了,”佟母说完神情晦暗的走了。 …… 次日一早徐仲林跟芦苇走在田间,摘了一刁麦子在手里搓。 “芦苇俺觉得麦子可以割了,如果想长长也是可以再长两天的,”徐仲林摊开手给芦苇看。 “可以了就割吧!趁着现在村里人都闲着,十五个钱一天,雇七八个人一天弄结束,田出来了放水泡两天。” “你田泡好了,村里人家也开始割麦子了,你把几家用牛的时间连起来犁田,人家割麦你犁田,人家割完麦子,你田里可以种稻了,错开高峰期用牛时间挺好的,”芦苇看天越来越热了,也该早点弄好田去那边忙了。 “行听你的,俺现在去村下问问人,”徐仲林转身回了村里,朝他熟悉的人家走去。 “老根叔,俺家田要雇人割麦,你愿意来不?”徐仲林走到村里其中一家门口停下,对着门口忙碌的男人问道。 “割麦?麦子不是才熟吗?可以停停等老杆了再割呀?””忙碌的汉子抬起头惊讶的劝徐仲林。 “俺刚从田里上来,俺家田里麦子长的可以割了,俺现在不割等后面大伙都割了,俺那分的田不用牛还不行,到时候彭家那边不轮流用好牛,啥时候能轮到俺们外家用呀?” “俺家去年忙中就没用上牛,全靠一家人脱皮自己拉的地,到年中也没说让俺少给税的,俺想着今年不等那几天了,”徐仲林抬手无奈的解释道。 “也是,割麦活算俺一个了,给你家割完俺自家也动工算了,”老根叔嘟囔了一句。 “十五个钱一天现在就抱刀下地,俺家管两顿菜饭,老根叔要是觉得行就在这等俺,俺还要再去找几个人,”徐仲林本打算走的,一想钱还没说清楚呢! “可以,俺在门口等你回来,”老根叔急忙起身进屋拿刀。 徐仲林继续朝熟悉的人家跑去,挑了几家干活不错的,总共是十个人兴冲冲的下了田。 芦苇回家忙了一早上的活,出来看田里干活的人效率不错,回家洗干净锅煮饭。 比照豆庄吃饭的时间来的,小晌午徐五子匆匆跑回来,“芦苇饭好了没有?” “好了五哥,”芦苇忙的灰头土脸的答应。 锅里煮的菜饭用现代的眼睛看像猪食,但是在当下徐五子他们看,算是丰盛不得了的。 “五哥,现在麦子割到哪里了?”芦苇吃力的把木桶提出来问道。 “在割佟大叔的田了,俺们跟三哥负责把割好的麦子弄回来晒着,回头晚点给脱粒了,”徐五子回答完挑着木桶走了。 中午芦苇出来送水,看佟母娘俩在门口翻麦子,她快步跑过去,“阿娘你翻麦子怎么不叫我?” “就三亩地俺跟棒槌就行了,你去送水吧!”佟母无所谓的说道。 芦苇来到田边放下水,看草根和徐八子跑的飞快送粮食上岸,属于佟徐两家的庄稼剩下的也不多了。 “芦苇姐你送水呀?”徐八子奔过来接了桶。 “今天能割完吗?”芦苇问。 “割不完,还得明天上午半天才能结束,五哥去水沟边放水了,收干净的田今天夜里到明天下午就能犁了,芦苇姐你是不是急……” “不急,就是看咱们动手割了,周边也有跟着动手割的,”芦苇指着附近零散弯腰的人笑。 “他们眼皮子浅刚下田的,芦苇姐是担心用牛吧?六哥跟里正都说好了,明天下午开始用,两家加一起用四天牛,算是俺们整个农忙的天数了,呸!硬是给俺们白掐去了两天用牛,”徐八子气愤的骂道。 芦苇听了忍不住笑,“四天就差不多好了,你快把水送给他们喝。” 徐八子拎着桶疾步跑去麦地送水,正好听见他们在说降税和交税的事。 “啥?贺大哥你没听错吧?从去年的六石降到今年给三石半吗?”徐八子急忙跑跟前确认道。 “没看错,昨天俺从府城公告栏上亲眼看到的,白纸黑字写的可清楚了,当时官府张贴出来特地有官差大声念了。” “不仅俺们的粮税降了,还有俺们的牲口税也给降了,纸上说等回头春种完,各村的牛愿意买的就去官府登记,不愿意买的,就跟收粮的官差一起拉回去。” “俺们今年就给半年的牲口税就行了,往后就没有什么牲口税了,青天大老爷呀!昨天看公告的人都跪下谢衙门大老爷了呢!俺们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 “真的?”田里的众人都慌忙聚一起了,脸上的惊喜震惊高兴都有。 “真的,不信过几天官差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快割麦子,给徐家田忙了赶紧去忙俺们的田,牛要收走了,俺必须用一天俺的牛,不然俺半年的税就亏了。” “就是!快割!”众人像疯了一样割麦子。 震惊的不仅有田里人,还有徐仲林跟芦苇两个,他们昨天从府城回来,并没听府城人说什么话呀? 这会徐父抱着水喝的恨不得拿掉头,他是得了女婿的口信,急赶回来帮忙送信的。 “阿爹,广升妹婿有没有说其他的了?” 徐父放下碗想了一下,对芦苇招手让她近前小声道,“说知府升了,俺们南阳城来新的知府老爷了,这算是新东西吗?” 芦苇猛的起身,“知府升了?” “嗯,新知府听说在路上了,这几天老知府都不进衙门了,衙门的事都交给了衙门师爷处理,”徐父小声说了他知道的事。 “徐仲林收拾东西我们快去豆庄,家里的庄稼交给他爷处理,”芦苇说完转身极快的跑了。 徐仲林眸光凝了一下,“这事妹婿怎么没提前通知俺们呀?” “这事你妹婿昨晚才知道,他让人带信给你岳父了,咋了?是不是有啥问题了?”徐父看儿子模样陡然心提了起来。 “这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阿爹家里交给你了,”徐仲林说完就追了出去。 “阿娘,阿爹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钱的事情?”芦苇从徐家跑到佟家,急切的询问佟母。 “说了,出什么事了?”佟母甚少看见芦苇焦急的表情。 “豆庄的事情,阿娘把所有的钱都拿给我,是所有的!”芦苇特意强调了一下。 “你等着,”佟母扔下手上的木锹,跑屋里打开柜子拿出三个木盒子。 “这个大盒子,是你们爷仨去年赚的纸墨钱,这个中等的是做酒的钱,这个小点的盒子是俺们前两年的钱,都给你了丫头。” 芦苇接过盒子打开看,去年的盒子装的最多最满,前两年的算是脱贫。 “阿娘,我现在跟徐仲林要去找阿爹,处理一下豆庄的事情,如果有人来打听豆庄,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特别是豆庄的事。” “嗯,芦苇是不是你阿爹出事了?”佟母心里忙的慌了。 “不是阿爹出事了,是知府换了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芦苇给了佟母一个安心的表情。 闻名不如见面 “芦苇俺们走吗?”徐仲林等在佟家门口没进去。 “走,”芦苇背好包袱面色平静的出来,走前对佟母笑了一下。 路上徐仲林看没人了才道,“他都要换了,俺们再找他是不是太冒险了?” “就是他前任走了现任还没到,咱们找他拿下豆庄以外的地,才是最佳的时机。” “他是上一任知府用顺手的人,新来的知府未必继续用他,给他随便调一个位置安置就完了,对他是无所谓的,对咱们就不一定了,咱们不知道新知府什么样,也不敢赌换不换师爷,”芦苇扯嘴笑了一下。 徐仲林皱眉片刻,“要不进府城了我去悄悄打听师爷家住哪……” 芦苇摇摇头,“不急,到府城我们先去打听另外一个人。” “谁?”徐仲林不解。 “何麻子……”芦苇说完眸光里闪过思绪。 徐仲林凝眉,“他有问题吗?” 他只听岳父提了一嘴,何麻子最开始是积极要去豆庄干活的,结果去干了五天不到,人就走了! 走的原因是自己老娘摔了,从他回去就再没去豆庄了,只是后面带口信说,他要照顾母亲不能去了,佟父去年专门到北城门,看了何麻子的母亲,也的确是摔了躺床上不能动 “去打听打听在说吧!”芦苇没什么情绪的说了一句,二人一路走的都不停歇,几乎是连走带跑的到了府城。 来到北城门,徐仲林给芦苇第一时间护在身后,北城门这里几乎都快成了难民的聚集地了,看着这里其实还是挺乱的。 “马车的位置没有他,要不咱们去窝棚里问问?”徐仲林小声说道。 “等下,”芦苇摸出五个钱递给徐仲林,两人快步来到平日停车的位置。 “老爷夫人坐车吗?”赶驴车的热情上前一步询问。 “今天不坐车了,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徐仲林说完露出手里的钱。 “老爷你想知道啥?”车夫眯眼笑说道。 “去那边清净的地方说,”徐仲林指了指不远处走过去。 车夫忙不迭的跟过来,这位置离停车位置不远不近,是个十字路口没人过来走动。 “老爷你想知道啥?” “何麻子你认识吗?”徐仲林目光看了四周一遍温声问道。 “认识呀!他是俺们这里唯一的马车夫,老爷你找他有事吗?”驴车夫点头回答眼里都是好奇。 “是有点事,我都来找他好几趟了,也没见到他人在,去年听说他招人干活,想问问他现在还招人不?”徐仲林低声说了两句原因。 “去年他确实招人干活,不过不招你这样的,他找的人都不是这一带人,你这样的来了问也是白搭,”驴车夫哼了一声回答道。 “为啥呀?俺也是一身的好力气……” “你就是十身的好力气也没用,赶车麻子别看平时笑嘻嘻的,见着了跟俺们称兄道弟的,其实他心思可深了,俺跟他相处一年多,就只知道他叫何麻子。” “从一个都是雪的冷地方来的,这还是他有一次喝醉了,不防备跟俺说出来的,就说了那么一次,后面就在没见他喝过酒了。” “那他家人也是从那地方来的?”徐仲林看了芦苇一眼又问。 “那俺就不知道了,不过呀……”驴车车夫神秘的看了四周一眼,咬着声音说道; “俺怀疑窝棚里的不是他家人,哪有家人跟自个儿子害怕的,他赶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看着不像老实赶车的人。” “我以前坐过他的车,他不是说他是山阳镇的人吗?怎么会从都是雪的地方来的?”芦苇不经意的表示怀疑。 “他真是从一个好多雪的地方来的,这话那次他说了后,后面还问俺好多次,他醉了胡说什么话了没有?俺跟他说没有,就说他喝醉了回来就睡了。” “他跟所有人都说他是山阳镇的人,既然是山阳镇的人,干啥总是有意无意的,跟俺们打听山阳镇的事干啥?吹牛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驴车夫不屑的说道。 徐仲林在芦苇的目光里,有些丧气的把钱递给了驴车夫,“俺们打听的事你不会往外说吧?” “怎么会呢!”驴车夫笑眯眯的接了钱。 “俺们去窝棚里接人走了,”芦苇轻声说了一句。 “原来你们是官道上的人呀?不是说退下的兵丁,官府老爷要给安排了吗?”驴车夫惊讶的看着俩人说了两句。 “是呀!听人说赶车麻子招人干活,就想来问问还要不要人的,要俺们就跟着干活,不要俺们就老老实实回九庄乡了,”徐仲林无奈的笑了笑。 驴车夫听了也没继续问了,装了钱回去等客。 两人来到官道窝棚处,芦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府城竟然还有这样的难民营存在? 大大小小七八个窝棚,住在棚子里的人比乞丐都不如,男女老少加一起约么有百十个人了,其中大多数男人腿脚都不太对,而且面色很不善。 “他们……怎么不去附近的村庄呀?”徐仲林吃惊的说道。 “他们是之前迁入山阳镇的村民,去年受武英侯之子连累,被蒋大人以连株的方式抓了,这些都是上个月刚放出来的人,男的差不多都受了刑无法行走,被衙役抬在此处安置的。” 芦苇转身看说话的人,是她第一次卖荷花遇见买她荷花的人,只是护卫没那么多了,倒是那个胖的人还在。 “是你们……” “徐娘子好呀!咱们又见面了,”那人温文尔雅的对芦苇笑道。 徐仲林上前一步挡在芦苇跟前,“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娘子的?” “徐家六哥儿不必惊慌,我不仅知道你娘子,我还知道豆庄和佟大叔……” “何麻子是你的人?你是谁?”芦苇上前一步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们确定要在这儿说吗?”那人哈哈笑的问芦苇。 芦苇…… “他既然留意了咱们,我们想躲是躲不掉的,”芦苇对徐仲林耳语了一句。 “你想在哪里跟我们说?大牢里吗?”徐仲林握紧芦苇的手问对面的人。 “那不至于,你们跟我来,”那人表情看着特别的愉快,转身带着护卫走前面。 芦苇跟徐仲林无声的跟在后面,几人一路都无话,前面的人倒是想说话的,好几次他回头张口,看见徐仲林防备的眼神,又撇撇嘴无语的闭上了,无聊的继续带路去了徐记小食铺子。 “我们爷带你们来这里说话,也是为你们好,别一副不识好人心的,”那个胖护卫没好气的说道。 “哎!不怪他们,是咱们唐突了她们,说来我们更应该递拜帖的,毕竟是我有求于人,”那人语气里多了一些歉意。 芦苇看了他们一眼,“你去让三哥他们都回避了,就说豆沙被这位老爷包了,他不想被人打扰了安静。” 徐仲林戒备的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跑去了铺子里通知徐三子。 不多时徐三子跟翠桃低着头,从门口匆匆的去了别处,走的时候还特地给铺门关了。 “徐娘子咱们进去说话?”那人看铺子里没人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芦苇也没推阻先一步进了铺子,“铺门打开你负责招待,我带他们去最里侧说话。” “好,有事叫我一声,”徐仲林在芦苇的目光里,挽起袖子戴上围裙,脸上多了一抹笑真像个跑堂的小二。 “徐家六哥儿,麻烦给我们一人上碗豆沙,记得每样料子都给我放点,”那人说完放下两块碎银子。 “客官里面请,豆沙马上就来了,”徐仲林平静的回了一声,就开始低头舀豆沙忙。 芦苇跟那人还有他的护卫,进了铺子里侧坐下说话。 三人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僵局。 就在三人极限沉默中豆沙送上来了,徐仲林先给芦苇端的,又给她拿了红豆饼和炒豆子,另外两人只有红豆沙。 “豆饼没了,这是仅剩的四块你吃三块,我吃一块,回头晚饭就不吃了,”徐仲林说完拿起豆饼自顾自的吃起来。 那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徐仲林,三下五除二的吃了一块豆饼。 “咳咳……”那人假装的咳嗽了一声,伸手不要脸皮的也拿了一块饼,“早就听说徐记的红豆饼做的香,我也尝尝味道。” 徐仲林盯着胖的看,手把余下两块饼都放芦苇碗里了,“我娘子的豆沙吃过了,现在饼泡进汤里了,你不会还抢吧?” 胖护卫…… “有事叫我,”徐仲林看了芦苇一眼拍拍围裙走了。 “那个徐娘子,你夫君有点那啥了哈……” 芦苇吞下最后一口饼子,“你请我们来一句话也不说,吃东西你还护食?” 那人闻言收起了玩世不恭,看着芦苇一本正经道; “在下姓吴,名:斐汝,原是松州府的太守……” “我能打断你吗?你说的我不感兴趣,也听不懂,更不明白你找我们有何事,我们帮不上你所谓什么忙,”芦苇凭直觉告诉自己,他的话她不能听,所以她冒着危险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目光沉了沉看一眼胖护卫,神色又温和了下来。 “我如今是南阳城新上任的知府,前些天本官统计南阳城的县志,徐娘子猜本官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废弃的山阳镇下属豆庄,竟不知何时被徐娘子换去了,徐娘子你看这是你的东西吗?”吴大人从怀里拿出契册给芦苇看。 芦苇吃豆沙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没事人般吃起来。 “是我的,南阳城前年下通告说了,我们可以用旧契换田,我完全是按照通告上说的,找的是山阳镇县丞兑换的,怎么我换的有问题吗?” 吴大人收起契册似笑非笑的看着芦苇。 “徐娘子是个聪明人,又是少有胆量的人,就是不知豆庄的佟大叔,与采薇妹妹知道了这情况如何做!” 闻名不如见面一 芦苇手垂在桌子下动了一下,抬起无惧的目光看着吴大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一介草民会的东西不多,有的也只是泼皮胆量,换的也是我阿爹自己的东西,你总不至于告诉我,你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吧?” 胖护卫突然咳嗽了起来,抱着碗眼泪都咳嗽出来了。 “怎么了?脸毁了就不能得你家大人喜欢了?万一他就喜欢我这样的呢?他就是这么重口呢?”芦苇有些恼火的质问胖护卫,咳嗽的太侮辱人了。 胖护卫有些无语的看着芦苇,你自己啥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这脸毁的,癞蛤蟆也比你平整好看些,他家少爷喜欢的,都是容貌秀丽脾气温柔如水的姑娘,她这哪一样也没占上! “既然徐娘子顾左右而言不想谈,那本官只好去豆庄跟佟大叔谈了……” “直接点吧!你想让我做什么?”芦苇神色如常坐下,看吴大人笑嘻嘻的模样,没想到是个滚刀肉行家里手。 “我有一位至交,有幸得了官位,可是他被世家老官牵制……” “你想要钱对吗?”芦苇眼底突的冷漠起来,开口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吴大人的话。 吴大人定定的看着芦苇忽而笑道,“不仅仅是钱,还有政绩。” “那我呢?我能得到什么?”芦苇面无表情的问道。 “能保你们全家人的命,还不够吗?”吴大人说的轻飘飘的,一副骨子里的淡然无害,大概这就是他给的最好的恩赐了。 芦苇身体向后靠轻蔑的笑起来,“轻易笃定说出口的承诺,恰恰是你最做不到的,你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松州府的太守到南阳城的知府,同样的官位同样的官阶,可是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吴大人骗骗我等无知的小民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把自己也骗了。” 哼!剑南道的知府能跟富裕的内属比?什么至交呀?怕是伴君吧!芦苇此时反而有了豁出去的兴奋,那是可以燃烧她整个血液的东西,不烧干了不熄灭。 胖护卫目光不善的看着芦苇,到底是没敢动手做什么。 “你保我平安呀?你这项上人头都飘着呢!你拿什么保我呀?拿我佟家几条命?还是徐家几条命?再或者豆庄的几十个人?” “你大概没有打听清楚我,我不太爱受别人的要挟,更不惧生死,不信你抓人来我面前杀杀看,杀鸡取卵对你不是不能取,”芦苇皮笑肉不笑的说完。 她真的很讨厌这姓吴的,高高在上的语气,还有施舍的仁慈,拿捏她升斗小民要她做事,还要求她跪地感恩戴德双手捧着,好似她烧了好几辈的高香求来的,芦苇莫名的起了逆骨心。 “徐娘子,是我家大人说话不对,还请你莫要见怪,我家大人为人有些耿直刚硬,常常说的话让人易生误会,你日后与我家大人接触久了便明白,他并不是欺瞒霸市的官,”胖护卫眼看氛围僵了,急忙起身抱拳打圆场解释。 “你被地保按粪窖里照脸打,也是因为说话问题?”芦苇扯嘴笑问。 很明显她是不信的,能伴君的人你说他耿直刚硬?怕不是当她是地豆芽子吧?心长地下没带着呀? 吴大人面色难看的笑笑,表情不言而喻的吃豆沙,把混不吝放荡不羁演的入木三分,颇有一种膏药猴的架势。 芦苇看了心里一片黑沉,她此刻就像蛛网上的蜘蛛,不管怎么爬都逃不掉被抓住的命。 “你要的民生政绩我能给你,至于你要的钱更不成问题了,你提的要求,我几乎都能答应你,可问题是,你能下放到我们手里有多少权利?” 吴大人看着芦苇不说话,良久道,“可保佟徐两家人平安无事,前提是不能离开本官的管辖地。 芦苇低下头看着凉了的豆沙,眸光沉的几乎都滴水了,思索了好半天。 “我要豆庄附近所有的田地,听清楚了,是所有的田地,我还要我们不为奴为贱,日后我们只是一个富户农家老爷,豆庄的收入一半都给你……” “豆庄的收入就算了,我要你纸墨的一半,且不与我有牵扯,”吴大人打断了芦苇的话,凉薄算计的笑容里都是温和。 “徐娘子晓得的清水官难做,走一步都需要黄白物铺着,就算豆庄的田全给你,都种上粮食东西也没多少收入,到是你新做的东西,很是合我的胃口,”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口里一直称谓的本官。 芦苇抬头看着吴大人,她完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双眼更是没任何波澜。 “纸墨难出,且都出关外的生意,你要一半也并没有多少……” “赖掌柜不是特地为你劈了车队吗?”吴大人再次打断了芦苇的话,显然他已经掌握了不少东西。 “你需要多少钱,”芦苇笑问道。 “当然多多益善……” 芦苇啪嗒一声扔出一个盒子,“这是我去年忙了一年的成果,大人打开看看有多少,别用多多益善来回答我,大不了草民这条贱命,让大人出个气也不是多大的事,”说罢起身打算要走了。 “一年五万……” 芦苇讥讽的对胖护卫说道,“去给你家大人雇几人抬粪来,看看能不能臭醒他,我这全身上下哪里值五万两?有一个方法可以快速出五万两来……” “什么方法?”吴大人急切问道。 “去花楼里找七八个姑娘,记得吹灯的时候多吃几丸药,天亮后的药钱和姑娘钱算我头上了,毕竟这么轻松得来的几万两,也是我花钱替大人解决的方案。” “你……” “徐娘子何须戏耍我家大人呢?况且你还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胖护卫不自在的说道,说完目光也不敢看芦苇了。 “我戏耍你家大人?你莫不是开玩笑的吧?我看是你家大人,他不知民间疾苦戏耍与我吧?你们主仆怎好意思说我是小娘子的?刚看你家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把我当肥猪宰吗?” “你家大人是不是以为,银钱就是厕所里拉的粪?想要多少喂两下拉拉就有了?”芦苇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嘲讽拉满火力全开什么话都骂,什么命不命的,无所吊谓了,大不了死了投抬去给吴大人当后娘,到时候整不死他的,鳖犊子轻视她的生命还威胁她。 吴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芦苇,“你也算妇人?怎的如此粗俗鄙陋?” “我怎的不算妇人?你不吃饭?不用吃饭的手上茅房擦屁股?”芦苇火大的质问道。 吴大人偃旗息鼓,“两万……” “最多两千两,这还是你把豆庄都给我的情况下才能给的,你要政绩,我就得大量给你找人迁过去,我还要管迁入过去的人温饱,本来这事应该是青天大老爷做的,这不是……”芦苇讥讽的撇撇嘴。 “两千两?徐娘子也说的出口?”吴大人看芦苇感觉她疯了。 “怎么大人良心发现了,要体谅草民了吗?难道只收五百两?”芦苇反问。 吴大人看芦苇有种你真疯了的感觉,你怎么敢口出狂言的呀! “两千两也行,不过最多宽限你到第三年,第四年要给到五千两,然后……” “大人要不这样,豆庄在哪你也知道,脚行在哪你也知道,我把豆庄的一切都给你,还有手里的墨方也给你,你命人做出来让脚行卖了,得了钱全都是大人的,我保证绝不会多看一眼。” “草民回柳林村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草民一切都不会说出去的,可以吗大人?”芦苇一副爱咋咋地的架势了。 吴大人…… 他是被家里撵出来的世家弃子,要是懂经营的话,何须受这丑脸妇人奚落?还被人打粪窖子里去了,被她颠来倒去的辱骂,真是…… “徐娘子可以给我家大人多少?”胖护卫就比吴大人务实的多,明白他家大人现在什么处境,正是急需要钱和政绩的时候,也晓得银钱难挣到。 “头三年两千两,第四年如果你家大人还中用的话,涨至三千两三年,在后面政通人和了,你家大人挪位置的时候,我给五千两,前提是他真能保证我放开手耍,这已经算是我拿了豆庄大半的营生给他钱了。” “毕竟豆庄日后有很多的嘴要靠我吃饭,你家大人还要找我要税,”芦苇说完准备拿起桌上的盒子装起来。 吴大人手比她快,先步拿到盒子打开数了数,“四百两?” “比不得大人出口成万,我等草民目光只敢看文,去年我们抛家舍业赚的都在此了……” “不是五十贯一条墨吗?”吴大人不信的问胖护卫。 芦苇…… 内心狂哮的骂道,操你大爷的,鳖犊子给老子打听的裤衩都给扒了,到底是怎么被盯上的? “是五十一贯呀!因为赖掌柜看我丑,所以做墨的材料都是免费送我的,五十一贯的墨里药材去药馆买。” “那郎中大夫大概给我丑坏了,馆里的药,跟不要钱似的往我脸上扔,我也不吃饭的,我每天只要张开口,天上直接下吃的给我……” “三百两是你们豆庄去年的粮税钱,你们去年可是没交税的,一百两是豆庄那边所有的田钱,明天你来衙门拿田契,你要是本官的妹子就好了!这嘴这胆量真像我吴家的人!” 吴大人美滋滋的把钱分配干净了,出门的时候还道; “妹子尽管使出泼天的本事来,豆庄那里从今天开始,谁去找你麻烦,你差人来衙门带官差去,先给他腿打折了再拿人下大牢。” “另外,北城门的人给挪过去安置了,十年,你我只有十年时间,若是……到时候你可别怪本官无情,”说完心情愉快的带护卫们走了。 我使出你奶奶个腿,咋不撑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王八鳖犊子,非让她鱼死网破是吧?好好好!大家一起死吧! 剥削她剥削的一点不遮掩,蒋大人在的时候要钱,好歹他还用牛做了借口,这吴大人倒好!脸都不要了直接伸手硬要,芦苇气的抓狂抬手掀了面前的桌子,铺子里传出一阵巨响。 “芦苇……”徐仲林不顾青天白日的,急忙从身后抱住气疯的芦苇。 “民不与官斗别跟他硬碰硬,他要钱俺们给他就是了,你不是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吗?俺们不要大富大贵的生活了,”徐仲林祈求的看着有些疯的芦苇,希望她能平静下来,他从没看过芦苇这样生气。 芦苇慢慢的坐在碎木桌里,满是鲜血的双手撑着额头好长时间。 “阿爹曾告诫我,让我低调行事别那么怪异,遵守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我听了,我也按照他说的低调的做了,我的隐忍换来的又是什么?” “我认为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意气,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畅快,一个人一生总是龟龟缩缩的活着,那还有什么劲呀!” “今日这样一个无用的纨绔子弟,仗着锦衣玉食的高高在上,三言两语就摘了我们所有的心血,把我们死死的捏在指尖上,挣脱都挣脱不掉,还逼着我们帮他卖命赚钱,这样憋屈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呀?” “芦苇……别让岳父跟采薇担心,他们都很担心你,我也是,”徐仲林心慌的抱着芦苇紧紧的不敢松开。 芦苇侧头血红着双眼看徐仲林,“为了你的小命好,和离吧!以后的路难走……” “难走我认了,再艰难的路只要有你,我都心甘情愿走,刀山火海有你在都不算什么,哪怕前路是条不归路我也不后退,”徐仲林看芦苇猩红的眼眸里,都是鱼死网破的疯狂,他心头一颤一字一句的说完,这眼神他看过,他在潘瘸子的眼睛里真真切切的看过。 “图什么?大夫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子嗣艰难,”芦苇声音很轻,轻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图我喜欢你吧!第一次在芦苇丛见你,岳母和采薇拉着死里逃生的你大哭,你却看着满地的尸体开心的笑,笑的那么开怀,与整个芦苇丛一点都不相融,我趴在雪地里看半天,不知为啥对你的笑入迷了。” “当时活不活的下去都是未知,我心里却幻想着,我以后的娘子是你就好了,如果不是你我也可以不成亲的,后来老天垂怜我,我们全家顺着你们逃走的方向往回跑,还真的遇见了你!” “当阿娘说我们亲事的时候,我想立刻跑你跟前告诉你,佟芦苇我不介意你的脸,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芦苇丛那个放肆哈哈大笑的你,你若不信,我可以把心拿出来给你看。” “然而真正面对你了,我清醒的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们所有的人,虽然你没说藏的很好,但是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你的不耐烦。” “不喜欢也没关系,在柳林村我一直守着你,大不了以后你真找到合适的了,我把你当妹子待就是了,没想如愿我们成亲了!” “既然成亲了!我们夫妻同体,有任何危险难关我都愿意陪着你,只要求你别抛下我,就像岳父求的那样,好好的,得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徐仲林第一次直面告诉芦苇心里话,他怕他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芦苇我帮你把手包……” 芦苇静静的看着徐仲林挥挥手,“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徐仲林看着芦苇手,在她沉寂的目光里松开手起身,转身朝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 “芦苇我只要你好好的,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在乎,有孩子没有你,活着得多孤独呀!” 徐仲林说完走出门外,对门口的徐三子翠桃两人摆了一下手,让他们去那边铺子别过来打扰,自己找个台阶坐下,看着渐黑的幕色眼里的光也慢慢的黑了。 闻名不如见面二 “六子芦苇她……”徐三子夫妻担心的站在门口不敢进屋,他们听见巨响就跑出来看情况了,只是屋里被砸的凌乱了,还被徐仲林的眼神制止了。 “没事了三哥,今天的事看了就忘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徐仲林眸光有些晦暗的摇头笑了笑。 “俺去给你们做吃的,”翠桃努力挤出笑转身去小川的铺子忙。 徐仲林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口,直到听见更夫打棒的声音,才抬起头晃了晃僵硬的脑袋。 “徐仲林吃饭了吗?”芦苇神色如常的走出来笑问,两只已经被包裹了。 徐仲林扭头看黑暗里的芦苇,她又恢复成了那个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模样。 “没,在等你……” “起来我们去吃饭,明天去衙门里赶牛群到豆庄,那也是个体力活,”芦苇说着开始拿门板弄门。 “赶牛群?”徐仲林一时转不过来弯。 “他拿了我那么多钱,他不给我十几头牛说不过去吧?你明天早上拿到牛了,就赶紧给送到豆庄去弄田,我去找花老头挪人安置,回来也给柳林庄送一头牛回去,别人问起来就说是府城门口租的。” “家里粮食赶紧收屋里安置妥当,我需要你三哥他们四天后去豆庄动工,三嫂怀了需要人照顾,要不我留下帮着照应……” “不用你照顾我了芦苇,你有事忙自己的事去,明早俺让俺当家的,去给俺阿嫂接来铺子里帮忙,俺阿兄就跟你们一起去干活,”翠桃跑过来握住芦苇的手说道。 “对不起,你现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对不起啥?你没有对不起俺,相反俺还要谢谢你,是你帮俺在这个家站稳了脚跟,俺心里感激你都来不及,没什么能帮你的,但是绝不会拖你的后腿,”翠桃贴心的在芦苇耳边低语道。 芦苇冲翠桃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俺们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走吃饭去,俺当家的特地去买了肉回来烧的,俺还给你做了红豆饼,”翠桃絮絮叨叨的拉着芦苇去了小川铺子里。 铺子里小川娘正在拿碗分肉,大概分了六七碗出来,其中有一碗分的特别多。 “芦苇吃饭了,”小川娘听见脚步声,扭头看三人进来了,连忙扬起笑脸拉开凳子。 “吓到了你们了吧?”芦苇神色温和的说了一句。 “没有,俺自来开铺子开始,这样找茬的事也不是第一回见了,这一碗给你吃,”小川娘把最多的那一碗肉端给了芦苇。 “黄妮那边……” “俺给她们盛了,呶,放在桌子上呢!明早开门就端过去了,黄妮现在也不能到处多走动,走很了就得卧床一两天才能缓过来,好在有草根媳妇每天能眼不错的看着她,怕她有个什么闪失的,吃饭都是分开烧了,”小川娘解释了黄妮没事的原因。 “找大夫看了吗?”芦苇问。 “看了,一不对劲就找的大夫,大夫说黄妮身体受损了没将养好,孩子跟娘争营养,才会如此受罪的!你别太担心了,她这罪马上就受完了。” “大夫交代八弟媳想养好身体,就等娃生了后,趁着就此养半年可以把身体养壮实起来,这不八弟早早的就跟屠夫订了肉,就等黄妮生完给她补着,”小川娘说完笑起来。 “先吃饭,”徐三子端来一盆白米饭,这是他们平时舍不得吃的,今天也给拿出来煮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小两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见巨响,就知道不是简单的事,因此想着别的帮不上忙,那就给他们做点肉跟白米饭吃,吃好点心情也能好些不是? 芦苇坐好端起碗,夹了几块肥的给翠桃,又夹了几块给小川娘,几人碗里肉小川娘的是最少,碗里虚虚的盖着三四块肉,一点肉汤泡着干菜。 “俺们就在府城住着,守着满大街的摊子不缺吃喝,你要多吃,你每天都有好多的事要忙,还喝着药,”小川娘说什么都要把肉还回去。 “五嫂你别夹了,”徐仲林笑着开口阻止。 徐仲林把自己碗里半肥半瘦的肉给芦苇,把芦苇碗里全肥的夹了去,芦苇吃饭跟别人不一样,她不吃全肥的肉,别人恨不得一头猪长的全是肥肉才好! 徐三子则是把他碗里的肉,肥的都给翠桃吃了,他留的都是不解馋的瘦肉,一家人吃饭,最好的规格,就是给你吃大肥肉,天天吃野菜饭没有油水,偶尔吃顿肉,那肥肉绝对是珍品。 “吃白米饭,这米还是俺们过年带来没舍得吃的,”徐三子起身放碗,抱着盆先给芦苇盛了满满一碗,剩下的几个人平分。 芦苇余光看徐家的人,不得不感叹徐父教子有方! 徐三子盛饭的时候,徐仲林悄悄的从自己碗里,给他哥夹了几块肥肉过去,翠桃也趁小川娘不注意,给她也夹了几块肉放过去,虽然几块肉不多,可是有心就很难能可贵。 晚饭吃的几人心满意足的,小川娘还包揽了碗筷洗刷,芦苇要帮忙都被她撵了,也不要翠桃帮忙洗,几个碗多大点事了。 “自阿娘给三个皮猴子带去小妹家了,我这是每天晚上收了铺子就没事干,”小川娘颇为不习惯的笑道。 “他们去了待的住?”芦苇挑眉,不是说孕妇怕吵吗? 翠桃叹了一口气看跟前没兄弟俩了,才小声说道; “婆婆就是故意带他们去的,都说她小姑现在干巴巴的,好些人看了都说……婆婆就说孩子火气旺,带过去压压妹婿那屋呢!其实五弟妹心里也不愿意他们去的。” 小川娘擦干了手上的水,“就是怕不干净的东西冲了俺小川兄妹们,不给去,也有点不讲良心了,小妹以前在家的时候,好疼小川果子兄妹的,眼下事关她的命,孩子去活活气俺也认了。” 芦苇一直都在听说小妹情况不好,具体的她还真没去看过,皱眉道,“大夫怎么说?” “跟黄妮一样身体不好,又是头胎,真是受了老深罪了,开始广升妹婿都没给找大夫,后面看情形不对才找的,她那样你看了估计都会给准备后事了,真的是……”小川娘脸上都是怜悯跟无奈。 芦苇听完没说话,心里想着采薇跟小妹关系好,要不明天让采薇回来看看? “床铺好了芦苇,俺们睡在小川这铺子里,三哥三嫂继续睡他们自己的铺子,”徐仲林从外面进来说道。 “夜好深了俺们都散了睡觉吧!明天你们还都有好多的事要忙,”小川娘挥挥手出去,回了自己铺子里休息。 夜里芦苇跟徐仲林说道,“你明天回府城记得带采薇来。” “带采薇干啥?”徐仲林不解。 “都说你妹妹怀的不好,让采薇来看看开解开解她,你要去石家看看你妹妹吗?”芦苇侧头问徐仲林。 “等这两天忙好牛我就去看她,我听三哥说有一个老爷农庄卖养的鸡,就是有点贵,回头我去问问价,不是好贵的话,就买一只给她补补,要是很贵就给她买肉补,”徐仲林说了打算。 “行,家里的琐事你看着安排吧,”芦苇说完翻个身睡过去了。 早晨天亮吃过饭,面无表情的去了衙门。 “六嫂……” 徐仲林给石广升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别出头说话。 “这位差爷麻烦你给通报一下,”徐仲林说完给了十几个钱。 那衙差笑嘻嘻的接了钱,转身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出来说道,“大人让你娘子进去,其他闲杂人等都在外面候着,”说罢走到石广升跟前讨好的笑。 芦苇也没多嘴皮话疾步进了府衙。 徐仲林在外面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的朝里面看,等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才见芦苇满脸笑意的出来。 “芦苇,”他急忙上前查看人。 “怎么进去这么久?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没有,”芦苇回答的很干脆。 “东西办好了?”徐仲林又问。 “好了,你一会跟广升妹婿去赶牛群,总共是二十二头牛,全给赶去豆庄,”芦苇心情很好的挥手。 “二十二头牛?”徐仲林吃惊的看着芦苇。 石广升也有些惊讶的上前,“六嫂,你要那么多小牛犊子干啥呀?” “小牛犊子?多大的牛犊子呀?”芦苇顿感情况不妙急忙追问道。 “七八头吧!都是三月刚生下的牛犊子,这些牛都预备分给各村庄用的,”石广升好心的解释道。 “贱人耍她?”芦苇转身就要进去找吴大人理论。 还是徐仲林拉住了芦苇,“算了芦苇,现在找他也没牲口了,到是七八月来或许能要到,那时候不是说牲口税免了吗?” 芦苇只能压着怒火,“你跟妹婿去看看牛,我去花阿爷家说点果树的事,”说完趁人不备把两张大契和图塞了过去,她爸看东西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你注意安全,”徐仲林点点头,跟着石广升来到府衙牲口房,不看或许还能安慰自己牛犊子怕啥呀! “这是牛犊子?”徐仲林指着圈里的牛问。 “所以俺给你使眼色让你别要呀!这小牛没啥喂膘,长的差就不说了,走路但凡路有个坡就摔倒了,”石广升小声的说道。 徐仲林看着圈里瘦的跟赤毛鬼似的牛,心里很庆幸芦苇没有跟着来,要不她非气坏了不可。 “六哥还要牛吗?”石广升小声问道。 “不要俺们咋办?地主老爷钱都交了,都给俺赶出来吧!”徐仲林有些脑壳疼的说完。 石广升一听也是,都花钱买的,不要知府大人还能退钱咋的?因此叫了几个人进来帮忙。 徐仲林走前还从府衙牲口房,找了几块养膘的豆饼,砍碎用温水泡了许久,挨个的给牛喂了一遍,不喂不行呀!出门走两步就得倒。 中午自己手忙脚乱的在石广升帮助下,好不容易给牛赶出了北城门,一路上他放牛放到豆庄的,到庄上都夜里子时了。 意外来的突然 佟父目光很平静的看着纸上的东西,良久才说道,“芦苇没事吧?” “没事了,阿爹这些牛……” “牛的事不用瞎操心了,庄里正好有没事做的孩子,可以把牛分给那些孩子放,”佟父温和的安慰徐仲林。 “芦苇说纸坊子三四天就要动工了,还有北城门那边的人也要安置……” “你等下我叫人进来都听听,一会只说知府老爷安排人的事,其他的我来说,”佟父交代完女婿出去喊人进来。 不多时油勺子张多田来了,然后就是顺和兄弟三个。 “佟大叔啥事?”油勺子浑身的泥巴,正在带人收割小麦呢! 佟父看了看门口的采薇,示意她守好门口别让人靠近。 “豆庄发生了点事,对咱们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是,知府老爷盯上咱们的田了,好事是,这里以后一举一动,都在知府老爷的眼皮子下……” “那俺们的粮食……”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粮食还能种到秋收,秋收完就要每家登册,这是原计划不变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是知府老爷强压下来的事,找你们来也是听听你们的意见,”佟父说完看了一眼大女婿。 “知府老爷不要今年你们的田税了,但条件是,要俺们安置北城门官道的,窝棚里的一百多户人家……” “啥?一百多户?”彭顺和以为自己幻听了。 “对呀!一百多户人家,他还要俺们田庄的收入一半,芦苇不同意别了很久,今天来的时候才拉扯出结果。” “你们定居下来的二十七户人家,以现有的田种三年不给粮税,户籍还给你们照上,那一百多户人家可能要安置去何坡村,到时候需要你们熟悉那边的人,腾出手来去管理那边。” “当然,一百多户不可能全都在何坡村,大概会分一半去半碗村,两个村子相隔的距离有点远……” “佟大叔俺愿意去何坡村管人,俺家就是何坡村的,俺对那里特别的熟悉,”张多田最先起来表态。 “张大哥,他们好多人腿脚坏了,都是受之前的那什么人连累的,你带起来可能有点累,”徐仲林也不瞒情况实话实说的告诉张多田。 “累俺不怕,”张多田拍着胸脯笑。 “佟大叔,张大哥要是管何坡村,俺就献脸去带半碗村了,”油勺子笑眯眯的说道。 佟父用力的拍了拍两人,“你们带他们佟大叔心里很放心。” “多田,刚刚仲林不是说他们大多数的人,腿脚都是不能动了的,我想着要不在何坡村建个坊子如何?” “让能动的人都出去采曲料子,不能动的人留在坊子里做曲子,到时候你既是管事,又是他们这些人的领头,每月拿工钱也不耽误家里的庄稼田。” 张多田顿时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可以的佟大叔,这活好!当然俺也喜欢的很。” 佟父看张多田没问题了,对油勺子说道; “都说你家祖辈榨油厉害,我在半碗村修个大油坊子出来,你挑些腿脚伶俐的过去榨油,剩下不能动的,我再给放到别的位置干活。” “不安排掉他们,官老爷的刀对着俺们,大家伙都没好日子过,油坊子一切都归你管你说了算,大叔知道榨油不找外人……” “没事佟大叔,俺来这里以后,看着你教俺们的东西,觉得好些不是顶重要的东西,带别人学了没啥的。” “啥好东西都窝在俺们手里,要是再遇到逃荒几年,再好的东西都失传了,反而是人家不留后手的教出来,救了俺们大家伙一命。” “就跟佟大叔教俺们储存的砖块一样,去年冬到现在,俺家每天都没缺过吃的,走出豆庄到外面打听打听,现在还有多少吃不上饭的呀!俺看的明白了,也想的通透了,”油勺子算是真的理解了。 屋里几人闻言笑,大伙算是一致通过了意见。 “既然都没啥问题了,多田,庄里粮食你就丢开手别管了,等收到了你的粮食你再回来,明天你带盖房子的人拉剩下的土胚,去何坡村跟半碗村看看老庄基。” “有能用的就直接盖两间出来,就跟俺们第一年来的时候一样住,等后面庄稼腾出手了,咱们再继续给他们盖房子,不过他们明天来就要不停歇的脱土胚,庄上脱的跟捡的都要用完了。” “勺子带人干活不变,庄稼上来完放水弄田里撒种子。” “庆和兄弟俩继续带人收粮食,我跟顺和负责带人脱粒,还有庄上建房子的事,你们都有问题没?”佟父掰手算人数安排任务。 “没问题了佟大叔,”张多田朗声回道。 “没问题了俺们赶紧干自己的事,都散了吧!”佟父说完挥手让散了。 徐仲林出来准备走了,“阿爹我得回府城了,明天要是顺利的话,可能会送人过来。”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佟父没有交代太多话,庄子上突然来了不少事,他需要赶紧给处理了。 徐仲林走前去找了采薇,说了芦苇的意思。 “姐夫,我跟你去府城看看,你等着俺给屋里安排一下,”采薇说完疾步跑去屋里安排秀姑交代。 出来跟佟父还有彭顺和都交代了一声,然后才跟着去了府城。 到府城天色都快接近傍晚了,徐仲林把采薇送去了铺子里,他再去衙门牵了一头牛出府城送回去。 第二天上午芦苇去了脚行,要了十多辆车到北城门官道上,同来的还有果树花老头。 “花爷爷看他们值得安置吗?”芦苇不冷不淡的说完。 果树老头背手看了半响,性格弱的估计都被吓破了胆,“你需要人口,他们你不安置也得安置,不然你上哪能弄到这么多户人家?” 芦苇沉默了一会儿,“花爷爷说的没错,只要把他们弄过去安置了,生的娃都是人口,沈镖头,麻烦你让人把下半身不能用的就别抬了,缺胳膊少腿不能走的,只要能生孩子都可以给我带上。” “下半身不能用又瘫了的,带去也生不了孩子,都是累赘,我佟芦苇可不是开善堂的,这事该是咱们青天大老爷的事了。” 沈镖头…… 果树老头…… “佟丫头都带着吧!相信你阿爹会有安排的。” 芦苇皱眉嫌弃的看了一会不耐道,“都带着吧!也不知道那瘪犊子走什么狗屎运了,竟然能从灰堆里扒着我。” 果树老头的手握了握,眼里闪过一丝快不可见的笑意,这些曾经也是保卫过南阳城的人。 一百多户人口十来辆车拉人,简直是杯水车薪的,别看破破烂烂的光棍人,谁晓得还有两件破衣服的。 “你们要干啥?别拉俺,跟俺没关系……” 芦苇上前一步目光不善的看着他们,“拉你干啥?拉你们去把脑壳刮了,留在这里不管臭了地。” 果树老头看芦苇咬牙切齿的模样,晓得她心里不爽快,声音不冷不淡的说道; “一个地主老爷看你们可怜,发善心带你们去安置,知道好歹的,就闭紧嘴巴别嚷嚷。” 难民棚的人被惊喜砸的有点懵,他们被安置?善心大老爷安置的? “谢谢姑……” “不用你们谢了,只求你们以后别给我添乱了就成,”芦苇心情极其的不好,从窝棚里走出来对沈镖头说道; “人都交给沈镖头了,费用到时候衙门会结给你的。” 沈镖头的笑僵在了脸上,张嘴不同意了,衙门的钱多难要呀?花树老头对他笑了笑。 沈镖头又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的指挥抬人上车,没办法呀!这花老头人家有知府老爷当靠山。 果树老头看芦苇走远了才道,“车钱的事情你别担心,回头我回去给你结回来。” “真……谢谢花伯爷了,”沈镖头高兴的直乐呵。 芦苇回到铺子跟采薇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两人去了石广升家。 “小妹……”采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妹,她蜡黄的特别吓人,身上的皮肤瘦的都贴骨头上了,挺着大大的肚子半躺着有气无力的。 “六嫂,采薇,”小妹孱弱的打了一声招呼,眼前的人真没法联想以前的小妹。 采薇急忙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摸住小妹皮包骨的手,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瘦的吹口气人就没了。 徐母在旁边极力的隐忍着悲伤害怕,带着悲笑陪着说话。 “想吃什么就说,心思也别忧惧,你这看着像快生了,生完了就不受罪了,”芦苇逼不得已的开口说了两句,干巴巴的没什么营养。 “听俺六嫂的,”小妹扯嘴笑着答应道。 “什么时候生?”采薇细声问。 “这月底就生了,到时候小妹生了俺带信给你,”徐母强挤出笑说道。 “好!到时候徐婶子一定要给我送个信,小妹你好好休息,到时候等你生完可以下床了,俺再来跟你说话,”采薇拍了拍小妹的手。 “采薇别忙着走,我烧点饭……” “不用麻烦了徐婶子,你好好照顾小妹,日后吃饭的时间多的是,不急在今天吃,”采薇笑着说完,把她姐手里的东西放桌子上。 “我们还有点事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让人送信去铺子,”芦苇对小妹交代了一声,跟着妹妹转身走了。 徐母一直把姐俩送出大门外才回去。 “阿姐,你跟徐婶子怎么了?”采薇余光看身后没人了小声问道。 “一点小矛盾,最近不想跟她说话,你跟车队的人一起回去吧?”芦苇岔开了话题。 “一起回去,这猛的去了这么多人,豆庄肯定忙的头都裂了,”采薇随口回道。 “你先回去忙着,过两天我就去了,”芦苇给采薇送去了北城门等着,下午第二车人带走了采薇。 制作的工序 府城的人交给徐仲林处理,芦苇便回了柳林村收拾东西。 “阿娘,八月底让黄家人来把莲子打完,九月初就要摘杆子抽丝了,丝还都照老样子阴干不能暴晒,”芦苇一边装东西一边嘱咐佟母。 “阿娘晓得的,到是你这些草皮都带去吗?”佟母忙的脚不沾地的帮着装草。 “都带去,秋收的时候我会回来一趟,”芦苇给了佟母一个安心的眼神,娘俩在家忙了两三天,佟徐两家的田也都撒好了种子。 第四日清早,徐仲林牵着两辆车回村了,徐家兄弟们都等在了佟家的门口。 “东西都齐了没有?”徐仲林跳下车问。 “都收拾好了,”徐五子带人进屋扛着东西,飞快的送去了车上,几人忙活了半个时辰,给两辆车堆的满满的,算是装的差不多了。 “走!都沿着车架边坐好,”徐仲林说了一声率先上了车头。 “芦苇我明天回来接你,再把剩下的东西一并带走。” 芦苇点点头,看着马车跑的飞快没了。 回家收拾好泡的油,差不多收拾了大半天的样子,下午去塘边转了一圈,晚上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第五天早晨徐仲林回到自己家,把整理出来的油扛到车上绑好,然后去他爹那边说话。 “阿爹我们走了,家里的田就交给你了,你有啥事带信去府城俺们就知道了,还有秋收后的稻草是俺们要的。” “明白了,路上赶车慢点,”徐父也没多嘴问什么,目送儿子儿媳出了村。 路上徐仲跟芦苇唠叨道,“瘸子叔屋里挑了四五个半大小子,都跟哑巴一样,问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让他们干什么活?”芦苇好奇问。 “看油灯活,还有刮地筒子灰,纸坊子昨天三哥他们到了就开始动工了,今早我走的时候,草根正带他们打浆忙的脚不沾地的。” “拉去的人都在干什么?”芦苇又问。 “除了挑出来用的,能动的都带着下地种东西了,不能动的去脱土胚,妇人们都去野外采草啥的没闲着,岳父还让找了四五个郎中大夫去了豆庄。” “对了,昨天黄阿兄带了二十多个姑娘去豆庄,说是三嫂回去交代的,采薇专门托付的这媒人事,”徐仲林回头说完。 “王家庄还有这么多姑娘?”芦苇挑眉咂舌。 徐仲林提起来就想笑,“王家庄的到是没有几个姑娘,都是黄阿兄托付媒人到处说回来的,昨天下午人送到,采薇带着胡娘子召集了庄里没亲的人挑,没亲的看对眼了,给了大半袋粮食就把媳妇领回去了。” “昨儿傍晚,粮食还是黄阿兄亲自送回去的,庄里如今看着都喜气洋洋的,走哪都看着一片热闹气,跟之前死气沉沉的完全不一样。” “有家有盼头了,人的精神面貌肯定会变的,”芦苇也没觉得意外,下午马车到了豆庄。 豆庄上人来人往的跑动,农田的四周都是人在吆喝干活,远远的看着,农忙的景象异常繁荣,孩童放牛打闹的声音清晰可闻。 “阿姐你来了!”采薇高兴的过去抱着她姐,豆庄一下来这么多人,她一时不知怎么安排的好了,阿爹每天都是带人拼命的抢收粮食。 “嗯,这几天辛苦你了,有吃的吗?”芦苇声音不大的问道。 “有,”采薇背起她姐的包袱进屋盛了饭送来。 芦苇跟徐仲林坐下吃完饭,歇息了好一会才起身。 “我去油坊那边看看去,你有事派人叫我,”徐仲林走前说道。 芦苇挥挥手没说什么,转而看着采薇问道; “庄里的妇人现在有多少?” “加上昨天黄阿兄送来的,约么有六七十个了,不过都被阿爹派出去采草药了,需要我叫她们回来吗阿姐?”采薇之前都是六神无主的,这会姐姐来了,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不用找了,晚上回来看人再说吧!你该忙什么还忙什么,我去炼油屋看看去,”芦苇起身朝南林河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陌生的妇人,她们一脸的好奇看着她,并不都是在干活忙碌。 芦苇最先去的是纸坊子,关紧的前门还上了两把铁锁,她绕去了后门进院子,院子里的地面,被她爸全给整成了石块垫出来的。 “谁……你咋过来了?庄里忙好了?”徐仲林戴着围裙听见开门声,抬头一看是芦苇进来了。 “人不齐就没吩咐人做事,黄阿兄你们能做的下来吗?”芦苇笑吟吟的问黄大郎,走到晒纸板跟前仔细看着纸。 “做的下来,并不是很累的活,”黄大郎摸头回答笑。 “能适应就好,藤汁的比例有些稀了,寮草捣的不够均匀,做出来的纸厚薄不一,昨天做的纸,回头晒干了留着我们自己用,”芦苇说完直起身。 “啥?纸不对呀?”徐仲林几人放下东西就跑纸板跟前看。 “纸浆刚做出来的时候看的不明显,等滤完水晒干纸,迎着阳光就能看的特别明显,”芦苇轻轻的揭下纸,放在几人手上让他们感受,然后对着日光给他们看。 “这块透光亮的就能看出来薄了,这一片有点不平摸着厚,对着光看是不是就暗一点?”芦苇指着纸一一告诉他们。 “俺是严格按照佟大叔给的标准配的呀!怎么会做出来的不一样呢?”草根一头雾水的嘟囔道。 “现在有新的浆絮吗?”芦苇闻言问道。 “有!”徐仲林转身急忙去屋里拎了寮桶出来。 “你看,草的比例也是按照之前的标准配的。” 芦苇提桶试了试轻重,“什么比例?” “一比一桶半,比例没有差过,”草根赶紧回答道。 芦苇又走向藤汁跟前,试了桶的重量,“桶出问题了。” “桶?”众人一时惊讶住。 “寮草桶比藤汁桶重了很多,桶重比例就会出现问题,一池子最少需要七桶寮草,一桶少两三斤水不觉得有什么,要是七桶少二十多斤水就出漏洞了,拿秤过来,再拿几个没用过的桶重新秤重,”芦苇说完徐仲林忙不迭进屋找桶。 草根找了大秤出来,一时间几人抱桶的抱桶,秤水和料子的比例反复核对后,才刻上需要的尺度。 “你们刚做对东西不熟悉,后面做习惯了,手试试就知道量对不对了,我去油屋那边看看去,”芦苇擦干了手上的水走了。 院子里的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白费了一天的纸! “没事黄阿兄,俺们以后也需要用纸记东西,平时有纸也舍不得用,做出来的好纸都是留着卖的,这回好了省的没得用了,”徐仲林笑着开解众人。 几人耷拉着脑袋都没说话,沉默的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芦苇来到炼油屋被人拦住了,是个半大的孩子挡着门,“这屋不给进。” “我也不给进吗?”芦苇笑问。 那孩子眼皮垂着道,“你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进。” “我叫佟芦苇,你去告诉瘸子叔一声,他会给我进的。” “你是少东家?”半大小伙连忙缩回手,有些惶恐的看着芦苇,看样子这名字是得了特殊的交代。 “少东家对不起,俺不知道是你……” 芦苇摆手,“门看的不错!瘸子叔在屋里吗?” “在的少东家,”半大小伙子急忙侧身让路带人进去。 芦苇走进院里,闻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她使劲嗅了嗅空气。 “瘸子叔蒸胶了吗?” 潘瘸子回头看芦苇笑,“俺以为少东家明天才来呢!” “瘸子叔这声少东家让我好生别扭,以后叫我芦苇即可,”芦苇笑着走上前,揭开锅,看锅里煮的胶汤颜色差不多快好了。 “牛皮胶?” “嗯,你说的鱼胶俺拿不准是啥样的,没敢动手试做,决定还是用牛胶试做保险点,”潘瘸子诚实的说了他的无用。 芦苇低头舀了点胶汤出来闻了闻,“拿药过来。” 在远处围观的几个孩子,一时不知如何好了,齐刷刷的看着潘瘸子等他同意。 “看我干啥?少东家要啥就给拿啥呀!东家是行家来了多跟着学,”潘瘸子吼了一声。 几个半大孩子急忙进屋抱着药材出来了,其中拦芦苇的这个孩子拿着秤。 芦苇着重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秤擦干净打开药袋看了看。 “他叫虎子,今年十三岁是个孤儿,以后会跟着我进墨房,”潘瘸子低声简单的说了两句结束。 芦苇听了没接话,而是专心的挑了药材出来,一样秤重好拿起来给几个孩子介绍。 “凡是做墨的都不怕人学了去,因为墨方里的东西细说下来,可以达到一千多种,一墨一方可以说并不夸张。” “不过我们做墨是为书写服务的,一块墨赋予了它很多的东西了,那么它就失去了它本来的价值,它本身就是为了传递文明而存在的。” “若是一味的抬高它,用奢侈至极的东西做墨,这块墨唯一的价值就是束之高阁,连面见世人的机会都没有。” “做墨并非只有桐子油能做,最早的时候猪油和清油都可以做,清油也称素油,如豆油云菜油等,但是经过大家集成试验下来。” “所有的油都不如桐子油出烟多,桐子油烧烟看的好,出烟率可以达到八成,其它油只能达到三至四成,且做成墨放久了会变淡,桐子油的墨越久越黑,因此它就保留下来。” “与油烟墨比肩的还有松烟墨,也就是你们没事去刮的地筒灰,它们之间各有特色特长。” “松烟墨适合做成药墨,被爱墨者收藏,它写出来的东西没有神采光泽,适合平时画山水用,或者写较大的字用。” “油烟墨恰恰与它相反,它黝黑而有神采,适合平时各种书写,现在我告诉你们做墨的二十一道工序。” “浸油、水盆、油盏、烟椀、灯草、烧烟、筛烟、镕胶、用药、搜烟、蒸剂、杵捣、秤剂、锤炼、丸赶、样制、印脱、入灰、出灰、水池、研试。” 制作工序一 “前面浸油到烧烟,你们每天都在接触,筛烟没接触应该也能看到,今天这一步叫镕胶。” “墨中至关重要的核心技术是和胶,胶做的好,墨坚硬润泽、墨性稳定经久不衰,而且用起来层次丰富,不同的制墨工艺,都有各家秘而不宣的用胶技术。” “不过即使各家不说,但是买了他们的墨回来化了分析,一般无非用牛皮胶、鹿胶、鱼胶多为主,其中牛皮胶尤多,其次就是鱼胶比肩,鹿胶成本较高,难觅除了大家制着玩,多半是没人会用的。” “想要墨好,保存几年几百年不腐坏,便少不了加辅料进去,辅料就是各种珍贵和普通的药材。” “如,现在胶里有股淡淡的味道,我们最先下巴豆仁磨碎,珍珠粉,藤黄,樟脑,这是为了除胶里的臭味,里面还有两味贵重的药我没放,分别是麝香,犀角,这两味不追求极致的都没事。” “然后就是各名家的药方,药方并不是都一样的,但是多离不开防腐增香,冰片、麝香、檀香、丁香、藿香、零陵香、甘松等。” “助色增黑,朱砂、绿矾、雌黄、硫酸铜、珍珠粉、银朱、青皮、紫草、黄芦、黑豆、牡丹皮、黄连、丹参、胡桃、草乌头、猪胆等。” “除胶祛湿臭,除了我刚说的那三味简单的,还可以用下面这几味,它们也可以熬鱼胶,梣皮(又名秦皮,蜡树皮)、生漆、蛋白、紫矿、皂角、当归、木贼草、巴豆汁。” “鱼胶的做法比较简单,用水给泡软、剁碎、加上碾碎的巴豆仁、用小粽叶包裹着煮开、煮好趁热再给捣稀碎,然后放上需要加的药汁煮化就成了。” “鱼胶用的多,是因为鱼胶便宜又易收集,通常是鱼泡鱼皮一起熬煮,煮至浓稠过滤出来,跟骨胶一样,都是各种动物皮和骨头一起熬煮粘稠冷却做块,比例一两墨一两胶。” 屋里几人听的云山雾罩的,这说的啥呀?一句都没记住…… 芦苇看他们的表情笑,搅拌着锅里放上药材继续熬煮。 只有潘瘸子听出点味来了,目光有些发愣的看着灶洞火,他读书识字,最明白秘方难觅的程度。 锅里的胶药一直熬到天快黑了,才算熬的浓稠挂丝,芦苇拿铲子给盛出来,放进滤布里给滤出来。 早有眼力见的虎子,小心的抱着烟灰送来,芦苇再次给筛了一遍抖落在盆里,伸手给揉成抓沙的状态,端起来放进蒸笼里扣好。 “瘸子叔给上火蒸到冒大元气,”芦苇说完转身去工具筐里找了捣锤子出来,对着几个好奇的孩子介绍道; “它叫檀木杵,”说完坐等蒸笼里冒气,等了两柱香的功夫,揭开盖子拿出盆里的泥剂,放在石头臼里。 “你来捣它,”芦苇把木棒递给虎子。 “俺……” “让你捣你就捣,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潘瘸子立目吼道。 虎子闻言抱着木锤,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开始打。 “佟丫头,这个要捣多久?”潘瘸子忍不住问道。 “要千锤百炼,从现在差不多要捣到四五更天,你们其他人可以去吃饭了,吃完了回来换他吃,”芦苇舀水洗干净手说道。 余下的几个孩子互相对看一眼,出门去不远的房子里吃饭,回来还给潘瘸子他们带了饭。 芦苇也没出门,留在这里一起吃了晚饭,饭罢拿着盆去灶洞里,扒拉了一盆稻草灰出来放着,倒进盘子里铺平,坐等上半夜洒药汁捣平滑拿出石臼了。 子时夜左右芦苇摸了摸胶,又放了一味粉加去,“都揉均匀了。” 指着石台又道,“揉好拿出来放心大胆的砸,”然后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猫着打盹了。 夜里睡的迷迷瞪瞪的,被潘瘸子打头打醒的。 “打好了?”芦苇揉揉眼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你看看如何?”潘瘸子拿着墨膏子给芦苇看。 芦苇上手摸了摸,“可以了,这个砸的越久质地越坚韧,目的就是为了砸溶里面的气泡,不然砸的不到位,做成型翻晒就断了。” “拿秤来秤墨条吧!湿泥巴标准一两四钱,干了正好一两整,你们秤着我去拿墨盒,”芦苇说完有些迷糊的去了屋里,找了工具筐拎过来挑选。 找合适的位置坐下,把秤好的墨条先搓成圆,然后给滚成长条,长度能塞进盒里就成了,然后给扣紧放旁边,继续做下一个,差不多做了十多条出来了。 又指挥虎子出来搬木杠进屋,把十多个木盒放在木板上叠加,插上杠子扭紧跟压纸差不多。 压了小半个时辰左右,拿下木杠拆开墨盒把墨条掰下来,放进都是草灰的托盘里放着。 “这是?”潘瘸子不解。 “入灰池呀!我们做的块状墨,就这么平铺着就成了,除了第一天这盆里的灰是新的,第二天开始就得保留一半昨天的灰,加一半今天的稻草灰翻拌均匀。” “入灰的墨,头三天平均翻晒两次,是为了防止墨变形了,圆的就拴绳子晒,墨晒到表皮干的时候,用这个工具给这边边角角修修,然后继续晒着,太热就放通风阴凉的地方,太冷或者太潮就得这灰少灰多决定。” “一两的墨做出来晒六个月,二两八个月,往后墨越大晒的时间越多,晒好的墨拿出来打漆腊描彩,才算是全部完成。” “对了,为了防止温度太高或者太低,基本做墨会选择三月开始做,成型都用灰池不用盘子,盘子太小墨的湿度不够容易断,灰池在边角那里,屋里的墨池是冬天做墨用的,”芦苇说完打了大大一个哈欠。 这会虎子算是听懂了,他砸了大半夜,就是榆木脑袋也砸通了,激动的搓墨条的手都是抖的。 芦苇看了撇撇嘴,“别以为做一下就懂了,这工序里的火候,我就是手把手教你做一遍,你没有十年都掌握不精准。” 虎子嘴边的笑容成功消失了,低着头老实的搓着墨条子。 芦苇看了好大一会笑,又闭着眼找地方去睡觉了,一觉醒来天亮了许久。 “怎么没叫我呀?” “俺们的墨条才刚刚做完,”虎子老实的回答道。 芦苇…… “我去看看灰屋,”芦苇起身活动了一圈身子骨,去了小屋揭开缸盖,仔细看了看漂浮的烟灰又给盖上了。 “烟灰如何?”潘瘸子掀帘子进来问道。 “还不错,我往后大概药墨做的不多,毕竟松树的资源就在这,我们尽量用油做墨,”芦苇小声的跟潘瘸子交代。 “好俺记住了,”潘瘸子点头答应好,林子就这么大,树也就这么多,就是种也长的来不及不是。 “你们忙了一夜休息吧!以后做墨尽量都在白天,晚上正常的休息,我还得去庄内安排事情,”芦苇说完嘟囔着离开了。 …… “阿姐吃饭吗?”芦苇回到庄里正好碰见采薇出来。 “她们人出去了吗?” “出去了,今早是阿爹亲自安排的,知道你昨晚带人忙墨忙了一夜,你快吃完饭就休息,”采薇说完三两步回屋端了吃的出来。 芦苇也没矫情舀水洗漱好,坐下抱着饭就开吃,一碗饭完进屋躺下睡了半天。 下午起身又是吃饭,然后就是看庄内存的酒。 “脚行来拉酒了吗?”芦苇看屋里堆了不少酒问采薇。 “来了,上个月来拉了十车走,下个月还会来十车拉酒,二掌柜说咱们的酒卖着不错,虽然不如别人的酒烈,但是后劲真的厉害!”采薇兴奋的小声笑道。 “还有多少地瓜?”芦苇又问。 “还有两仓库呢阿姐,怎么了?”采薇看她姐皱着眉头。 “你最多只能用一仓库的地瓜了,剩下的要留给迁来的人吃,”芦苇提起来脑袋就想炸,突然来这么多人,吃饭是好大一个问题。 采薇也是一脸的不高兴,“真不知道俺们倒了什么霉运了,好不容易给豆庄做翻身了,这又来了一大堆瘫子!又不能干活又不能洒扫的,还要每天管他们吃饭,真是……” “再多抱怨也没用,一步一步走着来吧!只要他们好好的不找事,给他们安稳地我不在意,你带人做好酒就成了,我去酒屋那边看看去,”芦苇交代完出门去了酒屋。 酒屋房子盖了一大半,干活的人看她过来看,眼里都是问号。 不多时地窖屋里出来一个人,四十来岁吧!走到芦苇跟前笑道;“少东家需要我领你进屋看看吗?” 芦苇点点头,“你前面带路。” 干活的工头急忙带着芦苇进屋看,外面建了大半,屋里一应设施都是空空的。 “进度有点慢了,”芦苇看了一眼四周说完。 干活的工头闻言眸光一滞,“这进度还慢呀?”而后想了一下; “少东家,不是俺们干活慢,是这一整片大地方几乎都打了地基,光打地基,就让俺们忙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更何况就这么几十个人干活,要是还来这么多人,俺保证八月底就能给你交上工。” “你还能找到这么多人?”芦苇留意到他的话。 “能找到,”工头笃定的点头回道。 芦苇缓步在屋里走了一圈,“能找到多少人?” “最多一百来个吧!”工头观察芦苇的表情说道。 “那就找一百人来,我希望这坊子七月底交工,到年底何坡村跟半碗村的房子,以及坊子都能交出来,工钱我也是按照一贯钱给。” 芦苇心里算了一下,豆庄现在迫切需要开地,让迁入的人自给自足,自给自足就得急需把坊子建起来,她不可能总是管着他们吃,最多管到秋收结束。 “既然如此少东家,俺现在就回去找人,大约明天下午会带人过来,”工头赶紧说了打算。 “可以,这里你安排好吧!”芦苇说完便没有继续逗留了。 出来走了一圈到酒曲房子里看看,遍地都是采的草药,因为突然一下新增了很多田地,就顾不上这些草药了,男女老少都下地忙田种粮食。 她弯腰给地上的草药归拢好,信步朝着何坡村走去,路其实还是有点距离的,走了三柱香的功夫才到。 何坡村委实破的很厉害,挺大的庄子里有二十来个瘦骨嶙峋的人,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脱着土胚,那看着完全不像干活的人。 芦苇看了一会眸色冷了下来,也没说话围着村子走了一圈,最后在附近的田里看到了干活的张多田。 剔除潜在危险 “少……徐娘子?”张多田抬手擦汗余光扫见一个人影,定眼细看竟然是佟大叔闺女,他本想跟酒屋干活的人一样,喊芦苇少东家的,后又改口了。 因为佟父有交代过,可以喊他闺女徐娘子,或者直接叫名字也成,就是要少喊她少东家。 芦苇上前走两步点头笑,“张大哥这是带她们开田吗?” “对,何坡村目前定下五十六户人家,佟大叔让俺带着他们把自己的田开出来,”张多田微不可见的紧张起来。 “每家有多少田?从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挖?”芦苇抬眼看了一圈地,这东一块西一块的挖,怎么做方格块出来吗? 张多田看了一眼众人,“每家四亩地,从村口出来花沟那里开始算田挖。” 芦苇听完背手走去花沟田边,站前再次细看看,“张大哥,你现在大小也算何坡村的管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张多田迟疑的回了一句。 “你觉得眼下这田整的合理吗?或者以前的地主老爷,就是这么给人挑田的吗?”芦苇面无表情的问他。 张多田握紧锹把低头看了看田,他们去年冬也是自个挑地种的,这……新搬来的不挑了? “你带人把这田给整的东一块西一块的,余下的田他们来抢种的,到时候怎么下地?怎么犁?还有,一村五十几户人家,就来这十几个女人整田,村里留着磨洋工的男人,这田什么时候能撒上粮食呀?” “你不会以为我会一直管着他们吃喝吧?我接他们来,不过是给知府老爷面子而已,但是,我不是接他们来享福的。” “你每天忙的直不起腰,家里张嫂子几乎趴在田里挣口吃的回家,我虽然说的好听“少东家”,你看看我阿爹,头发都白了,还跟你们比带头干活,你甘心这么伺候这群人白吃白喝?” “这么大的庄子,做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要花钱的,这些钱哪里来的?不可能要你们白辛苦不给钱吧?也不可能去要你们辛苦抢种来的粮食吧?” “如果都像这庄人干活,年底知府老爷来要两千两现银,还包括庄里一大半的粮食税,咱们两手攥空拳拿什么给他?” “我可以因为拿不出来说句孬话,到时候退了一切全抛,我能在豆庄打下这一切,我就能在别的地方重新再起灶炉,那时候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张多田张大嘴巴,“两千两白银?一大半的粮食税?少东家,俺……俺不知道这些。” “给你们知道了又不会少一个子,我们不还是要交吗?你现在重新拿量尺过来,把每家召集一个做主的来。” “田全都重新分配,记住我不是开善堂的,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完事你还当大爷不干活,田从花沟开始量,统一量齐五十多户人家的田,所有庄户人家的田都要集中在一起,然后做签子抽签,抽到哪里算哪里。” “另外庄里脱土胚的,统计每家下田有几个,不能下田的有几个,有的一家确实不能下田,就规定他每日脱多少土胚出来,五日一限,离规定相差甚大的,立即遣出庄子送回窝棚。” “你们要是不愿意的,也可以现在就走,我绝不为难你们,我还是原样马车送你们回去,”芦苇目光冷冷的看着田里干活的人。 都说人最不好驾驭的,看看这群人刚来庄里就欺负他们老实,仗着麻木可怜,活得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吃饭的时候可没一点要死不活的样。 “张大哥你现在回庄里通知,我在这里等你们过来量田。” 张多田余光看田里干活的人,她们脸上都是惊慌和无措,“好的少东家,”说罢扔下铁锹疾步回了何坡村。 召集人挺快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村里能走的不能走的,全都奔来田头了。 芦苇看田头站满的人,脸上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张管事,有哪些想回府城窝棚的人?” 张多田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一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要回府城就赶紧说,后面嚷嚷着走可就没待遇送你们了。” 庄民们都低着头不说话,不表态,也不看二人的表情。 芦苇看了笑出声,“别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抵抗我,也别把你们大牢里用的那一套拿给我,你们要想在我这里玩泼皮赖的猫腻,那你们可就打错了算盘。” “怎么少东家还要打杀我们吗?”有庄民嘲讽的问道。 “打杀你们?我疯了吗?让你们死了还臭一块我的地?你们都是知府老爷塞过来的,你们心里清楚,所以大胆不服庄里管,我得罪不起,所以我不得罪你们,我呀,也是完成了知府老爷任务。” “他要安置你们我安置了,剩下的就不管我的事了,张管事,何坡村吃的用的,还有大夫郎中,现在开始全部都停了。” “你别给我耍狠,”芦苇突然手指着人群里一个汉子,她目光里涌起了暴戾,那人脸上突显了阴狠不屑。 张多田第一时间跑到芦苇跟前护着,目光不善的看着这群人,他第一次看到这群人,就知道这群人他管不住的。 “我不是南阳城的父母官,你敢对我耍狠,我马上就找野狗过来吃了你,你瞧不上我是女人,我不怪你,咱们走!”芦苇笑笑的说完。 领着张多田丢下了这群人,她也不怕这群人造反做什么,她甚至还期待这群恶暴的人造反,最好全给他们杀光光,不杀光光这群人,留下对她对豆庄就是个祸害。 “少东家,他们……”张多田有点担心的扭头回看。 “不用担心,何坡村的吃喝全都给停了,还有大夫什么也别给找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芦苇侧头笑问。 “什么人?”张多田心里一直都有疑问,这些人看着不像庄稼人。 “曾经攻打南阳城的兵痞呀!南阳城能被攻下来,他们有一份功劳,只不过现在残了,又被之前的知府下了大牢,所以他们把心里的不甘带到我的农庄来了,他们的不甘又不是我造成,我不会容忍他们放肆的。” “我佟芦苇,要是能由着他们行事,明天我豆庄就拱手送人去,你回庄里跟徐管事去一趟府城,去找贱……知府大人的一个胖护卫。” “让他来把人给我接走,明天以后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他要是不接,可别怪我找别人让人消失。” 张多田倏然睁大眼睛,眼底有些忌惮的看着芦苇。 “我不是我阿爹,你好我好大家好,他已经威胁到庄里的庄民生命安全了,我不先下手为强,还乖乖的等他亮爪牙呀?何坡村不来个杀鸡敬敬神,你是管不住他们的。” “张大哥,别心善的把生命放在危险上面,你是花阿爷介绍给我阿爹的,我阿爹又喜欢信任你,我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你陷入危险而不顾你。” “那群人都是死人堆扒出来的,他们的手都是血里泡出来的,根本就没有良善可言了,你如果对他们良善了,就等于送我们整个豆庄人去死。” “如果我跟你今天不震慑住他们,明天他们就翻了豆庄,这庄子都是大伙的希望,前阵子还有刚成亲的,要是因为我们一点的疏忽出事了,我们如何对的起那些真正良善的人?”芦苇叹了一口气说完心里的担心。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待见这些人了吧?他们骨子里的人性早就没多少了,有一天要是他们能改变了,除非他们有新出生的孩子了,否则咱们呀!得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了警惕!” 张多田听完脸上也平静了下来,“少东家你担心的没错,他是不该存在了,这群人有一个带头的闹事,后面就会有无数个冒头的出来,我回去就跟徐管事通知人来。” 芦苇看张多田这么容易就听进去了,心里不得不感叹,有时候真的,男人理性于女人的很多倍。 “何坡村这个人解决完,那边再晾他们几天,让他们自己去找你认错,没吃没喝最多撑四五天,你眼下先雇五头牛回来,除了预留下他们的地外,其他的赶紧带人过去开垦了,还有再去那边不要单独过去,记得带几个人一起去。” “后面他们找你求饶了,你把田给他们分好,也告诉他们,以后吃食不会像之前那样给了,每家每户得用工活换吃的。” “一直换到秋收结束,七月底去何坡村建房子,只建土胚脱完的人家,至于那种没脱土胚也不换工的,别搭理他们,我们最多雇人盖房到冬月结束,来年就不会在有动工的事了。” “好的少东家,到时候我会把这些说清楚的,他们听了还是不作为,我会把他们都清理掉,不再让少东家跟佟大叔担心了,”张多田憨憨的笑道。 “好,张大哥你去忙吧!我去半碗村看看情况怎么样,”芦苇对张多田的上道,很是满意的不得了,用人就得用顺手的人做事才好。 张多田一路小跑回了庄里,先面见佟父说了何坡村的情况,而后又说了芦苇的打算。 佟父听完良久才道,“以后少东家说的事,你照她吩咐做就成了,别单独跟我说了。” “好的佟大叔,俺这去找徐管事行事了,”张多田去了远处田头找徐仲林说话。 不大会的功夫,俩人回庄赶了马车去了府城找人。 晚上徐仲林带着官差亲自到的何坡村,召集所有人出来,目光不善的看着那人,“带他走!” “你凭啥带我走……” “堵了他的嘴,其他人都散了吧!后面还有不安分的,尽管翻浪作怪,再有下一个就不是官差来了,别留他了,”徐仲林说完目光看向要散不散的人群。 也许跟芦苇待久了心硬了,也或许听了张多田说了白天的情形,他不愿有一点危险威胁到芦苇,哪怕芦苇破了一点手指皮都不行。 众人听见不大不小的声音,“别留他了”,心脏倏的一下紧了,余光有些木的看着挣扎的人不敢停留脚步。 重新安排人手 处理何坡村的风波不大,但是却传遍了整个豆庄,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天,何坡村还处于断粮状态,经过何坡村的雷霆手段,半碗村便安分乖巧了很多。 芦苇给庄子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具体的统计了人数,埋头在屋里忙了半天时间,天黑庄里人忙上来了,她让徐仲林召集所有人,都到庄内集合说话 “阿姐,何坡村的需要通知吗?我看那边的人已经来找两次张多田了,”采薇小声的询问她姐。 “何坡村跟半碗村的不急,那边看似安分了,其实还憋着一股劲呢!那边的事你别操心了,你要打好这边的妇人们关系,套套这边妇人嘴里的话,”芦苇很小声的交代采薇。 有句话不是说了吗,想要瓦解她们,那就必须先打入进去逐个击破。 “我明白了,”采薇跟她姐并排站着看人来。 田里的人陆陆续续到了门口,一家一个来嗡嗡的说着话,嘴里讨论的最多还是粮食,以及开垦的荒地肥田。 “俺说少东家,俺们是不是有啥做的不好了?”有脾气热闹的庄民,大胆问上首坐着的芦苇。 他话落下面站着的人都不说话了,前两天何坡村处理的人,听说都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嘴一塞就把人拉走了。 佟父背手站在门后面没出来,豆庄现在情况得要闺女出次狠手,要不然这么多的人,一不如意都学那个人逆反,那这豆庄就没他们父女的容身地了。 “干活有好有坏,做的好的,应该要得到新的奖励,做的不好的,也该反省反省,目前咱们豆庄这里的,都属于做的好的,这不我们有新的东西了,首先就召集了你们过来参与了,”芦苇不高不低的声音传递下去。 “新的东西?啥东西呀?”众人闻言哇一声讨论起来,却没人再出头继续问,男人不多嘴问,来听的女人更不可能开口了。 芦苇看了看采薇没说话,采薇笑盈盈的看着下面的女人,突破口得从女人身上打破。 “张嫂子你藏那干啥呀?上来说话呀!一会俺阿姐说的都是好事,可选择性很强的,你躲后面能听到啥?”采薇看着讨论的人群里,突然发现末尾站着张多田的娘子,她夹人群里不说话呆愣愣的。 她男人管的何坡村出了不听话的人,她这两天说话也不如以前爽利了。 “俺当家的来听了做决定,俺……俺就在这听听就行了,”张娘子赶紧摆手不上去。 “咋的?张管事他个汉子听了,能做俺们女人的主呀?你也是爽利人,咋今晚听个好事还畏缩起来了呢?”采薇说完三两步跑过去,亲昵的抱着张娘子的手臂,硬是给她拉扯上去了。 “妹子你别打趣嫂子了,俺家大小事都是俺当家的说了算……” “俺晓得张嫂子是贤惠的女人,可俺做妹子的就忍不住想说你两句了,俺豆庄哪个不知道,你跟张大哥感情好的蜜里调油?” “搞得俺们就跟没当家的疼一样,俺家啥大小事,不也是俺当家的说了算?那能耽误俺们过来听一耳朵吗?” “今儿俺就非要嫂子你上来听了,俺看回头散了场,张大哥回家是咋修理你的,”采薇逗张娘子笑话。 张娘子顿时面红如血的烧起来,幸好天黑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有些羞的打采薇胳膊。 “死人!当俺面都编排俺了,这还都有大老爷们的……” “大老爷们咋了?他们家里都有媳妇,哪个回家不给媳妇疼了又疼的,偏偏就你当家的给你疼眼皮上,现眼的,怪不得彭大娘子羡慕你,”油勺娘子毫不客气的笑骂张娘子。 她现在跟张娘子在这群人里,属于水涨船高的状态,男人的地位得东家看重,他的娘子自然也会得东家看重。 几人平时混的比较熟,相处的也对脾气,何坡村这两天出事了,张娘子明显萎了! 今晚采薇主动替佟家出面表态张娘子,这就说明,以后张多田依旧是东家重用的人,胡娘子便用平日的笑骂给张娘子找安稳。 “不正经的,俺啥时候现眼了……” 上首的女人们,用家里话裹着外面的事,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就打开了话匣子,活跃的气氛便上来了。 家里就床上那点事,家外就田里的庄稼,两样都带上了,回去找家里女人过来听的,自然也就多了不少人家。 芦苇冷眼看了一炷香,觉得采薇真适合这种家长里短,她要是男人肯定得娶采薇,那绝对是强强双侠呀! “阿姐,我看俺们豆庄的新媳妇们都来了,你有啥决定就宣布说说,”采薇看这次人真来的差不多了,才朗声笑着说道。 “喝口水润润嗓子说,”徐仲林躲在黑暗里,突然递了一碗水出来。 芦苇回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喝完走到新建的木台子上,这个台子是佟父花了五贯钱让人新建的。 为的是豆庄所有地开垦出来后,种上粮食风调雨顺过三年了,请戏班来贺丰收的,今天开全庄会算是用上了。 “所有的男人站在我左手边,所有的女人站在我的右手边,天黑请爱护好你们自己,也爱护好你们的娘子,”芦苇说完分别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直接打断了又闹开的讨论声。 “少东家想的真细呀!”胡娘子忍不住说道。 “我阿姐这人别看平时不咋笑,她那人心肠最好了,只要你不惹她,你遇到啥困难了,她看见了都会帮忙的。” “就像俺们这天黑出来开会,一时半会又不能散了,跟他们男人站在一起,这天热穿的又薄难免有碰撞的,这……本来叫你们来是说好事的,这要是回家给弄的脸红脖子粗的,在美的事它也不美了不是?” “别说自己娘子被人碰了不舒服,就是俺当家的,去碰了人家俺也不舒服呀!”采薇给了胡娘子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个俺懂,有的男人就是那死性,自己都有娘子了,天黑还有不老实的,少东家这样做得俺们的心,”前面的几个妇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芦苇看两路人分站好,她走到木台向下的位置站好。 “人齐了就不耽误大家伙的时间了,今晚就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豆庄的所有田地,第二件事就是带你们赚钱。” “少东家,豆庄的田目前都开垦的差不多了呀!还有啥地呀?” “豆庄的确开垦的差不多了,但是有的地至今种不上粮食,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芦苇笑问下面站着的男人们。 下面人忍不住互相看,都只小声讨论着没一个说意见的。 “这样,田地的事暂且放一边不说了,我们来说说赚钱的事,”芦苇目光看向女人们。 “之前有几家娘子跟着学采草药的?” “你们跟俺阿爹学了的,赶紧站出去呀!”采薇忙不迭的怂恿妇人出列。 胡娘子带头出来了,后面又跟了十几个妇人看向舞台。 “你们之前是怎么采草药的?”芦苇又问? “就是照佟大叔指的几样采的,就采了十多天就停了,”胡娘子回道。 “现在采草药只要八个人了,一人采一种,每天采完送去料房子称重给钱,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分配,”芦苇没有直接指定谁。 十几个妇人有些茫然了,最先退出来的都是后来的人,胡娘子对其中一个妇人招手。 “她灯嫂子你来站着,俺就不采草了,”说罢硬给灯靶娘子拉了过去,俩人你推我让的算是定好了。 “不会变了吧?”芦苇笑问? “不会变了!”张娘子大声回答道。 芦苇对旁边坐着的雯妹点头,让她给人名登记下来,“以后尽量是她们固定采草。” “那刚刚剩下不能采草的娘子再出列。” 胡娘子她们对看一眼再走出来,还剩下九个人不能采草。 “你们九个八月中开始,去料房子剁草,时间是两个半月,工钱七十五文,”雯妹给她们写好名字。 “天呐七十五文?”人群里出现了倒吸气的声音,有人心里暗道,早知道自己先退出了。 芦苇看还有不少热切的妇人,她想了一下又道,“你们没选上的,日后还有机会再选,选进去了不代表万事无忧。” “现在回头再说田地的事,你们男当家的还没有想好吗?” 男人们无一人回答,看样子要把保持沉默做到底了。 “既然你们没有建议,我倒是有一个好建议,我带你们种甜瓜,种夏天才能长出来的甜瓜冬天卖,如何?” “甜瓜?真的假的呀?”众人纷纷议论开了。 “今年是第一年种,能不能卖掉是个未知数,因为目前没有出样品,我也是摸石头过河做事。” “分配情况如下,有愿意跟着种的,我无偿给你一块地带你种,还给你瓜苗,但是你得免费帮我种瓜,还有打理瓜棚,听清楚了,我不确定甜瓜种了能不能卖掉,也就意味着你可能白辛苦一场。” “第二种是,你们帮我打理种瓜,我收瓜付工钱给你们,二十五文一个月,冬至节结工钱,”芦苇说完下面讨论的声音更大了。 “少东家,俺们不跟着种可以吗?”有人小心的问道。 “不种没关系的心里别有负担,”芦苇不在意的回道。 “俺愿意跟着种瓜,”庆和大声说道。 “俺也愿意,”吉和出来附和。 “还有俺……俺也是……” 佟父出来朝有火把的地方看去,有十四五户人家都愿意跟着种。 “可以,登记好名字,另外我多说一句,今天登记好跟着种瓜的人,年底亏也好赚钱也好,明年都不会在增加人进来了,都听明白了吗?”芦苇又重复说道。 “那看瓜给钱明年还……” “先以这十几家人用,后面瓜棚人不够了再雇你们,你们余下没事做的人不用担心,八月中酒坊出来,会给你们都安排活干的,工钱按月给三十五文,还有意议吗?” 努力的奔跑 “没有异议,俺们愿意进酒房子呢!”不少人闻言大喜起来。 “没有异议的人,都排队过来按上你们的手印,曲房子九人,这两天安排好家里的事,来房子里先熟悉剁草。” “没事干的娘子们,八月末有育苗栽苗的活,不会让你们闲着没事干的,登记好了就散了吧!”芦苇挥手她有点饿了。 潘瘸子看喜自胜登记的人,心里在想这些人疯了吗? 跟着种甜瓜的好活不要,偏偏进一点自由都没有的酒坊子里去,进了酒坊子,就是一天到晚的活,家里田地啥的全都顾不了,一个月才三十五文钱…… 要是跟着种瓜种出门路了,一个冬季就能挣一年的酒坊工钱,还可以亲自照顾自家的田,竟然就这么点人选跟着种瓜! 芦苇一看他就知道他想什么,不过没搭理他就是了,这些人是不愿意尝试风险的,就跟打工一个样,难道别人不知道当老板挣钱吗?不过承受不了当老板的风险罢了。 雯妹这边登记好要走,芦苇叫住了她。 “雯妹,我打算聘你当庄子上的夫子……” “佟丫头,俺家雯妹不合适,你想教哪些人统计一下跟俺说,俺每天抽点时间出来,带他们学一个时辰的字,”潘瘸子打断了芦苇的话。 “瘸子叔有时间?”芦苇挑眉道。 “晚上有时间呀!”潘瘸子说完低头忙登记人。 芦苇扯嘴笑,要的就是潘瘸子这句话,她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一家,她觉得潘瘸子的余热发挥的还不够。 “油坊那边的人,除了仲林必须学以外,其他人也是鼓励跟着去学,豆庄这边张管事还有胡管事,是一定要去学习的。” “顺和妹婿,你们兄弟三个要起带头作用,我不吝啬让你们学点认字跟知识,但是必须要统一时间去,平时不要去油坊子那边晃荡,明白吗?” “阿姐明白的,”彭顺和挠头答应了,他本想说不学的,在采薇的目光里只能老实点头了,采薇天天都跟雯妹认东西。 “这边交给你了,我跟采薇回去做吃的,”芦苇小声的跟徐仲林说了一句。 纸坊子的徐家兄弟们没在这里,他们不在开会的范围内,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单独归徐仲林自己管。 “你回屋吧!”徐仲林起身跟在佟父身边,看潘瘸子身边围满的庄民们,那是说不出的兴奋和开心。 “佟大叔……” “你们好好登记,登记好了就回去吃饭,时间也不早了,”佟父挥手对庄民们笑。 登记的很快,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结束了。 散开回去的人个个脸上都是笑容,可见今晚的会有多让他们开心了。 …… 姐俩进屋做饭很快,掌灯时分一家人坐着边吃饭边聊天。 “给俺们盖房子的人问我,俺们明年雇人干田里活,能不能也雇点他们?我答应了,”佟父看着闺女说道。 芦苇闻言放下碗,“我有别的打算,”说完起身出去不多时回来,手里拿了一张规划图。 “阿爹看看合理不合理?” 采薇彭顺和徐仲林几人,都挤在佟父身边看图纸,看不懂,但是图上都是一处处的房子,每处房子上还有字。 佟父仔细看了图纸是满意的,“这会不会给别人做嫁衣了?” “就是怕给别人做嫁衣了,所以才要给那鳖犊子捆死呀!这么大的地方,真要按照我的规划来,咱爷俩最后只能剩下一场空。” “我想过了,既然他想坑我,我不如老老实实的,借他家族的势力,利用这十年积蓄力量,等后面他走了,我可以继续随他去新的地方建庄子,这里大不了多分点钱给新来的老爷呗!” “慢慢的我们手心变强壮了,佟徐彭三家总会有孩子长大吧?三姓但凡有一个有出息的,我们就能悄无声息的脱离他们。” “有出息的也没用,咱们农户家底子薄,争不过人家底子厚的人家,”佟父皱眉说道,他跟闺女现在甚至连农户都达不到,孩子出息了又能怎么样? “就因为我们不是农耕家,所以才要抓牢这个顺风车,鳖犊子就是咱们最好的司机,以后我当指挥手,我带你们脱离流民籍,爬都爬上农耕之户,”芦苇豪迈的说道。 “阿姐,啥是农耕之家呀?”采薇听的有些懵。 “是家有良田千亩,读书学子出过最少两个,或者以上有孝廉功名的,生员五个,童生不计人数,家里白丁人人略识些字,这样的才能勉强称为农耕之家,”芦苇看着采薇解释道。 “良田千亩?还有那什么孝廉?都是啥东西呀?为啥是两个以上?”采薇惊愕的看着她姐。 “孝廉就是俗称的“举人”,刚刚我说的那些就算咱们都做到了,咱们都进入不了农耕之列,一代薄算是暴发户,得咱们的孩子再出孝廉,才有资格称自己为耕读之家,”芦苇说完觉得自己这一辈又得累死了! 采薇听完张大嘴巴久久都不能回神,“举……人呀?那不是官老爷吗?” “对呀!中举人了就有资格做官了,但是通常一代举做官都走不远路,除非你遇到新朝或者朝代改革,再或者,你家上代同代比你有先做官的,还经营的不错。” “然后他们给你经营活动,让你们入某个门下当学生,就像鳖犊子这样的,做出政绩给你一步一步挪位置。” “如果你家只有你是举人,又没啥钱活动走人情,也没人教你经营,你就得像代县丞一样,在当地做个小官谋差事终老。” “你的孩子读书达到秀才了,或者达到举子了,他走的路就比你轻松的多,你孩子能中,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你这十几年总该走通了一些路吧?他要碰墙的路你都知道,有些硬墙老子吃过苦,儿子再走,就可以通过你的运作,让他又上了一个台阶。” “一个耕读之家,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别小看一个小台阶的距离,这样的小台阶距离,需要我们姐妹用一生来托举孩子上去。” 采薇发怔的看着她姐,“俺以为有好多的田,好多的钱就好了,原来还要有这么多的东西!” “好多的田和钱是我们现在追求的,等再过几年,你发现你追求的东西,看着是你的,实际你根本就掌控不住它,随时随地就不是你的了,你心里会不甘心,会削尖了脑袋去钻营保住它。” “你阿姐我,现如今就是这样的,”芦苇扯嘴笑了起来。 “我每天都是想着,如何把这些人发挥到最大的作用,如何让我们的田种满东西,如何把收获的东西换成钱,再如何抓紧鳖犊子,做到带我狐假虎威飘起来。” “我们牺牲这么多,自然就不会顾眼前这点东西了,我们要靠着吴家这个纨绔愣头青,不说上两个台阶了,最少要上一个台阶。” “我们为孩子铺二十年的路,才上一个台阶,剩下的二十年路,就该我们的孩子自己去谋划了,世间的路就是这么难走的。” “所以才产生了人跟人斗,兽跟兽争,过平凡的日子做点好东西出来,可能朝不保夕的没了,甚至还为此丢了命,你不谋划向前跑,留在原地的只有被人冲了。” “现在让你们回柳林村待着,老老实实的种田,你们已经见识过前途的光明,你们还愿意回去过一生,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吗?还能整日浑浑噩噩的活着吗?”芦苇严肃的询问几人。 “人应该向前跑,向前跑的目的不算是为了自己,还为了你们的孩子,你多跑一段路,你的孩子以后就能多条路!”佟父语重心长的低语了一句。 几人除了芦苇以外,目光都陷入了沉思和思考。 “我看你这里加了牲口是啥意思?”佟父指着图问闺女。 芦苇接过图看了一眼解释道; “自然是循环利用起来呀!这么大的庄子,还有这么多的人没事做,我数了数三个庄实在不能做事的有七八十户人家,我打算让他们养猪、养鸡鸭牲口。” “养出来的牲口肉,可以做成腊的带走卖,养猪的过程会产生粪肥,直接解决了田里的粪肥需求。” “猪吃的正好解决了酒坊子料渣的问题,田里种的粗粮又进入了酒坊子,纸坊子,这就像有来有回的消化系统。” “产出的除了卖钱增加收入,剩下的就是肥田肥牲口,这才是一个农庄完整的体系呀!” “那俺们的牲口放在哪里养?”采薇熠熠生辉的目光里,无不在说她的激动,养猪呀!她最喜欢了。 “曲料房子的对面有好大的空地,那里正好又离酒坊子很近……” “那里不行,”佟父开口打断了闺女的话,重新拿起图纸看了半天。 “牲口房子建立在香院子对过吧!离豆庄不远不近的好管理,对过那里之前是人家地主老爷的农庄子,牲口房子就盖在那里挺好的,到时候再挪七八十来户人家过去住,依旧还显得很空旷的。” 芦苇闻言起身进屋拿了图志出来看。 “这个不着急,明早我带你实地去看看情况,俺们吃饭吧!吃了都散了早点歇着去,”佟父看了一眼闺女温和道。 芦苇放下图志笑了笑,几人分别说了田里的活,还有纸坊的活,一顿饭算是结束了。 吃过饭徐仲林芦苇出来,慢慢的朝村下走去,路过之前给潘瘸子盖临时住的房子,看里面有亮光还有说话声。 “这房子住人了?”芦苇目光一直打量着窗户。 “这里以后算是潘瘸子的家了,阿爹同意的,俺们在纸坊子的饭和水,全都由潘娘子负责做了,还有油屋里烧烟的几个孩子,全都不上去吃饭了,”徐仲林在芦苇耳边低语道。 “那他们上面的房子呢?”芦苇又问。 “瘸子叔说退了,阿爹让保留着等他们这里确定住习惯了,庄里的房子才给他退。” 芦苇闻言没继续问了,俩人走到纸坊子门口,趴门上看里面一片漆黑,应该已经休息了,又原路返回了庄里。 好几种酒曲 “这地咋样?这可是李隐庄地主老爷的庄子地,不大不小最适合盖牲口圈了,”佟父笑呵呵的问闺女,爷俩大早上就出来看地了。 芦苇围着空地走了一会,抬眼看了鸭蛋形的地势。 “这里确实不错!牲口圈放在最后面建起来,这入口的地方建制肉的房子,左右两边建立住家户。” 佟父闻言笑的颇为开心,“我就晓得你看了肯定能看重的。” “坊子建立一个就是一个好东西,咱们不能把好东西都放在一起,免得庄里干活的人,看完你卖酒了,又看你卖猪,给人造成了你赚好多钱的感觉,时间长了心里会失衡的。” “分开分散了就不一样了,十几二三十户守一个坊子,他们知足俺们也放心些,对了丫头,何坡村来人求饶了,你怎么个安排法?” “不急,再晾他们三五天都没事,我改变主意了爸,何坡村那里我不打算建之前的坊子了,我打算给他们建养猪圈,跟这里一摸一样做腊肉坊,只有这样不起眼的东西,才能消磨他们的心气,”芦苇说完咧嘴笑的莫名。 佟父闻言,“那半碗庄……” “半碗庄不改变呀!油勺子一心想发扬他胡家油,我干嘛不成全他?有这么个技术人在,我只要出人出物出地就行了,”芦苇轻声说完。 佟父看着残破的空地点头,算是认可了闺女的话。 “既然俺们商量好了,回头你画个图出来,我晚上拿给酒坊那边,到时候让他们分成两班人马盖房子,一班留在这里盖,一班送去半碗村盖,何坡村留最后盖吧!” 芦苇没反驳,跟她爸一路慢悠悠的回了庄里。 早饭吃完她躲进屋里画东西,佟父抱着工具坐在廊檐下刨模具,中午出来吃饭芦苇还迟了半刻。 “好了阿爹,”芦苇坐下把图纸拿给了她爸。 采薇伸头看图纸,纸上是一条长长的半矮房子,有半屋顶模式的,还有全包屋顶模式的。 “阿姐你这图画的也太像了!看着跟真的一样。” 佟父闻言手不自觉的僵了一下。 芦苇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本子,本子上是各式各样的绘制图。 “你想学拿去,我每天跟你姐夫睡觉前,他在地上写字练字,我在地上照着这画纸上的图学着画。” 采薇翻了几页越看脑袋越大,“俺不学,俺每天跟雯妹学的字已经够头疼的了。” 芦苇白了一眼采薇笑,“出息!我每天不仅学字学画东西,我还跟潘瘸子学读书,这么大的豆庄,如果我们姐俩不努力学习管理,那些人就是一盘散沙,靠阿爹一个人忙,累死都忙不出头的。” 采薇闻言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阿爹,阿姐,我定会好好的跟雯妹学习的。” “二丫头,你也有你厉害的地方,”佟父神色认真的看着采薇说道。 “一个庄子上妇人这么多,总会有什么磕绊的地方,但是这一二年来,阿爹从未听庄里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听的最多的都是你的爽朗大方。” “别看你姐东西学的快好,但是她的人情世故没有你好,你能跟庄里的妇人们打成一片,无形中还管束着她们,这点就很强于你阿姐,你们姐俩各有自己的特长,在阿爹眼里,你们都是最棒的。” 采薇被夸的脸红红的,骄傲的坐直了身体。 芦苇看了笑,她也觉得采薇这个原生的人值得被夸。 爷三吃过饭,佟父继续忙他的模具。 采薇带人风风火火的煮东西走了,只剩芦苇自己在家提米磨粉。 天黑徐仲林回来,看她都磨差不多大半盆米粉出来了,忙不迭的接过去自己磨。 “你磨这东西干啥?”徐仲林不解道。 “给酒坊子做配套曲子用,我不想办法弄点东西出来做,我怎么安排养活庄里这些人?”芦苇一边扫米粉一边嘟囔。 徐仲林闻言脸上闪过心疼,抱着碾子越发的卖力气。 俩人磨了小半个时辰才去吃晚饭,饭罢徐仲林还要接着回去磨,被芦苇撵去村下学习了。 她自己在昏暗的油灯里,忙的手臂都要断了,夜深睡觉的时候徐仲林还没回来,半夜迷迷糊糊听到上床的声音,眼睛睁了一条缝隙,头一歪继续睡了过去。 早晨在鸟叫声中醒来,睁开眼太阳都升的老高了,她出来洗漱完进屋端米,发现徐仲林昨夜把她的米都给磨完了。 米不需要她磨了,她吃过饭从屋里拎了一袋医馆买的药材,去了曲房子正式干活了。 “爸?你不是在家忙模具吗?”芦苇来到曲房子一看,大门敞开着,她爸坐在院子里摆弄盆和瓢。 “我来量量实物有多少,好刻精准度出来用,你手里的东西是啥?”佟父回头看闺女扛着袋子进来。 “蜜藤子(来江藤又名蜜蜂藤),原本是买来教采薇做花香水的,这不做酒曲也要用嘛!先拿来这里用了,以后用量大了重新去采购,”芦苇进屋放下袋子。 抱出一个盆,这是头天晚上泡的草花挑拣出来,放筐里控水拎草去门口,给洗干净拿回来切碎放盆里泡着。 “阿姐俺听人说你来曲房子了?”采薇高兴的声音传进来。 “你不是带人蒸地瓜吗?”芦苇抬头看进来的采薇问道。 “蒸东西都交给秀姑成枝她们忙了,我来跟你学学做曲子,”采薇窜进来嘻笑起来。 “阿姐这些草全都要洗嘛?”采薇说着就要抱草出去洗。 “不急着洗,我来给你科普点东西,好让你晓得你做的都是些什么配料,”芦苇说完从身边拽出一堆草说道; “首先是这一堆草叶,辣蓼草,地瓜叶、桑叶子,紫皮草(紫苏叶),竹叶草(有说学名叫百花草,不过各地叫法与学名有很多不同),马鞭草,洗干净切碎放上淹没的水。” “另外是一堆花,芝麻花,金银花及藤子,红头辣蓼花,切碎兑一点点水捣汁滤出来。” “然后这四样是医馆里买的,蜜藤子、何首乌藤,甘草,茯苓(药引子激发糖份的可不加)。” 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三个小袋子出来,打开袋口指着东西说道; “两个白的一个是糯米粉,另一个是平常吃的米磨的粉,那个是麦皮粉,都是我这两天没事磨出来的。” “你可以端花出去洗了,洗完回来我告诉你配比,”芦苇说完挥手找了秤出来,从袋子里倒东西秤重。 采薇一盆花洗完回来,她姐又在抱着罐子捣粉出来。 “花切碎吧!”芦苇没抬头的吩咐道。 采薇忙不迭的拿刀开始切碎,一盆花切的不费功夫的结束了,在她姐的目光里,一点点的兑上水进去泡着。 “阿爹模具有出来的吗?”芦苇问她爸。 “有,我来给你拿,”佟父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翻找了两个瓢出来,四四方方的带着把子。 “这个是三斤的瓢,这个是一斤的小瓢,”芦苇把两个瓢分别拿给采薇看,又指着刻度告诉她是多少。 “刻长的就代表一个整斤,比它短的则是半斤的秤,现在我们开始较重量,”芦苇说完拿瓢伸进袋子里舀了一瓢出来,倒进秤里秤给采薇看。 “重量一样的吗?”芦苇问道。 “一样的,几乎不差重量呀!”采薇看了只觉得惊奇。 “我反复秤重较量的,怎么可能会错呢?”佟父笑。 “米粉的重量是,糯米粉六百克,大米粉一百五十克,麦皮粉一百五十克,晒干的辣蓼草粉二十克,六克茯苓,三克甘草,十五克蜜藤子,十五克金银花藤子,三克何首乌藤子,全部碾成粉末掺进去搅拌均匀,”芦苇说着手还不闲着忙碌。 干净的盆里被她翻拌好,带着采薇捞花出来给挤压干净,汁水放在秤上秤重量。 “记住花汁挤出来,加米粉里的重量是一百五十克。” “至于所有的草叶重量,统一是七十五克,多点少点都没事,重要的是要记住入主曲的东西,捞出来包在滤布里,像搓衣服一样给它搓洗起来,或者拿棒子砸。” “对了,做料子一定要洗干净手,另外手不能沾油盐这些东西,草料子得头天晚上切碎泡一夜,第二天早上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揉草汁出来,你看我现在切揉,是因为我要秤比重,泡前和泡后的比重。” “揉过叶草的汁水要三百五十克,跟刚才的花水兑一起搅拌均匀,一点点的倒进米粉里拌透揉好。” “揉到这种可以攥成团就行了,一个团子的重量在十克,也就是你用这个勺舀满粉,倒出来搓圆晒干可以酿三斤的酒,”芦苇说完拿出一个小勺子舀给采薇看。 “阿姐给我试试,”采薇急忙接过勺子,笨手笨脚的舀米粉搓团。 “做团的时候别攥太紧了,手就这么轻轻捏成团就行了,反而是拌沙的时候要往紧了弄,在手心里揉揉圆就成了,”佟父在边上忍不住说不道。 芦苇看了一会进屋端出一个筛子,筛底铺了厚厚的稻糠放在边上,还有一个空筛子装搓圆的酒曲。 “真不知道原来这点大的酒曲,需要这么多的材料!”采薇一边搓圆子一边感叹。 “还有一种特别简单的甜酒曲,只要辣蓼草,马鞭草,金银花藤子,芝麻花,桑叶子,主料就是一斤糯米粉便可以做了。” “你要再简单一点的,直接采辣蓼花跟荷花捣泥,加进糯米粉里揉成团也可以做出来,辣蓼花加竹叶及金银花糯米粉即是一种,糯米粉加麦皮和辣蓼草花又是一种。” “上面几种都是自己家里吃的,采辣蓼草就是要开狗尾巴花那种就行了,包括我配的这个给酒坊子用,也是同一品种。” “还有一种,以后给地瓜酒用的辣蓼草,是不能要开花的那种,脑子里要区分一下记着。” 又交工了一个 “咋?狗尾巴花长的还不一样呀?”采薇有些懵的看着她姐。 “人跟人长的一样吗?有什么区别呀?”芦苇反问采薇。 采薇老实的低下头,继续搓手里的圆子不回答了。 佟父在旁听了忍不住笑,“辣蓼草名字都是一样的,不过区分的是大小,小的开红花,大的叶子老大老长的特别好认。” “小辣蓼草不仅可以做甜酒曲子,你采点带花的回来,给它捣碎成泥撒水里一会的功夫,就能把水里的鱼醉翻肚子飘起来,所以它还有好听的名字,叫“药鱼草,醉鱼草”,杆子是红的。” “它可以药鱼?”采薇觉得自己白活了,这辣蓼草她是从小看到大的,她就不知道它竟然可以药鱼? 芦苇看她模样就知道她想什么。 “它不仅可以药鱼,你还可以把大辣蓼砍回来磨碎成泥浆,熬了弄出来当药,喷在瓜果粮食上杀害虫防虫,比你逮虫可方便多了。” “阿姐竟然都知道?以前你咋不让俺们弄呀?”采薇闻言嘟囔道。 芦苇笑道,“让你多看书,你梦里学养猪,农学知识买本书上面都会有教的。” 其实有不少手工农业,是芦苇从天工开物里学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及她爸补充的农业知识,和自己干了不少的事实。 “养猪不好吗?我天天梦里都养十几头猪,每天早上醒来都是笑醒的,”采薇觉得自己这个养猪梦,简直是太棒了! “光做梦养猪了,就没想过养好的猪怎么处理吗?”芦苇无语的问。 “当然是杀了吃呀!不然做梦养猪干啥?”采薇反问道。 “全杀吃呀?”芦苇睁大眼睛抬手摸摸采薇的头,没发烧呀怎么就说胡话了? 采薇泄气的放松下身体,“还有卖给屠夫呀!” “所以你穷不是没道理的,来来来,阿姐给你分析一下你为啥穷,一头大肥猪卖给屠夫几贯钱呀?”芦苇停下手问。 “三贯钱,不少了吧?”采薇迟疑的说道。 芦苇扯了扯嘴,“是不少钱了,可是还能更多呀崽!今儿阿姐真要好好给你上一堂课了。” “既然咱们要大力养猪了,那猪是不是要想办法提高产量?提高重量?提高肉量?” 采薇倒是认可她姐的话,“阿姐你放心!我定会每天都让人喂好几遍,保证猪吃的胖胖的。” 芦苇…… “那估计你是给它白喂了,猪不给劁了你光喂它有啥用呀?” “给它干啥了?”采薇一时听懵住了 佟父咳嗽一声,目光严厉的看着芦苇,芦苇讪讪的闭嘴了。 “就是那什么了,猪要没蛋蛋了就不兴奋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一天到晚那……” “反正就是肉吃着也不臊了,不想跑体重胃口好了肉量就上来了,”芦苇顶着他爸的厉目,简单的给采薇描述了一下。 采薇听着听着脸就红了,半天才回味过来她姐要说的啥意思。 芦苇咳嗽一声又道,“那个猪不是没蛋蛋了吗?它不咋运动了,喂的好一点那一身就都是肥肉,到时候杀年猪给它四个腿留下来做火肉,肠子灌成肉肠。” “肥肉就单独拿出去高价卖,那些买肉的不是喜欢专门要大肥肉吗?正好你的肥肉派上用场了,瘦肉直接灌肠里晒了带走卖。也可以正好做成咸的带走卖,这比整猪卖可值不少钱了。” “猪的内脏可以卖给菜坊子,或者你不嫌弃麻烦,烧了挑出去当菜卖,也可以给制成咸的带走卖。” “脚行为我们不是单独劈了车队出来吗?不能让他们闲着了呀!大家都有钱赚了,你养猪不是更有吸引力了吗?就是脚行不卖,府城还有铺子可以改改卖呀!” 采薇听的有些发愣,这是她从未听过的东西,倒是很小的时候,隐约听亲阿爹回来说过一次。 为什么有印象,主要是因为亲阿爹给人带回来的猪腿,油旺旺的馋人,“阿姐,你是不是听……” “没错!几岁时亲阿爹走商回来,带的东西你我不都看过吗?”芦苇是观察采薇的言语表情,状似随口说了起来。 “我一直就给记在了心里,现在咱们自己要养猪了,肯定要把好主意拿出来用呀!”芦苇模棱两可的说道。 “我都听阿姐的安排,”采薇无限崇拜的看着她姐说道,目光余光还看着佟父的表情,怕姐俩说亲生父亲,容易让这个父亲多心乱想。 佟父一身劲的刨着木头,压根没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芦苇拿出五个她爸买的酒曲子,捣成粉末均匀的洒在刚搓好的圆子上。 给晃了半天,确保每个圆子都沾了曲粉,拿起来放进稻糠里,再给铺一层干净的稻草,端进通风的屋里放上罩子。 “阿姐这就可以了吗?”采薇好奇道。 “还不行,得发菌毛丝出来才行,”芦苇把做好的滚完都送去屋里放好,一通忙活已经是中午了,午饭简单的兑付了一口。 下午带着采薇给工具什么找齐,又把需要的草药秤成一份一份的,半天的时光就这么过完了。 酒曲菌丝在采薇的日夜盼望中出来了,第四天早晨吃过饭,她带着一群人妇人过来揭开罩子看情况。 球子上的菌丝长得跟刺猬似的,“没有发黑说明发酵的很好,要是有黑的记得挑出来,那个做了会酸不能喝,”芦苇小心的拿出毛球,放在稻瘪上端去太阳底下暴晒着。 同时当天她开始带着来的妇人们练手,目前只做甜酒曲子,后面手感熟练了就换方子做。 屋里的妇人们忙的手忙脚乱的,好在都好学又有采薇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半天的功夫算是熟悉了步骤。 下午磨料子的磨料子,切草叶的切草叶,分工的活就是上午做酒曲子,下午磨第二天上午的用料,如此一天倒是过的非常充实愉快。 出去采草的一看曲房子的人忙的厉害,她们也不懒散了,早饭结束家里不忙了,就背筐出门采一直采到天黑回来,直接背去房子里秤重卖了。 豆庄的精神面貌突然焕然一新起来,竟是从最先规律忙做曲子开始的,每个人走路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脚下好似有风火轮踩着,每走一步脚下都生出一个希望。 六月中旬豆庄田里没活了,佟父把庄民大半分出去建房子,小一半亲自带他们修路,想致富得修路,没路出门一切白谈。 何坡村的人一天三趟的跑豆庄来求饶,佟父大概晾了他们七八天,才点头同意张多田带人去重新给他们分田,分配庄稼活。 曲房子每天在庄民羡慕的目光里,很好的迈进了七月下旬,炙热的大太阳,全方位的照在每寸土地上,蝉鸣声传出老远叫着,树叶跟草地蔫巴着一副半死不活的。 佟父压抑着激动带着女儿女婿,给酒坊子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崭新高大的房子,让他有种做梦的感觉。 徐仲林暗地里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真痛!这酒坊子不是做梦呢!真的给建出来了? 彭顺和跟采薇就简单快乐很多,从进坊子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恨不得给嘴咧破才好。 “佟大叔这坊子验收了吗?”干活的工头笑问道。 “验收了!验收了!”佟父朗声大笑道。 “佟大叔能验收了,那俺继续下面的活了?”工头心里惦记着三庄活的时间,一直在催人赶活出来呢! “成!晚上收工的时候,酒坊的工钱就给你们结了,剩下三个坊子的活,你要带人帮我抓点紧呀!”佟父反手拍了拍工头说完。 “佟大叔放心,这房子活,少东家几乎每天都来看,俺也是日日放在心上的,绝不可能误了东家用房子,”工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行,你看怎么安排人留下跟分走,土胚也都按照你的要求脱出来了,这边的房子跟坊子,入冬前是要交出来的,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让庄民们协助你,”佟父心里计较了时间跟人数,觉得入冬前还是比较靠谱的。 “没问题的佟大叔,俺这就带人过去看看怎么划分,”工头说完忙不迭的带人去场地划人出来。 佟父看人不在跟前了,又乐呵呵的给屋里上下看了一遍,还特地去两个仓库转了一圈。 酒房仓库是地上两层地下一层,三层存放满,可以放一万多坛子酒,两个库房最大限度上,可以满足日夜忙活的存酒,这里差不多盖了快一年的时间了。 “仲林,回头我给你写个清单,你去铁匠坊跟木匠房定制东西,酒坊眼下没有地瓜可做,正好适合我们添置东西回来。” “好的阿爹,”徐仲林严肃的点点头。 “顺和,修路跟房子的事,你带着庆和兄弟多辛苦辛苦,我眼下都顾不上这些忙了,我要把酒坊子的酒甄赶出来,这个东西一声要用来不及做,”佟父温声叮嘱彭顺和。 “这些事不要阿爹操心,俺会带着庆和吉和给做好的,”彭顺和有担当的说道。 “我不用阿爹吩咐的,我会把曲房子的事情做好,争取不让人去烦扰阿姐,”采薇龇牙笑。 芦苇自安排好了人做曲子,一连气带她们做了将近十四五天才松手,剩下的则交给采薇带着了,她转身就埋进了墨房子里忙碌。 每日天不亮出门,晚上天黑很晚才回来休息,佟父看闺女连轴转,别提多心疼了,可是心疼也没办法呀!豆庄必须要运转起来。 好在纸坊子不要丫头操心了,被大女婿徐仲林,是完完全全的撑了起来,他没事还协助彭顺和弄何坡村建房子的事。 入灰不当了 “砸!给我使劲砸,顿顿饭是白吃了吗?那手软的提不起锤子?”潘瘸子中气十足的吼道。 油屋里虎子几人抡圆胳膊,正在大力的砸墨团,芦苇跟潘瘸子坐在小池子边,用小搓刀仔细的修着墨块。 “可惜了!断了好几块!”潘瘸子心疼的嘟囔着,从灰池里捞墨块出来给芦苇看。 “断了的墨块我看了,不是做的问题,是灰的问题,温度太高了,池子里的灰应该要相应的减少,换灰也要从早上改到晚上换,留一半的老灰,加一半的干净灰还是不变,”芦苇接过断墨仔细端详了一番解释。 “啥?不是熬胶蒸团和镕胶的问题?”潘瘸子闻言低头仔细找自己手里的断墨看。 “熔胶功夫够了,你看断的墨块就能看出来,”芦苇指着断墨给潘瘸子仔细说。 “如果熔胶功夫不够,这个断口面会稀稀的有泡,或者有块皮缝,你挑拣的这几块,全都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你用手摸它。” “干绷绷的,”潘瘸子搓了两下断墨。 “没错,温度太高给它晒裂了,你看断墨都有点翘翘的了,说明晒的还不均匀,有一面水份晒完了,还有一面没动静,导致墨块就扭曲了纹路,这么高的太阳,应该两个时辰翻一次面,灰池的灰要浅浅薄薄的,选廊下背光的池子才行。” “做墨不仅镕胶重要,入灰晒和出灰洗都很考验功夫,特别是入灰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墨块碎了断了的,相当于你白做了,”芦苇说完放下手里的墨,拿着铲子跟潘瘸子小心的铲灰出来。 灰池里清理干净了,潘瘸子端了一盆新草灰来,他没动手看芦苇一点一点的忙着。 芦苇先是给灰池铺了一层薄薄的老灰,然后是一层新灰,最后新老拌了一点再铺一层,才把墨块小心的翻面放上去。 “墨对温度是有要求的,一般温度保持在二十三度,可四季变换温度不同,大家匠就根据经验做了办法,六到十月就用浅池子灰。” “十一月根据温度高低决定用灰,冷就用半池灰,热就用薄池子灰,十二月到五月都是半池子灰,也可以根据温度湿度变化灰池子。” 潘瘸子听完认真的点点头,他如今对芦苇算是真正的信服了,“俺晓得的了。” 芦苇忙好灰池子上来继续修墨,“瘸子叔,修墨的最好时机是三成干,也就是墨入池子三到四天的样子最好修形,我们现在修墨时间有点迟了,墨块摸着有点硬。” 潘瘸子闻言颇为惊讶,“这墨还算干了呀?那你说的那什么出灰也修,是啥意思?” “这摸着都有点硬硬的了,早就超出了三成干,这样的拿出来修碰了肯定易断,出灰修是为了擦洗上色上油描彩,跟现在修的不是一回事,”芦苇脑壳疼的解释道。 “那得亏你在这,你今儿不说修墨,俺真就以为是出灰大修,但是每天翻墨俺是记着你的话了,你纸上写的怕不翻灰,灰都沾到墨缝里去了,”潘瘸子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了。 芦苇听了笑,“瘸子叔没做这个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特别简单容易?” “那到不是,开始炼灰的时候,你阿爹一边读你写的纸,一边带着俺们收灰洗灰,明明纸上写的挺明白了,谁晓得实际做,还有这么老些步骤的!你今天带俺修完墨还做别的吗?”潘瘸子有些期待的看着芦苇问。 “没有了,我看了整个过程还不错,后面做个一年半载的就熟悉了,我得忙别的事情,”芦苇没抬头的回道。 “啥东西?”潘瘸子好奇道。 “印色,别急,这东西也要交给你这里做的,不过得把墨熟悉了以后的事,”芦苇笑呵呵的说完。 潘瘸子听了没话,现下他带人做熟手里的东西才是正经的。 “阿爹?芦苇阿姐在屋里吗?”雯妹在门口细声问道。 潘瘸子听见喊声,扭头看了一眼芦苇道,“啥事?你芦苇阿姐在忙。” “铺行掌柜子来拉酒了,佟大叔让我来找芦苇姐过去说话,”雯妹一听人在这,忙说了找人的原因。 芦苇坐直身体想了一下,“你回去告诉我阿爹,瓜菜的事不着急,他们今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雯妹听完应了一声走了。 芦苇一直在油房里忙了一天,天黑才跟徐仲林回的豆庄,采薇的饭菜早就做好等着他们了。 “阿姐,姐夫,你们回来了,顺和快去喊阿爹过来吃饭了,”采薇忙声吩咐着,自己也不闲着拿碗筷端饭出来。 佟父到的时候饭已经摆到桌上了,一碗凉拌瓜菜,一碗腌辣椒,还有一碗炒豆角菜。 “今天赖掌柜亲自来的,你怎么不上来提一嘴?”佟父坐下问芦苇。 “甜瓜冬天是个稀罕东西,现在不急着找他说清楚,到时候他不要,咱们还可以找别人卖,而且目前没有实物出来,说了也是白搭,”芦苇不在意的说道。 佟父一想可不是,随即丢开了这事,拿出账册递给芦苇看。 “他今天要纸了?”芦苇翻了几页记账,一看后面出了不少卷纸。 “要了,把坊子最近做出来的纸全要走了,不过俺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留了一半起来没给他知道,”徐仲林小声说了一句。 “嗯,”芦苇点点头。 “他九月份还要印色,俺们给他吗?”徐仲林低声又问。 “给他,纸坊那边你三哥他们能上手了吗?”芦苇默了片刻询问。 “没问题了,”徐仲林奇怪的看着芦苇。 “他们要是没问题了,你明天来油坊子跟我做印色,采薇,你安排两个麻利的妇人,给我早晚大力的砍艾草回来晒,我腾不出手出去砍艾草了。” “好的阿姐,艾草跟灯草我都会让人砍了,这琐碎的事情你别操心,”采薇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好。 事情说完一家人才说闲话吃饭。 次日一早徐仲林去纸坊交代了一声,然后来到油屋一心研磨料子。 潘瘸子忙来忙去忙了一上午,就看徐仲林坐在廊檐下蒙着脸,像个蒙面侠一样,半天都没挪动过屁股,抱着碾子机械的推着,下午忙的差不多了,出去到纸坊子待了一个时辰。 芦苇一直陪着在这里忙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她跟佟父去了府城,同去的还有庆和兄弟及庄里信的过的人。 路上芦苇看跳脱的吉和笑道,“吉和阿弟,你们白天忙房子,还有修路,早晚下雨不忙了去林子里给我摘野果回来行吗?就是能吃的野果,不拘甜酸苦辣的都可以。” “这有啥不行的?下午回去了俺就去林子里找找看,”吉和挥手这么点事没问题的。 芦苇又看了看油勺子,“胡管事,我阿爹跟你说的果子别忘了打,还有云菜……” “少东家,俺心里一直记着呢!建房子的人去了半碗村后,俺第一时间就让他们建的坊子,房子后面集中一起建,那个……少东家,要是……要是半碗村建房子了,俺能搬去半碗村吗?”油勺子期期艾艾的说完,目光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观察。 “为什么?”芦苇不解的看着他。 “俺想以后祖祖辈辈都在半碗村了,人一辈子找到根扎下来不容易,”油勺子说完脸上多了些憧憬的神色。 “可以勺子,不仅给你建房子扎过去,那边还给你划一块地,地跟你现在的地一样大,以后半碗村就是你祖祖辈辈的根了,”佟父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油勺子眸光一下明亮了,看着佟父轻轻的喊了一声,“佟大叔,俺一定给油坊做好!” 芦苇听了笑出声,“我阿爹是个讲究有饭同吃的人,胡管事想去半碗村扎根,张管事,你是不是也跟他想的一样?” 张多田脸上多了些兴奋和不好意思,做人都有点追求,拿工钱的时候,也不想被人时时刻刻的管着。 芦苇看他模样也没为难,“你要愿意也可以跟胡管事一样,你们过去扎根,我阿爹可能更放心点,那些庄民咱们不熟悉,由你们熟悉的人管是好事。” “少东家你放心,俺去了一定好好带着他们忙田里,”张多田连忙保证起来。 芦苇看了一眼她爸,“我阿爹信你们,我自然也是信你们的。” 油勺子跟张多田喜的直搓手,笑容比天上的烈日还要烈。 几人到了府城分开,彭顺和兄弟带着油勺子他们去铁匠铺,还有木匠房取东西,芦苇跟她爸直接去衙门送东西。 “这行吧?”佟父不放心的举了举手里一斤重的鸡问闺女。 “不行也买不到呀!给她一对让她自己养着得了,这鸡四月送去,采薇天天养的跟眼珠子似的,养的这么好哪里能买到哟!”芦苇看着鸡说完,她看鸡有点嘴馋了,都忘了鸡是啥味道了。 佟父一看闺女表情就晓得她馋,“等鸡长成了一天杀一只给你吃……” “那采薇还不得杀了我?天天鸡掉跟毛她都找半天,我一天吃一只她得疯了,”芦苇提起来忍不住笑。 “养牲口的人家找好了吗爸?”芦苇又问。 “找好了,灯靶子两个姐姐家,我还决定把灯靶子也放过去看着,剩下四户挑的都是腿脚不利索的人家,眼下没猪养,坊子闲着也不急,用人啥的忙的过来,”佟父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完。 芦苇跟她爸顺街转悠了一圈,总算找到了巡街的石广升。 “佟大叔?六嫂……” “给,听说小妹生了个女娃可是的?”佟父朗声打断了石广升的话,两只不大的鸡直接塞他怀里。 “是呢!生的时候可凶险了,好在最后母女平安了,”石广升挠头的开心道。 “挺过来平安就好!都说难生的孩子有大福,她们娘俩后福有了,这鸡是俺们喂的里面最大的了,你让小妹别嫌弃才好,拿回去养着过年吃,”佟父拍着石广升的手解释。 顺杆爬的人 “这有啥嫌弃的呀?现在南阳城满府城找找,都找不出几只鸡来,佟大叔你还一送就给两只的!”石广升抱着鸡也没推拒,实在是珍贵呀!有孩子的人了,鸡养大了生蛋出来,是孩子迫切要吃的。 “你快把鸡送回去,俺们去府衙看看了,”佟父倒是挺喜欢石广升这一点的,拿东西从来不矫情,只要是自己家人想要的,他拿了也不避讳啥的。 当差的人都明白水至则无鱼,你太清高了跟兄弟们不合群,日子一长就给你拉下来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佟大叔你们去府衙干啥?”石广升多嘴问道。 “不是说各村的牛收了吗?我们来看看牛咋样了,找吴大人补春上的牛,”芦苇没隐瞒的说了目的。 石广升闻言余光看了看,擦身而过时小声道; “不仅收牛回来了,知府老爷好像又头疼一批流民,同流民来的还有几十头牛,牛是松州府那边送来的,六嫂心里亮些挑牛,”他说完抱着鸡走了。 芦苇跟他爸互相看了一眼,“爸,我们还去吗?” “不去这群人就不分给你了?”佟父笑 芦苇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咱们去衙门了?” 爷俩到府衙后院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还给了领路跑腿的人荷包打赏。 “哎呦是佟大叔来了!”吴大人亲热的跑过来扶着佟父说话,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应该正在快活的时候被打断了。 整这么热情的,佟父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人的脾气了,又闻见吴大人身上的脂粉味,他看了一眼闺女。 芦苇冷笑着看吴大人献殷勤,也不开口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甚至想开口提醒他,麻烦给裤子穿好在说话可以吗? 吴大人那皮,也不知道怎么练就的,被芦苇大剌剌的看着,丝毫不影响他把佟父当爹一样捧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草民无知,不晓得这句话什么意思,大人知道吗?”芦苇笑吟吟的问道。 吴大人扶佟父的手顿了顿,没脸没皮的笑道,“知道它做甚?佟妹子你跟佟大叔走一路渴了吧?快些进屋歇歇脚。” 芦苇还想说在佟父的目光里住口了,跟着走进了屋里。 屋里地上还有衣衫,看的出来刚刚干柴遇烈火了,芦苇目不斜视的走去八宝桌跟前坐下,端壶就倒水喝,确实有点喝的厉害,自己喝完又给她爸倒了一杯。 爷俩喝了半壶水才住口,“大人,我跟我阿爹来牵牛的。” “牵什么牛?”吴大人无辜睁眼问芦苇。 跟她装傻充愣?芦苇从怀里拿出钱道: “大人年纪轻轻记性这么差了吗?莫不是被那地保糊了脑袋?你可不要吝啬钱呀!几万两都挥撒了,也不在乎三二两找大夫了,身体重要该花就花,脑子装多了水容易长皱褶,没脑仁。” 吴大人…… “徐娘子莫怪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最近事多忙忘了,”胖护卫忙不迭的进来解释。 芦苇给了一个你看我信的表情吗? 吴大人趁芦苇分神之际,一把拿过芦苇上的银票数了数,“才三百两?” “嗯!豆庄的土地遍地是金子,草民眼盲挖不出来,要不今儿让你的胖护卫,跟着我一起回去挖?” “说不定他去一锹可以挖个金崽子呢?十锹就能挖千把两出来了,这事草民是连梦都不敢做的,非得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视金钱如腌臜物的清贵人可做梦,草民是不敢玷污此美梦的,”芦苇不冷不淡的说完。 吴大人…… “他不叫胖护卫,他是我舅父,叫叶盛章,你可以叫他叶家舅。” 叶盛章…… 佟父…… 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我不管是你什么舅,总之你答应我的牛今天必须给我补上,不然豆庄就撒手送给你了,后面别说三百两了,就是十万八千两都是你的了,”芦苇没了跟吴大人打拳的意思。 他逼犊子还真给她当傻子耍了,世家出来的孩子,有几个没脑子的?有几个混不吝的?真要是脑子被狗吃了,他能被分来南阳城当知府?她真是信了邪来上当的。 “佟妹子这脾气真是暴躁,我又没说不给不是?不就是牛吗?给你了!”吴大人无事人一样把钱装好笑道。 “就是吧!兄长遇到点难事了,想让亲妹子帮帮忙,兄长晓得你肯定是能帮上的,”吴大人直接开口截住了要说话的芦苇。 芦苇闻言嘴角上扬挂着淡淡的笑,“阿爹,你背着我阿娘在外有孩子了吗?” 佟父使劲的咳嗽了一声,“我孑然一身的上哪……” “佟大叔正好了!现在开始本官就是你亲儿子了,顺理成章的也就是佟妹子的亲兄长了,”吴大人泼皮赖的爬上来。 佟父猛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的,他心里起了一阵寒凉。 “我跟我阿爹回回来都上你的当,那是当当都不一样,今天更是骗他给他当儿子,我佟家好稀罕儿子呀!”芦苇起身手拍着她爸的后背。 佟父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眸光对芦苇微微摇了一下,民不跟官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争不赢的。 “儿子再多也不嫌弃……”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阿爹认为儿子再精不在多,有用的儿子一个就够了,无用的儿子十个八个都顶不上用,大人你说呢?”芦苇目光倏然凛冽起来。 吴大人的笑意敛了,定定的看着芦苇道,“有用无用可不是一句话定论的。” 佟父也不咳嗽了,第一时间挡在闺女跟前。 “吴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你吗?”芦苇扒开她爸的身体,似笑非笑的问。 吴大人没说话,端着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慢悠悠的神态惬意且笃定。 “我晓得妹子你不畏惧死,可是佟大叔畏惧呀!他特别怕你出事,只要佟阿爹怕一日,你可得帮阿兄一日安稳。” “妹子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不过是被家族推出来的棋子,是世家与新朝随时可抛弃的弃子,为兄是有些年轻莽撞,但是为兄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我母亲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闺秀,她只是吴家看不上的将门虎女。” “我更是吴家厌恶的孩子,吴家正房旁支成年未成年的,正嫡就有二十三人之多,还不算旁支正嫡,庶子义子有三十多,我父亲也不是正经嫡枝,为兄我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新皇。” “世家的弃子,是得不到世家任何助力的,为兄也是没办法了才如此的……” “花阿爷是你什么人?”芦苇打断了吴大人掏心掏肺的真诚话。 “什么?”吴大人微不可见的握住手松开。 “他是我父亲,大人的亲外爷,”胖护卫沉声回答芦苇。 “他儿子孙子不是死了吗?他姓花,你姓叶,”佟父惊讶道。 “我有三个兄长……” “我的牛什么时候给我?”芦苇打断了胖护卫的话,他们的家事又多又臭又长的,问了还不是老太太裹脚布?再说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知道了还不是要牛走? 吴大人看他说的这么可怜了,眼前这父女俩的眼睛,还是看着牛不松,没有出息! “不就是牛吗?我之前答应给你补十头牛,我现在还可以多给你三十头牛,只要你帮了我的忙……” 芦苇冷笑起来好半天,“除了补的十头牛,我总要四十头,另外山阳镇原李隐庄的田我全都要了。” “你也不怕撑死了,全都要?如果李隐庄的好田也给你了,那山阳镇的好田几乎都被你要完了,妹子你吃的下吗?”吴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那就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了,田给我总比你荒着好吧?你求我的事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那么多人我不多要田,我拿什么给他们活着?你还要庄子上的大头,田税钱税我又是好大一笔支出,大人自己说,我死要田有错吗?最后田庄还会各归各位的,”芦苇有些不耐烦起来。 吴大人…… “都给你都给你!佟妹子,当心撑死自己没地埋人,豆庄五年内的粮税,我希望都折成钱交来。” “交多少?”佟父脱口而出问道。 “不多一千两,”吴大人说完还亲自给佟父倒了一杯茶。 “多少?”芦苇一副你个逼犊子再说一次? “一千两……” “这样吴大人,春季和秋季我不收粮食了,你带着衙役亲自去豆庄,需要多少你割多少,你看看把豆庄粮食割完卖了它值不值一千两,”芦苇真想这时候还是乱世,然后背背人给他逼嘴剁剁喂狗。 “最少八百两,佟阿爹劝劝妹子,这个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吴大人亲热的握住佟父的手。 芦苇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满心的怒火都快要吞噬她了。 “大人这次要安置给我们多少人?”佟父看了一眼闺女问道。 “你想要多少人呀佟阿爹?”吴大人笑问道。 “我们想一个人都不要……” “你看妹子抬杠了不是?”吴大人虽然是笑模样说的,可是神情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刺头人我们不要,我小小的一个草民,总不能老是对人打打杀杀的吧?”芦苇冷声说着要求。 “徐娘子,他们刺头只是火爆脾气,绝没有害人的心思,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士兵,伤了残了行动不便,我们大人看着心热,就主动跟将军那边要了来安置,元国没有他们也安享不了太平,”胖护卫语气真诚的解释了原因。 “你们大人落了一个仁义的名声,脏活累活都让我一个草民做,你们甥舅跟我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你们搞得挺会玩呀?合着我跟你们屁股后面收垃圾的?”芦苇起身眸光里都是嘲讽。 “妹子,这是积德的好事!功德的事……” “我不想积德,我甚至还想砸庙,”芦苇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吴大人的话。 吴大人可不管芦苇的抗拒,嬉皮笑脸的看着佟父,眼底深处已然爬满了冷意。 “佟阿爹,五百人,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们安置人了,他们都是……总之这个人情我吴斐汝欠你们的,他们都是新皇特赦回来的,这些人给别人安置我于心不忍,只有放在你们豆庄我才安心。” “我来时我外爷便说过佟阿爹,他说你为人正直善良,待人宽厚仁慈,那些人都是本份的人,我保证他们去了会安安份份的,”吴大人话落听见扑通一声。 胖护卫跪下来咚咚咚就是磕头,一时给佟父将住军了。 每天上一当 “干什么?演苦情戏?你看我感动的哭了吗?”芦苇不客气的恼火道。 佟父知道这人今天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硬来大概父女俩不会全身子出去了,他们爷俩没有退路可言。 “这不会又跟北城官坡上的人一样吧?那些挪去的人到现在都没办法干活,看着也不像正经过日子的人……” “佟兄弟你放心,这批人保证不跟那些人一样,绝对都是老老实实的人,”胖护卫急切的保证道。 佟父看着茶杯里的茶沉默了许久,“人俺们接了,一下来这么人,俺们那么点田……” “佟阿爹莫急,山阳镇南边几千亩田,和两千亩荒地都给你们了,另外我松州府那边送来的牛五十头,也全给你们,只求你们能好好的安置他们,对外只说他们是流民,以前的过往一切不提,”吴大人恳求的对佟父说道,他脸上的于嬉皮笑脸和混不吝全都没了。 “李隐庄的名子,麻烦给我们换成“五福庄”,他们去了会自成两个庄子,他们要是惹事生非,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麻烦把田契赶紧写了,”芦苇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催促着。 “好好的为什么换名字?”吴大人奇怪道。 “你不是说不记前尘吗?他们来了增加两个庄子,加上原本有的三个庄子,放一起叫有福气的名字,不好吗?”芦苇没好气的问道。 “还是佟妹子体谅人,汝这就去亲自给你们写田契,”吴大人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对胖护卫挥手让拿东西过来。 胖护卫忙不迭的跑去拿东西送过来。 写东西快的很,一杯茶的功夫就齐了,佟父带着闺女怀揣着田地契去赶牛了。 胖护卫亲自陪着爷俩弄的牛,给予了罕有的尊重,忙活了个把时辰才给人送走,回到府衙后院坐下发愣了半天都没话。 “舅父爷起怜悯的心了?”吴大人波澜不惊的问道。 “我们……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你太祖外爷原本的意思是安置人,不许我们染指豆庄的钱财……”胖护卫有些迟疑的看着吴大人。 “舅父爷别忘了,我现在是两边都弃了的人,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我还能顾上别人死活吗?他们爷俩是聪明人,晓得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跑不了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也没有亏待他们不是吗?山阳镇的好田我几乎全给了佟家,如果他们不努力想法保住我,这么多的田,舅父爷以为我能让他们父女落个好?” “我堂堂知府大人给他们三分脸,是他们佟家祖上荣光了,若是不听话,偌大的南阳城本官还能找不着人用?” “在陛下的眼里,武英侯是我的至亲血缘,那些人偏偏又交给我安置,舅外爷以为这对我是好事?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安置好他们是我眼前的头等大事,太祖外爷也说了,豆庄是个好去处……” “可是他们都是侯爷的亲卫……” “舅父爷,叶家不在了,新元国再没有武英侯叶家人了,我母亲只是一个被吴家休弃之人,她的牌位都被吴家人烧了,你明白吗?” “而你也不是我的舅父爷,你就只是我的小舅父,你不想武英侯最后的根苗有危险,就咬死认侄女叫妹妹,皇上不会因为叶家改了辈份,而对叶家留下的人网开一面的,”吴大人低声冷酷的说道。 胖护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叶家没有了,那我没资格做你的舅父了。” 吴大人凉凉的看着胖护卫,“新皇初稳,叶家甘愿被定为叛贼,并求新皇庇护我出仕,我就被吴家除名了与我母亲一样,我也不是什么吴家的公子了!” 胖护卫被说的满目苍凉悲恸。 “叶家错了吗?忠君护国护民护错了吗?如果不是叶家人遵从君遗,背负骂名打开城门,这世家旧主,有几个人的眼睛睁开过?有几个人把黎民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过?” “这世道不公,一心为民的到头来却被构陷成叛贼,反而闭门不顾百姓死活的,却成了所谓的功臣,叶家苟且下来的人,没了伦理纲常辈份,这一切的忠君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吴大人坐着慢慢的喝茶,没有回答胖护卫的问题。 “我唯一能保住的,就是剩余的这几百人,新皇曾答应舅父,只要他们安安份份的,岁朝安稳五载会有大赦,我现在把他们安置过来,意味着明年春夏大赦令将会昭告天下。”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五福村的本分庄民,明天舅父给他们改名换姓后,路引户籍都重新盖大印留存,莫被有心人找了头绪出来。” “好,”胖护卫啜泣着应了一声。 …… “这么多的牛?俺们豆庄的田地不愁了!”庆和几人高兴的是说不完的话。 芦苇情绪不高低着头走路无话,这么多的牛带给了庄民们开心,这开心里却是不包括她的。 佟父看了心疼对着彭顺和小声道,“顺和你们几个赶牛的脚程放快点,这么多的牛走在路上被人看了容易打眼。” 彭顺和手摸着牛眼睛上的布神色一紧。 “明白了阿爹,”说完几人对看一眼,分了牛抽着鞭子赶牛快走。 佟父看人走远了脚步放慢,侧头看着闺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生活就如同做人,不断的向下兼容向上克服攀爬,他是个不错的官,不像之前的官心里不装人,与这样的人共事,至少不会担心性命不保……” 芦苇停下脚步,“爸怎么知道咱们不是与虎谋皮?他自己都保不住自己的命,他拿什么保咱们爷俩呀!” 佟父听完哈哈的笑了起来,“闺女,是福不是祸是锅躲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地步了,咱们与他是绑一起的人,不如像刚刚蒙眼走的牛,放开手脚做事。” “就像你说的,慢慢谋划后路准备着,等一旦有力量了一把挣脱遁走,现在咱爷俩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不听话还有什么呀?” 芦苇听完良久没话,最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爷俩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么多牛呀!俺们发财了,”采薇围着牛乐呵的直傻笑。 芦苇看着几人道,“五个庄子,一个庄子大小分十五头牛,阿爹马上就带人去李隐庄上半部分看看地基。” “五个庄子?哪来的五个庄子呀?”采薇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的。 “是阿爹他们新弄的庄子,”彭顺和出来搬东西低语的回了一句,然后看了看采薇又说了一几句。 “阿姐心情看着不好,官老爷又给俺们塞来了好多吃白食的人,好几百个!” 采薇一听就火了,“好几百……” “不多说了,你们下着东西,庆和跟我去上庄看看地基去,”佟父打断了采薇的话。 “俺?好的佟大叔,”庆和有些意外的看着佟父,眼睛余光看了看芦苇,而后爽快的跟着佟父走了。 “阿姐怎么回事?”采薇看佟父走了问道。 “没事了,你带人继续忙着,”芦苇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也走了。 “顺和到底咋了?”采薇不甘心的追问。 “具体的俺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官老爷又给了好些田,还增加了好些钱要交,给田的同时还塞来了四五百人,阿姐为这事心烦呢!”彭顺和挠头。 “四五百人?他们来了吃什么呀?”采薇寒着脸问。 张多田有些气愤的说道,“二少东家别说你听了生气,就是俺们听了也生气,那官老爷上嘴唇碰下嘴唇的说一句,他又不管解决这事,一切吃喝还不是都压在俺们豆庄上,所以少东家心里才不得劲的!” 得了几十头牛的喜悦,被要来白吃的几百人冲淡了,个个脸上都是无精打采的。 佟父带庆和去上庄看到晚上才回来,吃饭的时候看闺女说道; “李隐庄以后改名叫小福庄,给一百五十户人家住,留五十户去养牲口的地基落户,剩下三百户人家,去二百户到半碗村上面的村子落户,那里以后改叫大福庄,还有一百户,就来豆庄这里四十户,去何坡村跟半碗村各三十户。” “我也围着田地看了一圈,五个庄围着周边所有的田地耕种,加上还有十多头牛,春种秋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么多人,每户几亩田都穷死俺们了,”采薇扔筷子不满起来。 “五百户没有多少田,而且他们的田都是在北边,官老爷单独给的,我选的庄地基也是搭界在南北路上,”佟父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田契给几人看。 “不要俺们单独给田了?”采薇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的。 “不用俺们单独给了,”佟父给了闺女一个笑脸。 “不要俺们给田就好!”采薇喜滋滋的盛起饭来,晚饭吃起来也格外的香。 次日一早佟父带着徐仲林,赶车再次去了府城拿东西,下午回来带了四笼子小鸡仔。 “阿爹你去找脚行了?”采薇围着鸡笼笑问。 “去找他们打算订猪的,这不正好看他们弄了鸡崽子回来卖嘛,一笼一百只,我要了四笼子鸡回来养,”佟父一边喝水一边解释。 “订猪?”采薇两眼放光的看着佟父。 “定了千把头仔猪,十头起窝的老母猪,时间十月中旬送来,那时候俺们猪圈也都盖好了,猪来了也有地方待,”佟父高兴的说道。 “千把头呀!”采薇感觉自己有点乐飘了。 “你阿姐呢?”佟父问采薇。 “去瘸子叔那边忙印色了,要我去叫阿姐回来吗?”采薇起身问道。 “不用喊,晚上你阿姐回来再说,佟父摆摆手,跟采薇俩人把鸡松去屋后栅栏里。 徐仲林匆匆的垫巴了两口饭,忙不迭的一路小跑去了油屋,进院子里跟潘瘸子打了一声招呼,一头窜进屋里坐下。 芦苇低着头熬油听见声音也没说话。 徐仲林蹲下拿出秋枣糕,默默的塞芦苇嘴边。 芦苇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我回来听采薇说,你中午饭吃的不多肯定饿了,给枣糕吃了,我去找卖老头人的饼,他今天没有出摊,明天我再去找找,”徐仲林说完手还向前举了举。 芦苇没说话张嘴吃了,“不用担心我,既定的事实我是不会再想了,我现在应该把心力分出来谋划后路,东西拉回来多少了?” “才弄回来一小半,今天阿爹又一摸一样的重新定了不少,花了将近四百贯钱,还不算大铁锅的钱,阿爹说酒坊一整套工具下来,光铁锅就得一只手的钱出去,就这还是朝少了算的!”徐仲林这回算是真切的感受了花大钱的心疼感。 铁贵可以理解,那么大酒坊子没有四五十口锅,是配不齐的,芦苇听完倒没觉得有多少诧异。 “阿爹还订了一千多头小猪,四百笼子鸡,”徐仲林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一路前行走 “你这段时间没事了,就给酒坊子忙起来,给顺和妹婿腾出手,新庄子的田地还有北边的田地都转转看看,那些人一到,撵着牲口就过去开垦田地,”芦苇一边吃枣糕一边小声交代。 徐仲林看芦苇的侧脸,瘦瘦的皮肤白了一点,两只手上都是各种新老疤痕,手也瘦的很厉害,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操劳的手,他伸手环抱着芦苇。 “俺感受到你的压力了,好不容易喘口气又来了一批人!”徐仲林呢喃的说完。 芦苇熬油的手顿了顿,“你帮了我挺多,纸坊子一力挑了过去,豆庄目前能运转起来,钱的压力全都在纸上面,你带着你三哥他们日夜不歇息的做纸,我心里都明白的。” “猪圈基本都出来了,阿爹只敢订一千头小猪回来,大概他身上是没钱了,酒坊子大头还没置办好,眼前就靠着纸卖钱填补东西,庄子看着挺大挺热闹的,真正有钱进账的只有酒和纸!” “墨今年是拿不到什么钱了,我必须要在开一条进钱路,还为咱们保留一条后路……” “芦苇你说的俺都去做,”徐仲林语气严肃的说道。 芦苇扭头看他,趴徐仲林耳边低语了好一会。 “打听清楚了,有合适的分小块买,名字分好几个出来,只悄悄的种粮食庄稼,明年我给豆庄架子拉大拉火,在图后面吃剩的,此事除了我们跟阿爹知道,别人一概不能说。” 徐仲林慎重的点点头,“俺会仔细打听清楚的芦苇。” 芦苇笑了一下话题算是歇住了。 她熬油,徐仲林捣东西,两人在屋里忙了一下午才走。 翌日清晨徐仲林拉车去了府城,他要给酒坊的东西一点点置办回来,打这开始,他基本是一两天跑一趟府城忙碌。 …… “阿爹土胚脱的还不够吗?”采薇背着藤子路过脱土的地方,看佟父坐着休息喝水。 “那么多房子这么点土胚哪够呀!你背藤子干啥?”佟父问道。 “缺材料了过来砍点回去,这咋逮着一个地方挖土呀?”采薇皱眉看着挖出来老大一个洼坡了,人还在里面挖泥巴。 “我让挖的,脱土胚又不能东挖西挖,集中在这一块地挖,以后这里当蓄水池跟莲藕塘用了,”佟父笑着说了打算。 采薇闻言莲藕塘眉头舒开了,“阿爹俺先回去了。” 佟父的忙碌没有白费功夫,八月初豆庄来了一百五十户,都是拖家带口的那种,黑压压的站着人群不说话。 首先安置的就是李隐庄,睡地来不及盖房子,都是搭的临时草窝棚子,他们除了来的那天闲了,第二天一早就被庆和挑了壮实的男人,还有半大小子们下地开垦犁田地,不壮实的和妇人小孩去脱土胚,住房要土胚盖,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八月中再次来了一百五十户,有了第一批的经验,这次彭顺和依葫芦画瓢给人分好,挑人去了北边田地干活。 第三批人也是八月中旬来的,不多一百来个人吧!被油勺子他们带着从李隐庄开始修房子。 八月底送来最后一批,胖护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佟父爷俩笑。 “不是五百户人家吗?这多出来一百六十户什么意思?”芦苇指着人问道。 “那个徐娘子,这……人全都送来完了,你看他们也老实本份的,多一百二百的不算啥……” “你倒挺会慷慨我的,多一百二百的不算啥?不算啥你们大人把税钱都给我收了?多这么多的人,我拿什么东西给他们吃?”芦苇火大的问道。 胖护卫扭头看人群,低头从怀里拿出碎块子给芦苇,“徐娘子这真的都是本份人,这点钱你拿去……” “你打发叫花子呢?一两不到的银子也敢拿出来现眼?”芦苇毫不客气的夺了胖护卫手里的钱讽刺。 “我这里缺吃的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必须给我想办法送点粮食来,这么多人我根本管不起吃喝,不送我就不管他们了,”芦苇真不是叫穷,地瓜被做酒了,她要是知道后面会来这么多人,大概早就让采薇停酒了。 胖护卫再次扭头看彷徨的人群,“我回去跟大人说。” “我再跟你说一次,十天内不送吃的来,我直接走人,”芦苇看着胖护卫说的一点没有商量余地。 “明白的徐娘子,”胖护卫眸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人群,带着衙差们走了。 “吉和阿弟,带他们去小福庄吃完饭修房子,”芦苇看这群人一脸的茫然霜苦,也知道胖护卫没说错,人确实都是老实人,问题是老实人太多了,她接收不了这么多呀! 这些人一听带他们去吃饭,脸上木木的表情多了些喜悦,这么说他们能留下了?刚刚芦苇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们都听的明明白白的,她不想留这些人在庄里。 “你们跟我来,”吉和也脑壳疼的带人乌泱泱的走了。 小福庄草窝跟前有四口大锅,锅里煮的饭是,地瓜南瓜各种菜兑一点点米煮的,目前不仅来的这些人这么吃,就是吉和他们也这么吃,一下来这么多人安置,口粮就要勒紧裤腰带了。 这群人不断的吞咽口水,目光看着大锅怎么都挪不开。 “以后吃饭一天两顿,一顿晌午吃,一顿天黑吃,给他们拿碗过来分了吃饭,”吉和对窝棚里先来的人吩咐了一声。 “木头碗一人一个,吃完了就拴在自己腰上别丢了,这里没有多的碗,后面等你们的房子盖起来了,关门过日子愿用几个碗就用几个碗。” 窝棚里出来两个妇人抬筐,让人排队拿了碗给打饭,反正菜饭都是敞开了吃的。 四口锅打饭挺快的,吉和忙了一天也是一口吃的没进肚,他看人打完了,拿了自己的碗去打吃的。 “他……他也吃俺们的饭?”人群里有个孩子惊呼道。 打饭的人看了一眼,“不仅他吃俺们的饭,这庄里只要是吃大锅饭的,都吃俺们这饭。” 埋头吃的众人抬头看吉和,吉和甩开腮帮子大口大口的吃,那模样看着跟几百年没吃过饭的一样。 “你们看俺干啥?饿了就吃呀?菜饭里都带了盐,吃了好有劲干活,”吉和吃完一碗起身打饭,一看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眸光黏黏的抱着空碗不说话。 “还……还能再打呀?”有人惊异道。 “这不废话吗?做出来不吃留看呀?这顿是吃大锅饭,晚上干完活十人一桶饭,虽然都是菜饭但是够管饱的,给他们打饭别浪费糟蹋了,”吉和给自己盛了一勺就让位置了。 众人闻言急忙起身排队打第二次饭,能敞开了肚子吃饱真好! 采薇坐在院子里生闷气嘟囔剪秧子,“遭瘟的官老爷,俺今年种的南瓜全给俺当饭吃了,也不睁开眼看看俺们累啥样了,不要脸!” 芦苇站门口听采薇翻来翻去的骂,忍不住想笑。 也得亏采薇扒家,去年做南瓜酒给她做的心花了,今年田里地里,屋前屋后,田埂花沟地等任何空地方都没放过,恨不得给院子里都种上南瓜才好, 想着多多的种南瓜狠花它一笔财,结果钱没赚到,到是来了好大一批人给她南瓜吃了,特别是这南瓜一顿摘就得二三十个,那眼睛看的都红透了,这不每天在家嘟囔骂。 “还在骂?”徐仲林看芦苇在门口笑,连忙跑过来问。 “骂呢!呶,”芦苇指了指屋里采薇,“嘴角都骂的遭白沫了。” 徐仲林捂嘴笑,“你让我打听的人我打听了不少……” 芦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远处两人缓步远离了门口。 “花伯爷对阿爹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他没具体说清楚给谁家当镖头,他真正的是叶家丢出来的不祥双生子老幺,他最开始住的也不是南阳城。” “中年的时候带着两个儿子过来定居下,定居后就不再走镖了,对邻居们声称,他们是祖辈的种花匠,而且他种果树确实好,所以就没人怀疑过他的话。” “后面兵荒马乱后,他两个儿子都上城墙死了,唯一的一个孙子也没了,这个重孙子……”徐仲林皱眉有点拿不准意思。 “不是他重孙子吗?”芦苇看着徐仲林问道。 “油勺子他们都肯定的说,就是花伯爷的重孙子,北城官道上也说是他重孙子,只不过说词则是他孙子出门走商在外生的,就是兵荒乱的那一年就存在了,但是实际没人看过这孩子。” “最奇怪的是,按照俺打听的情况,发现吴大人跟他压根对不上辈份,就算那护卫是花伯爷的小儿子,那他不应该这么年轻,你算算他跟花家现有的孩子差了好几辈,”徐仲林皱眉就是皱在这里。 芦苇听完走了两步路,看着小福庄方向良久,“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事咱们就当不知道了,日后瘪犊子要是对我们卸磨杀驴,昌树那娃可别怪我心狠了。” “好,”徐仲林点点头,他跟芦苇仿佛都猜到这孩子是谁了。 芦苇冷笑,“大隐隐于市,真是好算计呀!” 徐仲林沉默了片刻,“芦苇,他不犯俺们,俺们就不犯他,豆庄也确实需要人过来……” “嗯,我不是心狠的人!芦苇抬起头看着周围大片的金黄稻谷,她脸上多了些淡淡的柔光。 “豆庄虽然压力增大了,但是每天都在进步往好了发展,你看这金黄的田,是不是让人心生欢喜?” “嗯!俺每天看着心情都好,”徐仲林咧嘴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们去油坊那边看看去,”芦苇跟徐仲林一路跟人打招呼,一路朝着半碗村去。 “这路闲了就带着修,不修路有东西也走不出去,”芦苇指着路说道。 “好,”徐仲林欢快的答应好。 再增加人手 “少东家,”油勺子看芦苇徐仲林过来,忙不迭的上前打招呼,半碗村的房子建了十几家了,目前大部分人都一心扑在房子上,这是给自己家盖房子都格外的上心 “胡管事你这建房子的速度可以呀!这庄子看着很有些模样了,”芦苇看忙的热火朝天的人们,还有盖的七零八落的房子。 油勺子闻言嘿嘿的笑道,“俺也是跟佟大叔学的,半碗村原本就是老庄子,把之前不能住的房子推倒,看看能用的根基有多少,先紧着不挖根基的房子建,挖根基的都放在后面建。” “少东家你们看见这盖起来的,都是用的老根基,现在田里也不十分忙,庄民没事俺就带他们自己建着,那些专业的都在盖油坊子,眼下顾不上村里的房子。” 芦苇闻言点点头比较同意观点,“你房子盖的不错!一点不输于他们那些专业的。” 油勺子听了笑的喜自胜,“俺们自己的住房不提美丑,关键盖的结结实实就成。” 芦苇在半碗村走看了好一会,傍晚回的豆庄吃饭。 晚上吃饭的时候,芦苇跟她爸又简单的商量了一下。 “我想把建房子的人都抽调去盖坊子,至于庄民们的住房,就让庄里人自己盖,一下来这么多人不安排干活,我怕他们闲着会生事。” 佟父喝了一口水想也没想的答应了,“这事就这么安排了,建坊子的人回头工活完就不要了。” 爷俩商量好,第二天庆和就重新分配了干活的秩序,府城送来了十几车的粮食,粮食比较粗糙什么品种都有,还好都是能吃的,解决了眼下没吃的问题。 …… 九月上旬过完,采薇带妇人们育的苗也出来了,挑了一个下小雨的天,家家户户出了一个人到地里。 前面人抓粪撒粪,中间人栽巴掌大的苗,后面人喷辣蓼草汁,再后面人插棍子。 长长的荒地坝像采链条一样,一人干一样跟在后面,栽苗不像点豆子快,而且只在荒地上栽。 全村腿脚不便的妇人老人,总共栽了七天才结束,结束了东家的地,她们跟着栽的,自然也是依葫芦画瓢的种着。 一时间整个豆庄竟没有了闲人,不管男女老少有房子没房子的,全都蹲在菜地屋前后,手指插地舀水栽苗,不知道为啥种,但是莫名的知道种了就是希望。 豆庄一阵栽苗风吹过了,又是男女老少最后一次下田捉虫,也没忙到多久,十月份佟父看沉甸甸的稻头差不多了。 一挥手大声说道,“割禾!” 庆和带人去何坡村设点割,吉和带人从豆庄开始割,半碗村则是交给了油勺子负责。 徐仲林跟彭顺和带妇人们在家晒稻脱粒,豆庄出现了忙碌的大丰收景象。 每天脱粒好的稻灌出来,佟父亲自赶车给送去府城吉祥巷子,豆庄是一点都不敢停留的,拉走对外宣称给粮税。 牲口多干活的人也多,豆庄的田前后忙活了二十三四天结束了,然后就是齐心协力的忙庄户们的田,庄户的田少仅仅忙了五六天就完事。 剩下便是犁田翻晒的事情,这些活都是交给彭顺和忙的,徐仲林的主力是盯着纸坊子,还有每天熬油研磨料子。 …… “黄阿兄你放心的回去吧!家里忙好了再过来都没事,”徐仲林不在意的对黄大郎安抚道。 黄大郎则是有些羞愧难当,他来这里陆陆续续回去两三趟了,不回去不行呀!家里娘老子指望不上忙秋收,“俺回家忙几天马上就……” “真没事的黄阿兄,不仅你回去忙秋收,俺三哥他们也要回去忙秋收,这是你们来干活的工钱,”徐仲林递给了黄大郎两串钱。 “这么多……?俺不要工钱……”黄大郎看钱连忙摆手说什么也不要。 “干活就要给工钱,黄阿兄不要工钱后面咋干活呀?这是你应得的工钱,”徐仲林笑着硬把钱塞黄大郎手里。 “俺拿一串就行了,俺没来干活的时候,采薇妹妹给了俺家一台织机,俺家靠着织机日子好过了不少,现在帮点小忙要这么多的钱……” “那是感谢阿兄帮庆和他们成就了一家人,与这干活的钱不相干,工钱不是你独有的,俺三哥他们都有一份,”徐仲林笑着打断了黄大郎的话,转身给他们每人分了两串钱。 “以后这里干活除了冬季以外,其它时候都要过来了,草根,你这次回去带三哥他们记得泡草蒸草,”徐仲林分完钱交代道。 “好的六哥,”草根装好钱脆声答应道。 徐仲林目送几人拿着包袱走,他反手把纸坊的门锁死。 徐家几个兄弟自过来几个月,一次都没出过南林河的位置,每日天不亮进坊子忙,吃饭潘娘子送,天黑睡在坊子设的房间,算是吃住一体包了。 “走了?”芦苇看进屋的徐仲林问道。 “走了,工钱也发给他们了,”徐仲林小声的说道。 “你明天早晨送一次印色,拿到钱就去看看情况,”芦苇没头没脑的说道。 “好!”徐仲林温声应好。 芦苇忙了大半天出屋,走到灰池跟前蹲下拿墨看。 “如何?”潘瘸子见了上前询问。 “不错!庄子上又来了不少人,瘸子叔没事多挑挑孩子进来学,豆庄现在需要钱,”芦苇想了一下歪头跟潘瘸子说。 潘瘸子默了一会,“你需要多少人进来学?” “最少二十个,然后我需要两个特别机灵可靠的,学我现在做的东西,我跟仲林不能总待在屋里做这东西,偌大的豆庄都是事,”芦苇的目光看着虎子说完。 “虎子不行,你亲阿弟你想过让他学……” “没想过的,我阿爹想让他老老实实学木匠活,瘸子叔就放心大胆的挑孩子吧!做我手里的活得四个人,”芦苇无奈的笑了笑。 “那俺晓得了,回头俺会仔细寻摸挑人的,”潘瘸子也没追问原因。 俩人在灰池边翻着墨块,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松木灰。 傍晚徐仲林照旧留下学习,芦苇回豆庄做饭看东西。 天黑采薇过来寻芦苇,“阿姐,你早上要跟我说啥?” “曲料子做的怎么样了?”芦苇闻声从锅屋出来询问。 采薇想了想道,“做的快完了,阿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明天下午过去教你们做新的曲子,你现在带点东西回去,明早分配人手一份给磨了,”芦苇说完疾步去了屋里。 不多时抱了两袋东西出来放门口,然后又转身进屋继续,不过片刻的时间,门口放了十多袋的东西。 “这些是?”采薇看着袋子有点咂舌。 “这些都是药材,是做不同酒曲子的材料,你让顺和妹婿过来把它弄回去,明早吩咐人都给磨出来,还有,千万不要给弄混了,”芦苇拍了拍手交代道。 “我这就去喊人,”采薇急忙跑出去找彭顺和来帮忙。 一杯茶的功夫彭顺和推车来了,进屋也不问缘由,把袋子提车上放好走了。 袋子推到家采薇打开看,一个袋子里有两个材料,有的闻着特别好闻,有的闻着很冲鼻子。 她想了一下,曲房子里现有的人不够用,忙不迭出去,悄悄的又找了几个可靠的人明天磨料子。 芦苇饭做好自己先吃的,没有等佟父跟徐仲林,他们目前吃饭是这样的,忙的时候去采薇家解决吃饭,平时佟父都是跟芦苇吃饭。 吃完饭点了大亮,弄出一堆工具开始较准秤东西忙,约么掌灯的样子,徐仲林跟佟父回来了,进屋看一地的东西,佟父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干啥?” “我打算明天教采薇她们做新的料方子,阿爹怎么才回来?房子建的不顺利吗?”芦苇忙的没抬头问道。 “顺利,去了北边田地看了一圈,好好的做新方子干啥呀?”佟父不解。 “想让地瓜酒卖的好点呗!想卖的好就得用烈方子才行,对了阿爹,我让潘瘸子给油屋加人了,”芦苇抬头看着佟父说道。 佟父闻言目光一凝,“加就加,仲林俺们吃饭了。” 徐仲林三两步去了锅屋端饭来,翁婿二人坐对面,你一碗我一碗的吃起来。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佟父回他的住处休息,徐仲林则是把东西收拾出来装好。次日早晨天没亮就去了府城。 “这是啥料子呀?”胡娘子抓着东西问采薇。 大清早的她们来了还没站稳,采薇就指着东西说要磨出来。 采薇听了没回答只是笑,“每人一样磨的时候别弄混了。” 张娘子看采薇不说,跟胡娘子对看一眼,晓得这是她们不能多嘴问的,故而都爽利的拎着自己分的药材开始磨。 “芦苇,你瘸子叔挑了几个小伙子,想让你出来看看,”佟父在门口朗声喊闺女。 “来了,”芦苇答应了一声出去。 潘瘸子领了二十个半大孩子,高矮不一的排列站好,孩子的脸上隐隐的带着期待和憧憬。 芦苇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孩子,“瘸子叔觉得可以就让进屋忙去?” 潘瘸子得了话笑道,“俺领他们进屋忙几天看看,你们忙着俺走了,”说罢带着孩子们转身离开了。 佟父看人走远道,“潘瘸子跟来的时候比温和了不少,刚来的时候人看着老实,其实怪激进的。” “找到人生目标了,脾气自然就变了,早饭好了阿爹,你自己先吃着,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忙,”芦苇说完拎着筐急急忙忙的走了。 小猪进圈了 “阿兄?当家的?你们咋回来了?”翠桃有些惊喜的看着徐三子他们,她笨拙的要起身给俩人盛吃的。 “回去割稻,铺子里就你一个人呀?”徐三子眼疾手快的抢了翠桃的活问。 黄大郎没说话目光也是看着妹妹的。 “阿嫂去水磨坊了,当家的那边忙完了吗?”翠桃拿碗装了一碗饼子放在桌子上。 “没,俺们回来割完稻还要去的,”徐三子舀了两碗豆汤过来坐下。 “割稻?芦苇不是带信回来,让俺拿钱带家去雇人割的吗?”翠桃惊讶的看着徐三子说道。 “啥时候的事情?”黄大郎抬头问妹子。 “约么十来天了吧!佟大叔专门过来说的,你们不知道呀?”翠桃奇怪的看着俩人。 “俺们去了就干活,虽然离佟大叔近,但是一个月都见不了一面的,更何况那边忙的一个人当两个用,”徐三子笑着解释完,抱着豆子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阿兄你也快吃了,吃完回家看看去,”徐三子拿着空碗给大舅哥又舀一碗。 “俺家的稻阿兄也别操心,佟大叔也让带钱回去割了,给了三百个钱,还有秀姑家的,”翠桃笑眯眯的对她阿兄说道。 黄大郎皱眉,自己的爹娘什么样他最清楚了,不过妹婿在跟前他没好多问。 “俺晓得了,”黄大郎笑着点点头。 黄妮这边也忙的言语朗声的,她就要生了坐着没动,眸光开心的看着自己当家人和弟弟。 弟妹忙的里里外外的盛东西,还招呼着来吃豆沙的人。 “阿姐俺的工钱,你拿好,”草根吃的差不多了,背人把工钱拿给了姐姐放着。 黄妮接过钱走进睡觉后铺,坐在地上把钱塞进一个竹筒里藏着,然后慢慢爬起来拍拍衣服出来。 这要是给芦苇看见了,那绝对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徐八子的工钱没让黄妮塞,他是自己进屋塞进去的,出来对黄妮点了一下头。 对草根说道;“俺们回村里看看田去。” 草根回了一声,“好!” 俩人出来喊人准备走了。 “钱让南花千万别露声了,”黄大郎低语叮嘱妹妹,两串钱他带了二百个回去备着用,剩下的都让妹妹交给娘子拿着。 徐三子的钱进铺子就给了翠桃,没有花里胡哨的语言,一句话,发的工钱! “五弟他们也回来了?”翠桃听见说话声忙伸头朝外看。 “俺们几个都回来了,你自己在铺子里小心点,”徐三子走前不放心的嘱咐。 “俺会注意的,”翠桃高兴的目送当家人回村,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左右,黄大郎媳妇才回来的。 “阿嫂,阿兄他们刚刚回来了,吃了一碗豆沙就走了,急等着回家去看稻田,回头阿兄他们从这走的时候,你跟阿兄好好说说话,呶,阿兄让俺交给你的工钱,”翠桃拿出钱放进她嫂子的手里。 黄大郎媳妇先听当家的来了走了,眼里是说不出的失落,而后又看翠桃给的钱,眼里不自觉的盛满了笑容,“给俺钱干啥呀?这人来人往的多不安全。” “说明阿兄信任阿嫂,”翠桃亲昵的跟南花头挨头的笑。 “俺去把钱放起来,”黄大郎媳妇羞红脸的拿钱进了里铺。 几人出城分开跑回家,黄大郎进庄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自家的田里看情况。 田里没让他失望,稻子不仅割完了,连田还给犁晒出来了。 “大郎回来了!”就在黄大郎站田埂上发愣的时候,路过的本村村民跟他打招呼。 “是呢!回来看看田晒的咋样了,”黄大郎笑着回答道。 “齐大哥你也看田去?” “俺来看你的田的,你妹子真是嫁了一个好人家了!前几天你妹子公爹亲自到俺庄上,雇了四个人把你家田割了,完事还带牛过来把田犁出来,冬麦子的活也包给了俺做,”王家庄村民羡慕的看着黄大郎笑道。 黄大郎龇牙笑,“俺徐大叔是个厚道人家,齐大哥俺家的田让你多多费心了。” “俺拿了你家八十个钱,麦子一定给你伺候的好好的,”庄民一脸你放心的模样。 黄大郎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随便又说了两句就回家去了,到家看门锁的铁死,转身直奔柳林村而去。 “那阿兄回家还进不了门了,”徐三子站在塘头拍腿说道。 “你阿兄又不是傻的,他回家看门锁了肯定会过来的,”徐母笑着白了一眼三儿子。 塘里黄二郎两个兄弟打莲蓬,岸上阴凉的地方下,坐着佟母徐母黄母剥莲子,徐父跟黄父在低头抽丝。 徐三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佟母徐母,他知道内情的,两家母亲几乎决裂了,这咋几个月突然又好了呀? “三哥俺们该去忙了,”草根拿着挑子兴冲冲跑过来喊道。 “来了!”徐三子回了一声,拿起塘埂上的镰刀,随他们下田割草去。 黄大郎来到柳林村已经傍晚了,在田头找到的人。 “既然这稻草好珍贵的,回头再去俺庄也给割了拉回来泡,俺庄不少田里稻茬都还在呢!”黄大郎提议道。 “成,俺们夜里推车过去割,本来草是不珍贵的,这不架不住有人心坏呀!他不要只看你要那绝对给你烧完,”徐五子吐槽。 几人说好干活也快了不少,忙了三四天柳林村,夜里鬼鬼祟祟的又去了王家庄,两个庄子总的忙下来用了十来天功夫,草根熟悉流程,走前给草都泡水弄好走的。 …… “这房子建的真快!”徐八子他们回来路过小福庄,看原本是一片长草的荒地,几个月不到的功夫,盖上了大大小小的房子不说,还有四间特别突兀高大的房子在建。 “不建快点能行吗?你没听仲林说,官老爷给这里塞了好几百户人,佟大叔为每天吃饭都愁白了头!” “那些又不是吃饱了就行,不是还要住吗?说着这离冬也不远了,天冷没住的那些人能愿意呀?有房子的人也住不安生的,”徐三子轻叹的说道。 “是呦!俺看佟大叔今年明显增了好多白头发,芦苇阿姐看了担心,来到豆庄每天都忙的跟滚螺一样,带着仲林哥把庄子上的事,挑了大半自己做。” “仲林哥每天晚上还要跟着瘸子叔学字,好几次里,俺看他困的闭眼还在背书呢!”草根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们了。 他们来豆庄的时候,豆庄看着热闹归热闹,但是总一副乱糟糟的模样,芦苇姐来了后一顿收拾。 豆庄还是热闹的很,不过是忙的热闹,还有明确的目标奔头。 “你看到老六背书了,你没看到芦苇背书,她背书背的比仲林都厉害!”徐三子想到翠桃跟他说的了。 说芦苇去府城教她们做豆沙的时候,天天夜里点灯看半个时辰的书,不管忙多晚,都是雷打不动的看,还听潘娘子无意间也说,采薇好像也是如此背书的。 几人一路絮絮叨叨到了纸坊子,找到徐仲林要了钥匙打开门。 “仲林,建房子的人去哪了?”徐三子随嘴问了一句。 “去了一百个人到何坡村忙房子,一百个人到半碗村忙房子,大福庄去了二百人忙,剩下的都在小福庄忙着呢!” “庄里原来的庄民们腾出来耕地,反正也不急着撒麦子,原有的六七十人,分地方正好够用,这不顺和妹婿天天忙的,跟泥地里弄出来的一样,”徐仲林低笑说完。 “需要俺们帮忙吗?”徐三子又问。 “在忙都不能动三哥你们,你们可是咱们整个豆庄的核心,让你们停了不忙,俺们豆庄拿啥养活那些人呀?”徐仲林笑着摇头拒绝了。 “那俺们还耽误这十多天……” “今年头一年出来不放心家里正常,明年就不能再回去了,做纸忙就忙在五六七八九十月,十一月上旬有太阳还能忙,中旬太阳不好,咱们就得忙蒸活了,”徐仲林三言两语的说了明年的规矩。 “明年俺们不回去了,”徐五子点头附和道。 “三哥你们歇歇吧!我得去上面庄子看情况了,”徐仲林说完转身一路小跑回了豆庄。 “吉和,猪拉进圈里了吗?”徐仲林跑的飞快的上来迎面碰见吉和了。 “俺正要下去找你呢仲林哥,佟大叔说猪缓过来了要入圈,还找了刀手过来,佟大叔的意思现在就要弄猪了,”吉和拉着徐仲林小声说道。 “我过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吗?”徐仲林跑了两步又回头问。 “俺哪有时间去看热闹呀!今天轮到大福庄犁田了,我去看看张大哥他们怎么分田忙活的,俺阿兄忙的恨不得吃住都在田里才好,”吉和眉开眼笑的摇头。 “你阿兄有的忙呢!我听你芦苇姐吩咐成枝,找庄里体力好的妇人扎草排子,说是天冷要给瓜地盖窝,这活你阿兄最精通了,估计也要落他头上忙了,”徐仲林把听来的话学了一遍。 “是吗?俺回头看完田去问问成枝,这可事关俺的瓜,仲林哥俺先走了,”吉和说完快步跑远了,看样子给甜瓜看的很重。 徐仲林去了牲口房,庄里说话声和猪叫声格外的嘈杂,七嘴八舌的还喊着,“快逮住别跑了!” “阿爹,”徐仲林快步过来叫了一声。 “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猪入圈了,”佟父对徐仲林招手笑。 小猪崽远处带回来的,不会马上就给入猪圈,先给饿一天然后给口吃的观察一天,约么第三天或者第四天才入圈,目的是为了怕有病猪或者损伤的猪。 徐仲林闻言挽起袖子,抱猪笼打算给放到圈里。 “仲林别忙着松猪,先让这几位老叔伯过过手再松,”佟父急忙阻止徐仲林松猪。 佟父身后有四个弯腰的老人,枯漠着脸也不说话,他们身边跟着庄民,端着盘子碗,碗里水泡着刀具。 “麻烦老几位了,以后豆庄就是你们的养老地,”佟父客气的跟四个老头说道。 四个老头也没言语,点点头,卷起袖子拿起碗里的刀,还有旁边一块厚厚的布。 熟悉的笑容 徐仲林看四个老人拿着刀和厚布,慢腾腾的去了圈的第一个口坐下,枯瘦的皱皮手伸进圈里,手里的布毫不犹豫的捂上猪嘴。 小猪崽哼唧两声就不动了,老头放下布面无表情的拿刀,在猪的蛋蛋上拨弄两下完事。 徐仲林看着看着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就劁……了?” 老头似有所感的抬头冲徐仲林笑,那笑容怪怪的没什么感情,让人看了从骨头里发冷,又莫名的让人感觉熟悉。 “仲林你去忙别的事情,”佟父看徐仲林一时不适应,挥手让他去忙别的活。 “好的阿爹,”徐仲林低头转身走出来猪圈这片地,路上有些发怔的想着,那样熟悉的笑,差不多快走到路口了,抬头远远的看见芦苇的身影回屋。 他突然停下脚步,那笑容以前就是芦苇的呀!他刚认识芦苇的时候,芦苇看人笑就是没有温度的。 她哪怕心情很好的时候,看你笑,都让人不自觉地的紧张害怕,芦苇也就是近一年多,才让人看了没那么怕,以前她往那一站,旁边的人莫名的大气都不敢多喘。 “徐管事来看房子呀?”庄民路过这里跟徐仲林打招呼笑。 “是的,过来看看房子,回头好分人住进去,”徐仲林收敛好笑容回答。 庄民闻言分房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有房子住了吗?他们终于有房子了? 徐仲林看他模样笑了笑,“你先去忙,我去庄里拿点东西。” “好的徐管事,”庄民恭敬的说完走了。 徐仲林一溜烟回了家进屋找芦苇说话。 “芦苇,牲口房那边的小猪被人给那啥了,”徐仲林嚷嚷着喊道。 芦苇提着袋子出来,“我知道,以后豆庄猪栏的猪都是如此,纸坊那边安稳妥当了吗?” “妥当了,我明天就去府城给你买药材回来,”徐仲林连忙接过袋子回答。 “芦苇想了一下从兜里掏了清单,你先去药材行问问情况,他们要是同意这么大量的给我们,你就直接从药材行里买,也不必事事都依着脚行的来。” “好,”徐仲林接过单子看了一遍,大部分字都认识了,还有一部分他不认识。 “药材行要是问出处,我要跟他说实话吗?”徐仲林又问。 “跟他们说实话,做酒曲子不是特别保密的事,你说了他们以后也好有准备,价钱不能买贵了,”芦苇不放心的交代道。 “你放心,我去了府城先去药馆摸摸底,然后去脚行问问情况,最后再去药材行摸情况,”徐仲林得意的说道。 “徐仲林你现在成长的挺快嘛!”芦苇打趣徐仲林笑他。 “我说了,我是要给你遮风挡雨的,我肯定会努力成长的,”徐仲林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你安排下手上的事,我去料房子了,那边甜曲子料一会也该结束了,”芦苇说笑了一会提着袋子走了。 曲房子的大门始终都是关的紧紧的,芦苇推门进去看了一眼采薇,独自去了另外一间屋坐下配料子。 “阿姐那边屋里已经忙好了,这边我们能开始了吗?”采薇走过来询问。 “可以叫她们过来吧!”芦苇拿出十多个木盆,还有无数个带把的木瓢。 采薇闻言急忙去喊人过来,约么一杯茶的功夫,来了十多个妇人齐刷刷的站着,眼睛里都是忍不住的好奇打量。 芦苇稍微看了看人,起身说道,“你们两个去最左边靠墙的位置坐下,你们三个也过去。” “俺?”被点名的两妇人有些忐忑的走过去坐下,跟过去的三个妇人也束手束脚的。 “你用那个方瓢舀一勺东西出来,重量只能刚好到瓢的中间黑色痕迹,”芦苇指着袋子吩咐道。 俩妇人拿起瓢忙不迭的扭身舀东西,这种刻度瓢,她们已经用了好一段时间了不陌生。 “你现在用小盒里的勺子舀配料,八个盒子八个勺子,都有颜色跟刻度,从你右手边开始第一个算起,舀出来倒进面前的水盆里。” “桂枝粉五十,柴胡二十、当归三十、甘草二十、陈皮三十、香附子五十、沙姜五十(学名山奈)、辣蓼草二百,舀好了吗?”芦苇问。 “好……了,”舀材料的妇人手忙脚乱的回答道。 “舀好放下盒子搅均匀水,看清楚水盆的刻度,以后配材料和打水都是你的活了,水搅好了给她揉材料,你再配一份出来给另一个,”芦苇指着还有一个眼巴巴等水的妇人。 配材料的妇人听完忙放下东西,用旁边的大木头勺子,搅溶了水递给第一个妇人用,继续笨拙的配料舀水送过去。 两个妇人接过水一点点倒进米粉里,给揉到可以抓团的时候被叫停了。 “看见筐里的盒子了吗?”芦苇问她。 “看见了,”俩妇人边回答边拿起来看。 “拿一块布放盒子里,把盆里的粉泥抓进盒子里压平实,用四角布给裹紧,递给你前面的人就行了,”芦苇看着前面妇人又道; “你拿了块砖给放进窗下的木箱里,记住箱子底,必须要铺厚厚的稻壳和瘪子,曲砖放下再给盖一层厚厚的,你没别的事,只要把曲砖给我按照规定放好就行了,明白吗?”芦苇不放心的问妇人。 “记住了少东家,”妇人急忙点头。 “再出来五个人到右边的窗下坐着,”芦苇看着剩下的妇人喊道。 期期艾艾的出来五个妇人过去坐好。 “你们的简单,大瓢糯米五百克最下面那个刻度,麦粉小瓢一百五十克,”芦苇笑着安慰紧张的妇人们。 配料的是个年轻的妇人,手紧紧的握着材料盒子不敢乱看,低头盯着舀料勺,恨不得给看出花来。 “茯苓五、甘草三、辣蓼草十五,这个发酵时间是一天半,正好适合这个天做的东西,后面的工序就跟左边的一样。” “你们那个二十斤的料子,发酵时间是十七天至十九天,”芦苇扭头交代左边的妇人。 采薇跟她姐没出声的看着两边忙碌,忙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才悄悄的出来。 “阿姐,你怎么把那些名字告诉她们了?”采薇不赞同的问她姐。 “没事,糯米粉里还有一样我没告诉她们,缺了老曲粉,她们就是学全了都没用,等这边忙的能腾开手了,你姐夫买的药材也该到了。” “到时候你挑十多家困难的磨药材,东西可以拿回家去磨,不过领的时候要过秤,冬天冷坐在家里磨,比在坊子里冻着舒服,糯米粉跟麦皮粉要在坊子里磨,”芦苇不在意的说完。 “我明白了,”采薇一听还有一味没教,眼里装满了笑容。 芦苇看采薇的神情又道,“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她们都是一些不识字的妇人,材料就算拿跟前也不认识的,更何况我跟阿爹用的还都是工具,她们拿特制的工具舀东西,时间长了根本不知道名字叫什么。” 采薇挠头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芦苇看采薇还没反应过来,便细心的给她解释道; “这是傻瓜模式,只要照做复制就能完成的东西,至于材料名字、比例、甚至水重都不知道是多少,做曲子也只是六月做到十月底就结束了,剩下时间都是不进房子的,她们记不住多少曲料的。” 采薇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方法别说不识字的了,就是她识字的也记不住,“阿姐这办法好!你咋想出来的呀?” “逼急了自然就能想出来了,甜酒屋里还有多少人等着的?”芦苇笑。 “还有十多个妇人,我让她们散了回去……” “不用散了,还有三个方子索性都分给她们做了算了,”芦苇摆手抬步去了甜酒曲屋里。 采薇先一步进屋把人分开坐好。 芦苇进来让人把材料拿出来,又提了不少水进来。 走到最少的三个人跟前蹲下说道; “小瓢舀糯米粉五百,辣蓼粉六十,茯苓十五,甘草二十,水五百,采薇过来教她们剩下的步骤,”芦苇说完起身去了另外一边。 “大米粉八百五,辣蓼草一百,甘草三十,茯苓二十,水七百五……”芦苇一直等人亲自舀好配料,揉了第一遍,才起身去门口坐着看人干活。 采薇忙的跟个收拾烂摊子的老妈子一样,忙完这个那个喊起来,屋里都是她忙不迭的答应声。 秀姑妯娌眼下全身心的放在瓜苗上,这算是帮采薇分担了不少的事情。 好在采薇选的都是熟练工,忙的有些乱的屋里半个时辰功夫,便安稳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芦苇看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了,起身无声的离开了曲房子,屋里留给了采薇忙碌。 回到家简单的做好饭,自己忍着难受吃了一碗,就爬床上躺着休息了。 天黑徐仲林进屋来,手里端了浓浓的一碗糖水,“趁热喝了芦苇。” 芦苇起身靠着床头看徐仲林,“你跟阿爹吃饭了没有?” “别操心我们爷俩了,饭都在锅里饿了就能吃,”徐仲林小心的放下糖水,点亮了一盏油灯坐下来。 “我感觉你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脸色也不像以前那么惨白的。” “你也不看看我喝了多少药,自柳林村住下来后,我几乎都没断过药,”芦苇无奈的说完端起塘水喝了一口。 “身体好了就行,喝再多的药都不怕,我去给你端饭过来再吃一点?”徐仲林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我吃过了你跟阿爹吃吧!我把这碗糖水喝了就行了,”芦苇摆摆手示意不用忙活的。 徐仲林一直等芦苇糖水喝完,看她躺下翻来翻去睡过去了,才轻手轻脚的出去吃饭,后面的两天时间里,芦苇算是在床上安静的休息了。 意外的意外 “咚咚咚……咚咚咚……” “怎么了?怎么了?何坡村的人起反心了?”芦苇猛的被惊醒一骨碌翻身问。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徐仲林捞起衣服胡乱的穿上,下床太黑找不到鞋,打着赤脚就跑出去了。 芦苇点亮了灯急忙穿好衣服,刚下床穿鞋徐仲林进来了。 “不是何坡村的人起反了,是林子那边的地出现猫狗子了,你接着睡我过去看看,”徐仲林低头找到鞋穿上。 “打猫狗子半夜敲什么锣?”芦苇皱眉。 “不怪他们敲锣,那猫狗子太可恨了,芋头地被它们一顿祸害不少,阿爹种的瓜子花生全给刨完了,一点都没给留白辛苦了一年,顺和妹婿看了心疼又生气,跟庄民们商量夜里打一波,”徐仲林说完转身跑出去帮忙。 芦苇坐在床边好一会才起身,没有继续睡觉跟着出去看情况。 出来站在门口看一圈,漆黑的夜晚,林子那边有星星点点的火把晃动。 “快快快!这里有两条!”采薇激动的大声吆喝着,同时还拿大棒子往芋秧子里打。 “在哪?”彭顺和听见采薇喊,急忙抱着棒子跑过来就一通乱打。 “跑了快追,”采薇看猫狗子顺着秧地跑的贼快,连忙跟在后面撵,芋地里都是秧绊子,她一边打一边跑没注意脚下,最后一棒子是打到猫狗子了,不过人也摔了个狗趴地。 “采薇没……” “别管我快去追它打!让它老老小小把我们花生瓜子祸害完,我今天非得打断它们的腿,”采薇急声吩咐彭顺和。 她摔的趴地上起不来,还一手拿棒子一手拽着刚打的猫狗子尾巴。 彭顺和听了飞快的朝前追,胡乱的飞舞棒子还真给他打到了,提留着打死的猫狗子跑回来扶采薇。 “采薇我打到了!” “打到了?太好了!”采薇闻言高兴的直笑。 彭顺和蹲下帮两只猫狗子拴好,伸手扶采薇起来。 “不行,顺和我肚子摔的起不来了,疼!”采薇感觉肚子疼的密密麻麻的,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彭顺和一听慌了,急忙扔了手里的木棒子,“是不是肚子扎东西了?” 采薇疼的一脑门子汗说不出话。 “快抱采薇回屋呀!”徐仲林跟人在芋头里找东西,听见这边慌张的声音,忙不迭的跑过来看情况。 彭顺和小心的抱起采薇检查她肚子,肚子好好的没有扎上东西,脚下慌不择路的往回跑。 “徐管事咋了?”灯靶子带人过来询问。 “没事你们继续抓东西,对了灯靶子,你知不知道咱庄有谁会看跌打损伤的?”徐仲林抬脚要回去找大夫,又想半夜府城不开门,他去了也是白去,万一庄里有赤脚大夫也能应应急。 “俺们养猪坊子有一个老头,他会看,徐管事我带你去找他?”灯靶子说完把火把给了旁人。 “行,”徐仲林也没跟废话,俩人飞快的跑去了牲口坊子。 “怎么了?”芦苇看哭着回来的采薇,急忙上前询问查看。 “摔的,给肚子摔伤了,”彭顺和满脸汗的回答了一句,抱着人跑回了家里。 佟父打开门出来正好听见,跟芦苇忙不迭的在后面跑着追进去了。 芦苇担心不会扎什么尖棒子了吧?这要是扎了就麻烦了,棒子不干净弄不好就感染了。 爷俩跟进屋里看采薇放床上了,芦苇都顾不上赶人走,“快点油灯!” 说完急忙检查采薇的肚子,衣服上没有任何新破洞。 彭顺和手忙脚乱的摸了油灯点亮。 灯下采薇疼的小脸湿漉漉的通红,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出去!”芦苇说了一声揭开了采薇的衣服。 彭顺和被佟父拖了出去,俩人在门口焦急的朝屋里望。 “疼!阿姐我好疼!”采薇疼的几乎要蜷缩在一起了,又不知道怎么疼的好。 芦苇检查了半天没有伤口,也是急的团团转,她不是大夫看不出啥问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腹内哪摔伤了。 “芦苇我找到大夫来了,让进去吗?”徐仲林气喘吁吁的在门口喊道。 “快让进来!”芦苇三两步跑出来抓人进屋看。 彭顺和担心的跟在后面也进去了,佟父跟徐仲林在门口等着。 “我检查了她身上,什么伤都没有,是不是腹内摔伤了?”芦苇忙把自己检查的跟大夫说了情况。 老大夫闻言,目光在屋里打量了一圈,“麻烦找软和的衣服被子来,我怀疑她炸腰了,”老头说完上前一步摸采薇的手。 “炸腰?”芦苇听的有些懵,跟彭顺和分头拿衣服被子送来床边。 “大夫,俺娘子咋样了?”彭顺和颤声问道。 老大夫放下手没说话,拿起衣服先给叠成长条,又把被子叠成一半,衣服放在被子下面。 “把她抱衣服上坐着,背靠着被子半弯。” 彭顺和闻言赶紧抱着采薇放衣服上。 “疼……” “放松下来,慢慢的斜靠着被子,”老大夫温声安慰着采薇,粗糙的手掐着采薇的手不停的按。 采薇坐衣服上翻趴了三四个来回,慢慢的平静下来不哭了,斜靠仰躺着有气无力的。 “她怀孕四月有余了,”老大夫放下手一声炸雷说出来。 “什么?怀孕?”芦苇以为自己幻听了,采薇的劳动强度这么大,怀孕竟然没掉了? 彭顺和听的当场愣住了,呆呆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没错,今晚一跤摔的动胎了,后面要好好的给她养着,天明了去城里找个大夫过来,再给她仔细的看看,”老大夫说完起身要走。 芦苇看他空手出去,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如果不是亲眼看他是大夫,说出来根本就没人想到。 “采薇有了!”佟父跟徐仲林进来惊问。 “嗯,有了她也不知道,”芦苇回答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彭顺和说道; “打盆水来给采薇擦擦。” 彭顺和总算醒过神了,急忙出去拿盆打水送进来。 芦苇拧干了毛巾给采薇擦脸,“你这几个月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同吗?” “我没有呀!”采薇沙哑着嗓子,脸上震惊还没退下去,两只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 “明天不要去曲坊子了……” “阿姐我可以去,我去了不干活,我让顺和送椅子过去卧着,去那看着人干活还有人聊天的,在家一个人没说话的也不得劲……” “阿嫂……阿嫂你咋了?”秀姑妯娌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衣服穿的错落着,头发也没来得及梳披散着。 “没事了大夫说炸腰了,”采薇仰起笑脸说道。 “炸腰?这是啥病?”吉和媳妇有些不明白,她们也是当家人进屋喊起来的,得了消息就朝这跑来看。 “秀姑成枝你阿嫂没啥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起来忙一堆事,”佟父温声叫她们回去休息。 “我们也回去了,采薇有啥事了顺和来喊人。” “阿姐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采薇佯躺着挥手让她姐回去。 芦苇看她好像真的没事了,起身对彭顺和又道,“顺和妹婿,去给采薇做点吃的来,她这个时候饿的很快。” “好!” 我马上就去做,彭顺和急忙点头。 芦苇徐仲林跟佟父出来看树林子那边,地里的火把依旧在晃动。 “抓的咋样了?”佟父问。 “我去看看……” “算了,让他们折腾去,”佟父挥手阻止了徐仲林。 徐仲林送芦苇回屋躺下,想了想还是出门去林子看了一圈,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睡觉的。 次日一早芦苇跟徐仲林赶车去了府城。 “黄妮应该生了吧?”路上芦苇问徐仲林。 “生了吗?”徐仲林一脸的茫然。 得!问了也是白问,俩人一路跑到府城先去的小食铺子。 “五嫂,黄妮生了吗?”芦苇走到小川的铺子里问小川娘。 “生了!半个月前生了个闺女,长得可胖乎了,娘俩目前回村里坐月子了,”小川娘高兴的拉着芦苇的手说道。 “那边铺子还是草根媳妇看着吗?”芦苇想了想问道。 “还是他媳妇看着,有事来这边说一声就行了,你们来要办事?”小川娘看了一下徐仲林闻询问。 “是有点事,想着黄妮要生了,三嫂也大着肚子不方便就过来看看,”芦苇说着起身打算去翠桃铺子里看看。 “翠桃那边你也别担心,她们姑嫂做事有商有量的可好了,比黄妮姑嫂看着亲,”小川娘轻轻的在芦苇耳边说完。 芦苇挑眉,“为什么?” “人跟人的性情不一样吧!我们这边你们别分心了,铺子里虽然没有男人在,但是广升妹婿经常来照看,还有小妹偶尔也抱着孩子常来照应着。” “五嫂,既然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跟仲林来府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芦苇指了指门口的车。 “去忙你们的,有事我会带信找阿爹他们的,”小川娘给了一个不用担心的表情。 芦苇跟徐仲林出了铺子,第一站就是来到药材行。 药材行徐仲林打了不少次交道,基本的药材都是他进去买的,少量贵重的芦苇给了清单,也算给配齐了。 “掌柜子,你知道郎中大夫用的药箱针哪里能买到吗?”芦苇配好药随口问了一句。 “要什么样的?”药材掌柜子看芦苇问。 “针有很多种吗?”芦苇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面一拍脑袋可不是,好大夫都有十多套针。 “就是村里郎中用的那种,掌柜子这里有什么样的?”芦苇看掌柜子表情应该有不少种。 “村里郎中用的我这里也有,另外我这里还有四套针,不过价钱可不便宜……” “多少钱?”芦苇开口问。 “十贯钱,”掌柜子也没说虚头话直接报了实价。 “这几套针原本是我们铺行前掌柜的,他人不在了,他家人拿出来托卖的,看你夫君经常来买药材,所以跟你要的都是实打实的价格。” “可以给我拿了,”芦苇也没多磨缠。 掌柜子闻言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拿出黑盒子推给芦苇,这是连药箱都给芦苇了。 徐仲林见东西买齐了,走到账房跟前结了账。 诊治豆庄妇人 “这够吗?”徐仲林搬了一大块猪肉问芦苇。 “够了,不够再来府城买,”芦苇看满满一车药材,也没多的地方放东西了。 “那我们回去了?”徐仲林把猪肉放车上绑好。 “回去吧!”芦苇转到车头坐上,俩人在府城忙了半天才回去。 下午到了豆庄徐仲林把肉先送回家,然后出来赶车跟芦苇去了牲口坊子。 “耿大叔在家吗?耿大叔……” “他下田了,你们找他有事?”一个妇人走过来疑惑的看着徐仲林跟芦苇。 “我们找他是有点事,你知道他下哪边田去了吗?”徐仲林忙问。 “我去给你找他,”妇人看了一眼芦苇转身小步跑了。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耿老头跟那个妇人回来了。 “你……少东家你找我?”耿老头看着门口的马车问芦苇。 “你行医多少年了?”芦苇开门见山的问道。 妇人紧张的看着耿老头,想张口说点什么不过没敢造次。 “五岁背汤头歌到如今三四十年了,昨晚那个娘子出啥事了吗?”耿老头有些疑惑的的问芦苇,不可能的呀!那个娘子他看了没什么事。 “她没出事,”芦苇回答完走到车跟前,拿下车里包的箱子抱出来给耿老头。 “专业的人应该做专业的事,以后你不必跟他们下田劳作了,打今儿起,你就是豆庄的郎中大夫,负责豆庄的头疼脑热。” 耿老头没接药箱,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手捏不住针了,”他轻声呢喃道。 芦苇把药箱放徐仲林怀里,示意他把药箱搬过去。 徐仲林不管不顾的,直接把药箱放耿老头怀里,“我们还给你买了药材,”说完转身指着车说完。 “我说了我捏不了针……” “为何捏不了针了?手受过伤?还是断过?”芦苇开口询问。 “他的手……” 耿老头扭头看妇人,眸光脸色不言而喻。 妇人讷讷的闭了嘴,眼里都是惋惜和无奈。 “用不了针就不用了,平常的把脉问诊总会吧?豆庄人多不缺你一个下田劳作的人,我希望你一会就整理车上的药材,傍晚召集庄上的妇人们前来问诊。” “我要的是豆庄所有的妇人们,都过来看一遍自己的身体情况,有病治病,没病就调理身体,药材不够就说……” “为啥?这么多人都看,光药材就花费不菲了,”耿老头不解的问芦苇,他记得他们来的时候,这少东家因为吃的还不要他们的。 “来了就是豆庄的人,我是豆庄的少东家,我有义务保障她们吃饭、保障她们的身体健康,优先看完妇人再看男人,然后是孩子和老人,”芦苇也不想看呀! 可是豆庄需要人口发展,她不想再看到有昨夜采薇遇到的事情,自己怀孕了,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现在人口多珍贵呀!不注意掉了哭都哭死她。 “你们同来的有会稳婆的吗?”芦苇又问。 “我……俺会,”耿老头身边的妇人怯怯的说道。 “你们是两口子?”芦苇挑眉。 “不……不是,我夫君孩子都不在了,我是被耿大夫救了的人,他没家人啥的,我跟他后面给他做浆洗的,”妇人老脸通红局促的解释道。 “搭伙过日子的?”芦苇吧嗒了一下嘴。 “俺不是……” “这有什么是不是的,你没家人了他也没家人了,愿意就搭着过,不愿意就这么做邻居也挺好呀!互相有个照应的,”芦苇不在意的说完。 “耿大夫,我不是强求你,我只是觉得你可以从豆庄收几个资质好的孩子,教他们岐黄之术救救人,一生好医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如果当成不传的秘术捂着太可惜了!” “老祖宗摇铃的时候,挂着幡子写道,“医以济世,慈悲济人”,他们总希望有更多的精湛医术,传给需要治病的病人。” “还有你,你是稳婆我不晓得用什么工具,你要是需要,我也可以去给你买,妇人生产是一道鬼门关,我想让你多教几个妇人会这手艺。” “你心里别有负担,觉得被人抢了饭碗,豆庄会给你们奉老终身,整个豆庄有好几百户人家,妇人们又有许多是近娶的,有可能同时怀孕或者生产,如果只有你一个妇人会接生,肯定忙不过来……” “我愿意教她们,就是少东家你别强求耿大夫,他是好人,他也不是不愿意教人,主要是大夫受人欺负,”妇人鼓足勇气看着芦苇祈求道。 芦苇闻言笑了笑,“你们两个我都不强求的,我只是说了我作为一个少庄主的想法,耿大夫是怕再入贱籍吗?” 耿大夫没说话,眸光有些恍惚的厉害。 “如果是这个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保证你们都是农籍身,你们只是豆庄的庄民而已,会看点救病之人的办法,你们考虑一下,”芦苇说完看了徐仲林一眼,俩人打算拉车原路返回。 耿老头低下头轻轻的打开药箱盖,里面包裹着四套针,还有大夫常用的工具。 “我答应了,少东家答应给我们两口子奉老不唬人吧?”耿老头抬头认真的问芦苇。 “耿大夫……”妇人有些吃惊的看着耿老头。 “不唬人,我佟芦苇答应的事,从没有骗人的,”芦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耿大夫。 “好,傍晚少东家召集妇人们过来,我替她们看身体……” “耿大叔,看病不在这里看了,这里有我们喂的猪不方便,今晚你受累跑一趟去庄内看,明天我带人给你跟婶子安置新家,以后你的房子就在豆庄内了。” “这也是方便其他几个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好统一找人走不是?你看行吗?”徐仲林笑呵呵的询问耿老头。 “可以,明天有新房子住比窝棚好,”耿老头想也没想的同意了。 “那这药材我给拉去庄内了?晚一点都给摆在木台上,你看完人不得配药吗?”徐仲林又笑道。 “一切都听少东家的安排了,”耿老头摆摆手表示同意了,脸上也没开心不开心的。 徐仲林跟芦苇拉车原路返回,出了牲口坊子到两庄交界的地方。 芦苇停下脚步说道,“回头你记一下,年底给耿大夫两口子五贯钱,给他划六亩地,田地的春收秋种都归庄里管,田税也归到庄里给了。” “六亩地?他们不是在北边有田吗?”徐仲林不解。 “他目前跟潘瘸子一样,是豆庄的稀有人才,重要人才不得出点东西吗?他要用心帮我诊治庄内的妇人,五年不到,豆庄就能有一百个孩子出生,你知道一百个孩子是什么概念吗?” “另外你要敲打庄里庄户们,别为了要男孩不要姑娘的,要是让我知道了,谁家生了女孩弄死了,到时候别怪我弄爆他的狗头,女娃也算庄内的人口。” “都要女孩不要男孩,到时候男孩长大了哪里娶亲?怀了啥娃就给我生啥娃,还有一律不准庄里妇人讨论,什么怀孕的妇人孕相,什么肚圆肚尖的,听到了就撵出庄子。” “好!”徐仲林一听人口这个头上的刀,答应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干脆,他恨不得庄内妇人现在都怀孕了才好。 药材拉到木舞台停下,芦苇喝水休息了,徐仲林忙上忙下的把药材拖屋里去。 “这药材干啥的?”佟父出来帮着扛药材问徐仲林。 “耿大夫用的呢阿爹,”接着徐仲林把芦苇的话学给了佟父听。 佟父听完心里盘算哪座房子合适,最后目光看到工人住的大院侧面。 “那就把大院侧面的房子给耿大夫,那房子大小六间带个小院子够他们住了,有个啥事出门喊一声就能叫到人。” 徐仲林闻言目光看向房子,门口位置还挺空旷的,“那房子可以!他是大夫门口位置需要大点。” 房子选好,佟父跟徐仲林把药材也卸好了,看着时间还早,爷俩拿着东西打开门,给屋里打扫打扫。 徐仲林把多余用不完的药材拉过来放好,又去佟父住的屋里,拉来桌椅板凳,这些都是佟父晚上休息的时候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技术员搬家添补的诚意。 忙到傍晚出来,佟父进屋拿了一条长桌子摆在舞台跟前,桌子后面是凳子,靠背舞台上方摆满了药材和两坛子酒。 “佟大叔,你这是干啥呦?”庄民收工上来看见这架势,上前好奇的询问道。 “来大夫了,专门给你媳妇她们看身体的,回去了通知你媳妇过来排队,身体看好了早点要个娃,看身体都免费的,一路上吆喝吆喝的喊着点,”佟父朗声笑着回答庄民。 “啥?免费看呀?都可以看吗?”有庄民忍不住吃惊的问道。 “都可以看,不过要先看妇人们,等俺们豆庄所有妇人看完了,才给所有老爷们看,有身体不舒服的,也可以照常来看大夫,”徐仲林大声的回答问题。 “有这好事?那俺赶紧回去叫我娘子来,”庄民扛着锹就往家里跑。 “记得路上都喊一喊,”徐仲林追屁股后面叮嘱道。 不过两杯茶的功夫,木台这里呼啦啦的来了好多妇人,你推我让的拉扯说话,都好奇的看着耿老头指指点点。 徐仲林手拿本子和笔墨送来,看着老多的妇人嘈嘈的说话,他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别光顾着说话了,上来伸手看呀!”吉和看这些妇人光说话,就是不往前面凑的。 妇人们还是你推我让的谁也不上前。 “这不是牲口坊的耿老头吗?啥时候成大夫了?这不糊弄人吗?” 秀姑扭头寻找说话的人看了一眼,穿过人群走上前坐下,伸出手让耿老头把脉。 围看的妇人们一下哑口无言了,纷纷盯着秀姑不说话,看这糟老头是不是真会看的。 “你有娃了,两个月,”耿老头不大不小的说了一声。 “啥?彭二娘子有娃了?”围看的妇人轰一声炸了,嗡嗡的讨论声再次响起。 秀姑也有些懵,她跟阿嫂一样有了? “庆和还不送秀姑回去?发啥愣呀?”佟父中气十足的喊道。 庆和喜的嘿嘿笑,忙不迭的扶秀姑回家了。 做梦都想怀娃 秀姑前面走,吉和媳妇立刻走上前坐下伸手看。 耿老头把了一会,放下手转身给吉和媳妇抓了两副药,“早晚各喝一碗。” “好的耿大夫,”吉和媳妇大大方方的拿了药回家了。 旁边写记的是潘瘸子,没法子呀!全庄找不出几个会写字的,总不能给雯妹抓来写吧?芦苇倒是会写,问题是她写的字别人看不懂。 “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看,今天谁也漏不掉的,”吉和用力的敲了敲锣,对着挤嚷的妇人们声嘶力竭的喊。 没用!白喊了,没一个妇人听他的话。 佟父看着推挤的妇人也是一脑壳的包。 芦苇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出来看木台下简直像没头的苍蝇嗡嗡的,谁也不让谁的往前争夺,还一股似有要吵架的架势 她疾步走到舞台上,抱着锣震天的敲起来,刺耳的破锣声简直要给头吵裂了也不停,直到木台下的妇人低着头不推搡了,她才停下破锣声。 “你们要疯呀?不会排队还是怎么的?不会排队也听不懂人话了是吗?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排好队站着。” 不得不说芦苇确实震慑住了人,原本推搡的妇人们,乖乖的排起队来。 “排好了往前走呀!”芦苇吼了一声。 前面的妇人胆怯的走到桌子跟前坐下,伸出手让耿老头把脉。 “下一个跟上来,别磨磨蹭蹭的。” 潘瘸子扭头看芦苇佩服的说道,“佟丫头,你比阎王爷厉害好用,吉和喉咙喊破了都没维护好秩序。” 芦苇…… “我当瘸子叔夸我了,”芦苇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排队的人。 队伍就像流水线,这个起来那个添补上,木台上有芦苇这个煞神在,队伍排的是异常的整齐有序。 芦苇看队伍没什么问题了,才下舞台回去盛饭送给采薇。 “阿姐你买肉干啥呀?”采薇接过饭一看碗里有她最爱的红烧肉,她看着口腔不自觉的流了口水。 “你现在需要吃好点,”芦苇坐下休息了一会,又回家盛了一点送给秀姑。 “芦苇姐……”秀姑端着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别舍不得吃喝亏待自己,回头馋了就说,我让你仲林哥去府城还买肉回来做,”芦苇说这话是没有虚情假意的。 豆庄能有如今这样的规模,这里有彭家三兄弟大半的功劳,秀姑妯娌更是功不可没,给吃给喝都是理所应当的,她还不至于吝啬的这点肉都舍不得给。 “俺不馋芦苇姐,豆庄到处缺钱用,我们能吃两顿饱饭就行了,外面还有那些看病的药材都是钱买的,我们馋了,就吃昨晚打的猫狗子就可以了。” 我听俺当家的说了,昨晚他们打了好几条猫狗子,今晚还去打呢!”秀姑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要买肉了。 芦苇把手放在她肚子上,“狗獾子就不给你们吃了,那个肉不好吃给他们老爷们吃,给你们吃肥猪肉,吃肉身体壮了后面生孩子才有劲,你弄弄吃饭,我回去了。” 芦苇回家看看锅里没多少肉了,想了想还是盛了半碗出来,坐在门口看见吉和从木台上下来对他招手。 “芦苇姐咋了?”吉和跑跟前问。 芦苇起身带他进屋,拿刀割了一条生肉递给他,“我本来给你半碗熟的,可是太少了回去吃不了两块,索性给你一块生的,你拿回去明天让成枝做了吃,喝药得吃好点才行。” 吉和搓手没接,“芦苇姐这肉我不要……” “又不是给你吃的,是我当阿姐的心疼成枝,苦药汤子剐人拿着送回去吧!”芦苇硬是把肉塞给了吉和。 “谢芦苇姐,”吉和摸头不好意思的对芦苇道谢。 “谢啥?回去吧!”芦苇挥挥手让吉和走了,她依旧坐在门口等木台散人。 木台差不多忙到上半夜结束才没人,几人收摊子进屋坐下,芦苇给饭盛来摆好。 “今天出了意外,明天我把肉都烧了,你们将就着泡点肉汤吃,”芦苇歉意的说完拿起潘瘸子的本子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豆庄妇人有这么多有问题的?” 潘瘸子伸头看了一眼,“你往后面翻还有不少有娃的呢!有的自己知道,有的跟秀姑差不多稀里糊涂的,得亏你让耿大夫给她们看了。” 芦苇看厚厚的本子上记满了,她放下本子看着耿大夫道; “耿大叔,你预计这庄上得要多少药材?” 耿老头放下碗想了一下,“你要求男女老少都看一遍,怎么也得六车药材,明天我带人出去挖点回来自己炮制。” 芦苇摇摇头,“你挖药材的事不急,这些药材都不是名贵的,六车就六车吧!重要的是要帮我保证那些有娃的妇人们安全。” “徐仲林,你明天就按照耿大夫说的,去药材行再要六车药材回来。” “好,”徐仲林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了,人重要! 有了芦苇的发话,次日耿老头背着新药箱子,敞开了诊治豆庄的妇人们。 采薇看一车车的药材没了,都心痛的呼吸不过来,她姐真的是太败家了!这些药材在不值钱,那一车怎么也要好几十贯钱吧? 还听顺和说,她姐又买了什么老贵的药材回来备着,怕庄里妇人有个难产什么的,阿爹也不管管阿姐! 不行,她必须要去找阿姐说说了,胡思乱想罢采薇抬脚就出门找人。 “彭娘子你好点了吗?”采薇出来走一圈,遇到喜笑颜开的妇人打招呼。 “好多了,你这是?”采薇指着她空手的朝上来。 “俺去大福庄看身体呢!今天耿大夫坐大福庄去了,彭娘子谢谢你了,你们好人有好报。” 采薇勉强的扯嘴笑,“谢啥呀!我们也没做啥的。” 妇人忽的眼泪下来了,“要不是少东家请大夫给我们免费看,我这辈子估计都不知道我有啥问题,我以前常被打骂不下蛋,我哪知道我有病呀!” 采薇有些怔忡的看着她,“你现在再嫁还挨打吗?” 妇人擦了擦眼泪扬起笑脸,“来到豆庄才再嫁的,目前我当家的没打了,耿大叔告诉我,我的病几副药吃完,过了年开春去找点草回来用就能好了,到时候想要个不成问题。” 采薇拍了拍她,“既然耿大叔说能好那就能好,你快去大福庄看吧!” 妇人对采薇抱以灿烂的笑容走了。 采薇要去找她姐的心思歇了,转身去了曲房子看人忙酒曲子,豆庄的忙碌每天都在继续,淌水一样花钱的日子结束了。 十一月中旬,耿大夫给庄里的男女看了遍,用时忙了二十三四天,耿大夫是每天背药箱下地找人看的。 同时几个庄子的房子也都起来了,地里的地瓜也该正式开挖了。 “多田,你晚上召集一下何坡村的庄民,宣布他们的房子可以搬迁了,明天你多带些人开仓库,让他们把自己的粮食秤走。” “勺子你那边的也是,家家户户的房子前后都留有菜地,你们离水远,你带人给脱土胚的洼坡修修打石条,蓄上水以后,那里就给你们当水塘用了,过完年我给带点莲藕秧放塘里养着,”佟父心里盘算着,家里塘藕秧该怎么分?又是个大水塘呢!不行就买点回来放。 “好的佟大叔,”油勺子重重的点点头。 “阿爹炮仗回来了!”彭顺和跑的一身汗的进来了,手上的筐里装满了鞭炮。 佟父小心的挑了一挂鞭炮给张多田,又给油勺子也拿了一挂,剩下两挂留着给新庄子的。 “庆和跟灯靶子来了没有?” “还没,我去喊他们来,”彭顺和说完一溜烟走了。 不多时二人过来了身上糊满了泥巴。 “佟大叔,”庆和打了一声招呼。 “灯靶子,以后你那个庄也归小福庄了,明天一早放了鞭炮让他们搬家,庄中间脱土胚的地方,带人给修上石条,灌满水当上下庄的水塘灌溉用。” “好的佟大叔,”灯靶子有些意外这活落他头上了。 剩下大福庄的,不用佟父详细吩咐了,庆和都知道该怎么干了。 几人吩咐好散开,佟父脚下生风的来到酒坊,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就差地瓜料渣了。 第二天清早芦苇跟她爸站在木台上,听四面八方传来的鞭炮声,还有悠长高亢的搬家声。 徐仲林跟彭顺和一早起来忙的,恨不得肋下生翅,俩人不停的穿梭在各个庄子上开仓库,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搬家就留给村民们两天时间,第三天一早各庄如狼似虎的拿着刀,下地开割藤子犁地刨地出来。 第一天挑回来的地瓜,破皮的拣出来放在旁边,回头统一分给新庄子的庄民们,好的推去酒屋给洗干净,佟父亲自挑选了十五个人,带着他们进了酒坊子就再没出来过。 番薯藤子直接推去牲口坊那边,这些藤子煮熟了要给猪吃的。 挖东西依旧是张多田带人挖地瓜,油勺子带人挖毛芋头,吉和小两口跟芦苇带人搭棚子出来,他们不仅搭棚子,还要带人搭地筒子。 好在庄子上的人足够多,地瓜也就忙了二十多天的样子,荒地算是全撒上了麦子。 “乖乖!俺的地出息了!”张多田晚上回家看五筐的地瓜,忍不住咧嘴对娘子笑 张娘子走过来蹲下摸着芋头,“是出息了!谁能想到去年还在勒紧肚子活,今年就有富余吃不完的粮食了!我咋感觉跟做梦似的呢?” “做不做梦你掐下自己不就知道了,”张多田欣赏够了,挑着地瓜送进地窖里存着。 上来接过娘子盛好的饭扒拉一口,“耿大夫开的药喝的咋样了?” 张娘子顿时红了脸,“感觉身子是松快了不少,曲料房今天也关门了,明天不去上庄子忙了,我在家定住了喝药,争取过完年怀上娃。” 抠门的采薇 “行你在家好好养一段时间,我明天就全身心的去瓜地绑架子搭棚子,我们争取明年得娃进门,”张多田畅想的笑起来。 张娘子红着脸咧嘴笑,用力的点点头。 次日一早张多田带着村里能走能跳的人,扛着草绳子一路像个地老鼠似的,窜到甜瓜地,瓜地里已经有不少的人忙着了。 “少东家我带人来绑瓜棚了。” “怎么腿脚不便的也来了?”芦苇正在指导人绑棚子,听见声音回头看,张多田身后有四五十人扛锹拿架子的,有的腿脚一瘸一拐的站不稳。 “少东家俺可以……” “回去吧!在家坐着扎棚排子也算出力,你这腿脚趁着天冷好好修养着,没事让耿大夫多看看,”芦苇挥挥手让他们走。 “少……” “回去吧!”张多田回头安抚的对他们笑笑,见他们还不走,转身过去推他们,余光看芦苇走远了才道; “少东家没生气,她就是这种面冷的人,有事看了就说,人真的很好,东家说的也没错,天冷了也没啥活要干的,你们坐在家里帮着多扎扎棚排子。” “腿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们现在看大夫也方便,吃药还不要钱,你们有啥治啥,治好了明年一地的活等着干呢!” “少东家真的没生气吗?”何坡村的庄民有些犹疑的再问。 “真没生气,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在庄里生活老实本份,少东家不会收拾你们的,她上次发火是因为那人不本份,东家每天有多少事忙呀?一个两个都不本份的,留庄里不是祸害吗?” “少东家要是真对你们苛刻的,前两天开仓你们粮食能安稳回去吗?那房子能安稳的住着吗?老东家还说过年的时候,给你们每人的户籍都给办妥贴了。” 围着一圈干活的人怔怔的看着张多田,脸上露出奇异的向往。 “我们能办户籍造册了?” “本来是办不了的,这不东家找人了嘛,以后都安安心心的在豆庄扎根,再不是流民的身子了,你们呀都是正儿八经的庄民了,”张多田说完骄傲的笑起来。 张多田身后的庄民脸上忽的狂喜起来,他们有根了?真的是有根了! 张多田对面的庄民则是一脸的羡慕,他们是最后送来的,他们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都不会有名的, 因为他们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犯人!是叛贼武英侯府发配的家奴犯人,如果不是表少爷的奔走,他们或许这会都不知死哪去了! 芦苇余光看身边神色黯然的人,也没说话继续往前走指导人攀棚子。 忙活了四五天甜瓜棚盖好,彭顺和带人沿着瓜棚地边砌长长的地筒,这是为了即将天冷烧温度做准备的,第一年种甜瓜种的并不是很多,随便忙忙也就过去了。 芦苇整天没事,就带人在棚子里系秧架子,拳头大的瓜坠在架子上,给干活的人羡慕坏了,跟着种瓜的人家那脸上更是美滋滋的。 …… “阿姐鸡别杀了……“”采薇慌张的跑过来阻止芦苇,那可都是她辛苦喂的鸡,庄里不知道有多少妇人眼馋她鸡喂的好,阿姐最近总是背着她就给杀了。 芦苇没理采薇手起刀落鸡去了,扔进烧滚的开水里烫洗。 “它又不生蛋的喂着干什么?放心!生蛋的鸡我一个都没动你的,你肚里有孩子了,走路也注意点,今天给你补鸡汤喝,明天开始给你们炖鸡蛋煮鸡蛋吃,”芦苇低头一边拔鸡毛一边嘟囔道。 采薇上前一步伸手摸她姐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说起胡话了? 芦苇抬头不解的看着采薇,“怎么了?” “别动我的鸡蛋,我不想吃鸡蛋,我天天吃肉就挺好的,那些鸡蛋我要攒着孵小鸡的,阿爹不是说到时候鸡孵出来了,哪家干活干的好,就奖励他家三只小鸡崽吗?你把我鸡蛋吃了,我拿啥孵小鸡呀?”采薇不同意的问道。 芦苇…… “佟采薇你傻了吧?奖励能跟自己身体比吗?我不管,我要吃鸡蛋,”芦苇低头继续洗老母鸡。 采薇看她姐非要吃她攒的鸡蛋,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阿姐每天只给自己煮一个吃,别给我们煮,我们都不喜欢吃鸡蛋,我们喜欢吃肉。” “知道了,饭好我叫你,”芦苇不耐烦的给抠嗖的采薇撵走了。 下午一只鸡炖汤她给放了一锅水,烧少了不行呀!人多吃不到肉,总要喝口汤尝尝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连肉带汤先给采薇来了一大碗,然后给秀姑来了一平碗,再给成枝来了小半碗,肉少但是汤管够,还给端了一大碗黄黄的炖鸡蛋。 采薇看这么大一盆炖鸡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少说也得去了她十几个鸡蛋了。 芦苇余光看了才不管,给每人舀了一大勺鸡蛋吃,前面两个有娃要多吃补营养,成枝喝药也得补补不是? 剩下他们正常的就平吃,说是大伙一起吃,那鸡肉徐仲林跟佟父都省给芦苇吃了,彭顺和他们也没咋吃,不过汤倒是喝了几碗。 自从知道采薇怀孕开始,芦苇这屋每天都保持着荤素搭配烧菜,肉不像鸡舍不得杀,徐仲林三五天去一趟府城,每次去都买好大的肉回来。 几人更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溜起来,采薇也提出过不同意这么吃肉的,都被她姐阻拦打断了,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赚钱就是为了顿顿吃肉的,如今真的赚到钱了,吃的起了,你还不给吃,你脑袋怀娃怀傻了吗?那钱是祖宗吗?不给吃不给喝我赚它干啥呀?我不管,我就要顿顿有肉吃。” 采薇败下阵来!只好抠嗖的拨了买肉的钱出来,豆庄的收支钱目前是这么分的。 大头钱入账,属于添置酒坊的钱佟父拿着,都晓得酒坊工具烧钱,给钱也是大额的花销。 少一部分芦苇拿着,例如买药材,还有庄民们看病都需要钱。 最后剩一点给采薇拿着,那是菜钱,虽然庄民们都有家了自给自足,那找来盖房子的。不是还有一百多人吗? 天天都要吃饭,过节的时候,也要买点肉回来改善一下,不到最后时刻,采薇是说什么都不会给钱的,佟父跟芦苇有天大的本事,但是在吃饭上,都不得不低头看着采薇。 采薇每每要买肉了就会说,“吃不穷喝不穷,就怕贼吃海喝穷,阿姐别糟花了,阿爹给的菜钱不多。” “要我说吃啥肉呀!真要是馋就忍忍,等我的猪过年能杀了,到时候狠狠的吃它两大碗就解馋了,当家难!回头我给他们红烧个大冬瓜出来,那跟吃肉差不多的。” 芦苇…… 冬瓜跟肉差好多好吗?她要是没看错的话,她爸应该给了采薇十多贯钱吧? 不够还可以再拨的,采薇来豆庄忙碌后,那把精打细算用的,真是淋漓尽致!十贯钱不仅没用多少,还增加回本了不少……最近工人改善吃的都是地里打的猫狗子,还有平时晒腊的兔子和鱼。 …… “灰要拌仔细些,这样筛着往下落灰到水里搅均匀,葫芦瓢肚子上多锥些眼,然后给吊在秧子上方的架子上,大概小胳膊的距离,搅好的水舀进瓢里,它会自己飘洒下来,”芦苇一边动手一边系葫芦瓢。 “那这瓜秧子不得淹死吗?”徐仲林看着瓢不解道。 “浇水不要白天浇,晚上烧地筒的时候棚子温度太高了,秧子容易烤蔫巴,就给这瓢里上满一瓢水,一瓢水我计算过了,差不多可以瓢一夜的样子。” “它锥的眼细,落下的水就跟下毛毛雨一样,一棚子二十多个瓢同时落水,棚子里的湿度跟热度刚好可以综合,这温度也正是催熟甜瓜的温度,不过它没有夏天太阳直晒的有甜度。” 庆和他们跟着种瓜的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芦苇姐,瓜不是盖好棚子了就行吗?”庆和不解道。 “当然不行呀!棚子盖好只是为了聚温用,保证瓜苗不被冻死,下雨下雪太冷了,温度不够瓜就停止不生长,夜里烧火温度高瓜会继续生长,但是秧子承受不住,你总不能为了要果不要秧吧?” “挂水一是为了秧,二也是不让瓜熟的快,瓜熟的太快裂了烂了白辛苦,因此棚里只要求夜里烧筒子。” “如果遇到大量订甜瓜的,你可以日夜不熄的烧筒子,那时候就不能用这种小细眼的,你得用这种大眼的,水流的快,平均两个半时辰上一次水,”芦苇重新拿了一个瓢给众人看。 众人接过瓢相互传着研究看。 “还有,棚里瓜叶看见这种长洞的,就赶紧给剪了带出去,免得一个叶子烂了,整个秧子遭殃了,夏天烂叶的秧子,去路边采鱼草回来剁成泥,兑水熬成浆喷洒在秧子上可以杀虫,根部上草木会保着。” “现在天冷没新鲜的,就要夏天收集辣蓼草晒干剁成粉,对着草木灰像刚刚我那样,洒在秧瓜上就成,根部还是要上草木灰杀菌。” “干啥用醉鱼草呀?”张多田不明白了,他看东家每次弄苗都有这辣草。 “醉鱼草是杀虫防腐防病菌的,秧子又挂不住草木灰,不用鱼草,苗子根会被虫吃虫蛀,秧杆秧叶有虫卵会传病菌,”芦苇也没藏着掖着的都教了豆庄民。 辛辛苦苦种点东西不容易,这经验也不是她想出来独有的,都是几千年文化的精华,民众口口相传留下的东西。 众人闻言眼里皆是惊奇,醉鱼草这么厉害的吗?这东西就长在他们眼前,却从没想过野草能治秧苗! 芦苇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的,继续带人在瓜棚里忙碌。 大半天瓜棚走完,庆和看棚子里五颜六色的草,他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芦苇姐懂得真多!明明有很多简单的东西可以用,他们愣是不知道怎么用的。 就像拌草一样,都是眼面前的活,不被人提点,就有点迷迷糊糊的不明白。 正式开酒坊 “芦苇你今天会进酒坊子吗?”徐仲林哈着白气问道,他今天一大早穿的精精神神的,面前还带穿戴着大围裙。 “我去坊子门口看看就行了,至于进去就不进去了,”芦苇也麻溜的收拾好自己。 酒坊第一天挖好地瓜,佟父就挑人进坊子做料了,南瓜酒更是全部集中在酒坊子做,从做到发酵好二十五天,今天是正式开缸的日子。 “阿姐你来了,”采薇跟彭顺和他们早早的就来了酒坊子,在门口目光热切的看着敞开门的屋里。 豆庄大半的村民们,都围来看开坊子的热闹,门口嗡嗡的都是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芦苇姐,”秀姑妯娌上前一步跟芦苇笑着打招呼。 “你们来的太早了吧?阿爹还没过来吗?”芦苇惊讶的问她们。 “不早了芦苇姐,佟大叔去拿炮仗来了,”吉和听了忙里偷闲的回答她。 “明天是不是半碗村油坊要放炮仗了?”芦苇看着人群里说话的油勺子问道。 “是呢少东家,熟油料我都带人炒好了,明天放完鞭炮就开杠,”油勺子听见问话忙不迭的回答芦苇。 芦苇听完点点头,还没等她在再开口说话,佟父的笑声远远的就传来了。 庆和跟在后面抱着炮筐,俩人不知道说什么,说的挺高兴的。 “都来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放炮仗吧!”佟父看着人群朗声笑说道。 徐仲林不知道在哪找到的粗棍举着,彭顺和跟庆和俩人忙给鞭炮挂棍上,吉和在旁拿着火棍等着点。 佟父带着笑脸看正对面的香落完,大手一挥高声喊道; “开!坊!了!” 回应佟父的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长长的鞭炮带着浓烟雾,裹着庄民们的笑脸时隐时现,在不真切的笑脸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看见了希望和憧憬。 佟父的大笑声融进了庄民们的笑声里,这时候除了笑声能表达一切以外,剩下任何都不足形容他们的期待。 鞭炮声结束庄民齐刷刷的看着佟父,目光热的都能融化人。 佟父咳嗽一声,“今天优先选进酒坊里干活的,是第一年就来庄里干活的庄民,豆庄第一年没有他们,就没如今的我们,他们选完剩下的名额给第二批进来的人。” “对于没选进的大伙,你们心里也别着急失望,毕竟庄子发展的速度挺快的,明天就有一个新坊子开业要人,明年还有坊子等着投入,总之大家伙都会有活干,干活的前提,是要用心的好好干!” “坊子虽然是我们独有的,可是赚钱也是带着大伙一起喝汤,我们只要坊子一直好下去,大伙就永远有好日子过,要是庄子不好了,你们的日子你们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是个吉祥日子,咱们直接选人进门!” “佟大叔说的好!”灯靶子高兴的喊道。 佟父闻言笑的更爽朗了,然后拿出纸念名字;“磕头虫,虫狗子……” 念到名字的人兴奋的进了坊子,没念到的眼巴巴的看着,脸上羡慕也不掩饰。 酒坊要的人并不多,总的才要了二十四个人进坊,人选是佟父跟芦苇商量好的。 之前进曲屋子的人家暂时不选,后面安排分磨药材的人家不选,只选目前没干过工钱的人家做,眼下只能用大锅饭来牵制庄内的平衡。 等过一年二两庄里完全平稳了,那时候几个坊子的规矩也完善严苛了,做的不好的,直接换好的庄民顶上。 爷俩心里的算盘是,不把所有的庄民都安排干活,得让进坊的人有紧迫感,他们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做的不好的,随时随地可以被人替换掉。 有句话不是说了吗,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得一步一步的走,如果所有的庄民都安排好了喂饭,豆庄也就废了,干活的有恃无恐,以后谁还会好好的干活呀! 选人结束了,大伙该回去干啥还干啥,佟父念完人名把纸装进了怀,笑呵呵的挥手让庄民散了。 徐仲林庆和跟在佟父身后进了坊子,而后听到啪嗒一声,酒坊的大门正式关上,隔绝了门外的讨论声。 “少东家,明天我们出的第一桶油叫什么?”油勺子急切的跑芦苇跟前询问。 榨油的人特别看重第一榨的油,出油好坏预示着油坊子的运气。 芦苇看油勺子这么慎重的态度,她想了一下道,“我们豆庄对外宣称叫“五福村”,寓意是,人、牲、食、健、顺。” “那我们做出来的东西,酒叫“五福酒”,油叫“五福油”,明天油坊选完人,第二批没进完油坊的人家,通知你们的娘子来庄上我选点人,我们做“五福糕点”,送去城里卖。” “五福糕点?少东家我们男人可以做吗?”有汉子忍不住好奇道。 “男人可以做,可是我没法手把手的教呀?家里有半大孩子的可以送过来学,今年第一年做先用女的,明年入冬就要做了,可以带半大的孩子来学,”芦苇无奈的摊手笑。 围着没走的庄民哇啦炸锅了,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还等啥呀?大伙赶紧回家通知呀!”张多田忍不住的打趣笑众人。 他不羡慕进酒坊子做事,佟大叔已经明确的跟他们说了,他是何坡村的管事,除了自家的田地收入外,以后每年的年底,会额外的给他四贯钱,作为他当管事的工钱,他跟油勺子还不用当奴仆,依旧是个自由的庄户, 明年何坡村也会建个牲口坊子出来,日后庄上的大小事都归他管着,这可比进坊子舒服多了。 “对对对!我们赶紧回去通知婆娘,”庄民们一哄而散走了,不多时酒坊门口就剩张多田油勺子他们了。 “少东家,你做那什么五福糕点需要放炮吗?要是需要的话,我带庄民马上回去编……” “不用放炮,我就是想冬日里给庄上喜欢溜闲的妇人们找点事做,新庄子大伙彼此都不了解,要是溜闲说话惹吵架了,不利于庄子上和谐,”芦苇哭笑不得的说道。 张多田跟油勺子闻言笑了起来,冬天还真是妇人扯嘴的好天。 “胡管事你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你回庄里忙着吧!” “张管事,你那边庄里目前没什么事了,你看看带庄民不下霜冻的时候,能垫路就垫路,不能垫看好咱们的甜瓜,上庄这里每天忙的抽不开手管田里。” “我晓得了少东家,”张多田郑重的答应好,而后俩人急忙忙的走了。 “阿姐你咋想着弄糕点呀?”采薇目光灼热的看着她姐问。 “想让秀姑成枝有钱养娃,”芦苇侧头玩笑的看着她们。 秀姑捂嘴笑没什么羞涩意,成枝还是脸通红的。 “我们帮……” “你们妯娌保护好自己就是帮我们了,带人做糕点成枝跟着我管妇人们,日后送糕点的活,就交给吉和阿弟操心去,”芦苇不赞同的打断了秀姑的话。 秀姑挽着采薇的手,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亲热这个嫂子,她也看过别人妯娌相处,没有一个嫂子,如同她这嫂子让人心热,这嫂子的姐姐也让人心暖。 “听我阿姐的吧!等我们生完娃了,庄里活要忙有的是,”采薇轻轻的拍着秀姑的手。 晚上徐仲林回来吃饭,那是恨不得给脑袋瓜拿了吃。 “怎么饿成这样?”芦苇看着惊讶! “别提了!”徐仲林有气无力的放下碗。 “酒锅屋里不透气的,烧一上午给我们烧醉了,中午饭都没吃个个东倒西歪的,傍晚才醒过来,幸好第一天开缸酒不多。” 芦苇听了笑,“你们进屋阿爹没告诉你们遮挡一下吗?” “说了,我们开始戴觉得不舒服拿掉了,傍晚起来的时候全都戴上了,”徐仲林吃完最后一口饭笑。 “坊子那边的草蒸完了吗?”芦苇问完,一阵冷风刮进屋里,还夹杂着雪粒子,今年的雪来的有点迟。 “应该完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安排吗?”徐仲林看着芦苇问。 “没了,如果草蒸完了,安排他们回去吧!明年四月中过来二次蒸草,五月开始正式做纸,工钱也一并发给他们。” “我打算这两天带庄户娘子做糕点出来,大后天送去你三哥铺子里试卖,你不能老在酒坊里待着了,那东西你懂流程就行了,你得陪着阿爹去给庄户们落籍,”芦苇最近忙的几乎不歇息。 “知府老爷会给他们落……” “他必须要给他们落籍,你不会想着你累死累活的,最后落得一场空吧?这就好比咱们种稻子,开始一锹锹的挖田,砍草肥田,种子撒田里了几乎不眠不休的伺候。” “夏天不顾炎热捉虫拔草,好不容易伺候的长沉甸甸的了,秋天就等着拿刀割了,结果你下田的时候,来人截胡了你的果实。” “你不给他们落籍好,知府大人就跟我装糊涂,这些人眼看着要生产了,他不算在我豆庄的人口,我上哪还能给他弄人口出来?” “别忘了,这个鳖犊子贯会跟咱们装愣头青,他装着象悠哉悠哉的过日子,一副混不吝的滚刀肉,” “可我头上悬着刀,天天呕心沥血的想人口,我又不是女娲娘娘会捏人,说是十年,可他没给我具体人数,我只能扒紧这些人,想破脑袋的向外发展脱困。” “我也不会傻傻的任人摘我的熟桃子,大不了豁出去鱼死网破呗,几百人陪我一个,我不觉的自己吃亏了,”芦苇神色有些阴沉的恼火道。 “我知道了芦苇,”徐仲林伸手握住芦苇的手,眸光里除了心疼,剩下的都是无力的无奈,晚饭结束带着钱去了纸坊。 豆庄小食记 “开油坊!”佟父高亢的嗓音喊的震天响。 庆和举着鞭炮一路跑着炸,给不热闹的半碗村来了一场热闹,观看的村民脸上洋溢着笑容。 鞭炮声结束了,佟父念了进油坊的人,人数有十四五个的样子。 芦苇听见念人名了,转身带着成枝回了上庄子,来到走了的工人院里。 此时院里站了二十多个妇人们,都是一身利落的装扮,目光投向芦苇成枝,人是采薇亲自出面选的,看着就是干活的好手。 芦苇点了一下人数给分成了两组。 “成枝你带一队人去隔壁屋做番薯糖,米花糖、地瓜糖你也是去年就学会了的,那个熬起来慢。” “我带这队人去做南瓜糕点,回头还能接上你的地瓜糕点,分开各做各个的,省的窝一起乱糟糟的厉害,”芦苇轻声在成枝耳边吩咐。 “好的芦苇姐,”成枝上前笑眯眯的带人去了旁边屋。 工人房的厨房特别大,光带有锅的灶台就有三间了,干活人多的时候,三间锅屋同时开火做饭,一筐二十七个南瓜都没够烧。 “你们两个去角落坐下剥南瓜仁,”芦苇看有两妇人腿脚不大好,精神面貌挺好的,拿了一袋炒熟的南瓜子递给她们。 “谁和面好?”芦苇又问。 “俺……”一个人妇人有些胆怯的回道。 “那你过来,还需要两个和面好的人,”芦苇看着剩下的妇人说道。 又出来两个妇人走到芦苇身边。 “你负责专职烧火,其她四个跟着我做东西,”芦苇留了四个壮实的妇人学糕点,烧火的是缺了手的妇人。 四个妇人忙不迭的点头应好。 芦苇先上了一锅水,吩咐人抱了十多个南瓜出来,让把南瓜皮削盆里,回头送给酒坊子用,削出来的南瓜切成薄片,放锅里蒸熟拿出来,铲子给拍成泥。 “你们跟我去拿东西来,”芦苇带人出去片刻功夫回来了,她们端盆的端盆,拿袋子的拿袋子。 芦苇拿勺子舀了两大勺糖浆放南瓜泥里,又舀了三瓢糯米面倒进去,给抓拌均匀后开始揉团子,揉到面剂子光滑,找地方坐下来,揪面团子给搓圆了,在生胡麻里滚一圈搁手里搓搓。 “你们看会了吗?”芦苇抬头问四个妇人。 “会了,”妇人急忙点头。 “来一个人搓圆子就行了,一个做拍饼的,”芦苇说完原样揉了一个圆子出来拍扁,这次是不放芝麻的。 “你们去一个弄油锅炸它,”芦苇放下手里的圆子起身吩咐。 两个妇人急忙来到锅边,洗干净两口锅烧热倒满油,一人守着一个大锅开始炸圆子。 “你们三个和面的来舀面,”芦苇走到另外三人跟前,示意她们抱盆舀面。 倒温水前给了半勺糖浆,一勺温猪油,一点温水和成絮状,揉成光滑的团子,揪成两个葡萄大的团拍成许多面皮,芦苇出去找了一圈,让人抬了一口锅架进来洗干净烧热。 “你别弄面皮了过来烤面饼,”芦苇觉得三人做面团有点浪费了,拨了一个人出来守着架子锅忙。 面皮被她拿干净的草针,全给扎上了密密麻麻的洞,看着跟蜂窝一样,给一口锅贴满了烤着。 干活的几个妇人目光里都是好奇,也不敢开口多嘴问,余光打量着烤饼的锅。 芦苇来到炸好的南瓜圆子跟前看,拿起一个尝了尝,焦黄酥脆的,她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还得是这群妇人们干活! 她曾经也尝试过炸南瓜圆子,可惜外面都炸糊了,里面还没熟,最后全拿去喂楼下的流浪猫了。 “少东家可以吗?”妇人怯怯的问道。 “可以呀!炸好了你们都可以尝尝看味道,”芦苇给每个人都拿了一个吃,干的就是小吃,还能怕吃穷了吗? “你们觉得如何?”芦苇又拿了一块南瓜饼吃问她们。 “好吃!吃着可香了!”妇人们急忙回道,有的吃了一半,另外一半趁人不注意装怀里了,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芦苇余光看见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予了无声的沉默。 “你们要是愿意,现在学会了我可以送你们去府城做事,一个月二十五文钱,过年可以接你们回来过年,”芦苇觉得南瓜饼和圆子得现炸现卖才好吃。 几个人妇人相互对看一眼,低头有些心不在焉的。 “心里不要有负担,去了只守在油锅边炸南瓜圆子和饼,其它的半成品,全都在庄子上做好送去,只有这两样得现做现卖才好吃,”芦苇看她们纠结的模样犹犹豫豫的。 “我想去……俺也想……” 突然出声了四五个妇人,芦苇看了她们一眼,“你们要跟家里人说好,既然去这么多人,咱们在增加三个蔬菜圆子,两样圆子也养不活你们几个。” “没问题的少东家,俺家也没啥说的,”墙边腿脚不方便小媳妇说话了。 “同意了也要回去说一声,去了府城也不要害怕,那边有管事会护着你们的,”芦苇给了几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答应去的妇人们笑咪咪的点头,一年四季拿工钱呀!这对她们缺手缺脚的人多难得。 说话的功夫面饼烤好了,芦苇给饼子铲起来放凉,搓一个稀稀的南瓜团拍扁,两块面饼夹住团子,在芝麻盆里滚了一圈拍拍,放进锅里炸。 当几个妇人看锅里捞出的南瓜油饼,目光有些呆怔了,“……少东家长个嘴,天天竟想着吃了吧?这也能想出来?” 芦苇要是听见这心声,她肯定要大喊冤枉了!她上辈子哪有那闲情逸致烤饼干呀? 她每晚去烘焙店里兼职两小时,挣二十块钱,后来烘焙店里老板知道她兼职化妆师,找了理由辞退不要她了。 理由是,客人要是知道她摸完殡仪馆的人,再来做糕点卖,他的小店就没生意了,他也指着烘焙店过日子呢!让她走的时候,还多给了她二百块钱。 “小饼干的面不多了,再出来一个人做南瓜糕,”芦苇说完出去了。 “俺的娘嘞!少东家会吃的真多!”停手的妇人嘟囔了一句。 芦苇出去拿了两个空屉盒过来,盒子里还有酒曲子。 “舀五勺南瓜泥,然后舀两勺子糖浆,兑上两瓢面粉,”芦苇吩咐完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鸡蛋,又摸了一颗酒曲碾碎成粉。 端弄好的盆过来放了曲粉,又把那颗鸡蛋打进去开始疯狂的搅拌,搅的粘稠不动了,给盆端温高的地方盖好,温高才会发酵,温度低不发酵面团。 面团发酵期间烤饼干也做的差不多完了,芦苇看了一眼,出门去旁边屋里看情况,在那边屋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提了不少树林里晒干的野果子,及泡好的各种豆子,进来揭开锅盖一盆的马蜂窝。 抓了几把豆子还有干野果,拿着擀面杖又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搅的野果和豆子均匀的裹面泥里了才停手。 屉里倒点油,双手在里面划拉抹均匀,搅好的面团倒进蒸屉的一半铺平,然后去角落抓了两把南瓜籽撒面上,再次给盖上发酵。 重新拿蒸屉继续前面一个的动作,面不多做了四个蒸屉就结束了,芦苇给蒸屉摞起来盖好,放在温高的锅台上,她又消失的出去了。 这次回来手里拿了好几个大碗,对着剥南瓜籽的吩咐了一声,“给我切小南瓜片出来,要生的。” 起身一个妇人走过来洗干净手,拿出一个小南瓜去皮,手快的给切成了小块。 芦苇舀了一点面,舀了一点胡麻,放点水搅成糊又给了点糖放进去,切好的南瓜抓进碗里,递给锅上炸东西的人。 “夹出来炸了吧!不够自己舀面糊,”芦苇说完坐下没出去了。 拿了新碗擦干净,舀了一小勺面,大勺一勺糖浆,一把芝麻,给搅拌均匀,揪做南瓜圆子的面团,做成窝窝状,舀稀稀的面泥放进去,再给团住拍扁扔进油锅里。 起身揭开盖子看发酵的差不多了,给端去烤饼的锅上,上了半锅水隔水蒸了起来,本来可以用碗蒸的,芦苇嫌弃费事没有蒸屉好用。 “对了,我刚刚做的你们都看会了吧?”芦苇回头问。 几个妇人…… 没有一个回答她的,说会了步骤挺快的,说没会感觉还行。 “不会也没事,你们今天要做一整天呢!左不过就是这几样东西,剩下的就不教了,”芦苇感觉东西还是少了。 “少东家,你还会别的呀?”妇人忍不住问道。 “会呀!会也没用材料不齐做不出来,就这几样也够你们忙的了,”芦苇挥手坐在旁边帮忙做东西。 几妇人沉默的越发厉害了,忙到中午南瓜糕好了,芦苇也没吝啬,端了一屉出来切块分了吃,锅里炸的每一样小食,都端了一盘出来给众人尝尝。 哪有老鼠不吃油的!与其让她们偷偷摸摸的吃,不如大方点端出来大家都尝个鲜。 采薇端着盘子吃的都舍不得停嘴,原来俺们的南瓜能做这么多好吃的! 芦苇吃糕的手顿了顿,有心想说两句话又闭嘴了,中午吃过饭南瓜屋里几人都学会了。 她来到地瓜屋里看情况,糖也熬的差不多了,该是干正事的时候了。 第一步是蒸地瓜,干活的妇人比较有默契的,地瓜蒸好拿出来放凉。 芦苇挑了五个给压成泥,舀点糖浆、半勺油,两碗她去年自己磨的山芋粉水,两把芝麻,搅拌好抓团拍扁,吩咐油锅烧热放进去。 几个妇人齐刷刷的围油锅跟前看。 “会了吗?”芦苇回头问。 妇人们点头,也自觉的上前一个人接过做,剩下的继续跟在芦苇身边。 后面两样地瓜丸子跟地瓜糖心饼,流程是不变的,只不过从南瓜变成了地瓜而已。 豆庄南瓜糕 忙到天黑采薇抱着盆跟她姐回来了,盆里是白天一天的劳动成果,晚饭秀姑吃的都刹不住嘴,芦苇成枝她们在大院里吃饱了,这会看见再好的东西也不馋。 “原来地瓜和南瓜能做这么多好吃的!俺还是第一次知道,俺以为只能做南瓜酒呢!”彭顺和吃完惊奇的感叹起来。 芦苇听完扯了扯嘴,心里暗道,就你那穷家破落的样子,才吃过几个好东西呀? 接收到她爸的目光,抿了抿嘴也没说出来,一桌就采薇小两口加佟父徐仲林芦苇,没外人在场。 “明天一早仲林把东西送去府城摆上,就用小川的铺子做起点,如今天冷正是府城糕点好卖的季节,油锅啥的先将就着用,你去了跟小川娘好好解释……” “这有啥可解释的阿爹?府城好几间铺面都守着豆沙卖,也不像俺三哥那铺子做新东西,天天开的跟真的一样,也不知道能进几个钱!”徐仲林说完都无语了。 佟父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能怪她们不创新,是她们意识要创新做,没吃过没见过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做。 “铺子毕竟是小川的了,今年先借用他的铺子拉个势头,正月的时候,我找人去给棒槌的铺脸修了,正而八经的修成五福糕点铺,以后那铺子就是咱们豆庄的招牌了,”佟父笑呵呵的跟徐仲林说了打算。 “行我知道了阿爹,”徐仲林心里其实是惋惜的,想帮自家的兄弟,奈何他们扶不起来。 芦苇原本开始对府城徐记铺子,是报了很大的希望,可是一年多过去了,铺子还是那个铺子,生意还是那个生意,唯一做出名声的只有三哥的铺脸,其他几间铺子连个水花都没有,甚至还要开不下去。 来到府城没生意,别人的好东西也不去学回来做,反而他们豆沙还被别人学了跟风做,徐仲林想想都恼火的。 “仲林,你心里别有……” “阿爹,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想法,来豆庄的这大半年,我天天学习认字,瘸子叔还告诉了我很多书上的道理,我如今也能看明白很多事情了。” “就说府城铺子吧!十多间铺子全都做豆沙,除了我三嫂主动学习新的东西了,五嫂八弟小妹那边都是闭眼等俺们上门教!” “这样看门脸做生意怎么行呀?不学新东西光做豆沙,都能被小妹铺子里的伙计做完,其实她们并不适合看铺子的。” “每天像是交差一样打开门,坐冷板凳一坐就是一天,铺脸开多了都做一样的东西,还把生意闹散了!大家都没得做,”徐仲林真的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他是看不到这么透彻的浅显症结问题,现在一说就能说出原因来。 佟父伸手拍了拍徐仲林的肩膀,声音略显疲惫欣慰的说道; “大女婿,我顾不上拉你兄弟了,我得顾着我闺女的命,别看我们送一次东西拿不少的钱,可是豆庄的开支大,现成的支出,不吃不喝还要给知府老爷一笔,我们不把豆庄的东西想法变钱,豆庄是撑不住的!” “头上知府老爷还卡着我们脖子,我们实在是没精力慢慢拉拔人了,明早你送过去干活的人,都是按月结工钱管吃的,按照府城铺子的生意,雇佣一个人都吃力,更何况一下用了七个人了!” “这样,以后秀姑她们就不跟徐记拿分红了,她们的分红都挂在五福糕点铺里,徐记小食也能轻松一点,”佟父目光微不可见的对闺女眨了一下。 芦苇安静的吃着饭,她是一句话都没说。 采薇的目光凝了一会,阿爹说的都是现实问题,豆庄现在所有的事都在姐姐身上,徐家妯娌人挺好的,但是好不能解决她姐的困境。 “姐夫一看就是明白事理的人,俺们也吃完饭了,顺和我们陪姐夫去清点糕点,明天你们去了有好多事要忙的,”采薇笨拙的起身笑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 “阿姐你跟去干啥?阿爹不是说你做了好多小牌牌吗?你牌牌做完了没?”采薇借靠她姐手起身,不经意的紧握了一下松开。 “那些都是价格牌,差六个没做出来,你们先去清点着,我估计地瓜的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完。” “明天你姐夫去府城摆上摊子了,我带人去菜园里拔点蔬菜,蔬菜圆子正是到府城卖的时候,”芦苇温声嘟囔了两句。 “那个不急,先去给府城拉个脸再说,”佟父挥手示意他们去忙。 徐仲林跟彭顺和急匆匆的走了,采薇坐下看着她姐没有马上去大院。 “阿姐……” “我没有对她们很失望,因为我对她们就没抱过希望,我当初对小妹是报过希望的,但是事与愿违,她们是安于现状的人,对生活都是依赖的菟丝花,”芦苇无奈的笑了笑。 佟父叹了一口气,“安于现状也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咱们如今比刚在柳林村好的不止一点半点的,不必事事依赖别人帮衬了。” “二丫头,过完年你去咱们新铺子带成枝镇着,等你生了成枝也能上手了,她要是愿意就让她在那待着,她要是不愿意,咱们花点钱雇懂行的人管,就跟小妹那铺子一样。” “好的阿爹,”采薇点点头笑。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大院那边看看糕点,”佟父起身乐呵呵的出门了。 “阿姐我也去看看……” “去吧!”芦苇不在意的挥挥手,收拾碗筷去锅屋洗漱。 “这个糕肯定不便宜吧?里面放了好多豆子!还有野果干,”采薇指着南瓜糕问。 “这南瓜糕都是按块卖的,它咋说也得十多文一块,另外这南瓜糕冬天要吃热的,夏天有凉吃法,回头我去屋里给你们找小圆蒸笼出来,你们去了就把糕放在蒸屉里保着温就行了,”佟父指着南瓜发糕经验老道的解释。 “那圆子呢阿爹?这还有带糖浆的,”采薇指着南瓜饼又问。 “那个等你姐回头拿牌子过来了再说,”佟父也没敢轻易给定价。 几人把要带走的糕点仔细检查好,再给小心的装起来,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去。 夜里徐仲林回来,芦苇还没睡觉趴在桌子上写东西。 “还没忙好呀?”徐仲林惊讶的上前看。 “我写的是去衙门上户籍的人,那边弄好了吗?”芦苇没抬头的问道。 “弄好了,”徐仲林说完拿了空盆出去打水过来洗漱。 上床的时候芦苇拿了一叠木牌给他,每个木牌上还挂了绳子。 “南瓜酥十五文钱一碗,南瓜糕十文钱一块,南瓜圆子饼十文钱三个,带糖浆的五文钱一个,南瓜油饼三十文一包。” “地瓜圆子和饼二十文一碗,地瓜薄饼十五文钱一碗,地瓜糖片三十五文一包,地瓜糖酥饼十文钱一块,你自己看看牌子上都认识不。” 徐仲林翻看牌子过了一遍,“都认得。” “认得就行,明天阿爹也会陪你们去的,睡觉了,”芦苇钻进被窝片刻的功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彭顺和徐仲林牵车,后面跟着妇人们进城忙活铺子了。 小川娘提前一天得了消息,也给小川的铺子收拾出来,就等着人到了直接用。 徐三子他们从豆庄回来也没回柳林村,而是直接来的府城帮忙看铺子,上午人一到立刻过来卸东西摆上。 妇人们来的第一件事,佟父不让她们忙别的,吩咐给油锅架上烧开,把搓好的圆子直接扔进锅里炸,另外带来的架子锅点上蒸南瓜糕。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小川铺子跟前香味弥漫的勾人眼馋,引来不少破衣烂衫的孩子流口水。 佟父抓了一碗地瓜饼,走到围看的孩子跟前,“你们帮我喊喊来人看看,我给你们一把脆饼吃。” “老爷现在就给吗?”一个小男孩擦了擦嘴问道。 “现在给一把,喊来人了再给一把,”佟父说完抓了一把分给十多个孩子。 “喊人就喊,徐记小食铺上好吃的糕点了,”佟父交代了一声。 十多个孩子一边吃一边点头,也有没吃的装起来带回去吃。 “徐记小食铺上新的糕点了!徐记小食铺上的糕点了!又香又甜又好吃,”几个孩子脆声高喊。 “徐记小食铺上新糕点了,香甜糕点只要十几文,香脆薄饼十文钱可以试吃了……” 佟父抬头打量后喊的这个孩子,脸上闪过笑意,这孩子他闺女看了肯定喜欢,心想回头问问清楚情况。 徐三子等人在门口看的目瞪口呆,别说还真给那群孩子喊来人了。 小川铺子跟前来了不少人看热闹的,佟父也不吝啬,抓了地瓜薄饼出来给人试吃,为啥抓地瓜的,因为地瓜的没兑啥东西。 “走一走看一看了,新糕点买个尝尝鲜嘞!不香不甜不要钱嘞!”那孩子不知啥时候跑回来了,在光看不买的人群里机灵的吆喝着。 徐仲林着重的看了那孩子一眼,打开蒸好的南瓜糕给围观的人看。 “你这糕咋卖的?”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 徐仲林抱着牌子笑道,“客官,便宜的十五钱一块,来一块尝尝?” “十五文还便宜呀?” 徐仲林本想争辩的,一看好多人竖着耳朵听,心平气和的笑道; “客官,俺这是精面加糖做的,十五文买这么大一块回去多有面子,你看看这糕里,还放了好多豆子,”徐仲林说着铲出一块糕,用夹子扒拉给众人看。 “糕上面这层是啥?”有人又问。 “上面这层是瓜子仁呢!你呀现在买了真是划算的,过完年我们就不在这里卖了,去庙王爷街正经弄铺子做糕点,那时候价钱可比现在贵的多,你想尝鲜趁现在买正合算,”徐仲林说完又把糕点拿回去保温。 “为啥去庙王爷街呀?”围观的人不解。 “这么好的糕点你想吃,那庙王爷不想吃呀?那边人来人往的,人家买了孝敬庙王爷保佑全家人,这不是好事吗?”徐仲林笑着反问。 小疤赖兄弟 “可不!要不给我来一块?”问的人被说的心动了咬牙要买。 徐仲林打量他笑道,“客官,我建议你买这种南瓜酥尝尝,买糕点肯定都买的起,主要是我想让你尝尝俺的绝手活。” “今儿第一天上新,价钱原本要二十文一碗的,现在给你十五文一碗,你尝了好,咱家糕点多你可以挨着每样买点回去。” 那人先是听徐仲林不卖的话恼了,这会一听又给他捧的这么高,心里找茬的心思被堵的紧紧的,握着钱挤出皮笑肉不笑的脸看案板。 “既然你对自家东西这么卖夸,那就给我来一碗,不好吃别怪俺给你摊子掀了。” “好……” “不知客官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佟父过来一把抓住徐仲林的手,笑嘻嘻的问那人口味,这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买东西的,你给甜他说咸,你给咸他说甜,总能找到不好吃的理由。 “怎么不是卖的好吗?你管俺啥口味……” “客官什么口味我们都不会多质疑,但是我们这糕点都是甜的,可能不适合客官的口味,真是对不住您了,仲林糕点收拾好了,你拿去给广升尝尝,”佟父不紧不慢的吩咐着。 余光看找茬的人面色不改,又道,“你要是拿的完,就给叶护卫和知府大人的也送去。” “就你们还认识知府大人呀!”围观的人打趣笑佟父。 佟父听了笑没解释,低头专心的装东西。 “这条路认识知府大人也不奇怪呀,大人没事常来俺这铺子吃豆沙,还去那边小摊吃老人饼,这条街没有不认识知府吴大人的,”徐三子走过来笑呵呵的解释。 围观的人听完无形之中少了什么,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人假装说话走了,留下了真正要买的人。 “你怎么看出他是找茬的?”徐三子奇怪的问徐仲林,他刚刚在门口忙看见弟弟打眼色,急忙跑过来看情况解围。 “看他外鲜里破,看我的目光里都是瞧不起的样子,那手干活的不像干活,养尊的不像养尊,这明显就是泼皮赖子,搞不好还是哪家的铺子捣鬼呢!”徐仲林不屑的说道。 徐三子惊讶的看着自己弟弟,“可以呀六子,你这看人一下给人看对穿了!” 徐仲林被夸了也没笑,表情没什么好脸色。 “我说的都是真的三哥,过完正月这糕点就要弄去庙王爷街了,那边会正经弄铺子做的。” “为啥?”徐三子不解。 徐仲林转身出铺子拉着他三哥,指着徐八子徐五子铺面道; “三哥你看,这三间铺面像做生意的吗?你再看看小川这铺面,你朝小妹跟你那边的看看,合适吗?” 徐三子眸光凝了一会,那边两间铺面没人冷清清的,小妹铺面有人还是门口小二吆喝,别人给石广升面子才进去的,他家铺面到是有人,但也不是特别多,到是小川这里这会吆喝来的人怪多的,他家也跟着受益了。 “没生意也不想办法,守着一碗豆沙你不添加东西,你到是把它做精了呀!关键你也不做精,每天天不亮起来忙的跟什么似的,一问上门生意没有!” “这糕点啥的在放这边迟早还得黄了,指望不上不得另想办法吗?俺们头上还有刀悬着呢!三哥你们铺子以后不再给庆和他们分钱了,你们挣多挣少都归自己支配了,”徐仲林抬头看着铺名说完。 “是不是芦苇生……” “她生啥气呀!她本来就对五嫂她们不抱希望的,她是感谢五嫂当初去通报的情分,芦苇每天都为钱和庄民发愁,她也怕知府大人不讲理牵扯了你们,索性就不跟你们牵扯了。” “再说糕点在这里卖不上价,我带来的七个人,每人每月二十五文工钱,我在这边得卖死都不够她们的工钱,糕点还有各种材料油费,搬去好点的地段也能价格卖好点。” “你铺子还好点,三嫂喜欢钻研学东西,走路不利索还都每天待铺子里看着,小食生意在这一带算有名的了,待我们过完年搬走了,你让三嫂给铺子里做些炸货出来卖,这里生意只能做成这样,想做大成本也不够。” “三嫂忙着铺子你忙着纸,你们一年轻轻松松能赚到七八贯钱,这比什么都好,家里还不耽误春收秋种,”徐仲林话语真诚的对他三哥规劝起来。 徐三子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我听你的建议,过完年生意不忙了,我也给铺子重新弄弄把它经营红火起来。” 徐仲林笑,转身进铺子甩开手忙到天黑,给那几个帮忙喊的孩子,一人给了小半碗地瓜饼。 单独留下早上给试吃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回老爷,我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喊我小疤赖,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多大了,回话的孩子怪机灵的,就是看着太瘦小了。” 徐仲林回头看佟父的意思,而后抓了地瓜饼给这孩子,又额外给了他十个钱。 “老爷,我明后天再给你喊两天,你可以给我一块糕点吗?我阿弟吃不下硬东西了,我想给他吃这软糕,”小疤赖算不上干净的眼睛看着徐仲林祈求,脸上糊的脏脏的还有臭味。 “你阿弟多大了?”徐仲林又问。 “六岁了,他太小了躲人家的屋檐下被人踩了脖子,我讨到东西回去找他的时候,他脖子肿的吃不了东西了,可以吗老爷?”小疤赖执着的问徐仲林。 徐仲林听完铲了一块糕点,“带我去看看你阿弟。” “谢谢老爷,”小疤赖高兴的跪地就感谢,爬起来急忙就带路去找他弟弟。 兄弟俩住的离铺子不远,严格来说是在一个桥洞底下,四面漏风,小疤赖弟弟缩在一个狗洞里闭着眼,脖子胖胖的,跟整个身体骨架完全不搭,那模样要不是他手在动,还以为这孩子不在了。 “阿弟!阿弟我回来了!我今天遇到一个好心的老爷了,他给你带了一块软糕来,你有吃的了,”小疤赖顾不上冷跳下桥洞。 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话,伸手抱没几两重的弟弟,吃力的晃他拍打他,笨拙的像个新手母亲。 徐仲林看了眼里闪过怜悯,弯着腰跳下桥洞,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疤赖弟弟。 小疤赖弟弟半迷糊着眼,伸出鸡爪手抓着糕,拼命的往嘴里塞,只看他嘴一张一合的咬,就看糕还是原样咬不掉,呜咽着挣扎想吃。 “阿弟我喂你,”小疤赖夺下弟弟的糕,自己咬一口嚼的稀烂,感觉差不多了,抠出来喂给弟弟吃。 徐仲林转身上了桥,站直身体任凭冷水吹拂着他,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喂他弟弟,等了约么一炷香的功夫,总算喂完了。 小疤赖给他弟弟再次放进狗洞里,爬上来对徐仲林磕头道谢。 “你除了这弟弟,还有别的亲人吗?”徐仲林问他。 小疤赖摇摇头,“没有了!阿娘被官府抓走了,阿爹也不知什么时候死的。” 徐仲林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道,“你们兄弟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给你弟弟找大夫看脖子,他这样不医治就要饿死了。” 小疤赖目光呆滞的看着徐仲林,他怀疑自己做梦了。 “你想想吧!明早来铺子告诉我……” “老爷俺愿意去……你要是真给我弟弟找大夫治了,我愿意给老爷当牛做马,”小疤赖跑到徐仲林跟前跪下,仰头看着徐仲林说完,接着就是不停的磕头。 “去给你弟弟背着跟我走吧!”徐仲林吩咐了一声疾步带头走,回到铺子拿钱出门找郎中。 小疤赖抱着他弟弟在铺子门口缩着,大概等了差不多三杯茶的功夫,人和郎中回来了。 “看他吗?”郎中指着门口小疤赖弟弟说道。 “没错,”徐仲林说完递上了钱。 郎中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接了钱,进屋坐下对兄弟俩招手,先看了小疤赖弟弟的脖子,然后又让他张嘴看半天。 “他喉咙长疮烂了一大块,想治好得好几副药,”大夫说完拿笔开起了药方给徐仲林。 “药有点不便宜,”说完收拾药箱走了。 小疤赖不敢抬头看徐仲林,抱着弟弟僵站着不敢动弹。 “阿爹我去拿药,明天一早送他们回豆庄去,你累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徐仲林走前小声跟佟父说完。 佟父摆摆手示意他去忙,又端了一大碗凉好的米汤油递给小疤赖。 “给你弟弟喂喂,”佟父坐下慈声说道。 小疤赖顾不上谢,接过碗抱着弟弟小心的喂着,一碗白米熬的米油不费事的喂完。 “今天先这样吧!他饿的太久了不能多吃,锅里的米油一直都有,夜里你再起来喂你弟弟一遍,”佟父说完起身进里屋,端了一碗菜饭出来递给小疤赖。 “这一碗是给你吃的。” 小疤赖看着佟父的目光都是茫然不解,放好弟弟伸手接了饭,他太饿了,闻着菜饭香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 徐仲林买药回来的挺快的,到家找了小罐子忙着生火,熬了小半个时辰药放凉,看着小疤赖弟弟喝完药躺下,他端饭匆匆吃了两碗,关好门和衣倒下就打咕噜了。 天没亮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是小疤赖摸黑要出门。 “你干啥?”徐仲林浓声问。 “老爷,我去隔壁给太太帮忙烧火,”小疤赖小声的回答。 徐仲林揉揉眼闷了一会,“别去帮忙了,你昨晚也没睡到什么觉,回去躺着睡觉,天亮了我送你们俩去庄子上。” 小疤赖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轻轻的走回弟弟边上躺下继续休息。 天亮徐三子过来拍门送饭,看见屋里多了两个小乞丐,“他们……” “我马上给送庄上去,三嫂那边还有米汤吗?”徐仲林不在意的回道。 “米汤没了面汤可以吗?”徐三子忙道。 “可以,”徐仲林点点头。 翠桃如今饭食就跟采薇她们一样的,吃的都是精粮细面,徐三子回来这几天,还没事就给她买肉补着。 过个丰衣足食年 徐仲林洗漱好,吃了徐三子送来的饭,又看小疤赖弟弟喝完面汤了,找了草垫子给两兄弟裹紧放车上,一路打马跑回了豆庄。 下午来到府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糕点盒子去了府衙,一直到天黑脸色不好的回了铺子。 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府衙,中午出来的,这次脸上带了点笑意,中午吃完饭下午再次进了府衙,傍晚怀里揣的鼓鼓囊囊脚步轻快。 “办成了?”佟父忍着激动问徐仲林。 “成了阿爹!成了!”徐仲林激动的手都颤抖了,连忙把东西给佟父看。 “成了就好,你现在别耽误时间了,赶紧把路引送回豆庄,”佟父眸光里多了些沧桑。 徐仲林看看天色即将昏暗,拿起两块南瓜糕胡乱的塞嘴里,牵车急忙出门,赶在城门落锁前跑出去了。 晚上芦苇被窝刚捂热,听见拍门声起来打开门,“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府城遇到事了?” “没有!是事情办成了,”徐仲林冻的脸通红的进屋了。 “他没为难你吗?”芦苇听完顿觉有些惊讶。 徐仲林把马车送去棚屋拴好,喂上吃的出来,芦苇已经给他热了饭。 徐仲林僵着手打了一盆热开水,给头脸都洗了一遍才感觉有点热乎气。 “吃饭了,”芦苇端来一盆热饭放下,又给徐仲林倒了开水凉着。 “给你,”徐仲林走过来坐下,掏出怀里的纸递给芦苇,还有半块玉佩,眉眼笑的比夏天的太阳还要火辣。 “我按照你说的,昨天下午磨了半天,他找了理由没见我,今天上午又找理由说人出门了,我就说你可能下午亲自过来处理。” “那叶护卫就说他家大人中午回来,中午吴大人露面了,只答应给最后一批人路引,我想着先磨一批人的在手,下午找理由再过去要其他人的,就没说什么同意了。” “中午忙好回去吃完饭,下午我在门口等着他出门堵上去,说你不同意要最后一批人的路引,还让我把路引带来了,言明你只要我们从北城官道迁的人路引,还要求吴大人把豆庄之前收走的路引也还给我们。” “不知道叶护卫咋跟吴大人说的,他磨叽了好半天,才回衙门里给我全办了,我看他那样怪怕你的。” 芦苇看纸的手一顿,“你倒挺会看的,他哪是怕我呀!他是怕我不管不顾把最后一批人推手了,你以为豆庄的情况他不知道吗?他滑不溜丢心思毒着呢!他要是敢跟我充赖,我大约么过完年就不会再过来了。” 徐仲林听完怔了一下,“我咋没听你说过?” “你每天有一大堆事忙的够吃力了,还拿这些事烦你干什么?”芦苇仔细的翻看了手里的名字,给一摞摞的分好。 “下午的主意是阿爹给你出的吗?” “嗯,阿爹打算待两天让我三哥帮忙看生意,他得回庄里发工钱了,”徐仲林放下碗筷起身给送去锅屋,出来漱口洗洗便上床睡觉了。 次日一早跟芦苇出门先上了何坡村。 “张大哥这是你们庄里的路引,你仔细收好别丢了,这是他们的田契,每家三亩田及两亩荒地,”徐仲林先给了张多田一张大纸盖有大印,然后又给了他一摞厚厚的纸。 张多田小心的拿着纸契问,“田契要分给他们吗?” “田契要分给他们的,昨天开始他们就是正经的何坡村人了,以后要想迁走,就得把田地退出来,”徐仲林高兴的说道。 “我马上就召集人给分了,”张多田脸上更多的是高兴,迁走?迁哪去呀?这么好的庄子你不待你想出去当鬼吗? 徐仲林在芦苇的目光里,再次拿出两张纸道; “张大哥,他们的事情交代好了,剩下的该你的了,五亩田十亩荒地,何坡村的荒地不是太多,这边给你田,豆庄给你十亩荒地,正好你也跟着种甜瓜就不挪动了。” “以后我们要是再有钱了,能拿下何坡村下面的庄子地,就把你的荒地分眼跟前来,之前跟你说的,五年不要你粮食税也给你立了字据。” 张多田闻言激动的手都颤了,接过纸契想对芦苇说感激之情,可是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年他是实实在在的感受了好处,家里地窖堆的粮食,田里种的金宝贝,无一不在诉说他跟对人了。 “这是你辛苦应得的劳动成果,庄子算是安定了下来,庄基地边边角角还有不少空地,你带人给量量平分给每家每户,你不是学着跟种甜瓜了吗?” “回头甜瓜要是卖的好,你明年就带庄里的人,在空地上都跟着种,这个也是自愿的,他们不愿种也没事,但是庄里的官道路,过完年是一定要修的,修好了也方便你们进出。” “你忙着吧张管事,我们去半碗村了,”芦苇笑着指了指庄基边的荒地,长得枯草半人高荒着浪费了。 “少东家俺知道了!”张多田一直把芦苇他们送出很远的地,才回去召集村民量地分分田契。 来到半碗村,远远的就闻见了油香味,村里的精神面貌感觉比何坡村热闹点,大概跟油坊开坊了有关。 徐仲林拿着东西去了油坊里说事,芦苇顺着田边溜达看看,两杯茶的功夫,油勺子满面笑容的跟在徐仲林的屁股后面,恭敬的对芦苇打招呼。 “少东家!” 芦苇笑笑,“油坊忙的开吗?” “忙的开少东家,这几天一直在榨我们收集的桐果子,”油勺子知道这油是芦苇要用的,除了开坊第一天榨的云菜油,后面榨的都是桐子油。 “那你接着忙,我们去大福庄看看,”徐仲林对油勺子摆摆手走了。 俩人从村下回来并没有去大福庄,而是直接去了耿大夫家,耿大夫正在给小疤赖弟弟熬药,见芦苇过来了忙起身让他们进屋坐。 “他嗓子有几成把握好?”芦苇上前看闭眼的孩子,脖子上包裹了一圈狗皮膏药。 “最少半年才能好,去根得一年的样子,怎么少东家急着用他吗?”耿大夫过来询问。 “不是,担心他被饿死了,”芦苇摇摇头。 耿大夫…… 少东家是不是脑子不好?守着他这么个大夫,竟然担心人会被饿死? “少东家这点你不用担心,半个月左右他就能进食了,只要不吃硬物都没事。” “他哥哥呢?怎么不过来照顾他?”芦苇又问。 “被我撵去南林河那边忙事了,天不亮过来忙了一个时辰的活走的,”耿大夫说着吹凉了药,抱着小疤赖弟弟慢慢的喂了一碗药。 “我打算收这孩子当徒弟,”耿大夫放下碗看着芦苇说道。 “庄里那么多孩子都没看上呀?”芦苇有些惊讶。 “收徒弟得看眼缘和天资,”耿大夫笑了一下。 芦苇起身找了位置坐下,直直的看着耿大夫,“说吧!他是谁?” 耿大夫拿碗的手一僵,不自然的说道,“小疤赖的弟弟呀!徐管事亲自送回来的,少东家不是很清楚吗?” 芦苇沉沉的看了他一眼许久,“不要给我惹麻烦事,仲林把东西拿给耿大夫。” 徐仲林拿出包袱里的纸递给耿大夫。 “是你们的田契和户籍路引,以后你们就是五福村的庄民了,大小福庄的人你看谁合适,尽快推荐两位管事出来担任,回头还有事吩咐他们做。” 耿大夫目光闪烁的看着敞开的包袱,“少东家不是怕我们连累你吗?怎么还敢给我们办庄户籍呀?” “当今天子仁德慈善,我是元国的子民,自然也会谨遵圣意的,以后就是五福庄本份的庄民了,那就老老实实过庄里的生活,千万不要给我随意找事情,”芦苇说完起身带着徐仲林走了。 耿大夫目送芦苇的背影,低头赫然发现芦苇坐过的地方,多了半块玉佩,他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握住玉佩,咚咚跳的心感觉要跳出了嗓子眼。 他扭头看闭眼的小疤赖弟弟,双眼通红蓄满泪却不敢落下来,屋里的妇人出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少东家没撵他走!少东家没撵他走!”说罢捂着嘴呜咽不敢哭出声。 “他以后是我耿青云的徒弟了,名字就跟五福庄一样有福气,叫“福生”,”耿大夫喃喃的说完。 妇人拼命的点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芦苇那孩子是谁?”徐仲林出来走远低声询问。 “小疤赖弟弟呀!不对,现在是耿大夫的徒弟了,你没看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吗?”芦苇侧头看着徐仲林笑。 “你怕不怕?” 徐仲林点点头轻声回道,“怕!” 芦苇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这里曾经是很多富老爷的居住地,我们选择来这里了,就没法独善其身,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问不知道,给自己悄无声息的留多条后路,”她说完伸手握住徐仲林冰凉的手。 徐仲林沉默半响,“我不问,我都按你的心思行事,已经看好了一个荒废的庄……” 芦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目光飘远看着瓜棚笑道,“你回头抽空去府城订两头猪回来,阿爹回来工钱一发完,咱们就把采薇养的两头大肥猪杀了。” “今年庄子第一年丰衣足食,得过的红红火火才好,另外拨点破皮南瓜和精面,从每个庄抽调几个妇人,过来给各庄炸点南瓜酥回去分了,过年得有个过年的样子。” “好!不过就算把庄里的猪杀了,四条也不够呀!庄里老老少少八九百口人了,”徐仲林脸上都是纠结的笑意。 “还像去年一样,一个庄半条猪烧了每家分一碗,小福庄大福庄人多给一条整的,再把我平时让收集的南瓜籽炒出来,每家也给分一碗过年香香嘴。” “明年开春种东西了,你记得提醒妹婿他们,在地瓜田头重新种上瓜子苗,北边不是总说地不好吗?把不好的地都种上花生,南边猫狗子太多了别种了浪费土地,”芦苇一样一样的吩咐徐仲林。 诚实的生意人 “嗯!”徐仲林使劲的点点头,听芦苇吩咐这些事心里就开心,就盼着地里有这样那样收不完的东西进屋。 “去瓜棚看看,摘几个熟甜瓜送去你三哥铺子卖卖,顺便也给脚行看看去,”芦苇说完带着徐仲林去了甜瓜棚。 “芦苇姐仲林哥,你们看!”庆和激动的从自己棚里摘了一个熟瓜出来,小心翼翼的抱着给芦苇看,这哪是甜瓜,这就是他的金宝贝! “熟了?”徐仲林急忙接过瓜闻了闻,隐隐有股瓜香气。 “俺感觉熟了,”庆和笑。 “瓜不是感觉熟了,你得看这瓜蒂须须,这里枯了就说明说熟了,绑梆硬还是青的说明没熟,”芦苇仔细指给两人看。 徐仲林跟庆和听完急忙掐须,“那这瓜是不是没熟呀?” 芦苇给一个你们自己觉得呢眼神。 “我带你们进去找,”芦苇掀开棚帘子闪身进去,抱着筐带着两人仔细找了一圈,六个棚子找了一筐的甜瓜出来。 “刚才我摘的,你们看清楚了吧?” “清楚了,”庆和用力的点头。 “甜瓜不能摘太熟的,太熟了存放不了多久,得摘大半熟的,就是我们刚来的时候你摘的那样,人家有钱人拿回去,屋里烧碳暖如春夏温度高,甜瓜冬天又是稀罕物,肯定会给放在主屋摆着,高温度下甜瓜养两天就熟了,”芦苇一边说话,一边仔细的给帘子系好。 “芦苇姐我记住了,”庆和听完激动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我现在回去看大院子那边蔬菜圆子好了没,要是好了,你们明天就送去府城卖卖?到时候庆和阿弟就在那边招呼了,这也快过年了就不做人手安排了,过完年再重新规划下人手行吗?”芦苇询问庆和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行的芦苇姐,我愿意去,”庆和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自己日夜不睡觉伺候的甜瓜,亲眼看它卖出去了才有成就感。 “没意见咱们就回去,过完年要找一座专门做糕点的院子了,总在工人大院不是个事,得有个院子可以一年四季做半成品东西,送去府城给她们现炸现卖,”芦苇嘟嘟囔囔的说完。 徐仲林听了心里仔细给空房子捋了一遍。 “豆庄还真没合适的房子,要不过完年不忙了,我带人给重新盖一座?正好大福庄那边也需要盖坊子,就用我们自己豆庄的庄民们,也不雇外面的人回来干活了。” “可以!”芦苇回头看他们笑着答应了。 目光无意看到庆和的破衣服,眼里闪过思绪,豆庄妇人占了不少,进坊子做事的也不多,现在她想到找事给她们做了,有事做就不会生事非出来,芦苇眸光里多了许多的笑意。 三人回到庄里,徐仲林跟庆和把甜瓜抬送去屋里放好,都去了大院子看情况。 芦苇捡了绿豆圆子吃了一个,又吃了萝卜圆子,还有蔬菜圆子。 “阿姐吃着如何?”采薇期待的问芦苇。 “挺不错的!这样的就做到搓圆就行了,冬天要卖就得油香了边炸边卖,”芦苇说完还捡了一碗给徐仲林他们吃。 “她们吃了吗?”芦苇看采薇问干活的人。 “少东家俺们吃了,”干活的人抬起脸回答笑,东家不抠门做了就让人吃。 “你们忙着,”芦苇转身出来了大院子,回家进屋找了本子和笔又开始了写写画画,中午徐仲林送饭回来给她吃看了好奇。 “你在画啥?”徐仲林伸头看了一眼问道。 “在画大福庄和小福庄的坊子图呀!”芦苇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是画好了吗?都做酒的,”徐仲林闻言不解,咋的,主意改变了呀? 芦苇摇摇头,“我改变主意了,酒坊子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我要把大小福庄建成高大的空房子,里面摆满织机,让庄里没事做的妇人们织粗麻和棉布卖,这个可比卖酒来钱快。” 徐仲林眸光一亮急忙坐下,“可我们没那么多麻丝。” “这个简单的很,王家庄穷的要死,可以让黄阿兄组织那村的人,挖野麻棵回家种出来,明年头一年你找人去庄上有人的村子,提前打招呼收麻丝,绝对比去坊子买麻丝划算,”芦苇美滋滋的掰手算了一下。 “北边三千亩的下等地,除了种几百亩的花生,其它全都种上棉花和豆子养土,我们要把薄土养回土,日后还能种种粮食的。” “棉花?”徐仲林有些茫然了。 “这种子贵回头让脚行带回来,豆子回土性好最适合养田,种出来的豆子刚好给到油坊榨油卖,北边田里的粪肥就用猪粪翻地了,”芦苇说完低头又继续忙着画起来。 徐仲林有点梦幻般的起身出门了。 第二天一早,徐仲林跟庆和拉了满满一车东西去了府城。 到了府城正是一天人声鼎沸的时候,两人颠颠的跑去了铺子。 “你来的可真及时!铺子里的东西都用完了,”徐三子看车到了眼睛都要笑没了。 “这么多有钱人了?”徐仲林闻言吃惊道。 徐三子给了一个你以为的眼神,招呼人七手八脚的抬东西去铺子,小川铺子跟前围满了人等东西,徐三子铺子跟前也围满了人。 “三哥你铺子……” “我听了你的话,连夜支了油锅起来,佟大叔还教我们做了油条、糍糕、油饼带馅的炸饺子,呶,还有馒头和肉包子菜饼呢!我那不仅有豆沙,还有糊糊汤和稀饭卖,”徐三子骄傲的说完笑道。 “这么多你咋忙的过来的?”徐仲林听完有些惊讶。 “佟大叔说川儿这铺子要不了七个人了,借了两个人给我用,年外等翠桃生了以后,再慢慢的挑人雇佣,铺子现在俺大舅哥也在留下帮忙了,人手还是很充足的,”这两天的好生意可给徐三子高兴坏了。 “那小妹那边呢?”徐仲林又问。 “小妹那边她也不咋管,佟大叔给妹婿出了个主意,要是真无心管,可以把铺子租了,或者可以教他们做各种面条盒饭,就是那种十几二十文吃饱的,”徐三子低声说了一句。 徐仲林又看了看徐五子那边的铺面,“答应了?” “答应了,说是年外整改,佟大叔也没好意思多说啥,五子跟八子不想开了,佟大叔说教他们新的东西,他们也不想学了,”徐三子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说道。 “为啥?”徐仲林不解。 “五弟妹整天念家想小川他们,黄妮也不愿意草根媳妇留在府城,她自己还有孩子要带,也不方便过来陪着了,他们的意思是,专心去豆庄那边做纸,铺子就租给我用了。” “这边铺子开着雇人要给钱,生意呢又没有,每个月还雷打不动的给三百个税钱,想想都亏死了!”徐三子说完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徐仲林点点头也笑了一下,“黄阿兄在我正好找他有点事,还是个天大的好事。” “他就在小川铺子里帮忙俺帮你喊……” “三哥我自己去找他,原本还想你铺子不忙,甜瓜放你铺子卖的,得!我还是给弄去五哥铺子里吆喝吧!”徐仲林说完要徐三子帮忙抬筐过去。 “你这是卖的呀?”徐三子指着筐问。 “嗯,这东西可贵了,又是稀罕东西,普通人还真买不起它,”徐仲林哈了一口白气说完。 “那我觉得你还是放川儿铺子里卖好,你不知道,这几天来买糕点的人,可有钱了!你放在那边准没错,”徐三子小声的给出建议。 徐仲林闻言抬筐去了铺子,嘴里还嚷嚷道; “麻烦让让路嘞!又香又甜又新鲜的甜瓜便宜了,六十文一个。” “等等,新鲜的甜瓜吗?”有人急忙叫住徐仲林询问。 “新鲜刚摘的客官,”徐仲林放下筐,拿了一个瓜送给叫他的人看。 那人掂了掂甜瓜闻闻,“给我来一个。” “好嘞!”徐仲林学小二的声音回道,接过甜瓜去筐里重新选了一个出来。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这个甜瓜重新换?”那人皱眉质问道。 “客官别多心,我这甜瓜分时间的,”徐仲林一下从筐里拿了三个瓜出来,走到买瓜人跟前细心道。 “我刚给你看的这瓜没熟甜,你买了回去得等四五天才能吃,你回去就吃的,我给你这个瓜保证又香又甜,呶,客官不信你闻闻。” 那人接过瓜闻了一下,确实比刚才味道香多了,“做生意是个实在的。” 徐仲林开心的笑道,“我是天天卖瓜的生意,糊弄你就是砸招牌的事,这岂不是饭碗都碎了?您吃的好,下次再来,吃的不好尽管过来呵斥骂我!” 那人笑,“你这东家做生意有意思,再给我挑一个,吃的好回头我再来找你。” “好嘞客官,”徐仲林屁颠颠又去筐里挑了一个,拿了一对瓜送给那人,接了他一百二十文钱。 “客官您的糕点,”黄大郎提着包好的糕点出来送给买瓜人。 两人送走那人对看笑笑。 “黄阿兄,我岳父呢?”徐仲林朝铺子里看了看没人。 “佟大叔一早去脚行了估计快回来了,”黄大郎回他。 “庆和你去铺子里招呼着,我跟黄阿兄说两句话就来,”徐仲林扭头交代庆和。 “仲林哥你们去说话,”庆和抬脚进了铺子帮忙,外面就留给两人说话。 徐仲林把黄大郎带去远离人的地方,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许久的话,全程只见黄大郎点头笑,那笑容就没拿下来过。 中午佟父回来了,一看甜瓜还卖了不少出去,“这买瓜的都是东城人吧?” “应该是的,每天来买糕点的都是东城人,那些人就跟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样,”黄大郎挠头困惑道。 “估计是逃回来的,”徐仲林呢喃的笑了一下。 “想必是不管他们了,我们卖好糕点就成了,”佟父晚上高兴的还多吃了一碗饭。 饭罢人散了,徐仲林把走前芦苇给的东西给佟父看,又把芦苇想法给佟父说了一遍。 佟父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行,明天我去木匠坊订织机。” 来年规划会 翌日早晨佟父刚收拾好要出门,昨日买瓜的人就上门了,“徐管事有客官来买瓜了,”铺子里来人喊徐仲林过去。 “买瓜呀?我这就来了,”徐仲林急忙跟在后面出去看情况。 “客官您来了!今儿打算要多少瓜果呀?”徐仲林一看是昨天的买瓜人,言语亲和的笑着询问道。 “四五百个有吗?”那人问。 佟父跟在后面过来脚步一顿,目光仔细打量要瓜的人。 “有的,不过我的瓜要现结账,”徐仲林余光看了岳父一眼回答道。 “现结可以的,我想后天要瓜,给你十贯定钱,瓜还是要你昨天挑的那样,”那人说完对身后的伙计挥手。 立刻上来一个人,抱着个小盒子递给徐仲林林看,盒子里是十贯钱。 佟父拿钱出来检查铜钱都是没问的,“客官俺们给你写字据……” “不用了,几百个瓜而已不至于写,再给我挑三个瓜拿回去,”那人不在意的挥手笑。 徐仲林把钱交给佟父,跑筐跟前挑了三个熟瓜出来,筐里的瓜也不太多了。 “后天一早我会过来拿瓜,再给我拿包糕点过来,糕点还是老样子,”那人示意身边的伙计接东西。 庆和闻言早在铺子人的指点下装了糕点,忙不迭的给送了过来,这次的瓜和糕点都是现给的,徐仲林热情的给人送出老远。 “阿爹,那我跟庆和回去摘瓜了?” “瓜要紧回去摘了,铺子让三子跟大郎帮忙照应一下,”佟父朗声大笑挥手,难得卖这么多冬甜瓜。 庆和徐仲林欢天喜地的赶车跑回去,到了豆庄水都顾不上喝,吩咐人赶紧点地筒子烧了别熄,第二天下午带了几家种瓜的人下棚子。 先从跟着他们种的人家里找,约么找到了一百四五十个,分别记好账,然后下大棚子找剩下的。 一筐装了五十个瓜用草绳子套好,总的装了十二筐送过去,瓜送走后,种瓜的人嘴巴笑咧的都合不住。 第三日一早那人带车过来搬的瓜,结钱直接去的东城万源山庄,到那佟父他们才知道,买瓜的这人是万源的管事,本来说好要五百的,那人一看徐仲林他们多带了一百多个,全都给要了去。 佟父结好钱还没说走,那人笑呵呵的过来对爷俩说道; “佟东家,要是还有甜瓜尽管都给送来,也不一定要现熟的,就像他之前拿的那种大半熟的也可以。” 徐仲林闻言张嘴,“你全要呀?那我们那里还可以摘约么两三千个,不过生熟在一起就是了,熟的现摘差不多能得有一两千了,剩下得年外才能摘了。” “不算多,你就是有一两万给我也可以要了,”那人朗声笑道。 “你明年还要吗?明年要是要,我们明年冬甜瓜多,今年第一年种不敢多种,这东西可吃肥了!”佟父温声询问那人。 “天热有甜瓜吗?”那人眯着眼睛问。 佟父皱眉片刻,“天热甜瓜不稀罕,种了价钱卖不高,不过你想要我们也能给你种,就是量不大罢了,量主要都集中在冬天。” 那人咂咂嘴,“夏甜瓜我也要,量不大就不大了冬天供应上也行。” 徐仲林高兴的差点没绷住,亲娘哟!早知道八月多发秧子种了! “那要定字据吗?”徐仲林高兴完差点忘了正事。 那人古怪的看着徐仲林,觉得他脑瓜有泡吧?不定字据他拿啥信你呀? 徐仲林讪讪的搓搓手,“俺……我回去给你摘瓜送过来,然后我们仔细商讨定字据。” “行,我是万源货行的掌柜子,我姓“秦”,我们也有对外行走的车队,若是你们与脚行那边合作的不开心,也可以来我这里看看,”秦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佟父说道。 佟父心里一惊面上笑道,“谢谢秦掌柜的抬爱,我们不打扰掌柜子了,甜瓜送来府城了,我第一时间差人来告诉掌柜子。” “二位慢走,”秦掌柜也没生气,喜笑颜开的送佟父他们出门。 走出东门徐仲林忧心忡忡的小声道,“阿爹,咱们被人盯上了吗?” “大概是的,不过不用担心,我们首选还是没钱没势的脚行,等脚行不愿意跟我们合作了,我们才考虑别家合作,”佟父心里想着他该给脚行带口信了。 做生意就得做脚行这种没有势力的,万源不能考虑,他们背后的东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跟他们合作最后皮都不剩。 佟父有这个清醒的认知,徐仲林也同样有这个认知,爷俩心里有了异常的默契,随即也不再提话头了。 到了小食铺子,佟父不方便出面说,徐仲林借着去订种子的借口,当面跟二掌柜说了许久的话。 二掌柜感谢徐仲林的口信,说楼下有许多卖不掉的皮子,让他挑点回去穿。 徐仲林毫不客气的下了楼,挑了好大一包皮块走,等二掌柜下来看的时候,眼睛都气红了。 “他咋舍得给你这么多皮块呀?”佟父爱不释手的摸着羊皮块问女婿。 “他叫我自己挑的,说是带回来不好卖放着要闷了,我一想反正也不好卖,我给他又报了个好口信,多拿点是应得的,”徐仲林像个吃肥猪的大户,逮着脚行二掌柜那是往死了吃他们。 二掌柜又气又无语,就没见过这样厚脸皮顺杆爬的人,佟父也没觉察出什么问题,给皮块翻翻弄弄趁着女婿在这,全给送回了柳林村。 下午徐仲林去熟悉的屠夫那里,定了两条大猪,时间是腊八节过完第三天来取,给了两贯定钱就走了。 府城安排好,佟父跟徐仲林回了豆庄。 “仲林,喊他们摘瓜的人过来拿瓜钱,还有所有的管事也过来领工钱了,”佟父喝了一碗热汤暖过来了吩咐道。 “好的阿爹,”徐仲林跑的飞快的出去找人。 佟父歇息够了给屋里升了三个大火盆,又端了两三盘南瓜酥,两盘炒香的南瓜籽,老神在在的搁屋里等着,身后是一大筐串好的铜钱。 先来的是耿大夫,“老东家你找我?” “耿大夫坐!眼看着要过节了,这几年豆庄忙的昏天暗地的,从没过什么冬至大雪节的,一心扑田地上,这不腊八节还有三四天就到了,也该给你们发工钱过年了!”佟父略显歉意的说笑道。 “嗨!我早就不过节了,亲人不够团圆的过节也是没啥滋味,”潘瘸子进来苦笑道。 “生活得朝前看,要不浑浑噩噩的糊弄一生怪可惜的,他潘叔,事情要做日子也要过,给娘俩一点盼头不是?”佟父温声安慰潘瘸子。 “老东家说的没错,日子再苦再难,只要有希望的我们都应该奔跑起来,”耿大夫赞同的附和道。 “不说那些往事了,吃果子吃瓜子,”佟父指着盘子笑。 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张多田他们甚至还跑出了额头汗,咧嘴大笑的进了屋。 “佟大叔,咋工钱发的这么早呀?”油勺子进屋就笑问。 “不早了!马上就过腊八节了,把工钱发了你们也好准备过年的东西,另外我还要说点来年的规划,”佟父点了人数觉得差不多了,笑着说了两句话。 “啥事佟大叔?”张多田问。 “是这样的,过完年你们各庄的管事,要在各庄喂两条年猪,至于猪崽子,开年我会通知你们负责人过来逮。” “那猪呢喂大了,就定在年底腊八节过后第三天杀,庄里人口少就家家户户分肉,庄里家户多,只能全烧了每家端一碗回去,这也算我给大家伙过年添碗菜了,”佟父说完看着屋里每个人征求意见笑。 “我们自己家喂猪就是了,”灯靶子吃着果子说道。 “你们喂是你们自己的,我做为东家该给大家伙添菜的还是添菜,开春的时候,各庄塘里水要蓄满,没事都抓抓鱼放里面养着。” “以后过年了,我们也是放塘逮鱼杀猪,逮的鱼每家每户分分,也好叫你们年年有余,这样才像家和庄子,”佟父说完喝了一口水。 “有余好!有余好呀!一年到头最盼过年这段时间了,”潘瘸子忍不住笑起来。 “再有就是鸡,我看庄里不少妇人羡慕俺二丫头养鸡,我原本打算是以后干活好的人家,奖励他三只鸡崽子。” “后来又想,这对手脚不灵便的人不公平,就决定天暖和了,每家给三只鸡崽子,但是得分批次给,毕竟水孵鸡就那么多。” “你们要是有想养猪的,也可以跟我说,我年后还要托人运猪崽子回来,因为我运的多,他们只给我要二百钱一头小猪。” “你们有想要的,也可以顺便给你们带猪回来,”佟父看着众人说完,鸡他可以送,因为自己有鸡蛋成本不大,猪说什么他都不能送。 张多田他们听了高兴的直搓手,“佟大叔,俺想要猪呀!” “我们都想要呀!别的猪都要五百个钱,这二百的说啥也得要,”油勺子笑着架秧子。 “那行,你们回去也问问其他庄民们,猪鸡的事说完了,剩下的就是田里的事和坊子里的事了。” “田里的事还是粮食,我不说你们都懂,我今天要说的是咱们甜瓜的事,今年第一年种甜瓜带府城试卖,别说,还真让我们找到了大主买家。” “回头开完会你们有瓜的人家,可以把大半熟的瓜摘了,不熟的也不急着卖,正月还能卖一波瓜呢!” “大买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夏天也种甜瓜卖给他,量不大,开始我没答应,是觉得夏天瓜容易长虫生裂,坏的多价钱还低不划算。” “后来我答应他了,是因为他冬天要咱们的甜瓜,冬天咱们伺候好瓜了,那瓜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啥意思吧?”佟父给了众人一个意会的笑意。 “冬天量有多大?”灯靶子忍不住问道。 “你有多少人家老爷要多少,”徐仲林沉声回众人。 庄里配媳妇 “啥?有多少要多少?”屋里的人一听顿时又嗡嗡开了。 徐仲林咳嗽一声,“地呢!还是按照之前我跟少东家去庄里说的,你们都是各个庄的管事了,钱不是一家挣的,饭也不是一家吃完的。” “既然受别人一声管事称呼,就辛苦点带着本庄的人,种好田收好粮食,空出来的地都种上甜瓜和菜,挣钱挣生活,让我们对得起五福庄这个名字。” “开春我跟彭管事会去买种子回来,这次是我们自己吃的种子,还是种瓜子花生,也是无偿的带你们一起种,你们拿到芽子的,就给菜地田间撒十几颗,够一家老少过年吃个香嘴的就可以了。” “不要钱给你们种子,不是我们傻,是因为老东家少东家念着你们开荒辛苦,过年有鱼、有年猪,互相拜年总要吃瓜子糖果花生吧?别人家有的,咱们豆庄通过努力也要争取安排上,不为大人就为馋嘴的孩子也要家家都有。” “豆庄已经是我们的家了,东西啥的目前都算是富足的,我们可一定要护好自家的田地,别让人白白的糟蹋了咱们的庄稼。” “没说的徐管事,我们生是这个庄的人,谁眼红俺的庄子,我跟谁拼了,”激动说话的是秋天搭棚子的一群人。 徐仲林看了一眼佟父坐下了,该他说的话说完了。 耿大夫看着激动的庄民,眸光里闪过复杂的思绪。 佟父拍拍桌子笑道,“瓜子花生说完了,也该说说庄上妇人们的事了。” “明年的春暖规划是,豆庄不忙的男人们,抽出来在大福庄小福庄盖大房子,房子盖好了后,就招你们的娘子进坊子织布。” “织布时间是早晨到傍晚,中午管一顿饭食,人均工钱二百文一个月,别看工钱高,从早到晚很熬人的,时间是一年四季,一个坊子要五十人,两个坊子一百人,这样男人在家忙粮食忙瓜果,女人去坊子挣钱还不耽误家里的活……” “佟大叔,那俺阿姐腿脚不便的呢?”灯靶子急吼吼的打断问。 “腿脚不便的不要慌,织布需要棉跟丝,到时候那些不灵便的人,去种棉花摘棉花,庄子大事情也多,不会让你们闲着没事做的,都听清楚了吗?”佟父笑呵呵的问每个人。 “清楚了!”张多田他们哈哈的笑起来,显然是满意的很。 “清楚了发工钱,先发七月份曲房子的工钱,”佟父一挥手,徐仲林彭顺和把地上的钱抬桌子上。 潘瘸子自然的走到佟父身边坐下,拿笔开始记账,没有多细就是一人七十五文,总共有十七人,念到名字的都是当家人过来领的。 然后磨药材的人家,这个按月给的二十文一个月,给了三个月的。 本来种瓜的也要给钱的,庄民们不要,说是感谢今年没要的粮税,这不只要了盖瓜棚子的钱,明年种瓜和盖棚子也不用给钱了,免费带种瓜,回报的便是种瓜盖棚子拔草。 曲坊子的钱结清了,就是瓜地的棚子钱,一路捋下来,一筐钱去了大半。 拿过钱的人佟父都让散开回去了,留下的都是拿大钱的的人。 先是张多田油勺子分别四贯,灯靶子管的迟给了两贯,徐仲林看着耿大夫没发钱。 耿大夫咳嗽一声,对着两个陌生的人笑道; “大福庄的李文忠,小福庄的孙大胜。” 起身两个高壮的汉子,一脸的木讷寡言,同时对佟父徐仲林挤出脸笑笑。 徐仲林看了他们一眼,一人给了两贯钱。 “成亲了吗?本庄里有多少没成亲的小伙子?你们当管事的督促他们努力种田存钱,争取明年都有钱娶媳妇回来,后年就给娃添上。 李文忠…… 孙大胜…… 伸出的手又缩回来了,啥意思?当庄子管事还要管庄民娶媳妇?他们自己还没媳妇呢!不是说庄里给解决媳妇的吗?俩人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耿大夫。 潘瘸子瞅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娶媳妇是为了他们好好生活,你一个单身汉子累死累活挣钱干啥?也没个媳妇也没个家的,屋里出来进去跟冰窖似的,母老鼠去了都不愿进你门。” 李文忠…… 孙大胜…… “问题是俺们凭自己找不到呀!”李文忠皱眉嘟囔道。 徐仲林看着俩人,“你们不会找媳妇也想靠少东家吧?” 孙大胜张了张嘴,“不是说没媳妇庄上给解决吗?庄上之前还给人找了不少媳妇呢!” 徐仲林…… 佟父拍了拍徐仲林的手,“你们这人太多了,我们咋给你们解决呀?” “佟大叔,缺媳妇的人不多,也就一二百个吧!”孙大胜蔫蔫的说完。 他话落潘瘸子剧烈的咳嗽起来,你听听这是人话吗?说的这么轻巧的,一二百个吧? “你们是不是以为媳妇长树上的?我们想要了就摘一个?”徐仲林恼了。 芦苇背手走进来看二人,“你们以前有相好的吗?” “什么?”二人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羞什么?你们这年纪有四十了吗?不会至今没摸过女人的手吧?纯金刚娃呀?”芦苇有些惊讶的看着二人模样。 李文忠不自在的攥着衣服,其实也没摸到衣角,就是两个手不知道干什么好,孙大胜脸红的都要暴血了。 “没……俺才三十二,俺二十八……” 芦苇有点不相信的上下打量他们,“那你们有点显老了,回去问问本庄子的人,他们原来有没有相好的?相好的人还在不在了?在什么地方? ” “说清楚了我好给你们要人回来,其他没有头绪的,慢慢等着吧!媒婆什么时候说到姑娘了,到时候抽签排队娶,”芦苇皱眉说完。 “还有,不要开口骗我,要是让我知道谁胡乱骗我了,别怪我对他不客气,找,也是找那种两情相悦的,别给我整单方面的幺蛾子,带回来祸害本庄人,都听到了吗?” “我有相好的,”孙大胜突然鼓足勇气开口说道。 芦苇怀疑的看着他,“不是单相思吧?得两情相悦才能找人。” “两情……相悦的,她在石林府城教坊里,脸被毁了,”孙大胜抬起头说完,眼底有了些许的悲伤。 “知道了,你呢?你相好的不会是自己的两只手吧?”芦苇问李文忠,看着也人高马大四十的人了,此刻一脸的呆愣相。 “啥……” “够了丫头,剩下的事归我问了,”佟父立刻严厉的出声示意闺女出去。 “少东家,求你!求你帮我把她救出来,我们原本就是被主……夫人配婚的人,”孙大胜上前一步跪在芦苇跟前,眼含热泪的求芦苇。 “她容貌被毁了,又身在教坊里,她快撑不下去了少东家,你帮我把她救出来,我给你当牛做马。” “大胜……”耿大叔神色慌了一下。 芦苇半弯腰手捧孙大胜的脸,与他几乎近在咫尺,看他眼底都是隐忍的悲怒,“你真愿意给我当牛做马?” “我可以立誓少东家……” “不用了,”芦苇放下手起身看着他。 “人不知道救不救的出来,我给你尽力试试吧,难得一对有情人,记住你要给我当牛做马的话,”说完嫌弃的撩起孙大胜的衣服,擦了擦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佟父脸都气紫了,瞪着芦苇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潘瘸子尴尬的咳嗽一声,“少东家……生错了性别,性子率性洒脱,心中无男女大……防,即使有啥出格行为,也……让人想不出啥问题……” 得!潘瘸子编不出来了,摸着鼻子看了看徐仲林,又摸脑袋看气紫脸的佟父,幸好雯妹不这么离经叛道的。 徐仲林看着孙大胜发愣他还真没生气,他心里恍然明白了芦苇对他的安排,有软肋的人芦苇才愿意用他,这是要给孙大胜挪走了?想到这他无声的抬起头看着潘瘸子。 “阿爹咱们继续发工钱吧?”徐仲林咧嘴笑了笑问。 佟父勉强的挤出笑容,对着李文忠和孙大胜道,“你们二人工钱拿走吧!” 李文忠跟孙大胜低着头走过来,接了钱欲言又止的走了。 “他潘叔,给耿大夫四贯钱,他们两口子合一起的,”佟父吩咐道。 彭顺和低着头拿出来四贯钱放桌上。 耿大夫拿着钱想说点啥吧!可看佟父的模样还是算了,起身没停留的走了。 剩下潘瘸子的,佟父扭头对彭顺和说道,“给你瘸子叔拿十贯钱。” “咋这么多?”潘瘸子奇怪。 “你一家三口的,你还担当了教书先生,该拿这么多的,庆和跟吉和也给十贯钱,”佟父笑容灿烂的拿钱出来。 “阿爹太多了,”彭顺和皱眉。 “不多,他们干了多少活我心里都是有数的,腊八节过后猪来了,猪就给你潘叔主持着庄里的肉,我们也该回柳林村了,”佟父放心的说笑道。 “好,”彭顺和点点头。 “油坊的孩子给工钱吗?”徐仲林突然问道。 “不发工钱,但是每个孩子过年的时候会给三百个钱当红包,我已经跟你瘸子叔说好了,”佟父说着还单独拿了十多串钱出来。 “他潘叔,年外油坊里遇到合适的人,多选几个进油坊子,”佟父目光深深的看着潘瘸子。 “放心!这事我放在心上了,”潘瘸子拿个小筐把钱装好,打算回油坊忙油了。 “顺和,把庆和他们的钱送过去,然后带人下棚摘瓜,早弄完咱们早回村,”佟父扭头看着彭顺和交代道 “好的阿爹,”彭顺和答应的格外清脆。 等彭顺和走了后,佟父才对徐仲林说道; “仲林你心里别有什么想法,芦苇她性格没什么男女大防……” “阿爹我没有多想,我估计芦苇找到合适的人了,”徐仲林说完出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回来在佟父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的话。 “当初瘸子叔就是因为雯妹的原因,芦苇才把重要的墨房交给他的,孙大胜,我估计得是纸坊子了,或者芦苇对他有别的重要打算。” 佟父手无意识的敲着桌子,“那个……寻找的靠谱了吗?” “靠谱了,就等正月送一波墨钱就买了,先用了五个人的名字买的,到时候出东西都算在这边……” 佟父伸手打断了徐仲林的话,“你们在心里做吧!阿爹老了,耳背眼花的不中用了。” 徐仲林笑,“阿爹要是老了,芦苇还不得翻天呀?阿爹我回去了,得去酒坊子看看酒该不该出一波了。” “去吧!”佟父抓了一把果子摆手。 接盘侠买瓜人 庄里的工钱一发完,彭顺和带人就下了瓜棚,把棚里快熟瓜的都摘了干净,还仔细的给每个瓜套上草网子,为的是防止瓜跟瓜之间碰的厉害裂缝了。 瓜棚连摘带套忙活了三天,第四天全庄过热闹的腊八节,几个庄的管事算是尽职的,有家人的就吩咐家家煮点豆子饭。 没有家人的,例如大小福庄单身汉子多,管事就找庄里妇人们,做一大锅豆子饭,每人分一碗尝尝过个节,不管如何总要讨个好的寓意。 腊八节过完的第一天,徐仲林跟吉和俩人拉了满满两车瓜送到府城,送到的瓜并不是马上就交给别人,而是给放到棒槌那空铺子里放着,再回豆庄拉剩下的瓜来,俩人不顾寒冷来回跑了一天。 腊八节后的第二天,佟父跟车来到了府城,徐仲林兴冲冲的跑去东城的万源货行,一脸笑意的进去通知人去挑瓜。 “你找我们掌柜子?”货行的管事上下打量徐仲林问道。 “是的,他说想要我们的甜瓜……” “什么甜瓜不甜瓜的?我们掌柜子不在南阳城,你还有别的事吗?”管事有些横的看着徐仲林问。 “你……”徐仲林有些恼火的看着货行管事,他目光焦急的在铺子里寻找人,他不要瓜了,干啥耍他们把瓜摘下来呀? “走走走……轰他出去,耽误我们做生意的,”万源货行管事对伙计挥手,毫不留情的把徐仲林撵出去了。 徐仲林狼狈的被推搡摔倒爬起来,也顾不上理论转头就回头跑,一路恨不得跑死自己才好,到铺子里目光里都是悲怒。 “怎么了?”佟父一看徐仲林这模样回来,急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莫不是被人打了? “阿爹……俺们被人戏耍了!”徐仲林说完颓然的坐下,嘴里大口大口的喘气,脸上都是愤怒交织的焦急。 “什么意思?”佟父扭头看着满屋子的甜瓜问女婿。 “我去找那管事,他伙计直接给我撵出来了,非说买瓜的那个人不在南阳城了,他耍我们把瓜摘了不要了,这么多甜瓜咋办呀?”徐仲林抬头看着佟父,猩红的眼睛里都是泪滴打转。 “回去接芦苇过来,”佟父蹲下摸着瓜轻声吩咐女婿,这个时候他需要闺女过来商量对策。 “好!”徐仲林急忙点头,有些失魂的牵车出门跑的飞快。 佟父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了好几圈最后停下,捞起推车放了一筐瓜,送到小川的铺子里摆上。 “佟大叔你这瓜……” 佟父对庆和摇摇头示意别说,他笑脸盈盈在门口喊了一会,然后出门找一群孩子过来,还是给一把果子让孩子满街的吆喝。 徐仲林跑回豆庄已经是中午了,豆庄正在嘈嘈的杀猪呢! 张多田带人给猪后腿捅了一个破皮洞,拿一节空竹筒,从皮洞里捣进去,人半蹲坐在地上抱着外漏的竹筒,对着筒子里面吹气。 鼓鼓的白条猪吹起来后,用草绳子给后腿绑紧,又上来两个经验老道的人,拿刀一人一半的刮猪皮毛。 “徐管事回来了!”有人看见徐仲林回来了,热情的对他笑着打招呼。 徐仲林咧嘴笑了笑,指了下屋里意思回去有事。 “姐夫……”采薇坐在门口看人杀猪,见徐仲林回来极力压着情绪,扶着墙起来喊了一声。 “芦苇在屋里吗?”徐仲林小声问道。 “在的,阿姐就在屋里,”采薇想问出什么事了,余光看见门口不少人便住口了。 “我进去找她,”徐仲林说完把车拴去门口不远处,脚步不快不慢的进屋了,进屋就撒丫子跑喊人。 “芦苇我们被人戏耍了,”徐仲林进屋找到芦苇说完这句话,立即蹲下身体,再也压抑不住伤心难过了,忙了一个秋天累死累活的,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糟蹋了。 芦苇等他平静了才道,“什么意思?” 徐仲林抬起头红着眼睛看芦苇,把前几日卖瓜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今天去找万源找人,被人直接轰出来的话也说了一遍。 “我们摘了那么多瓜怎么办呀?” 采薇站在门口听完,脸上多了许多的愤怒。 “一两千个瓜而已我还赔的起,现在出去让人装一车糕点,装好我们就走,”芦苇波澜不惊的对徐仲林笑道。 “我去安排阿姐,”采薇转身出门去大院吩咐人装东西。 徐仲林发了一会呆,起身打水擦干净脸人也恢复正常了,出去依旧带着笑,把马车装了满满一车东西。 “徐管事,府城东西卖的这么快呀?”有好事的多嘴询问道。 “快过年了炸货好卖,平常别人也舍不得吃,”徐仲林一边装车一边回答。 “那是没错!不到过年谁舍得花钱的,”张多田说完又蹲下吭哧吭哧的吹气。 芦苇穿着厚厚的衣服出来,在妹妹的目光里坐上马车走了,下午到府城先去了小川的铺子看情况,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筐甜瓜。 “少东家,”铺子里几个妇人看见芦苇来了,都慌忙跟她打招呼。 “你们忙,”芦苇对她们笑笑转身先走了,留下徐仲林下车上的东西。 “阿爹,”芦苇一路来到棒槌的铺子,铺子里佟父没什么精神的坐着。 “来了,”佟父对闺女无奈的笑了一下。 芦苇走进去坐下看着瓜,“万源货行怕是想截脚行的生意,甜瓜这事给你来个下马威,好让你晓得不听话的下场,咱们被人盯上了。” 佟父凝目,“咱们又没有得罪他……” “他提了你不答应,不就得罪他了吗?”芦苇点了一下筐起身跺跺脚。 “一会徐仲林来了,爸跟他推车满街卖瓜去,顺道去脚行送两个做人情吧!记住造势瓜卖的很好,明天专门去脚行门前喊喊说说。” 佟父沉默了片刻,这是要撕破脸直接对上吗?“行吧!” 芦苇找了一个空筐出来,挑了大半筐瓜放好,徐仲林一来就指挥他推车,把瓜放在车上后叮嘱道; “脚行如果要瓜别拒绝别答应。” “为啥?”徐仲林听了奇怪。 “麻烦的后续还没解决完,你答应就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你,去卖瓜吧!”芦苇也没给他解释原因。 爷俩推车一路吆喝慢慢走,本来年底年味就重,庙王爷这条街的人流量,几乎达到了川流不息的地步。 也不错一路吆喝还卖了十多个瓜,吆喝到了脚行门口停下,徐仲林停好车,抱了两个瓜送去铺子里。 “徐兄弟这是你们自己种的?”二掌柜吃惊的问徐仲林。 “嗯,我们第一年种呢!送两个给你尝尝鲜,掌柜子这里怪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俺阿爹还在楼下推车卖瓜,我先走了,”徐仲林笑呵呵的说完就要下楼走。 “我送送你,”二掌柜急忙放下瓜,跟在后面来到门口。 “佟大叔,甜瓜生意如何?”二掌柜笑着跟佟父问好。 “还行!我们这甜瓜吃着可甜了,你吃着不错回头我再送你两个,”佟父朗声回道。 二掌柜看筐里的瓜青莹莹的透着香,“佟叔这瓜只推街散卖呀?” “我哪是愿意推街散卖的,佟叔这是被连累了!”佟父叹了一口气说完。 “咋回事佟叔?”二掌柜不解道。 佟父左右看了一眼,手放在二掌柜耳边轻轻的说了一会话, “我们宁愿不做,也不可能选择他们,倒是你们兄弟二人得小心了。” 二掌柜面色凝重起来,“谢佟叔提醒,你们也当心些……” “我们才不怕他们呢!我们庄上的人都是吴大人安置的,俺家别看卖给你的东西多,那有一半钱是吴大人……” 咳咳咳……佟父用力的咳嗽了一声,“仲林我们爷俩卖瓜去了。” “佟叔,有啥话还对侄儿藏着吗?不就是卖瓜吗?这瓜我要了,咱爷俩许久没说上话了,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二掌柜不由分说的拽着佟父进铺子。 “真不行二掌柜子,我不仅有这些瓜,我那糕点铺子还有一筐瓜……” “那一筐瓜我也要了,您先进屋喝杯茶,我让伙计跟仲林兄弟去推瓜来,”二掌柜就这么把半推半的佟父,生拉硬拽的拉进了铺子里。 徐仲林带着伙计去了糕点铺,俩人合力把瓜抬上了车。 “徐东家就这一筐瓜了吗?”脚行伙计问。 徐仲林挠头笑道,“这边就剩一筐了,刚刚那些我们亲自送过去的,咱们走吧!” 伙计一听没有了,跟着徐仲林脚步推车跑的飞快,铺行二楼佟父喝着茶吃着点心,把甜瓜事挑拣着说了些。 又把吴知府给豆庄安置人也说了一点,不过说的有些模糊,就这么一点,也够二掌柜意会揣摩半天了 二掌柜晃着杯子低头怔怔的出神看茶水,看了好半天放下杯子,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 “佟叔,府城新开了一家酒楼,今儿我做东晚上去尝尝?再麻烦佟叔请下吴大人,请他体察体察民情如何?”二掌柜热切的看着佟父说完。 “俺哪能请动吴大人呀!他是官俺是民……” “你看佟叔,把我当外人了不是?佟叔棚子里不是还有瓜吗?那瓜别操心了,侄儿帮你解决了它,”二掌柜这是一心要巴结吴大人了。 “二掌柜不是我不帮你,是我跟吴大人没交情,再说了我那瓜等不了多长时间了,你是跑关商的车队,佟叔那瓜卖给你,不就是害你烂手里吗?这事我不能……” “佟叔!您老也是经过苦难的,应该明白我们此刻的不甘心,这脚行我跟我义兄风里来雨里去的支撑下来的,还有脚行的兄弟们,几乎是抛家舍业在外奔命,它如果被人吞了,我们怎么愿意的?”二掌柜推心置腹的跟佟父请求帮忙。 “我帮你去跑跑?首先我说清楚了,我跟吴大人是没有交情的,他要是来那都两好,他要是不来,你再找找别的途径,”佟父觉得二掌柜最后这几句话是真心的,也就松口答应试了试。 “成佟叔,你帮忙找了我心里感激着,还有你那甜瓜,不是急着卖吗?等今儿饭吃完,明天回去让仲林兄弟摘了都送过来,”二掌柜人也爽快起来。 “瓜的事不急,先把你的事解决了再说,我现在回去帮你找人,成了我让人来通知你,”佟父起身要走。 “佟叔我听你的好消息,”二掌柜殷勤的送佟父出门。 背锅侠垫刀人 “丫头,你觉得二掌柜子的话,有几成是真心的?”佟父回到铺子里跟闺女商谈。 “十成十,这事阿爹你不用操心了,徐仲林跟我一起去府衙一趟,”芦苇起身仿佛并不意外脚行掌柜的请求。 “丫头咱们图什么……” “图把水搅浑了,”芦苇笑吟吟的说完,又道; “万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戏耍咱们,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怕吴大人,阿爹还看不透什么意思吗?” 佟父皱眉,“因为没有家族依仗了?” “只是其中一点吧!他们真正想套的是鳖犊子,不过鳖犊子那人看着脑子有泡,实际心里城府极深着,他是世家出来的孩子,什么牵扯利益心里门清,轻易不会置自己于危险地。” “鳖犊子想把咱们推出来当靶子挡一会,他好喘口气拉下一家为他卖命,他可真把我想的没出息了,我自救可不是为他当嫁衣用的,他不是看好脚行吗?那我就把脚行拉来一起承担暴风雨,”芦苇笑眯眯的说完。 “你把脚行拉下水了,吴大人能放过我们吗?”佟父担心的说道。 “不拉脚行下水,他就能放过我们了吗?万源怎么会突然注意到我们的?豆庄才有多大出息呀?万源来找麻烦鳖犊子能不知道?”芦苇给了她爸一个我们被人放弃了的眼神,没用的人最后一点作用,可不就是被推出来当背锅侠的吗! 徐仲林跟佟父脸色铁青,又说不出其他建设性的话。 “他一个被家族撵了,目前且两手攥空拳的人,没钱没人没依仗,头上还悬着一把刀,他现在最想要钱要人了,我们两样都满足不了他,他的眼睛自然没道理会放过万源这块肥肉。” “偏偏他就是找了我们,用我们这种不够看的角色,给推到明面上高调行事,嘴上说我们是他的人,实际应该替真正的人打掩护吧!” “鳖犊子第一次跟我们亮明身份的时候,说了一句,脚行专门为我们开辟了一个新车队,当时我以为脚行的东家是他,后面几次接触脚行,我排除了他。” “阿爹想想他连脚行出新车队的事,都摸的一清二楚,那南阳城好点的商家,他有道理会放过吗?如此肥硕的万源钱庄他没动。” “说明万源钱庄背后的东家,是他不敢动的人,阿爹别忘了当初老钱兑新钱的事,鳖犊子宁愿绕开万源钱庄,一力明面扶持我们这样没根基的人,那万源钱庄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徐仲林忍不住问出口。 “要么他们也是跟鳖犊子一样,都是新皇帝跟前的人,要么就是世家人呗!不过我更倾向于后一种,不然鳖犊子怎么可能绕着他们走?” “鳖犊子安排那么多人动静应该不小,肯定会惹别人注意的,给安排到豆庄,那豆庄的当家人自然也会被查,我们与脚行同在阳光下,也同是板上的肉。” “其实我们这点东西钱庄看不上的,逼着咱们跟他合作,就是逮鳖犊子的,新天子的人,老牌世家还不是捏蚂蚁一样?咱们是他的钱袋子,钱庄如果抓住了我们,就相当于掐住鳖犊子的脑壳喉咙,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的,”芦苇冷笑的幸灾乐祸起来。 “这么分析吴大人也是寸步难行?”佟父蹙眉道。 “对呀!所以他说大话的时候,我想让他别吹牛,靠他救我们,我们早就凉了,他连他自己都救不了,我们还是自救靠谱点,参与进来不过是想狐假虎威谋个前程而已,”芦苇心情舒畅好的想笑。 “那我们去找他,他……能答应吗?”徐仲林迟疑道,按芦苇说的那吴大人可能不会来吃饭了。 “会,不仅会还巴不得我去找他,他此刻心里一定很急,怕我们真跟万源合作了,徐仲林咱们走,”芦苇笑呵呵的出门了,如她所说来到府衙畅通无阻的被带进去了。 芦苇不过说了一句脚行掌柜请吃饭,吴大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意味深长的对芦苇说道; “还是我妹子上道心里明白,你跟着兄长我,保管你平平安安的。” 芦苇嘲讽的看着他笑了笑就走了,二人回到铺子里,徐仲林忙的像个佣人一样去了脚行通知。 幕晚天空飘起了雪花,吴大人带着护卫晃晃悠悠的来了。 “佟大叔不是去吃饭吗?妹子走呀!” “草民胆小不敢与大人同桌吃饭,大人请便,”芦苇没什么表情的说完,转身进铺子里吃自己的饭了。 佟父讨好的笑道,“大人,俺家不兴女子上桌吃饭,俺让仲林送你去……” “佟大叔你们翁婿同去,”吴大人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意思却不是随便的意思。 芦苇看了徐仲林一眼点点头,不要脸的贱人,走到这地步了都不撒口,他反而想给两家捆死了发挥余热。 佟父对女婿招招手,俩人跟在吴大人身后出去吃饭了,这一顿晚饭吃到什么时候,芦苇也不知道,反正徐仲林回来的时候,她早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在铺子里忙活,吴大人带着他舅父笑眯眯的出现了,还专门到芦苇跟前打招呼,明晃晃的笑脸无不说明他的好心情,看样子昨晚谈的很开心。 “这就是昨晚吃的甜瓜吗?” “六十文不还价,来几个?”芦苇没什么笑容的问道。 “兄长拿也要钱……” 芦苇不说话不表态,意思你在不要脸试试? 胖护卫算是有点脸皮的人,在雪地里挑了三个瓜付完钱,跟吴大人去隔壁铺子吃早饭了。 芦苇在摊子跟前忙走了一波人,还没等她歇下,门口再次来了四五个人。 “小娘子,麻烦叫你们掌柜子出来,这甜瓜来了为何不告诉我们?” “你们要买甜瓜?”芦苇挑眉问。 “是呀!我前几天跟你掌柜子定好的,为了等你们的瓜来,耽误的我重要事都没去做,”那人不快的说道。 芦苇打量他身边的几个人,“你跟我们掌柜子订了多少瓜?” “两三千个,我说你这小娘子话挺多呀?问这么多你能当家作主吗?” “我们掌柜子送瓜出门了,不知道客官要的具体数字是多少,所以便多嘴问了几句,”芦苇笑了一下解释。 “不是说了吗,两三千个…… “是两千个?还是三千个?亦或者两千加三千总要五千个?”芦苇摘下围裙出来笑问。 那人眼里闪过轻蔑的笑意,“既然你们掌柜子不在,你是伙计跟你说了,你掌柜子回来转告一声,我们定好的两千个瓜,少一个瓜,你们这铺子……” 那人上下一打量糕点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身边的小厮们个个摩拳擦掌的,好是笃定这里拿不出两千个瓜来。 “有定钱吗?”芦苇又问。 “定钱十贯,”说完一呶嘴,小厮快步跑进铺子里放下盒子,盒子上还有一张按了手印的字据。 芦苇冷冷的看着他,又朝吴大人说道,“大人,府城生意都是如此做的吗?怎么,我沾着吴大人的光都不能享受优待?” 这几人闻言猛然转身,不知何时知府大人站在他们身后背手在看。 “小民……” “府城如此生意不多见,他们……”吴大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几人打扮。 “原来是万源货行的人呀!”吴大人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大人,非小民如此行事,实是先前小民与这家定了瓜果的,只是他们并未遵守瓜果……” “昨天本官去东城巡看时,不巧看见万源货行撵一个人出来,时间是上午,如果本官没看错的话,那人好似这糕点铺的掌柜子吧?” “回大人,正是这糕点铺子的掌柜子,大人还命属下过去询问了一番,这糕点铺掌柜子还说他是去通知甜瓜到了,”胖护卫抬手回禀道。 万源管事眸光转了转,“小人不知……” “不知没事,无知也没事,别明知找事就行了,要不这么多民众日日看着本官,询问本官当初钱币的事,本官很难不像朝廷交代一二,”吴大人的手轻抚着万源管事的肩膀,声音小的只有俩人能耳闻。 万源管事身子一颤扑通一声跪下了,“大人恕罪!”他跪下了,他身后吆五喝六的人也跪下了。 吴大人呵呵的笑了一声,“这话你说了没用,得你东家说才行,回去告诉他,在本官的管辖地好好的盘着,千万别带伤了卢家,刀太利了,刀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跪地上的人死死的趴着没敢回答。 “他定的瓜有吗?”吴大人重新抬起头询问芦苇。 “有,现在就能给出来,”芦苇低声回答。 “他们有瓜,你们还要吗?不要本官带着衙差亲自押瓜去东街,”吴大人说完目光已经没了笑色,身上无形中多了些锐利。 “要,小人带人自己运回去,”万源管事忙不迭的回答。 “起来吧!以后本官的管辖地,再有这种不守规矩的生意,本官可就不像现在这般轻易的揭过了,”吴大人目光扫着围观的每一个人。 围观的人突然想起那些被砍头的地保们,都跪下纷纷磕头称是。 芦苇突兀的被孤立出来,别人都磕好几个头了,她才后知后觉跪下,还没磕,吴大人一声都起来结束了,招呼人去拉甜瓜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二十筐的甜瓜跑了四趟送齐全。 “需要我们给你送上门吗?”芦苇问万源的管事。 “送上门,账还是去钱庄结清,”万源管事看了一眼佟父说道。 芦苇上前一步被佟父拉住,他带着徐仲林兄弟跟庆和吉和,拉着车去了东城,吴大人带着他的护卫也跟着去了。 芦苇等人走后,进屋拿起字据看了半天把钱收拾好,“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了。” 东城万源货行看佟父他们送瓜来,脸上都是愕然和狐疑,甜瓜不是被脚行弄完了吗? 万源管事带人回去,不经意的看着铺里的伙计们,立刻有机灵的去了后院。 吴大人看了扯嘴讥讽的笑了一下,卢家敢绝他的路,那可别怪他拿卢家开刃,算佟家父女识趣,不然他不介意垫垫刀鞘。 胖护卫似有所感的看着吴大人,低声细语道,“大人三思,卢家毕竟是旺族勋家……” 吴大人无所谓的扯了扯衣服,“本官都被人威胁到生命了,还在乎他世家贵族?再枝盘茂盛如今还不是龟缩着?既做了刀,新皇怎么会不让我见血的?” “算他们倒霉!做了我的第一刀鬼,日后我这把刀,还不知要折多少世家勋贵呢!” 胖护卫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送瓜送的异常顺利,结钱更是顺利的不像话,佟父拿到钱对吴大人感谢了又感谢,急匆匆的回了南城。 面条配鸡蛋 “阿爹你先回柳林村去,回头让徐仲林吩咐庆和回豆庄接人回村,我等那天才回去,铺子的生意给她们忙活到年二十九下午,那时候也不耽误她们回去过团圆年,”芦苇放下账本跟佟父说了打算。 “你留下软和点,别啥事那么较真……” “阿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芦苇给了她爸一个放心的眼神。 徐仲林先去找了庆和,跟他交代了接人的问题,然后赶车跟佟父顺街买了不少东西,下午送佟父回了柳林村,天快黑的时候赶回了府城。 越是临近过年糕点生意越好,小川铺子门口每天都围满了人,如此的生意忙了四五天,还有两三天被人暗搓搓的找麻烦 佟父回家没两天工夫,便推车来府城卖鱼卖莲藕了,莲藕卖一半留一半,芦苇连夜带人给藕洗干净做成圆子。 二十九上午卖完锅里最后一份圆子,徐仲林拿钱给铺子里几人发了工钱,中午吃完饭水都顾不上喝,下午马不停蹄的把人送回了豆庄。 回去的时候下瓜棚里,摘了五个甜瓜带回了府城。 “芦苇我们回家吧!”徐仲林轻快的声音在门外喊道。 小妹抱着孩子伸头对她哥笑,“六哥!” “这么冷的天你咋抱着孩子来了?”徐仲林看小妹在铺子里,赶紧拴好马车进铺子,进去前还给身上的雪抖了抖。 “佟大叔上俺家给俺送了鱼和莲藕,还给俺家妞妞送了一件皮袄子,我过来是感谢佟大叔的。” “你今年回家拜年吗?”徐仲林进屋远离娘俩,怕把凉气传给了娘俩。 “回!六嫂你们要回家过年了我也回去了,有啥话俺们正月说,”小妹抱着孩子起身,拿东西给孩子盖好准备走了。 芦苇从筐里捡了三个甜瓜,还有一包糕点递给徐仲林,“你给小妹娘俩送家去,路上雪滑小妹才刚养回身子。” 徐仲林接过东西上前一步,接过孩子他给抱着,扭头看着妹妹单薄的身子说道,“搁家多吃点好的,身体养的壮壮的才是正经事。” 小妹咧嘴笑,“嗯听六哥,嫂子我回家了。” “路上走慢点,”芦苇对她摆手看人走远,把铺子里要带回去的东西,统统拎去徐三子的铺子里。 翠桃一个人坐在屋里烤火,嘴里吃着南瓜酥,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是芦苇进来了。 “小妹回去了?” “回去了,你坐着不要动,”芦苇把东西放好阻止翠桃起来。 翠桃扶着柜子起身嘴里道,“没事,你三哥经常给我请大夫看,大夫都让我多动动的,”说完慢慢的走到铺子最后面。 进去不多时出来拿了一个大包袱,“给你的芦苇。” “什么?”芦苇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衣服一薄一厚,颜色厚的是老红,薄的是麻灰。 “这是什么意思?”芦苇不解的问翠桃。 “这两套衣服厚的是我给你的,薄的是俺阿嫂给你的,两套衣服针线都是她做的,我这肚子压根没法安静下来做针线,”翠桃幸福的轻摸自己的肚子。 芦苇伸手扶她坐下,“衣服我很喜欢,”说着还当翠桃的面把厚的穿身上了。 翠桃仰起笑脸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嫌弃颜色老气了,这布料我跟你三哥去布铺子挑了好久,捡的还是好布料买的,阿嫂那个是她自己织的。” “我喜欢耐穿的衣服,”芦苇摸着衣服笑。 “三哥在豆庄待了一段时间,他最晓得我每天恨不得腿跑断才好,好衣服不耐穿。” 翠桃端着盘子吃零嘴,看着芦苇的衣服又道,“我给采薇做的是绿色的,等正月她回来拜年在给她。” “给采薇做衣服了,小妹呢?”芦苇坐下笑问翠桃。 翠桃吃东西的手一顿,看门口没人才撇嘴笑道,“没做,反正她又看不起俺,我做的衣服咋能穿捕头娘子身上呢!” “怎么她说什么了?”芦苇兴趣来了。 “她没来过俺这里,你今天见她头一趟上门,我这里她是一趟都没上呢!最多平时碰见打个招呼,这还要明说啥呀?”翠桃低声吐槽。 “广升妹婿来过吗?”芦苇问。 “广升妹婿经常来我们几家铺子,但是我也没有装孬过呀!小妹生的时候,我给了五百个钱,还给她买了二百个钱的肉,都是婆婆亲自带过去的,”翠桃觉得自己给的算可以了。 “她生了你们没上门呀?”芦苇惊讶的看着翠桃。 “这事不怪俺们,是婆婆不许俺们上门打扰小妹,说她身子不好要得养着,我们去了吵她不能休息,我们买的东西和带的钱,全都是婆婆去伺候带过去的。” “五弟妹过完年不愿来府城了,好像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她没说我能感觉到,”翠桃叹了一口气。 “我跟徐仲林也没去小妹家……” “你们不去小妹不会见怪的,你跟他六叔帮了广升妹婿多少呀?她自己心里清楚,更何况你虽然没去,但是佟大叔以你的名义给东西了,那鸡多珍贵呀!”翠桃碰碰芦苇给了她一个笑脸。 “年外我要是忙了,你生了我也回不来,你见怪不?”芦苇打趣的问翠桃。 “不见怪,年冬的时候你让彭家兄弟带给了我好多鸡蛋,我晓得你忙,”翠桃是真心不介意芦苇不回来。 她跟芦苇相处久了,发现芦苇并不是个妙人,她甚至人情事故都做的很马虎,但是她待人很真心,不讨好也不讽刺,有事说事没事都自己待着。 “到时候你生了我让三哥回来,但是我跟徐仲林可能真回不来……” “没事,你三哥都不用回来的,”翠桃不甚在意的挥手。 两人说着话徐仲林回来了,“我们走?” “走吧!”芦苇起身扶着翠桃出来坐马车。 徐仲林把东西都拿到车上放好,又找了厚厚的草垫子出来给两人挡风,一切都弄完把铺子门锁好,路上车子赶的很慢,三人走了好长时间才到家。 翠桃到家第一时间跑到火盆跟前,那模样可把她冻坏了,还给芦苇也吓了一跳。 她小心的观察翠桃的情况,过了挺长时间翠桃缓过来了,芦苇的心才放下,帮着把翠桃的东西送屋里放好,然后才跟徐仲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她先去了佟家看看佟母。 徐仲林拎了两大包糕点,三块肉,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去了他爹娘家。 “俺六儿回来了!”徐父跟徐母看六儿子进来,同时高兴的起身拉着徐仲林看。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徐仲林进屋顾不上拍雪花,先把肉拿给徐父看。 “这肉我跑了整个府城,看来看去就属它膘最好了,给阿爹阿娘吃,这些糕点都是甜的,阿娘不是喜欢吃甜的吗?芦苇让带回来给阿娘放屋里吃的。” “还有这一包里都是酥果子类的,过完年正月来人拜年吃,”徐仲林把肉和糕点放下。 打开他带来的其它东西,“芦苇给阿爹买的好烟叶子,给阿娘买的点红的泥粉,另外还有这新烟锅杆子,也是给阿爹的。” “芦苇说阿爹的烟袋杆都裂的裹不住了,抽一口烟还没冒气的多,”徐仲林说完把新烟袋放徐父手里。 他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阿娘这是芦苇给你的,说你一年忙到头辛苦了,”徐仲林抬手把一根银簪子插他娘的白发髻里,他做的自然又松快。 徐母高兴的咧嘴笑合不拢嘴,目光湿湿的有些发粘。 “你媳妇呢?”徐父高兴完忙问。 “在三嫂那观察三嫂呢!路上即使赶车走的慢,她也跟俺们正常人不一样,芦苇怕三嫂莽了忍着不舒服不说,要我把东西先送来给阿爹阿娘的,三哥呢?咋回来看他不在家呀?”徐仲林又问。 “你三哥回来带人去林子砍松枯木头了,说那木头芦苇要用的,之前回来就交代我们了,没事忙去林子看看,枯了的就砍回来,我去给你们做口吃的,”徐母欢喜的说完话,起身要去锅屋忙饭。 “阿娘,你给三嫂做碗面条吃,我得去喊芦苇去俺岳父家了,秀姑他们今天回来要去那边吃饭,我们得过去陪着,芦苇还吩咐庆和带南瓜甜酒回来了,回头我给拿点回来明天过年喝,”徐仲林阻止她娘忙活。 “既然秀姑她们去了,你们也赶紧去,不好让她们空坐着,”徐父让儿子快过去。 徐母端鸡蛋出来,一听儿子不在家吃面条了,抬脚想给鸡蛋端屋里去。 徐仲林余光看了笑道,“俺家日子过的真好了!阿娘如今给儿媳妇下面条,都舍得卧鸡蛋配着。” 徐父看老伴手里没舍得吃的鸡蛋也笑,“这鸡蛋你阿娘攒了一冬没舍得吃,专门就等你们回来吃的,鸡是芦苇娘给你阿娘的,说是过年杀了给翠桃补补。” 徐母从簸箕里拿了三个鸡蛋出来,剩下的端屋里放着,一脸笑意的去了锅屋,烧火给翠桃做面条吃。 徐仲林走前拿出一串钱给他爹放下。 “钱就不要了,今年我们在家做香了,赚了这个数,”徐父伸了两个手指头高兴。 “咋,彭家没抢树叶了?”徐仲林闻言惊讶。 徐父提起来就想笑,“没抢了,到是抢麻皮不松手,他们不抢了俺们打叶子,你阿娘跟芦苇阿娘搁家做香,做的热火朝天的,天冷几家香都是我送的府城。” “你三哥昨天回来给我们做了新衣服,还有鞋子,呶,也给我们钱了,都没要,现在我们能挣到钱,就不要你们的钱拿回去。” 徐仲林看他爹真不要才把钱装好,“阿爹我走了。” “去吧!”徐父美滋滋的挥手。 吃瓜吃自己头上了 徐仲林先回家拿了东西,然后去的岳父岳母家,刚走近听见屋里热闹的笑声传好远,入眼是满桌子的衣服摆着。 “仲林来的正好!快试试皮袄子合身不?”佟母拿起桌上一件灰不土的衣服给徐仲林穿。 “啥皮袄子呀?”徐仲林惊讶笑问佟母。 “就是你们从脚行弄回来的皮块子,你阿爹让我在家给兑兑缝缝,给你们每人缝一身,特别是你跟顺和,冬天经常赶车跑来跑去的,给你们缝的都是大整块皮子,挡风挡寒可好了,”佟母笑眯眯的解释道。 徐仲林放下东西接过衣服穿上笑,“谢谢阿娘了。” “自己的孩子谢啥?”佟母像个老母亲一样,积极的给徐仲林整理衣服。 “我记得皮块子没这么多吧?”徐仲林看桌子上有好几件衣服。 “你弄回来的只够做三件,你阿娘都做给芦苇姐俩穿了,你们穿的是我找掌柜子重新买的,一下买了好几身的,他还送了我一身的皮块子,”佟父高兴的拍了拍自己身上。 “那我穿着不脱了,阿娘做的皮袄子暖和,反正我们人手一件,不担心妹婿来看了眼馋,”徐仲林玩笑的扎好衣服。 “衣服做出来就是穿的,”佟母柔声笑起来,又把彭顺和三兄弟的皮袄子拿起来放好,等他们过来的时候试穿。 “棒槌给,”徐仲林拿了一包东西给棒槌。 “啥东西姐夫?”棒槌接了东西,个子也长高了不少龇牙咧嘴的笑,心里对有东西拿还是很开心的。 “阿爹你看!姐夫给我买了好多面人!”棒槌笑眯眯的把老人酥给佟父看。。 徐仲林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红包,“阿娘,这是芦苇给你买的。” 芦苇正在屋里翻东西,听见她买的东西停下手出来看情况。 “这是芦苇给我买的?这得不少钱吧?这可是银子的呀!”佟母拿着银簪子喜欢的有点懵了,手里的簪子翻来覆去的看,却怎么也看不够样。 “是芦苇出钱买的款式我挑的,她给两个阿娘都买了呢!阿娘你戴着看看好不好看,”徐仲林说完拿起簪子给佟母簪上。 “她爹,我簪的丑不丑?”佟母有些无措的问佟父,小心翼翼的不知如何好了,看的出年轻的时候被婆婆的银簪子弄出阴影了。 “孩子买的就是好看,赶明儿我再去给你配齐一套戴……” “戴啥一套,这一根就不老少钱了,”佟母急忙打断佟父的话,抬手拿下簪子爱惜的擦了又擦,给包起来揣怀里放好。 “阿娘喜欢为啥不戴?”芦苇看佟母这模样不解。 “天天油烟干活的,别给我新簪子弄脏了,等时间闲了我在慢慢戴,”佟母脸上挂着激动的笑意。 芦苇挑眉,首饰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当然她是不喜欢这些的。 她喜欢手表,是手表的狂热爱好者,也是玉石的爱好者,仅仅是爱好者,看看不花钱买,买不起是一回事,还有太贵太奢侈了。 “采薇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继续做饭,”佟父把东西收拾好,跟佟母回到锅屋继续忙碌。 锅屋正在炸麻叶和带馅的饺子,还有蒸的馒头和各种动物。 芦苇看人出去了对徐仲林笑,“没看出来你还有八面玲珑的一面。” 徐仲林扯了扯衣服道,“我花的都是平时你给我的钱,我没花省下来的,所以买的东西也有你的一份。” 芦苇挥手,“我没生气,过年图的就是一个开心,阿爹在锅屋炸东西你去帮帮忙,我来找找书。” “需要我帮忙吗?”徐仲林问。 “不用,我之前放的你帮不上忙,”芦苇进屋几乎把房子翻了底朝上,最后在床底下老鼠洞口找到的,芦苇咬牙切齿的看着老鼠洞。 小心的给书擦了擦,还好没给书咬碎,要不她今天宁愿饭都不吃了,也要刨了它的祖宗窝。 “阿姐?阿姐我们回来了!”采薇轻快的声音响在屋里每个角落。 “二丫头回来了!”佟母一个箭步冲出来,小心的抱着闺女上下打量她,隐隐发热的目光怎么都看不够闺女。 “阿娘,”采薇鼻头一酸,现在有孩子了她也不知为何眼窝浅了。 “快进来坐着烤火外面冷的很,”佟父油着手出来叫人进屋避冷。 彭顺和的车停在门口,正在闷头搬酒坛子送屋里来,徐仲林跑出去帮忙,先给佟父这边的酒下好,然后才冒雪送给剩下的两家去。 采薇进锅屋刚坐好,棒槌迫不及待的抱衣服送来给他二姐穿上,又把徐仲林给的饼人烤热拿给她二姐吃。 “阿弟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像个小大人了,”采薇感慨的摸着棒槌的脑袋夸。 棒槌被夸的嘿嘿笑,端着盘子坐在姐姐身边。 “老人酥摊子还在呀?”采薇咬了一口饼扭头问佟父。 “这是你姐夫买给棒槌吃的,我去找了几次也没碰到他摊子,”佟父低着头搅油条回道。 “是阿姐让姐夫买的,还给阿娘买……” “你阿姐哪有这么细心呀?你阿姐脑袋里装的都是瓶瓶罐罐的,”佟母笑着打断了儿子的话。 佟父听了也笑道,“还得是仲林这孩子,心细方方面面都能想到,这一年豆庄进了好大一步路,田里地里的收成播种,二女婿一力给我承担过去了,坊子置办东西和用钱,大女婿带着纸坊子给我维持住了。” “我天天扛着锹下田干活,都是浑身轻快美滋滋的,俺俩女婿老实又体贴,真是打灯笼都难找的孩子了!” “阿爹,顺和跟姐夫他们不在这呢!你夸了他们听不到,”采薇好笑的说佟父。 佟父干活的手一顿认真道,“他们不在这我照样夸的出口,你还年轻不懂,你等孩子长大了遇到这样的孩子了,你就晓得阿爹为何夸他们好了,真的是难得的好后生!” “你阿爹没说错!顺和憨做事一板一眼硬派,你姐夫心细人活跳,却也是踏实本份的孩子,做事做人家里老老少少都顾的好好的。” “平时做的说的都让人心热,还没让你姐受委屈,也没让双方爹娘受委屈,阿娘对给你姐选的这个女婿,是从没后悔过的,”佟母骄傲的附和老伴的话。 采薇嘴角上扬道,“那是阿姐值得!” “没错!俺俩丫头都值得最好的女婿,”佟父闻声笑起来,拿了两个凉好的菜饺子给采薇吃。 “你来的时候,跟秀姑她们说晚上来吃饭了没?”佟母突然问闺女。 “说了,她们回家要先收拾家里,我们春上走的年底回来家里跟猪窝一样,成枝进屋看了恨不得气死过去,我们屋还被翻的不成样子,”采薇说着说着就好来气。 佟母欲言又止的看着采薇,“二丫头,你回来听说啥了没?” “啥?”采薇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阿娘。 “就是顺和阿爹……给顺和找了个继母,她还给……” “她还咋了?说话咋吞吞吐吐的?”佟父不解的看佟母。 “她带肚子进门的,说是肚里的娃是采薇公爹的,年纪就比顺和大一岁,”佟母表情有些尴尬的说完了。 “大姑娘呀?”采薇饺子都吃不下了,瞪着眼睛问自己阿娘。 “不是的,是村尾刚死了男人的年轻媳妇,说起来你阿爹还认识的,就是袁桂生的媳妇,给俺家收过粮食的人家。” “秋天夜里出去偷人家庄上的粮食,被人撵上打死送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二丫头公爹,咋跟他媳妇勾连上的,她男人的坟头上还没有长草呢!”佟母一副见鬼的模样。 芦苇走过来听的目瞪口呆的,“你公爹真是老当益壮呀!” 佟父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厉眼瞪着芦苇警告她说话注意点。 采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愣愣的说了一句,“那真是俺公爹的娃呀?” “都说是的呢!说是两个月身子了,我跟你徐婶子一看那肚子,就是四个多月的肚子,俩月根本就不会挺肚子的,”佟母经验丰富的告诉俩闺女。 “丈夫死才两三个月,肚子里三四个月她娃咋长的呀?”芦苇惊奇的问道。 “他个丢人现眼的……” “酒送完了?”芦苇扭头对着门口回来的两人打招呼笑。 徐仲林一脸极力压抑的八卦样,彭顺和脸上带着隐怒和羞恼。 “送完回来了,”徐仲林偷偷的看了一眼彭顺和回答芦苇的话。 “棒槌带你二姐夫去试试皮袄子,”芦苇对棒槌挥挥手示意带人出去。 棒槌扔下剥的南瓜子,起身开心的出去领人进堂屋试衣服。 徐仲林疾步跑进屋,一惊一乍的对芦苇说道,“彭大叔屋里闹翻天了,彭大叔给妹婿娶了个继母……上个月刚办完事。” “一场事办完,庆和他们屋里使用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姐夫俺家的搬了没?”采薇急忙起来问,她回家还没仔细查看。 “你的彭大叔没敢动,主要搬的都是庆和吉和屋里的,这会爷仨正在屋里理论呢!我们刚送过去的酒,彭大叔都让送去他屋里,庆和不同意还当场打碎了一坛子酒,”徐仲林觉得村里生活真精彩! “你看到彭大叔娶的人了吗?”芦苇好奇的又问,她此刻想过去围观一下。 徐仲林扯了一下嘴,“挺年轻的,就是跟个妖怪似的,本来长得又黑又丑,做那丑样子简直不能看!” “我们送酒进屋还没停稳,她抱着肚子跑出来,用刨了一半的嗓子掐喉咙细声道,当家的,老大送酒回来了,你快给搬下来让孩子进屋歇歇。” “我听声音别扭,还以为她天生说话就是这样的,谁知庆和听见声了,跑过来窜上去打碎她抱的南瓜酒坛子,说她摸脏了我们带回来的甜酒,非让我们把酒拉去妹婿屋里放好。” “顺和妹婿继母立刻坐地上鬼嚎开了,说庆和这个继子欺负她,那哭的声音一点不细呀!甚至比俺阿娘声音还粗一点,那嘴涂的张大了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弄的可丑了。” 一年更比一年好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说明彭大叔就爱娇娇柔柔的这一款,你不喜欢血盆大口,那彭大叔爱呀!”芦苇给了一个你真年轻的眼神。 佟父看铁青脸的采薇开口劝道,“你公公本来就不是正经人,你没必要对他上纲上线的,他娶不娶的也不碍着你啥事,他不娶,也没见对你们妯娌包容过呀!” “没错二丫头,你那公爹不是好模样的人,你们一年回来就待这几天,犯不着为他们生气发火的,”佟母起身安慰闺女。 “二姐,二姐夫衣服穿好了,我带二姐夫去给你们看看去,”棒槌兴奋的声音喊道。 佟母拍着采薇的手快声道,“你好歹顾顾顺和的脸,又不在家住随他折腾去,丑也是丑他自己的脸。” 采薇扭头朝外看,见姐姐姐夫的注意力都在院子里,她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阿娘。” 彭顺和穿着新衣服进来,脸上多了一些动容,“俺这衣服穿的好吗?” “好,我阿娘做衣服又快又好,穿你身上怪合身的,”采薇笑。 “回头庆和他们来了一人有一身,不过秀姑妯娌俩的不是皮袄子,是你阿娘给絮了厚厚的絮子做的,穿着也暖和的很,”佟父捏完手里最后一个动物抬头解释。 “阿娘做这些衣服干啥……” “衣服也不是一下做出来的,春上你阿爹去府城买了布回来,走的时候就交代我慢慢做着,说你们每天忙的都翻跟头,坐下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我在家不忙的时候,代做做针线都是小活计,”佟母不在意的打断彭顺和的话。 佟母话落,锅屋一时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芦苇转身去了堂屋拿东西,她睡觉的屋里放满了坛坛罐罐,其中最多的还是油泡荷花。 傍晚炸的东西好了,佟父跟佟母火力全开剁菜烧饭,肉菜全都是烀熟的烧起来特别快。 采薇在锅屋烤火说话,徐仲林跟彭顺和扛着梯子,两人爬屋顶上把雪扒拉掉,漏水的地方修修上草。 芦苇从进屋就没出去过,自己抱着油罐子不停的小火煮熬荷花油。 天黑庆和他们姗姗来了,成枝脸上还有明显的怒意没消完,佟父佟母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对他们的怒意也没开口问。 几人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佟母推里屋试衣服穿,成枝年轻脾气这两年养爆了压不住火,衣服穿好抱着佟母哭起来,抽抽噎噎的嘟囔道; “佟婶子,她真是不要脸,非让我跟二嫂喊她阿娘,我们怎么喊的出口?还说娃儿生出来也是吉和的亲人,那亲不亲的是她说了算的吗?” “就算是婆婆,可是她当的起婆婆吗?我跟二嫂成亲时,佟大叔给我们打的新桌椅,全被她撺掇俺公爹给搬走了,给我们那屋里搬的空空的,到是肥了她那屋子使用。” “一点物件搬就搬了,她已经是你们进门的婆婆了,吵了名声也不好听,你们在家待不了两天,家里待的不舒服就来俺家玩,犯不着为点桌椅生气的,”佟母温柔的给成枝擦眼泪。 在屋里安慰了好一会,几人才出来坐小桌子上吃饭,芦苇给采薇秀姑盛了鸡汤放着,她不太擅长安慰人,所以没进去参与。 大桌子上佟父他们喝的白酒,已经是喝的热热闹闹的了。 成枝跟佟母喝的是甜酒,棒槌坐在佟母身边,一手拿甜酒一手拿排骨,那是一口酒一口肉的,吃的别提多开心了。 秀姑看棒槌吃的香,她原本没什么胃口的,这会竟然也看饿了喝了一碗汤,也学棒槌用手拿着啃排骨。 “秀姑喜欢吃婶子再去给你盛,锅里还有一盆没盛完,你得多吃养的壮壮的,”佟母说着起身要去盛菜。 “阿娘我来,”芦苇接过盆,把盆里的排骨分给了秀姑跟棒槌,转身去锅屋又盛了一盆过来。 屋里热热闹闹的饭,很快冲散了那些烦心事,晚饭吃了许久才结束,佟父佟母给彭家兄弟们送出了好远的门,老两口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洗洗睡了。 睡前佟母还给棒槌叫到跟前来,“棒槌,明天你二姐他们来了,不许你在他们面前说你阿姐给阿娘买簪子的事,听到了吗?”佟母严肃的交代小儿子。 “知道了,”棒槌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 佟母伸手摸着儿子的脑袋,“你二姐回来本来家里的事就烦心了,你要是多嘴说簪子,会让她心里为难的,阿娘想戴啥,你阿爹都会给阿娘买回来的,去睡觉吧!” “好的阿娘,”棒槌听话的回了自己屋里休息。 次日一早起来,佟母烧了一大锅水,给屋里屋外洗洗扫扫,中午简单的兑付了一口,下午佟父带着棒槌,给屋里屋外贴上窗花对联,堂屋廊下挂着大红灯笼。 佟母在锅屋铆足了劲烧年夜饭,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烧了。 同样忙碌的还有徐家,甚至比佟家还热闹些,早上徐母做的是拳头大的汤团,里面是包了糖浆的,还下了白面条卧鸡蛋。 汤圆是翠桃教婆婆做的,糯米面是徐三子回来磨的,为的就是过年这几天吃,番薯糖也是府城熬好带回来的。 早上徐家老少们端碗,美滋滋的蹲在各个角落里,吃着面条鸡蛋汤团,上午徐父带家里的男丁给每家贴上窗花,女人都回去打扫卫生。 翠桃肚子大不能干家务,坐在锅屋跟婆婆包饺子,中午徐家吃的是下饺子,馅是萝卜丝肉的,还属于肉里找萝卜的那种。 下午家里卫生做好,小川娘跟黄妮过来帮忙包饺子,人多呀!包一百二百的根本不够吃。 好在徐三子磨了一大袋面出来,意思是敞开了让过年吃,抠嗖的徐母在老伴背后的教育下,那是儿子给了什么,她就可劲的做什么。 屋里几个孩子跑来打去的,都是玩闹的嬉笑声,你追我赶的打的脑壳都炸了。 芦苇没参与包饺子,她在自己家坐火盆边一手拿书,一手努力认字熬香花油呢! 不知不觉忙到傍晚,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炸响,芦苇放下书熄灭了火,小心的把油滤进罐子里盖紧,收拾妥当洗干净来到婆婆家,屋里的肉菜香,老远在大门口就能闻到了。 “我说回去找你吃饭呢!你身上怎么有荷花香了?怪好闻的,”徐仲林出来正好碰见芦苇进屋,闻见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的荷花香萦绕着。 “是吗?”芦苇抬起袖子闻了闻,她自己闻不到什么味道。 “快上桌吃饭了芦苇,他三叔等着放鞭炮呢!”小川娘抱着草芽催人。 “来了,”芦苇三两步走到小川娘跟前。 “你抹香膏了?咋这么香呀?”小川娘使劲在芦苇身上闻,凑近了闻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离开一步两步距离,那香味又出来了。 “哪舍得抹香膏呀!这是帮我阿爹做点荷花水,快进屋坐好,小川他们等的眼巴巴的了,”芦苇笑着揭过了话题,俩人进屋坐好鞭炮声炸起来。 黄妮怀里孩子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被捂着耳朵一个劲的不老实乱蹬,拉丝的口水糊满了胸前的衣服。 “俺们豆叶太小了没吃的,阿奶给你炖了碗嫩嫩的炖蛋,”徐母起身慈声嘟囔,把一碗鸡蛋放到黄妮面前。 “这碗带肉沫的给草芽伴饭吃,大碗带肉的给草果小川兄妹俩吃,俺们吃这个中碗的,”徐母就像个变性人一样慈祥大方起来,这大过年的跟鸡蛋羹干上了。 徐仲林起来抱着热酒给他娘倒了一碗,给黄妮和小川娘也倒了一碗,两个大孩子倒了半碗。 芦苇没喝翠桃不能喝,徐父他们喝白的,酒一倒满,桌子上顿时就热乎了起来,冒热气的菜咕嘟嘟的响着,烟雾缭绕的屋里到处都是年味。 徐母大概心情舒畅不错,喝了好几碗南瓜甜酒竟然都没醉,还贴心的给翠桃舀了一碗鸡汤带肉的,给芦苇单独来了一盘米粉排骨。 真给芦苇搞震惊了,目光时不时偷看徐母的神情,心里暗暗猜想,徐仲林老娘是不是脑壳坏了? 徐母双颊微红高兴,声音爽朗的对着儿子侄儿们说,“多吃菜,吃饱了喝酒才不会醉。” 翠桃也有些惊异的看着芦苇,婆婆这是失心疯了吗?去年过年她还记得,两碗酒就给喝醉了的,那脸上的笑更是瘆人的厉害,今年这是咋了嘛?有啥话到是说呀!搞的她不敢放开肚子吃。 芦苇看翠桃脸上表情丰富,私下碰碰她笑,俩人低头大吃大喝起来,时不时的说两句话,表示众在参与度了。 徐家的年夜饭算是最近几年里,最热闹丰富的一年了,酒敞开了喝,饭桌的菜没有一样素的,全都是硬菜上了双份,就连炖蛋都是四碗呀! 年夜饭吃完毫不意外,徐母喝美了也喝醉了,被小川娘送去屋里躺下,芦苇主动担任了洗碗工,翠桃在旁边给她帮忙,堂屋徐父带着儿子们红着脸守岁。 “五嫂,你带草芽她们回去睡觉吧!你看瞌睡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芦苇指了指小川娘怀里孩子,草芽吃过饭就要求抱着不愿下地。 “黄妮也回去吧!豆叶看着也困了,”芦苇对黄妮小声的笑道。 “俺们走了岁……” “没事,守岁还有我们在,夜里天冷霜重豆叶小不能凉了,”翠桃给黄妮身上的小被子拉了拉,看孩子睡的香甜又道; “你这叫豆叶了,俺这个出生了不知叫啥好。” “她叫豆叶是避她阿舅的名字,要不然就叫草叶了,”黄妮咧嘴笑 “三嫂六嫂我不跟你说了,豆叶咕扭着要醒了,”黄妮说完抱着孩子一路小跑回去了。 小川娘带着三个孩子坐了会也走了,剩下翠桃芦苇都没守到点就回去睡了。 拳头和巴掌 初一早上徐仲林去老娘那边吃完饺子,回来给芦苇带了一大碗。 中午俩人没出门在家吃了炸货,下午围着火盆芦苇继续摆弄她的罐子,徐仲林抱着竹棍写字,谁也没打扰谁。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翠桃慢慢的走过来,就看见这样安静温馨的场面,她捂嘴偷笑咳嗽一声。 “就晓得你在家偷懒了。” 芦苇抬起头放下东西,起身扶着她进来坐下,“没事做就拿出来忙忙,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过来叫你们去俺家吃饭的,你三哥亲自动手做的,”翠桃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他爷他奶俺当家的也找了,老两口不愿来回跑,俺当家的只好给盛了送去的。” 徐仲林放下木棒,起来活动两圈手脚,洗干净手跟芦苇去他三哥家吃饭了。 晚上人口简单吃饭也没多余的事,兄弟二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酒,兄弟间扶持的话都在酒里了。 初二早晨还是吃饺子,早饭完俩人回了佟父这边,快中午的时候采薇他们才回来,一天的功夫眨眼时间完。 初三小妹一家人回来,中午在娘家吃的,晚上都在佟父这边吃的,佟家饭桌上主导的人还是采薇,不是她爱出风头,是她姐没用呀!不得已还得自己上,陪着小妹这个回娘家的闺女热闹。 芦苇抱着黄妮的孩子,像个烫手的火棍子到处找佟母帮忙,这孩子就跟身上长刺了一样,芦苇一抱她就哭,哭的怎么也哄不住。 “你咋办呀!连个孩子都抱不住,抱孩子不就跟抱你那罐子样吗?”佟母接过孩子又晃又哄的,豆叶不哭了拙着嘴吧唧吃蛋羹。 芦苇看了真是非常的无语…… 佟母一边喂孩子,一边看没心没肺吃饭的闺女,她有理由怀疑这闺女,被逃荒那一棒子打坏了半个脑袋,要不怎么好好的丫头就缺心眼了呢? “阿娘你饿了吗?”芦苇吃饱抬头看一声声叹气的佟母问道。 “俺不饿,”佟母晃着孩子半天忍不住道。 “你就不问问俺吗?” “问什么吗?”芦苇打了一个饱嗝奇怪的看着佟母回问。 “我怎么会突然跟你婆婆和好了呀!”佟母拍着豆叶说完。 “棒槌跟我说了,去年夏天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夜里有人去塘埂偷挖果树,你去追人家要树,偷树的人看只有你一个,就回头扛锹打你,是徐仲林阿娘帮了你,她因为帮你还被偷树的人拿锹打了腿,我一回来棒槌就跟我说了,”芦苇没什么波澜的说道。 佟母听了默了片刻,“你们爷几个走后,我怕塘更丢树,每天晚上跟夜里都带棒槌去看,她跟仲林阿爹,也是日日夜里悄悄的跟在俺娘俩身后保护俺们,要不我咋舍得给她两只鸡的!” “想起来她欺负你,阿娘跟她就是一辈子的仇人,结果她现在弄这一套,搞的我心里不对劲别扭的很,”佟母嘟囔着喂孩子。 芦苇看了特别好笑,“你要是感觉心里不得劲,我接你去豆庄好不好?采薇快要生了,她又没有婆婆照顾她,你看看小妹没人照顾瘦的跟鬼似的……” 佟母目光看了一眼门外好半天,想到堂屋瘦的皮包骨的小妹,脸上都是怜悯和同情。 “小妹那样都是你公爹造成的,他男人家疼闺女疼的都是面子情,当初一心想给闺女嫁捕头家,以为闺女去了没公婆都是享福呢!他也不想想他家小妹啥性格呀?他女婿啥性格呀?” “广升每天见到的人,不是官差就是掌柜子,差的看见他巴结他,好的看见他客客气气的,就连你公爹看见他,不也不敢大声说话吗?” “那小两口有个啥不好,最后落骂的都是自个闺女,他们又不敢因为广升没照顾好小妹,把人接回来养着,哪怕一句埋怨的话,都不敢表现说出来,就怕有点表漏了,女婿把病秧子闺女送回来不要了。” “这要是小妹女婿跟顺和一样的身份,小妹卧床撑不住不请大夫的,你婆婆早就去闹上门了,哪里还能等这么凶险了才去的!” 芦苇侧头看着佟母,“要是我嫁给捕头了,落她这样结局你会不会闹?” “会!”佟母斩钉截铁的回道。 “你不怕捕头送我回来?”芦苇笑。 “就是送你回来我也要找他拼了,石广升其实做女婿是不错的,人也挺好的,可是他打心眼里就没把小妹当回事,他自认为对小妹算不错挺好的了。” “小妹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她自己命短,没福气,怀个孩子都能撑不住,却没想过给她找大夫保着,心里无非是打算,娘子孩子没了伤心几天,后面该新娶还是继续娶,又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对他又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后娶的娘子,比小妹家世啥的还要好点的。” 芦苇不得不重新打量佟母,“阿娘,没看出来你这么通透呢?看问题直击人心呀!” 佟母闻言白了一眼芦苇道,“阿娘能白活几十年吗?我要是看不懂,能跟你婆婆缠的有来有回呀?你姑母如今不知在哪了!” “她要是在这,看你受委屈她能给你婆婆扒层皮下来,还让你婆婆有苦难言。” “你姑母的性子遗传你奶的嘴厉害,还遗传你阿爷的闷性,她要是想收拾一个人,对你连拍带打的,你还得对她赔着笑脸说你错了。” 芦苇对佟母嘴里的佟姑母格外的好奇了。 “这么说采薇的性子像姑母了?我像阿爷?” “采薇性子像你阿奶,遇事一点就爆,还头脑简单,打人骂人都是虎头虎脑的,闹的到处都是声音,反倒是你的性子像你姑母,闷闷的不声不响咬人家,”佟母说完脸上多了罕见的爽朗。 “阿娘,小妹后面生过孩子身子见好了,为何徐仲林阿娘要他们兄弟给钱给东西,却不许翠桃她们上门贺喜?”芦苇听翠桃学了一遍,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她有时候不太明白这里的小心思。 按道理说徐仲林老娘不是这么糊涂的人,亲妹子生娃,哪有不许兄长上门贺喜的?再说了,徐仲林老娘不仅不糊涂,她还是少有的聪明人呀! “不许上门的主意,一看就不是你婆婆能想到的,她想不出这个敲打的主意,这肯定是仲林阿爹的意思,”佟母神秘的在闺女耳边耳语道; “仲林阿爹年轻过,自然也清楚女婿的想法,徐家不与女婿在府城沾,后面小妹闯过生死关了,就得让闺女自己立起来了。” “娘家兄长硬气有本事从不麻烦女婿,在府城讨生活再艰难,也没想过沾石广升名字的光,送东西不走动是告诉石广升,小妹兄长们对他忽视小妹的作为,已经是心生不满了。” 芦苇坐直身体目光有些呆滞,“我还真没深想过这层意思,我只听翠桃说两句,习惯性的以为徐仲林老娘抠性上来了。” 佟母听了咧嘴笑,笑罢才道,“你以为只有你聪明呀?当爹妈的不会算计吗?你那不是聪明呀傻闺女,是两家还不想撕破脸,都马虎着带过去的,你们今年回来没发现徐家变了吗?” “是变了,过年那天一下炖了四碗鸡蛋!”炖蛋的威力有点大,芦苇到现在都有点没缓过来。 佟母无语的看着闺女担忧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家里的弯弯绕不懂,你婆婆去伺候小妹闯过来了,这让她深切的感受到了,娘家弱了小妹即使没有公婆,在家里也不敢大声说话。” “好在仲林兄弟争气有本事,徐家日子是蒸蒸日上,这不仅你公婆感受到了,小妹女婿也感受到了呀!” “他一个清水衙差眼睛再高,能高过岳家越来越好的日子呀?岳家好了,他对小妹上心了不少,就连往常不来的柳林村,秋冬都跑了六七趟了,这之前可都是没有过的事情。” “你公公婆婆人精似的,女婿来一趟不知道,那来两趟三趟还能不知道?” “自己两个儿子争气帮闺女撑腰,那徐婆子更愿意充长辈,揽好侄子给儿子闺女充势头,别忘了拳头攥紧才有力量,巴掌撑开才能托住人,单个人再有本事都撑不住的!” “反正徐家目前就这一个出嫁闺女,四个兄长抬一个姑娘的腰,又已经在府城站稳了脚跟,你婆婆还不一改往日的抠嗖劲,过年往大了烧年饭?” “这既是告诉你们小辈的,徐家日子火起来了,也同时告诉石广升,如今的徐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阿娘真厉害!你不给我掰碎了解释,我都不晓得里面心思这么多!”芦苇满眼崇拜的佩服佟母。 佟母看芦苇像看白痴一样,“你婆家做的这么明显了,你没看出来?” 芦苇…… 她何止没看出来呀!她更是想都没想过这一茬,心里眼里只有过年晚上,徐母面面俱到的四碗炖鸡蛋了。 “我被徐仲林老娘大手笔的炖蛋炖懵了!” 佟母真是无语至极,“你不是被炖蛋炖懵了,你是被四碗鸡蛋吃糊脑壳和心眼了,俺家也没少你吃炖蛋呀!” “那也没多吃呀!”芦苇脱口而出。 “我不跟你多讲,我一年从年头给你操心操到年尾,你是没一天让我省心的,”佟母恼火的抱着吃饱的豆叶走了。 “不是阿娘,这不是说话聊天吗?你怎么还说生气走了呀?”芦苇看佟母生气了,赶紧追上去问原因。 “你看阿娘这白头发了吗?你能不能对自己上上心?能不能别一天天的缺心眼?少让阿娘操点心行吗?”佟母停下脚步问芦苇。 “我对我自己挺上心的呀!”芦苇上下打量自己,她觉得自己挺不错的。 佟母待还说两句余光看黄妮出来了,抬手笑吟吟的给芦苇捋头发。 “豆叶我抱着,你去屋里看看翠桃她们,都是有娃的人了,千万不能闹的太厉害了。” “佟婶子我们散席了,”黄妮红着脸走过来说道。 “这么快就散了?根子媳妇吃饱了没有?”佟母假装转过身惊讶的问黄妮。 “那么多菜我们不吃饱,岂不是傻了?”黄妮接过孩子笑。 有来有往的 黄妮出来刚抱过孩子,后面成枝扶秀姑就出来了,采薇跟小妹俩人挨头的说笑,小川娘跟草根媳妇一左一右的跟着点头附和。 “咋散的这么快呀?小妹,你多吃点了没有?”佟母上前一步握住小妹的手。 原先小妹不说多丰腴吧!那手腕摸起来至少肉呼呼的,不像现在手腕摸起来都是骨头,蜡黄着皮肤干瘪的很,身材更是瘦的一马平川,以前挺好看的姑娘,这病瘦的一下苍老了十来岁! 芦苇看小妹虽然笑着,眼底却是极为疲惫,晓得气血两亏坐久站久人都累,更何况还要日夜操劳孩子。 小妹的状态不仅芦苇看着不好,其她人更是都看出来了,佟母都没跟她们多喧哗,就赶小妹快回徐家歇着,一直把人送出老远,回来看着闺女。 “看见小妹的模样了吗?缺心眼就是她这样的下场,”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芦苇…… 她想争辩两句,奈何佟母不给她机会,她只好回到偏屋烤火,干烤火也没意思呀! “棒槌去拿两个小地瓜来,我要烤地瓜吃。” 棒槌在院子里玩一听烤地瓜,忙不迭的扛了小半袋送屋里放下,“阿姐我也想吃。” “知道了等着吧!”芦苇从袋里掏了好几个小的埋进火盆里,火钳子还敲盆嘟囔唱道; “你考北大,他考清华,只有我在街口烤地瓜……” 棒槌双手抱头,“阿姐北大清华是啥?” “啥也不是我乱说的,你晚上喝酒了吧?看你脸都红了,快去喝杯水睡觉吧!地瓜要明早才能烤好,”芦苇挥手赶棒槌走。 棒槌不情不愿的洗洗去睡觉了。 晚饭结束,佟父佟母把人送走收拾好屋里休息,睡觉前佟母把晚上娘俩说的话,学给佟父听,末了问道; “你说大丫头是不是丢魂了呀?那豆庄坟头多不多?会不会撞客了?她以前也缺心眼,可哪回也没这次严重呀!”佟母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不行,我得去给他们都上上香,这天天早也烧香晚也烧香的,这保佑的啥孩子呀?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孩子样,一开口全是愣头青的话。” 佟父…… 伸手拉住要下床的佟母,“芦苇缺心眼是缺在家里事上,外面的事她可从来没缺过,她就是对家里事不那么上心。” “在讲了家里事她处理不好,那不是还有仲林嘛!你不总说这女婿你挑的好,挑的放心来着,有啥事他们两个分担着来……” “当家的,你胳膊肘往外拐了?那再好的孩子他是俺孩子吗?俺缺心眼的孩子再不好,她也是俺的亲骨肉呀!我当娘的能看着她吃亏?”佟母顿时火了,这个时候什么好女婿好孩子的,不存在的! “她天天迷迷糊糊的过日子,徐婆子家通过小妹这一遭,知道我丫头是宝了,那她家还不使劲的让大丫头当牛做马的……” 佟父安抚的拍了拍佟母,“芦苇不喜欢家里的事绊着她,就随她去吧!一个家谁有本事谁牵头走路,不存在当牛做马一说。” “当牛做马是指,一大家子趴在一个人身上吸血,徐家现在是男女老少都在努力,他们不如丫头知道的多,可他们本份,自己不会的就放手了,都去挑拣自己会的活计做,这也是芦苇不把心思放家里的原因。” “芦苇不是让你过完年去照顾二丫头吗?依我说也想让你去,今天猛一看到小妹,我这心咋也不得劲的,咱孩子不多就三个,哪个出事了都缓不过来。” 佟母放松的坐下披好衣服,“可是我走了,家里的田和塘咋办呀?” “这个好办,交给亲家保准给你看的跟宝贝样,如实跟他们说去照顾二丫头,二丫头家目前是啥样他们都知道的。” “另外佟家只有棒槌确实支撑不住,我打算悄悄的托人寻找棒槌姑母,她是棒槌至亲,她的孩子以后肯定能帮衬住棒槌的,你什么想法?” 佟母闻言眸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不知道阿姐她还在不在了!” “找找吧!你们那几年虽然东奔西跑的,其实就跟鬼打墙一样,啥地方都不认识,胡乱跑看着跑挺远挺多路的,实际没出多远的距离。” “你看府城不就是,当初你们不知道瞎跑走一趟要半天,后面熟悉了找到正路了,才一个半时辰路就到了。” “我打算从你们当初失散的地方开始捋,花点钱多找点人去跑,并不是好难的事,”佟父心里想找了才好放下呀!要不总惦记着也不是个事的。 “那你找找吧!”佟母说完还是披衣服下了床。 “你干啥呀?”佟父奇怪的看着佟母,这不是说通了吗?咋还下床干啥? “我想了想,还是得去给他们烧烧香,”佟母跑的飞快的走了。 …… “佟大叔我来给你拜年了,”黄大郎带着媳妇和弟弟们提着东西上门了。 “哎呦是大郎来了!快进屋坐,棒槌娘大郎他们来了,”佟父朗声对着屋里喊。 “啥?大郎来了!快快快,进屋里烤火,”佟母热情的跑出来拉着黄大郎媳妇手,招呼他们进屋烤火说话。 佟父从屋里端了果子、南瓜子炒豆子等,放在黄大郎兄弟跟前,“二郎三郎吃豆子果子。” 黄二郎抬头看他兄长的脸色,见兄长微不可见的点头了,才抓了一大把吃的。 “南花你也吃,”佟母把吃的往黄大郎媳妇跟前推了推。 佟父跑出去又回来,手里拿着盘子端了几碗糖水,这目前是家里待客最高的规格了。 “来来来,喝碗煮的糖水。” “佟大叔你这搞的太多太客气了!”黄大郎起身最先端起糖水碗说道。 “客气啥,坐着喝,你们是走过来的?”佟父拿着盘子跟着坐下笑问。 “走过来的,正月没个事走路也不远,”黄大郎喝了一口糖水回道。 佟母拉着南花的手表现的很是亲热,“南花糖水喝了,喝完婶子再去给你盛……” “一碗就够了佟婶子,刚从徐婶子家过来喝了一碗汤,”南花腼腆的笑道。 “南花他们一早紧着喝稀的不行,你快去做饭,叫棒槌喊他两个姐姐回来……” “佟婶子别做饭了,徐叔家已经做饭了,”黄大郎急忙开口阻止佟母起身。 “既然中午在你徐叔家吃,晚上就在俺家吃了,正月不兴吃一顿饭走的,大郎听到没?”佟母握着南花的手跟黄大郎说。 “好!听我佟婶的,”黄大郎大方的点头应好。 中午不用做饭,佟父佟母跟黄大郎兄弟坐在烤火屋里说话,聊的是热火朝天的。 中午徐家饭好徐三子找来,把佟父佟母都叫去徐家吃饭了,下午佟母回家也是烧了一大桌饭。 自然也是徐家一大家人过来吃饭,这是两家自闹掰后第一顿来回的破冰饭,饭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来拜年自然就要有回礼,初六早上棒槌代表佟家,提着糕点跟两个姐夫,还有庆和兄弟去了王家庄拜年。 芦苇不愿意跟去凑热闹,在家忙好扛着锄头和她爸走在塘埂上,看发芽苞的桃树检查情况。 爷俩慢悠悠的心情难得放松下来,芦苇倒退着走路,让寒风吹着她的后脑壳。 “爸,我对豆庄的规划重新改了。” “改什么样了?”佟父左右看没人小声问。 “我准备把庆和兄弟悄悄的抽离出来,几个庄子管事,全都从来的那些人里挑用,纸坊子过完年了,让徐仲林挑本庄人进去学做纸,油坊子也是如此……” “别急!换人不能大换,先从纸坊充几个人进去慢慢替换,庆和兄弟让他们今年在跑一年,年底借着忙的借口把他们送去府城,再慢慢的从府城挪去新地方,咱爷俩是动都不能动的!”佟父叹了一口气。 “潘瘸子那里我想到怎么帮他报仇了,就是不知他有没有耐心,”芦苇似笑非笑的说完。 佟父凝目,“你想怎么做?” “借刀做呀!过完年没有意外的话,鳖犊子肯定会去豆庄看出墨,爸可以提点提点潘瘸子,我答应他的事也算做到了,油坊更是有充足的理由进人了。” “可惜了,豆庄与咱们背道而驰了!”芦苇有点不甘心的说道。 “有什么可惜的呢?当初我们冒险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后果了,咱爷俩最终的目的,就是搏个起始积累,在夹缝里搭上顺风车,目标达到了爸心里反而放松了。” “最怕的结果是,咱爷俩忙了十几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才是恼的一头血不甘心,”佟父给了闺女一个还行的微笑。 芦苇停下脚步看着塘面半响,“孙大胜的对象得赶紧找到,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找到了我想让他跟着脚行跑跑关外。” “你想让知府大人……” “怎么可能呢!想法打听人什么情况,一个毁容的女子,对教坊没什么用了,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罪,到时候就把她充在一堆女子里,我找鳖犊子要手续,名正言顺的安排孙大胜跟脚行出门。” “我想他是舍不得那女子受流言蜚语的,把她安排在新地方,我何愁他不老老实实的?我必须得向外拓展一条路出来,不然咱爷俩的路就走到头了!” “豆庄这边几乎没什么咱们可信的人了,不如大方的让人进坊子,都给鳖犊子掌握着,反正我们已经赚到新庄子的钱了,得赶在他把我们当靶子前,先把商路打通了博点时间出来,安排好三家人的后路,”芦苇冷静的跟她爸分析着爷俩的处境。 “那采薇的香呢?我看你最近几天一直在忙,是不是打算动手了?”佟父又问。 “做着玩的,香的事暂时不动了,时机什么的都不合适,咱们先放着了,豆庄的糕点铺子起来了,让采薇用这个名义看着,”芦苇也没有过深的解释原因。 “行,爸心里有数了,”佟父抱着锹看平静的塘面久久回不了神。 送个娃给你呀 热闹的正月眨眼几天就过完了,彭顺和带兄弟悄无声息的出了村子,新的一年也该开始奋斗粮食了。 佟母有些心疼的看着闺女,“顺和,路上赶车一定要慢点,采薇跟秀姑身体最重要。” “晓得了阿娘,我们走了,”彭顺和郑重的点点头答应好。 “秀姑,身子不舒服就说,有啥事都放着别碰给她们身体好的做,”佟母跟在车后面小跑着嘱咐。 “佟婶子我记着了,你别跟车跑了,天黑看不见路回去吧!”秀姑对佟母挥手。 佟母停下脚步,目光担心的看着闺女的肚子,娘活一百岁忧心九十九,孩子小盼着她长大,她长大了忧心她嫁人,她嫁人生子了心里还是忧心空落落的,怕她被婆家欺负,怕她生活太累,害怕她的孩子不孝顺她,总之是操不完的萝卜心。 “回去吧!别担心二丫头了,我们把家里的事赶紧弄好就过去,她大着肚子真是要人伺候的时候了,”佟父追上来拍拍佟母的手。 佟母回头点点头,俩人步履不是很快的走回去了。 佟父没急着去豆庄,每天跟佟母在家忙的不得歇,早晨扛锹去田里忙半上午,中午到塘埂锄地拔草,下午下塘翻藕秧子弄船上。 三两天跑一趟送豆庄的新塘里,新塘也不急着下东西,没事还去府城待了十几天,如此简单忙碌的日子转瞬二月过完。 三月的时候芦苇跟佟母挖地种豆子,偶尔也会帮着下地拔草,大多时候都是在塘埂扫落下的败桃花。 “阿娘你看桃树是不是挂果了?”芦苇扫完地上的花无意抬头,一看额头上有一枝花树,长了蝌蚪大的果了。 “挂果了,去年桃树就挂了不少了,不过没长成就是了,”佟母放好手里最后的豆子抬头笑。 芦苇看着桃树有一阵出神,良久回神见佟母担心的神情笑了一下。 “有点想念阿爹买的桃子了,今年可以吃个够了,再也不用巴巴的等每天一个桃的。” 佟母一听神色柔软的厉害,“可咱们要去豆庄了,这桃子……” “阿娘不用担心,我跟芦苇会在家里守好桃子的,”徐仲林过来挑水笑道。 “你们俩不去豆庄?”佟母闻言有些惊讶。 “我们要下半年才去,仲林明天跟阿爹要去府城忙到四月才回来,到时候阿娘就跟徐仲林三哥一起去豆庄……” “六婶……三婶生了!”小川跑的小脸通红的过来了。 “这么快?”芦苇惊讶。 “这还快呀?翠桃这算是迟月份了,”佟母扛着铁锹就往家里跑。 芦苇跟徐仲林跟在后面跑,三人到家齐刷刷冲进去徐三子家看情况。 徐仲林在院子里站着,佟母芦苇进屋看人,翠桃累的虚弱的冲芦苇笑,徐母高兴的抱着孩子擦脑壳,嘴咧的跟葫芦瓢一样,徐家又添了一口人进门。 “是个壮实的小子!她佟婶子给你抱抱,”徐母抱着孩子递给佟母。 佟母目光深处有些羡慕,她的大丫头…… “确实是个胖小子!抱手里沉甸甸的重,叫啥名字呀?” “公爹说叫“土狗子”,”翠桃疲惫温柔的回答佟母。 “叫什么?”芦苇满头问号的看着翠桃,目光里都是震惊,徐仲林老爹是不是脑壳有包?好好的孩子叫什么虫? “叫土狗名字好!出生身体壮的跟小猪一样,衬这名字,不像小川正经叫名字了,结果出生就逃难吃苦,还差点死路上了!一直到现在都还磕磕绊绊的!” “她佟婶,你说俺要不要给小川名字改改?你看他跟棒槌一样大,你家棒槌现在身体壮壮的,个子还长了好一截的。” “你再看俺家川儿,来的时候啥样,他现在还啥样的,是不是这名字给他压住了呀?”徐母越说越觉得孙子小川,就是被正经名字压住了身体不长。 佟母皱眉看看门口的小川,矮墩墩的还瘦的跟鬼一样,平时看吃饭也不含糊呀!跟棒槌站在一起确实被吊打的厉害。 “我看换名字也不是不行,”佟母目光看孩子说完,大人之间再怎么龌蹉,也不会对孩子有什么恶言恶语的。 芦苇同情的看着小川,好好的名字三言两语就要没了。 看完翠桃芦苇悄悄的退出了房里,继续抱着葫芦瓢去塘埂浇地,徐仲林依然挑他的水送来。 晚上天黑透俩人回家,徐三子悄悄的过来找徐仲林跟芦苇过去说话。 屋里翠桃哼着小曲哄孩子,母性在生孩子的时候并不能激发,而是在孩子吃了第一口饭,小小软软的一团被母亲抱怀里了,那一瞬间就激发出了用不完的母性。 “三哥叫我们过来干啥?”徐仲林进屋站稳脚跟问他兄长。 翠桃头戴厚厚的围巾抱着孩子出来了,走到芦苇跟前,轻轻的把孩子放芦苇怀里。 “芦苇,土狗子给你,”翠桃说完她极力的隐藏不舍。 芦苇奇怪的看着徐仲林,“什么意思?” “三哥三嫂你们这是干啥?土狗子可是你们的长子,”徐仲林赶紧询问徐三子啥意思? “我跟翠桃商量了,土狗子出生就送给你压子了,阿爹阿娘都说他身体壮好养活,肯定能带好多孩子来,刚好土狗子本来就有好多兄弟姐妹的,你抱回去吧!”徐三子平静的推徐仲林出门回去。 “你不用担心我们认他,以后我们就是他的三伯三伯娘了,”徐三子声音顿了顿说完。 芦苇又把孩子还给了翠桃,看她不解的目光说道; “他是徐家的孩子,既然能给徐家带来很多孩子的话,也不一定非要放在我们家,母子连心,要了你的孩子我还是人吗?他是你跟三哥的第一个孩子,都说第一个孩子跟爹娘的感情不一样,送人了你们自己以后怎么办?” “我自愿送给你……” “三哥,孩子我不会要的,我听说第一个身体壮的孩子要是送人了,后面他会把其余的兄弟姐妹带走的,你把土狗子给我了,那岂不是把以后的孩子缘也给我了?” “这事我不答应,他是我亲侄子他能带孩子来,我不信他不照顾他六叔,”徐仲林神色认真的摇头拒绝不要孩子。 徐三子眸光闪烁良久,脸上对弟弟多了许多的担心,不是骨肉至亲,一般人家是舍不得把自己的长子,送给不生育的人家当压子的,这会折损自家和孩子未来的孩子缘。 “可是芦苇你……” “我无所谓的,孩子有就是缘分没有我也能理解,但是要你们的长子我坚决不会同意的,”芦苇轻轻的拍了拍翠桃的手。 翠桃眸光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水光,“我真是自愿给你的,我觉的你人好,应该有个孩子牵绊着。” 芦苇温和的笑笑,“我想要也不敢要,我不会照顾孩子呀!我抱豆叶的时候,你不是还笑话我吗?说我抱孩子跟抱棒槌似的,怪不得豆叶一被我抱就哭。” “抱土狗子进去休息吧!你刚生完需要多休息,孩子也需要休息,”芦苇不由分说把翠桃扶屋里去了。 “芦苇,你想要了就跟我说……” “好!一定会跟你说的,”芦苇笑着点头答应好,看人躺下转身出来跟徐仲林回去了。 到家芦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三嫂这人真不错!你对她好一点点,她能感激涕零的回报你,简直跟我阿娘一模一样,对人好的掏心掏肺的!” “生的孩子还没抱热乎就要送给我!明儿你三哥再说送孩子的事,你可千万别答应,要人家孩子这是损阴德的事。” “我懂,三哥想跟我说也没机会了,明天我跟阿爹要出门了,估计四五月份才能回来,”徐仲林一边说一边收拾衣服。 芦苇从箱子底拿出所有的钱,“阿爹可能要回一趟豆庄说事情,你悄悄的去,然后……”芦苇轻轻的在徐仲林耳边交代了几句。 “明白了,”徐仲林无声的点点头,接过钱给装到最贴身的衣服里,一切都收拾好后俩人才睡觉。 次日一早徐仲林天不亮跟佟父去了府城,先去糕点铺看装修的进度,三间铺面不大装修的快完了。 佟父留下盯着人装里面,顺带盯着木匠坊的织机进度,徐仲林赶着马车出发去了豆庄。 佟父跟徐仲林走后,家里的田活基本是芦苇拿起来了,没事带着棒槌去田边跑跑,还四处抓鱼放塘里养着,同时佟家屋后也悄无声息的忙了起来。 草根带徐家兄弟每日五更天,捞草蒸草晾草,几个人没有一刻时间闲着的,家里的田算是全权交给了徐父忙。 三月到四月也就是一堆堆草的功夫,佟家屋后的草,终于在四月中蒸完晾上了,徐家几兄弟马不停蹄的下自己田忙了几天,四月下旬不声不响的带了佟母棒槌去了豆庄。 同时府城的五福糕点铺子也正式开业了,主持开业的人是庆和。 佟父分不开身主持府城的事,他正跟潘瘸子核对墨坊里的东西,两人都像往常说笑聊天,佟父还跟潘瘸子去看窑洞灰,路上没人经过打扰他们。 佟父背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丫头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潘瘸子不以为意的问道。 “你报仇的机会来了,”佟父说完侧头看了他一眼。 潘瘸子身体一僵,脸上瞬间涌上激动的狂喜,“什么时间?人在哪?” 佟父拿出一块墨笑,假装跟潘瘸子说墨条靠近他,“你想知道谁害死你兄长,就抓住这次来的公子,他是咱们南阳城的知府,家里势力大,人脉广。” “不过他那人心思深,说话十句有九句半是假的,剩下半句还得只能听一半,他说什么你自己一定要留心,免得你被他骗的团团转。” 拿出看家本领 “佟丫头要我怎么做?”潘瘸子紧紧的盯着佟父问道。 “脚行来人的时候,你拿出来这一年学的制墨本事,再表现点你的不甘和寞落,日后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答应就是了,我丫头说她当初答应你的事,如今遇到机会了想让你得偿夙愿,”佟父缓缓的说完。 潘瘸子沉默了好久轻声道,“佟丫头不是很看重墨……” “替大人多选选庄里的人,庄里的不够你还可以选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学的不好,我们可以随时把他们撵走,最重要的是,要教会庄里人制墨,这样你才能早日得偿所愿,只要人好用不拘老少的,”佟父笑眯眯的拍了拍窑门。 潘瘸子眸光一闪,“我明白了,我看庄里有不少小伙子天资不错的,那豆庄第一批……” “不拘的他潘叔,他们怎么说也是豆庄有功的人,历经千辛万苦过来也不容易!” “你想做的事也别急躁,有些时候做事得慢慢来,心想的事情做完了,想用咱自己名字就用自己的名字,安安心心的陪着雯妹娘俩,自己孩子自己护着才是正理,”佟父说完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潘瘸子。 “二十来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三五年的,”潘瘸子放声大笑,笑声里都是张狂无所谓。 佟父陪他去窑洞看刮灰,洞口已经有四个孩子忙碌了。 “这次墨佟丫头打算怎么出?”潘瘸子蹲下套东西问佟父。 “还是老样子出,去年我们舍不得买材料,就靠铺子给的那点药材,也没做出两块好的来,听说断了不少是吧?”佟父抱着刀走到门口一边刮灰一边问。 “去年刚开始做没经验,坏的全都是药墨,那不多的药材糟蹋了不少,好在字墨出来不少能填补上,”潘瘸子极为痛惜的嘟囔道。 “那就把完整的十多块药墨给了,剩下字墨你看掌柜要多少,就给他们多少,反正今年坊子增加人手,出墨会更多的,不用担心明年供应不上,”佟父闲话家常的跟潘瘸子唠叨。 “这倒是,”潘瘸子认同的点点头,俩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干了一天的活。 天黑佟父回到庄上,屋里早就香起了饭菜。 “你没去看人盖房子呀?”佟母拍打着佟父的衣服问道。 “盖房子不用时刻去,今天我去了油屋那边看看东西,掰手算算脚行也该来了,”佟父坐下接过棒槌盛的饭说道。 “够卖吗?”佟母关心的问道。 “够不够就那些了,那东西耗功夫时间的,想够卖难得很,二丫头咋样了?”佟父放下碗问佟母,早上走的时候他仿佛听到采薇见红了。 “耿大夫娘子过来看了半天,说咱采薇没事正常的,派派时间也就个把月的功夫了,”佟母有些焦躁的说完。 “丫头年轻害怕,你可不能跟着乱了阵脚,”佟父看了一眼佟母交代。 晚饭吃完,佟父出门去地里走了一圈,路上遇到庄民还会聊两句,上半夜过了大半才回家睡觉。 五月初脚行浩浩荡荡的来了三十辆车,谢大掌柜亲自带队来的,跟来的不仅有赖掌柜和护卫们,还有一个像东家模样的人。 佟父不经意的对潘瘸子点了一下头,而后热情的迎上了谢掌柜。 “掌柜子辛苦了,咱们先去酒坊子那边看酒去?” 谢掌柜回头看了一眼道,“佟叔,能分个人出来领我义弟去看看纸墨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呀!让老潘领他们去,我们豆庄的墨都是他带人做出来的,我们豆庄要是没他,都不存在了!”佟父不避讳的指着潘瘸子介绍。 “不能吧!徐娘子也会……” “她那花架子也算会呀?压根不能跟他潘叔的比,”佟父无奈的摇头笑。 赖掌柜暗地看潘瘸子的表情,不卑不亢不说话,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得志,他扭头看了旁边人一眼,“既如此,麻烦潘叔领我们去瞧瞧?” “来吧!”潘瘸子不冷不淡的说完转身就走。 “掌柜子别见怪,老潘是读书人有点怪脾气,要不是困难了没地方去,也不会来我们豆庄制墨的,那个……”佟父看着吴大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佟大叔不必介意我,他落了什么难?”吴大人好奇的问道。 佟父叹了一口气,看着远走的潘瘸子背影都是同情。 “听他自己说他家以前开书局的,因为兄长太耿直得罪人了,被人害了,他也入了瘴,一心想找出害他兄长的人,这不找了一辈子也没个头绪的!” “掌柜子我们去酒坊子吧?”佟父说到这戛然而止,脸上都是忧心的神色。 “成,”谢大掌柜朗声答应笑,带着车队跟在佟父身后去了酒坊子。 赖掌柜小心的带着吴大人,朝潘瘸子的方向而去。 吴大人目光闪闪发亮的看着豆庄的田地,特别是豆庄黄澄澄的麦子地,那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胖护卫咳嗽一声低声道,“大人适可而止,多少也要收敛点,佟少东家的脾气可不是温驯的猫。” 吴大人贪婪的目光一滞,不甘心的回头看看胖护卫,“你是她舅父还是我舅父?” “正因为是大人的舅父,所以才替大人着想的,”胖护卫回答道。 “不见得吧?我看舅父向着她打算多一些,”吴大人没好气的挥手。 “因为我知道豆庄有八百五十六户人家,如果大人惹火了佟少东家,她一旦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大人应该知道后面的事情。” “这田里的庄稼是多,但是远远不够庄里人吃,”胖护卫面无表情的说完。 他比他外甥务实清醒,知道田里庄稼看着多喜人,但是一旦不管不顾的收割了,无异于杀鸡取卵自断后路。 吴大人脸上没了情绪,他也相信他敢伸手碰豆庄的粮食,佟芦苇绝对会鱼死网破的。 无奈的摇摇手,“我还没蠢的自断脚趾。” “大人心里清楚就好,”胖护卫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赖掌柜走在前面也不敢回头,对于主仆二人说的话更是不敢参与。 几人脚步很快的到了油房,平时关的死死的门今日敞开着,屋里传出说话声还有答应的声音。 “潘大叔我们进来了,”赖掌柜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潘瘸子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扭头对虎子吩咐道; “去把箱子搬出来给他们看。” 虎子闻言忙点头,带几个人麻溜的跑进屋不多会抬了箱子出来,小心的放在地上打开箱盖。 赖掌柜跟吴大人急忙蹲下拿墨出来看,看着确实比芦苇做的好。 “潘大叔能试吗?”赖掌柜抬头笑问。 潘瘸子对虎子呶呶嘴,虎子转身拿了砚台笔纸过来,还贴心的给磨了些。 吴大人当仁不让的接过笔写个字,看字半响皱眉不满意道,“这是最好的墨?” 潘瘸子看他不客气怼道,“好墨的价格要百两金你要吗?去年给你们好墨了,你不是说卖不起想要便宜的吗?” 赖掌柜急忙赔笑道,“的确是我们要求的,那潘大叔今年做了好的吗?” 潘瘸子看他态度好脾气也不冲了,弯下腰抱出一个小盒子给赖掌柜看。 赖掌柜打开盒子看,“潘大叔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这是新品种的药墨,取灰没有去年的多,但是它是最好的药墨,不信你闻闻看,”潘瘸子小心的拿出一块墨递过去。 赖掌柜闻言赶紧拿鼻子下闻,一股清淡的味道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吴大人看的心痒难耐伸手拿看,被潘瘸子毫不客气的打了手。 “太没规矩了,什么东西都敢摸碰,知道这药墨多贵吗?你随便就上手摸?”潘瘸子发怒的看着吴大人。 赖掌柜眸光转了一下道,“他是我们铺子的重要客户,今天就是来验看墨的,潘大叔能给他试试吗?” 潘瘸子闻言拿了一块小的出来,亲自端了一方干净的砚台给他磨用。 吴大人装模作样的拿笔试,写了两个字还是皱眉,“这是最好的……” 潘瘸子冷笑一声,“二掌柜带不识货的来验看什么意思?” 赖掌柜无奈的笑笑,“潘大叔莫怪,这墨我识得它的好,我知它价值几何。” 吴大人待要说几句,被胖护卫拉住摇摇头示意祖宗快闭嘴吧!好歹说出去也是面上人五人六的世家子,不懂充啥大头蒜呀? “你识得就好,虎子给二掌柜验看去年送的墨,”潘瘸子对身旁的虎子吩咐一声。 虎子闻声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两个小砚台分开磨墨,给二掌柜验写。 吴大人看墨色眼睛顿时一亮,潘瘸子在旁看了嘴角漏出讥讽的笑,却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了。 赖掌柜高兴的连连点头道,“潘大叔果真是难得的制墨人!墨点点数都装车上。” 吴大人背手无聊的在院子里转转看看,直到马车装好赖掌柜出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跟着,路过潘瘸子身边笑道; “潘大叔制墨这样好,怎么想着埋没在豆庄呀?” 潘瘸子低头写东西冷声回了一句,“豆庄怎么了?豆庄少东家答应帮我找人,你要是有本事帮我找仇家,我也能给你做墨。” 吴大人眸光流转笑,“真的……” “假的,”潘瘸子抬头冷沉的看着吴大人。 “我已经不给人做墨了。” “那这墨?”吴大人指着车笑。 “我师父现在只指导徒弟做墨了,他的手已……” “多嘴!还不滚回屋里洗灰去?”潘瘸子一声暴呵骂虎子,然后对小疤赖吩咐道; “把清单送去上庄给老东家看,送到了快去快回,”说完等孩子跑出去砰一声关死了门。 潘瘸子站在门后眼睛如狼一般,兴奋的看着吴大人离开,他身边有一个护卫先他一步去追小疤赖。 “师父……”虎子小心的喊了一声。 潘瘸子伸手摸了虎子的脑袋,满脸的伤感道,“师父的仇不能不报。” “我懂的师父,”虎子用力的点点头然后笑了一下道; “师傅我去忙了。” “去吧!”潘瘸子和蔼的点点头朝屋里走去。 奇迹的小生命 吴大人心痒难耐的看着对面的房间,奈何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抬脚走几步要进去,被他舅父又给拉回来了。 佟父跟谢掌柜在里屋算账借钱,俩人都是眼神笑意交流,说话尽量都是咬耳朵,酒钱和墨钱结清,谢大掌柜还想去纸坊看看。 佟父摇摇头看了一眼门口,对着谢掌柜耳边道; “不是我不给你看,是那位不想给你们进去看,他还想让你多费心带一位跑腿的,面上是跟着出去见见世面。” 谢掌柜不说话明显不信佟父的话。 佟父喝了一口水不急不慌道,“豆庄去年底来了一批人,掌柜子听说了吧?还有一点流落在外的没过来,那位呀不想出面亲自说。” 我这不得已只能自己主动提,你放心他去是有自己的事,最多出去两到三年就不去了。” “找多少人?”谢掌柜凝目靠近佟父问。 佟父无奈的摊手苦笑,“我只知道是去找女眷的,至于找多少就不清楚了,你佟大叔我呀!这豆庄辛辛苦苦一场空了!” 谢掌柜闻声也叹了一口气,略有同情的点了点头话他信了七八分,“让他跟着见见世面吧!” 佟父再次看向门口快速道,“这次跟去一个人见世面,等寻到真佛了,后面恐怕会跟去两到三个人接……” “我心里有数了佟叔,一路上我会给他们安排好的,他们做什么?见什么人?都不是我们的事,”谢掌柜不嫌弃的端碗喝水笑。 “大掌柜是个通透的人,不像我,初听吴……他们主仆说的时候我还推了几次,早知还不如一开口就答应的好,”佟父笑的莫名不开心。 “大哥账结好了吗?”屋外传来催促的声音。 “好了,”谢掌柜回了一声。 “既然谢掌柜答应了,我出去跟吴大人说了?也好让他安排人准备走了,”佟父小声的问道。 谢掌柜无声的点点头,转身一脸愉悦的的出去了,佟父跟在后面走出来,送赖掌柜他们离开豆庄。 路上瞅准机会走到吴大人身边,小声的跟他说了豆庄后来人要媳妇的事。 “要娘子就娶呀!跟本官说什么?难不成本官能给他们变娘子出来呀?”吴大人摊手。 佟父无语的很,“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他们娶,二百多口我们上哪说呀?姑娘都被你抓走……” “佟大叔你说话要凭良心了,本官什么时候抓光姑娘了?这缺德事是蒋大人做的,你怎么能把屎盆子扣本官头上呢?”吴大人立刻喊冤不同意佟父的话了。 佟父只能低头认错,“草民嘴笨,不会说话惹大人生气了,大人莫怪,他们要娘子我们一时说不到,我跟我闺女商量了好半天,统计了他们原来有多少娘子的,目前还活着多少人,我们打算派庄里人跟车队出发,名义上是走商,实际上是去寻人找人的,一旦人找到了就派庄里人去接,大人你看这行吗?” 吴大人想了一下,“派谁去找?” “大福庄的孙大胜,本来还想派李文忠去的……”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吴大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佟父的话。 佟父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面反应过来急忙又道; “那大人能帮忙走个人情吗?毕竟有好几十个女子的,这……怕出事了。” 吴大人扭头看着胖护卫,“给他一个信物。” 胖护卫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佟父。 “里面的东西是吴家在各地的信物,带不走的人就拿它找人帮忙。” “好的,”佟父紧紧的抱着盒子没有打开的意思,目送吴大人主仆走远,沉沉的目光里没了任何的波动。 “阿爹吴大人走了?”采薇慢腾腾的走过来问。 “走了,你过来干啥?这路都是磕磕绊绊的不好走,”佟父回过神说采薇。 “没事我走慢点就行了,”采薇不在意的手扶着腰笑眯眯的,天天走惯了的路,闭眼都知道哪里有绊子。 “你阿娘你还没回来?”佟父脚步有意很慢随着采薇的步伐走。 “这两天孵的鸡就要破壳了,阿娘忙的恨不得睡在小鸡房里,阿爹有啥事需要做吗?”采薇看佟父问。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佟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眼低声道; “你们姑母打听到消息了,但是情况不是很好,几个壮小子就剩两个了。” 采薇脸色一滞而后眼里带泪花,“两个也是走运的呀!有的一家啥都不剩的。” “这话也没错,能剩下一两个也是希望!”佟父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爷俩继续慢腾腾的走路,到家佟父放好东西出来。 “我去棉花地里看看,你在家等你阿娘回来跟她说,好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阿爹你去忙吧!”采薇对佟父点点头。 中午佟母回来做饭,采薇把佟父跟她说的一五一十的学了遍,佟母听完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这是喜悦的的眼泪,漂泊了小十年终于有亲人的消息了。 “人真让你阿爹找到了?” 采薇给她阿娘擦眼泪笑道,“阿娘以为我们豆庄人是吃素的呀?我们正月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阿爹的吩咐,吩咐孙大胜出门找人,短短四个来月人就找到了!那有的人找好几年都没影……” 采薇说完突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倏的一下消失了。 佟母擦着眼泪没注意闺女的表情,只顾着感慨高兴了,“是呀!有的找一辈子人都找不到的。” 采薇扬起笑脸道,“阿娘找到人是好事,不过我现在饿了。” “饿了?等着,”佟母也不哭了,转身洗干净手跑去锅屋做吃的。 堂屋留下采薇皱眉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佟母做饭很快,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饭菜就端上来了,她还颠颠的端了一份送去给秀姑。 晚上天黑佟父回来刚坐下喝口水,采薇被彭顺和扶过来。 “阿爹我想跟你说两句话,”采薇进屋郑重的对佟父道。 佟父看采薇的表情,“进里面屋说,”起身拿了一盏油灯在前面走着。 彭顺和把人扶进里屋他出来在门口坐着。 “顺和咋不进屋里说话呀?”佟母端菜出来奇怪。 “采薇跟阿爹在说话,我在门口给他们守着,”彭顺和笑道。 佟母眸光闪了一下,一定有啥话是顺和不能听的,太老实了听了容易嘴关不住。 “肯定说采薇姑母的事,你先坐着,等他们爷俩说完话出来我们就吃饭,”佟母说完把菜放桌上,转身再次出去端菜饭来。 佟父跟采薇在屋里说了好一会的话才出来。 “顺和腿脚快,去叫庆和小两口来吃饭,秀姑那里以后不给她自己做饭了,”佟父坐下朗声吩咐女婿。 彭顺和看采薇起身道,“好的阿爹。” 一家人等了一杯茶的功夫,庆和小两口过来了。 “佟大叔这太麻烦……” “麻烦啥?秀姑身子最重要,你婶子来就是专门照顾她们的,快坐下吃饭了,”佟父指着板凳笑道。 几人吃完饭刚放下碗还没聊天,采薇坐不住抽气了。 “阿娘我肚子疼,一阵一阵的肚子痛,”采薇皱眉跟佟母喊。 屋里几人闻言都慌了,好端端的咋会肚子疼的? “是不是要生了?顺和快去叫你耿婶子过来,要是耿大夫在家让他也跑一趟,”佟母关键时刻冷静的指挥起来。 “庆和扶着秀姑回去休息,免得采薇回头疼很了,鬼叫会吓了秀姑。” 庆和有些担心的看看嫂子,手扶着秀姑回家慢慢的走回家去。 采薇被佟母送回她自己家,进屋点上好几个油灯,又把提前准备的垫被衣服拿出来。 “阿娘怎么办呀?耿婶子跟耿大夫去下庄了,说是下庄有妇人也在生娃,”顺和跑回来焦急的询问佟母。 “莫慌,生娃也不是一下生出来的,采薇肚子才刚疼需要好长时间呢!你快去锅屋烧热水,让你阿爹煮鸡蛋出来,生娃都是体力活待会要吃的,”佟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吩咐。 彭顺和转身就跑出去找佟父,不多时回来给自家锅里煮满开水,采薇折腾到半夜肚子疼厉害了,鬼哭嚎的喊着不生了! 好在关键时刻耿大夫两口子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妇人过来。 “她佟叔采薇咋样了?”耿娘子一路奔进来急声问道。 “疼了大半夜了,呶,现在正在屋里哭呢!”佟父担心的指着屋里说完。 耿娘子风似的带人跑进去,不多时屋里让端吃的,彭顺和跑回锅屋端了几碗鸡蛋,每碗鸡蛋上面还有一坨糖浆冒热气。 耿大夫目瞪口呆的看着彭顺和,愣愣的问佟父,“采薇能吃四大碗鸡蛋呀?” “采薇只吃一碗,剩下三碗给她婶子们吃的,这不是规矩吗?”佟父奇怪的问耿大夫。 产婆一图嘴二图钱,要不谁愿意进腥臭的产房接生呀? 耿大夫有些懵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事,他原是专用的人,没听过妇人生产中稳婆陪着吃喝的,那味道能吃进去吗? 佟父也不知耿大夫在想什么,背手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听屋里一声声的狼嚎,还有狼吞虎咽的声音。 彭顺和出来扒在窗户上看,恨不得化身在窗户上才好。 采薇断断续续的鬼嚎到天亮,这期间彭顺和送了八回糖水进屋,终于在上午的巳时生下了一个壮小子。 耿娘子也累的有些面了,出来鸡蛋糖水都吃不下了,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佟叔恭喜了,是个小外孙呢!” “哎呦太谢谢耿娘子了,累了一夜我让顺和送你回去歇着,回头礼钱都送家去,”佟父高兴的直搓手笑。 佟母也在身后跟出来,怀里抱着脏东西,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容。 “里面收拾好了吗?我进去给采薇把把脉,”耿大夫笑问佟母。 “好了,麻烦耿大夫了,”佟母急忙把脏被子送去廊檐下,转身跑回屋看情况。 “身体啥的都没事,多给她补补就好了,”耿大夫收拾好东西交代。 “佟父高兴陪着人出来,一直把人送出大门口老远,才乐呵呵的回了自己家。 换上合适的人 彭顺和回来激动的围着床转悠了很久,看着娘子孩子心里装的满满的。 佟母把闺女生产时弄脏的被子洗干净,还拿罐子单独装了一样东西放边上,进屋坐下喘了口气,接过佟父递来的饭吃。 “咋又是鸡蛋呀?”佟母心疼的问道。 “我煮了一盆呢!那罐子里是啥?”佟父奇怪的看着罐子。 佟母不在意的回道,“那是耿娘子要的什么车,说是给庄里妇人熬药用的,家里鸡蛋不能在煮了,那都是孵小鸡用的,你咋能煮一盆出来呢?” 佟父一听胎盘目光顿时不好了,又看佟母大口的吃鸡蛋,他转身说了一句,“我棉花地忘了事,”便急匆匆的跑走了。 佟母吃完饭装了三小兜煮鸡蛋,又拿了三个荷包放好,进屋一觉睡到下午傍晚起来的。 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东西,东西送去肯定不要呀!经过一番拉扯推让总算送掉了,又急忙跑回来看闺女跟外孙,屋里采薇带着孩子正在安静的睡觉。 佟母蹑手蹑脚的出来,回家捞了一条佟父专门逮的鱼,给一顿收拾好就是炖汤,晚饭烧的都是格外的丰富。 采薇生了佟母也没时间去小鸡房忙了,就连庄里送猪来,都没空闲时间去看热闹,天天一头扎锅屋做饭!做饭!还是做饭! 给采薇妯娌伺候的跟老佛爷似的,采薇的孩子也跟吹气球了一样,一天一个变化的长大。 …… “芦苇吃饭了,”小川娘抱着孩子来田埂喊人回去吃饭。 “马上回去,”芦苇随口回了一声,弯腰洗干净手起身看麦子地,麦子看样子还得在长长就能割了。 “你这每天不是逮鱼就是拔草的,怎么不捣你那罐子了?”小川娘走到芦苇跟前笑问。 “我也想捣罐子呀!这不田里活堆着吗,让草芽阿爷雇人干活,前面答应的好好的,后面自己还是一个人干,这么一大家人就他一个人干田活,我还能在屋里捣的住罐子呀?”芦苇无奈的摊手吐槽。 小川娘听了捂嘴笑,笑罢拿起芦苇的手说道; “别干了芦苇,他阿爷是个恨活的人,你这大血泡子六弟在家看了又该说你了,家里庄稼活我们当家的都给留了钱的。” “留钱有什么用?关键是舍不得用呀!”芦苇嘟囔了一声,扛锹跟小川娘回去了,中午吃过饭继续出来干活。 傍晚去塘埂转悠了一圈,她爸种的桃树自从结桃子后,她每天都跑很多趟看,惹的小川跟草果也跟着一天跑来好几次,梦里都在嚷嚷着桃子熟了。 “六婶桃子熟了吗?”草果抬头看着树很馋的问道。 “我找找,”芦苇穿梭在桃树里摸摸碰碰,找了好半天,算是给她找了几个熟的出来,摘下来洗干净,跟两个孩子坐在塘埂上吃的笑眯眯的。 “桃子真好吃!棒槌叔也不在家没吃上,”小川摇头晃脑的惋惜道。 “没事,你们两个给桃子看紧了,等桃子都熟了我让人送给他吃,”芦苇不在意的挥手。 “六婶,我们一定给桃子看的紧紧的,”草果拍着胸脯保证。 “嗯相信你们,”芦苇一边啃桃子一边点头,三人吃完桃子笑的嘿嘿的跑回去了。 芦苇每天活干的正想死的时候,徐仲林这个大救星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雇人弄田,徐父骂骂咧咧的都没管住儿子,眼睁睁的看人把田埂一顿捶,地里的草拔了。 紧接着就是收割麦子,麦田先是紧着芦苇娘家弄出来,收割好的麦子脱粒出来放屋里晒,她们才好继续脱粒下一家的。 干活的人比较多,几家多田忙了七八天就结束了,徐仲林牵牛又去了王家庄,一顿操作猛如虎,给黄家和庆和岳家的田收割完犁出来,雇人栽秧提前把钱付好就走了 栽秧的人由黄家和庆和岳家自己盯着,徐仲林回来要照顾自家的田地了。 “我的老天!你们咋兜这些桃子回来了?”小川娘看小川跟草果抬筐桃子送回来,急忙上前接过筐问道。 “六婶给的,还让六叔给八婶家也送了一筐桃子呢!”小川高兴的笑道。 “你六婶他们还在田埂摘桃子吗?”小川娘问。 “还在,阿爷阿奶也在那帮忙摘呢!”草果趴在筐上看桃子回答。 小川娘要去帮忙的心歇了,她领着孩子在家烧水做饭,晚上保证外面忙了一天的人,回来就能吃上喝上。 “这么多桃子咋弄?”徐仲林累的满头大汗的推车,塘埂上的桃子熟了二三十棵,还有二十来棵没熟的,看样子还要好长时间才熟。 “桃子都推我阿娘屋里,明天不忙了我来给弄出来,”芦苇打开门进屋点亮,跟徐仲林把桃子抬下来放地上。 俩人推车再次出门去塘埂拉桃子,第一年的桃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好在树多的很,来回推了四次,才算把桃子推回家完,俩人坐在屋里歇息喝水。 芦苇点了筐数有三十筐的样子,三十二棵树平均下来,一棵树还没达到一筐的量! “你明天赶车拉七筐走,府城你三嫂那里给两筐,其中有半筐是给黄家的,剩下五筐送去豆庄给采薇他们吃,家里这些我要做桃干了。” “对了,你明天去豆庄让八弟回来一趟,家里豆叶凉汗了,天天咳的很严重,我看黄妮一个人弄的心力交瘁的,坊子那边……让阿爹尽快安排人手进去接替忙。” 徐仲林皱眉,“好好的孩子咋会凉汗的?八子又不是大夫,他回来孩子能好呀?那正经不是要带孩子看大夫吗?” 芦苇白了一眼徐仲林,“孩子又不是黄妮一个人的孩子,生病的孩子不好弄,你八弟回来也能给黄妮娘俩一个主心骨。” 徐仲林默了一会,“我知道了。” “芦苇,要不把八子弄回来别叫去坊子了吧?我看他并不合适去坊子干活,家里的事太多了!老是走容易给坊子后进的人弄的心痒痒,去年六月进的坊子,到年底回了八趟家。” “今年四月底走的,这才六月底又要回来待几天,老是这样豆大的事回来,一趟两趟五嫂心里该有想法了。” 芦苇沉默了一会,“要不你找个借口让他回来?反正家里秋天需要泡草蒸草,这也是需要整个人工活,另外交代他牵头带人弄麻线呀!府城那边的织机应该快好了,就是不知道庄子的房子好了没有……” “好,”徐仲林坐下歇息好,接过芦苇洗的桃子啃了两个,俩人才出来锁好门回家吃饭。 次日一早徐仲林赶车出发,芦苇吃完饭穿围裙拿刀去了佟家切桃子。 小川娘知道芦苇要切桃子了,把草芽给徐母看着,她拿刀也跟来佟家帮忙,小川跟草果两个孩子一边吃,一边帮着抱切好的桃块晒。 “豆叶好点了没?”芦苇小声的询问小川娘。 “好多了,川儿爷跑府城拿的药回来,那大夫说药专门给孩子吃的,黄妮最近这段时间为了豆叶病,瘦的都脱相了,”小川娘吁了一口气。 芦苇切桃子的手顿了顿,“我让仲林今天带八弟回来了,八弟今天回来后应该不会再出门了。” “为啥?”小川娘紧张的问道。 芦苇看了一眼走远的孩子笑,“徐仲林怕八弟妹心里有怨气,他不打算给八弟去了,说为了这么点事把家闹的不和气不划算。” 小川娘张了张嘴,想到黄妮这几天似有若无的脸色。 “她有什么好怨的呀?她男人是出门挣钱回来的,又不是出门瞎搞去了,心里不高兴那过年拿钱的时候咋不说?” “孩子病了心里有火正常的,小川阿爷不是总说家和万事兴吗?徐仲林不想他们小两口吵架,再有就是,坊子今年东家还要安排新人进去,八弟总回来我阿爹不好做事,仲林就想家里秋天也要蒸草泡草的,这都得人干活不是?” “不如就把八弟弄回来干家里活,钱肯定没那边多,主要是能照顾到家里,家跟挣钱只能选一头,既想要钱又想顾家人有这好活计,仲林怕不是头一个跑去哦!”芦苇漫不经心的说完,余光看小川娘的神情没继续说了。 “那大伯同意吗?六弟回来大伯……” “牛不喝水强按头呀?我们又不能给人家东家当家作主,如果这坊子是我们的,我们可以自己做主了,那我去年就给八弟弄回来了,他总是回家给坊子新进的人带的不能安心干活,人家留他就是祸祸坊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东家给这么重的工钱是给你回家的吗?五嫂知道走一天,要少给人家干多少活吗?” “现在又正是抓活的时候,活计八弟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说现实些,都是出力气干活别人也能进去干呀!干嘛非给大家的碗打了?”芦苇看着小川娘笑道。 芦苇是不会惯着他们的,人不合适马上就换,豆庄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徐八子这次一顿敲打,相信徐五子他们会老实很多,而且耽误了一天,她确实少赚很多钱,更何况他回来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小川娘叹了一口气,“回来能挣点也不错,比一个子没有的好。” “怎么五嫂也想五哥回来呀?”芦苇笑问。 “我疯了吗?我们家三个孩子,你五哥不挣钱我们吃啥呀?我跟钱有仇呀?去年我在府城看铺面没生意,我是一天都不想看了,天天还想孩子想的睡不着!” “这今年真不去了,天天孩子在眼前了,反而心心念念的想去铺子了,芦苇你说我是不是有啥问题了?”小川娘有些恼火的问道。 “是有病,忙碌的病闲着浑身长刺了,就跟我一样,今年好不容易不拿罐子了,却天天跟他阿爷下田拔草斩田漏子,徐仲林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非问我是不是手长痒痒皮了?”芦苇玩笑的碰小川娘说笑。 小川娘听完也哈哈大笑起来,“可不就手长痒痒皮了,只要闲了哼哼唧唧个没完。” 无人手可用 “这都是家里桃树结的果?”采薇抱着孩子嘴馋的看着桃子问。 “嗯,家里还有十多颗桃树结的果子没熟,等它们熟了我再给你们送来吃,”徐仲林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筐下来。 “仲林,等会下筐快完的时候,给庆和兄弟俩一人下一筐过去,这第一年的桃子长得真多!”佟母喜的围着筐直笑。 “这还多呀?芦苇说这产量不高呀!”徐仲林闻言脱口而道。 “这长得还不好?芦苇眼里得桃子长得压断腰才好,我得挑一兜子给耿大夫家送去,还有你潘大叔家,”佟母说完进屋拿出干净的筐。 “干脆给瘸子叔家一筐得了,我家猫狗子出生十二天,潘婶子夜里给送了锁片来,我不要潘婶子都生气了,阿爹看了让我收下说是瘸子叔的心意,”采薇低低的说了建议。 “成,晚上我让你阿爹送过去,”佟母点头同意了。 徐仲林听完看了看采薇的孩子,目光眨了眨没说话,默默的帮着搬桃子送去庆和那边,看来瘸子叔心里到底是还愧疚了!路过采薇家,他伸手要搬一筐进去。 采薇见了急忙阻止道,“姐夫,我们家给扒拉小半筐就行了,剩下大半筐给瘸子叔,那个整筐的给纸坊子徐三哥他们吃,刚刚派了一下感觉桃子不够分。 “不够吃我回去再送来……” “别送了姐夫,你不是说阿姐在家准备做桃干留冬天卖吗?这都是钱,哪能紧着我们嘴馋都给吃了,尝个味道就行了,”采薇抠嗖的劲又上来了。 “棒槌你吃的桃糊子呢?”采薇看棒槌又拿了一个新桃吃,急忙开口追问弟弟。。 “扔了,”棒槌奇怪的看着她姐回答。 “快去给拣回来,一会你去通知他们吃桃子的,桃核都给我留着送过来,”采薇嘱咐棒槌去通知人。 “留糊子干啥?”佟母不解的看着闺女。 “发树苗呀!豆庄这么多大没个果树的,我们吃的桃子糊扔了也是扔,不如收集起来扔烂泥地里,等明年春长苗分了栽,过两年桃树结果了能做多少桃干出来的!” “这么大的庄子都靠买树栽,得花多少的钱呀?等以后不需要发桃苗了,就把桃糊收过来晒干砸碎,然后放盐煮炒香,正好能给糕点房做糕点用,阿姐说桃仁糕点可香了!”采薇喜滋滋的掰手打算着。 佟母愣愣的看着二闺女,“你这脑袋跟你阿姐一样好使了?” “那是,我天天也是跟雯妹学字的人,”采薇骄傲的挺挺胸膛。 徐仲林看了笑,采薇说的他瞬间秒懂,桃子不重要,桃仁收集起来炒香磨碎做桃酥饼呀!这都是进账的钱,突然觉得学习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觉得回家有必要交代家里人收集。 桃子分好徐仲林去大福庄找佟父,远远的看去大福庄已经在封房顶了,吆喝的号子声响很震人心。 “阿爹,”徐仲林加快脚步跑到跟前喊了一声佟父。 佟父跟人正在说笑听见声音回头,“你回来了?等房梁上完再说。” “好!”徐仲林咧嘴看上房梁,直到一阵东西洒下来才结束。 佟父笑呵呵的交代李文忠,“李管事房梁上好了,房子你盯紧加快速度,府城坊子织机催了好几趟要送来了,我再推脱不让送人家该发火了。” “好的老东家,我会加快速度的,”李文忠理解的点头答应好。 “仲林,我们爷俩去小福庄看看去,”佟父温声交代女婿转身走了。 爷俩走到无人的田埂头才状似看庄稼说话。 “那边办妥了吗?”佟父低声问。 “妥当了,阿爹看看有问题没,户籍指定上的地方还没给钱买,”徐仲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给岳父。 佟父打开翻看,里面都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户籍,大大小小有七八十张的样子。 “官亭镇离咱们远吗?”佟父仔细的系好包袱问女婿。 “远,要三天两夜的路程才能到青阳城,到镇上还需要一天一夜,芦苇说不要在附近的镇子找地,也不要找附近的中人介绍,我就根据沈镖头给的图志,寻了大大小小废弃的镇庄二十几处。” “最后选看了官亭镇下面的一个凌湾庄,我到了那里找了最好的中人,带我先去凌家庄看了两天,决定要那里后,让中人领我去的县衙,给了县丞二百两茶水费,他很痛快的给我上了这些户籍路引。” “凌家庄所有田和荒地加一起,总共有五千亩了,最重要的是它跟豆庄一样,上下左右连着的都是废弃的庄子。” “那边田地要是不够用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豆庄形式来向外扩,那镇离府城远还有县丞镇着,离咱们更是远的厉害,有水源不愁灌溉田地啥的。” “阿爹你的想法是什么意思?”徐仲林靠近岳父询问。 佟父背手脚踢着泥巴良久道,“打听了要多少钱吗?” “全都要的话,最少要这个数,”徐仲林伸出一巴掌。 “这还是打点过的情况下拿的。” “五千两?”佟父意外的看着女婿,脸上忽然笑开了,他以为最少要几万两,几万他就得放弃了,目前爷俩没有这么多钱,拼了命几年也才几千两。 徐仲林也跟着笑,“废弃的庄子田呀!咱们几十户人家上赶子要,白白给县丞送几千两过去,他傻了不同意吗?” “拿下那里,记得挑十户人家出来占大头,剩下几十户零散的刮分掉,最好给他们名字想法再换了,”佟父长出了一口气目光飘过思绪。 “那些名字毕竟是吴大人亲手写给豆庄的,要是漏一点风出来就全都白费了,”佟父的脸上闪过沉重,眼里多了一些笑容看女婿。 “明白了阿爹,那边人怎么办?”徐仲林高兴完苦恼又来了。 “让你妹婿带他兄弟去,顺和种田是一把好手,我已经提前给庆和他们说了话,他们心里都是没说的答应了,你去了先把地拿下,然后你多跑几家牙行买人。” “尽量买一家子的那种,没事也去买自卖的人,附近几个府城镇牙行都跑一遍,平均一个庄要一百户人家。” “建房子也是老样子,都在老宅基地的基础上来,建房人手越多越好,房子图快图结实耐用,”佟父也想省钱可是太远了鞭长莫及。 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砸钱!砸钱!再砸钱!图房子和坊子都赶紧建起来拉架子。 “三百人够吗?像豆庄一样管两顿吃一贯钱?”徐仲林迟疑的说道。 “可以,现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吃的,三百四百人都可以,至于那边犁田的牲口,我会想办法给你们弄十几头牛过去,只一样,这些干活的人不能用一个工头的,要分开找人过去,”佟父严肃的交代徐仲林。 “我明白的阿爹,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定官亭镇了?”徐仲林起身拍拍衣服。 “我让吉和陪你过去帮忙,一旦弄好他就回来接人过去,豆庄这里不用你们多操心了,辛苦你了大女婿,”佟父有些感慨的拍拍徐仲林。 “芦苇喜欢我就高兴,”徐仲林摸摸脑袋笑道。 佟父听了眼里的笑意又增加了不少,“芦苇性子就是那种啥都不在明面上,你们相互扶持着走路,阿爹看了心里很高兴!” 爷俩一路说着话一路笑,到家佟父关上门,进屋拿出盒子给徐仲林。 “这是我们在豆庄挣的所有钱,你拿着别在南阳城兑,去青阳城除了给县丞的,其他的兑出来留给顺和他们用。” 徐仲林打开盒子,“阿爹,我把钱全部带走了豆庄咋办?” “豆庄算是稳定产出挣钱了,没钱心里也不害怕什么,不是还有纸坊子在吗?”佟父表示不用担心的。 “我知道了,”徐仲林把钱放身上装好,出来回家关上门,把钱重新分开揣贴身夹衣里,晚上吃饭都不敢坐直身体了,睡觉更是衣服都没脱。 翌日清晨徐仲林吉和徐三子三人,顶着晨露出了豆庄,一路狂奔回到柳林村。 徐仲林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芦苇交代佟父的话。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芦苇有点不放心的说道。 徐仲林黏糊的抱着芦苇,“不要你东奔西跑了,我也该为你遮风挡雨的撑起来,你不是总骂吴大人鳖犊子吗?说他的眼睛都盯你身上了,让你寸步难行的。” “这回你要是跟去了,搞不好我们又白辛苦了,你在家待到荷花开完,去府城弄铺子,阿爹说采薇要带娃府城就不给她去了,你去府城了他反而放心点,说咱们所有人绑一起都没你点子多,我们要想法子往死了挣钱。” “我这一趟走,给阿爹的钱盒子都拿了,豆庄眼下是一分钱都没了,只能依靠下个月脚行来拉纸结钱用!” “那你万事小心些,钱不到时间别拿出来露面,”芦苇想了一下交代徐仲林。 “放心!我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三哥那里我昨晚也跟他说了情况,年底忙完他会找个由头回来,明年帮我们去新的地方支撑起来,我兄弟没白费你的铺子吧?”徐仲林好笑的打趣芦苇。 “没白费铺子,新地方有你三哥在我很放心,明年我想让翠桃兄长跟着出门,”芦苇笑完正色说道。 “你不是用孙大胜了吗?”徐仲林不明白芦苇的意思。 芦苇摇摇头,“他终归是心里有旧主的人,当时明面敲打他,无非是给庄里所有人看的,也是给鳖犊子看的,你看他跟脚行出去的多顺利呀!借他的手顺势安排咱们信的过的人,跟出去走两年就能闯出路来。” “我们要开辟新路,必须得有自己可靠的人才行,不然我挣的所有钱,鳖犊子都是一清二楚的,这样新地方根本腾不出钱用,可惜!你兄弟除了三哥得用,其他两个根本挑不起来!” “庆和吉和可用,但是新庄子也需要人手镇着,我跟阿爹又都动不了脚步,唯有你能跑还不敢大动,”芦苇真的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这是一个什么都需要人的世界,人少可用的人手就不够! 还得是猫狗子治 徐仲林凝眉片刻抬手抚平芦苇的眉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或许有人可用了。” “阿爹找到人了?”芦苇脸上诧异不已。 “找到了,阿爹的意思是不往豆庄送,我也看了两个表哥的性情还不错,要不带他们去新庄子上用用?”徐仲林小声道。 “阿爹什么时候找到的人?目前把人安排在哪里住着?”芦苇眼里有了计较。 “半个月前才带回来的,目前安排人住在府城,你要同意我回头就能带上他们走,”徐仲林看了一眼门外说道。 芦苇摆摆手,“不急,我回头带信去豆庄,先让采薇他们都去府城认认亲,两个表哥模样性情阿爹看过没?” 徐仲林忙点头,“看过,阿爹就是看过觉得人品好,才决定接他们回来的,说是一家子至亲骨肉该顾着才对,兄弟五个只剩老大和老四了,姑母老的也很厉害。” 芦苇心里想她该不该去?佟姑母对原主印象多不多?想了好半天拿不定主意。 “你跟吉和先去那边忙,两个表哥这里我在观察一段时间,咱们试错的机会不多了,毕竟分开好几年了小心点才好,”芦苇决定冒险试试。 “成,家里的事都交给老八做,昨晚我也跟他说清楚了,一年四贯钱,包荷塘跟泡草蒸草,还有打艾叶草揉晒。” “如果他要是觉得钱少,我还可以把东家新出的麻皮活,争取出来给他干,这都是看在他是我兄弟份上才给的,老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黄大叔那里每年不变,还是过来抽荷丝打莲子,工钱给涨到八十文了,这钱我们给出了,这样也能给你腾出手忙你自己的事,”徐仲林一样一样交代好他吩咐过的事。 “我心里有数了,你去找吉和出门吧!他家现在跟唱大戏一样,他回去肯定一刻钟都待不下去的,”芦苇说完忍不住笑。 徐仲林抱了抱芦苇转身出门找到吉和,果然他一脸的便秘样,比掉茅坑里还难看。 芦苇忍着笑担心的看着吉和道,“你亲兄弟出生了?” 吉和…… “出生了,比我侄子猫狗子还大一个月!” 芦苇…… “谁是猫狗子?” “猫狗子是采薇的孩子名,男孩长得可有劲了,阿爹给起的名字,”徐仲林忍不住笑道为芦苇解惑。 芦苇…… “好端端的为什么叫猫狗子呀?那么多的好名字……” “阿爹说猫狗子是采薇去打它,它没生气没让孩子掉,应该是感念吃了我们很多花生瓜子,送孩子来给采薇呢!所以名字就叫猫狗子,”徐仲林说了采薇孩子名字由来。 芦苇听完不知该说什么,挥挥手让两人出发去忙吧!她回到家继续切桃子出来暴晒,桃核都老老实实的堆去了旁边。 家里自从徐八子回来后,田里的事还有塘埂上的事,都没要芦苇操过心了。 芦苇忙好桃子拿盆去塘埂,每天顶着大太阳,一点点的刮桃树上的胶,早晚下塘带小川兄妹拍荷花,时间从早到晚忙的一点休息空都没。 送出的信七月下旬有了回应,佟父带着一大家子回了柳林村,芦苇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猫狗子,是个黑皮孩子,光着屁股穿着肚兜。 “这是你孩子?会不会被人换了呀?”芦苇的目光打量完孩子打量采薇,觉得这孩子长得有点劣质了。 “瞎说,猫狗子是我亲手接生的,谁能给我外孙换去?”佟母责怪的说芦苇,说完也不顾孩子一嘴的口水就亲上去了。 佟父看芦苇龇着牙,就晓得她看了觉得不卫生,“猫狗子长得像顺和,你妹婿皮肤不白,这孩子随根长得黑。” “阿姐给你抱抱……” “我不抱我怕口水,”芦苇急忙打断采薇的话,跟火烧屁股了一样。 “口水咋了?我天天咋抱都抱不够的,”佟母抱过孩子恨不得给疼心尖上才好。 芦苇扯扯嘴,“采薇你小叔子也出生了,比你孩子还早出一个月。” “我哪来的小叔……那女人孩子出生了?她不是应该跟秀姑月份一样大吗?秀姑孩子才出生的,她咋出来的这么快呀?”采薇一脸的问号。 芦苇笑,“要不吉和能到家就催着你姐夫走呀?你婆婆看吉和回家了,像风似的冲到吉和跟前,把孩子直接甩吉和怀里。” “嘴里一个劲的说,来和,快抱着你兄长,你们兄弟还是第一次见面呢!然后你公爹伸手从懵了的吉和怀里,掏出了五十个钱,说算是他们兄弟见面的钱了。” “都不等吉和反应过来就把孩子抱走了,吉和气的就跟上茅坑掉茅坑里了一样,”芦苇一边说一边大笑,真的是想想手上刚剌的口子都要笑裂开了。 “她咋这么不要脸呀?我找她去,我让她不要脸的明着要钱,”采薇一把抱过孩子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二丫头算了……二丫……”佟父眼睁睁的看着采薇一身煞气的回去了。 扭头责备的拽住暗搓搓要跟去的芦苇。 “你跟她说这干啥呀?不就几十个钱吗?闹的全家老少脸皮搁家踩的,棒槌快去看着你二姐别吃亏了。” “我也去,棒槌小跟去顶什么用……” “你给我在家待着,”佟母恼火的看着大闺女,眼神示意棒槌赶紧去看着点。 芦苇心痒痒的看着棒槌跑远了。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呀?”佟父奇怪的看着闺女问道。 “小川娘去打草听见彭家人出来学的,觉得好笑回来学给我听的,阿爹不晓得徐仲林他们那天走的时候,吉和脸黑的都能刮层灰下来了,我当时看了还觉得奇怪呢!”芦苇拍手笑的不行,觉得家里的鸡毛蒜皮事欢乐的不行。 佟母跟佟父听了也忍不住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不你妹公爹那样的人,能有好的看上他才怪!” “我来给东西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你姑母那走走,也不知这几年她过的啥日子!”佟母起身把带回来东西收拾出来。 佟父也跟着扛东西送去屋里,老两口累的喘口气的功夫,出来喊芦苇帮忙,喊半天没喊到人,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没轻没重的知道啥笑话能看吗?她爹快去找人回来,”佟母跺脚气伤的恼道。 佟父搓手,“我哪能去找呀!我找上门采薇公爹还以为我专门过去看他笑话的,那非跟我恼了不可。” 两口子对看叹口气,想半天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还是装模作样的出门了,一个扛锹一个拿筐的,假装去彭家那边田埂打草,百十年都没出门打过草了。 芦苇趴在彭家门缝边看的津津有味的,屋里棒槌站在采薇身边也在昂着头看。 “猫狗子给你奶奶磕一个,孙子见奶奶头一面讨个福气,”采薇说完抱着孩子,象征性的弯腰点了两下。 “再给你阿爷来个喜头,”啪啪又是一顿点头。 “棒槌,去给你外甥拿钱过来,孙子头一面见阿爷不能空了,不然说出来狗子阿爹面上难看,”采薇给了弟弟一个眼色。 棒槌一个箭步窜过去,小手极快的掏了彭小屠夫的兜,摸出一串钱才十几个。 “二姐,彭大叔钱不够才十多个。” 采薇咂咂嘴,抱着孩子走到继婆婆跟前,抱着孩子对着婆婆怀里孩子说道。 “狗子来给你老叔磕一个,这都是你至亲的叔叔,你阿爹的亲兄弟呢!磕了你叔会更疼你的,”啪啪诚心点了好几下。 娘俩站好采薇看着来和说道,“他老叔,狗子给你磕头了,你当叔的可不兴白着他,要不别怪嫂子给你脸色看。” 她又看闭眼睡觉的来和,假模假式的自言自语笑道; “你是长辈又不方便去拿钱,我是你嫂子都说长嫂如母,嫂子进小叔子屋里是允许的,那阿嫂就不客气了,自己带狗子进你屋找见面礼,这是你疼爱狗子这个侄儿的心意,你的心嫂子看了真是热乎乎的,”说完转身抱着孩子去了公爹睡的屋。 目标精准明确的找到了彭小屠夫的藏钱,拽了两串出来装孩子的包被里,笑眯眯的抱着孩子出门走了。 采薇娘俩刚走出公爹家门口,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哭喊。 “阿姐你咋不进去呀?在这趴着干啥?”采薇笑呵呵问她姐。 芦苇挠挠头目光看见佟父佟母,自然的举手指着远处说道; “我来这边给阿爹打草的,听见猫狗子阿奶哭,怕出事了就过来看看情况,那个……猫狗子阿奶没事吧?咋哭的这么凄厉呀?” “凄厉吗?”采薇一脸无辜茫然听了半晌。 “这不是开心的哭吗?抱着我公爹为我死去婆婆开心呢!我跟秀姑一下为彭家凑了一对好出来,这是激动的,这不狗子给他叔还有他爷磕头,他们都不舍得他跪下磕,生怕给膝盖头嫩皮磕红了,咋说也是彭家第一个见面孙子,金贵着呢!” “特别是他叔,疼狗子简直是入骨,非要给狗子两串见面钱,狗子不要他叔还气哭了,呶,阿姐你听屋里哭的稀里哗啦的,”采薇抱着孩子一脸温柔开心的叙说经过。 棒槌在边上使劲的点头附和,“是呢!彭婶子高兴的脸都红了,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没忍住开心的哭喊,彭婶子跟来和阿弟真疼我外甥!” 佟父佟母…… 那屋里哭的跟摘心摘肝似的,这是疼爱的哭?不是疼的哭吗? “那个他爹……我看草打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佟母温柔的跟佟父说道。 佟父对草擦了擦锹,微笑着冲彭家众人点头,面色不改的扛锹跟佟母走了。 芦苇看她爸走了,她摸了摸猫狗子的屁股。 “那啥采薇,彭婶子既然是喜得大孙子高兴的,我也就放下心了,我家里还有好多的事要忙,我也走了。” 转身才看见,好家伙!身后啥时候站了十好几个彭家的人,那个个脸上都是莫名的古怪表情。 “我们娘俩跟阿姐一起回去,狗子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他姥姥,估计他姥姥这会也该念叨孩子了,”采薇说完还跟彭家人亲热的打了招呼。 亲人的相聚 不过半晚上的功夫,采薇跟她儿子爆表的口才,给后进门的继婆婆治的服服帖帖,传遍了老彭家的每一处角落。 彭家老少像是第一次认识采薇,要知道彭小屠夫这个后进门的女人,那看着跟鼻涕一样烦人厚脸皮,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治服了?咋跟做梦了一样呢? 晚上小川娘神秘的跑过来问采薇详细经过,对她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还得是我小姑子采薇!” 采薇轻轻的笑道,“说明我公婆疼爱我们娘俩,更是我小叔子疼爱他侄儿,你看给狗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扒心摘肝的给狗子见面礼,我当时不要,他老叔哭着喊着硬塞。” “他叔疼自己的亲侄,我要是再拦着,他阿爷就得照头打我了,他们都姓彭至亲骨肉的,我去做恶人拦着,那不是破坏一家亲情吗?这不我只能看着听着他们叔侄好!” 芦苇佩服的给采薇举起大拇指,好想唱一句,知识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心服口服的钢刃呀! 以前采薇都是头铁打架,经过知识的熏陶,那没用的铁嘴也给剌开了,瞧!这一下给开大光了,能打能喷说的你无处还嘴。 采薇轻蔑的吃了一口桃子,哼!不要脸的跟她斗,抱着孩子让她一只手。 佟母走来走去白眼飞刀芦苇,要不是小川娘和黄妮在跟前,她都要数落大闺女了。 小川娘跟黄妮听的浑身振奋,双颊通红闪烁光芒的回去了,一顿晚饭结束,徐家也传遍了娘俩的事迹。 晚上采薇带孩子睡在娘家,第二天全家神清气爽的去了府城。 “采薇,你说姑母会不会看出阿爹找过我?”芦苇悄声跟采薇嘀咕。 “都好几年没见了,路上遇到点啥变故伤心,人变了不是应该的吗?就算姑母看出来了又咋地?只要阿娘我们不说什么,她也不会说什么的,”采薇伸手握住她姐的手示意别担心。 “万事有我给你挡着阿姐,你变了也是亲阿爹要求的,他是良心有愧,把重担子放你身上了,你也是为我们全家好,谁要是敢对你指指点点的,我劈不死他,就算是亲姑母也不行。” 佟父听了嘴角上扬了一下,只要佟家人坚定一心,外人就找不出他闺女变了。 芦苇回握采薇的手,咧嘴亲昵的对她笑。 佟父熟门熟路的把马车赶去了庙王爷街,原来是给娘仨安排在采薇的铺子里住着。 “阿……姐……?”佟母跳下车走进屋,看着眼前不远的妇人,灰白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虽然面容苍老皱皮了,但是依稀能看到以前的样子,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上前一步抱住佟姑母失声痛哭,旁边站着两个一脸灰败的小伙子,表情木木的,眼里倒是多了些欣喜动容。 “家蓉……”佟姑母感受到怀里的温意了,抱着佟母不自觉的嚎啕痛哭失声,九死一生能再见面,得是多大的福分呀! 采薇抱着孩子也扑簌簌的掉眼泪。 芦苇拉着棒槌想哭没有眼泪,揉了好几次眼睛一滴泪都没揉出来。 佟父自觉的找借口出门待着了,这场合他在有点不合适。 佟母跟大姑子哭完擦了眼泪,“芦苇你们姐弟三个快过来看你姑母。” 芦苇拉着棒槌的手期期艾艾的上前。 “芦苇这脸?”佟姑母痛心的看佟母问。 “姑母,阿姐路上帮薛家人弄的呢!他们狼心狗肺的,阿姐被划的都死过去了,他们转眼就抛弃了我们,还把阿姐的亲也给退了,”采薇抱着孩子哭骂起来。 “他们丧良心的在哪?”佟姑母厉声喝道。 “阿姐别气了,他们受到报应了,薛家一路抢人打人,被流民围攻给打死绝了,如今芦苇也成亲二三年了,采薇这不孩子都有了,”佟母用力的握住佟姑母的手。 “死的好!让他黑心烂肝的良心坏,”佟姑母痛快的骂道。 “孝义孝全过来给你舅母磕一个,要不是她找到我们,我们娘仨怕是难活了,”佟姑母伸手抱采薇的孩子回头吩咐儿子。 佟姑母两个儿子扑通一声,实打实的对着佟母磕三个头。 “孝义孝全快起来,”佟母急忙拽两个小伙起来。 芦苇在旁边暗暗观察两个小伙没说话。 佟母拉起人挽着佟姑母进里屋说知心话,俩人多年不见有许多的话要说。 “表妹你们坐,我去弄吃的,”最大的那个开口说道。 采薇擦了擦眼泪,“孝义阿兄,阿嫂找到了吗?” 说话的这个黯然的摇摇头,“她不在了!” 佟父拎了一兜子肉,还有一兜子从翠桃那拿的菜进来,“芦苇你们姐俩把饭做了,我带着你们两个阿兄出去忙点事。” “好,”芦苇算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姐俩目送人出门舀水洗菜做饭的,离她们不远的后屋,传来激烈的骂声,又是哭又是笑,声不声调不调的都走音了。 采薇时不时回头看后屋,脸上都是担心。 芦苇碰碰她,“阿娘说我性子像姑母,我看你性子才像姑母……” “死不要脸的贱人,我要在那里,我非上去给她脸抓烂,我让她轻狂的小蹄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采薇默默的扭回头闷头做饭,“我……应该没有姑母泼辣吧?” 芦苇给了一个你自己信吗的眼神。 姑嫂二人在后屋哭哭骂骂一上午,临近饭好要出来的时候,佟姑母拉住佟母的手道,“你不用担心内疚,你做的很不错了。” “芦苇继父看着是个不错的,人老实对三个孩子好,这事我当阿姐的没啥说的,孤儿寡母四处飘零的日子易遭人欺负,家里有个男人撑着是天大的正事。” “他既然姓了“佟”,就是我佟家的男丁,更是我名正言顺的阿弟,家蓉,阿姐不是那不知变通的人,你且安心的过日子,”佟姑母严肃的看着小姑子说道。 佟母闪烁着目光,眼中带泪低低的喊了一声,“姑姐!” 佟姑母轻轻的抱着弟媳妇,她这弟媳妇性情柔弱胆小,若不是被欺负了一次,是不会踏出再嫁的脚步的! 罢了!娘几个能活下来是不容易的,她亲阿弟人也不在了,她深知艰难不做恶妇人了。 “姑母、阿娘,饭好了我们吃饭吗?”采薇探头探脑的问道。 “你阿爹他们回来了吗?”佟姑母温声问采薇。 “阿爹带两个表哥出门做什么事了,要不我去找找……” “等等他们就行了,你阿爹估计带你表哥他们去木匠坊弄东西了,”佟姑母不当回事的挥挥手。 采薇有眼色的点点头,回头打了一盆水送屋里给二人洗脸。 芦苇带棒槌在外面盛菜拿碗,无聊的坐着没事做。 不多时佟母跟佟姑母出来,眼睛肿的跟桃子差不多,采薇进去喂孩子。 佟姑母走过来伸手摸芦苇的脸,眼里都是心疼口里却道,“是我佟家的种!比你兄长有种有志气。” 芦苇一头问号的看着佟母,这是干嘛?开表彰大会?还没等芦苇说话,佟父带佟姑母的儿子们回来了,手里还扛了吃的。 “阿弟这是?”佟姑母看儿子肩膀上的东西皱眉,弟媳妇再嫁,她要芦苇继父的东西,会让家蓉娘仨矮她现男人一截的。 佟父也被一声阿弟喊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扬起笑脸道; “不白给阿姐吃,得求阿姐娘仨给我们去看着门呢!” “啥门?”佟姑母疑惑。 “我们先坐下吃饭,有啥话边吃边说姑母,”采薇抱着孩子出来笑道。 “对对对,边吃饭边说话,”佟母赶紧拉佟姑母坐下,端起碗给佟姑母盛肉菜,还给了一点点饭。 一家人坐好佟父余光看了一眼闺女,小声细语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末了才道; “芦苇我们爷俩一动不能动,那边只能靠顺和帮忙,可是他太年轻了,我们佟家又单门独户的没个帮衬,这会阿姐带孝义兄弟回来了,我们也多了一个膀子!” 佟姑母吃了一口菜,看着两个木木的儿子脸上有了裂痕,她点点头没有推辞,“啥时候带我们过去?” “大女婿应该快回来了,他回来差不多阿姐就该动身去那边了,到时候我让顺和过来接你们娘仨,”佟父温声解释。 “好!”佟姑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事情说完了就剩下吃饭了,佟母还是像以前一样尊敬自己的姑姐,不停的给佟姑母娘仨舀菜盛饭。 “给两个丫头也舀菜……” “姑母,我要喂狗子哪能吃大荤呀!阿姐吃的更少了,倒是棒槌能吃,阿娘不给他吃狠了,说他小孩子家家的,吃狠了不节制怕给胃吃坏,”采薇说着还给佟姑母盛了饭。 “孩子吃的在后头,”佟姑母对棒槌慈笑。 相聚的日子开心吃饭自然也开心,中午饭吃了大半个时辰,下午姑嫂又是聊天。 采薇跟她阿姐转去了棒槌的铺子,五福糕点铺装修的很有模样,一个大大窗口半开着,里面坐着成枝捏面点。 “阿嫂?芦苇姐……你们咋来府城了,”成枝看见窗口俩人高兴的放下东西,拍拍手跑出来笑。 “我们来府城走亲戚,下午无聊过来转转看看,弟妹你来这还习惯吗?”芦苇笑问。 “不习惯,”成枝腼腆的摇摇头,每天接触的人太多了她有点头大。 “不习惯在待一段时间来换你,”采薇小声笑道。 成枝闻言眸光顿时亮了一下,“芦苇姐来了豆庄咋办?” “豆庄今年提了好多得用的人,就连曲坊子里我都不咋去了,更何况我阿姐了,”采薇眨眨眼。 成枝目光一凝回头看了一眼铺子,也咧嘴开怀的笑了笑。 姐俩在铺子里待到傍晚,才去佟姑母那边,晚饭没要她们动手丰衣足食,是佟姑母带着佟母俩姑嫂整治了一桌饭,吃完饭全家着急忙慌的出了城。 回家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回了豆庄,因为大小福庄的房子建好了,坊子正式要送织机过去。 刀尖旋转跳舞 “都小心点啊!”李文忠大声喊道,目光打量陆陆续续抬进屋里的织机。 佟父带木匠坊的伙计挨个装机子,来的织机都是散装的,整装的太大了一次弄不了两架。 庆和来回在屋里穿梭着,指挥抬进来的织机按照位置放好,他跟在后面不停的检查,生怕给弄出错了。 木匠坊派来十多个伙计,属于干活特别快那种类型的,一人搂着一台机子装,忙了一天给小福庄织坊忙结束了。 晚上安排伙计在工人房休息,次日一早去了大福庄机房忙一天,临近天黑的时候,佟父背手走在宽阔的房子里,看着一排排整齐的机架他都有点恍惚了。 抬手摸着木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人生很多的时候,自己都决定不了自己的路,常常跟着被裹挟的路前进,纵有千般不甘,亦有万般能耐,认为自己聪明有能解决之道! 佟父心里黑沉沉的走出来,去了隔壁四间房子看,里面摆满了纺线机子,一架架机子矮墩墩的很不起眼,像芸芸颗粒中最瘪小的一个。 “阿爹,”采薇轻轻的走过来喊了一声。 佟父扭头看着采薇,这丫头自来豆庄以后成长了很多。 “阿爹,阿姐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采薇笑了一下说完。 佟父的手不自觉握了一下,“我跟你阿姐是没有回头路的,你们可以回……” “现在回头也不甘心呀!阿姐不是说了吗?现在没有什么鸡蛋碰石头一说,他们那些吃人的官,脑壳上也悬着刀呢!他们伸出刀悬在我们头上,不就是急了穷途末路了吗?” “不过就像姐姐说的,我们对于他们来说,连臭虫都算不上,有用了,给个笑脸让你累死累活的,没用了丢弃你,让别人来把你吃了给他挡箭挡刀。” “我们要是甘心了,那下场就是死呀!我要像阿姐一样不甘心,好歹还有一点机会活,这豆庄我来的时候,它荒的连个房子都没有,被官老爷废弃的看了一眼就长疮。” “我们冒险换了它,恨不得把命搭地里,好不容易整成了庄子,那些拢手的官爷笑眯眯的就来了。” “他知道麦芒可以剌开肉流血吗?他知道春雨天栽云菜,人冻的嘴发乌吗?他晓得酷夏捉虫,人晒瘫在地上起不来的滋味吗?秋收的稻芒几乎让我换了三层皮!” “阿爹我们是回不去了,见过豆庄的丰收景象后,再窝回柳林村会把人窝疯的,”采薇蹲下摸着纺线机呢喃。 “我们不甘心,我们自己挣扎脱困,他们不知情他们不应该趟……” “他们死也要死在这场漩涡里,”采薇扭头看着佟父,表情冷酷又无情。 “从他们欢天喜地的接受织机、接受线香,接受姐姐教给他们的小食,更是双手捧着要了铺面,那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他们必须要跟我们佟家一起生一起死,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脱。” “阿姐常说免费的就是最贵的,我以前不懂她说的,啥是免费最贵的呀?现在我懂了,没有道理给你好东西你要了,需要你帮点小忙你退缩了,阿爹说我们姐俩能放过他们吗?” 佟父目光有些沉的看着采薇,“二丫头做事别逼那么紧,得松着放线来。” 采薇嗤笑道,“我可没本事逼他们,我只晓得一件事,从他们开开心心接受了我们家给的好处后,那日子是眼见的坐马车跑起来,他们就应该要知道,这份好迟早是要还的,我们现在遇到困难了,需要他们还了,他们就得还给我们。” “三岁小孩都晓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给你一口水喝,尚且需要你跑腿送口信的,徐家不会以为他们假装糊涂不懂,还好处的事就能抹了吧?” “阿姐就是对他们太和善了,让她跟我学直接把顺和两兄弟拴手里,她非说不到火候,什么火候不火候的?” “拴绳子而已,不合用丢田里干活还好呗!整那一套什么大浪淘沙的,以致于徐记小食铺不但没成气候帮忙分担,还要她亲自动手去整顿铺子!” 佟父心里叹了一口气,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采薇啥时候都改变了自己,快变成了芦苇的第二个了。 “阿爹心好不愿见伤和气事,放着我来,”采薇笑眯眯的起身拍手,明亮爽朗的笑脸还如往常风风火火的。 佟父手伸一半又放下了,即使是个父亲也不能摸闺女的脑袋,他转身慢腾腾的走着。 “你呀!跟你阿姐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给人家一点好,恨不得人家马上还给你,太急了丫头!” “你姐说的不到火候,是真的不到火候,知道为啥我们大张旗鼓的拉豆庄架子吗?”佟父回头看了一眼采薇。 “要人口要钱呀!”采薇回道。 “是要人口跟钱,不过这不是必要的东西,我们是要一条险路,一条像徐记小食铺一样不起眼的活路,”佟父停下脚步低声说完。 采薇脸上都是不解。 佟父抬起头看着繁星闪烁,指着其中一颗说道; “我们要做那个不起眼黯淡的星,盘踞在最亮的边上,既不显眼也不脱轨,可是豆庄柳林村都太远了不方便,如果有一个别人的铺子在,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对他对我们都是切点。” “豆庄拉的势头越大,官老爷对我们就越重视,我们要的所有东西都能得到满足,他现在急需要的人口和钱,都捆在我们身上,豆庄所有的产出他也知道,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纸坊撑死也就这样了,墨那个是耗时间的活计,酒他看不上,常年累月出不了多少钱,油坊更看不上了。” “豆庄的东西说说点点都在这了,官老爷眼下是没钱才对我们上心,再过个两年,他摸清拿下了南阳城所有地主们,那时候他就不会在护着我们了。” “对比那些有家底的老爷们,我们不值得他看,只是我们比他们好拿捏,如果我们一旦不得官爷保护了,豆庄这么块肥肉,立刻就能被人瓜分了,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下场是什么二丫头你想过吗?如果我们把徐记小食铺这只眼睛护好了,你想我们会不会改变自己的下场?” “所以阿姐不停的拉架子起来,还要亲自打造小食铺?采薇顿悟过来。 “你阿姐思量了很久,眼下只有织机这块我们选了最保稳,妇人织布快,卖布来钱也快,我们还可以借着织布房,组织一个豆庄自己的车队,就用出去寻觅生丝的借口,把织机房变成钱篓子,牢牢的牵制住吴大人,让他不敢轻易的丢弃我们。” 我们只要撑过五年就能喘息,五年元国就已经变换太多了丫头,我们走在刀尖上,既为了扎根又为了逃生,这条路走不好掉下去就是死,不能为了血性什么护栏都不做,这得多愚蠢呀?” “五福布的花样颜色你阿姐都想好了,就为三年后豆庄有自己的车队了,我们的五福布一战成名,引更多有势力的人来争,那时候吴大人护不住我们,他就会舍弃我们。” “我们借此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机就是把小食做大,无声的扎进南阳城里,听城民的往来言语风吹草动,这是我们唯一的好生路,错过这个机会再不会有了。” “丫头,走路要走稳当路,花心力培养的人,怎么可以放一处用呢?几年后要是我们挣脱出来重新开始,你把老匠人都用绝了,那时候我们还怎么重新开始呀?” “阿爹我懂了!”采薇吃惊的看着佟父,阿姐已经把后路想的这么长远了? “懂了就慈善些,大浪淘沙嘛!不合适我们就换人用,用那些脑子灵活能干的人,把豆庄做大做强做成挖不完的金山,”佟父笑容温和慈祥。 “阿爹说的是,我会改变自己的,”采薇扬起灿烂的笑容嘿嘿的傻笑。 佟父眯眼看向织机房门口,竖耳朵听了半响。 “二丫头,你手里的香坊就不做了吧!做线香费事赚不到啥钱,就丢给你大伯他们做,”佟父无奈的劝采薇。 采薇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看她阿爹目光向后看,她扯着袖子烦躁起来,“阿爹不是我要做呀!实在是……” “边走边说你阿娘在家也等急了,”佟父说完率先一步走去门口,等采薇出来仔细的给门锁好。 “是听到啥风声了吗?”佟父低声问。 采薇左右看了一眼极低的说了一句,“瘸子叔瞒的好深呀!他跟顺和大伯是血仇,”很低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响的格外清晰。 “这话……可不能瞎说,”佟父提高的声音又慌忙压下来。 “阿爹我是瞎说的人吗?这话还是潘婶子无意说漏嘴的,她说的瘸子叔曾说过,谁帮他报了仇,他就把一身做墨的本事贡献出来,”采薇掐着嗓子说完。 “那你阿姐也没……” “阿爹忘了阿姐在村里的名声了?瘸子叔老了身体也不好,寻了半生也没遇到合适的人,这不希望阿姐给他出头吗?为了能来豆庄,还让潘婶子闹了一出彭家假死,”采薇说完假模样的叹了一口气。 佟父听完沉默一会,“这话以后别说出来了,说了容易害人。” “阿爹我晓得了,我们回去吧!明早不是还要去布铺子看丝线吗?”采薇老实的点头。 “走!”佟父带头拎着灯,爷俩一路絮絮叨叨的走了。 到家采薇回头看外面,“阿爹,顺和大伯会死吗?” “会,不过不会是现在死,这是你瘸子的心愿你阿姐答应他的……” “我知道,”采薇龇牙笑又道; “阿爹怎么知道来人偷听了?他是不是把我们的话听全了?” “没有,刚来我就听到了声音,我吩咐庆和在房子四周拉了细线挂铃铛,手脚不管多利索的人都会必踩上,这是为了防止庄民偷布偷织机做的,”佟父笑的很神秘。 “还得是我阿爹!”采薇正在跟佟父笑的时候,顺和抱孩子找来了,猫狗子闭眼哭的脸上都是泪。 “咋哭成这样了?”佟父心疼的抱着孩子问。 “撵采薇呢!”彭顺和有些气的说完。 “走前都是喂的饱饱的,就下去看织机的功夫闭眼哭。” “孩子都喜欢娘,姥爷抱着小狗子去看姥姥做饭,”佟父也不听彭顺和嘟囔,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五福麻布坊 织机到豆庄的第三天,佟父去了墨房让人抬出一大袋烟油子,带着潘瘸子赶马车飞快的跑了府城。 到府城直接去的木匠坊,佟父跟木匠坊的掌柜说话,潘瘸子被人不知不觉的引去了偏屋,他一脸郁愤的准备发火,结果看清屋里的人,脸上都是惊讶跟意外…… 烟油卖好佟父出来,潘瘸子坐在马车上正等着他。 “他潘叔你刚咋不进去呀?”佟父奇怪的问潘瘸子。 “我不放心马车,东家进去卖好东西我跟着也不好说价,我们现在去线坊吗?”潘瘸子笑着解释。 “肯定去的,我们来就是办这事的,”佟父当即跳上了马车,俩人去最熟悉的铺子看线,折腾到中午拉了满满一车线走。 下午回到豆庄的第一时间,佟父找人通知李文忠去坊子。 他自己则是带庄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四人,教他们上线穿梭,及可能出现遇到的问题,两个庄有一百来台织机,坏了全都要他去修,他怕是累死都修不过来。 “佟大叔你找我呀?”李文忠跑过来看一地的线问道。 佟父抬头看他一眼和蔼道,“文忠,我让你找的人找齐了吗?” “齐了,五个庄子挑了一百个手快的妇人,挑了十个扛布的,十个日夜看坊子的人,够吗佟大叔?”李文忠急忙回道。 “不够我们后面再添,你现在去通知五十个妇人到位,先熟悉一下手感,明天上午会来二十车线到位,打明儿开始,咱们织布房就要开张大吉了!”佟父交代李文忠找人来。 “好嘞佟大叔,我这就去通知人过来,”李文忠疾步跑出屋,回头看高大的门头上挂的牌子“五福麻布坊”! 坊子就在庄内喊人不需要太久,一阵敲锣声响起,一杯茶的功夫一群妇人跑过来。 “进屋不要拥挤一人一个位置坐好,”李文忠粗声高喊起来。 几十个人被排列坐好,采薇跟她阿娘笑吟吟的走进来。 没法子呀!佟父是老爷们,不可能手把手的教妇人织布,这不方便,不得已采薇这个二把刀顶上了,主要教人的是佟母。 佟母走到穿好线的机子跟前,对着前后左右的人柔声细语道; “我做一遍你们看看,”说完示意人起来她坐下,把绳子往腰上一绑,试了两下松紧踩踏给众人看。 “都看清楚了吧?我现在开始织线给你们看,”说完拿着粽叶往下一贯,梭子穿线而过,再贯再穿,来来回回三四十下出来一点布,让给围看的妇人们瞧清楚。 “这……真的是布?”妇人们叽叽喳喳嗡开了。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都坐回自己的位子,按照佟大婶教的都来一遍,”李文忠用力的拍拍门,把围一起的妇人叫开,让她们都拿起绳子拴腰上。 东西要是能看会,还用的着人家一步一步教吗?李文忠注视着每个妇人笨手笨脚的弄好。 在佟母走动的指点下,屋里越来越多的棕叶声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的代替了说话的声音。 忙好的汉子在佟父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出了门,他们直奔大福庄而去。 天黑坊子里看不见了,妇人们才舍得停下手起身活动,开工了,意味着每个月有二百个钱的收入呢!妇人们怎么可能不开心的。 晚上佟母回屋抱着水不停的喝,嗓子都说冒烟了,半下午说了她一年的话。 “阿娘辛苦了!喝鸡汤,”棒槌端着一碗凉好的鸡汤送给佟母笑。 佟母看着儿子脸上比吃蜜还甜,“阿娘不喝给你二姐喝,你二姐吃了好喂狗子……” “二姐也有,这是阿爹专门吩咐二姐夫中午杀好炖的,说是给阿娘跟二姐补补,你们辛苦了,”棒槌解释佟父的吩咐。 佟母接过儿子的碗,抱住儿子轻声笑道; “给我们自家干活辛苦啥?再辛苦阿娘都是愿意的。” 晚饭摆好等了一会佟父哼着小曲回来了。 “秀姑那边娘俩送饭了没?”佟父坐下随口问道。 “送了,二丫头亲自送的,你大福庄安好机子了没?”佟母拿起桌上的碗给佟父盛饭询问。 “几十台机子一会时间没那么快,得明天上午半天时间才行,你明天一早就去小福庄巡看她们,等她们熟悉几天了,再到大福庄看人织棉布,我们要尽快给织布坊转起来,”佟父说着还把碗里肉夹给了佟母。 棒槌抱着鸡腿啃看佟父的动作。 “织布的事交给我了,二丫头明天也不给她去了,她手里一直操心酒曲子的活,就是看人织布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了,”佟母来这几个月里,深切的体会到老伴跟闺女的忙碌了。 很多时候这事还没忙完,那事又找上门来,恨不得给自己劈几瓣才好,且每一样事都要操心过问。 “行!你要是觉得累吃不消就歇歇,”佟父低头扒拉饭他说的是真心话,采薇娘来了也是从早到晚的帮忙干活。 佟母目光里都是温柔,“累啥呀!我不累。” 晚饭吃完佟父左想右想睡不着,爬起来提灯还是去了大福庄,拉着线筐坐地上忙碌,忙了大半夜才回去睡觉的。 第二天佟母走的时候才喊醒的佟父, “饭在锅里温着,你出门的时候记得要吃饭,我去小福庄了,”佟母不放心的絮叨着,穿戴整齐扎好头精精神神的出了门。 佟父起来洗漱好吃完早饭,跟女婿去酒坊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去附近的田里看了看,到家差不多巳时。 豆庄的官道上出现了长龙一样的车队,庆和带庄民急忙迎上去,引着他们一路去了小福庄。 “小哥,你是这坊子的管事吗?”送线的人笑眯眯的问庆和。 庆和表情一愣顺着他的余光看坊名,“我不是,管事的屋里那个才是呢!我是跑腿的。” “你等着我给你喊人过来,”庆和很识趣的朝屋里叫人。 送线的人伸头伸脑的,有点想进屋里看什么情况,大手笔订二百车的线,定然是个大户呀!来时他东家交代了又交代,务必要打听清楚五福麻布坊的情况。 李文忠被叫出来上下打量送线的,“你……找我?” 送线人抬手笑吟吟道,“我是尤氏丝线坊的管事,我姓“张”,兄台是五福麻布坊的管事,不晓得兄台如何称呼?” 李文忠疑惑的看着庆和,而后对丝线坊的人回道,“我叫李文忠。” 丝线坊的人看李文忠干巴巴的,他一时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刻意了,最后咳嗽一声笑道; “以后李管事这边需要什么丝线,尽管派人去府城通知我们送,也望李管事多多照顾尤氏线坊。” 李文忠抠抠手心,觉得这管事说话粘粘乎乎的,爽快的回了一句,“缺线了就通知人过去采买。” “李管事丝线下好了,清点好没问题,”屋里跑过来一个人拿着单子说道。 “确定没问题了是吧?”李文忠问了一句肯定话后,从怀里拿出小手指长的章,对着三张单据盖了上去。 这样的章豆庄有九枚,四个管事一人一枚,每个管事的章上都带有他们的姓,还有一些只有管事才知道的特殊符号,这得归功于去年冬天,万源闹出来的字据问题。 芦苇那天解决完他们,就去纸墨坊现订了十多枚印章,一人一枚不会重复,谁的章出事了直接见官办,因此管事们对自己的印章都极为小心。 一张给丝线坊的单子,一张给佟父的单子,剩下一张是给李文忠自己留的,三联单也是芦苇的硬性规定。 丝线坊的管事接到单子,目光闪了闪装进了怀里。 “丝线下好了,我就不打扰李管事忙了。” 李文忠也没客气,找人送他们出小福庄,他自己收拾好东西进坊子分配线,线分配的差不多了外面响起说话声。 “李管事,佟大叔来放鞭炮了,”庆和站在门口高兴的喊道。 “来放炮了?我就来,”李文忠乐呵呵跑出去看情况。 坊子门口围着庄民,佟父歪头跟耿大夫说笑,门头上的牌子不知啥时候蒙了布,有庄民高高的举着鞭炮等着放。 “好!时间到了放跑,”彭顺和看最后一点香落下灰,中气十足的喊道。 鞭炮刚响结束,庆贺站在梯子上手一拉布扯下来,门口的人在硝烟里抬头看牌坊名笑,屋里声声贯击的声音传出来。 “织机响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该来了,李管事,小福庄的庄民靠你带他们努力了,忙不过来有合适的人尽管推荐,”佟父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文忠。 “大胜他……” “他以后要给两个布坊子跑车队了,我们织出来的布要卖掉,我们还要买最好、最时兴的花样丝线回来做布,这些都得靠专门的车队出外打听,”佟父轻声解释了一句。 李文忠静静的听了好一会反应过来,“我明白了佟大叔,回头我从庄里找找合适的人带给你看看。” “行,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也可以跟耿大夫商议,多提几个人出来用都没事,庆和他们要去府城铺糕点坊了,豆庄一时人手跟不上用很麻烦,”佟父不经意的随口提道。 “怎么顺和三兄弟都去府城?”耿大夫有些意外的看着佟父问道。 “行了文忠你们忙着,我们就不再这里打扰你们了,”佟父对李文忠挥挥手,转身看了一眼耿大夫带头走了。 俩人离人群很远佟父才道,“一个车队最少要八个人才够用,车队里光有孙大胜也不顶用呀!先把顺和三兄弟,还有我大女婿都替补进去帮忙跑吧!” “就像府城糕点铺子一样,先给路打通走起来,有路了我们才好放人进去,豆庄又不能全靠脚行活着!” “我们喂的那么多猪,冬月一杀做成咸肉,明年不及时送远卖出去,放家里不也是臭了吗?这些都得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豆庄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工钱,你说靠脚行能行吗?”佟父说完笑了起来。 五福棉布坊 耿大夫听完一想也是的,东西光做的多没用,得找到销路卖了才有钱,这么大庄子没钱是维持不起来的。 “对了耿大夫,麻烦你留心下适合管铺子的妇人,要两到三个都行,豆庄的糕点房盖好了后,虽然妇人们天天都做着糕点,可还是有点散乱了……”佟父皱眉说完。 耿大夫也皱眉,“我回去给你问问?” “成,”佟父高兴的点点头,目送耿大夫走远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小福庄开坊的第三天,李文忠领来五个人给佟父看。 “佟大叔你看他们如何?刘金宝、陈万鹏、郭飞、杨先义、韩磊,其中郭飞是认识字的,”李文忠挨个给介绍了一下。 佟父打量五个人半天,指着刘金宝说道; “你现在就做大福庄的管事了,陈万鹏做豆庄的管事,你们三个对农活精通吗?佟父又问剩下的三个人。 “精通的佟大叔,”三个人忙不迭的回答, “郭飞识字是吗?”佟父看郭飞白净的皮肤,安安静静不咋说话,举手投足之间是有股读书人的气质在。 “是的佟大叔,我是略认识几个字,”郭飞不卑不亢的回答。 “那你管酒坊子,剩下杨先义管豆庄春秋的田地,韩磊管冬季整个田地东西,特别是庄里的甜瓜种收和棚子的问题。” “郭飞是识字的,以后便是五个庄子的统管事,他们几个出入东西单据都给你,回头我找两个账房先生回来,以后你的账直接给账房先生,都听明白自己要做的事了吗?”佟父拍拍手算是安排好了。 几人有些愣的看着佟父,这安排的太儿戏了吧? “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佟父看他们木呆呆的问道。 “没……就是佟大叔这安排的,我们怕是做不好……” “不会做不好的,学学就都会了,金宝你得赶紧回大福庄安排人熟悉织布了,后天一早线到了开坊,”佟父挥手笑让人散了。 刘金宝点点头,“佟大叔我先过去看看,”说完转身出去了。 “庆和回来的刚好,你带几个新管事去熟悉他们各自管的坊子田事,”佟父看庆和扛着东西上来,急忙大声喊他进来带人走。 “我就来了佟大叔,”庆和三两步放下东西进屋,笑眯眯的带人走一点怨言都无。 他们走后采薇从屋里出来,“阿爹明知他们不可靠,还选他们?” “专业的人嘛!送眼前来你不用你傻呀?豆庄眼下最缺的就是这些会管事的专业人,阿爹就是让他们在豆庄做管事做的舍不得走,用了他们,可以省我们很多事情和时间,”佟父笑眯眯的看人没影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为府城做准备了?”采薇小声道。 “不急,现在才八月中,你姐夫跟吉和走了一个半月,约么该回来了!等他们真正回来接人了才做准备也不迟,”佟父示意采薇别急。 爷俩在屋说了一会话,佟父出家门去了大福庄忙坊子。 第七天下午佟母从小福庄转移到大福庄,继续她的细心指导工作。 第九天来了几十车棉线,接收的还是李文忠,刘金宝目前没有自己的印章,送走车队后大福庄一阵噼里啪啦的响。 屋里也缓缓的拉开了序幕,大福庄的布铺名字叫“五福棉布坊”,它做的是棉布,比麻布高了不少档次。 酒坊子正式找到人管了,采薇随之也就把曲坊子打包了给郭飞,自己没事省点时间陪孩子,反正忙到最后也是给别人的,那自己干嘛还累死累活的? 布坊的事情捋顺,耿娘子领来四个干净利落的妇人,人往屋里一站,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妇人。 “他佟叔,这四位娘子原先都大小管过铺子的,你看看她们可合用?你们都各自给老东家介绍一下吧!”耿娘子一来就说了实底。 “老东家,我叫周紫娟,原来没乱的时候管茶楼的,”先出来一个爽朗的女子,大方的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杜凤儿,家里原来是开酒醋铺的。” “我叫赛金桂不知道自己姓啥,名是买我的老爷给起的,以前老爷活着时候,经常让我去胭脂铺帮忙。” “我叫罗包衣,没乱的时候跟我男人开了浆洗房,专门帮人洗衣服的。” 佟父听完着重看了周紫娟和赛金桂,“周娘子和赛娘子愿意去府城管铺子吗?” 周娘子面上一喜,“老东家我是极愿意的。” “回老东家我也是,”赛金桂也急忙上前回道。 “那行你们回去跟家里交代一下,近两天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府城,杜娘子跟罗娘子以后就管庄里的糕点房了,你们没问题吧?” 杜娘子跟罗娘子也是眉开眼笑的,“没问题佟大叔。” “没问题就去糕点房熟悉两天,过两天糕点房也要正式搬房子了,”佟父笑着解释了一下。 “他佟叔你忙着,我带她们出去熟悉熟悉糕点房,”耿娘子笑呵呵的带人出去了。 佟父等的人也在千盼万盼中回来了,不过回来的只有吉和接人,徐仲林还在那边到处寻人添补进庄。 …… “是你?人全部都找到了?”芦苇戴着荷花帽子站在塘下坡处,看着跟前跪下的一对人。 “我跟丽娘是来谢谢少东家的……” “不用谢我,该谢你们主子才对,我只不过做了顺手的事,起来吧!”芦苇不在意的挥挥手,还低头自顾自的剥着莲子。 “少东家不问问我带人出门学了什么吗?”孙大胜起身扶着戴头纱的女子。 芦苇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孙大胜,“我如果告诉你,我不感兴趣你信吗?” 丽娘随即拿下头纱看着芦苇道,“少东家,大胜……我当家的没有二心。” “我没说他有二心呀!我只不过是在保我的家人,只要你们不危及我的家人,豆庄随你们折腾去,”芦苇随手扔下手里的莲子抬起脸笑。 孙大胜媳妇说不上漂亮,两个脸颊都有长长的疤痕,看疤痕的模样应该不少年了,细细的像是簪钗之类划的,周身气质看着倒是挺端庄稳重的。 孙大胜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他看了一眼丽娘点点头。 丽娘重新戴上头纱帽远远的跑开守着,远的既确保不会有人听到俩人说话,又能替两人观察四周以防别人靠近。 “少东家给,”孙大胜从怀里掏出一本小札给芦苇。 芦苇看他没有接,“孙大胜,我这人吧算不上好人,但是有一颗平凡的心,一直以来我都觉的有情人应该走一块的,你眼下是豆庄的庄民,我又是你们的少东家,帮忙成全你们并不是特别难得事情。” 孙大胜扑通一声跪下,眨了一下猩红的眼睛良久道。 “少东家,我与李文忠不同,他以前是府……的田庄管事,我只是府外庄上跑腿的,家里两三辈子都是庄奴,我甚至……都不知老爷少爷主子长啥样。” “就连丽娘指给我当娘子,都是她不听话府里的爷罚给我的,虽然名义罚给我了,可他们不给丽娘跟我成亲,还对她心怀不轨,丽娘气不过投水好几次都被我救了,他们看丽娘寻死,就用丽娘的弟弟威胁她。” “丽娘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把……自己的两个脸划了,就这都没挡住他们的畜生心……我们一直被府里的少爷们欺压着,反而全家还要替少爷们背叛贼的命!” “我知道我说的少东家不信,但是我孙大胜发誓,若我说的有一字撒谎,当即天打五雷劈,少东家我是你可以用的人,我会慢慢的表现给你看。” 芦苇看孙大胜看了许久,伸手接过他给的手札,里面有路线有标明小字,“你起来说话。” “这路线和各地府城情况,都是我暗地里找人记下的,我知道少东家需要它,”孙大胜忙不迭的说道。 “石林府吴家出面帮你了吗?”芦苇合上手札问道。 孙大胜摇摇头道,“少东家给的玉佩我只用了一半人,还有一半不起眼的人我没用。” “我最先打听找的都是以前府里的家眷,然后才是不起眼的其他人,丽娘跟我父母家人我没动用玉佩找。” “我知道丽娘在石林府,只打听了她还活着,暗地里问她我爹娘的去处,我都没敢明面去找她,我悄悄的找到了我家人,本打算明年想办法带他们过来的。” “结果今年初夏,皇上下了庆贺皇子出生的大赦圣旨,我接到府城传送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先去找了我家人,安顿好他们。” “我又去石林府找教坊司管事,花三十贯赎买的丽娘换名字,对外只说家人和丽娘都不在了,就算事后有人去查都找不到踪迹,逢大赦各处府城都忙的乱糟糟的。” “少东家庄里还要人吗?”孙大胜突然住口问芦苇。 芦苇没说话表情示意他继续说。 孙大胜回头看了一眼对丽娘招手,让她过来跟芦苇说话。 丽娘跑到跟前看孙大胜,“丽娘跟少东家说说那些人的事。” 丽娘闻言趴在芦苇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两杯茶的话。 “什么时候可以迁?”芦苇眸光凝住。 “随时可以迁,如果少东家着急,我现在出发就去接人来豆庄……” 芦苇抬手看着孙大胜,“我要人不在豆庄住,你去接人不合适,你一回来吴大人就晓得了,太打眼了。” “少东家放心,吴大人暂不在府城,他悄悄的回松州府了,我来找少东家时,专门把带回来的人送去了府衙,府衙里直接吩咐我送人去了豆庄,”孙大胜近乎耳语的交代自己知道的事。 芦苇握手札的手一紧,“你如何知道的?” “我当家的最先安排的人,是吴大人特意要求找的,如果没遇大赦她们可能会跟着回来,这不下了通告后,其中两个……”丽娘再次在芦苇耳边耳语了一句。 芦苇转身看着荷塘里旺盛的荷叶,脸上没什么表情,良久轻声道,“把人送去凌湾庄。” “凌湾庄?”孙大胜有些摸不到头脑的看芦苇。 给彼此一点希望 “你怕你爹娘有事,就把丽娘他们都安置过去,那里是个全新的庄子,你们全家会有新的名字户籍,还是干干净净的农户籍,”芦苇转身看着孙大胜一字一句的说完。 孙大胜毫无征兆的大颗大颗掉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会他紧抿着嘴死死的咬住不出声,有些晃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重量,他赌对了!他给全家换来了自由身! “怎么了?”芦苇有些迟疑的问芦苇。 丽娘捂嘴哭笑的不能自已,“少东家,你不知道你的话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这样的家奴略有些见识,明知主家对我们不仁,有好好的自由身却不敢妄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出生再成为家奴,世世辈辈都脱不了身上的名声!” “别看我们被发卖了,可是只要主子爷有一人在世,我们便还是奴才身子,更何况吴大人还得皇上重用,我当家的在豆庄看着是庄民,其实就是家奴才呀!” 芦苇皱眉,“现在是元国……” 丽娘摇头,“没用的,不管有多少朝更迭只要主子爷还在,不发话放我们,我们就不是自由身,我原来在候府是伺候旁支七夫人的二等丫头,随七夫人出过几次府,见了不少家说没就没了的,但若有一个遗留下来,他就能召集散了的奴仆再次起家。” 芦苇突然可以理解皇帝打压世家的心了,民生凋零如斯,元国几乎空国休养生息,所谓的世家,忠君无心、忠民无仁!无孔不入的伸手大吸新朝的血,就如同鳖犊子一样,有点权了便一心要她成为他的家奴,逼迫他们父女为他卖命。 用所谓的一天是奴,祖祖辈辈是奴的思想,奴役压迫那些无权无势被迫臣服的草民,暗地里韬晦养补自己世家受到的损失,真是与民是害,与国是大蛀!如果她是皇帝,这不得给他们连根拔起吗? “孙大胜你带丽娘去府城安顿好,我现在让人去豆庄送信,让那边派人送丽娘去凌湾庄。” “少东家我回去找彭三管事,他回来了,接人这事宜早不宜迟,”孙大胜平静的建议道。 “你也不用回去了,我找人去豆庄你们跟着去府城就好,”芦苇知道孙大胜的潜台词,吴大人没回来好办事。 “好的少东家,”孙大胜点头随丽娘跟在芦苇身后走。 “八弟,你现在陪我们去一趟府城,然后帮我去豆庄接吉和回来,”芦苇笑眯眯的到田边找到徐八子说道。 “好!”徐八子打着赤脚直起身,看了看芦苇身后的人没多嘴问,上岸扛着铁锹就往家跑。 回去不多时过来,孙大胜已经坐马车上等他了,四人到了府城,芦苇带丽娘去了佟姑母住的地方。 孙大胜跟徐八子去豆庄,只不过半路孙大胜跳下车,在阴凉的地方等人到了一起走。 “姑母我知道太赶了,可仲林那边需要人去帮忙,”芦苇有些歉意的说完。 “赶什么?上个月你阿爹说了以后,我们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了,就等着来通知随时走的,”佟姑母高兴的挥手表示不在意。 芦苇跟丽娘帮着一起捡东西,两人都没什么多的话,大多听佟姑母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笑。 …… “八子?”佟父有些意外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徐八子惊讶。 “佟大叔你看看再说,”徐八子找到佟父第一时间拿了手札递过去。 佟父接过打开里面夹了一页纸,他凝目细看阅读,随即脚步跑的飞快出门,刚到门口突的停下脚步换上了急切的表情。 “二丫头?二丫头……秀姑?秀姑……” “咋了阿爹?”采薇听见佟父急切的声音,跟秀姑慌忙抱着孩子出来看情况。 “你快去田里喊顺和兄弟回来,他大伯躺床上快不行了,”佟父大呼小叫的说道。 “啥?顺和大伯快不行了?他多壮实的一个人呀?咋说不行就不行了?”佟母听见声音奔出来接话。 采薇眸光一闪又看佟父双手握拳,瞬间明白了什么东西。 “阿娘你看着猫狗子,我去找他们回来马上走。” 徐八子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佟家人,这是啥意思? 采薇一路狂奔去田里喊人,秀姑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伤心。 “棒槌娘你也快收拾一下,跟着八子他们一起回去,我留下等村里那边送信来再走,这眼看快收粮食了,我走了不放心,”佟父上前一步接过孩子吩咐道。 “我们也要收……” “秀姑你们先别回去孩子重要,你大伯说不得看着严重,万一能好了呢?”佟父温声劝道。 秀姑有些为难,“那大伯娘会不会说嘴呀?毕竟大伯躺床上……” “她说啥嘴呀?你大伯男长辈你们伺候也不方便呀?要伺候也是顺和他们轮流伺候,这边还有几天就育苗收割了,一家子都走了也不方便的,”佟父微不可见的眨了一下眼睛。 “秀姑要是真觉得难为情,让成枝跟回去看情况,我们妯娌先把我们的粮食弄屋里堆着,瓜苗栽了找时间再回,”采薇气喘吁吁的回来建议。 “那就不回了粮食重要听阿嫂的,还有香枝小不能颠簸,真要有事到时候来接我们再走不迟,”秀姑心疼的抱着孩子看采薇说完。 “阿爹行吗?”采薇假装为难的问道。 “也成吧!家里十几个兄弟在的,孩子娇贵确实这时不该上前的,就顺和兄弟跟你阿娘他们回去看看,”佟父跟闺女自说自话的决定了。 佟母收拾的很快,出来的时候彭顺和兄弟都拿着简单的包袱。 “我们可以走了吗阿娘?”彭顺和问道。 “走!”佟母拉着棒槌先坐上车,然后才是彭顺和兄弟上车,徐八子看人坐好,一打马屁股飞跑出去。 “阿爹,那边咋走的这么急?”采薇看人走远问道。 “你姐夫找到一批人等着安置开荒,你阿姐带信来,让秀姑娘俩年外再过去,现在那边苦的很,怕孩子去了吃苦!大人咋的都行,孩子不能受这茬罪,”佟父小声的对秀姑解释。 “我懂佟大叔,芦苇姐都是为我们娘俩好,”秀姑抱着孩子笑的尤为温软。 马车半路接到孙大胜,马不停蹄的跑到了府城接人,到府城众人把孙大胜围中间坐下,一路到了佟姑母的住处。佟母下车先跟佟姑母说点知心话。 芦苇看了一眼孙大胜带他去角落说话。 “你接人的时候带上徐管事,你们有多余的时间,帮我跑跑云府城,还有建阳城。” “跑云城为何?”孙大胜不解。 “云城俗称丝线天国,豆庄两大织机坊总要创新吧?另外庄里的冬甜瓜,我也想试试自己的车队路,靠脚行我水都喝不上,出门车队的名号你晓得怎么打吗?”芦苇沉声问道。 “明白的少东家,五福车队出至南阳城豆庄吴家,”孙大胜笑笑的说完。 芦苇闻言笑了一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这个带给徐管事,去别人那里总要拜访拜访的,另外你要帮我带两个可靠的人,专跑关外的商路……” “少东家,关外的路我跑那里我熟,我给你带两个可靠嘴紧的人,专跑云城和建阳城,”孙大胜低声回道。 芦苇点点头,“出发吧!” 孙大胜戴上草帽坐中间,满满一马车人低调的出城了。 芦苇锁好铺子出来带佟母和棒槌回去,她目前是对孙大胜信任的,因为他的聪明,知道审时度势,主动把家人娘子送到她眼皮下生活,他心里明白,眼下只有她这个少东家,是可以真正的帮他脱奴人。 佟母跟棒槌回到家天色已经不早,娘俩歇了半个时辰,搬着凳子去了塘边剥莲子。 徐母看佟母回来了,亲热的跟她一起低头说话。 “老彭家的里正快要不行了。” “啥?好好的咋不行了?”佟母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她以为老伴为了让人离开瞎说的。 “他贪心呗!学你家他佟叔挖了一口小塘种莲藕,天黑去塘里放鱼,结果被斑斓爬虫给咬了,直接就给咬水里泡着了。” “他家小子在岸上听见水里扑通一声,慌忙就下水捞他,要不是捞的快他人就去了!这不人背回来找大夫,听说身上肿的都透明了,就剩一口出气吊着的,”徐母幸灾乐祸的嘿嘿笑。 “自家熟悉的塘埂咋会被爬虫咬了呀?”佟母听了觉得好奇怪。 “报应呗!想想我们村被彭家抓走的大姑娘,他被咬一百次都不解恨,”徐母嘟囔着小声骂。 “确实!好好的丫头家,村民跟你没仇没啥的,那他倒下了里正岂不是要交出来了?”佟母凝目笑道。 “谁知道呢!交出来我们也轮不上当,老彭家人还多的是,”徐母不甘心的说完。 佟母看了一眼徐母,终止了这个话题,俩人换了一个新的话题说笑。 晚上回家睡觉佟母跟芦苇笑,“我看你婆婆对里正位置怪想的。” “好端端的做什么里正呀?”芦苇不明白不理解。 “里正多威风呀!好多人挤破头想当,你跟你阿爹一样就是看不上,你晚上在家吃吧?”佟母咕噜了一句。 “在家吃了,”芦苇把揉好的艾叶端屋里放好,又把晒干透的桃干扎起来。 晚饭佟母做的稀饭馍馍,还腌了两个瓜菜拌麻油,娘仨吃的惬意。 第二天上午佟母在家忙菜园子,芦苇带着棒槌把塘埂熟了的桃子摘了,摘的还是老样子,徐家在家的人都来帮忙,一两天就摘结束了,除了分吃的,剩下的都被芦苇给切晒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柳林村迎来了秋收的喜悦,这次徐八子都不等徐父拿刀。 他提前几天就联系好了人,到开割的那天让黄妮做了满满一锅饭,直接提桶送到田埂让人吃了,吃饱喝足下田就是割,打头从佟家开始,结束到他家结束。 等徐父反应过来,家里的田都割了一半多了,他只能气哼哼的跟后面晒稻脱粒,雇的人多干的也快。 家里田割完,徐八子去了王家庄忙几天结束,黄家老两口带儿子们,悠闲的坐闺女家忙荷杆子,徐母看了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亲家有个好闺女就是享福! 家里田不操心地不操心的,粮食稳稳进家种上,整天就操心吃饱喝好就成了,不像他们头发都操白了! 拉拔你一次 “不在家给他们帮忙呀?”佟母看拿包袱过来的大闺女奇怪的问道。 “家里的活我做完了,我现在要去府城忙一阵子,阿娘在家要是有什么事,就让棒槌去通知徐八子,他是我们留在家里跑腿的人,给过工钱的,”芦苇对佟母笑。 “知道了,你自己做事也要小心点,”佟母不放心的交代着闺女,转身进屋抱出来一个罐子,罐子里是去年的劳动成果。 芦苇接过放包袱里系好背上,“会小心的阿娘,我走了。” 佟母跟在后面一直给闺女送出好远。 芦苇靠两条腿走路到的府城,到府城也不是马上就去五福糕点铺,先去的徐记小食铺,眼前的铺子看着确实焕然一新了。 正月徐五子他们不愿做的时候,徐三子把铺子全租了,在佟父的指导下,铺子装修的格局都是简便明朗风。 “小娘子屋里请!需要吃点啥?”芦苇刚走到门口,屋里出来一个小二声音高亢嘹亮。 “我找你们铺里的黄娘子,”芦苇指了指屋里正在和面点的翠桃。 “掌柜娘……” “我是她弟媳妇,”芦苇笑着打断了小二,背着包袱进屋到翠桃跟前。 “三嫂生意不错呀!” “六嫂(芦苇)?”小妹坐在拐角里正在拍饼子,她的位置被门框挡住了,完全看不到里面坐了人。 “你今天来铺子里帮忙了,你那铺子生意如何了?”芦苇挑眉对小妹笑,看这姑嫂俩人关系处好了? “小妹经常来给我帮忙,呶,这个机灵的小二都是小妹帮我找的,我阿嫂怀孕了,大夫说她不能太累了,我也不想让她跑来跑去的,”翠桃抬头笑眯眯的解释。 小妹脸上也是笑,笑容不像做姑娘时松快明媚,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苦闷。 翠桃又看了看小妹,“他小姑那铺子生意不太好,吃面的人太少了,”说完起身赶紧去给芦苇端了凳子来坐。 芦苇看小妹低着头做饼子,身上也没什么活泛气,扯了一下嘴角,现实打脸来的很快!捕头娘子名声对柳林村的村民有用,对翠桃这样日益强大的嫂子已经不算什么了,就连家里黄妮小川娘,都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把小妹捧的高高的了。 “小妹你那铺子准备定位卖什么呀?” “啥定位?”小妹抬起头不理解。 “就是你想让你的铺子做什么?是卖三嫂这样的小食,还是卖比她档次高点的东西?”芦苇看茫然的小妹没了继续说的想法了。 “我……我不知道……”小妹再次低下了脑袋。 “你现在铺子里卖什么?每天生意进账怎么样?什么东西卖的最好呀?”芦苇又问。 小妹是彻底的没声音了,手在饼子上没什么意识的划拉着。 芦苇…… “那个小妹,你不会连自己家卖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不是每天都来铺子里吗?那铺子里每天要做吃的喝的,这都是成本要掏钱的,你不知道收入,你怎么给钱出去呀?” 翠桃也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妹,开口打着圆场道; “小妹不知道还真不怪她,她身体一直不好,铺子里的事妹婿都不要她操心,常来铺子也就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 “小二……不对我报账,铺子里账都是广升管的,”小妹像是突然有了底气一样,抬头看着芦苇说完。 芦苇一脸见鬼的表情看小妹,“你长得也是平头整脸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无知的话的?” “你铺子每天能卖多少钱?不知道!你铺子里每天卖什么?什么卖的最好?不知道!” “你铺子里日日用多少食材?不知道!食材每日是否用的干净?不知道!你对你铺子里的盈亏了解与否?还是不知道!那你开铺子干什么呀?” 小妹张大了嘴巴,脸色比之前又惨白了许多,最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翠桃也有些不可思议了,这小妹是不是脑壳长泡了呀?咋啥事都给广升妹婿弄呀? “你当家的是捕头,每日天不亮去府衙当差天晚回来睡觉,头上都是一脑门的官司,他能有多少心力管铺子的事呀?你对铺子糊里糊涂的,你又能保证广升妹婿也能了解铺子?” “小妹,我就对你说这一次,都说长嫂如母,我算是对得起你叫我一声嫂子了,”芦苇表情严肃的看着小妹。 “这世界上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南阳城会越来越好,你总是病歪歪的当个菟丝花,别到你而立之年时家里添了姐妹,那时你除了生死一无所有。” “你目前能跟娘家和声悦色的来往,是因为你三嫂独立管了好几间小食铺,她有资格跟你这个捕头娘子做亲戚了,可你想过没有?我们愿不愿意跟你来往呀?” “捕头娘子也就是比我们初入南阳城时,高了那么一点身份,但是你傻呀!那时候你兄嫂在府城开铺子,你自恃身份升高了,不愿与娘家嫂子打交道,她们不过是乡下没见识的妇人而已,而你出门,别人都恭敬的叫你一声捕头娘子。” “你是首当其冲的踩自己家人,你的老父亲有苦说不出,才有了小食铺被找麻烦,他死都不让儿子去找女婿帮忙,他明白你这么做的意思。” “你怕娘家兄长总麻烦自己的夫君,麻烦多了广升妹婿不耐烦,不喜欢你了,所以你阿爹就拦着三哥他们绕着你们走,不给你心里的怕头实现了。” “你傻就傻这里,你有能力且在合理范围内扶持娘家兄弟,你选择了一刀断,你以为你断的是无数的麻烦?其实你断的是你的依仗呀!娘家与夫君是相辅相成的,你是中间的受用者,你却没有这个清醒的认知!” “你要是不那么自私,你如今不会病歪歪的,你两个兄长,也不会眼睁睁的看你在家躺着,你晓得你母亲,后面为什么敢去硬气的照顾你吗?她不知道她去照顾你,打的是广升妹婿的脸吗?” “因为你兄长们争气,他们在这片铺子里生根发芽了,豆沙饼子做出了名声,且在没有麻烦你夫君的情况下闯出来的,你老母亲有底气上门教训你夫婿,亲自住下来照顾到你生娃。” “你卧床请大夫和养补的钱,都是你阿爹一力承担的,他对你是心软了,徐家毕竟只有你一个闺女出嫁,你做的让人心寒,可那是他当爹的教育问题。” “你若不是娘家兄弟给力……”芦苇笑笑的没说太透,怕是这会坟头草都可以当火烧了。 芦苇看着小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一个嫁了人的女子,学不会生存之道是很悲哀的,你更悲哀,你做了第一脚踩娘家,让娘家兄长嫂子们对你只有面子情,你的所作所为也让你的夫婿对你凉薄无所谓,你是得不偿失。” 小妹双手捂脸指缝里溢出水流,她没敢大声的哭出来。 翠桃坐在边上低头捏面点,她也奇怪怎么会有亲妹妹不帮自己兄长的?自己兄长又不是无赖不争气,她嫁徐家初时过的也不好,她还是拼命想法子的拉拔自己兄长。 她知道上进的兄长是她唯一的底气,只有兄长起来了,她才能在徐家大声说话,事实证明她没做错! 现在回家婆婆准备的东西,她黄翠桃也是有一份的,自己男人争气,自己兄长争气,自己也没拖后腿,那么厉害的婆婆都不在轻看她了,她现在的日子过的多舒心呀! 芦苇皱眉看痛哭的小妹想起身走的,刚摸到包袱,脑海里想起徐仲林,他在吃力的跟着她的步伐,努力拉拔家里人成长帮衬她,她叹了一口气,罢了!总归是凡人有七情六欲,也没见哪个完美的人活成仙的。 “你能听进我的话哭,说明你还没堕落的没有自我,看你六哥的份上我拉你一把,只此一次要是你还拎不清,可别怪六嫂看着不帮你了。” 小妹放下手,哭的满脸泪和鼻涕泡的看着芦苇。 翠桃见了赶紧起身,打了一盆水过来给小妹洗干净。 “首先,你要做的是回去问问广升妹婿,就说你如今身子爽利了,铺子的生意看他每天忙的也顾不上,你想给分担过来,还因为这边有嫂子们会帮忙指点。” 理由:“请看三嫂的小食铺,如果广升妹婿答应你了,明天一早,你就带他来铺子当面告诉小二,然后当他面问铺子里每天进出账多少?每个月盈余多少?在哪家采买的食材等等。” “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广升妹婿明确的知道,他管理铺子的时候,铺子亏了还是赚了,赚多少?钱呢?亏多少?亏哪了?就是亏食材上了,那没卖完的食材去哪了?” “要是广升妹婿不答应,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别忘了,这铺子是娘家给你的,”芦苇拍了拍手说完。 小妹抽噎着看芦苇,“我现在就回去说六嫂。” “去吧!”芦苇漫不经心的挥手。 翠桃看小妹背影奇怪道,“广升妹婿为啥不给小妹管呀?” 芦苇似笑非笑的看着翠桃,“她那铺子里现在几个人?” “三个人,一个小二、一个不会说话收洗碗的哑巴,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做吃的来……”翠桃忽的睁大眼睛。 “不能吧!广升妹婿不像这种人呀?” “我没说他们有什么呀?就是广升妹婿累一天了,晚上去铺子里来碗热面条奉上,在看看家里蜡黄病歪的娘子,换你自己说,你是愿意回家待着,还是去铺子里待着?”芦苇不喜欢这里的一点,就是过不下去了不能离婚,稍微有点钱和体面的男人,那势必再娶个心头善解人意的回家。 翠桃目光闪烁的看芦苇,“你咋知道的?” “我有眼睛会看呀!”芦苇扯嘴无语道; “小妹那一脸爹死了,她都不会如此伤心的模样,必然是家事呗!能让她不顾你笑话她,还经常来你这边帮忙做饼子,你觉得她单纯的爱做饼子呀?”芦苇觉得翠桃这话咋问出来的呀? 两口子撕破脸 翠桃想笑又不敢笑碰碰芦苇,“别咒他阿爷的……” 芦苇…… “芦苇你这么厉害?你光看小妹脸色就能说出来?我看她两个月都没看出来!”翠桃一副神奇的模样。 芦苇……“可能我会读心术吧!” 芦苇也好无语呀,看小妹那勉强挤出来的笑,还透着一脸无病呻吟的愁闷苦,每个表情都在告诉我,老子被绿了!老子被绿了! “对了三嫂,黄阿兄近期会回来一趟,他要是从这里走的时候,麻烦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帮我回庄里带东西来,”芦苇整理了一下包袱交代道。 “带啥东西?”翠桃多嘴问了一句。 “要带的东西我都单独弄出来了,他过去的时候最好带车去,东西有点多,我也得去庙王爷街看看了,”芦苇起身要走。 “我送你去,”翠桃说完伸头对外面喊道;“阿嫂你带土狗子在铺……” “要你送干什么?不是说黄阿嫂有了吗?单独留铺子里也不安全,”芦苇阻止了翠桃要送的请求转身离开了。 芦苇一路不快不慢的来到庙王爷街,没有立刻进铺子里看情况,而是背着包袱把整个庙王爷街溜达了一圈,庙王爷目前算是很热闹的了。 街两边的铺子差不多都开起来了,路上更是有不少的小商贩来回吆喝,就是看着有点破旧。 芦苇走到庙王爷门前,目光看着门里香浓的烟火,门口稀稀拉拉人进去跪下,求什么的都有,个个人脸上都是虔诚。 她看了好半天也没走进去拜,眸光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背着包袱步履稳重的回了铺子。 “少东家来了!”周娘子看见芦苇进来,脸上多了些热情的笑意。 “最近忙不忙?”芦苇放下包袱接过递来的水喝。 “还成,不到入冬没那么忙,”周娘子说着就把账本拿给芦苇看。 芦苇也没客气打开看了几页,都是零零散散的记录,没有一笔账是来自大户人家的。 “来了快一年了,没有跟哪家府里有联系吗?” 周娘子摇摇头,“没有,我跟赛娘子也才来一个月,目前账本也是才理清楚。” 芦苇合上账本递还回去,“以后你管铺内食材账,铺里伙计活和人情往来交给赛娘子,庄里有拨跑腿的过来给你们用吗?” 周娘子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么多人还不够用吗?” “够用是够用,可是缺了机灵的男管事出面打点,你跟赛娘子可以进内宅,那外面的男主人家男管事怎么办?”芦苇抬头问道。 周娘子放好账本,“我明白了少东家,我这就带口信回去让送……” “不急,铺子里目前不是有送货的吗?到时候送货的来了让他回去说,你跟我现在要出门一趟,”芦苇不在意的起身交代。 “好的少东家,”周娘子忙不迭的跟芦苇出了铺子。 俩人最先来的是书坊,先问了油纸的价格,然后单独定制了纸,又去蔑匠坊芦苇拿出图纸。 “掌柜可以编出来吗?” “可以,”蔑坊当家人看了一眼回道。 “订五百个要两个月交清,如果做的不错后续咱们常来常往,”芦苇看着蔑匠说完。 蔑匠重新拿纸看了看,“是一下交清还是散着交?要什么漆?” “出来多少交多少,要老漆红透三层的,掌柜可莫砸了我们五福的招牌,盒盖花中心看清楚了花样,”芦苇是有理由相信这老蔑匠的本事的,能开坊子的人,那是追求做事做到极致的手艺人。 老蔑匠看了半响,盒盖中心是动物粮食人的图案,分开看着怪多乱的,整体合一起是个“福”字,篮子四面也是花字。 “这个篮屉不便宜,二十五一个……” “可以!这两贯是定钱,后面篮屉送的超出了,再结下一批钱,”芦苇拿了一把碎块子放桌子上,这是手艺辛苦活,所以她没有开口还价。 篮屉订好芦苇又带周娘子去窑厂,俩人坐窑厂慢慢的挑选瘪嘴的碗,也买了好模样的碗,最主要还是以不好的碗为主,便宜三文钱一个也能用,好的要十几文钱。 俩人挑好碗又要了几十个小炉子,类似熬药的红泥小炉,让窑厂的伙计给送上门去,回到铺子吩咐不忙的妇人给清洗出来。 芦苇进后厨看了看摆的很满很乱,她有强迫症,招手让人进来重新摆,每个位置固定好,出来去她爸专门留的小仓库里,翻找了半天在一个布袋里拿出门帘。 “把这个门帘拿去门口抖干净了,给挂到后屋门上,”芦苇把门帘递给妇人们。 铺里妇人忙的七手八脚接过帘子出去,一阵忙活回来齐心给挂门上,两块门帘合一起是五福的花样。 “来把柜子帮忙抬一下,”芦苇推了推桌子是活动的,她爸没有给做死。 几个妇人又过来抬桌子,把半人高的桌子抬到门帘前面一点,留了大概三四个人的距离,边侧距离也有好几个人的。 芦苇给桌子麻洗干净,然后把木头糕点一样一样摆上插牌子,再指挥人挪动了两张桌子,竖着摆了一排,就是t字型的,桌子上摆着没放下的剩下模具 周娘子看了有点摸不到头脑,也没多问只带着人干活。 糕点摆完剩下的铺子就不大了,芦苇让放了几张凳子桌子,把门口的窗柜打开,大门也全部打开,芦苇从包袱拿出两个木头碗,碗里是说不出名字的食物,陈列在窗柜向外展示。 同时屋里陈设的木头模具,她又找了一套缩小版的出来放在窗柜上展示。 “少东家这是啥?”赛娘子看了忍不住问道。 “这是炖甜品,一般人是舍不得吃的,这都是给有钱老爷夫人吃的,食材过两天就会送过来,到时候真正开卖的时候,就用这个小炖锅煮,一锅一碗是刚刚好的,一碗二百钱,”芦苇拿起手里的锅给众人看。 “二百钱?”铺里的妇人都震惊了。 芦苇也没跟她们解释,指着窗柜说道; “这里是给一般人看的,平常来买糕点的人会在窗口挤着要,窗口后面可以把各式糕点堆着供秤重,这样就不用分心,一边说话一边卖糕点,还有留出精神防止人偷糕点。” “这个大门记住了,供贵宾也就是有钱人家的老爷们,或者各个有身份的管事们进来挑的,他们是不会跟人挤在窗口嗷嗷叫,这么做的目的,是既能很好的打进各家府邸生意,又让他们从心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接待各府管事们,就需要一个伶俐的男管事,接待后院娘子管事们,则需要赛娘子担负着。” “后房做东西的就不要乱出来走动,各司其职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了,五福糕点走的是高档路线,铺子自然也要讲究点。” “一碗东西卖的那么贵,那进来吃的定然配着小食,小食的碟子是这样的,”芦苇拿出一个装料的碟子,精致的两口结束。 “给两碟就可以了,都明白了吧?只是配茶 吃个搭配而已。” “明白了!”周娘子连忙点头。 “明天你去糖茶铺买点东西回来,贵人吃的就是高档和服务,茶盏用好的瘪破的不能上,贵人们用的一切都是,只要贵的不要实惠好的,明白了吧?”芦苇看着周娘子交代。 “少东家我懂,”周娘子笑。 “我们刚去定的篮屉也是给贵人们用的,二十五文不是随便要点糕点就给用了,好东西要用在刀刃上,”芦苇苦口婆心的解释给妇人们听。 众人听了都捂嘴笑,点头都表示明白了。 晚饭芦苇跟着铺子里人吃的,睡觉去的翠桃那边。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了铺子里,跟周娘子去了糖茶铺子看情况,很贵!但还是让买了。 又去了唯一一家半死不活的铺子,定了贵死人的奶源,据说这奶铺子是有钱夫人开的。 五福铺子的事情忙一段落了,芦苇去了翠桃铺子,还有一桩事等着她帮忙呢! “这是?”芦苇看小妹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有些不解的看着翠桃。 “跟广升妹婿闹起来了,广升妹婿果然不给她管铺子!”翠桃一副啧啧的表情。 “那她现在是什么个意思?”芦苇挑眉。 “撕破脸了!”翠桃咋呼的在芦苇耳边说道。 芦苇…… “铺子没要到还撕破脸了?这是什么操作?” “就是铺子要到了才撕破脸的,小妹要把铺子里的人撵了,广升妹婿不同意翻脸了,还说不在管这边死活了,”翠桃撇嘴说完。 “芦苇,你说广升妹婿会不会趁机安置那小媳妇?” “你说呢?不然小妹为什么眼哭肿呀?”芦苇想不明白小妹有什么哭的,这要是她不得趁机敲锣打鼓的放鞭炮吗?男人只会耽误自己赚钱呀! 翠桃同情唏嘘的看着小妹,突然觉得她那点风光怪可怜的,丈夫都要分给别人一半了。 “别叹气了,搞钱才是正经的,”芦苇拍拍翠桃的肩膀朝里走。 “六嫂……”小妹抬头看进来的芦苇,哽咽的喊了一声未语泪先流的。 芦苇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去你铺子里看看吧!眼泪擦擦别人轻瞧了你,”说完带头先一步走出来。 小妹闻言忙不迭擦眼泪跟在后面出去。 小妹的铺子还是挺大的,因为伙计撵了这会处于歇业状态,铺里空荡荡的没有热乎气。 芦苇看了一圈铺里,她也没问小妹亏损了没,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问题。 “你现在去找五福铺子的妇人们过来帮忙,就说是我吩咐的,先给你这边支撑起来,回头我陪你再去找人回来添补上。” “嗯,”小妹闻言出铺子忙不迭的找人过来。 芦苇认命的去给灶锅里点上火,铺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摆出来。 徐记面食铺 铺子里刚烧热了锅,周娘子打发来了三个妇人,那边铺子目前是没什么忙的,三个妇人干活很麻利,来了一顿操作摆弄铺子正常开始营业。 “你们在铺子里忙着,我带石娘子出去添置点东西,”芦苇说完领着小妹来到翠桃铺子。 进门看着小二笑道,“你有没有机灵的兄弟姐妹找事做的?” 小食铺小二看了一眼翠桃没开口。 “没事的告诉她,她招人去铺子里干活呢!”翠桃笑着告诉小二。 “有的,娘子你需要几个?”小二开口了。 “要一个跑堂的小二,还要三至四个干活的人,隔壁铺子以后不做豆沙了,重新做新的小吃食,你帮忙找好了人就带过来用用看,”芦苇说完看小妹示意给钱呀? 小妹一脸茫然的模样,得!毛钱没有!看样子口袋比脸干净,芦苇无奈的看着翠桃。 “翠桃快步进屋拿了五串钱给芦苇。 “这钱借给小妹先用着,等她铺子赚钱了再还给我。” 芦苇接过钱看着小妹,“记住这钱是要还的,别铺子弄起来黑不提白不提的,咱们去采买东西吧!这小二哥借给我们用了。” “行!小包头你跟着两位娘子去帮忙,”翠桃不吝啬的挥手。 买东西的第一步是面粉,第二步是肉,第三步顺着路边买拎筐卖东西的小贩。 “这小鱼干怎么卖的?”芦苇走到其中一个苦巴巴的人跟前问道。 “十文钱这一兜都给你,”那人急忙把袋兜举给芦苇看。 芦苇也没客气给了钱全要,一路看着合适便宜的就给收了。 回到铺子小二累的直喘气,坐下休息一会,继续跟芦苇她们出门置办东西,三人忙活了一上午算是给置办好了。 下午芦苇让小二去给找人来,她带着铺子里妇人们开始整理铺子,把铺子的格局重新换了后,自己出门找东西回来修做台板。 小妹蹲在旁边看着芦苇有点柔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水洗过眼睛显得格外的苦闷。 芦苇余光看了也没开口问,低头哐哐的锤东西,这个时候自己男人靠不上,自然要把自己当男人用呀,不知道有什么好伤心的! “六嫂……”小妹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句。 “嗯,”芦苇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就无话了。 “那个……广升说不管我们这里……” “知道了,”芦苇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 “六嫂不生气吗?都是我没用……” 芦苇扭头看着小妹,“生什么气呀?徐家靠过石广升什么呀?说句大话,我们现在能把石广升放在眼里吗?你六哥要是报复心强的,明天石广升捕头都没得做。” “到是你自己,你已经为人母亲了还不立起来,事事都靠别人帮你撑着,你闺女以后怎么办呀?” “既然跟石广升离心了,你应该逼着自己靠娘家兄嫂,赶紧带着闺女站起来,你站起来了你闺女才有好日子过,你兄长才有理由出面帮你,你丈夫才不敢欺你。” “整天哭、伤心、难过,这能解决你遇到的问题吗?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家里再好的蜜罐也不如外面屎香,你还有心思为这费心哭!”芦苇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不是芦苇轻看石广升,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姑娘为人媳妇才能挺直腰杆过日子,那丈夫跟你自是蜜里调油的好,不然你哪怕就是仙女下凡,也不耽误给你扔去徒手陶猪粪干活。 小妹张了张嘴,泪光闪烁的说不出一句话。 芦苇累了一下午手都要干断了,小妹哭了一下午眼要瞎了! 晚上芦苇去翠桃那边抱碗吃了三碗饭,干活累了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小妹也吃了三碗饭,哭累了,吃完回家看孩子了。 翠桃一副见鬼的模样,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生怕说了哪一句不好惹是非。 次日天不亮芦苇跟妇人来到铺子,指挥一个人和面,一个人剁肉馅包包子,她跟另外一个抬桶去了水磨坊磨豆子。 一筐豆子磨好回来肉包子蒸了,锅里正在贴肉饼出来控油,她马不停蹄的煮豆浆,四人忙的连轴转的干活。 天亮小妹抱着孩子过来,到门口嘴巴张得老大,这是她的铺子? “走一走看一看呐!徐记面食铺上新小食了,馄饨、大肉面、肉包子肉饼,鸡汤豆腐脑,都便宜尝新了,停下脚步过来瞧瞧呀!” “看看不要钱,闻闻也不要钱,尝尝最便宜的才十文钱,不吃亏不上当,老少爷们吃了赛神仙呀!”芦苇双手掐腰中气十足的可嗓子喊。 她喊得好玩还乐呵,因此有不少人都纷纷跑过来看稀奇。 铺子门口下方支着桌椅板凳,台阶上都是冒气的大肉包子,还有小笼汤包,旁边架着冒气的锅。 “大肉包多少钱?”来看的人开口问。 “五文钱客官,你瞧瞧比拳头还大的肉包,里面包了好多肉呢!来个尝尝?”芦苇热情的端肉包给众人看。 “不是说还有什么鸡汤豆腐脑吗?”有人又问。 “有的!”芦苇又把保温的桶给众人看。 “给我来个肉包一碗这鸡汤豆脑,”那人财大气粗的说道。 “好嘞客官请坐!豆花有甜有咸,客官喜欢什么口味的?” “两种都上,”那人说完不耐烦的丢了二十五文钱给芦苇。 “一个大肉包,两碗豆花一甜一咸!”芦苇学小二一挥毛巾,搭在肩膀上吆喝开了。 铺里立刻跑出小二,细致的拿了肉包子,在众人的目光里盛了豆脑,浇上带鸡丝的汤,还有一碗给了一大勺糖,恭敬的送去了等吃的人桌子上。 “客官,咱这豆花配隔壁油条也是一绝,要不来一根?”隔壁小二殷勤的过来帮忙招呼介绍。 “来一根,”那人一挥手吃高兴了。 芦苇一听掐腰又喊,“早上要吃饱也要选吃好,给客官来根大油条,中午小店也有新吃食,欢迎各位客官来品尝。” “本小面食铺早上供应所有小食面点,中午供应饭食套餐,价格带肉十几二十几文不等,全天候供应吃饭!保证你吃了还想吃,价格也是你比了还想来……” 翠桃在隔壁忙都听到芦苇破锣嗓子嚎了,别说这一早给她忙的,油条都炸了两盆面,真想雇芦苇做小二卖油条! 不过半上午的功夫,满街头孩子嘴里都学芦苇的喊话,最多的还是,“您走一走看一看嘞!吃了不吃亏,吃了不上当,”朗朗上头的很,一阵风刮遍了东西两街,都知道殿广场有新小食了。 中午芦苇指挥妇人做了四个菜出来,还有一盆米饭备着,不行隔壁还有大馒头不慌。 翠桃忙了一上午总算休息了,中午带着铺里的人端碗吃饭,结果哗啦啦来了不少人嚷嚷,“小二来给我拿俩馒头。” 铺子小二忙不迭的跑门口卖馒头,两屉笼的馒头卖完坐下喝口水,去隔壁铺子看看什么情况。 好家伙!铺子里坐满了人,人手拿馒头吃菜,也有舍得花钱吃米饭的,相比五文钱三个馒头,八文钱的米饭就不香了。 “这是啥情况?”翠桃睁大眼睛问小妹。 “六嫂说这是什么盒饭,还给免费的汤喝,主要就是让店里坐满人吃饭,”小妹轻轻的跟翠桃耳语。 全素菜两样各一勺十文钱,带荤肉的两样十五文钱,带炒大肉块的免费给半勺毛鱼,二十五文吃四样,其中有三样带荤,吃饱了你有肚子,可以无限喝带盐的汤,算是南阳城目前独一份的小食铺了。 中午忙过了饭点,芦苇一屁股坐地上动都不想动,歇了一会吃过饭,下午给铺子守半天。 下午来了不少有钱又雅致的人,喝馄饨吃饺子。 芦苇看他们模样,轻轻的在小二耳边说了几句,小二忙不迭的点头,端着东西上前殷勤的笑道。 “几位先生都是学子吧?你们念书的时间都好宝贵,以后先生们要是想吃小食,就相互邀邀差人送信来,小的亲自给各位先生们送过去。” 那几个书生听了笑笑没说话,优雅的吃完馄饨走了,第二天铺子就接到十多碗馄饨的单子送上门,不得不说芦苇是有点锦鲤在身上的。 小妹的铺子手忙脚乱的渐入正轨,差不多用了十好几天的时间,这期间豆庄送了两三趟食材过来。 芦苇回庙王爷街家交代人带东西过来。 “你回去跟老东家说,让他找黄阿兄回府城一趟,另外豆庄吃不掉的蔬菜,也可以往府城送过来卖了,其他的周娘子交代你了吗?” “交代了少东家,”豆庄送食材的人忙点头。 “我没别的事情了,你回去吧!”芦苇挥挥手进铺子看情况。 “少东家那边的面食铺做的轰轰火火,我们在庙王爷街都听到动静了,”周娘子打趣的笑芦苇。 芦苇闻言也笑,“做个新鲜的而已,以后大家都学着做就不轰动了,这边铺子你们应付的过来吗?” “应付的过来,这几天按照少东家说的,咱们铺子确实来了好几位有头有脸的管事了,也都跟她们说了新吃食,就等着新东西到了做好送上门去,”周娘子小声交代几天的情况。 芦苇点点头,“东西很快就到了,这边麻烦你们多费点心。” “应该的少东家,”周娘子等人都郑重的回答芦苇。。 黄大郎来的很快,送食材的人中午回家交代的,下午他就赶来了府城,没见到芦苇见到自己妹妹了,听说了情况,马不停蹄的赶车去了柳林村,天黑落锁稳稳的送到了五福糕点铺。 有技巧的和好 “小锅里糖水炖半个时辰后,再把这些干果脯放进去煮,煮的差不多要出锅了,放三到五颗去核的枣,约么一杯茶的功夫出盅,”芦苇一边抱着锅煮一边交代,她身后围满了妇人们看。 “这个果脯甜水老人和孩子尽量少喝,他们可以吃另外一种,”芦苇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锅,舀了一大勺奶给煮开。 “这放的是什么?”赛娘子忍不住问道。 “桃仁,奶里本来有股腥气的味道,应该放杏仁的我没买到,”芦苇跑遍了府城都没找到卖杏仁的。 “煮开后把蒸熟的莲子、红豆、还有这个桃胶、切开的枣瓣放进去慢慢煨,最好煨小半时辰,新鲜的奶源里有火气,年纪大的和小孩吃了燥热难受,这也是贵人们想吃得提前预定的原因。” “出锅的莲子汤里少少的放点这个藕粉,如果遇到特别贵重的夫人吃不了奶腥气,煮好糖水放三至四勺的藕粉搅拌,添七八颗卧糖的莲子跟枣片,这碗藕粉莲子的要四百个钱,牛奶的三百个钱。” “藕粉贵是因为好做难出,就这么小半袋粉,做了我整个七八九三个月的时间,才得这么点出来,桃胶也要少适量给,就那么点树产量只能达到如此。” 众妇人闻言都捂嘴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甜香味。 芦苇把炖好的甜品盖紧放进去篮屉里,又去角落里拿了一个小蓝罐子的东西放进去,罐头和罐身连着一张纸条,把赛娘子端来的糕点捡进去一些盖好。 “赛娘子拿着小心些,从今以后这甜品做的人必须仔细了,不得去贵人宅院里帮忙现做,出门的东西,必须不可以离开自己的手和眼,哪怕遇到天上下刀子也不行,送上府里的甜品,必须要亲自当贵人的面试吃一勺,确定贵人认可了再交接给他们。” 芦苇顺手拿出小勺和料碟给赛娘子看。 “这副匙碟每个筐里都会配备,目的就是你们用的,用过的要带回来留存第二日才清洗,记住碟里要留点汤汁存回来。” “为啥呀?”有妇人不理解。 “小心无大错,宅院里人多心眼多,我怕你们有命进去无命出来,所以留存汤汁是你们最后的救命稻草,这规矩不要外传,问就是为了试口感的,都明白了吗?”芦苇郑重的交代道。 “明白了!”周娘子赛娘子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大家门里有很多的事没那么光鲜。 “这个蓝罐子里的东西不多,是糖水桃子给贵人们尝个鲜,都看清楚了,我这罐子口是密封没有痕迹的,贴纸也是一次性痕迹,如果它是二次痕迹,这个纸是贴不回原位的,另外这个不好保存,所以留着冬日卖的。” “赛娘子送东西去吧!”芦苇把篮屉郑重的放赛娘子手上,送出去的东西也一一给解释清楚。 “贵人的账半月结,”芦苇不放心的叮咛道。 “好的少东家,”赛娘子拿着盒子带着男管事出门了。 铺里的妇人们都提心吊胆的坐着,目光时不时的向外看去。 赛娘子没让大伙等太久,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回来了,脸上都是明媚的的笑容。 “如何?”周娘子看人回来了,第一时间冲上去拉人询问情况。 “贵人夸咱们做的细致体贴!以后五天预备一次,自有管事亲自上门来取,还预定了冬日的糖水桃子,”赛娘子兴奋的告诉芦苇。 芦苇闻言眉开玩笑的,“五日后给贵人加一盅藕粉的。” “明白了少东家,”赛娘子用力的点点头,拿出一贯钱给周娘子记账。 “做贵人生意真好!出去半个时辰一篮屉东西就一贯钱,简直就是在捡钱,可惜南阳城有钱人不多!”周娘子记着账自言自语。 五福糕点铺自从出了新花样,那是彻底的为东城的太太夫人们,来了花颜口腹之欲。 年龄小的做糖水莲子类,年纪大的做藕粉类,年轻中年的煮桃胶,撒点晒干的荷花碎或者桃花碎,也有黄瓜花碎,量不大,档次不高用的少,铺子里的生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气场拔高了两米八。 芦苇每天穿梭在庙王爷街和殿前街,吃饭在翠桃铺子里吃,跑着跑着天就冷了,地上的白霜下了一层又一层,晶莹剔透的折射着阳光。 天冷了小妹的面食铺生意挺不错,都应该算是爆火了,那鸡汤豆花是卖了一碗又一碗,馄饨的锅下的都冒火了。 “我真是个劳碌命!”芦苇一边吃饭一边嘟囔。 翠桃听了好笑,“来大功臣吃块肉,这肉是小妹那边中午没卖完送来的,都是干净没动过的。” 芦苇看肉有点肥了,“太肥了你吃吧!” “呶这个大骨头的给你,”翠桃从锅里重新给芦苇夹了一块肉。 “阿嫂吃这块半肥的肉,”翠桃也贴心的给南花夹了一块肉。 南花抱着碗笑,“我碗里已经有好多了,妹妹你自己吃。” “南花阿嫂,黄阿兄如今在村里忙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团聚吧?”芦苇看南花的大肚子说道,不是说女人生娃都希望她当家的在吗? 南花赶紧摆手,“我当家的在家跟不在家没啥区别,天天带村里人剥麻皮制麻丝,家里都顾不上回去睡,我回去给他添乱的,不如就在妹妹这里帮着看看的好。” “天已经冷下来了,阿兄应该快不忙了,等阿兄下次来阿嫂跟着回去,你这肚子应该快生了,回去生完坐月子让阿娘好好给你补补,在府城生了没地方做月子,”翠桃放下碗伸手摸南花的肚子。 南花脸上露出即将为人母的喜悦,轻轻的点头,“等你阿兄来了听他的安排。” 芦苇看看俩人的神情,心里觉得翠桃这妯娌不错,来府城这么久心还没被欲望包围。 吃过饭碗筷翠桃洗的,翠桃这边的员工如今都在小妹那边吃饭,原因是这边不忙的时候,她们都会去隔壁帮忙。 小妹不用单独付工资给她们,但是担负了她们吃饭的活,反正那边就是卖饭的,卖不完剩下的几个伙计拢拢就解决了。 三人坐下休息一会,翠桃给她嫂子送去屋里睡觉,出来跟芦苇去隔壁帮忙包馄饨饺子,天热的时候是和好面要了现包,现在天冷了晚上没事就提前包,反正是不会放坏的。 “她们呢?”翠桃走进来看屋里没人,只有小妹一个人坐在角落包馄饨,屋里土狗子跟小妹孩子在爬着玩。 “让她们都去休息了,明早的包子啥的都捏好了,”小妹抬头笑道。 芦苇进来把门关上,又去把大灯亮拨亮洗干净手过来坐下。 “你现在能适应了吗?” “能适应了六嫂,每天忙的饭都吃不上后,就没心思伤心了,就这么忙着忙着我反而开阔了很多,特别是把三嫂的钱还了以后,这整天的日子都是乐呵的,”小妹眯起眼睛笑,脸上再无之前的忧伤愁闷。 “广升妹婿来看过你吗?”翠桃想了一下问道。 “来了好几次了,说想妞妞呢!”小妹神情很淡的说完。 翠桃突然抓住小妹的手,“她小姑你可别犯傻,不是说那年轻小媳妇没扒上来吗?” 小妹目光怔怔的看着翠桃,“三嫂我不会犯傻的,就是我有心爹娘也不同意,更何况我有捕头娘子的名声,别人也不敢欺负我,更不敢欺负我的妞妞。” “你明白就好!三嫂不会说话也不会劝人,但是我是真心的为你好……” “叩叩叩……”门口传来好几声敲门声,打断了翠桃的话。 “谁呀?”小妹开口问了一句。 “是我小妹,我点差回来了,”石广升在门外回答道。 小妹放下饺皮起身,打开门回身继续坐下包东西。 “三嫂六嫂,”石广升看屋里人愣了一下,连忙扬起笑脸打招呼。 “妹婿点差回来了,吃饭了没?”翠桃笑问。 “还没,大赦回来的人要安置,所以忙的没顾上吃饭,”石广升进来后,去了一个较远的位置坐下说话。 翠桃暗地里碰了碰小妹,示意她去做吃的,该硬气的时候你不硬气,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你硬气了,真是瞎子摸秃头还以为眼睛亮!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小妹起身声不高的说道。 热锅热灶做起来快,小妹给下了一碗大肉面端出来放下。 石广升抱着妞妞跟土狗子来到桌前,把面条吹凉,难得有耐心的逗两孩子吃。 翠桃又碰碰小妹,去给男人整个菜呀傻站着,又不能和离啥的,他既然心里跪下认错了,你就借着梯子下来要他愧疚,这不比过僵巴了强? 小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在芦苇点头里,去了灶锅跟前端了菜出来,又给两个小的下了碗馄饨放下,喂孩子就轮到石广升头上了。 翠桃今晚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小妹偶尔附和着,芦苇没用的指望不上,压根插不上话头聊天。 就这么石广升一碗面条加菜,在聊天中吃完了,两个孩子的馄饨也结束了。 翠桃聊的口干舌燥的停下手,“我看这包的够明天一早卖了,妹婿也吃完了,你们一家子都早点回去睡觉吧!我们也得回去睡了,”说完不经意的扯了扯还在闷头包饺子的芦苇,走呀呆子!气氛都到这了还不撤? “土狗子跟阿娘回去睡觉了,”翠桃笑着抱起了儿子,跟芦苇俩人笑嘻嘻的回了铺子。 到家关上铺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真怕小妹蠢的别住了想不开!” 芦苇看着翠桃,“石广升有点无耻,你何必给他找台阶下?” “芦苇,不是每个当家的都跟他六叔一样,就我当家的,一开始也不喜欢我,可是过日子就是这样的,小妹没你的本事,也没你的通透能耐,广升妹婿给台阶下她不下,她后面估计闺女都看不到。” “她要是被广升妹婿不要了,她咋活呀?她当过捕头娘子,你要是给她重嫁我当家的这样的,她定是死都看不上的,说不好倒头来还怨我们不劝她呢!” 新鲜热卤食 “两口子的日子,娘家撑腰确实是底气,但是关键还是自己过,自己不会过没志气,娘家再厉害都使不上力的,”翠桃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芦苇经验。 “你不用担心,不信过几天你看小妹,那跟广升妹婿照样是蜜里调油的,小妹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我们当嫂子的做到疼爱就好,”翠桃笑眯眯的跟芦苇保证。 芦苇挑眉看翠桃,“假如我跟徐仲林也遇到这事了,你是不是也不真心劝我?” “你不一样,我不仅劝你,劝不进去我还打你,你是我在徐家第一个对我好的人,那时候我在徐家几乎没有落脚地了,是你跟我说话,告诉我好多的道理,我慢慢的在徐家生活才好起来,”翠桃说完眸光里多了一丝由衷的感激。 芦苇叹了一口气扯嘴笑,“我应该不是个好嫂子,我没有劝她什么,对她也没有疼爱。” “那你还要怎么对她?你能在她被广升妹婿欺负的时候,亲自手把手的拉她起来,要不广升妹婿能去给小妹示好认错?她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呀?”翠桃撇嘴不屑道。 “阿……娘,困……”土狗子口齿不清的嘟囔道,不停的在翠桃怀里拱着。 “不说了睡觉,孩子都困了,”芦苇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 “少东家豆庄杀了一批猪,老东家问你有没有想法?”送食材的人问芦苇。 “杀了多少?”芦苇忙起身询问。 “豆庄所有的大猪都杀,要给刚送的猪崽子腾地方,目前第一批杀了二十头猪,”跑腿的回道。 “你把车赶了跟我来,”芦苇摘下围裙带着人去了药材铺。 “佟少东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芦苇带人刚走到药材铺门口,铺里的掌柜看见她,急忙笑着出来招呼她,这可是铺里的大客户,豆庄一年五六七八九的五个月里,能消耗掉他们不少药材。 “来跟掌柜子挑点香料回去用,不知掌柜子这里有没有?”芦苇笑问道。 “有有有!去年少东家过来提了两句,我们刚里的管事出门就留心了,带了不少香料回来的,你挑挑看需要多少,”掌柜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芦苇跟进去坐下,被人上茶拿糕点的伺候着。 铺里的小伙计们,几乎小跑着抱香料过来给芦苇看。 带回来的香料有十多种,芦苇抓了看半天。 “花椒的没有吗?” “有,不过价贵,不知少东家要多少?”药材铺掌柜陪坐在边忙问道。 “有多少?”芦苇知道花椒贵,这东西本身是不贵的,但是运输很艰难,保存也是问题,所以价格就成倍的上去了。 掌柜起身亲自去柜台后面,拿了一小袋出来给芦苇,“这一点要六贯钱佟少东家。” 芦苇皱眉没说话,离谱了哈!那还不如去抢算了。 掌柜子看芦苇没说话,心一狠又道,“少东家要是量大,这点我四贯给你,我也是四贯收来的,少东家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账本。” “我们都是老交情了,掌柜说的我都信,把它给我带上,另外那十种香料我全都要了,”芦苇满意的喝了一口茶笑道。 “都要了?都要了可不少呀少东家!”掌柜惊的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芦苇,脸上的笑容颤晃晃的都快绷不住了。 “你现在让伙计把每样香料给我弄一袋,另外花椒要给我带上,余下的你让伙计把东西送去豆庄,钱也是豆庄那边结账,”芦苇盘算着年里年外需要这么多香料。 “好的少东家,”掌柜子闻言高兴的笑道,连忙吩咐铺里的伙计弄东西。 芦苇走前签了字,让跑腿的带着东西回庄里就行了,她打发人走了自己回铺里,意外看见徐仲林回来了。 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下巴上还有青茬胡须冒出来,他看见芦苇龇牙嘿嘿的笑。 “辛苦了!那边安稳了吗?”芦苇进铺子笑问。 “那边顺和妹婿在忙着,目前算是平稳了很多,地都抢种出来了,孙大胜暗地里给弄了好几十头牲口回去,走的都是别的大商家车队。” “我们裹在青阳城的富户里买了十几头牛,我还去隔壁平陵城买了十多头,去云城和建阳城遇见便宜的牲口了,托车队买了不少送回的庄子上,庄里目前是耕牛充足的很,抢种地几乎都没花费时间,”徐仲林小声的跟芦苇交代着近几个的事。 “孙大胜让你迁的人口够吗?”芦苇又问。 “够了,迁了二百三十户,后面他一路碰到合适的人了,都偷偷的送去了凌湾庄,孙大胜告诉我,那些人都是隐姓埋名的人,最老实不过了轻易不敢惹事,他让我放心大胆的安置用。” “我自己也到处寻摸人,连买带寻摸足有三百户,都是一点点分散安置过去的,还都给他们上了户籍路引,另外我这次回来,是要去豆庄摘甜瓜送走的,那边也种了甜瓜,已经先一步送去了石林卖,名义借着豆庄的名声,”徐仲林说了这次他回来的目的。 芦苇伸手握住徐仲林的手,“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 “没觉得多辛苦,对了,这次我回来给阿爹带了一车彩色的丝线,也给豆庄麻布和棉布找到了好去处,石林府那一带继续向外括,都很亲赖这些布,”徐仲林说完拿了一个小包袱给芦苇。 芦苇坐下打开看,里面是大面额的银票,挺厚一沓封的好好的。 “奚城的王老爷包了我带去的药墨,还要了我们豆庄的甜瓜,”徐仲林反手握了一下芦苇的手。 “知道了,”芦苇低低的回了一声松开,把包袱送屋里放好出来道; “年外把它换成钱,送去那边放开手置办东西,鳖犊子回来了,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问你出去的情况。” 徐仲林无声的默了片刻点头,中午在翠桃这边吃完饭,下午徐仲林找了熟悉的车队去了豆庄。 第二日一早沈镖头带着十几辆车,精神抖擞的出发去了奚城,他走后不久,脚行的车队也到了庄子上。 脚行车队去的是石林府那一带,带去豆庄四十辆车,其中有三十辆是布匹,出府城的时候芦苇神色平静的目送。 吴大人带侍卫常服打扮,嘴巴笑的都要裂开了。 “还得是妹子有思量!徐六哥儿陪着跑一趟的份量果然不同,亲自打通了一条金路出来不说,这一里一外的默契真是良配!” 芦苇侧头波澜不惊的看着吴大人。 “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草民自认为做的不错了,要是大人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草民是什么都可以放下的。” 吴大人依旧笑笑的说道,“少东家又怎知徐家不愿意呢?说不定徐六哥儿巴不得呢?” 芦苇嗤笑一声,“大人如今也是光溜溜的一人,无牵无挂的为何不亲自经商……” “放肆!我家大人堂堂世家子弟,如何与低贱的行商扯上干系……” “对呀!低贱的行商呀!”芦苇嘲讽的笑起来转身,走两步停下脚步扭头。 “我们是农耕呀吴大人!有能力给家里孩子念书的清白人家,你却一心要把我们变成奴才,绝了佟徐家的后路,你觉得徐家能愿意?你要是敢变了我们的籍……” “不是只有你会蛇鼠两端的,武英侯的血还没干呢!圣上明知他是冤枉的都不放过他,大人不会以为我等草民看不明白吧?”芦苇说完放肆的大笑,眼里都是说不出的讥讽,脸上还有杀的太少了的惋惜意。 吴大人脸色铁青,锐利的目光几乎如刀的穿透芦苇的背影,双手握的青筋暴起,他心里明白,现在不是耍官威的时候,他现在急缺税赋还需仰仗这丑妇人。 “大人小的去把……”侍卫的声音在吴大人的目光里渐渐没了。 “你是想让本官无人可用吗?”吴大人面色平静阴沉,眼里都是山雨欲来的风暴。 “属下知错请大人责罚……” 吴大人目光里是死寂的笑,伸出脚挑起侍卫的下颚。 “本官如今已被吴家抛弃了,便不需要吴家再对本官行事多加评判,管好你的手,她明天要是出事了,后天圣上就会拿吴家洗刀,自以为是蠢货!” “圣上如今已经举起了锋刀,就差一个借口祭刀了,吴家怎么会把你这么个蠢货送来本官身边的?”吴大人咬牙切齿的放下脚,心里有滔天的怒火都不敢发出来。 他是两头受制于人,缺人缺钱用,缺钱缺的老鼠洞里的都要扒出来花,偏偏他唯一好用的钱袋子只有佟芦苇, 南阳城所有的富户他不是没敲打过,奈何没吴家在背后支撑他,那些人滑不溜丢的,根本弄不来多少钱,他但凡多个佟芦苇可用,他都不会三番两次的容忍这妇人,蔑视他讽刺折辱他。 芦苇去了采薇的铺子里自己待了一整天,傍晚才没事人的回翠桃那边吃饭。 次日上午豆庄送来几筐菜,还有一车晒好的肉肠。 “少东家,这些是佟大叔让送来的。” 芦苇清点了一下菜品,拿下了大部分的放在翠桃这边,剩下小部分的捡成一份份,一份里是一节肉肠、一节半肥的腊肉,三根脆嫩的竹笋。 又把翠桃这边闲置的铺子打开门,烧热锅把带来的卤汤烧开,卤好的菜放锅里烫热,每样切点出来,做了拼盘浇上麻油热卤。 “赶车带赛掌柜子送去给贵人们尝尝鲜,这东西趁热吃着才香,”芦苇把切好的菜放盒子里,又把分的菜装了递给跑腿的,跑腿的接过东西赶着车跑飞快。 芦苇看着马车的背影,想着要不铺子里养几条壮羊?在做个小车拉着,这样铺子送东西或者接贵人,坐小巧的羊车岂不是很方便?总比腿跑或者大马车方便。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找出架子,把所有咸货挂在架子上摆着,又把烧热的锅放在门口,门口香的都走不动路,铺里桌上摆着卤味出来。 “六嫂你摆的这个卖吗?”小妹一惊一乍的跑来问。 “卖呀!不卖我摆出来干什么呀!你想吃呀?”芦苇问。 “不是我想吃,是广升带他们大人在铺子里,闻见香味走不动路了,要我过来问问卖不卖,”小妹笑着解释道。 送你一份面鱼 “你等着我给你切一盘,”芦苇也没为难小妹。 洗干净手拿了两个盘子出来,给切了满满的两盘,给了几个卤的很烂,又干巴巴瘦的鸡爪,还给抓了一盘卤花生,统一放在菜盘上让小妹端去。 “你先端给他们吃,回头过来拿一份菜过去炒了,鳖犊……他们估计还要在你那磨蹭到下午才能走。” “好的六嫂,”小妹端菜跑的飞快的回了铺子。 石广升看小妹端回来的盘子,赶紧起身去接过来放桌子上,“小妹在端些热饼和馒头来,大人饿了。” 小妹又去隔壁端了一盘馒头送来。 吴大人吃每一样都觉得好吃,主要是味道重口感就上来了,“这是啥?” 小妹看了一眼回答道,“猪大肠呀!” 吴大人举着筷子有点想恶心,“怎么吃……” “今天还是大人来了特地留的,平常这个根本就不够卖,好多人排队抢着要,”小妹低头吹破了牛皮。 “大人,南阳城在你来的这两年多里,才刚刚繁华起来,城里好吃的小食并不多,你将就着吃一点吧!”石广升老实的劝道。 吴大人目光闪了一下,不顾知府大人的形象,手拿鸡爪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小妹看他们吃的高兴,悄悄的再次出去来到芦苇这边,门口都有人来买吃的了,小妹在边上没打搅等了一会。 芦苇忙清,端了一碗斩好的鸡给小妹,鸡肉看着特别诱人不自觉的让人吞口水。 芦苇又给小妹拿了一份菜,肉肠放锅里随饭食蒸熟,咸肉炒笋,笋切出来过烧热的水焯一下,对着炒好的腊肉翻翻。 “这很贵吧六嫂?”小妹肉疼的看着菜,她们都是小本生意,哪能这么免费给人吃? 芦苇看小妹表情笑,心想这是长心了?而后半晌道; “小妹,你要是听我的劝,就在铺里找一个信的过人管,你每天早晚把好进账就行了,别事事都自己亲力亲为的。” 小妹有些不明白芦苇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六嫂。” “回去吧!”芦苇挥手继续低头忙。 中午五福糕点铺那边来人,切了十份热卤走,下午吃过饭翠桃忙完带人过来。 芦苇手把手的教人怎么卖、怎么切,还陪着卖了不少菜,晚上没卖完的切了两盘出来,每个铺子里都有,所有干活的人都尝到了什么味道。 第二日伙计一边切菜卖,一边对人笑道; “客官你尝尝呀!昨儿咱们的知府大人专门过来吃的,当时可多人看到了!就在隔壁的面食铺吃了一中午,就连他都说这热卤好吃,你说它能不好吃吗?” 一时间东西两城有闲钱的人,都多少来切了一点回去尝尝,知府大人都吃了,他们有什么不能吃的? 翠桃捶着肩膀看排队的人买热卤,心里是满满的干劲,铺子生意自从芦苇来了,那是没有一天冷清过的。 …… “这是我家的铺子?”徐三子有些咂舌的看着自家的铺面。 徐五子跑去小妹的铺子看,铺子里同样也是坐满了人。 “不得了了三哥,小妹那铺子也是一堆人吃饭。” 徐三子闻言赶紧跑铺子里看情况,翠桃忙的声音都哑了,还在大声招呼人坐下吃饭。 “掌柜你回来了,”铺里伙计一看徐三子进来忙打招呼。 翠桃回头看徐三子,“当家的你去坐着歇会,我去小妹铺里给你打点吃的来。” “给老五也带一份,”徐三子开口交代道。 翠桃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出去没多一会端了一盆饭,饭上落了一碗菜,放下饭盆又切了最近卖的热卤,“吃饭吧他五叔。” “这不是豆庄的热卤吗?”徐五子看见菜惊讶道。 “是佟大叔让人送来的,你们不知道,我们铺子如今靠这菜卖的可火了,还有这肉肠啥的那都是大酒楼要去的!” “芦苇可真是厉害!我看她不喜欢说话溜闲的,没想到做小食是真真的会喊,佟大叔那里每天一趟来府城,一次要满满一车给东城酒楼送菜,热卤卖的还是独一份,就连我们这里都没得卖。” “还有人说东城那家酒楼的热卤肉,味道好吃还香,吃着跟我们平时的猪肉都不一样,那生意好的,都要排队订位置!”翠桃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芦苇了。 他们口里的芦苇此刻忙的挥汗如雨,带着人在小妹铺子里,正在煮猪血出来,煮好的盛出来放凉切块放盆里。 再把煮好的光溜溜骨棒砸开,挖出骨髓,关东煮似的捞点猪肝心肺盛碗里,放上一勺猪血,浇点热汤泼上麻辣料蒜拌拌,一碗热腾腾的内腹才十文钱,卖的是异常火爆。 十文钱能吃出肉油味,一下就给人有了实惠的感觉,底层干活的人本来口味就重,她放的辣又开胃,买的人端回去,一家老少都能热乎的尝一口解馋。 这是目前解决了豆庄里杀猪后的难题,一点没有浪费的成份在里面,佟父更是乐呵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采薇声音大的恨不得各个地方都能听到。 “杜娘子,料子一定要拌的辣辣的,那猪血是一口都不能浪费了,那可都是我们的钱。” “二少东家你放心,它就是趟一滴出去,我都要它自己爬回盆里去,”杜娘子拍着胸脯说完,糕点房忙的都炸天了。 月工钱都给发了两回了!自天冷以后府城要的东西,一日比一日多一日比一日奇。 …… 天冷徐三子回府城后,芦苇又有时间回庙王爷街看情况了,她走前徐五子看生意忙,也没回村留在府城帮忙了几天。 五福铺子也挺忙的,不过这边忙都是井然有序的,不像那边小食铺乱糟糟的人手不够。 周娘子不愧是管过铺子的,做糕点的人没动,从庄里单独要了五个人过来,两个男管事三个炖甜品的,特地给甜品劈出一间屋做。 “少东家,还有几日就是庙王爷节了,咱们要派人去庙王爷门口开摊子吗?”周娘子有些犹豫的问芦苇。 芦苇摇摇头,“你要是不想松开这生意,那就做庙王爷发糕,做出来你有本事卖给庙王庙里的主持也不错。” 周娘子目光一亮,“少东家是说……” 芦苇笑笑没说话,“你去吩咐送食材的人,叫他回去告诉食坊,做几个庙王爷的面人送来,面人是五个钱一个,都是给庙里有缘人吃的。” “五文钱哪能买到面人呀?”周娘子皱眉。 “你只管说,豆庄那边会给你做出来的,”芦苇想到豆庄的毛芋头了,煮熟压粉对少许糯米面,用模子别说一个面人了,就是十个也可以给你做出来。 “好的少东家,”周娘子只得去吩咐人做。 第二天一早送食材的人来了,恭恭敬敬的递了一筐面人给周娘子。 筐里什么都有,什么孩童呀、老寿星呀、南极仙翁、庙王爷等等,看的她瞠目结舌。 芦苇拿起东西看了看,“回去告诉食坊管事,准备一批年糕做的,糕点坊准备冬至节卖一波面鱼,这锦鲤鱼果红在艳些,然后毛芋头的也不能停了。” “好的少东家,你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年糕的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芦苇挥挥手说完。 跑腿一听要的急,二话不说赶车就往回跑。 “周娘子你收拾一趟跟我出门,”芦苇转身进铺子找了包袱装好,出来周娘子都已经等在门口了。 拎着筐芦苇也没解释去哪,俩人一路大摇大摆的去了府衙门口。 石广升远远的看见芦苇,见她微不可见的点头,转身疾步进去通报,不大会的功夫出来人带她们进去。 吴大人笑容灿烂的看着芦苇,“佟妹子今儿气色不错!” 芦苇笑吟吟没反驳他,转手拿过周娘子手里的筐打开。 “今年是大人第一次主持南阳城的庙王爷节,我们五福糕点铺子理当出一份力,以盼望南阳城在大人的治理下越来越好,这里是草民铺子伙计日夜琢磨出来的东西,大人看看喜不喜欢。” 芦苇说完不动声色的,把一个荷包放篮子里,又把篮子推到吴大人跟前。 吴大人笑眯眯的接过篮子,大袖一挥荷包不见了,他神色认真的拿起面人看,“这是?” “大人手上拿的幼童面人,草民打算捐献一百个给庙王庙,送给求签的有缘人,今而在大人的治理下,越来越民安祥和的,说明庙王爷都看着欢喜不已,所以这两个福寿星面人,也捐献一百个出来。” “南阳城学院荒废多年,在大人的努力下,学子声震动晴空,来日必会鱼跃龙门,五福糕点铺奉送一百份鱼跃龙门,”芦苇拿出一份面鱼放桌子上。 吴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芦苇,“五福糕点的心意本官纳了,可是本官有心,却无力与民同乐!” 芦苇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碎银块放桌上,“五福糕点铺,谢吴大人赏赐的面鱼。” 吴大人眸光一亮瞬间归于平静, “佟少东家是南阳城的好子民!五福糕点铺为南阳城做的可圈可点,一份官福面鱼可受,麻烦少东家明天为本官额外的,再准备一百份鱼跃龙门,本官要与南阳城民同乐。” “来人张贴告示,五福糕点铺为即将到来的庙王爷节,捐献了五十两银子,府赐鱼跃龙门一份。” 快步进来的师爷刷刷写了告示,吴大人还亲自给盖上的大印。 芦苇带着周娘子走出衙门,心里道鳖犊子爱贪吃,这会让你吃个够,最后给你吃撑死才好。 第二日的下午傍晚,豆庄准时送来一百份糯米面做的锦鲤鱼,红的鲜艳夺目,看着跟真鱼似的。 周娘子带人把面鱼送去府衙,结到鱼钱她属实意外的厉害。 吴大人低头看鱼随意的说道,“本官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吗?你们少东家只要这次帮我渡过了难关,日后南阳城就不会有人为难豆庄。” 周娘子张嘴要说什么…… “回去吧!本官要亲自给人送面鱼了,”吴大人兴奋的挥挥手。 不堪与悲壮 “你们去睡觉吧!”芦苇对累了一天的伙计们让休息,门外的大雪伴着寒风瑟瑟的刮着,时不时撞击门板的声音异常的响。 周娘子对众人挥手散了,她看了芦苇一眼也转身走了。 芦苇面对着积雪的大街,面前有一个火盆被刮进来的寒风,给火苗吹的东倒西歪的,她手拿着书低头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夜深许久门口传来扑簌簌的声音,她没抬头依旧很认真的看着书。 吴大人进来解开斗篷递给旁边的侍卫,脸上已不复之前的沉郁,他自顾自的找个凳子坐下,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着火,淡淡的酒气与手下的火盆快要融为一体了。 屋里一片宁静祥和,芦苇合上书看着吴大人没说话。 胖护卫张了张嘴,在吴大人的目光里去了门口,看着飘飘洒洒的纷飞大雪有些恍神。 吴大人神情慵懒随意,“本官是上虞吴家的嫡旁支庶长公子,我母亲,是叛贼武英侯的嫡亲妹妹。” “她原是吴家为拒家族公子出仕,娶进门的借口棋子,当时所娶我母亲的人,本应该是嫡支房的二公子,奈何我母亲家世寒微,那时我舅父是武英将军身,我外爷已然是武英侯了!吴大人说完扯嘴笑了一下,眸光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沉凉。 我母亲适龄之时,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刚亲政大位的晋先帝扩选后宫,一条是找个门当相仿的官家嫁了。” “可惜!这两条路我母亲都没资格选,进宫,晋先帝刚亲政,外爷和舅父是他手里唯一依赖可用之人,若是我母亲入宫了,晋先帝就得自废两膀无人可用。” “配相等的官家,除了武将家可选,文官士家母亲是高攀不上的,就是选武将家也是有条件的,家世太好或者太差,都牵扯盘节太多不可选,晋先帝也不允,挑来选去了许久,我母亲的年龄从十一岁耽误到十七岁。” “母亲选亲的几年里,晋先帝渐稳位置,他登基之初朝里世家太盛,开恩科所取的进士二百七十二人,竟有二百人之多是世家子弟,他们考取入仕却从没想过出仕。” “理由说来荒诞可笑,竟是家族与家族的比量,你卢家世族今年恩科进场二十人,我吴家必要二十五人,他王家跟风三十人,世家子弟进试没有白丁之言。” “皇榜公示输败之家,需要当场焚书以侮其族,就这样世家的子弟们,每三年开科家族男丁进皆入试,下榜吉日时,总有满街的焚书盛况。” “有其家族,甚至还会为展示自己族里的底蕴,焚书焚稿能有一天一夜之多,如此之风愈演愈烈,寒族无书可读,晋先帝无人可用!” “世家子弟做事总会牵一发动全身,吴家子弟在此情况下,次次落的焚书,总被其他世家嘲讽,家族也日以没落,”吴大人呢喃的声音说到这,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平静。 “对比其他世家的兴旺景象,吴家主忍着屈辱,向晋先帝求娶丹阳公主,因为公主出嫁会有大批的书籍陪送,吴家经过几次的焚书,家族藏书已然近空了,焚书并不是子弟现抄之书,都是平日家族传下来的。” “晋先帝怎会不知吴家的心思?一个即将没落的世家,带着不甘求娶公主,连唯一的交换条件,让家族子弟出仕都不愿,这样的诚心怎么会求娶到公主呢?” “世家开口了,圣上总会考虑一二的,就这样,晋先帝把我蹉跎至十七岁的母亲,赐婚上虞吴家二公子吴戒萍。” “二公子深感受辱,提剑去了京里身着白衣散发赤足,嚷愿血染二宫门,平日总是争斗的世家们,那次竟出奇的团结,一致要力保下二公子。” “晋先帝看了深感皇位飘摇震怒,天子赐婚竟被世家如此不尊,便用二公子当作借口,直接下御令宫门口斩首二公子,求情死谏者,斩!” “二公子斩首那日,宫门口的血刷了一层又一层,斩下的头颅被晋先帝派人挑着,去晋启国的每一处展示,同时这也激怒了各个世家们,他们一批一批的死谏,一批一批的被杀。” “世家们第一次尝到了晋先帝的圣威,他们不再死谏,全都沉寂蛰伏了,开恩科的时候世家子弟依然入仕不出仕,吴家也低头愿娶我母亲进门了。” “我母亲十七岁初春进的吴家,所嫁之人是嫡支从旁姓里找的不知名公子,认作了嫡支的孩子,她一个女子经过两方的较量,吴家为此还死了五个嫡公子,等待她的日子可想而知什么样!” “她成亲的第一年有了身孕,七个月大的时候,半夜被一只猫惊吓,九死一生产下死胎,被人扔在荒败的院子里不闻不问。” “我母亲的贴身奶嬷嬷自戳双目,得到出门的机会,一路讨饭回去京里找到我外爷求救。” “我舅父听闻暴怒,带着府兵连赶半月之路,进吴家直接枪挑了为难我母亲的夫人,他找到我母亲的时候,听说就剩一口气了。” “外爷收到舅父的口信,披挂上殿敲天子鼓,敲一次头触地一次,鲜血染红了鼓棒,晋先帝闻言再次大怒。” “这次他还是以吴家为借口,对世家子弟第二次杀伐,这一次的刀特别锋利,世家子弟们被杀被病被疯,林林总总去了一千多人。” “其中吴家最为惨重,为了不至家族覆灭,吴家主自杀谢罪,同时跟去的还有十五位嫡支公子,留下一位年方五岁的承公子,旁支更是病死的几乎绝门。” “经过雷霆风暴世家知趣了,圣上便昭示了他的仁慈,用最好的太医治好我母亲,兄长没了第三年我出生。” “我出生当天我母亲难产走的,我找到当年的稳婆询问,我母亲是血流尽而亡的,我的出生不被吴家期待,甚至还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们,吴家经历过什么样的屈辱灾难。” “不过我比我母亲运气好,我没受到她的那些折磨,因为晋先帝看着吴家,舅父也不允许吴家对我做什么,”吴大人说完咧嘴笑的极其悲凉不甘。 “我母亲没了,成全了他们君臣的忠君报国,叶将军才怜悯的想起妹妹的血脉!难道他不知道君臣较量后,女子再嫁过去的下场如何吗?妹子你说,他们讽不讽刺?”吴大人笑不达眼底的询问芦苇。 芦苇没回答吴大人,人生各有各的难处,他经历的这些苦难,可他并没有因为不忍心,就停止剥削她的劳动成果呀! 吴大人也没指望芦苇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不知道是不是外爷心里愧的慌,还是又要为晋先帝谋划牺牲至亲忠君,我七岁野草疯长的那一年,小舅父来到了叶家,隐姓埋名的守着我这个家族不要的孩子……” “你们年龄对不上,辈份也对不上,你真是武英侯女儿的孩子?”芦苇突然开口问出疑惑。 吴大人听了嗤笑一声没回答芦苇。 “我十二岁进生员,十七岁进孝廉,世家有一个规矩,可以举孝廉功名入官,我打算出仕了,还未等我施展拳脚,晋先帝对死而复生的世家,举起了第三次刀。” “也就是那一年,外爷用自己的死成全了晋先帝的刀,同时也为我保下了一命,叶外爷早年利用戍边的机会,把同月份出生,却从未露面的舅父们,都安排交给了外爷的亲叔叔,花外太祖爷带走。” 芦苇皱眉这有点乱,“花伯爷自己没孩子?同时几个孩子都没了,这说出去有人信?” 吴大人不屑的瞟了一眼芦苇,“你懂什么?你以为官家夫妻跟你们一样吗?孩子都要自己肚皮里爬出来?” “太祖花外爷十三岁在边关城,就有了两个孩子,而叶外太祖爷,一直到二十四岁回京才有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还是良家妾生的,抱给外母养大,也就是长大的叶外爷。” 叶太祖外爷二十九岁那一年再次戍边,很不幸,被敌军一枪扎了心脉人没了,那时候时局混乱叶家不敢报丧,京里武英侯孩子才几岁,一旦报丧再无武英侯府了。” “花外太爷便悄悄的顶了叶太祖的名字,京里无人知道他们是双生子,花太祖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他的两个孩子做了他的近前锋,反正是无名女子生的孩子不金贵,他想在有孩子随时都能有,结果有一次上战场,那两个外爷同时殒命,花太祖还伤了身子!” “好在留下一个安慰,两个外爷进军中前,花太祖都给他们找人伺候了,其中一个外爷留下了孩子,还是一个壮实的男丁,边关的女子要十二三岁嫁人,边关的男子十三岁就得成亲。 “因为生命无常,随时都无命回来,而叶家更是深谙这里的残酷,叶家男子只要能人道了,进军中前,都会安排孕育过的女子伺候,”吴大人说完看芦苇笑,意识是她这样的,去当叶家佣人都不够格。 “那时候他们多大?”芦苇皱眉,十多岁的男孩子还没发育好吧?成年女子与小孩…… “满十一就能人道了,这不仅叶家如此安排,所有的武将家都是如此安排,孩子可不是贫家愁闷的问题,为官为宰家亦是生孩子不由己的!”吴大人说完眸光有些飘远。 芦苇脑子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孩子易折夭了,还有大多不能人道的问题,母体发育的成熟了,父体还没长成熟,孩子身体能好才奇怪! “叶外爷十二岁那年成了武英侯,花太祖佝偻着身体回京,死在回京的路上,一年后跟随叶外爷服侍的佣人,有两个怀孕了,因为体弱水土不服,刚到边关城孩子落地便夭折送走了。” “第二年春,叛贼武英侯出生,初秋我母亲送回京里,我母亲是花外爷的亲侄孙女,她顶替了其中一个舅父名在京里生活。” “叶家知道圣上忌惮世家,对他们杀伐甚重,圣上举起的每一刀里,桩桩件件都等待着自己家的下场,所以外爷就暗中悄悄的准备着,只要生下男婴就用死婴代替。” “连生夭折死婴,外爷怕圣上跟世家人起疑,跟去的人生第三个的时候,便用我母亲换了她小舅父,就这样武英侯府除了明面世子,然后就剩我母亲一个女儿了,外爷对外只宣称杀伐太多,天不过眼,好在侯府有了一儿一女也满足了!” “他们悄悄的准备了二十多年,给叶家的辈份打乱留一点生机,却从未有人顾过我母亲的生死!” “晋先帝对世家的第三次刀还未洗,世家对他则是下了狠手,他十一岁登位做个傀儡,十七岁凭着超乎寻常的心智亲政,十九岁对世家小试牛刀,二十三岁对世家大洗,可他顾虑的太多了,没有趁胜追击斩草除根,给世家修养了十几年,三十九岁一碗药死不瞑目!” “也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圣君!大概知道第三次的刀钝了,亲自挑选了覆灭晋启的人选,把边疆的十万将士虎符交与舅父掌管,只为武英侯府忠他一生,没有落下善终的一点安排!” “安排去豆庄的那些人,都是舅父生前用虎符跟新皇换下的,代价是武英侯甘愿背负世家给他定的叛国贼名声,”吴大人的眸光看着火苗没有起伏。 “他临终前还为我争取了一条路,我与吴家是棋子、弃子、更是仇子,舅父知道武英侯府不在了,吴家就会肆无忌惮的抹杀我,他认罪前求圣上庇护我出仕,他知道如果不为我走这一步路,他死后的那点忠心总有用完的时候。” “如今的圣上,左右逢源在士子和武将之间,却对世家打压异常,晋先帝就是他的镜鉴,他也默许了叶家留下一个子嗣存在。” “这不是好心,这是养刀呢!就像吴家家主承公子,晋先帝的那碗药,就是他亲自安排人做的,吴家与我外爷家更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新朝太平下来,承公子第一时间,联合了其他世家出仕子弟,死谏舅父趁兵乱期间,大肆屠杀世家门族,就连避外的世家子弟舅父都没放过。” “舅父这是把晋先帝生前心恨之事做了,又同时对新帝表了决心,也为活下来的人做了最后能安排的路。” “你们父女可在豆庄安心置业,应该很要给我舅父拜上一拜,如果不是他大肆杀伐世家,估计天下早上稳定,中午山阳镇就变成了卢家的了,我舅父兵乱的最后一年,把世家凌伐的几乎灭门,所以现在世家不成气候,你们这样的贫民才得以安稳生息置业。” 吴大人说完呵呵的笑起来,笑声里都是说不出的清冷。 朝稳争斗,从来都不是为民生争斗,君臣斗、君臣争,权利与名誉才是君臣存在的欲望,承受其害的则是无关紧要的黎民百姓。 悲壮与后路 “存下的那个孩子是谁?昌树?还是福生?”芦苇漫不经心的问道。 吴大人学芦苇放松的向后靠着,闭眼感受冷风吹拂的凉意,“小疤赖!” 芦苇猛的坐直身体,目光闪烁的看着吴大人,良久她心里沉下。 吴大人没有说实话,他说了武英侯的过往,仔细想想其实很多地方都不连贯,也就是说,他保留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没说。 吴大人睁开眼冲芦苇笑,“没想到我会告诉你实话吧?” “他是我表哥最小的孩子,一个婢女拼死生下的遗腹子,他的兄长们都是以叛贼的名声下去团聚了,送走夭折的长辈们,隐姓埋名的进了军中,随舅父杀伐世家也没了,他们到死都没想过世家如此大胆!敢伸手毒害操弄圣上的生死。” “不对,应该是能想到的,晋先皇后不就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吗?圣上查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查到,却查出冷宫里有妃子怀孕了!”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世家的手段,他们能让再无子嗣的晋先帝,驾崩前重新有了子嗣的能力!” “这其中得数卢钱两家最功不可没,以致钱家被舅父直接屠戮灭门,卢家被屠戮的撑不起门户,吴家已没了气候,至今缓不过来一口气,眼睁睁的看我被新皇启用。” “舅父心里恨的大概是,以为如果没有皇子出生的话,晋先帝会平安无事……”吴大人眼里布满了讥讽的笑意。 “你来了说这么多,不是单纯的聊天吧?”芦苇问道。 “今天本官心情好,你送的年糕鱼,帮我解决了南阳城的税赋十一万两,所以愿意告诉你以前的事,”吴大人高兴的敲着腿乐呵。 “万源给你拿的?”芦苇知道南阳城有钱的人不多,除了万源钱庄外,其他富户加一起也凑不到两万两。 “不然靠你们这些穷鬼吗?三二百两的,还不够本官修个堤坝的钱,还得是大手笔的卢家!” “妹子在帮本官想想好点子,这腊八节也是好日子,庙王爷节下雪了无法举办,本官这心日夜不得安宁的,”吴大人搓搓手期待的看着芦苇。 芦苇扯了扯嘴,“大雪节挺应景的,也该去跟东家交账回来了……” “还得是我妹子!”吴大人一拍脑壳放声大笑,笑开心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符,旧旧的绣着牡丹花,扔到芦苇的怀里。 “妹子,兄长要洗刀了,第一次用有点不熟,你拿着保命吧!若是年外兄长有命活下来,你还得继续给我钱,别想着把我的钱吞了。” “你孑然一生死要钱做何?难不成死了当棺材睡吗?”芦苇不理解。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本官命硬命好,你死了本官都活的好好的,本官曾问过舅父,为何晋先帝宁愿挑选叛贼登位,都不过继宗嗣?” “舅父告诉我,”吴大人猛的向芦苇靠近,脸上没了嬉皮笑脸。 “晋先皇后第一次有了子嗣没保住后,先帝就给自己喝了绝育的药,帝后生死与共不过才五载,皇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是晋先帝血洗世家的真正原因。” “先帝宁愿江山拱手让人,都不愿在诞下子嗣,本官现在方明白,先帝知道臣强君弱,江山社稷必覆的悲哀,他有子嗣也是徒增百姓的劳苦,最后还会加快他的死亡,不如给百姓一个新太平!” “他想的挺明白通透的,可是世家吃了那么大亏,怎会如他的心意呢?最后还不是弄出好几个孩……”吴大人嘟囔了一句咽了后话。 “我也想通了,我也该孑然一身的,我本身就不该存在世间,既然存在了,也该为黎明百姓做些事,他们都是我管辖的子民,争取做到像豆庄那样,户户民安家和就可以了。” “说的太大义凛然了,我也是南阳城黎民百姓中的一员,为何大人不怜惜我这样的草民呢?”芦苇皱眉嗤问道。 “豆庄的田本官不是都给你了吗?”吴大人挑眉。 “我回报给你了不是吗?我让豆庄有了最先进的织布坊,你不晓得一句话吗?织机一响黄金万两,我为你弄了一百台织机……” “妹子,兄长不是不怜惜你,兄长实在是缺钱的厉害!” “这样,大雪节的钱兄长就不要你的了,其他的钱你该送到还是要送到,不然别怪为兄翻脸无情,亲兄妹也得明算账,”吴大人重重的拍了拍芦苇的肩膀,一副好兄长的架势起身要走了。 “你的刀试哪家?我好提前躲家里藏着,免得我倒霉,被你的刀气刮了,”芦苇出声问道。 吴大人走至门口,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放心!卢家乖觉的很暂时不动他,他倒了本官南阳城的金袋子就倒了。” “平安符是吴家的嫡公子,送去了延京改姓“季”,日后一旦我落难,你用平安符自个想法子自保,别蠢的用豆庄自保了,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去寻人了,”吴大人说完接过护卫的斗篷走了。 芦苇笑的莫名森冷,手握着平安符,对着火盆看半天。 蠢是蠢了点但是好用,百试百灵的,天子知道是一回事,世人不知道就行了,心照不宣投鼠忌器不是才最致命的吗?她一个人抱着火盆笑了许久,对着门外的大雪纷飞看了半夜才睡觉。 第二日在床上躺了半天,中午起来看门口冻的瑟瑟发抖的小乞丐,对他们招招手笑,带着十多个孩子去了翠桃屋里,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热汤面。 “芦苇你这是咋了?”翠桃看十多个狼吞虎咽吃面的孩子,目光不解的看着芦苇。 “可怜他们呢!”芦苇笑。 徐三子睁大眼睛,这些孩子不是一天两天在这里了,怎么以前不见芦苇可怜他们呀? “你们都是自己一个人了吗?”芦苇也不管翠桃他们的想法,笑问这群小乞丐。 大多数都点头是了,只有少数迟疑的摇头家里还剩了人。 “那你们愿不愿意随我,去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芦苇又问。 吃饭的地方?十多个孩子目光一亮,热热的看着芦苇点点头。 “你们呢?”芦苇问还有家人的孩子。 “我们……家里人都可以去吗?”孩子怯怯的问道。 “都可以去,”芦苇笑回。 “那我们都愿意去,”乞丐孩子大胆了。 芦苇回头看着徐三子,“三哥你带这些孩子去找他们剩下的家人,找到了把人送给瘸子叔用。” “瘸子叔?”徐三子目光一怔。 “嗯,”芦苇没解释原因,只是不停的让小乞丐们吃。 徐三子低头想了一下,“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人送过去。” 徐三子不顾风雪寒冷,带着小乞丐去了一间小破棚子,棚子里闭眼躺了不少人事不知的孩子。 他上前试了试都还有气,一手抱一个不大一会的功夫,给棚里孩子抱完了,马车上挤满了孩子坐好,他拿出来厚厚的草垫给马车围起来。 带着一马车的豆芽菜,在雪滑的路上奔跑去豆庄,天黑回到府城人都要冻硬了。 翠桃手忙脚乱的给徐三子倒热汤,“送去这么多的孩子,佟大叔没恼吗?” “佟大叔不会恼的,那些孩子都给瘸子用的,芦苇他们的事,我们看了就当没看到,不该问的看的就不要问看,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思量,”徐三子端着碗喝汤对着火盆交代翠桃。 翠桃忙点头,抱着刚会走路的孩子笑。 芦苇叫我在店里找个好用的人管铺子,说我常年的抛头露脸,以后对土狗子不好,说什么商贩之子至贱,当家的,你说我们选谁好用?”翠桃抱着孩子低声问徐三子。 徐三子目光疼爱的看着胖乎乎的孩子,伸头摸着孩子的脑门,“你看小包头如何?” “我看不好,”翠桃傻笑。 “用小包头吧!几间铺子过完年给打通,前面劈出来做小食,在招几个妇人,把我们小食经营好。” “去年跟今年我在豆庄瘸子叔那,学了不少知识见识,晓得别看糊口的铺脸千好万好的,其实咱土狗子走出去了,最得人家轻贱了,以后你们娘俩没事在后房看看就成了,”徐三子想起潘瘸子告诫他们别眼皮浅的事了。 “好!”翠桃用力的点点头。 …… 今年的冬天大雪是一场接着一场下,五福糕点铺的生意是异常的火爆,特别是大雪节,去庙王爷庙跪拜的人,几乎人手一个面人,憨态可掬的孩童面人是家家的向往。 徐仲林赶在腊八节的前一天回来的,带回来的还有年后的甜瓜订单,豆庄的甜瓜卖的供不应求。 豆庄目前剩下不多的甜瓜,都供应了本府城的人家吃用。 “羊你喜不喜欢?”徐仲林指着自己带回来的三头羊问芦苇,他接到芦苇的信就马不停蹄的寻了。 “喜欢,这三头羊价格不便宜吧?”芦苇围着羊头转悠看,三头羊体壮膘肥的,一看就不是本地羊,她记得好像还有一种矮脚马来着。 “这是我托脚行带的,三头羊十二贯钱都赶上牛了,你信上不是说你要做个羊车吗?我看它们合适,还特别有劲拉的动车,”徐仲林说的眉开眼笑的。 有羊就得有马车配上,芦苇急不可耐的去了木匠坊,画了一个草图定了小车。 坊子芦苇来看了好几个月,目前是不需要她时时盯着了,徐仲林又回来了,芦苇难得有兴致的泡了很多豆子。 腊八节这天她做了满满两锅豆饭,铺里伙计们吃一锅,剩下一锅,分别给翠桃和小妹娘俩送去了一半。 她目前住在采薇的铺子里,吃饭问题是每天转到哪个铺子,就吃到那个铺子去。 “芦苇,三嫂那边说他们也蒸豆子饭了,刚好我过去的时机好,三嫂给你蒸了咸肉排骨,正打算让三哥给你送来的,”徐仲林拍了拍身上的雪进屋放下盒子。 芦苇打开盒盖,里面切了三盘热卤,一大碗咸肉排骨和肉肠,还有半只没剁的咸鸡。 “给我们这么多那边吃什么?” 徐仲林拍打好身上的雪坐过来道; “腊鸡是去年岳父逮给小妹补身体的,她当时没舍得吃,今年四月,采薇让顺和妹婿又给小妹逮了五只,六月的时候岳母带人孵了小鸡。” “分别给她跟阿娘一人十只喂着,头前豆庄送来的腊肉腊鸡卖的好,她想着家里的鸡也不生蛋了,学豆庄给腌了,这不刚好能吃了,她拿了两只给三嫂。” “今天腊八节三嫂烀了一只出来,剁了一半给你,剩下一半她中午带小妹娘俩过,对了,小妹让我们晚上去那边吃饭,广升晚上会早点回来的。” 芦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中午的菜已经很多了,半只鸡没剁端起来,跟徐仲林两人安静的吃着饭。 下午没事铺子转了一圈,傍晚两人去面食铺吃晚饭,在府城难得热闹点,晚饭吃了挺久才散场。 回去洗洗上床躺下,酒精的催化下徐仲林皮痒了,粘粘糊糊的折腾了半夜,才神清气爽的睡过去。 次日过了大半上午,两人起床前又黏糊了一场运动,磨蹭到中午起来吃口饭,下午徐仲林牵着芦苇跑去了庙王爷庙里,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头磕的咚咚响! 爬柱子的鳖鱼 “狗子呢?”翠桃忙好对火盆烤手问徐三子。 徐三子低头包春卷没抬头,“晃出去跟他六婶堆雪娃呢!拽都拽不住,给妞妞看了欠的直哭要出去,小妹不给妞子出门玩怕冻着了。” 翠桃听了急忙起身出门看,门口芦苇拿着拳头大的雪,打的两个孩子睁不开眼,两个加一起才四岁的孩子,她打起来毫不柔软。 也丝毫不愧疚,看着孩子从雪地上爬起来了,就扔雪过去给打倒,妞妞被雪打的在地上爬,土狗子是男娃比女娃有劲,扯着狗皮帽子护头起来的。 两个孩子冻的小脸通红,叽哇鬼叫的扒拉雪回打,太小了没经验,抓的雪扬一下随风就散了根本打不远。 翠桃赶紧跑雪地上,扯住两个孩子起身,白了一眼芦苇气笑,“你跟他们两个路都走不好的孩子打?” “爱玩不分年龄大小,”芦苇对两个小家伙笑。 土狗子挣脱他娘的手,朝芦苇迈腿跑要继续玩。 翠桃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儿子的后背心,连拉带扯的把嗷嗷叫的孩子挣回家了。 “怎么玩的直冒气?”徐三子抬头看进来的两个孩子,身上跟着火了似的到处冒烟气。 翠桃看了扑哧无奈笑道,“两个傻孩子,被他六婶打的搁地上爬,还鬼叫着要去玩。” “芦苇呢?”徐三子伸头朝后看。 “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搁那堆雪人打扮的,”翠桃一边说一边给两个孩子擦身上的雪。 傍晚徐三子出来叫芦苇吃饭,门口除了两个大雪人,根本就没芦苇了。 翠桃也跑出来看,指着雪人笑,“你看芦苇作怪的,做雪人也就算了,还给塘里的鱼虾也做满了!” 徐三子看了咧嘴,“她不在这里吃,估计回那边铺子吃了,咱们弄弄吃饭吧!天冷吃早点坐被窝去。” 两口子带孩子进屋吃小热锅,吃的差不多快完了,门口传来小妹的声音。 “三嫂三哥真有闲情,做这么多鱼虾干啥呀?我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真的,你们拿出来冻地上落满了雪呢!” “不是我们有闲情,是你六嫂作怪,带两个孩子堆了两个大雪人,下午自己一个人又堆了那么多鱼出来,”翠桃起身出来解释。 小妹走到屋檐柱子下惊诧道,“我的老天爷呀!这柱子上还堆了鳖鱼爬,三嫂你看。” 翠桃转过去看笑趴在小妹肩膀上,“怪不得两个孩子跟她后面跑,扯都扯不回家,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广升刚回来我接妞子回家去,”小妹伸头朝屋里看。 “刚吃完趴下,”翠桃回身进屋抱着孩子给小妹。 “中午那会跟她六舅母玩狠了,狗子饭都没吃完就打呼噜了,”翠桃说完给妞妞小心的盖上衣服。 小妹小心的接过孩子,“三嫂我回去了,”说完一路小跑走了。 …… 佟父拉一车人是腊八节第五天回的府城,还跟来满满一车东西。 “佟大叔,晚上都在我家铺子里吃饭了,广升本来说去家里吃的,我想了一下,家里没有铺子做饭方便,索性还是在铺子里吃好了,”小妹抱着孩子过来看热闹说道。 “好!妞妞下来外爷抱抱,”佟父感觉身体不冷了,挨个的抱了妞妞土狗子。 “佟外爷还是第一次见会说话的妞妞,给你一个长命百岁锁,保佑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佟父把一个精致的金包银锁挂在妞妞脖子上,锁的项圈是整个银做的。 “哎呦佟大叔这不能要……” “有啥不能要的?这是我给妞妞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诈唬啥?”佟父责备的说小妹。 然后又自顾自的拿了一套银镯套孩子手上。 “这是你瘸子番外爷给的,你娘对你瘸子外爷不熟悉,你阿爹心里肯定熟悉他。” 采薇赶紧递上两套衣服,花团锦簇的一看就是好布料做的。 “这衣裳是你潘外母跟阿姑做的,瞧瞧虎头帽多好看!”佟父把衣服递给小妹,拿起一顶老虎棉帽戴妞妞头上,然后才把孩子还给小妹。 小妹一脸的疑惑,瘸子叔谁呀?咋给的东西这么贵重? 佟父抱起土狗子,给了他一摸一样的锁,也是两套衣服一顶帽子,一副银手镯,“你们几个孩子,你潘婶子是一样看待的。” “佟大叔,我……”徐三子有些难为情的搓搓手,给小妹孩子他理解那是恩情,给他孩子这么贵重就有点不好拿了。 “你瘸子叔的心意,”佟父拍了拍徐三子示意他安心。 “那我谢谢瘸子叔的心意了,正月里我去给他拜年……” “不用特地去,三四月出门干活了,找个机会去就行了,”佟父笑。 徐三子眸光一闪,“好!” “阿爹忙好了吗?那边可以吃饭了,”徐仲林冒雪进来,那边一车东西都下完了,他过来找人去吃饭的。 “吃饭去,”佟父几人一路笑呵呵的去了采薇铺子,中午围围坐坐也是一大桌人。 采薇小妹她们带孩子的,都在小桌子上吃的饭,摆着热热的甜酒管够。 “我就说我赶上了吧,瞧瞧!酒才上桌子的,”石广升冷呵呵的笑着跺脚进来。 徐仲林赶紧拿了一副碗筷放桌上,腾了一个位置给石广升,“今天这么大的雪还去点卯忙呀?” “忙是不忙,但是人要露个面,吴大人也正被人请吃酒呢!给我们放了半日的假,”石广升坐下倒了一杯热酒,起身恭敬的对着佟父说道; “佟大叔这杯酒我敬你,好些话我都放在酒里了,”说完咕嘟喝了半碗酒。 “酒烈,又是空肚子喝的,仲林快给你妹婿舀热菜吃,”佟父交代完也陪着喝了半碗。 “广升,你是个好捕头,我们家你芦苇六嫂的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还有你瘸子叔家的雯妹,他两口子也是惦记着,我去豆庄听人无意中谈了,你的好心帮了不少人家呢!” 徐仲林闻言有些意外的看着石广升,他对这妹婿感觉淡淡的,特别是出了年轻小媳妇的事后,那更是淡的如同白开水。 “我是捕头,又不是木头石头的佟大叔,她们那样不合格的,我干啥去作孽呀?不合格的闭眼给拉走,那只会被官府拉去牙行给卖了,那我可就缺大德了!”石广升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佟父点点头,“确实是的,不说那些了我们趁热吃菜。” 采薇靠着小妹坐,在她耳边耳语道,“瘸子叔跟前只有一个闺女,才十二三岁,你当家的那前几年不是到处抓姑娘吗?” “他当时在里正家看雯妹脸上有口子,年龄也没达到要求,就悄悄的帮了瘸子叔一家,路上假意让雯妹撞死放了。” “后来他们在村里生活不下去了,被我阿爹求了东家,带去了豆庄生活,今年豆庄那边丰收的好,东家开心发了工钱,他们有钱了让带回来礼物感谢你当家的。” “嗨,离家生活多难呀!给准备的东西也太多了,好贵的,”小妹摸了摸妞妞的手真心说道。 “你不晓得瘸子叔那人,做人一板一眼的,我跟阿嫂生了后,潘婶子夜里过去送了鸡就走,我当家的不要给送回去,瘸子叔还生气了,后来还是佟大叔知道了,骂了我当家的,跑去给鸡拎回来瘸子叔才给的笑脸,”秀姑捂嘴笑道。 众人笑罢翠桃扭头到处找人,“芦苇呢?她怎么不来吃饭?” “三嫂别管芦苇了,她有事出去见人了,”徐仲林回了一句。 “见谁?”佟父看人都在喝酒忙问女婿。 “牙行有一个犯事的先生,过来通知她去看看要不要人,这不她饭都不吃了就去了,”徐仲林低声说完。 “她要先生干啥?”佟父听了奇怪。 徐仲林听了半响,在佟父耳边嘀咕了好几句,“大概可怜庄上的孩子吧!反正吴大人那晚走后,她就一直留意读书先生了。” 佟父手转着酒杯笑,“我闺女终归是存了善性的,庄上也确实需要先生了,好在盖的有多的房子用,不行年外我带人重新盖学堂出来。” 爷俩声音小,其他人都没听到照旧是推杯换盏的喝酒,你来我往的说着话。 …… “年龄几何?所犯何事?”芦苇放下茶杯问中人,她面前站着一个清瘦的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胜在整洁冠正,看人目光不悲不喜很平静。 “年龄三十有九,曾是一府里的秉笔,中过孝廉……” “那我不考虑了,”芦苇打断了中人的话。 “为何?”中人不解,这也太干脆了吧? “孝廉都有官身了,却去做府里的秉笔幕僚,这人我不敢用,”芦苇看了一下人说着起身要走。 “等等徐娘子,孝廉说着是厉害,俗话讲的好,那宰相家里扫地的还是秀才呢……” 芦苇看急了的中人摇头笑,“那不一样,有好的你在通知我。” “好吧!”中人耷拉着脑袋叹气失望。 前两次这花脸娘子找他,寻了三个账房先生,他要了十一贯钱,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次又遇到有学问的人了,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她来挑。 “徐娘子,你买下我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给人做秉笔幕僚实属无奈,我如今再无功名身了,”被看的人突然出声叫住芦苇。 “对呀徐娘子,他没功名了,跟咱们普通人一样的,你买了我给你便宜点,二十贯钱如何?你知道的他这样有学问的人,没有三十贯都买不回去,”中人殷切的看着芦苇极力推荐。 芦苇回头看这人不卑不亢,她心里思量再三觉得还是不冒险了,庄上的人需要安稳。 “徐娘子我是被连座的,你若不信可以去官府查籍……” “他这样的除了这人,还有读书人吗?”芦苇又问。 “还有一个不卖身的秀才,想找个糊口的事做,我说徐娘子,你就买他多好呀!死契的人犯事打死都没事,咱们常来常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还能忍心骗你吗?”中人就差把人牵芦苇手里了。 新教书先生 “你有家人吗?”芦苇皱眉问。 “他有家人呀!他家人也在我手里,一家老少九口人全全乎乎的,你要不?”中人忙不迭的笑脸回道。 “秀才多大年纪了?能带出来我看看吗?”芦苇又走回座位坐下问。 中人一时摸不清芦苇葫芦里卖的药,略带失望的笑道; “徐娘子略等等,我去差人叫他来你亲自看看,”她走前还给芦苇续了一杯热水。 芦苇无聊的喝了一口茶,等人屋里哗啦啦来了八九口人,男女老少都有,两个年纪大的应该是长辈,一个年轻些妇人约么三十来岁,低着头周身都是自苦悲伤, 还有一个年纪与这男人差不多大的妇人,面色疲惫苍老,发髻里裹着白丝,手里牵着十多岁的男孩,旁边是两个大姑娘二十上下,和一个半大小子,他们的目光都看向那人,眼里是惶恐不安跟害怕。 屋里谁也没说话一直在等人,大概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中人领着一个人进来。 “徐娘子,他就是找事的秀才,年龄二十六岁,你看如何?” “你家还有人吗?”芦苇问秀才。 “还有弟妹,”秀才温声回答。 “愿意迁走吗?我找先生授课不在府城,”芦苇想了一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免得说到最后不同意浪费半天口水。 秀才皱皱眉,“远吗?” “走路要大半天路程,坐马车一个半时辰吧!授课六日休沐一天,月资二百钱,”芦苇看这秀才不迂腐,这会是真心想要他去豆庄了。 “那……我要是迁过去……” “上面的条件不变,还会给你家额外六亩田,以及两座房子,也就是说,你一座你兄弟一座,你妹子是没有房子的,”芦苇笑笑的解释了一遍,豆庄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房子,缺的是有知识的人才。 “我迁去!什么时候去?”秀才眼里多了心动。 “你想去随时可以去呀!现在去我都可以让人送你走,过完年去,就去找五福糕点铺子管事,她会派人送你去的,”芦苇心想秀才肯定要在家过完年去了。 “我想明天就过去,”秀才坦荡的跟芦苇说完。 芦苇挑挑眉,“可以,不过你们现在去田是分给你了,田里的粮食没你们的,那些粮食都是庄民们的。” “年外开春了,你们自己种了粮食才是你们的,去了吃喝不用担心,庄里的管事会给你们准备粮食的,大概给到你们种粮食收了为止。” “好!”秀才高兴的直点头,去了就有吃的这就很好了。 “我急迫的搬过去,是因为我家里没吃的了,我弟弟妹妹急需吃的,”秀才没有隐瞒的告诉芦苇迫切的原因。 芦苇起身给了中人一贯钱打算走了,“这秀才我很满意!” “徐娘子满意就好!”中人高兴的接过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值钱的这个没卖掉! 秀才的钱是不用给了,他来挂名的时候就交了钱的,这会只要跟着主家走就成了。 “徐娘子,能不能求你买下那两个姑娘?”那人目光涌动的拦着芦苇,祈求的眼睛都急红了。 中人一把扯过那两个姑娘,往芦苇跟前推着笑道; “徐娘子你看看这俩姑娘,细皮嫩肉的,模样也是周正的很,人看着也老实听话,你买回去最好不过了,”中人挤眼笑的意思很明显,你这脸坏了买回去给自家男人用呀! 那人闻言中人的话脸色一片惨白,龛动的嘴动了动没敢开口,卖给好人家好歹……要是卖给了花楼就一辈被毁了。 两个姑娘眼里忍着惶恐的泪,瑟缩着往后退不敢靠近芦苇,其他人脸上更是悲愤的不敢开口说话。 “多少钱?”芦苇看众人一眼不耐烦问道。 “十贯钱……” 芦苇抬脚就走,都没给中人报完价。 “徐娘子!徐娘子……价格好商量不是?这样,八贯钱你带走行吧?”中人急忙伸手拦住芦苇的路,跟她小意商量起来。 芦苇停下脚步,“你刚刚说咱们还是常来常往的,二十多破瓜的小媳妇,你要我八贯钱?这模样的我去典行两贯钱一抓一把,你这老脸也好意思说我们的交情好?” 中人笑脸一滞,“那个徐娘子,那些人哪能跟她们比呀?你看看她们的皮肉……” “皮肉好汤好水养养就有了,你愿意干,他们一家五十贯我都要了,不愿意,你自个留着慢慢卖吧!”芦苇一副要走不走的模样。 “加一点徐娘子?那个大小子就可以卖十贯了,那两个老的白送给你成吧?五十五贯钱真的是太少了,”中人搓着牙花子说完。 “你留着卖五十五贯吧!你也说了还有两个老的,我又不是疯了傻了白出五贯钱,这样,两个老的我不要,给你四十五贯带其他人走……” “徐娘子说笑了,您善心有好报,一家人都这样了也没分开过,五十贯就五十贯了,”中人说着疾步抱了盒子过来,生怕芦苇反悔不要了。 芦苇点了几张卖身契没问题了,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中人。 “和盛钱庄的呀?”中人接了银票嘟囔道。 “怎么了?我这也是送糕点过去,别人府里结账给的,”芦苇奇怪的解释了一下。 “没怎么,咱们城里的都用万源的,用和盛的看着比较少,徐娘子手里有不让人觉得好奇怪,”中人笑着回答道。 “我们还能拒绝客官的钱嘛!他们给啥我们拿啥,你忙,我带人走了,”芦苇带着几人出了牙行。 路上从兜里拿出二百个钱串给秀才,“这是你的工钱,明早去五福糕点铺直接走。” “谢徐娘子,”秀才目光有些不解的看着芦苇,东家这么大方呀? “你回去吧!家里不是有人在等着钱吗?”芦苇也没多解释,目送秀才走远,把手里的纸契给身后的人。 “我钱多烧手撒着玩,你们拿着这纸契去衙门换户籍吧!你们自由身了,”芦苇说完跺跺脚要回去吃饭了。 “徐娘子,刚刚在牙行中人骗你了,是因为我没对中人说实话,我的的确确是举人,也的确受人连株被剥夺了功名,只不过我是带全家逃出来的。” “逃跑途中因为没有户籍,我父亲生病需要钱吃药,我们走投无路自卖了,我姓“施”,叫施厚谦,我家原籍是天济府的。” “这是我妹子施芸,原是天济府章岩的十一房妾侍,她是被抢进章府的,连带我父母也被圈禁了章家,我不得以才进的章府做秉笔。” “新皇登基朝稳后章岩被抓,我就被连株剥夺了功名,还没安稳两载去岁遇大赦,章岩存活的小儿子,不知从哪里拿到了我一家户籍。” “转手把我们卖了换钱,我听见风声了,带着一家人连夜奔逃出来的,徐娘子,你就是把卖身契给我了也无用,我们没有户籍路引,出去还是死路一条,逃奴罪抓到的下场没有生还的,”施厚谦目光猩红的交代了原因。 旁边他娘子滴着眼泪不敢哭,他妹妹悲泣的不能自已。 “跟我走吧!”芦苇听完心里毫无波澜,这个世界悲苦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她带着一群人回了铺子里。 “他们是……?”佟父几人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刚放碗,看芦苇带人进来一脸的疑惑。 “哦,姑母的邻居,徐仲林点火烫点菜让他们先吃饭,”芦苇哈着气说完。 “姑母的邻……”采薇起身过去帮忙。 施家人束手束脚的不知怎么站的好,佟父带人起来,把桌子收拾干净让他们坐,徐仲林拿了不少菜放到锅里煮。 “广升妹婿,吴大人在衙门吗?”芦苇问石广升。 “不在,六嫂你有啥事?不行我带你去衙门办,”石广升看几人回答。 “那也行,他们几个不是一家的,年纪大些的是糕点坊的家人,年轻的是赛娘子的姊妹,”芦苇说赛娘子的姊妹时,脸上多了些奇异的笑容。 “剩下的都是认识孝义表哥的,他们路上被人骗卖过,还被辗转了好几手逃出来的,来找姑母投靠,路边打听人被我听到了,我想着要不拿豆庄的户籍用用?”芦苇为难的询问石广升的意见。 “这个简单,待会六哥跟我去府衙找师爷帮忙,几个人花点钱重新上个名字,”石广升一听事不大。 “他们不想在这边上户籍,一心要去姑母那边……” “这个可以理解,再说了,他们要上也不能给他们上,万一被人家东家发现追过来了,到时候缠广升的手,离开的好,”佟父连忙接话说笑道。 “那就给他们开路引盖牒大印,这更简单了,”石广升想都不想的说完。 芦苇看了一眼徐仲林,“那行听妹婿的建议了。” 徐仲林忙好擦干净手,“我现在跟妹婿去府衙给事办了,明天送他们去庄子上过个年。” “给师爷带包糕点两个甜瓜尝尝,”佟父赶紧起身,拿了一个漂亮的筐,自己挑挑捡捡装满筐递给徐仲林拿着。 徐仲林跟石广升去府衙走前,芦苇给了徐仲林几张奴才契,这个是必须要有登记的,免得以后被通咕出来,一查没有备档,主家会被以窝藏逃奴罪一起下大牢的,芦苇还给徐仲林拿了一荷包的钱。 “你们吃饭吧!”佟父对施家人说道。 施家人彼此对看一眼,小心的坐下,拼命的压住饥饿感,热菜的香味直扑口鼻,肚子咕噜噜的叫,饿的胃生疼! “吃饭呀!”芦苇端碗看他们也不动筷子,甚至眼睛也不敢看菜锅。 “我们……不饿,”施厚谦不自在的说道。 “你确定?”芦苇都听到他们肚子响的跟炸雷一样了。 “不……饿,”施家大小子扭过身子不看桌子,肚子响成这样了,还有死鸭子嘴撑着! 佟父看看他们对徐三子笑道,“三子,你那边铺子还有一间闲置的,今天给他们安置过去住一晚,回头事办好了明一早送去庄子里……” “我这就带他们过去安置,正好八弟那边后屋没拆,让他们凑合住了,”徐三子说完对着几人笑。 “你们现在跟我过去。” 施家人慌忙起身,跟在徐三子身后出门走了,生怕走慢一点,饭菜香就勾了他们的魂。 他们走后不多时,佟父把桌上烫的热菜倒进盆里盖上,又盛了满满一盆菜饭,找了大筐拎着送过去了。 双方的体面 “那可能性不大,公爹疼他便宜儿子都不够,还有心分给我们呀?”秀姑抱着孩子过来吐槽笑。 “给你,”秀姑把一串钱放成枝手里。 “这是啥钱二嫂?”成枝跺脚好奇问道。 “都进屋说话,外面冷呵呵的不方便说,”佟父佟母出来笑着把人都弄屋里去。 棒槌打了好几盆开水放着,徐三子他们冻的脸都要掉了,冰手放热水盆里缓了好半天才过来,男人们被佟父领去堂屋坐着烤火,火盆都早早的制了三个出来。 翠桃她们在小屋烤火,几人挨在一起说笑闲话。 “钱是继婆婆给的,”秀姑眨眨眼对成枝笑的莫名。 翠桃急的抓耳挠腮的都顾不上冷了,“你继婆婆不是那好的人呀!咋突然给你们钱了?” “变好了,我们家狗子给他阿奶磕头,磕高兴了呗!随手甩了两串钱出来,说是给我们三个的见面礼,”采薇端来三碗糖水放下,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贤惠了。 “又斗架了?”芦苇眼睛都亮了八度。 “没有呀!就是婆婆疼爱我们,我们小辈的总跟长辈顶嘴算啥事呀?”采薇摇头否认。 芦苇看着采薇明显不信,编?再编?你专业编筐的吧? “三嫂你们烤火,我去帮我阿娘烧火……” “我去烧我都快冻死了,”芦苇起身飞快的跑去了锅屋,采薇不告诉她实话,她阿娘肯定会说的。 佟母果然没让芦苇失望,那是竹筒倒豆重头一字不落的学了,原来是彭里正不吃不喝了,看大夫也让准备后事了。 彭家人就商量里正的事,说着说着就打起来,彭里正的儿子们意思是老子倒了,儿子继任里正的位置。 彭家人其他人自然不肯呀!凭啥呀?大家都姓彭,里正应该轮流坐,这不彭小屠夫的继妻来了精神,整天的吹枕头风,让自个男人去争里正位置坐。 老伴发话了,彭小屠夫那也是意气风发的嚷了,更是为了里正位置下血本,这不需要三个儿子撑腰的时间到了。 采薇她们刚回村,继婆婆一口一个心肝大孙子的亲热,更是不吝啬的给三个儿媳妇,分别拿了二三百个钱,让她们过年好置办年货花。 “这么说采薇还真没跟她公婆斗架呀?”芦苇龇牙笑突然定眼仔细看,起身拉着佟母的手打量半天。 “阿娘这是新买的?” “你阿爹给我买的,给你拿去戴……”佟母满脸的幸福,忙着要拿下镯子给闺女戴。 “阿爹给阿娘买的我才不戴……” “阿姐要是不喜欢阿娘手上的,我成亲时你给了我一盒子东西,我晚上拿给你挑了戴,”采薇送空碗进来接话,还把头伸给她姐看。 “我头上这个不起眼的,就是盒子里的,好不好看阿姐?” “好看!就是我不喜欢戴,我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我早就去买了,你叫黄妮来吃饭了吗?”芦苇拒绝了首饰。 “叫了她不来,她不来也不给草根媳妇来,真不明白草根这媳妇,是他姐娶的,还是他自个娶的!我让小川娘去劝人都不行。” “我听五嫂说,”采薇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在跟前了,上前一步蹲下靠着她姐轻声道; “草根赚的钱都在黄妮手里攥着,一个子都没给他媳妇,他媳妇也不咋说话,看不出黄妮还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佟母闻言皱眉,“他们姐弟是两家人了,干啥给自己弟媳妇防这么紧呀?草根媳妇看着也是不错的人。” “相依为命活下来的人,性子软弱的能活到最后呀?那是常年养成了手把的性格,一切东西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那是她们姑嫂的事情,与咱们无关别乱说了,”芦苇挥挥手终止了这个话题。 中午佟家是热热闹闹的两大桌饭,酒敞开了喝,菜更是除了荤还是荤,孩子的打闹声,更是增添了浓浓的的鲜活气。 腊月二十七回来当头在佟家吃了一天,二十八,徐父让老伴给锅都要烧冒烟了,徐家也热闹了一天,二十九家家卫生做做,大年三十的晚上,徐家的年夜饭规格,又提升了两个档次! 档次一,上了一盘皮烂肉酥的大肘子,是两个脸那么大的蹄膀。 档次二,人手一个大肥鸡腿,其他的菜还是去年的规格,全荤额外四碗肉末蒸蛋,黄油油的鸡汤,是用大脸盆上的桌,主打一个土财主家过年,丰富的豪无人性! “今年我们徐家添了三口人,家里家业更是红红火火的,希望来年更红火,”徐父红着脸看着儿子侄子们期许道。 “听我大伯的,以后一年更比一年好!”徐五子抱着酒碗起身了,也红着一张脸笑眯眯的点头。 “大伯,大伯娘,我们敬你们老两口一个,特别是我伯娘……” 小川娘一听“我们”,慌忙起身端甜酒,跟徐五子真心实意的陪老两口喝了一碗,作为叔伯做的算是不错的了,自己亲爹娘还有偏心偏私的呢! 徐母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享受的接受了侄儿小两口的敬酒。 徐五子刚坐下徐八子起来了,徐父乐呵的酒还没喝,就醉的差不多了,人生不就这点意义存在嘛! 一晚上老两口笑的,在儿子侄子们的酒里迷醉了。 他们闹的都喝醉了,晚饭结束徐仲林把人送回去睡觉,回来给家里扫扫收拾一下,明天大年初一了不能动扫把。 “三嫂你也回去吧!孩子困得路都走不动了,这几个碗我自己洗,”芦苇指了指戴虎头帽的土狗子,抱着他娘的腿,像个树袋熊一样,一步一跟不撒手的。 翠桃没法子擦干净手,弯身抱起孩子笑骂道,“你阿爹回去要抱你,你死活不给他抱的。” 翠桃抱着孩子在芦苇的挑灯下,回了自己家关上门休息,芦苇回屋继续洗锅碗。 “你怎么过来洗了?堂屋收拾好了?”芦苇回到锅屋看徐仲林戴围裙洗刷。 “好了,我来洗你去坐着吧!”徐仲林手快且熟练的刷着碗锅。 芦苇也没真的去坐着,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起来,两人在锅屋忙了不大会的功夫出去了。 都喝醉了没人守岁,守岁的事还是在他们两人头上,芦苇去背风的角落里坐着,徐仲林在他爹娘里屋里翻找了半天,再过来时,手里端了瓜子花生,还有各种果子糖片。 “你吃不吃这棒果?酥酥脆脆的又香又甜的很,”徐仲林把果子盘递给芦苇问她。 芦苇摇摇头,“你喜欢吃?” “喜欢!你怎么会不喜欢吃呢?”徐仲林奇怪的看着芦苇。 “齁甜的厉害……” “阿娘你怎么起来了?还难受吗?”徐仲林正在高兴的吃果子,徐母系着衣服出来了。 “出来跟你们一起守岁,他们都回去了?”徐母迎着灯光走过来,头上又多了些许的白发,脸也多了很多的苍老皱纹,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徐仲林赶紧给他阿娘搬了凳子,又把背风的位置让出来给他阿娘,“守岁我们守着就行了,这冷呵呵你起来干啥?” “年纪大了瞌睡不多,屋里还有糖球你没看到呀?”徐母看儿子盘子里的棒果说道。 “看到了我没拿,芦苇不咋吃,我才刚放碗不多久,这坐着无聊才吃的,”徐仲林把盘子递给他娘吃。 “不吃棒果还有别的,”徐母起身三两步跑进去屋里。 不多时拿了一个筐出来,“芦苇喜欢吃的枣糕,我们去府城买了没有,你阿爹几乎一天一趟的去找,愣是没找到那人出摊子卖,见实在找不到我们就自己做了。” “这个黑的是棠梨糕,你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吗?棠梨熟了后,我给摘回来蒸熟去了酸丝,裹上糯米面做出来的,这个枣子糕,南瓜糕都是你阿娘教我做的,都没多放糖你尝尝,”徐母把筐递给芦苇挑选。 徐仲林目光略紧张的看着芦苇,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芦苇伸手分别拿了几块糕,吃了块不大的棠梨糕,还别说看着黑不溜丢的,还挺好吃的。 “阿娘手艺真不错!”芦苇笑道并伸手接了筐。 徐仲林不经意的低下了头,手对着火盆半天都没动。 徐母咧嘴笑的开心,“你喜欢吃就好,等秋天了我跟你阿爹再去林子打棠梨,这东西还没豆子大,非得熟了才能吃。” 芦苇吃了两块糕把筐放在旁边,余光看低头的徐仲林,心里叹气,半响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轻轻的放在徐母的手里。 “阿娘把糕都给我了,三嫂跟土狗子没了吧?” “翠桃喜欢吃团球,我单独给她炸了,明天让三子端回……给我……给我这干啥?这……”徐母愣愣的摸着手里的银镯子。 芦苇看了一眼解释道,“看你没有,就给添置上了。” 这不是她买的,是她爸买了两份,一份给佟母戴的,这一份让采薇娘拿给她,要她拿回来给徐仲林老娘戴。 就说是她买的,一家人总这么僵着过日子不是个事,不看徐母两口子的面,得看徐仲林的脸面。 芦苇不愿意,拿回来一直没给出手,她的意思是,可以徐仲林自己去买,但是不能在用她的名义给,这一副首饰,还打算过两天再还给采薇娘的。 谁知道徐母今晚给她来这么一手!芦苇余光里看徐仲林的样子,又想他忙了一年的奔波风雨,体面终归是彼此给的! “阿娘芦苇给你的就戴上,”徐仲林抬头拿过布包里的东西,亲自给母亲戴手上。 “这咋舍得戴呀?这一天天的忙的都是事,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心疼,”徐母小心的摸着手镯嘀咕。 芦苇吃瓜子的手一顿,这话好耳熟呀!好像采薇阿娘就说了。 “买了就是戴的,以后儿子挣着大钱了,给你换金的镯子戴,”徐仲林笑着哄老娘。 “别乱花钱的,我有这副银的就知足了,”徐母抚摸着镯子花纹高兴的有点懵。 父母的心思 心情不一样了,娘仨躲在角落烤火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了,大多时候都是徐母娘俩说,芦苇旁听,她做姑娘的时候就是这样话不多的。 “这么说里正的位置,还是落在彭里正儿子头上了?”徐仲林挑眉。 “那肯定呀!彭里正可是有个捕头女婿的,彭家其他人有啥呀?就是起哄拉秧子的,”徐母不屑的说完。 “时间差不多了吧?我去下两个饺子,我们吃了就睡觉,我听村里有人家放炮仗了,”芦苇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我去下,”徐仲林快步跑去了锅屋。 出来时拎着小炉子过来,炉子里夹了两根木棒烧水,下了三个饺子,一人吃一个象征性的意思下,碗锅还是徐仲林刷洗的。 “你们回去睡觉吧!”徐母送儿子儿媳出门。 “这个别说是我买的,三嫂他们在府城带着孩子,还要顾着小妹有点吃力,”芦苇走前看着徐母意有所指的说完。 “好!”徐母低头看手点点头,对徐仲林和芦苇笑,目送两人走远插上门,进屋坐在床上,两只手对着灯端详,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傻?”徐父嘟囔着问老伴。 “你别管,我儿媳妇给我买了银镯子,你看,都带着花的摸着可重了!”徐母看高兴了扒拉老伴起来一起欣赏。 “怕不是又是你老儿子买的吧?”徐父睡意浓的说了一句。 “这次真的是芦苇给我买的,她亲自从怀里掏给我的,我看老儿子当时的表情,明显都是不知道的,走前还要我明天别伸张,怕三儿他们知道了难做,”徐母美滋滋的笑着。 徐父听完翻起身,拿起老伴的手看半天。 “我看芦苇阿娘手上也有一副,不是说是他佟叔买的吗?” “不是,也是芦苇买的,她佟婶子亲口跟我说的,说是怕采薇小两口没钱难做,故意说他叔买的,就跟去年老儿子买的东西一样,”徐母心满意足的摘下东西。 特别是手上的银戒指,拿下来又戴上,戴上了想想夜里睡觉不方便,最后挣扎片刻,还是拿下来了!小心的放去旁边躺下,半夜醒来伸出手,再次把东西戴手上了! 大年初一老规矩不出门,一家人都是在徐父家吃饺子,随便晃晃时间过去了。 初二小妹一家风风火火的回来,翠桃她们风风火火的回家,傍晚吃完饭还没放下筷子,正在热闹的聊天呢! 老彭家那边放起了三挂炮,其中一挂大炮带着响动最多,佟父凝眉仔细听半天。 “顺和你们兄弟快回去看看,你大伯落气。” “啥?落气了?”采薇正好送饭到堂屋。 “嗯,我刚听送路炮炸了五个响,快回去别让人说啥了,”佟父给了采薇一个眼神。 “孩子都放这里了,刚落气的人不能见孩子,成枝回去了在自己家待着,不要去你大伯家了,”佟母说着就把香叶猫狗子抱走了。 彭顺和三兄弟放下筷子,跟采薇秀姑跑的飞快的回去看情况。 彭里正家门口挂起了白孝,儿女出来进去都换了身麻衣,门上贴的窗花门联都撕了,远远的听去是一片的哭声。 彭顺和他们回去了,也没耽误剩下的人继续吃饭,晚饭结束各回各家,天黑才去了彭里正家吊孝。 不去不行呀!这都是面子情拐弯的亲,徐父带着徐家所有的男丁去了表示悲伤,佟父带着棒槌去帮忙了一天。 晚上徐仲林回来告诉芦苇,彭里正走的也太巧了!村里去看他的人不多。 芦苇听了没说什么,“你初八去豆庄送个口信,顺便给瘸子叔拜个年,正月十六就去那边安排事。” 徐仲林看着芦苇,“你是说……” “彭家算幸运的了,冤有头债有主,瘸子叔没让波及其他人很好了,我猜鳖犊子给他找到当年的人了,你告诉他,想做就放开手去做,”芦苇话语模糊的交待道。 “明白了,”徐仲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彭里正是初四早晨抬出去的,丧事办的比较风光,凡是过去吊孝给礼的,都被留下吃了一顿饭,饭的规格里有一碗白肉。 彭里正葬土了,村里人像是突然解放了,他出殡的路上,村里不少村民出来看热闹,下土回来时,村民们更是不避讳的聊天说笑。 里正娘子阴沉着脸,看村里三三两两聚集聊天的妇人,恨不得目光吃了她们,老伴倒了,彭家在村里的威信倒了大半! “你就干看着她们笑话你老子?去撕烂她们的嘴……” 彭里正的大儿子恼火的看着里正娘子。 “儿子怎么去撕她们的嘴?我又不是真正的里正,就算我是里正了,我能随便去撕人家的嘴了?阿娘忘了十一婶娘的事了?” 里正娘子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儿子,“你怎么这么孬呀?那些不要脸的埋汰你阿爹,你都不敢说上一句话?” “阿娘你能不能醒醒呀?你儿子我还不是真正的里正,就是去找她们麻烦,也得你儿子我,得到官老爷的亲口承认,那时候阿娘想找村里谁家的茬不行?为啥非得在这节骨眼上找茬?” “我又不是阿爹,他们都听我的话,他们要是这么听话,还会跟我争里正位置?我算看出来了,我家的那些人甚至连村民都不如。” “阿爹还没走的时候,他们就惦记了里正的位置,阿爹如今真正的走了,阿娘以为叔伯们会一心帮我了?”里正大儿子说完一甩手走了。 里正娘子被儿子说的吧嗒吧嗒掉眼泪,嘴里呜咽着哭骂。 “你个老不死的看到没?你一心顾你彭家的人,你睁开眼睛看看,你顾的人有好的没?你还没死透呢!位置就被人惦记了,我儿子都争不过他们。” “你年轻的时候对不起我,年老了还是对不起我,走前看我闺女过的苦日子提都不提,还说跟老不要脸的没粘连?没粘连,你能护她护的跟宝贝似的吗?” “我年轻时为你吃苦咽泪的,忍着苦痛看你跟那娼蹄子眉来眼去,你倒好!还要给她娶回家给你亲弟弟,恶心我恶心的还不够?你还带着她逃命!” 里正娘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鼻涕眼泪都模糊了,两只手有节奏的拍着腿喊,哭丧的听了都得跪地跟她拜师学艺。 “你个死人呀!你个黑心肝的人呀!你拍拍屁股没事人的走了,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还留下我一肚子的恨……” 芦苇躲在彭里正家屋后的草堆里,坐着听的都要入迷了,她最近迷上了这种哭丧唱腔,听着有理有据的叙说一生 学习嘛!人生处处皆学问,她得多学点才好,以便以后对付鳖犊子用,那种混不吝的不要脸,就得庄里这种泼俗对付他。 徐仲林无语的找过来,拉着芦苇没脸的往回跑。 “你拉我干什么?里正娘子还没骂完呢!”芦苇甩开手还想回去。 佟母冲过来一把握住闺女的手,“你跟阿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坐羊车,被羊摔坏了脑壳子?” “翠桃她们这话都跟你们说?我就摔了一次……” “一次摔的半天都缓不过来,你还想摔几次?胳膊腿没摔破皮吧?”佟母说着就要检查芦苇的胳膊。 佟父用力的咳嗽了一声,跑偏了,“你没事去坐人家草堆后面干啥?” “我去听里正娘子骂人打架呀!村里不都说她骂人很厉害吗?我去取取经,日后跟人骂架才不吃亏,”芦苇一本正经的说道。 佟父佟母…… 徐仲林…… “不是,你……她爹,马上去请郎中过来,我看丫头不仅脑壳子摔坏了,我看她人也摔傻了,她这么大个人的,大剌剌的跑去人家草堆里坐着,她是不是以为人家都是瞎的?”佟母简直是气伤了。 “我说了我没事……” “没事你跑去人家草堆坐着?别人听闲话都是藏着听,只有你,恨不得跑人家脸上坐着听去,你这不是侮辱人家吗?还有,你跟人学什么吵架?你那嘴利的跟刀一样,那学了人家能有个好呀?”佟母火大的责骂闺女。 芦苇…… 她要是真这么厉害了,那怎么不给鳖犊子说的去死? “算了,都在门口好多人看着的,进屋去!”佟父狠狠的看了芦苇一眼进屋了。 芦苇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冤枉了,“徐仲林我藏着听了,我去听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怎么不跟阿娘解释一下?” 徐仲林半天都没接上话,“你走的时候为啥不换衣服?” “你……藏草堆里,你倒是扯草给自己红衣服盖着呀!你也不盖,还把半个身体露出来,惹的好些村里人躲躲藏藏的看,顺和妹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来找岳父岳母叫你回来的。” 芦苇闻言低头顿时觉得理亏了,摸着鼻子讨好的笑道; “我听的入迷了,里正娘子唱念的真好!抑扬顿挫的真有节奏感,哪怕在地上滚着哭,我都能听明白她骂的啥,啧啧啧!唱的嗓子都哑了!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进去把她嘴掰了按我嘴上。” 徐仲林…… 佟母在屋里气的,“她爹,你听她说的了没?你说大丫头是不是中邪了?她为什么看起来还没傻子聪明了?” “估计是好奇!”佟父叹了一口气安慰佟母,他能告诉佟母,芦苇这是气的吗?那吴大人比无赖还无赖三分。 “你就惯着她们吧!”佟母气的扭身进屋了。 初八徐仲林跟他三哥悄悄的去了豆庄,兄弟俩给潘瘸子拜年,在庄上待了一天。 豆庄回来后,徐仲林安安心心的在家待了几天,床上生活也丰富了不少。 正月十四夜里,佟母拽上佟父从家里出发,两口子到府城门口时天没亮,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天刚亮一股脑的冲进去,疾步跑的鞋都掉了也来不及捡,气喘吁吁的到了庙王爷庙门口, 佟母冲进黑压压的人群里,伸出双手硬夺住持手里的小钵,佟父挤在后面推她,两口子披头散发的抢了一碗水爬出来。 佟母开心的端着抢来的水,小心翼翼的给倒进随身带来的罐子里。 “今年运气真好!俺芦苇喝了肯定能平平安安的,去年没经验,就抢了一口喝没管用,芦苇年冬不就摔了一跤吗?”佟母都顾不上扯散的头发,抱着罐子宝贝的满心欢喜笑。 幸运且不幸运 两口子抢到水后,马不停蹄的回了柳林村。 佟母到家的第一件事,先给水倒出来烧开保温好,回头闺女来了给闺女喝干净。 “芦苇看了不喝……” “谁让你告诉她的?去年我抢了水回来烧开没告诉她,她不也喝了,”佟母经验老道的说自己的经验。 这几年也不知道听谁提的,说庙王爷的十五庙会仙水好,没娃的抢头一波水喝,一准会心想事成,身体不好的喝了也会百病不生。 这不去年开始庙会时,佟母夜里拉着佟父去抢,按理说佟父怎么也是文明世界的人,不应该跟着佟母信这个的。 但是架不住佟母有事没事嘀咕呀!而且事关芦苇的身体,抢回来的水烧开喝又不是生喝,信了也不少块肉,这不就被佟母同化了。 佟母烧好水宝贝的放到中午,芦苇是下午过来的,来了屁股还没坐稳的。 佟母小心的端来一碗糖水,“快给喝了。” “好好的喝糖水干什么?”芦苇接过碗奇怪的问佟母 “你阿爹花钱买的好糖,你尝尝是不是好糖,”佟母期待的看着闺女说完。 芦苇不明所以喝了一口,“我尝不出来感觉挺甜的,留给棒槌……” “他十几岁的男孩子了喝啥糖水?都给喝完,喝完跟我去塘埂转转看看,”佟父扛着锄头走过来说道。 “对,喝完去看看桃树去,”佟母催促着芦苇喝完拿走了碗。 芦苇也没多想,起身跟她爸去塘埂转悠了一圈,塘埂的桃树长满了小苞头。 “我打算今年从外向内发展了,”芦苇背手跟她爸笑道。 “怎么个发展法?”佟父好奇道。 “做点香薰香水去远处卖,直到卖出门路了,从外地建立香铺稳住根基,慢慢的朝着我们熟悉的南阳城扎根,第一站就是做香膏,让车队带出去慢慢卖,”芦苇说了心里的打算。 “这样也行,卖熟悉了才能知道怎么去扎根,”佟父算是赞成了芦苇的想法。 爷俩顺着塘埂田头说了许久的打算,才扛着锄头回家。 正月十六徐仲林悄无声息的离开家,走的时候雇了车队拉了草寮,家里一切都交给了亲老子照顾着。 彭顺和他们没有急着走,彭里正还没入土一个月,亲侄子走了不像话,正月结束,二月徐徐的吹着风到了,柳林村争夺里正也来了音信。 石广升拿着一村的名单,站在村中心敲着锣鼓,通知各家各户关于柳林村的里正。 “柳林村里正,现在由林家林禄星担任,”他话刚落下,跑来听信的村民一下就炸锅了,里正从十拿九稳的彭家跑了?变成了林里正了? 彭家的人做梦都没想到,他们防了徐家,防了村里其他家许久,唯独没把林家放在眼里,这里正位置,竟然落在了林秀才的叔叔头上了! 林秀才背手架子端的很高,仿佛对这个决定一点不意外,他林家是读书人家,一村里正岂是盲丁可做的? 石广升说完也不管柳林村讨论,带着人去了自己岳父家吃饭,中午徐母给烧了好几个菜出来。 席间石广升悄悄的跟自己岳父道,“阿爹莫去争里正的位置,落不下好的,知府大老爷有想法呢!” 徐父目光一凝,“什么想法?” “村里人口想法呀!柳林村彭里正管辖期间,生出来的娃还没十个,村里未成亲的还有不少人,看着吧!知府大人有的整了。” 徐父心一动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柳林村出生的娃不多,还因为怀了生不下来死了十几个,死的可怜呦!林子边坟头包都快盖满了。” “不仅柳林村这样,别的村也有很多怀了娃生不下来的,”带来的衙差插口接话,话语里都是同情。 …… 柳林村闹哄哄的里正事结束了,这期间里正娘子还跟林家妯娌打了两架,就这也没能改变结果,一切尘埃落定二月已经过完了。 彭顺和带着兄弟启程出发,采薇妯娌带着孩子跟着一起去,豆庄目前算是入轨了,就连佟父都没着急去豆庄,在家待着整理家里的田地。 三月下旬的天气,暖和的让人昏昏欲睡的。 芦苇每天领着棒槌小川他们忙活,恨不得日日住在塘埂上扫花忙花,草果没帮忙扫花,过完年她已经十二岁了,像是吃化肥了似的个子蹿了不少。 天天没事带着徐家的几个小豆芽溜达,田里的庄稼活不需要她伸手忙,带孩子是她的正经活。 “阿姐桃花全部扫完了,”棒槌挑着担子粗哑着声音说道,他跟小川都在处于变声中期。 “完了?完了咱们回……”芦苇起身软软的倒下去了,耳边传来惊恐的声音。 芦苇晕倒小川吓得直哭,回头就跑回家喊人过来,路上还因为太害怕摔了跟头。 佟父在田里听见棒槌哭喊声,以为是谁家孩子掉水里了,扔了锹往塘埂跑,快跑到塘埂时看棒槌抱着他姐哭,感觉跟死了娘一样。 佟父顿时魂飞魄散的,走路打跌着,几乎手脚并爬的来到闺女跟前。 “阿爹……阿姐,阿姐她咋了?”棒槌哭问。 佟父哆嗦着伸手摸闺女鼻息,“你阿姐……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呀!在这扫花扫的好好的,我说完事了咱们可以回去了,阿姐还说好,起身就……就摔过去了……”棒槌说完呜呜的哭起来。 佟父一听是晕过去的才抖着手抱闺女。 爷俩刚把人抱起来,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慌张张的到塘头看情况。 “咋回事?她爹咋回事呀?大丫头好好的咋了?”佟母惊慌的问佟父,围着佟父看芦苇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晕倒了,快去找到大夫,”佟父说完抱着人就往家里跑,身后跟着徐母她们一群女人。 “三子跟他爹去找大夫了,”徐母边跑边回答佟父。 一群人回到家度日如年的等着,佟母坐在床边寸步不离,手拉着闺女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是不是她抢的不是头一波神仙水?还是给隔壁屋烧的香不够?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徐三子扶着大夫一路往屋里跑,身上还背着大夫的药箱。 大夫一路被推屋里,见到人伸手搭脉好半天皱眉,众人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大夫看。 “她有孕了,就是……” “啥?芦苇有了?”徐母她们被惊喜的有点懵了,大夫后面的话都没顾上听。 佟父领着大夫出来,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询问,想知道芦苇到底怎么了? “大夫,我闺女她怎么了?” 大夫怜悯的嘘了一口气,“她不该有孕嗣的,她的身体虫毒入髓,平时好身子看不出什么,一旦缠绵伤寒,都会比旁人难以回术,这更何况还有不足以支撑孕身的体格,只怕生产之时会有血崩之兆。” 佟父猛的握紧拳头,“我……我们不要那孩子……” 大夫叹了一口气,“下血症对她也是一场过不去的坎……!” 佟父像是被雷劈了,留是个死,不留一碗药下肚还是会死,那就是躲不过一个死是吗? “大夫,你有什么办法保我丫头,花多少钱我都给你,你说个数只要保她好好的……” 大夫愧疚的摇摇头,“不是我不保,是我歧术不精,按说她的身子孕嗣机率极低,却这等有子嗣缘!” “你若真想保你闺女,去找找圣手金科大夫,最好他还擅长治疗小儿,你闺女这孩子勉强保下来了,体质易是不佳……” “圣手金科?是他名还是啥大夫?”佟父突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的问道。 “专善妇人之症的大夫,”这大夫说完转身进了屋。 佟父一个人站在门外脑袋里都是空的,找妇科大夫,他要把南阳城翻过来找大夫,屋里徐三子给了大夫钱,还亲自送的大夫回去。 傍晚佟父安排好家里,跟佟母收拾了东西,强硬的带着芦苇姐弟俩去了豆庄。 “你佟叔咋走的这么急?不是说芦苇体弱跟小妹一样吗?这也不能颠簸呀?”徐母嘟囔着问三儿子。 “正是因为跟小妹一样,佟大叔才不允许芦苇在家躺着,小妹要是开始有这精心,她何至于吃那些罪?”徐三子提起不争气的妹子就生气。 徐母龛动了下嘴黯然一会,女人还是应该要有个硬气的娘家才行! 芦苇的身体佟父除了告诉佟母外,他任何人都没说过,包括芦苇自己本人。 他只讲大夫说这孩子来的艰难,芦苇身子跟小妹一样弱的很,他怕芦苇再吃小妹的苦,得给闺女带去大夫眼皮底下住着才放心。 徐家人听了没说的,什么也没有孩子儿媳妇重要,家里的任何问题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佟父马车赶的很慢,一路上佟母牢牢的抱着闺女不撒手,生怕一松手闺女没了,身上背着三块木牌,这是准备带去豆庄上香的。 “阿娘我没事……” “咋会没事呢?你这身体跟平时不一样了,你都没感觉出来吗?幸亏在塘头忙花,这要是走远了出事了可咋办?”佟母责备的骂芦苇。 芦苇挠挠头,“我只感觉有点累,躺床上还有点晕,别的没有不适的症状,月信……”芦苇看边上的棒槌在听。 趴佟母耳边说道,“年冬回来的时候刚来结束,过完年停了一个月,然后又来了一次,我以为是喝药见效了,就没放在心上。” “你去豆庄住着要听话,大夫都让你多躺着了,你千万不能任性了听到没?好歹要给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佟母絮叨着叮嘱闺女。 “知道了,”芦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手放在肚皮上感觉好奇怪呀!自己竟然怀了? 一家人到豆庄的第一件事,佟父就去找了耿大夫,很遗憾,他说的跟那大夫说的一样。 种瓜的因果 “老东家若是想保住少东家,只能想法去买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缺了那东西,少东家就是勉强保住了现在,后面瓜熟蒂落也无力生产,”耿大夫略显严肃的说完。 “什么东西?”佟父急忙问道。 “紫河车,一副两副还不行,最少要六副,少东家的身体最多孕育到孩子五个月,她现在两个月不到,都开始心慌晕悸,随着月份大会更难撑住,所以后面必须要炖补元汤,另外还要买几味药备着,以防随时要用,”耿大夫说完看着佟父等他的想法。 “紫……那东西有身子的人能用?”佟父怀疑的问道,这东西孕妇好像不能用吧? “对好模样的妇人不能用,对少东家却是必不可少的,她们娘俩全在小元汤补命,”耿大夫不得不告诉佟父实话。 “孩子不要了呢?”佟父声音很轻的低问,他不能用他孩子的命换给别人孩子,这他做不到。 “最好还是留着吧!少东家日后绝无再有机会了,况且少东家承受不住下血症,耿大夫说完叹了一口气! 佟父双手握的生疼,“我记得庄里有不少的妇人要生……” “老东家,紫河车不仅是人的,还需要待产的鹿胚,刚落地炖化膏,这东西特别难弄到,一般都是极其机缘的人才能得到,”耿大夫打断了佟父的话。 佟父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把药名写了我去府城找,找不到我亲自跟车队去关外寻找,总之一定要保住芦苇,多大代价都行。” “好!时间一定要快老东家,鹿胎膏对孕妇惊血活血极快,一旦少山东身体出现状况,就得马上用它救命,少东家身子目前来看,想瓜熟生产极其吃力,到时也必需用它催胎。” “另外以后的孩子也需要这个膏,他生来胎毒淤体,如果不在最佳时间服用,孩子很难能人道……”耿大夫的表情里都是悲悯,转身写了好几味珍贵的药材出来。 佟父接过纸看完小心装怀里,送走耿大夫水都顾不上喝,赶马车就去府城买药材,几味药材特别好买,就是小元汤没有。 佟父不死心赶着马车把每个药馆问遍,就连二把刀的大夫都没放过,别说还让他真碰到了!不过不是大夫馆里的。 而是花老头找到了佟父,“听说你找这个?我手上有两罐拿给大丫头用了。” 佟父想接却没伸手,“您老先收……” “我多大年纪了?还跟她年轻的争什么?这膏曾是宫里最好的御医熬制的,里面有最好的药,给你拿回去留给丫头用,她让那些人安安稳稳的生活着,这是老天爷赏赐的,也是我老不死的欠你们爷俩的,”果树老头拄着拐杖,拎着包袱走到佟父跟前。 把东西放到他手里,“我年龄大了,住在这里孤单,过两天找人给我们祖孙也搬去,听说庄上的读书声很响,我去年育了几百颗树苗,长的也不错,回头让人都移栽过去,偌大的庄子靠那点桃核种苗管啥用?” 佟父看着脚步缓慢的背影,喉咙里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紧紧的握着布包,好半晌才转身回豆庄。 佟父回到豆庄的时候天黑的很厉害了,拿着东西直接去了耿大夫家,再回到家,上半夜都要结束了。 “他爹,东西找到了吗?”佟母坐在黑暗里听见开门声,一骨碌起身跑去捏着嗓子问。 佟父点头眨眨眼,“本来要好几副才行的,结果果树花伯爷手里有好膏子,他两罐膏都是顶顶好的药材配的,一罐可以顶普通的好几罐,耿大夫说,这两罐到时候足够丫头娘俩用了!” 佟母闻言身体一松,害怕的哭倒在佟父的怀里,嘴咬着拳头,泪流满面不敢发出声音,芦苇就住在隔壁偏屋里,她怕闺女知道了宁愿死都不吃。 “不缺东西了,眼下就是精心的照顾她,庄里的事你都别插手了,她才是我们最紧要的头等大事。” 佟母胡乱的擦了眼泪,“我明白的,我去给你端吃的来。” 有时候悲喜交织间要的东西并不多,就像佟家两口子,现在一心只要芦苇好好的,至于什么豆庄、什么什么糕点坊,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佟父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佟母端着凳子坐在门口,饭罢又端来一盆水洗漱,收拾好两口子搬了简易的床,睡在一门之隔的角落,为了怕夜里有什么不知道的变故,如此一睡,直到孩子出生才结束。 早晨蒙蒙亮鸟叫声吵醒了佟母,她爬起来拍醒佟父,两人打着赤脚赶紧抬床送屋里,出来面上轻松的干活出门。 棒槌追出门拉着佟父,“阿爹,阿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阿娘夜里哭了?” 佟父伸手捂住棒槌的嘴,左右看了一下说道,“你阿姐身子弱你阿娘担心,又怕说出来你阿姐烦心,你也长大了,没事在家帮你阿娘分担点家务活,好歹等你阿姐平安生了在出门。” 棒槌点点头,他心里是不信阿爹说的,如果真的只是弱点,为什么阿娘不敢哭?阿爹不敢告诉徐家人?耿大夫一日跑两趟的来家里看阿姐? 佟父说完抱着锤子去了以前的工人房,房子大开着有一个年轻的先生,一边摇头晃脑的背书,一边脚下做着动作。 “佟大叔……” 佟父转身做了噤声的动作,“多田你这是干啥?” 张多田伸头看了一下小声道,“少东家让我通知庄里的孩子,大小都要来念书,女孩也不能例外,这不我过来看看房子够不够用呢!” 佟父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打算去找你的,你帮我去林子里搞点竹棍跟树过来,我们家芦苇身子不爽利,耿大夫要让她多休息。” “那搁床上总躺着也不是办法,我打算给她做个躺椅,还有学堂的房子要动手建了,建成高高大大的那种,让豆庄的孩子一进去就感觉很厉害。” “啊,少东家有喜……” 佟父笑呵呵点头,“还没稳当。” 张多田顿时咽了话,眉眼带笑的说道,“我马上就去砍竹棍,回头再说房子的事。” “多田,房子的事情交给郭管事弄,你回头通知他就行了,你要带人去府城帮花伯爷家搬来,”佟父低头跟张多田嘀咕了许久。 “这事只有你去办我才放心,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倔强,你千万别跟他反着来,人搬来了就安置去耿大夫那条路,离学堂远不吵还离大夫近,也方便昌树念书不是?” “好的佟大叔,那新学堂在哪盖呀?”张多田问。 “你觉得在哪合适?”佟父知道他们都想把学堂搬去自己村里。 “香院子左手边有一大块空地,那地方合适不?”张多田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那里最合适。 “行,就选在那里了,”佟父点头拿着锤子回去了。 早饭吃完张多田带人扛了树和竹棍过来,又把拿了佟父给的学堂图纸走了。 “他有事?”芦苇扶着棒槌出来坐下问,她本来可以正常走路的,一家人非不给她单独走路。 “我交代他去搬果树老爷子来,年纪大了想安排后事了,还想让昌树念书,这不去年育了几百棵树,都免费的送给豆庄了,”佟父高兴的跟闺女笑道。 “庄里用不了几百颗……” “别心急,会留二百颗送走的,”佟父给了闺女一个意会的笑意。 吃过饭佟父带着棒槌拿着工具,开始砍砍剁剁刨木头出来,别说俩人干活就是比一个人快不少,到了晚上天黑,门口已经刨了不少木板出来了。 第二天芦苇还在睡梦中,佟父带着棒槌就忙的一头汗,爷俩忙的水都没时间喝。 第四天一把躺椅出来了,棒槌给椅子搬的老远,拿着布开始刷漆晒晾。 果树老头是第六天搬来的,佟父带着棒槌在路口迎接的他们,还亲自送他们祖孙去了自己的房子。 隐隐约约的童声飘在空中,“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果树老头停下脚步听了好一会,“堂里几个夫子呀?” “目前只有一个,过两日我去府城还接两个过来,到时候会按照他们年纪大小分学,豆庄的女娃也是要念书的,”佟父跟在后面解释。 果树老头闻言没说话,牵着重孙子很慢的走去了自己的新家,屋里被佟父安排的使用一应俱全,门口还栽了树苗啥的。 这对祖孙被安排好,佟父停下了手里的活去了府城一趟,接了两个年纪大些的先生回来,新学堂也已经开始动工修建了。 村里的孩子不再像之前到处傻跑,家里只要会跑会说话的孩子,一律强制送去学堂,不许给孩子放家里干活,也不要家长给束修,学堂夫子一应都归庄里管着。 “你说我们少东家是不是钱多烧的慌?”田里干活的庄户们聊天嘀咕。 “少东家烧不烧我不知道,我知道你是糊了脑子,能给你娃免费念书,你心里还嘀咕?咋的,你想你娃跟你一样没出息呀?” “我又没说少东家不好,我就是心里很怪嘛!”被说的人忍不住解释。 “怪啥?我们豆庄做的都是好坊子,难不道你不想你娃学点真本事吗?你看油坊屋里小乞丐们,学的不好马上就被潘瘸子送走了,都不给少东家他们做主,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学纸墨。” “人家潘瘸子放话了,只要会认字的,不识字去了干活不行,你跟我这样的,人家潘瘸子看都不会看一眼。” “没错!油坊的潘瘸子可傲气了,你们看纸坊子现在动工的人,全都是识字的,原来过来干活的人,现在是一个都没要,潘瘸子说那都是书生的活,粗人根本学不会的,”田里众人啧啧惊叹起来。 “不怪要识字的,就是冬天里我们种甜瓜,都是一二三的道道,我们还是老老实实送娃去念书吧!” 芦苇现在什么事都干不了,天天被佟母看的很紧,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吃饱了躺在椅子里,晒着太阳闭眼听孩子念书。 有时候听急了会发火,为难棒槌念给她听,可怜棒槌白天做木匠活,晚上点灯熬油去求人家孩子教他背书,代价就是给甜果子吃。 天越来越热,五月都没感觉就结束了。 六月初庄里的管事带着大批庄民,正式开割田里的庄稼,脱粒过的粮食,佟父依旧是悄悄的送去府城几车,剩下的直接送去酒坊库房消耗掉,庄子上的仓库是不留粮食的。 生活其乐融融 “少东家近来感觉如何了?”耿大夫拿着药箱走过来坐在芦苇身边,还搭手给她把脉瞧瞧。 芦苇扬起笑容人瘦的很厉害,细细的手腕感觉就剩一把骨头了。 “我到底怎么了?” 耿大夫放下手道,“我不说,少东家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你之前几年虫毒入骨没拔干净,有孕身自是比别旁人受罪些。” 棒槌在边上低头做东西没抬头,听见比别人难受顿了顿手。 芦苇闻言无奈的叹气,“可是这也太难了吧?我觉得自己人很累呀!走路的劲都快没有了,”说完歪头看自己隆起的小腹,因为她瘦了的原因,那肚子显得异常大,感觉比当初的小妹没好多少。 “庄子上的事有你阿爹操着心,少东家忍忍就过去了,我去给你熬药了,”耿大夫起身拿着药箱进了屋里。 佟母红着双眼被潘娘子扶着,看着进来的耿大夫谁也没说话。 耿大夫神色如常的去了小屋,自己一个人慢慢的熬着药,一股腥死人的味道简直了。 “这什么药呀?我真是吃够了,腥的我胃都要吐出来了,”芦苇皱眉不接药。 “少东家要是不吃,我来叫老东家娘子……” “拿来,”芦苇不情不愿的接过碗,她现在只要不喝药采薇娘就嚎嚎大哭,捏着鼻子一碗药下去了,抱着罐子就开始狂吐,吐完再是一碗滋补的药,每半个月上演一次。 芦苇的药吃完半个时辰后,耿大夫才背着药箱满意的走,走的时候佟母给他包了一大包莲子,因为耿大夫娘子喜欢吃。 “棒槌,荷塘的花有人给我采吗?”芦苇无聊的问道。 “有人采呀!阿爹这几天带人没事就下塘采,还带人给不开的荷花拍了,阿姐看我做的小木马咋样?”棒槌扬起手里刚做好的木马给芦苇看。 “你怎么会做的?”芦苇看了有点熟悉。 “阿爹教我做的,我做了好几个呢!我去拿给你看看,”棒槌说完飞快的跑去屋里,不大会的功夫出来拎着筐。 筐里有大大小小的动物凳子,形状类似婴儿椅一样的有四个,还有骑的动物有六七个。 “这个大的木马椅给猫狗子吃饭用的,阿爹说他现在最是顽皮的时候了,吃饭到处跑不好好坐着,正好给放进去坐着喂饭,骑的小木马是给他平时玩的。” “大鸭子的给香叶用,小的也是给她骑着玩的,成枝阿嫂也不知怀了个啥,我给做了个小鸡的。” “翠桃三嫂家的狗子,呶,我做的就是大狗子的,像不像阿姐?”棒槌邀功似的笑。 “阿爹说我现在学的不精,没事就打打这些小玩意,还差小川两个妹妹的没做好,还有阿姐肚里的这个也没做。” “你准备给我这个打什么东西?”芦苇打趣的问棒槌。 “打鹿的,还给做玩具鹿,就是……我不知道鹿长啥样,所以一直就没动手做,”棒槌挠头为难道。 “你不认识鹿怎么会想起做鹿的?”芦苇闻言奇怪了。 “阿爹说的呀!阿爹说姐姐肚里的娃平安降生了,不管男娃还是女娃,都叫“徐惊鹿”,字叫“疾安”,”棒槌解释听到的话。 “女孩子没有要字的吧?”芦苇听了觉得还行,不算大惊小怪的名字。 “女娃不给字吗?可是阿爹说字是花阿爷给取的呀!对了阿姐,我也有名字了!满十五岁就能用名字,再也不会有人喊我棒槌了,”棒槌兴奋的跟他姐分享快乐。 “什么名字?”芦苇也来了兴趣。 “叫“佟瑞生”,”棒槌说完名字龇牙哈哈的开心笑,他可太喜欢这名字了。 芦苇扯了扯嘴,还是没有棒槌叫的顺口。 姐弟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炙热的七月芦苇热的到处躲藏,吃饭的胃口也奇差无比,人瘦的如同人干子,棒槌在边上给姐姐打扇子都不敢风打快了,深怕给人扇没了。 佟母每天是想法子做吃的,头都要做秃了也没给闺女补好点,晚上一家人在门口纳凉,佟父看睡不安稳的闺女目光闪烁良久。 “你把咸肉泡淡,剁成肉丁给丫头熬点稀饭,别用面熬了用米熬,看看她能不能吃下。” “好,”佟母听了赶紧起身,去屋里拿了一块黢黑的肉放水里泡着,打算泡一夜次日早晨熬了。 “女婿啥时候回来?”佟母弄好肉出来坐到老伴身边,低声询问。 “他跟孙大胜出门走商了,我想给他带信都没地给,倒是采薇娘俩快回来了,二丫头回来了你也能松口气,”佟父低头说完。 “早知当初就不给她嫁……” 佟父伸手握住佟母的手,“人生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呀?”他抬头看着夜空,繁星满天却没有一点晴朗在他们身上。 …… 采薇接到口信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时间已经是八月份了。 “阿娘,阿姐怎么了?”采薇背着人追问佟母原因。 佟母落着泪低泣了一会,把大夫的话告诉了采薇。 “你千万别在你姐面前漏嘴了,我们都没人告诉她咋回事,她如今七个月的肚子了,在熬一下闯过来便没事了。” “既然明知不好,阿爹为啥不同意拿了?”采薇眼含热泪说道。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你阿姐第一次晕倒你阿爹就说不要了,两个大夫都说最好保着,你阿爹不死心,去府城请了十多个大夫回来,有的大夫还要我们连你阿姐都放了呢!你阿爹为这还骂大夫了,”佟母头上的头发白了一半,眼泪都快哭干了,她生龙活虎的闺女躺着没生气的,她每天看了跟摘心了一样。 “你回来每天记得开开心心的,狗子也抱去你姐身边玩,棒槌给狗子做了小马骑,让她心情舒畅些知道吗?” “嗯,”采薇心里难受眼泪怎么也擦不完,独自一个人在屋里平静了好半天,确定脸上看不出什么了,才打水洗漱出去带着笑脸。 门口的狗子像个地老鼠一样,骑着小木马跑的到处冲,棒槌给他姐打扇子看了哈哈笑。 “棒槌今年是不是长高了?”采薇坐过来看着弟弟问。 芦苇扭头看着棒槌笑,“都十三岁了在不长高,以后怎么娶娘子呀?” 棒槌顿时小脸红如血,低头双手摇扇子不敢抬头。 “出息!你外甥骑木马到处跑了,你得快快长高,别到时候你外甥长得快追上你了,”采薇笑完弟弟自然的接过扇子扇。 “棒槌去屋里给你二姐拿桃子来吃,拿那个大血桃子,”芦苇给棒槌解围。 “有大血桃呀?”采薇吞了吞口水问。 “有,徐八哥专门送过来的,阿姐听你跟狗子要回来了,让阿娘铲了草灰保存的,”棒槌说完跑屋里洗了一盆出来放下。 佟母出来给芦苇送了一碗肉丁稀饭,饭是温凉的刚刚好。 “姥姥我也想吃,”猫狗子骑木马跑到跟前起劲的吸鼻子,说着口水就有点想下来了。 “啥?俺狗子想吃呀?狗子吃姥姥去给你拿大鸡腿来,”佟母慈祥高兴的蹲下,疼爱的亲了亲黏糊糊的孩子脸。 “阿娘别听他瞎讲,他根本就不……” 佟母起身没搭理闺女,脚步很快的进屋端了盆出来,盆里剁了肉,剁了鸡块,还有两个大鸡腿以及大排骨。 佟母给外孙拿了一个大鸡腿,猫狗子双手抱着鸡腿咬的很开心,又把剩下一个拿给二闺女吃了。 “给你一个排骨嗦着?”佟母笑问芦苇。 芦苇伸碗过去要了一块的排骨,排骨是咸的,每天专门为她而准备的。 采薇闻着香伸手也拿了一块排骨,“阿娘腌做的排骨好香!吃了还想吃。” “你喜欢吃屋里还有好多,一会让棒槌给下了泡水天天烧,”佟母看芦苇吃的胃口好,觉得二闺女回来的对了。 “姥姥我也要,”猫狗子满嘴油的伸手。 “你要啥?把大鸡腿吃了跟舅舅去塘里挖藕回来,明天咱们舅俩做圆子吃,”棒槌从屋里出来抱住猫狗子哈他痒痒肉。 “塘深带他去干啥?你都多大的人了?”佟母白了一眼儿子不许带狗子乱跑。 “没法子了,姥姥不给咱们去塘边,那舅舅带你读书吧!”棒槌一把给猫狗子抱在肩膀上骑着晃,猫狗子傻乐的嘿嘿笑。 佟家已经许久没这么开心了,自从娘俩回来后,屋里的笑声无形中多了很多。 每天早上起来猫狗子脸都不洗,必跟他舅舅出门去塘边跑一趟,回来吃过早饭,被拘在凉快的地方,几人闭眼听棒槌念书听。 有时候学堂的孩子休息了,也会来佟家门口玩,读书声会随着玩脑念出来。 “学堂的夫子适应了吗?”芦苇问旁边编蝈蝈笼子的佟父。 “操心的命,他们干的就是念书的活,适应能力肯定可以,阿姐没听到晚上下学的孩子念的书?都是哇哇的大喊,”采薇啃着甜瓜笑她姐。 “那边呢?”芦苇也觉得自己操心的命。 “那边也不错呀!施夫子教孩子可认真了,还有一件好事我忘说了,孝义表哥成亲了,娶的是施夫子的大闺女,孝全表哥娶的是庄里的姑娘,姑母说今年她会带两个表哥去柳林村团聚的,”采薇笑眯眯的说道。 “那边房子呢?”佟父余光看没人小声问二闺女。 “都起来了,姐夫花了好大的价钱建起来的,徐三哥他们今年三月过去就用上了,那边还有……”采薇看老远的张娘子走来,她急忙起身迎过去。 “张嫂子,你这身子也能自己跑?” “没事,耿婶子还让我多多走动呢!我上来是给他们说亲的,”张娘子对采薇神秘的挤眼笑。 “说啥亲?”采薇顿时来了兴趣。 “我们庄不是还有好多光棍汉子吗?我当家的急的睡不着,我寻思着过年走动打听点,这不找到了两个媒婆,别说,还真给说到姑娘了!” 小小的徐惊鹿 采薇听完心一动,“张嫂子,别只想到你们庄呀!也考虑一下其他庄的光棍汉子们。” 张娘子白了一眼采薇,“知道你热心,这不上来告诉你了吗!你让佟大叔去通知别的管事娘子们,大伙一起给村里张罗张罗,他们春夏秋冬帮着一起干田里活,收田里的庄稼,这情分比陌生人好!” “还得是我张嫂子!张大哥本是个热心的人,我这嫂子心肠也好,我马上就去找她们过去张罗,”采薇小心的扶着张娘子笑闹。 “就你天天嘴上厉害,哄着我们帮你干这干那的,我回去了,”张娘子笑着点采薇的额头。 “还是仗着嫂子们疼,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少东家是不是快要生了?”张娘子余光小心的看芦苇问道。 采薇的笑脸没了,脸上都是担心,“快了,这都九月份了,天天啥也不敢让她碰,只盼着养到生下来就好了!” “少东家人好心好会平安的,我们一庄人都盼着她好呢!”张娘子拍了拍采薇的手安慰。 “谢谢张嫂子了,”采薇笑了一下。 “谢啥?我们都是真心实意的盼着少东家好的,这世上少有她这样的东家心肠,我们那庄最早来的人,开始啥样的?现在又是啥样的?” “他们如今是真的安份的生活了,心里感激着佟大叔跟少东家呢!要不我也不会给他们张罗亲事,我回去了,”张娘子说完扶着腰走了。 …… “你可算回来了!吃完饭别耽误功夫了,快去豆庄看芦苇去,”徐三子看弟弟风尘仆仆进屋,脸上的胡茬都来不及刮。 “芦苇咋了?”徐仲林急忙拉住他三哥问。 “芦苇有娃了,都快生了呢!你回来交代好这边就去看看她,”徐三子的余光看见施夫子摇头,他改口说了些开心的话。 “芦苇怀娃了?她不是不能怀吗?”徐仲林懵了。 “大夫不说了吗!子女缘又不是绝对的,姑爷去收拾一番,吃饱喝足到豆庄看看去,精精神神的出现,少东家看了绝对高兴,”施夫子走过来笑说。 徐仲林咧嘴笑急忙回自己屋洗漱,小半个时辰跑出来,人也干净清爽了不少,端碗走到不碍事的角落问他三哥。 “芦苇身体不好,她怀了是啥样的感觉?” 徐三子干活的手一顿,跟徐五子对看了一眼,一时不知是不是该说真话。 “芦苇妹妹怀相跟小妹那时差不多,佟大叔担心,当时有了就给接去豆庄了,想着在大夫的眼皮下安心点,”黄大郎回身回答徐仲林。 徐仲林一口饭停在嘴里,慌忙起身要出去回豆庄。 徐三子一把拉住他,“老六,这个时候你不能慌了,芦苇还不知道她自己身体不好,佟大叔两口子都没敢告诉她,你去了得稳住自己。” 徐仲林目光怔怔的看着他三哥,好半晌才回过神,“我……知道了,”说完抱着碗走了。 一碗饭吃了一半放下,出门牵着马车就跑,好在这大半年在外奔跑惯了,颠簸的马车已经习以为常,他一路狂奔,恨不得肋下生翅飞回去。 赶路的夜里都顾不上投宿,只给马喂喂歇歇,心急如焚的到了豆庄。 “姐夫?”采薇出来正好迎面相撞徐仲林。 “你阿姐……” 采薇顾不上避嫌,拉着徐仲林远离了家门口,“姐夫别在阿姐面前伤心,阿姐现在见不得伤心。” 徐仲林忍住心里的害怕,“我知道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屋里霎那间见到躺椅上睡觉的人,他眼泪刷刷的流下来,想忍却怎么都不听话 好在芦苇坐在廊下书盖着脸在睡觉,摇晃的椅子吱呀吱呀的响着,徐仲林转身出去。 采薇站在后面眨了眨眼睛,如果眼泪可以治病的话,她阿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阿爹也不会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 徐仲林找了没人的地方,待了好半天才重新进屋,轻手轻脚的走到芦苇脚边坐下,伸手握住芦苇的手不说话。 “他们都不敢告诉我,我的身体孱弱的不能孕育,”芦苇愉悦的声音从书里传出来。 “怕你跟小妹一样不争气,不把自己当回事,所以不敢告诉你的,”徐仲林温声解释。 “我感觉自己撑到极限了徐仲林,时间我也算了,差不多孩子可以出生了,让耿大夫给孩子弄出生吧!孩子出生了叫“徐惊鹿”,花阿爷给了字,叫疾安,”芦苇拿下书看着徐仲林。 徐仲林没说话,紧紧的握住芦苇的手。 “你不是一向很听我的话吗?我真的撑的太辛苦了,天天这么躺着骨头都碎了……” “我去跟耿大夫说,”徐仲林冲着芦苇笑,空着的手按在地上都起了青筋。 俩人在廊檐下小声的说着话,晚饭一家人强颜欢笑的不知说什么好。 夜里芦苇睡着后,徐仲林跟佟父去了耿大夫家,向他说了芦苇的要求。 “时间差不多了答应吧!”耿大夫拿出罐子放佟父手里。 “我没有绝对的把握。” 佟父搂着罐子轻声道,“放几勺?” “五勺兑水煮服三碗,小元汤两副煮浓……”耿大夫握紧佟父的手,他的手有点抖的厉害。 “好!”佟父咧嘴半天笑不出来,抱着东西跟女婿回去了。 天亮佟母红着眼睛收拾东西出来,抱着孩子衣服发呆不知干什么好了。 芦苇照旧坐廊檐下听棒槌念书,中午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汤,又喝了一碗极腥浓的汤。 下午躺在椅子里乱扭动难受,一脸汗水的被徐仲林再次喂了黑汤,傍晚盖在腿上的毯子染了红。 耿大夫让屋里点上大亮,他亲自带着娘子,还有接生的的妇人们,顾不上避嫌的在屋里帮忙接生。 佟家院子里站满了人,屋里撕心裂肺的声音没有一声是哭的,都是忍不住疼的嘶哑。 “送汤进来,”耿大夫两手血的吩咐外面。 徐仲林抱着芦苇小心的喂她喝药。 “徐管事出去吧!”耿大夫打开药箱拿出针具。 “我陪着芦……” “少东家会平安的,你留在这里会让她分心的,出去等着吧!”耿大夫认真的说完。 徐仲林出门前,看见接生的妇人上前架住芦苇,耿大夫撩开芦苇的肚子扎针。 屋里时不时的要汤药,还有芦苇有气无力的声音,一盆盆的血水送的又密又勤。 忙碌了大半夜,屋里总算没有嘶喊的声音了,这时耿娘子抱着瘦弱的孩子出来,孩子跟个小猫一样,声音小小的几乎听不到。 “是个小少爷!没有我当家的想象的弱,”耿娘子说完把孩子放佟父的怀里。 “芦苇呢?芦苇咋样了?”徐仲林红着眼睛拉着耿娘子问。 “少东家会没事的,”耿娘子挣开手转身进了屋里。 “她娘过来抱孩子去屋里等着,我们在这等大丫头,”佟父把孩子转手交给佟母。 佟母抱着外孙一步三回头的去屋里了,心一直挂在闺女的窗户下。 一夜过去耿大夫红着眼睛出来,对佟父点了点头,“汤药别停,今天还要喝三碗。” “好!”佟父身体一松打了一个趔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松老的脸上都是笑。 徐仲林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屋里耿娘子带几个妇人已经收拾好了一切,芦苇躺在床上闭眼没动静,清瘦的脸上惨白的厉害,走近了看还能看到血管流动。 “恭喜徐管事,少东家平安了!”耿娘子脸上都是笑容。 “谢谢耿婶子,”徐仲林哽咽的不知道怎么谢她好了。 “你去看看少东家,我们回去了,”耿娘子抱着脏被子带人出来。 佟母喜极而泣的抱着潘娘子在屋里哭笑。 “芦苇平安了这是大喜事,不兴在哭了她佟婶子,再哭会冲了喜事,”潘娘子抱着佟母安慰。 潘瘸子听见芦苇平安了,他对佟父笑笑转身回去了,在这里站了一夜都没说话。 采薇进屋摸着她阿姐的脸,咯人的手感,让她有点真实感了。 屋里徐仲林一直陪着芦苇,屋外孩子也没顾上细看看,孩子吃的问题,从本庄里找了妇人帮忙喂,芦苇身体弱是喂不了孩子的。 傍晚芦苇迷迷糊糊睁开眼又闭上了,皱眉被人捏嘴灌喂的药。 “仲林吃饭了,吃完饭再过来陪着芦苇,”佟父进屋看闺女一切还好吩咐女婿吃饭。 徐仲林点点头,出屋盛了一大碗饭进屋吃,芦苇安稳的度过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佟家的气氛明显活跃了很多,每个人的说话声也大了不少,傍晚芦苇算是清醒了一会,喝了汤药还吃了半碗稀饭。 第三天清醒了大半个时辰,佟母还特地把孩子抱给了闺女看,“你看疾安像不像你?”佟母温柔的笑问闺女。 芦苇看半天,“我已经忘了我以前什么样了。” “你忘了就看你妹,你们姐俩长得差不多,芦苇,你能好起来阿娘真是感谢……他们都说你是有后福的人,”佟母粗糙的温热手摸着闺女的脸。 芦苇笑,目光看着枕边的孩子没什么感觉。 “阿娘时间到了,我们快过去,”采薇伸头喊了一声。 佟母抱起孩子对芦苇道,“你好好休息,疾安以后每天都要去耿大夫家泡草药,哎呦,他家好多孩子跟种萝卜一样,都在大盆里飘着,我得赶紧去占个好位置。” 芦苇目送佟母抱孩子出去,她休息闭眼睡了过去。 “你……想好了?”耿大夫皱眉问徐仲林。 “想好了,我早应该喝的,”徐仲林接过药碗不犹豫的喝了。 耿大夫接过空碗,“过半个月再来喝一碗。” “好,”徐仲林擦了擦嘴跑走了,芦苇好的第二天他悄悄的找了耿大夫,问他有没有什么药男子喝了不会有娃的? 耿大夫随口说了一句,“有呀!” 徐仲林一听有,当即让耿大夫给他配了一碗喝,他不敢让芦苇出事了。 吃在农起在农 “麻头给看了阿娘,”采薇抱着光溜溜的孩子笑,原本瘦弱的跟小猫似的孩子,变得肉乎乎的了。 芦苇生的这孩子体弱,佟父觉得叫太正式名字了养不住,提议叫粪头,芦苇听了死活不同意,没法子佟父想破脑壳,正好遇到庄里送麻丝来。 佟母就说,“干脆叫小麻头好了,名字等长大了再叫,麻皮都是野外生长的结实强壮,”因此这名字算是定下来了。 “那吃药比他吃饭还多,能不给看嘛!可怜小麻头真是受老多罪了,”佟母抱着孩子心里装的满满的心疼。 孩子瘪着嘴笑嗷嗷的叫唤佟母。 芦苇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很多,经过二十几天的休养,眼下是可以坐着活动,没事下地走走转转也不成问题,就是佟母不给她出屋,怕见风给她吹倒了。 采薇抱着洗好的孩子送屋里来,“阿姐饿不饿?我给你拿吃的来。” “我不想吃了,”芦苇坐回床上看见吃的都害怕,最近几天佟母恨不得她每时每刻都在吃。 “阿姐坐月子到是给我吃胖了,你不吃阿娘都端给我吃了,你看我这衣服穿的紧巴巴的,”采薇转了一个圈给芦苇看。 “胖啥?当娘了身体要壮壮的,”佟母端着盆进来说道,盆里是黄油油的鸡汤。 采薇吞了吞口水,“阿娘,我去看田里收粮食了,”说完都不等佟母说话跑出去了。 一天吃五顿,顿顿都是一碗鸡肉带汤,她真的吃够了,还有那什么黑鱼汤!……啊,想着胃里就想吐。 佟母盛了一碗鸡汤端给芦苇,目光里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芦苇不情不愿的接过碗,放开喉咙大口的吞咽,一气喝完放下碗,“庄里的粮食收上来多少了?” “你阿爹说收上来大半了,田里的事现在基本不让他操心的,打算庄里粮食收完了,去一趟府城给粮税,”佟母说着给闺女拧了一条毛巾。 晚上徐仲林帮忙回来,进屋芦苇拿了一个盒子给他,“我这里没事了,你还是把精力放在那边,走的时候别忘了带墨。” 徐仲林打开看里面是钱,“你现在没好……” “好的慢而已,估计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彻底好,那边要加快速度稳定下来,不行就买有能力的管事去管理庄子,今年结束,明年府衙就要多涨一千两了,那时候你跟顺和妹婿就不能长时间待那边了,”芦苇摸着孩子的脑壳说完。 “明白了,瘸子叔不要的孩子我也一并带走了?”徐仲林装好盒子低声问。 “嗯,”芦苇低声嗯了一声。 第二天徐仲林在豆庄又待了一天,第三天一早赶马车走的,生活还是继续如常的忙碌,粮食收完犁田晒半个月,正好这半个月给了家家户户弄甜瓜。 采薇跟棒槌挑了一筐洗干净的藕回来,芦苇坐在屋里看他们低头忙。 “这刨子不好用,”棒槌嫌弃的放下木刨子,面前的盆里是一盆莲藕浆。 “你要是嫌弃擦的费事,可以剁碎捣成泥浆用水给沁出来,细腻的晒干就是粉,颗粒大的筛出来继续捣,”芦苇看他们忙的费劲吧啦的,开口指导二人给剁碎了弄。 “我去推小磨来,”棒槌恼火的扔了手里的藕,出门不大会的功夫推来了小磨,自己一个人捣鼓了半天,最后拉来一头庄里唯一的骡子,开始晃悠悠的跑起来。 采薇也不手磨了,跟在后面放藕舀水,看着磨洞里咚咚的淌浆声,脸上在没了不耐烦都是满意。 牲口和工具干活确实比人手速度,晚上佟父回来家,一进院里看晾了好几盆的藕浆澄着。 “咋想着用磨了?”佟父洗干净手捞泥出来捻了捻问。 “我看干了的藕粉跟糯米面差不多,糯米面都能磨,藕为啥不能磨呀?”棒槌笑说。 佟父乐呵的点头,“可不是!” 得到了佟父的肯定,棒槌索性把小磨推去了荷塘坡口,天天带下塘挖藕的人推藕泥,一忙就是一个多月。 庄子的四周不知不觉的枯了草,早晨起来打开门,迎面有了一点寒冷,地上的枯草铺满了霜针,在晨霞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恍神功夫深秋已然过完了! 芦苇在家里窝了两个多月,佟母总算放她出门了,孩子是佟母不离怀的抱着,她自己目前是不能抱重物的。 “明天立冬了,潘婶子给了我一瓢碗豆,让我拿回来明天煮饭吃,说瘸子叔讲的,立冬最好煮南瓜豌豆汤,就跟立春一样,喝南瓜汤可以保平安的,”采薇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说道。 “你潘婶子能种多少豆子呀?家里我去年种的有多的,你舀一瓢麻豆送你婶子……” “少东家在吗?”门外传来喊声。 “在屋的,”采薇扭身去门口看,原来是糕点房送食材的伙计。 “二少东家,周管事让我带话给少东家,徐记小食铺的徐三娘子生了,是个姑娘,母女平安!” “什么?你说谁生了?”采薇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幻听了。 “是徐记小食铺的黄娘子,”跑腿的伙计又重复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采薇急忙进屋大呼小叫的。 “不得了了阿娘,翠桃嫂子不声不响的生了个闺女!我的天爷,她啥时候怀孕的呀?咋没个声响呀?” “啥?翠桃生了闺女呀?”佟母听完明显愣住了。 “你明天代我去府城看看她,我这一脸病容的就不过去了,”芦苇听了还是比较淡定的。 “行,明天我过去看看她,”采薇舀了一瓢红豆出门送人。 晚饭吃完一家人找了不少东西出来,第二天一早。采薇代表全家人去了府城。 “三嫂你身体咋样?你这怀了咋不言语一声?我们也好在你生的时候守着……” “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娃了,倒是你阿姐咋样了?听说她比小妹怀的时候还受罪,”翠桃拉着采薇的手急切的问道。 “阿姐目前在养着好歹给看了,生的时候比小妹凶险多了,阿娘给她做了双月子,这才勉勉强强能出门走动,要不也能来看看你……” “我好好的要她看什么?她平安的就成了,我在府城里你三哥特地的,给我买了一个老妈子伺候着,比在家伺候的都精心,”翠桃笑的脸有些红还害羞。 “哎呦!三哥这么细心呀?”采薇惊讶打趣。 “以前不细心,这不今年春上他回去碰见芦苇的事了,给他吓到了,回来府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有经验的老妈子,说我身边必须得有经验的人陪着,我不同意买,他不愿意硬着头去买回来的。” “买回来告诉我,人好好的比啥都强,以后她就在府城这边伺候我,要是怕回去显眼了,过年别带人回去,别人问,就说是雇来做铺子饭的,我这有人专门照顾着,所以就没声张又怀上了,”翠桃有些满足的解释没通知的原因。 “对了,家里传来口信,黄妮也有五个月肚子了,”翠桃亲昵的跟采薇挨头笑。 “三哥真是会体贴人了!我看三嫂越过越年轻的,”采薇打趣的笑话翠桃。 “咋的,顺和妹婿不体贴你呀?”翠桃白眼采薇。 “体贴,就是没有三哥做的这么当家,”采薇说完笑趴在翠桃的肩膀上。 “不正经的!”翠桃笑骂采薇,俩人在屋里说了许多的玩笑话。 中午饭采薇都是端碗进屋跟翠桃一起吃饭。 “你给我送这么多鸡干啥呀?家里草叶她奶喂了……” 采薇笑,“徐婶子舍得给你一天吃一只鸡?” 翠桃喝了一口鸡汤,“那我婆婆是舍不得的。” “这不就结了,你婆婆舍不得,我做小姑子的舍得给你吃,阿姐让给你带了四十只鸡,二百来个鸡蛋。” “三嫂你别舍不得吃,我们豆庄啥都不多喂的牲口最多了,不够吃我给你再送,我们鸡养的又肥又大,全是八九月份豆庄的人下田逮蝗虫喂的,那虫子营养高喂鸡都格外的愿意长,”采薇说着又给翠桃舀了一大碗鸡汤。 “你……”翠桃有些感动的看着采薇。 “三嫂,就冲着你当初偷偷愿意给阿姐土狗子,我阿爹阿娘心里都感激你的,这点牲口不算啥的,”采薇不在意的说道。 “我给芦苇孩子没多想,就是心甘情愿给她的,”翠桃不好意思的扣手。 “那是你有心呀!做人就是你对我好,我才会真心对你好,你对我阿姐的心,她都看在眼里的,”采薇放下碗认真的说完。 俩人吃饭总有说不完的话,中午饭结束又说了一会,下午过半采薇要回庄里了。 “住一晚再回去……” “我晚上不回去,我们家狗子非得在家闹翻天了,三嫂,那黑鱼吃了对身体好,草叶想要吃饱你就得多吃,以后每天糕点那边送食材来,我让他给你带新鲜的来,你自管吃,”采薇走前交代翠桃。 “行我知道了,”翠桃要出来送采薇被拦了。 翠桃这里也不可能全靠家里的老妈子,送口信把自己侄女嫂子弄来了,采薇给她送来不少吃的,这么多吃的自己也吃不完,索性给嫂子侄女叫来补补。 她嫂子之前没有少照顾她,一家人多一口少一口的都是心意。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寒风仿佛是一夜间吹了千家万户,张牙舞爪的狂啸着奔来。 豆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五福庄车队十一月上旬尾,正式出动了第三个车队,也就是送甜瓜的车队,跟随的管事是庄里会拳脚的新管事。 豆庄目前是三个车队,第一个车队送布坊的布,从春天开始一个月跑一趟,一趟四十辆跑五个府城。 一队是送酒的,地瓜酒卖的中规中矩,按照庄稼折算是相当的划算,属于庄子里第二大经济产业,至于糕点铺子的跑腿都不算在车队里。 纸坊和墨坊被脚行牢牢的抓着,庄里没机会自己卖就没了考虑。 冬甜瓜属于易坏品,脚行不热终带它,这不豆庄自己成立车队跑的,别说给他们跑出甜头来了。 刚立冬各府传来口信需求了,豆庄的第三大进产业出动,甜瓜、肉肠、咸肉货,都早早的出门去了各府邸送去卖。 芦苇的至理名言,吃在农,用在农,那就起家发在农。 交出豆庄一 “佟阿爹你这是?”吴大人打开佟父推给他的盒子,有些惊讶的不明白了,这爷俩玩的是什么把戏? “豆庄以后都给你了,你救了我闺女一命,钱财我们也不争了,”佟父极其郑重的跟吴大人说道。 吴大人看着一盒子钱没拿,反手把钱推回了佟父面前。 “佟阿爹,你们父女莫不是被打傻了吧?日进斗金的庄子不要了?要是有这么好的事,本官明儿多去救两个人,”吴大人笑嘻嘻的看着佟父眼不错。 心里暗暗想着,佟家父女该不会推手不管了吧?他要庄子有何用?他需要会做庄子的人生财,目前他跟前的人,除了这对父女生财的本事厉害,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出来了。 佟父再次把钱退过去,“再贵重的东西都没我闺女命重要,草民知道大人不理解,我们不是亲父女,怎会有如此的父女情?” “草民是芦苇在城墙根下救的,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那时候南阳城缺吃的,饿急了草都找不见吃,是她不顾危险给了草民一块饼子,还把草民带回了佟家。” “草民家没乱的时候,在九庄乡也是富裕门户,吃尽了山珍美味,但是却没有一顿比城墙下的那块饼子,让人感觉无比的美味,那是活下来的美味,大人你是不会理解的。” “草民到佟家的时候,才知佟家的处境艰难,虽然有徐家帮衬着活命,可是大人,草民想问你一句。” “你会因为别人困难的时候帮你,然后现在渡过难关了,帮你的人却面临着危险,可能会死的,你会用命还她吗?”佟父说完看着吴大人笑了起来。 “世人都做不到的,特别是佟家还是女人和孩子的情况下,现实的太平日子过着,而且会越过越好,就更不会有人为别人,甘愿把自己的命送了。” “这话是我闺女在我去佟家的时候问我的,她让我心里别有负担,还笑着告诉我,她不后悔救了我,也不后悔救徐家,人不能只图眼前的利益,也得为未知的未来做打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选择出手相救陌生人,如果当初徐家不是男丁多,她可能不会救的,徐家在逃荒的倒数第二年,跟上了她们,她救了人住在她们旁边那一冬,她们娘几个难得的睡了个囫囵觉。” “芦苇还说她曾想过,如果当初不果断救下徐家,徐家冻死了孩子,等待她们娘几个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人肯定嗤笑芦苇的小心,可是她却认为徐家一定会发现她们的,徐家有经年的长辈,孩子不行的刹那,心智或许会全无,可他们一旦过了伤心时,他们躲风雪时的草垛,就会暴露芦苇娘几个的躲藏地,” “她们娘几个不用侥幸幻想逃脱,小小的地洞被发现了,又无后路可逃脱,大人觉得有强壮的几个男子情况下,会给她们娘四个生还的机会吗?” “她们看似有很多选择活着的机会,静下心来仔细捋捋,她们娘几个是没有任何的机会。” “救下徐家,是她们被迫选择唯一的机会,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身上活着,可是供选择的机会绝无,所以只能强迫自己选择共生。” “救下徐家好歹落个善良名声,最多隔壁多个人家住着,还能用这恩情给自家多份助力,再有流民来,自己家可以不用轻易的死人,就算没人来,自己也不损失什么,好歹不用把自己置在危险上。” “后来芦苇她们奔逃去了南阳城,甩开了徐家,不想找村子住下后又遇见了徐家,大人,你觉得这世上的巧合机会多吗?”佟父面无表情的呢喃轻问。 “兵荒马乱的遇第一次,精准的躲在你搭的草垛前,遇第二次,可以直接找到你的落脚点,这巧合的太深有意了吧?要太平了,芦苇心里掂量了一下,两家或许可以再次合作。” “地洞合作那次,两家相安无事挺好的,这次村里抱团是必须要有的,就是没有徐家,我闺女也会想办法找别人家,他们再次送上门,彼此有了第一次的交情,肯定会比村里陌生人好些。” “事实证明她又再次选择对了,柳林村二百八十一户人家,只有佟家是女人占住了房子,城门口被驱赶的人涌进了柳林村,他们的目光最先盯的,就是一家都是女人的佟家。” “大人,你知道没有房子地的流民们,最后都去哪了吗?城门楼施粥那么久,府衙又没粮食可吃,城外三十里地还有驻扎的兵营……” 吴大人脸色苍白如纸,手紧紧的握着盒子没说话,眼底深处都是隐忍的恶心。 “男子被抓了兵丁,老人孩子做了菜米送给城外军营吃,满十一岁的女子抓走送去配人,柳林村多少泼辣的妇人,不明不白的跟人裹着过日子,即使被村里男人辱骂毒打,打的浑身没了好地,都不敢离开家门一步!” “芦苇是可怜的,她可怜的是太知道形势了,靠徐家最多是合作,徐家的长辈是不可能让他们的男丁为佟家死的,一旦徐家男丁死了,徐家自己就危险了,他们占了不少房子,他们最多在声势上壮大佟家,警告觊觎佟家的人,佟家别看都是女人,旁边的徐家是她们的靠山。” “依靠这样的声势,芦苇阿娘都照样出事了,她果断选择出手震慑,内有徐家保着,外有她自己的心狠手辣,佟家算是在柳林村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她不出手,等待她们娘四个下场是,她阿娘会被卖去不知名的地方,她阿弟的下场左不过菜米,采薇会被村里人瓜分了,她自己不肯受辱性子烈,可是别人性子也不差呀!应该会打断她的手脚,当个畜生养着吧!” “芦苇告诉我,她不出手等待佟家娘几个的,还有一种下场,棒槌是不用争议的,肯定会被送去做菜米,佟家则变成了柳林村二百八十一户人家的后门,以后谁都是佟家房子里的男主人。” “人就是这样的,弱的只会欺负更弱的,而且弱小的欺负人,往往比强大的人更恶毒,更知道怎么对付比他们弱小的!” “大人若是觉得草民说的夸张了,可以派人去柳林村,只挖柳林村刚稳定下来那两年的坟茔,里面都是空的只有一双草鞋埋着。” “我闺女有的不仅是烈性脾气,她还特别识时务,她能从第一次徐家躲在草垛前,判断出徐家的心里态度,她就能想到鹿胎膏的出处,我们要的也不过是活着而已,以前我们没资格跟大人谈条件,我闺女就努力创造条件谈。” “大人承诺我闺女保我们性命,其实打你说出来这句话,她就知道大人做不到的,你若是真想保我们活着,应该会像保东城的书局那样吧!” “我们被大人大张旗鼓的纳入羽翼下,不管大人是洗刀还是收刀,最先出事的,永远都是我们父女,就算将来大人功成身退了,留给我们的依旧是逃不掉死,只不过是死多死少的问题。” “草民知道大人心里的想法,定是觉得芦苇不可留了,智多近妖就不该存在的,而且她还不听话,桀骜不驯用着扎手。” “可是大人,我闺女她不聪慧的,她就是在乱世里学了一身自保的本事,大人是世家子出生,你没尝过菜米的滋味,你也没尝过饿了吃自己小腿的滋味,你只尝过精神上的郁郁烦闷,那些烦闷在彷徨的乱世里,显得异常的渺小和无足轻重。” “大人想安置那些人,我闺女虽说嘴上不愿意,她依旧生了怜悯心教会了他们生存,教会了他们安居乐业,豆庄去年和今年出生了六十三个孩童。” “大人需要钱做政绩交差,需要脱离世家后有自己的人用,芦苇大力用庄上的旧人,只对你提了一个要求,帮潘瘸子报兄长的仇,别的她再未提过什么。” “去年得知大人你为赋税发愁,她不顾各家掌柜的威胁,送了你一条筹钱计,同时还为你在庄子上拉了自己的车队,保你明年银钱花用不缺。” “她明白你的难处,送东西要钱万源钱庄只能给一次,第一次措手不及乖乖给钱,明年再要钱,大人在不在都不敢说了,她只好让自己的夫君,亲自替五福庄打通商路。” “可是大人却盘算着把我佟家入贱籍,为大人挡所有的明枪暗箭,你是官我们是民,我们不与官争,豆庄交出来没有威胁的意思的,只有唯一的请求。” “佟徐彭三家不为奴为贱,过完年我闺女身体养好,她会亲自出门走商路,为五福庄的纸墨打开局面,会帮大人做到功成身退,这盒子里不仅仅是今年的收入钱,还有豆庄的所有田地契,它再与我们父女没关系了。” “救命之恩当竭尽所能报答,只望大人心里仁善些,大人做不到,草民父女也不怪大人。” “我们明白你也在刀刃上行走,就像三岁的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一样,不对等的关系,是没有公平可言的,没有人会甘愿为别人送掉自己的生命,”佟父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吴大人沉默的看着酒杯里的酒,“如果我不答应,妹子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她已经不在事事征求我的意见了,就像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决定年外出门行商,家里孱弱的孩子都留不住她,”佟父声音有些哑的说完。 吴大人端杯喝了冷酒,“佟阿爹,麻烦你们父女再帮我五年,我如今的处境,亦如妹子地洞里看虎视眈眈的徐家,无路可退可走,只能伸手寻觅生机。” “我知我愧于你们父女,所以花外爷通知我,妹子需要鹿胎膏保命,他手里只有一罐远远不够用,我派人加急寻来交与外爷送去。” “你们父女通透,我也知瞒不住你们的,我也从未想过瞒你们,我需要她的本事帮我立足南阳城,我目前不能缺了妹子的帮衬。” “她现今与我,就如定居柳林村徐家之于佟家,我自己挥刀劈荆斩棘,身旁无人为我护卫生财,佟阿爹晓得我的下场吗?” 佟父回头看吴大人,面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沉默。 交出豆庄二 “过完年我会给豆庄一个大东家名,庄内实际还归佟阿爹爷俩管,”吴大人收回目光,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 “不为奴不为贱这个要求,我答应了。” 佟父听完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出酒楼,大街上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覆盖了整个南阳城。 东城的尽头处站着一个娇小的人,看不清头脸,一身黑色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背手站着看向银装素裹的世界,突兀又无礼,却十分与天地间融合。 佟父快步走过来,跟闺女信步走在雪地里谁也没说话,爷俩的悠闲惬意,成为步履匆忙的人群之中一抹淡影,存在过却无甚大的记忆感。 走出东城佟父看着远处挑东西的人影,声音不快不慢的说道,“撬动了!” 芦苇脚步一顿复又继续走,放开手上的暖炉伸手接了两片雪花,攥了攥,“说了新故事?” “没有,说了你们当初真实的处境,他现在面对群狼环视如同当年的你们,没有盟友助力,注定会沦为博弈的牺牲品。” “我告诉他,你当初是如何从他那个环境里走出来的,有时候旁观者,可能不如当局者明白,但是我们这个旁观者,有上帝的视角不是吗?” “几千年的文化沉淀,页页都告诉我们,权谋的阴诡角斗,斗的本身就是自己的头脑和审时度势,他的君只是君,君如今弱小,君臣一心是美谈,一旦君的爪牙锋利了,他就是君磨爪子的对象,哪怕跟君一路走来同心的人,也一样会被牺牲了。” “他为人的确算计阴狠,在亦正亦邪间选择了治下的百姓,孤独的人,总想拥抱烈火温暖自己,爸不想看这么个人没了,我说了我该说的话,也是回报他的一罐鹿胎膏了,佟父说完龇牙笑笑。 “他就是因为孑然一身,他的君才用他的,他生了博后路的心,他的君岂可再容他?”芦苇嗤笑的看着她爸,为什么这么天真?这不是做生意买卖可以讨价还价。 “丫头,”佟父停下脚步看着闺女,不顾不合规矩伸手握紧芦苇的手臂,正视她严肃的说道; “他身后站着豆庄的几百口子人,我们不是什么圣人,更没什么能力救他们,可我们不应该漠视他们的生命,那些刚出生呱呱落地的孩子,都是因为我们父女才安定下来的。” “我们在能自保的情况下,提醒的不是他,而是告诉他,那是豆庄的几百口子人,他死不是死一个人,他的对手会让全豆庄死完的,他的君不会帮他,只会恼火他的不堪重用,利益考虑下最先推出的永远是豆庄人……” 芦苇用力的拿下她爸的手,“我不会跟他裹挟了,豆庄的生与死与我们何干?我能给他积蓄力量钱财,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了,我不想跟他越牵扯越深,我没有胸怀大义成全别人牺牲自己的想法。” “爸,我有孩子了,采薇有孩子了,棒槌正在一岁一岁的长大,我们都活在刀尖上,我为豆庄的孩子考虑了,他们谁为我的孩子考虑过?” “我行差踏错一步路,最先出事的就是你跟孩子,我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个被人拿捏的弱点,这个孩子本不应该出生的,不是吗爸?” 佟父眼里都是沉重的颓然,“吴……大人答应会放了我们……” “那不是他聪明吗?我已经不愿为他所用了,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对抗他的政敌,他不答应你的条件,他明天就能被人拉下去,刀不顺手不但不能自卫,反而会割伤自己。” “他除了暂时答应你,他还有别的办法吗?他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做出的保证,我们不应该听听就算了吗?他答应我就是再帮他自己,他心里最明白不过了,他为什么还会考虑呢?” “我已经被万源东家针对了,可是他没有对我们伸出援助的手,从他冷眼旁观万源针对我的时候,我们的捆绑能留下这样的体面,我想我做的已经够得体了。” “路,我已经为他铺平打通了,他没有能力走出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佟芦苇,不会在帮他了,南阳城即便没有了他,还会来别的官老爷,我依然不缺被人威胁的命运,那我为何不换个强大的主人依靠?那样至少我能保住你们。” 佟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心里的一股精气神突然无形散了,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可是我们不答应他,他不会轻易的放过我们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捏死我们这样的轻而易举……” “那就整个豆庄一起死呀!我反正是无所谓了,与其帮他羽翼丰满后死,不如现在下手还能多条路出来,”芦苇说的漫不经心,手里的雪花被捏成水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声音,重如铁锤砸在她爸的心头上。 “从万源注意到我们那一刻开始,他选择袖手旁观,就表明了他的立场,豆庄生他生,豆庄死他死,这是君给他的昭恩,也是君给他的立场,更是君给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仁慈,他守护好就是君的仁义美名,守护不好,就用豆庄人的血肥豆庄的田呗!” “他心里时刻盘算我入商籍,我更不会为这种凉薄,且目光短浅的人押上一切的,爸,你应该收了你的善良怜悯,豆庄的民安家和,磨灭了你的小心谨慎,更磨灭了让你怎么遵守生存的规则了。” “古往今来有多少权力顶峰的人,是屹立不倒的?是心善仁慈的?” “况且他是官,我们是民,我们和他是与虎同伴,爸见电视里演的,倒头来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我的脑袋理智告诉我们,我应该全力筹谋抽身而退,保全跟随我们的人,这才是我们最该做的善心。” “他既送了花老头上门,又把真正的孩子送我眼前,我为何不用?吴家的嫡公子小疤赖?叶家仅存的根苗昌树?这狸猫换太子用的真是太烂了!” 佟父有些茫然的看着漫天大雪,“爸或许是真的老了!眼睛里看不了无辜的人死,明明自己都像蝼蚁一样活着,还总是看不得这看不得那的!” “那就蒙上眼睛不要看,只当是一场梦,这场梦里来来去去的人,该行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爷俩身处其中,更应该顺应自然规律,”芦苇知道她跟她爸会有分歧,可她不能在容忍她爸的心软了。 “爸我们回柳林村了,阿娘采薇她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芦苇说完抬脚继续走。 佟父仿佛被一棍打中了天灵盖,浑身激灵灵的都是冷意,佟母娘几个殷切的笑脸出现在眼前,他低头跟在闺女的身后。 “世上很苦的人比比皆是,可是苦的人从来说不出怜悯和苦意,因为苦早就当饭吃了,能说出很苦很孤独的人,恰恰是最不应该说的人,爸知道是为何吗?”芦苇回头笑问。 佟父没有回答,他挺直脊背迎着风雪而走。 芦苇笑的欢快开心,“我从来没听过谁的苦难孤独,能被人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如吴大人,他总能轻言笑谈自己的出生,就算说自己从小到大的往事,都无一句孤独言语可诉。” “他知道他的孤独对比那群嘶喊要活,却死了的人是无足轻重的,哪怕一声叹息,都是无言的矫情,无病呻吟的作态,”芦苇的声音和着脚下的雪,松松的没有任何起伏。 …… 吴大人一个人自斟自饮的喝着酒,桌上的盒子敞开着,他已没了往昔的玩世不恭,脸上都是平静且冷漠的酣畅淋漓。 “斐汝别喝了,”胖护卫终于在吴大人的第三壶酒斟完,夺过了他的酒杯。 “忠君呀!小舅父留在我身边的意义,不就是敲打我忠君吗?”吴大人讽刺的笑问胖护卫。 “不是的,我是保护你的,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的的确确是保护你的……” “那这是什么?”吴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巧的令牌。 胖护卫看见外甥手里的令牌,脸上顿时惊慌起来,伸手去夺,被吴大人轻易的躲闪开。 “斐汝,令牌不是你想的意思,我被阿父千叮咛万嘱咐着,一切都是保你平安长大,这令牌你千万不可让它……”胖护卫焦急的看着吴大人想解释。 吴大人一脸的冷漠,完全不把这位舅父解释的话当真。 胖护卫最后心一横,附在外甥的耳边交代了来历。 “这令牌我早些年弄丢了,告知你外爷后,他却不许我声张,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吴大人没回答,而是把令牌还给了胖护卫。 “大人,刚刚佟老头的话你认真考虑一下,你无人可用,何必对他们父女赶尽杀绝……” 吴大人扯嘴笑笑,“一介草民而已,不过是有几分智慧罢了,豆庄需要他们,他们就还有价值用,豆庄一旦不需要他们了,舅父说我该把人送给别人用吗?” “他们可以为我创造一个豆庄,你又能保证他们不为别人创造豆庄?想保命我给了机会的,做我家奴都是抬举了他们父女。” “大人,别……” “舅父话太多了,”吴大人收敛了笑意,目光陡然冷厉下来,一副无可商量的架势。 胖护卫欲言又止的看着吴大人,“那豆庄大东家……” “舅父找个信的过的人接,要用最快的速度摸清豆庄的事物,不要伸手僭越表现,豆庄放开手让给他们父女耍,可惜了!这么识时务的人不肯上道,宁愿自断双脚都不愿为奴!” “还有,把小疤赖保护好,他是叶府唯一的孩子,舅父你应该也不愿他出事了吧?吴大人说完脸上露出一抹笑 胖护卫龛动了一下嘴,看外甥什么话也说不进的模样,心里深深的都是担忧。 不知阿父地下有知悔不悔?他身上有一半自认吴家人高高在上的血脉,还有一半叶家人的忠愚,这样的人怎么担得起那几百人的生命? 吴大人的心情是说不尽的好,豆庄稳稳当当到他手里了,他不在乎舅父的想法,也不想知道外爷临终留下的遗言,他现在是南阳城的天,南阳城就应该他说了算。 学做香花膏 “怎么又摆弄这东西呀?”佟母抱孩子进屋,手里拿着一条毯子给芦苇。 芦苇起身坐下,“没什么,就是今年一年没做事,有些手痒烦了。” “没事少摆弄这些东西身体重要,”佟母嗔怪的说闺女,她怀里的孩子睁大眼睛看着芦苇。 “你抱抱小麻头……” “我身上凉别冰了他,”芦苇摆手低头摘盆里的干花。 “阿姐,我把二姐找来了,”棒槌快活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肩膀上扛着土狗子哈哈笑。 “找你二姐干啥?”佟母不解的看着儿子。 “我找采薇做点东西,”芦苇放下手里的花盆解释了一下。 “做什么东西?”佟母好奇。 “我们抱好外孙就可以了,让她们姐妹瞎折腾去,”佟父扯着佟母还有棒槌走了,屋里留下芦苇姐俩说话做事。 “阿姐做什么?”采薇走到火盆边坐下,面前摆着小罐子小炉子,还有各种精致的工具。 “教你做香膏香水呀!”芦苇低头从椅子后面拖出来一个大坛子。 “香膏?”采薇赶紧起身过去接了大坛子。 “阿姐不是说这东西我们暂时不做吗?” “我们是不做,可是不代表别人不做呀!你无须知道谁做,只按照我的吩咐,过完年去新庄子上自己悄悄的做,别让任何人知道是你在做花膏,”芦苇有些累的伸了伸脚。 采薇目光一冷,“是不是我们出事了?” 芦苇捶着手臂没回答,好半天有些力疲的坐回躺椅里。 “我现在教你做两款香膏,一款步步香丸、两款香水、还有之前让你做的香,你做出来了没?” “按照阿姐的吩咐都做出来了,要是需要我现在就可以给拿来,”采薇说着就起身。 “不是现在要不着急,罐子里是我夏日吩咐棒槌摘的荷花,油萃过的,你把盒子里那团甜香的东西切点出来,小火慢慢的烧化,温度大概是化了即可不要烫热,”芦苇指着采薇坐过的位置说完。 采薇返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她姐说的蜜蜡切起来。 “蜜蜡就是林子里的蜂巢熬出来的,野蜂巢并不是都能用,熬蜜蜡得用三年蜂巢最佳,太老或者刚筑的都不行,熬不出来多少蜂蜡,油萃香膏几乎都离不开蜂蜡,”芦苇一边注目采薇切东西,一边告诉她基础知识。 “这些够吗?”采薇切好端给她姐看。 “够了,把罐子里放上水,蜂蜡放架子上盖紧隔水蒸,”芦苇吩咐道。 “不是直接熬了?”采薇记得刚她姐说熬的。 “怕你手笨把蜂蜡熬糊了,”芦苇歪躺在椅子里笑。 “阿姐看不起人,”采薇嘟囔笑手却不闲着,把小炉子里添了不少碎木头火。 “打开坛罐子,”芦苇呶呶嘴。 采薇抱过坛子拿刀在坛口划拉半天,坛肚上贴着纸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坛口,一股沁人心脾的荷花香迎面扑来。 “这是……荷花香?怎么这么香呀?”采薇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姐。 “刚刚说了,油萃能保留荷花最大的香气,”芦苇伸手拿了一个竹勺子给采薇。 “舀多少出来?”采薇看竹勺并不大。 “一勺蜂蜡四勺花油,”芦苇又反手端了一盘小罐出来放下,从椅靠挂的袋子里抓了一块荷叶。 “阿姐蜂蜡蒸化了,”采薇揭开蒸罐要端出蜜蜡。 “不要端出来,就这么慢慢兑花油进去,把蜡水与花油充分搅拌均匀,搅拌好舀进小瓷罐里,舀八分满即可,等它彻底冷冻上就能用了,”芦苇说完把撕好的荷叶递给采薇,示意她给放进去。 采薇搅了好一会感觉可以了,手忙脚乱的把罐子拿出来,舀花油倒小罐里。 一盘小罐有十二只,全部舀完油正好没有了,把小盘端去门口吹冷风,约么两杯茶的功夫,小白罐里的油膏冷住。 “阿姐这好了吗?”采薇端盘子给她姐看。 芦苇拿起一罐刮了一点,抬起采薇的手在她手腕上涂了涂,“这就是香膏了。” 采薇忍不住放在鼻子下闻,“这抹了油膏,怎么香的跟肉里长的一样呀?细闻闻还有荷叶的味道呢!” 芦苇坐直身体接过盘子,拿出盖子仔细给每个瓷罐盖紧,“这款是荷花香膏,你把桃花香膏也原样的做出来吧!” “好!”采薇有些兴奋的答应好,连忙抱着蜂蜡开始切块出来。 “这香膏做的太容易了!比我做线香可容易多了,”采薇低头小声说道。 “容易?”芦苇抬头看采薇,一副你怎么这么敢说的? “怎么了阿姐?”采薇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姐。 “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长什么样呀!你这做最后成品的人,怎么敢口出狂言的?”芦苇真想打开采薇脑壳看看。 “你可知道我为了这点桃花油和荷花油,除了扫花就是浸油,忙了差不多一个半月,还把做好的花油封存发酵几个月,才得以你现在能做出来的。” 采薇忙碌的手停下,“才一半个月呀!” 芦苇…… “我光捶叶粉都得忙二十天呢!”这半个月对采薇简直不值一提。 “大冬天的哪来的荷花香呀?”佟母的声音里都是惊讶。 芦苇默默的把瓷罐收好,继续歪躺回躺椅里不说了。 采薇以为她阿娘过来的,等半天没听到脚步声,她则放下心思继续忙桃花膏。 做花膏花费的时间并不多,两款花膏做完也就半个时辰多一点。 “你把锅炉收去旁边放好,现在我教你做花油,”芦苇扯了扯身上的毯子,指了指角落里有一个精致的篮屉。 采薇跑过去给拎来打开,篮子里是满满的新鲜小花,“这是什么花?”说完还趴里闻了闻。 “我花钱买的冬梅花,你左手边空的罐子是干净的,把篮子里的花挑进去,不要有脏烂的,挑好了花倒油里浸泡着,要是舍不得用荤油,倒素的大豆油、麻子油也能泡,你如果舍得下成本的话,做香膏用茶籽油最好。” “荤油做花油处理不好,有一股腥味,这股味道冬天闻不到什么,但是天暖闻着味道就明显了,所以做花油最好的还是用木植物油。” 采薇听的一脸似懂非懂的,倒油淹没了梅花看着她姐。 芦苇渐渐的不耐烦起来,要不是她现在懒怠不想动,有这说的功夫她自己都做完了。 “把坛口盖上,一日一捞油里的花,每日坛子里都放一份新的干净梅花泡,如此重复放五次左右了,第六次放花泡三日捞出来,再次重复六至七次,正好花油泡满一个月滤出油。” “看见这新鲜的梅花的花蕊了吗?摘下来跟鲜花一样不洗,直接放进花油里封的密不透气,窖藏两至五个月不等。” “窖藏出来的好花油滤干净,做出来的香膏才会入体不散,没有经过窖藏的花油,做成花膏抹入皮肤上,只能保留一个时辰的香味,刚才我说的方法针对所有的鲜花适用,所有的花摘了都不能入水。” “明白了阿姐,”采薇赶紧给坛子盖上搬去旁边放着,回来清理干净工具。 “现在做香袋了,”芦苇从脚边拿出一袋药材给采薇。 “丁香一两,檀香一两,干松一两,牡丹皮半两,茴香两分,零零香半两,”芦苇说到零零香,从手边盒子里拿出一把黢黑枯枝给采薇。 采薇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秤材料,这个秤还是佟父教她认的,秤出来的香倒进钵罐里。 “茴香单独倒进小炒锅里,炒香再放进去一起研磨了,所有香辛料做香都需要炙一下,”芦苇看采薇最后秤好茴香要倒开口了。 采薇只得放下手里的秤,有些笨拙的抱着罐子翻炒。 “炒到香味出来茴香微黄就行了,盛进罐子里一起碾成粉末,”芦苇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端起佟母给她煲的汤喝了一口,闭眼安静的休息一会。 磨材料没有想象的快,采薇吭哧吭哧的忙了一个时辰,磨好还给筛出来才算。 芦苇歪头看采薇忙的灰头土脸的弄好了,给了她一个小瓷罐。 “这是麝香,很贵的,用的时候仔细些,你用耳勺舀一勺兑进去搅拌均匀,装进细兜里系好,填充进香袋就成了,东西在架子上的簸萝里。” “明白了,”采薇接过东西小心的舀了点,拌好回身拿了香袋装进去,又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这个香里麝香女子不易多闻多带,特别是有孕的女子更不能碰,它会导致有孕滑胎,无孕不育,”芦苇看采薇喜欢出口警告她。 采薇吓得直接把香袋扔很远,“阿姐,它既然……你为何还做?” “我只是做个样品出来而已,麝香可以换成冰片做也没事,”芦苇不甚在意的说完。 “轮到做香丸了,这个你比较擅长跟线香差不多,夏天荷叶摘回来放在通风屋里阴干,柏树叶也是一样,然后磨粉,熬点蜂蜜兑进去,放少许榆皮粉,大盖可以捏成团就行了,阴干一个月放在衣服里,香裘里,也可以放在手炉里熏。” 采薇听见这个一顿高兴,都不要她姐吩咐的,起身就去屋里拿荷叶出来,柏树叶还是托脚行带回来的,花了钱买的柳林村本地没有。 她忙了大半个时辰,葡萄麻雀蛋大的丸子出来了,中午也该吃饭了,姐俩草草吃过饭,继续跑进偏屋里忙花油。 “阿姐那个是什么花的?”采薇指着墙角架子上的东西问道。 “也是梅花的,做法与油泡的不一样,”芦苇伸手示意采薇给端过来。 出其的不易 采薇把木板端送过来给她姐姐,木板里的花是倒扣着的,花蕊朝猪油面趴着。 芦苇接过盘子指着花说道; “这是调配过的猪油,冻住后鲜花的花蕊朝油放,放到花枯了扫干净,继续换新的鲜花放上去,如此反复需要三十日时间,油吸的次数最少要超过十次以上,萃取后的油,根据花的浓淡程度,增加的配料也有区别不同。” “这油还要调配?”采薇睁大眼睛觉得好浪费呀! “冬天的猪油太硬了吸不动花香,所以用了百分之六十五的猪油,百分之三十五的獾子油,本来是要用牛油的,我跑遍了所有的油铺子都没买到,就是用猪油都是好奢侈的了。” “如果是牛油配比,冬天牛油三十猪油七十,夏天分别各一半,夏天猪油不凝固烂花有霉菌粘连,所以猪油的比例只能用一半,你可以每次做的时候,用小碗提前实验,不一定非要生搬硬套用我的比例,”芦苇说完把盘子拿给妹妹放好。 “油取大概就是这样了,现在我们像蒸酒一样蒸花水出来,你去找阿爹,拿他给你做的花甄来,”芦苇低头把脚边的东西归拢好。 采薇闻言跑出去,不多久抱着小版的酒甄进来,手非常的麻利放好搭平稳。 “地锅里上水放蒸笼铺花,其它的步骤,酒怎么做它就怎么做,只是不需要分头股水,等天锅水热倒了重新上水,地锅水完把蒸出来的花水倒地锅里,蒸笼里继续铺花,原有的花不需要取出来,”芦苇介绍完把椅靠上的袋子扔给采薇。 “这个本来是鲜花做的,这不条件不允许,买鲜花又太贵了,等你做熟了以后有钱了,就自己种个大花圃出来做。” “好!”采薇听了眉开眼笑的,倒出阴干的花铺满蒸笼,放在地锅里罩上桶,天锅上满水开始专心的烧火,姐俩忙到天黑才收工,蒸馏了一瓢水带着似有若无的荷香。 “这就是香水?”采薇指着水问她姐。 “没错,还有一种香水浓郁点的,就是用那个油里分离出来的精油提炼,那个成本太高了不值得做,到是可以一油两用,做香膏头油同时进行,”芦苇低声说完。 两人足足忙了一天,小屋收拾好才去吃的饭,饭罢各回各家睡觉,芦苇没带孩子回自己家睡的,天冷把房间让给采薇娘俩了,采薇没孩子睡觉不习惯,故而她就在娘家睡了。 麻头跟佟母睡,他一直是佟父佟母带的心头肉,土狗子跟棒槌睡,采薇忙完才抱回自己身边。 第二天一早芦苇吃过饭过来,正好遇见佟母抱孩子进屋,“这是去哪了?” “送麻头去桃子家吃饭了,翠桃娘俩不是还不能出屋吗?我去找别人喂,他三婶娘看了说草叶吃不完,刚好带麻头吃,你吃饭了没?”佟母说起外孙来心都恨不得化了。 “吃过了,我进屋忙了,”芦苇披着厚袄子去了偏屋,跟采薇两个继续忙活香,俩人一连忙了四五天才停手。 腊八节过完的第二天,徐三子赶着马车送芦苇去府城办事。 棒槌眼巴巴的看着佟父,“阿爹,我也想去府城买年货。” “买啥年货?家里啥也不缺……” “想去就跟着吧!你二姐也想去,我去了处理糕点铺的事,没时间陪你们瞎逛,”芦苇穿戴好出来说道。 “我不要阿爹带我逛,”棒槌高兴的要去抱土狗子坐车。 “他这么小能去呀?”佟父责骂着棒槌抱着土狗子不给他碰。 没有孩子三个人一身轻松,牛车上早就坐了小川娘笑眯眯的。 “五嫂,”采薇高兴的打着招呼。 小川娘腾了位置出来给姐弟三个坐,“我去府城给小川买什么糖画,天天在家嘀咕要。” “糖画我知道在哪,去了我带五嫂买,”棒槌高兴的接话回答。 牛车是厢式的,坐着比露天的车简直好太多了,到了府城采薇小川娘带棒槌逛着,芦苇直接去了庙王爷街铺子忙。 下午不忙了穿一身斗篷去了茶楼,傍晚回到徐记小食铺与采薇她们汇合。 “阿姐,铺子的事解决了吗?”采薇抱碗吃鸡汤豆花碗,问进来的芦苇。 “解决了,你们东西买好了吗?”芦苇反问。 “好了,阿姐你看买了好多东西呢!”棒槌咬了一口大油条,扭身把背筐给芦苇看。 天冷的滴水成冰,徐记小食铺的生意好的不行,屋里坐着人都是吃热汤的,认识不认识的都在低头说话。 “买好了咱们就回去吧!”芦苇翻看了一下筐说道。 徐三子等在门外看几人坐上车回村了,牛走的慢到家天也黑透了。 …… 今年因为芦苇娘俩的身体原因,佟家人都早早的从豆庄回了柳林庄,就连府城的翠桃,都是前后脚的跟回来了。 徐仲林是赶在腊八节这天到的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几车东西。 “这都是啥皮呀?咋摸着这么柔滑?比我织的棉布都软和,”佟母洗干手摸皮子触手生温的。 “这是羊皮,石林府那边每年九十月就开始下雪了,毛皮在他们那边是最常见不过的,有些差皮子,跟我们织的布价格一样便宜,”徐仲林抱着儿子离的远远的介绍东西。 他儿子麻头近距离接触老子,贴脸看他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他咧嘴笑的尤为开心。 佟父从车上下了两捆皮块,有整有碎反正够自己一家人做两身了,“给你姑母那边带了没有?” “带了,孝义表哥带回去两车呢!还有阿爹,庆贺兄弟俩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只有顺和妹婿跟我回来的。” “成枝生了一个男娃,头一年太小了坐车不方便,姑母就说凑合着在外过,反正那边他们有家有当的,也值得过年热闹。” “秀姑不回来她也有了,怕坐车太久有什么闪失,我让孝全表哥,专门给庆和兄弟带了一车皮子回去,”徐仲林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秀姑不能回来,庆和正月回来给她娘家拜年吗?”佟父停手问。 “秀姑娘家都被接走了,黄阿兄今年十月底回来拉麻丝去,悄悄的给人带走的,就娘俩在王家庄了,还不如过去跟女婿女儿一起过,去了顺和妹婿就给安排住在庆和家隔壁的,”徐仲林笑。 “一家人在一起住哪都成,这皮子我就拿一捆,剩下的给顺和他们了,”佟父把东西归拢了一下,准备给二女婿推过去。 “这一车就给阿爹你们的,顺和妹婿带回去一车了,我们家人多所以带了两车分,”徐仲林赶紧开口解释。 “这太多了我们穿不完,不行她爹给豆庄的他瘸子叔送一捆去?他家雯妹找好婆家了,”佟母手摸着车上的皮块迟疑道。 “雯妹啥时候说的婆家?”佟父听了奇怪,他咋没听潘瘸子说过? “就是我们回来的前半个月说的,说的都是眼跟前的人,豆庄车队里的孤小子,”佟母不甚在意的说完。 “住豆庄哪呀?”徐仲林多嘴问。 “就住在何坡村的,他最早跟你瘸子叔进了油房忙,后面犯错给撵出来了,你婶子心有不落忍,就找了孙大胜走后门,让他跟着跑跑吃了脚行饭。” “别说,那孩子炼油不行,那跑车队怪精通的,跟着出去总带小玩意回来卖,这不,在府城用小玩意赚的钱,还买了住的地方。” “你潘婶子说,那孩子有心的很,他买的房子是他爹娘生前住的,他回来迟了,他家房子被人占了,想了法的给钱买回去的,过完年雯妹就十七八了,小两口成亲想必要去府城住着的。” 佟父心里一动,“不是要走商吗?雯妹一个女子住府城咋行?” “他走商也就再走一年就不走了,他瘸子叔说走商看着怪来钱的,其实危险的很,路上总是生病啥的,走着走着人就没了,以后小两口就在府城做点啥东西生活,”佟母咂咂嘴心里想,都说潘瘸子厉害,这考虑的不也挺好的吗? “瘸子叔说的没错,各地的气候怪的很,一旦路上遇到病了啥的,也看不上大夫,挺不住人就没了,”徐仲林心有认同的点头 “那成,给他瘸子叔拿一捆下来,年外我去豆庄忙再带给他,”佟父不当回事的说完。 徐仲林上前一步从车里拿一个盒子,“阿爹,这个给耿大夫的,是芦苇专门让我为他寻的。” 佟父接过盒子打开,里面都是细如牛毛的针,“这不便宜吧?” “三四十贯才买到的,不是说麻头天天在他那泡药浴吗?别家有鸡给鸡有蛋给蛋的,咱们还没什么表示的,”徐仲林侧头看着自己孩子,麻头笑的口水都下来了。 佟母看了心软的连水硬气都没。 “可不,耿大夫那一到孩子泡澡了,大木盆孩子都装不下,也亏的他娘子有耐心,那么老多的孩子,她都能给摆平过来,豆庄里生下来体弱的孩子,到现在就没一个头疼脑热的,我们回来的时候耿大夫给了好大一包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给麻头年外泡上。” “你阿爹的意思年外我们去豆庄住着,还是把麻头送去他家泡,我在家泡多少有点不放心,”佟母很是赞同这话。 “麻头该吃饭了,你抱孩子过去喂喂,晚上两个女婿都回来了,我们安稳的过个节,”佟父收拾好东西跟佟母交待。 “好,”佟母洗干净手抱孩子出门了。 徐仲林留下跟佟父说了说庄子上的事,屋里没人俩人说话就不怎么顾忌了。 “走前那边庄子安排团年了没?”佟父小声问女婿。 “安排了,姑母让我们放心的回来,团年的大肥猪肉,必会在大年饭出现上桌的,晒的腊肉香肠,都卖往了京里一带,吴大人想不到咱们敢去那里,”徐仲林说完看了一眼屋外,就怕说着说着被人听到了。 好话难劝人 “芦苇说沿往平京一带的府城,吴大人不敢伸手查和管,这正好方便了我们,拉着他扯虎皮供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商们,那些大商知道他,咱们再把言语模糊些,他们自然不会多问,也假装不知道什么吴大人的。” “凌湾庄花出去的钱,今年连本带利的都回来了阿爹!”徐仲林说完兴奋的要拿布包给佟父看。 佟父一把拉住他,“你用他的名义,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就算嘴里不说,难道逢年过节不来往吗?” “芦苇想到了这些问题,也故意让孙大胜跟着送了一部分东西,豆庄拢共才多少东西?根本就不够那些胃口大的人吃的,就连今年的冬甜瓜,豆庄都没满足平京里的需求,还是我们帮了一部分才齐的。” “孙大胜带回去那么多钱,吴大人怎么会不知道缘由?这不正好能跟那些大商对上了吗?芦苇说,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啥当红炸子鸡,而且他目光自视甚高,又不懂里面的弯弯绕。” “咱们就跟着豆庄参半吃剩的,把平京一带路裹熟了,在自己另立门户脱离出来,生意做小点,人头做熟点就不会有问题的。” “最开始用他名声站稳脚跟,就跟我们用广升妹婿名声占南阳城一样,只要初去站稳不被人撵走,后面咱们生存不提他的名字,天高皇帝远的慢慢就能忘了他,又让跟咱们打交道的人心里知道他,”徐仲林说完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佟父的手来回在椅背上摩挲良久,“那边的布坊起来了吗?” “起来了,织机的钱不够,只添置了二十台,回来前,我在隔壁府城,新订了四十台织机,南阳城订了十台,青阳城订了二十五台,剩下的孝义表哥会帮忙想法子订,年外豆庄是不是走五彩布了?”徐仲林疑惑道。 去年加今年豆庄拉回来不少五彩线,但是出去的布却没有彩色布,还都是麻布棉布。 “对,芦苇准备过完年亲自出去看看,五彩布她要走走看行情再说,也不一定会织了,佟父叹了一口气说完。 “五彩布有行情呀!”徐仲林闻言颇为惊讶,为啥不做?不做还买那么多彩线做啥? “这你就不懂了,彩色布也分很多种,光丝线都能分出七八十种来,大多布匹最好的,都是我们这种织好了整匹染,像彩丝线绣花用的多,用它织布很少不划算,一是成本太高了,二是容易勾丝起毛脏品破丝损耗多,这也豆庄迟迟没为它开机的原因。” “彩布还是等明年你们回来再说,那边的……墨房能用了吗?”佟父低声又问。 徐仲林似笑非笑的说道,“瘸子叔踢出来的人都是不错的,没有他看着也能独立完成,芦苇说不着急做小点,到是府城出现了新的墨局,书墨坊的挂牌是叫什么,“万源墨局”!” “你瘸子叔大肆收有资质的孩子,眼睛又不局限在豆庄里,今年南阳城的小乞丐们,被他没事找了不少回去用!” “有的用着不顺手,给点钱就打发走了,也得亏他的严格,纸坊出纸都比往年多了两倍,墨几乎是让脚行笑弯了腰,”佟父笑眯眯的解释潘瘸子的行事。 “阿爹?阿爹?”棒槌在门外喊人。 “啥事?”佟父起身出去问。 “徐大叔让我们中午都在姐夫家过节,阿娘让我来通知阿爹一声,”棒槌怀里抱着土狗子在门口说话。 “行我知道了,你咋他抱着了?”佟父皱眉。 “他跟草芽打架被三阿嫂打了一顿,哭的哄不住,我抱他去跟猫狗子玩呢!”棒槌看着怀里眼泪没干的土狗子笑。 佟父闻言也笑开了,“小男子汉跟姐姐打架是有点羞了,你抱着他回去吧!天冷别给孩子冻坏了,我一会就过去了。” 徐仲林也走出来,看着土狗子道,“阿爹我回家了。” “你回吧!我收拾一下就去了,”佟父摆摆手回身进屋把东西归拢好。 徐仲林跟棒槌回了徐家,他进屋跟自己老父亲简单的说了两句,屋里闹哄哄的,也没机会多说什么话。 锅屋徐母大声吆喝做饭,帮忙的是小川娘。 徐家如今孩子出生好几个了,那家无形中也变得热闹起来,孩子屋里屋外的打闹,吵的人脑壳都要炸了。 芦苇因为怕吵,找了借口回自己屋里待着,抱着火盆歪躺在躺椅里昏昏欲睡的,徐仲林回来安静的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给她盖薄被子看她入睡。 中午饭好徐三子过来喊人,看芦苇睡着了没敢开口,只对自己弟弟招手示意他去吃饭,而后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等。 “芦苇的药给她停了没?”徐三子小声问弟弟。 “哪敢停药呀!她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最开始在豆庄的时候看着才怕人,现在只是畏寒的很厉害,天一冷几乎离不开火盆,”徐仲林低头回答。 徐三子拍了拍弟弟,“人好好的就行了,木头火烤着有烟熏人,我昨天下午去府城悄悄买了木炭,那人说他的木炭烤着没有烟,你晚上去我家拿回来给芦苇用。” 徐仲林抬头看他三哥,“我下午自己去买,你那木炭给三嫂用……” “木炭就是翠桃让买的,前天芦苇有点咳嗽她看了怕得伤寒,专门让我去府城找人买的,再说了,一贯钱一背篓的木炭,让翠桃用?那还不抵杀了她呢!”徐三子摇头笑自己娘子抠搜。 “那个老六,五子他们你别怨,他们挣点钱有一家子要养,府城的铺子也不开了,收入就靠纸坊的工钱,我租他们铺子的租金,他们几乎都不要钱的……” “我怎么会怨他们呢?五哥抛家舍业的去那边帮忙没有二话,八弟在家几乎包揽了我们所有的活,芦苇打算明年把桃子给五嫂和黄妮做,算是补贴点给他们了,”徐仲林还真没对徐五子他们想过什么。 目前四兄弟家底相比较而言,他是最好,其次是他亲三哥,徐家小食铺生意,冬日好的时候,可以日进账三到四贯钱,不好的时候,一贯钱也是有的,比最开始日进十几文钱好太多了! “芦苇呢?”徐仲林哥俩走进来,徐母朝儿子身后看去没人。 “我走的时候她在家睡觉,我吃完给她带回去一份,”徐仲林大概说了一下。 徐母闻言转身进锅屋,单独盛了菜出来放锅里保温着,还盛了一份冒热气的用盖子盖好,端送去给翠桃吃。 “川儿娘,你送的够黄妮俩人吃吗?”徐母拿空碗回来碰见小川娘进屋。 “应该够了吧!”小川娘对着堂屋看了一眼,拉着徐母去了锅屋。 “黄妮真是造孽了,给草根媳妇抠的紧不说,今年给她暗地里喝了不少药,喝药你倒是给找正经大夫开药呀!” “她也不给根子媳妇找正经大夫开药,听村里人乱说乱喝,结果把根子媳妇喝倒掉了!卧床个把月了才被八弟知道。” “八弟吓破胆了,去请大夫回来看草根媳妇,怕草根回来交不了差,走的时候媳妇壮实的很,一年不见托你照顾人,你把人照顾没了!这哪能说的过去?” “就八弟请大夫回来黄妮还吵了,说弟妹身子骨娇弱不生,喝药都能喝卧床,两口子吵了好几架了,这不入冬草根回来,八弟生气请了正经大夫过来,名义看的草根媳妇,实际上是看了草根。” “结果呀!问题真出在草根身上,草根逃荒的时候冻伤了子孙根,能行房事,却不能有娃,黄妮把她兄弟没孩子的事,怪草根媳妇身上,如今弄的里外不是人的!” “姑弟妹俩人现在不在一起吃饭了,住的门挨着门都不走动的,”小川娘脸色有些复杂不解。 按理说都知道逃荒活下来不容易,干啥对人家这么苛刻呀?整的比她这前婆婆还厉害的,她前婆婆还有心疼人的时候呢! “八子咋想着请的大夫?”徐母问。 “芦苇叫三哥说的,她看草根媳妇蜡黄着脸命都快没了,还死命的喝药,就说死也要当个明白鬼,让大夫来用事实说话,这不就一下捅开了,”小川娘语带佩服的说道。 “芦苇说话硬,这话你咋不说呀?你平时跟黄妮走的走近,她这大剌剌的剥草根脸皮,让黄妮咋想?”徐母拍手她自己儿媳妇啥样,她自己清楚呀!好话也是硬巴巴的讲出来,三两句就能翻脸了。 “阿娘以为我没说呀?黄妮看着温吞吞的,那主意正的很,我私下里劝了她一箩筐的话,她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眼该干啥还是干啥,再说八弟跟我当家的又不是亲兄弟。” “我总是劝她,她不得说我笑话她吗?这要是芦苇,我都会当面骂她,因为我知道她一根直肠子不乱想,别人劝她好坏她听了都做,黄妮心思多,久了我们妯娌就生份了,”小川娘无语的说完。 “芦苇确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事回头我跟你阿爹说,徐家在柳林村的亲人不多,不能无缘无故的散了一个,你洗洗手去吃饭,我来给草芽喂了,”徐母说完出去喊孩子进来吃饭。 “佟婶子呢?”小川娘问进来的徐母。 “在桃子那屋吃饭,麻头是一步都不下她的怀,吃饱刚放桃子床上,马上就哭,他哭还给草叶也带哭,这不你佟婶子抱着他吃饭呢!”徐母一边喂草芽蛋羹饭一边笑。 “那佟婶子听见他哭,估计饭都舍不得吃了,”小川娘问完打趣的笑话起来。 “可不咋的,麻头睡觉都必须要挨着你佟婶子的胸口睡,有一晚滚他姥爷胸口了,嚎一嗓子哭半夜,芦苇听了非要给他扔了不要了,被你佟婶子从她家骂到仲林那家,”徐母也想不通芦苇是什么脑回路。 小川娘听完笑的直不起腰,“她清净惯了这猛一有孩子了,会让她跟针扎了一样,她以前抱草芽就是的,刚抱怀里就到处找佟婶子。” 徐母听完笑,目光慈祥的给草芽拌饭喂了大半饱才放下。 无错也有错 “芦苇姐……”草根顶着雪来到徐仲林家,看着芦苇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是难堪里带着羞恼委屈。 “怎么了根子?”徐仲林抱着孩子拉草根进屋坐,眼神示意芦苇进屋打扫卫生。 芦苇眼睛冒光的看着草根,怎么又有八卦可听了?在徐仲林的眼神下,只好摸着鼻子去锅屋了。 “六哥,我……我想出去走商,可以吗?”草根小心的问徐仲林。 “你好好的为啥要走商呀?走商可是很危险的……” “我想离开柳林村,带着玲丫一起走,”草根语快的说完颓然的低下头。 徐仲林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芦苇。 芦苇挑了挑眉撇嘴,没用的男人!知道自己身体的问题了,想起疼媳妇了?不知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的苦呀?看着好没意思的,拿着刷把转身去锅屋继续洗刷东西。 “你想去豆庄生活呀?”徐仲林惊讶的问草根。 “我想去我现在干活的地方,能去吗六哥?”草根低头一身丧气的搓手,也不敢抬头看徐仲林。 “当然能去呀!就是你这猛一搬走,你姐姐姐夫同意吗?那里离这里很远的,路程你也知道……” “六哥我就是要远点的,六哥答应了我过完年就过去,”草根说完起身红着眼回去了。 徐仲林看的莫名其妙的,抱着孩子去锅屋问芦苇,“草根好好的干啥要走呀?家里发生啥事了吗?” 芦苇不在意的说道,“跟麻头一样没断奶呗!棍子落自己身上肿了疼了,想起遭罪要跑的媳妇了。” “他媳妇跟他阿姐吵架了?”徐仲林吃惊道。 “那哪能算吵架的,黄妮单方面开殴他媳妇,他阿姐把他当黄毛小儿养着,做的连我这个不怎么在家的人,都看不过去了,比你阿娘都不输啥!你说,你怎么就没命娶黄妮这样的呢?” “她要是嫁给你了,她小王你阿娘大王,大小王对决肯定超精彩的,”芦苇真为徐仲林可惜不已。 徐仲林没好气的刀了一眼芦苇。 “你一天天的就胡说,我阿娘脾气厉害,可是她讲理不瞎弄人,草根非要去的事,我要不要跟岳父说一下?” “说一声,跟你兄弟也说一声,免得到时候草根真走了,你兄弟心里埋怨你,凌湾庄那边院子里,也适当的选两个庄民进去帮忙,他去了也好,可以帮忙管理纸坊了,”芦苇回头说了一句。 “好,”徐仲林抱着孩子颠颠的出门了。 “八……子?”徐仲林到徐八子家门口,看黄妮姐弟俩都红着眼哭,脸上激动的情绪还没消退,旁边是徐八子两头伸手拦。 “六哥,是大伯那边年夜饭好了吗?”徐八子赶紧到徐仲林跟前问。 “快好了,阿爹让我过来告诉你,晚上把根子两口子带上,他媳妇身体不爽利,就不让他们自己单独烧了,”徐仲林临时编了借口回答。 “不用了六哥,我们家菜昨天就已经做熟了,今年是我们给我爹娘最后过个团圆年了,六哥,你能不能给徐大叔说,我姐和姐夫今年留我这过一次年?”草根哭比笑还丑的问徐仲林。 徐仲林看徐八子,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根子年外不是要去东家庄子上了吗?以后过去就不回来了,今年我跟黄妮带他们过个整年,黄妮肚子也大了不方便到处走,六哥回去跟大伯说一声吧!”徐八子叹气的说完。 徐仲林看了看草根几人,“好!明天去阿爹家团圆也行,我现在回去说一声。” 徐八子看徐仲林走远,转身看这对姐弟也无话了。 徐仲林抱着孩子跑去了佟家,找到岳父跟他说了草根的话。 “阿爹能给他去吧?” “那有什么不能去的?只要他姐姐答应了就行,对外只能说去豆庄了,”佟父表示无所谓。 徐仲林怀里的孩子伸手,非要往佟父怀里挣去,大概是闻到熟悉的气味了。 “麻头跟你爹回去过个年,晚上再过来跟姥爷睡,今天可是大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佟父抱过孩子不舍得说道。 佟母拿着锅铲进来在旁边看孩子,脸上都是不满的意思,不过在佟父的表情下没说出来。 徐仲林在佟家待到自己家吃饭了,才抱着孩子回去过年。 徐家的年夜饭少了徐八子一家,却多了几个孩子,饭桌的气氛依然很热闹。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芦苇碰了碰徐仲林的手臂。 “麻头感觉要哭了,我送他去岳父那边,”说完起身抱着孩子就走了。 徐父想喊都来不及开口,眼睁睁的看儿子孙子出门了。 佟家老两口带着棒槌木落落的坐着,也没了往昔的开心了,总觉的冷清清的没劲。 “阿爹阿娘开门,我送麻头回来过年了,”徐仲林在门外拍门喊。 “啥?麻头回来了?”佟母听见声音一骨碌跑出去了,打开门第一时间抱过外孙。 “这天还没黑的,你咋把他送来了?” “抱不住哭呢!想你们了,就赶紧送来陪阿爹阿娘过年,”徐仲林笑。 “行,过年不兴有哭声,麻头我们抱着过年了,你回去也乐呵的陪着你爹娘他们过,”佟母说完抱着孩子就快步回了屋。 “仲林你快回去过年,家里饭桌都在等着呢!”佟父疼爱的催促徐仲林走。 徐仲林刚转身,身后传来砰一声关门声,不多时屋里传来欢声笑语。 “麻头姥爷那边过节了没?”徐母问进来的儿子。 “正过着呢!麻头正好到门口就哭了,得亏我跑的快,”徐仲林自顾自的倒酒嘟囔。 徐母怒其不争的看着儿子,大有一种你继续编?我看你编出啥花样来!猪都比你有出息有志气,媳妇咳嗽一声,跑的猪都撵不上你。 徐父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看老伴,表示算了!大过年的儿子不争气,当老的又不能打死他吧? 麻头也的确是亲家心尖上长大的孩子,争不过就争不过,这不也回来露脸过了年嘛!两家分着开心一样的。 饭桌重新进入了热闹,有吵闹的几个孩子,也填补了徐父徐母的遗憾,大年饭一直吃到天黑掌灯时分才结束。 晚饭结束,徐仲林兄弟把桌碗收拾干净,屋里扫扫陪着徐父在堂屋说话守岁。 小川娘洗锅碗筷,翠桃刚出月子不可能让她干活了,芦苇身体不好公认的,徐母被孙子孙女闹的喝醉了,早早被草果扶屋里躺下了。 小川娘洗好来到芦苇身边坐下,一边烤火一边说道,“黄妮跟他阿弟吵架闹掰了。” 翠桃正在拍孩子闻言扭头,“亲姐弟也能闹掰呀?” 小川娘手撑着脸,“说来说去还得怪黄妮,那么老实的弟媳妇,她还总觉的她这不好那不好的,这不,今天上午草根媳妇撑着身体不舒服,起来坐在灶洞里烧火,锅上的活让草根搭了把手。” “结果黄妮过去看见了,当场炸天指桑骂槐的说什么,她怀了都没被伺候,那什么都没有的反倒当大爷活着的。” “草根媳妇听了哭的头朝灶台上磕,磕的满脑袋的血,抱着草根腿求他放了她,这没娃的日子她也过够了,她想去过有娃的日子!” “黄妮挺着大肚子过去给弟媳妇一顿打,说她不知足,明知自己兄弟不能有娃,说这杀心的话,不想过黄家的日子就滚。” 翠桃听完惊愕的看着小川,“不能生娃的是她兄弟,她有啥可硬气的呀?她不也才生了个女娃吗?” 小川娘张嘴的话噎住,可不,再厉害也才生了个女娃呀! “大年三十给自己弟媳妇一顿打,八弟跟草根没说点什么?”芦苇觉得草根媳妇弱爆了! 伸着脸等人打,这要是她,黄妮肚子大不能打,她至少给草根废了,他那东西有没有不都一样吗?还抱着腿哭?哭有什么屁用?打完出了心中的恶气,然后才掰扯后面的事呀! “八叔在家贴门联,听见哭声脸色可难看的找去了,硬是给八婶拉走的,我跟草根叔扶着草根婶进屋给她脸洗了,那脸上都是灶台边擦的口子,我要去让阿爹找大夫来。” “草根叔让我别嚷嚷,说什么,他自己去找大夫就行了,”草果端着东西走进来细声说完。 “你咋去那边了?”小川娘意外的看着草果问。 “伯奶让我给八叔家送一包果子,我送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这事,”草果过完年十三岁,俨然算是大姑娘了,就是个子看起来还有点小。 “天冷的厉害你回去睡觉吧!这里我跟你三婶她们守着,”小川娘接过东西让草果回去睡觉,小辈的背后说长辈的话不好。 草果转身出去找到草芽姐俩回家了。 “这么说黄妮今晚带草根过年,是姐弟俩最后一个团圆年了?”翠桃挑眉道。 “嗯,草根过完年就要搬走了,黄妮当初来八弟家看着挺好的,待人做事都比较和善,就连根子媳妇刚来,她也待根子媳妇疼的很,这不知道啥时候变了!” “草根也是一个踏实机灵的,没看出来耳根子这么不经事!搞得姐姐媳妇变成了仇人,”小川娘皱眉无解。 “说明不会处理家庭问题呗!”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出来逃荒姐弟之间经历过生死,自然对彼此都多了一份霸道的归属感,这份感情只要不牵扯姐弟头上,他们看着就是聪明机智的。” “一旦牵扯上了,外人立刻就能感觉出不对劲,草根是个男人,这几年又出门在外做事,渐渐的脱离了对他姐的依赖感,反而是黄妮,感觉自己阿弟变了心不得劲了。” “这种弟弟事事不依赖她的感觉,让她找不到原因,只能把发不掉的郁闷火,按在眼跟前的弟妹身上。” “毕竟听话懂事的弟弟,就是有了媳妇才开始变了,无形中就开始苛刻弟媳妇,弟弟变了都是弟媳妇的错。” 翠桃听的目瞪口呆的,“姐弟大了分开才是正常的呀!” 小川娘倒是没有太多惊讶,她早感觉黄妮有点变了。 三个奶娃娃 “你们娘仨回去……” “芦苇,我们回家给阿爹拿东西送来,”徐仲林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芦苇懒洋洋烤火的身体一怔,不经意的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起身,“来了。” 小川娘看芦苇起身了,对翠桃娘仨挥手让她们也回家睡觉去。 “那我回去了,这里都交给她五婶守,”翠桃小心的抱着孩子,腿边还跟着要闭眼的儿子。 小川娘跟出来先送芦苇他们走,打算给院子大门关上的。 “川子娘,你也回去睡了,守岁给我带着他们几个守,草芽睡觉也离不开你,”徐父伸头对院里的小川娘说道。 小川娘回头看了看,快步跑回锅屋把火盆弄好,出来帮走到门口的翠桃抱着土狗子,几人有说有笑的一起走了。 “孙大胜来了,”徐仲林趴在芦苇耳边嗡声说完。 “他现在来……” “在岳父家,我们过那边去看看情况,”徐仲林牵着芦苇拿着灯亮去了佟家。 佟家屋里小锅烧的直冒热气,孙大胜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佟父坐在旁边怀里抱着两个孩子。 “来了,”佟父对进来的女儿女婿说一声。 “少东家,东家姑爷,”孙大胜口齿不清的打着招呼。 “怎么这么晚来了?庄子上出什么事了?”徐仲林快步走到孙大胜跟前问。 孙大胜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庄子没出事,是施夫子让我给少东家送两个孩子来。” “给我们送孩子?”芦苇皱眉不解。 “是的,施夫子说少东家不应该拖拖拉拉的,明知多了一个被拿捏的喉咙,还不做准备蠢的很。” “你救了施家人,这个主意他替少东家分忧了,还说大户人家里,都是这么养替身孩子的,无非是多副碗筷的事,都是顺带的事,”孙大胜说完把佟父怀里的孩子,亲自抱给芦苇徐仲林看。 “这两个都是身体孱弱的孩子,长相一个有五分像少东家,一个有六七分像姑爷,他们都与小少爷月份相差不多,以后他们就是小少爷了。” “不行……” “少东家,你不要他们,他们就只得回到破庙里,他们都是施夫子专门吩咐人去捡的,身体孱弱的孩子本就没人要,这俩孩子,我们寻了好几个月,挑选了三百多个才找出来的,你要为小少爷留条路呀!”孙大胜急切的劝芦苇。 芦苇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瘦弱的特别厉害,她看着两个闭眼睡觉的孩子,眸光有些拿不定主意。 “少东家,这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大人是不会轻易放了你,你最在乎的老东家他已然知晓,那剩下的就是这个孩子了,施夫子让我告诉你,路既然走了,就不能存有妇人之仁,”孙大胜使劲的把孩子抱给徐仲林看,期望他别像芦苇一样心慈手软。 “我要这俩孩子了,他们以后就是麻头的亲兄弟,他们在徐家一日,只要徐家不出事,我都给他们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徐仲林果决的接过俩孩子,这是替他儿子麻头命的孩子,他舍不得放了不要。 芦苇皱眉…… 徐仲林不等她开口,把孩子抱去佟父跟前。 “阿爹,三个孩子年外都抱去豆庄泡药,对外只说是我三哥的孩子,比麻头大一个月,是一对双生胎,生下体弱营养不好,徐家托你带去豆庄调理一年。” “行,我自己的外孙我会上心的,”佟父毫不犹豫的接了两个孩子拍拍。 “大胜你接着吃饭,吃完饭还要赶去府城交东西,仲林你们回去吧!”佟父对徐仲林挥手让他走。 芦苇走前看了一眼她爸不赞同,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你就作怪吧!” 徐仲林没搭理芦苇,自言自语嘟囔着,“我尽量护着他们长大,以后我们全须全尾的了,他们就是我亲儿子,麻头有的他们都有。” “只一样,如果三五年后吴大人不放你,他肯定会扣着麻头的,到时候我就得用他们换麻头活着,我养他们就是为麻头养的,我是他阿爹,我不能接受麻头在我眼跟前出事了。” 芦苇停下脚步看着徐仲林,“养孩子就是责任,你养了,他们就全心的信赖你,把你当亲生父亲来爱,你这不是……你怎么就笃定我不能让麻头平安?你知不知道孩子不是木头,养了会有感情的……” “可你也不敢确保麻头平安呀?芦苇,我说了,我把能给的都给他们,真到了那个时候麻头不出事,他们出事了,我可以用我的命换他们,但是他们俩个,我是一定要收养的,”徐仲林固执且坚决的一定要养。 芦苇看徐仲林头铁模样,只能按耐下这个话题,徐仲林一向都很听她的意见,只有这件事她不同意,徐仲林却坚决同意。 “行了,你愿意你养着吧!只希望你养出感情的时候能割舍掉,养孩子又不是养猪,那都是牙牙学语花心血的。” 徐仲林伸手握住芦苇的手,掷地有声的说道,“那我也愿意!” 芦苇侧头看徐仲林,真想一锤子给他打回娘胎重造算了,到时候舍不得了哭别来找她,俩人回家洗洗上床就睡了。 严格来说是芦苇睡了,徐仲林在家把他的小书翻烂了,来来回回就认识那么点字,煞有其事的写在地上,自己研究了半夜起名字。 大年初一清早爬起来就往佟家跑,一身的兴奋劲跟打死了牛一样骄傲,半个时辰后,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名字起好了?”芦苇舀热水洗脸问进来的徐仲林。 “起好了,俩个孩子按照孙大胜给的生辰八字,都比麻头大两三个月,长得像你的那个叫芋头,长的像我的那个叫麦头,我想了一夜的名字都没用上。” 芦苇对这俩名字真是…… “我觉得叫猪头好听,吃穿不缺又富贵,还有麻头之前不用的粪头子也不错,”徐仲林越说越觉得自己名字想的好。 芦苇…… “姐夫姐夫!阿爹给名字改了,”棒槌大呼小叫的追过来喊。 “阿爹说头都是养猪的不好听,名字改成了老大叫“枣耙子”,老二叫“虾耙子”,意思他们是冬天里的枣,一打能掉下来好多枣子,青青硬硬的好活。” “老二是冬接春,这个时候河里的虾就抱子了,那一肚子的虾籽,不就跟他们兄弟来的时候一样吗?一下来两个,还说虾籽又多又贱好养活,兄弟姐妹也多的很。” 芦苇…… “我再去看看他们,”徐仲林听完迫不及待的跟棒槌走了。 芦苇洗漱好去徐母那边吃饺子,刚进屋徐母就迫不及待问她,“咋突然多俩个孩子出来了?” 芦苇坐下无奈道,“还不是仲林弄的,不知道在哪听人多嘴说什么,身体不好的孩子,得去找两个同样身体不好的孩子回来顶,我让他别信,他面上答应的好好的,私下到处找,非说都是这样说的。” “我们宁愿要多信点,也不能听了不当回事的,只要麻头身体壮实了,不就多两个孩子吗?现在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了,我们老徐家又多了俩个孙子!”徐父放下碗笑,显然他是赞同儿子的想法了。 “我吃过饭了去看看他们,”徐母心道,这老儿子终于为孙子直起腰了,当老子的不顾儿子,那你生什么孩子呀? 一顿早饭的功夫,徐仲林跟前多两个小子的事,成了全家既定的事实了。 徐母还为了表示重视,特地给两个孩子做了贴身的肚兜、帽子、衣服鞋。 孩子还依旧住在佟家,跟麻头吃住睡玩一起,原本佟父佟母是同床不同被的,这下有了三个孩子不同也要同了,老两口带三个孩子睡,通常佟父都是没被子盖的那个,三个孩子睡觉各种姿势都有。 大年初一到初五芦苇恼火的困在娘家,没事不是跟棒槌看孩子,那还是跟棒槌看孩子! 棒槌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已经熟练到孩子一哭,立刻就能判断出了啥问题,手脚麻利的处理孩子吃喝拉撒问题,那忙碌的身影熟络的让人看了心疼。 芦苇每天烤着火嘴里不停的喊,“棒槌,麻头拉裤子了,棒槌,虾耙子饿了,棒槌,枣耙子尿裤子了……” 终于棒槌被喊恼火了,狠狠的扔了身上挂着背孩子的布袋,“我不做了,我要出去拜年……” “那正好去你二姐家拜年吧!这两天我跟你阿爹也忙清净了,我们自己照顾他们兄弟三个。” 棒槌捡起地上的布袋拍了拍灰,“天太冷了我不太爱出门拜年走动,”开什么玩笑?二姐正巴不得他去拜年的。 猫狗子处在最淘气的时候,他不仅要人扛着他玩,他还要人在雪地里耍跟头给他乐,两三岁的孩子淘气的他看了都怕。 现在猫狗子还长大了,他背人也背不住了,非要去找土狗子草芽一起玩,他一个人折麽舅舅还不够,还非得多两个人一起玩耍,棒槌觉得他这么年轻力壮的小伙都扛不住,可想而知他二姐为何总盼着他去了。 “不去你二姐家,去你徐叔家……” “阿娘我去抱麻头他们了,”棒槌转身一溜烟的跑去了小屋。 对比带大孩子,他还是觉得带小的更好点,至少他们不淘气闹呀!大姐夫不出门拜年的时候,还会过来跟他一起抱孩子分担。 “去哪家拜年呀?阿娘怎么不给你拿东西?”芦苇笑吟吟的问弟弟。 “拜什么年?阿姐要去拜年吗?”棒槌一脸茫然的问他姐,还伸手抱虾耙子起来晃,不晃孩子嗷一声嚎,三个娃一起哭脑壳都炸了。 芦苇炖稀饭的手忍了又忍,她真是熬够了稀饭米汤,三个孩子都是正吃的时候,家里就是产奶牛也供应不上,这不,翠桃是无时无刻的都在吃东西,恨不得给自己撑爆了才好。 三个娃每天轮流吃一顿奶饭,剩下都是喂糖米汤,熬米汤的活就是芦苇包圆了,她从早上起来睁开眼,就得过来抱着罐子熬,一直熬到天黑回家。 徐仲林天天来抱孩子,这个抱完抱那个,还得负责跟棒槌一起喂饭,如此手忙脚乱的带孩子生活,一直忙到他们正月十六出发才停止。 安排生与死 “阿爹你?你这是咋了?”徐仲林吃惊的看着岳父散着头发,怀里抱着水罐子宝贝的很。 “你们要出发了?”佟父看着芦苇问道。 “嗯,你这是去哪了?”芦苇抬头看乌漆麻黑的天空,又看她爸全身上下衣服都扯破了。 “我去庙王爷庙抢头茬水去了,家里小的四个,大的有五个,得分两波抢水才行,你们等会再走我去洗漱一下,”佟父说完急忙转身喊。 “她娘我抢到水了,水给放到供桌上了。” “庙王爷庙水?那水弄回来能喝?”芦苇皱眉无语的看着她爸,怎么来了开始不讲究卫生了? “怎么不能喝?你昨天不也喝的滋溜响,这可是头茬福水,多少人都抢不到的,”佟母风风火火的出来接话。 芦苇顿时耳鸣了,恨不得伸手抠嗓子眼吐出来。 “阿爹,你知道他那是什么水吗?”芦苇为什么这么恶心呢!因为她有幸目睹过庙王庙里取水过程。 “啥水?井水呗!都干净的……” “什么井水?那是屋檐下的溜溜水,庙里主事吩咐忙侍们打了溜溜给烧化,然后给庙王爷擦洗擦洗,再澄澄给你们的,你也是老同志了,你怎么能信这些……” “啥老同志?我不管你说啥,我就知道这水有用,我跟你阿爹抢了二三年的水了,你喝有事没?这就是福水,”佟母一把抢过罐子宝贝的送屋里去了。 “不是阿爹,那水不干净不能……” “没事,都烧开喝的,庙王爷的手有啥?只要管用就行了什么脏不脏的,”佟父不在意的挥手。 芦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爸,一个文明人就被两年抢水腐蚀了?从怀疑抢水,到试着抢水,再成为主动抢水的一员,这…… 徐仲林眼睛睁亮的如同大灯泡,奥特曼看了都得逊色三分,“阿爹你想抢水跟我说呀,你昨天抢了多久的水?” “十四夜里子时去的府城门口等着,早晨五更天府城门打开就进去了,每年正月府城门十四到十六这三天,都是五更天打开,平时还是天亮开,你能抢到水呀?”佟父一边抓拉头发一边问女婿。 “糕点铺子不是为庙里赠送一百份糕点吗?这交情肯定能跟他们主事要一份水呀!而且还是井里打的水,这比你夜里不睡觉,挤在门口抢靠谱多了,”徐仲林拍大腿说完。 佟父理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对呀!这么好的便利条件,我咋给忘了呢?明年高低要他们给我留一大坛子!” 芦苇…… 佟母把三个娃送到棒槌床上躺好,提溜着坛子出来洗漱好,小心的倒水开始熬米汤。 芦苇看了嗓子痒痒的难受,都知道是洗手的水了,为什么还煮? 佟父看芦苇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能接受,“你们跟我进屋来。” “走了,”徐仲林好笑的拉着芦苇进屋。 佟父摸出一个盒子递给芦苇,“这是你妹拿回来让给你的,说出门在外需要钱,这个首饰有时候比钱好用。” 芦苇接过盒子打开,是采薇出嫁的时候给她带走的,“这是她出嫁的首饰,她拿回来干什么?” “这几年我们也增长了知识见识,这首饰普通民妇人根本不能用,你带着吧!出门在外送人打点都是不错的东西,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给你妹妹重新买一盒她能戴的,”佟父不在意的说完。 芦苇合上盖子交给徐仲林装好,她自己拿出一卷小纸。 “这里有十张配方字墨,四张顶配药墨方,阿爹把他给瘸子叔,资质好的,不一定只有孩子,比如有的半生不熟的人。” “天下这么大,有钱人用的墨又多,一家之言做不尽纸墨,他不是要政绩吗?政绩得靠商业带动经济,我现在着手为他打这条路了。” 佟父不明白的看着闺女,“什么意思?” 芦苇漫不经心抽出来纸方,“府城已经开了卢氏墨局,那豆庄的五福墨局,是不是也该开起来了?东城有许多的有钱人,还有三家书局看着也挺有实力的,如果他们也跟着开墨局呢?” “这么多开墨局的大商集中在南阳城,肯定需要制墨的人,有制墨的作坊,这就可以带动很多没饭吃的人” “还能吸引很多有手艺的人,前来南阳城定居学艺,东西就得百家争鸣,想要政通人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南阳城繁荣起来指日可待。” “我跟孙大胜分南北打通商路,我们会告诉所有人,南阳城是纸墨城,这里会汇聚天下最好的墨,天下最好的纸,天下最好的香。” “做的东西多了,辅材料也就需要的多了,那些各行各业的商客闻风而动,自然而然就拢来了,这里不要五年,就会此原来的南阳城繁华百倍,豆庄油勺子的油坊,可以趁机垄断所有墨坊的油,这笔可观的利润钱,谁看了都得眼红心动,这就是政通了。” 芦苇又抽了一张纸出来,“油坊的材料、香坊的材料、墨坊的材料,纸坊的材料,这些都是普通贫家可以生计的东西,城里有大商维持繁荣,乡村有庄民可以解决温饱。” “有钱就会生孩子,嫁娶,种庄稼泡草蒸草种树,亲戚往来走动,也会口口相传南阳城的名声,这就是人和。” “不重商也不抑农,而是让二者彼此相辅相成,我就怕他不中用,镇不住自己的政绩成果倒头来白忙一场,”芦苇嘴角布满讥讽的笑。 佟父表情严肃,手一页一页的翻着方子。 “你规划的很好,就怕那些大商吃人不吐骨头。 “所以要全民参与,南阳城的墨,不能都握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有钱没势的人也能家庭作坊墨,只有他们也参与了,跟着吃饭的贫民才有活路,” “不然种树收的果子,割稻收的稻草竹棍,织布用的麻皮,做香用的树叶,都被大商垄断抢了,那还有谁敢种东西了?” “竞争对手多些,大商们才不敢对贫民伸死手,毕竟都知道的,本地的材料做出来收了,远比外地运来省钱,商人嘛,赚钱才是他们的本性。” “我明天就去跟吴大人说,就是你这帮他做的这么大,我们更脱不了身了,”佟父皱眉。 芦苇笑没有回答,反而再次抽出纸。 “跟瘸子叔说,别吝啬教人,一定要教的干干净净的,务必保证撵出去的都是会的,如果有一天有人跟豆庄订桐子油了,就让他根据油量的大小,免费附送一张墨方。” “你要把墨方散出去?”佟父有点看不懂芦苇的意思了。 “本来就是从书里学的,人家愿意书写记载留存后世,我们学了反而不愿教,当成自己的宝贝没意思的很,我想做的都写小本子里了,阿爹明天去找他的时候,提前看完想好再说。” “他要是愿意,后面南阳城就能涌来大批的订客,再过两年,还能组织人过来看斗赛。” “墨跟墨斗,纸与纸争,香跟香比,虽然这些斗赛很残酷,但这是最好的扬名南阳城的捷径,没有比它再好不过的路了,徐仲林咱们出发吧!”芦苇说完对佟父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丫头,路上注意安全,你已经是一个母亲了,你抱抱麻头好不好?”佟父伸手拉住闺女的手臂。 芦苇挣脱了束缚,“我不知道怎么当母亲,但是我会保护他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徐仲林进屋抱熟睡的孩子,亲了亲麻头才放进去被窝里,走了两步停下,扭头趴床上亲了亲另外两个孩子,“阿爹阿娘,我会照顾好芦苇的。” 佟父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眸光猩红无比。 徐仲林出来跳上马车,一打马飞驰出去把柳林村甩的越来越远。 “芦苇,阿爹刚才问的我也想问你,你这么帮他,咱们脱身可怎么办?”徐仲林扭头看芦苇。 芦苇抱着暖炉,“学习几年了,还是一点长劲都没有,你知道我帮他把这些做通后,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升官?他不是说,有好多不喜欢他的人在针对他吗?这一切如果都实现了,肯定会有比他更厉害的官来摘他桃子……”徐仲林蓦然睁大眼睛回头看芦苇。 芦苇闭眼似笑非笑,“对呀!就是要他尝尝被人摘桃子的滋味,权力的明暗交锋相争,我跟阿爹是跑不掉死的。” “那些人肯定会把我这个他的手剁了,也就是说,我会是他一盘局上必死的人,如果他不中用,我大概开局就得死,如果他长进了知道保我,我可能会最后死!” “死局才是生路,咱们的生路就是在大局将成之日,那时候不管我被谁抓了,你都不要听不要问,也不要选择救我,你最先安排好佟家徐家彭家人,拿着新的姓名生活。” “芦苇……”徐仲林停下马车想说他不能,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芦苇出事。 “我赎施夫子的时候,已经跟他说好交易了,他的儿子改姓连,他会全力培养他儿子进科,再不济也能走到他的举子身,”芦苇想了一下还是要交待一下的。 “他还答应我,会多帮我留意资质好的读书孩子,让他们都用连家姓氏科第,将来总有一两个出人头地的,就是时间可能有点长,” “不过没关系,我正好也需要几年时间布置这条生路,豆庄不成形,商路没人走,我死的会更快,现在把水搅浑搅大,把南阳城做大做强做出名声,这把双刃剑即是我,也是高高在上的吴大人。” “如果我出事了,说明时机成熟了,你第一时间把他们安置去羽翼已丰的凌湾庄,他们便能挣脱死路,这条路走的冒险了点,可是却是最稳妥的安全路,凌湾庄那边别吝啬给那些孩子花钱。” “你说了,读书人靠不住的,这边出事了凌湾庄也未必能靠住呀?”徐仲林突然变得有脑子了。 “能送他们上去,自然就能给他们扒下来,你当我为什么愿意花大价钱,给他们买考官的东西?” “他们愿意学就得签字按手印,将来他们反骨,凭这张纸他们就得死,一切功名利禄都会没有了,而且我用的还是吴大人的名义做的,”芦苇说完咧嘴大笑。 做自己该做的事 徐仲林重新打马跑起来,“芦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 “别傻了,世人活着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和责任,还有我们不得不考虑的亲情。” “留下的那个人如果是有担当的,他得努力的活着,把先走的那人留下的憾事,拿起来继续做下去,这是传承,也是爱,追随并不是只有悲伤哭泣才能体现。” “别人用生命挣一条路出来,你却用情爱来玷污它,这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该做的事,他该做的是妥善解决问题,保证大多数人活着且活的正常无忧。” “人活一世只为情爱纠葛,说出来多么可笑浅薄!你得知道,情爱很轻的,最重的是,相濡以沫慢慢走至白头,三餐茶饭冒着烟囱气,有不少人是走不到这一步的,”芦苇无聊的拍着腿嘟囔。 徐仲林握缰绳的手顿了顿,“将来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会先替你扛着,你聪明有主意,我出事了你还有办法救我,你要是出事了,咱们就真的出事了。” 芦苇闻言停下动作,有些意外的看着徐仲林,没想到他还有这清晰的头脑。 “你是一个不错的人,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想法,甚至我想做什么事,你还是第一个支持我的。” “我也挺好的,我总是鼓励你学新的东西,让你变得强大敏锐,让你学会处于危险困境中了,还做到不动声色自保。” “你刚刚说的话,就是一个爱人该说的,咱们两个身上有孩子、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无论哪一个出事了,剩下的那个人必须冷静克制,把他们都安置好,替地下的爱人担负起那份责任来,”芦苇说的特别欢快开心。 “好!”徐仲林答应的异常的坚定, “徐仲林,我教你的拼音你要好好学,将来我们有什么特殊情况,只用开头字母大小写,区别事情的轻重缓急,我们都要拼尽全力的活下去,不到最后一刻别轻易死,”芦苇想了一下补充道,怕他脑袋一热人没了。 徐仲林扭头笑,“我们都是逃荒活下来的人,对死最熟悉了,就是因为熟悉了,所以做梦都想活着。” 马车跑到府城门口官道上的时候,天色要亮不亮的样子,东城门停了二十来个人。 “徐管事,”孙大胜等马车近前徐仲林跳下来,他笑呵呵的打了一声招呼。 芦苇掀开车帘看几人,“这次跟来的有挑好的大柜吗?” “有的少东家,他叫苏向云,有过跟大商打交道的经验,”孙大胜急忙让开路,走出来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恭敬的对芦苇点头。 芦苇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这次我走北路你带头,明年我与孙掌事换着走,再用南边的人带路,此次我们出门轻装简行,主要是以打通商路为主,遇到合适的客商,苏大柜第一时间安排妥帖些。” “好的少东家,”苏向云连忙答应好。 徐仲林检查了一下豆庄带出来的东西,回到马车跟前点了一下头。 “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出发,苏大柜跟我们一个马车……” “徐掌事,我与他们一个马车,车上的货物需要我随时知道情况,”苏向云意有所指的解释不同车原因。 “行,孙管事咱们就此别过,过年见!”徐仲林说完跳上马车坐进去,立刻跟上一个伙计赶马车。 “少东家徐掌事,咱们过年见了,”孙大胜豪爽的抬起手,一挥手伙计迅速坐上马车,两队车分头去了不同的官道。 芦苇走的第二天,佟父拿着芦苇给的东西去了府城,闺女写的东西,他给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很多都是南阳城急需解决的事情,他也相信吴大人是个干事的人,如果是纸糊的架子,闺女不可能这么帮他,也许闺女说的对,拼就拼把大的才有胜算。 “佟阿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吴大人看见佟父来找他,感觉特别的意外,佟家父女多数时间都不想看到他。 “芦苇说政通人和的时机到了,所以让我来跟大人说说,也规划下未来十年的南阳城,”佟父声音很平静的说完。 “什么?”吴大人眯起眼打量佟父,似评估他的话有几分重量,他不信佟家父女有这般能力和见地。 “大人要什么我们爷俩都明白,前两年没有动静,是因为时机成熟,南阳城没有任何可用的好东西面世。” “去年豆庄铺垫了一些出来,可是目前还不够看,所以我闺女今年亲自出门铺路,今年过后的南阳城,就是接下来最好的时机了,”佟父说完把一个大卷规划纸给吴大人看。 这是他去豆庄找潘瘸子口诉,潘瘸子亲手执笔写出来的,佟父怕自己写的吴大人看了不认识。 吴大人打开纸漫不经心的阅览,慢慢的他神情严肃凝重,坐下逐字阅读细思。 “佟阿爹,香是什么香?”吴大人抬头询问佟父。 “这就看大人想做到什么程度了,香花香饼香袋香膏香水都能做出来,最重要的是,我们有香方子可以做贡香,”佟父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吴大人。 “这书是我逃荒的时候捡到的,我们曾经在村里学做了一味线香,南阳城目前几家香铺的线香,都是我们几家包着的。” “如果大人愿意,可以用你的名字托人买树,买名花贵草回来种,南阳城现今还有六个镇存在,随便劈一个县镇出来,一年就能把南阳城的香打出局面。” “天下的商,现在还没有什么成规模的府城,除了云城,丝商们提起它的名字,都知道元国最好的丝布云集在那里。” “每年更是会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大商过去,就因为那里云集各种最好的丝布,所以云城在元国刚稳定下来,一年的时间就能恢复六成。” “如果南阳城按照云城的模式套,一旦成了规模,就举办最轰动的斗赛,斗赛的东西可以不是南阳城的,但是它得在南阳城扬名立万,要告诉元国所有的人,南阳城的纸墨出来就是天下榜甲。” “自己有好东西了想出名,它就得来南阳城得到许可,久而久之,这里就会变成大商们的聚集地,”佟父说完同时把墨方纸方交给了吴大人。 吴大人定定的看着佟父,“这是妹子的想法?” “她身体的问题大人应该明白,耿大夫已经不许她多操劳了,这是豆庄所有产业的秘方,留在个人手里没什么必要了,特别是墨,总是需要不断的改善改进的,大人不是总说,你想为平民百姓做点事吗?” “那就扶持南阳城没权没势的人,就像我们父女这样的,有点钱却没人脉资源,把方子给他们学了做,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在府城开个五福墨局,大量招收他们这些人去给钱学,学了还可以帮助他们开墨坊,” “乡下庄民们,从此也能有点收入来源安家,不管坊大坊小,只要墨做出来了,大人就亲自派人督促挑选品质好墨出来,来年引大商过来走动看纸墨,南阳城的吃住玩乐商用,都会同时带动起来发展。” “商不离农,农不离商,只要配套商路打的坚实成熟,南阳城何愁不政通人和?”佟父觉得这官要是闺女芦苇做就好了,搞不好南阳城都繁华了。 吴大人背手来回踱步良久,“佟阿爹,你会帮我的吧?” 佟父目光直视着吴大人不闪躲,“我们爷俩把豆庄给你了,手上的纸墨也给你了,更把政通人和的时机和规划献给你了。” “你要钱、你要人、你要政绩考核,我们通通鼎力给你了,大人不至于卸磨杀驴吧?”佟父拿下吴大人的手,一字一句的问他。 吴大人眸底深处不自在一闪而过,笑道,“佟阿爹别把我想的太坏了。” 佟父摇摇头神色很认真,“大人,今天杀了我们父女,明天你就是光杆司令,草民见识不多但是懂一个道理,自以为是的聪明,往往都是别人嘴里的不值一提,这规划你愿意用,就差人送信给他们出门的人,不愿意用,我们还是固守豆庄。” “佟阿爹,卢家给了妹子什么条件?”吴大人坐下看着佟父笑问。 “可保我们平平安安,且是地主老爷,”佟父如实回答。 吴大人闻言眸光一紧,“那这东西我做了岂不是对卢家不利?今天佟阿爹亲自把东西给我送来,说明妹子最终选择了我,麻头最近如何了?天暖和了送去豆庄好好养着才好,妹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总是娇贵的。” 佟父转身叹了一口气,“我们父女是大人盘中肉,同样也是卢家盘中肉,吴大人,你最好不要耍自己的刚愎自用。” “卢家是整个家族,而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芦苇给你的这个建议,是唯一可保你的东西,不要总是用手拿把掐我们,” “也不要觉得麻头是我闺女的软肋,那孩子从生下来她就没抱过他,她对准你会把孩子想法子抱走的,所以她舍弃不要了,芦苇比你想的要心狠。” “你自诩世家出来的,可你真没学会世家的精髓与用人,你甚至连我们爷俩目光和魄力都没有,你就算现在握死我们父女为你所用,平安度过了南阳城的这几年,日后呢?那时候了解的人不会对你不利,但是你的下场,草民我用膝盖都能想到什么样。” 佟父说完笑笑走了,两只手心里攥满了凉冰冰的冷汗。 佟父没有理会吴大人难堪的脸,这人的确不值得帮,能力不大,疑心却是十足十的多,不怪芦苇看不上他!打心眼里不愿意襄助他。 互相的扶持 芦苇几人一路走的很慢,从家里出来并不是一味的撒丫子跑,路上遇到比较繁发的地方府城了,也会停留几天打听问问当地的情况。 感觉地方合适了,就会写上拜帖上门求见,求见自然会给见面礼的,生意必须走出去才会有未来,她懂这些人也懂,不然别人怎么会和和气气的接待你呢? 一路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了,脚步停在了安越府。 “如何了苏大柜?”徐仲林起身急忙询问进来的苏向云。 苏大柜摇摇头一副郁闷的模样,“春书局带头不愿意接,其他家更是不会搭理我们了!” “一家都不愿意?”芦苇凝眉疑惑。 “愿意的倒是有两家,可是不能与春书局比较,”苏大柜更倾向与大书局合作。 芦苇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把你们大人的信再念一遍给我听听。” 苏大柜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芦苇,还是从怀里拿出信一字一句的念,信的内容不长,通篇只有八句话,但是基本交代了南阳城着手要做的事情。 徐仲林等苏大柜念完,还不客气的拿了他的信看,他现在认识了不少字,他怕苏大柜念信藏私不念完。 “我不看了,”芦苇看徐仲林装模作样的想笑,摆摆手让把信还给了苏大柜。 “想要的那两家有什么资料吗?”芦苇又问。 “都是小门户的人家,怎么少东家还真考虑他们呀?”苏大柜装好信问芦苇,看他不屑的模样就知道不想答应。 徐仲林无语的看着他,“难道苏大柜有更好的人选吗?” “我们在安越府已经耽搁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我们一无所获,小的看不上,大的不屑于我们,我们还死磕不切实际的春书局,苏大柜有没有想过五福局?今年新开的墨坊该怎么养活吗?书坊里里外外有百十口人张嘴看着的。” 苏大柜绷着脸有些难堪,“徐掌事,我不是不愿意卖墨,实在是他们太小了,咱们的好墨若是真给他们做了,以后随着声名鹊起,他们根本就保不住……” “可……” 芦苇伸手打住了两人的争吵,她再不开口估计会打起来。 “苏大柜考虑的是实际问题,徐掌事忧心新墨局也没错,你们两个的争论点,目前是墨局不得不面对的困难。” “你们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芦苇看二人笑问。 “少东家你请说,”苏大柜压制了火气温声道。 芦苇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茶,“都坐着讨论说话,站着讨论火气大容易打架。” 徐仲林心里不满苏大柜的怒一泻,抬腿坐在了芦苇身边,苏大柜也随之坐下。 “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现实问题,就是以春书局为首的五家有实力的书局,是都不愿接受我们,也就是说,想在安越府打通的商路被切断了。” “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们原因是什么?有说过吗?”芦苇问苏大柜。 “没名气,跟那两家小书局一样……”苏大柜声音一滞停下了。 “没错,没名气就是最大的阻碍,你说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开三五个书局费事吗?我想你们肯定会说不费事,以豆庄目前的实力别说开五个了,就是十个都不在话下,可籍籍无名的书局,你开二十家也不顶用呀!” “假如这两家小的里面,有跟我们一样有实力的话,你们会不会选择合作?”芦苇问两人的意见。 “可以合作,”苏大柜严肃的脱口而出来。 “你是想说扶持他们?”徐仲林凝目问芦苇。 “苏大柜以为呢?”芦苇没回答徐仲林的话反问苏向云。 “我觉得不是不能扶持,只要他们有实力一二年就能成势了,目前缺的无非是镇局的宝贝撑场面而已,”不得不说苏大柜到底是跑过外商的掌事,看东西基本上一点就透。 “苏大柜说了我想说的问题,咱们一开始出来的定位目标,太条条框框了把条件束死了,所以才在这里费了许多时间一无所获。” “元国虽说发展的势头越来越好,你们想想,这几年有多少大商恢复过来了?我记得吴大人曾告诉我,兵乱那几年,有一个将军专门杀世家人,这就是说现在有实力的大商,找不出几个了,不然豆庄不可能三四年就起来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打入不了大商里,遇见合适的小商了,只要他们有实力的,咱们就出手自己的资源相互扶持用。” “争取帮他们两年拔高比肩春书局,到时候五福书局再高调派人来,请他们去南阳城品墨,这样相辅相成的关系应该可以用吧?”芦苇笑着说完自己的想法。 “可以用,两年后南阳城轰动了,第三年自然就会有别的书墨商过去观看,那些没有被邀请的大商去了想看好墨,咱们就设置靠前的位置要钱,一个位置要他一百两,给他捧的高高的伺候着,让他舒舒服服的看墨赛,”徐仲林说完嘿嘿的傻笑起来。 “我脑子可真好用!到时候南阳城出名了,我就推小食吆喝走街卖赚钱,一天肯定能卖几十文钱的。” 芦苇…… 苏大柜…… “怎么了?我这主意不好吗?那什么斗赛肯定乌泱泱的都是人看,有钱老爷能跟咱们穷鬼挤一起看吗?” “那不得坐在近前看?那么多有钱老爷都想看,安排谁近前看也得罪人,还不如设置花钱位置,谁钱出得多给谁看,这主意多好!”徐仲林喜滋滋的喝了一口水。 苏大柜起身对徐仲林郑重的拜了一下,转身虎步生风的走了。 “苏大柜你啥意思?我说的不好吗?”徐仲林厉声质问。 “不,徐掌事说的可太好了!所以我现在去查那两家的底细去,”苏大柜说完转眼没人了。 “芦苇,我说的真有这么好?苏大柜一直都打心眼里看不上我的,”徐仲林扭头芦苇。 “说明他肤浅飘的太高了,你说的主意都是比较实用的,说的不错徐仲林,简直进步飞速的很,这会特别像一心吞钱的癞蛤蟆,”芦苇拍着徐仲林肩膀大笑。 徐仲林得意的挺着胸脯,“我现在也是认字的人,说话定然都是以理服人的。” 苏大柜中午出的门,下午过半一脸喜色的跑回来了,“少东家,真让你说着了,你看!” 徐仲林当仁不让的接过纸看,看着看着卡壳了有的字不认识,咳嗽一声把纸还了回去。 “那个苏大柜你念念吧!” 苏大柜憋着笑,把打听的资料念了一遍,末了道; “两家背后都是有人有钱,就是手里没东西可镇着,咱们选哪家?” 芦苇伸手拿过苏大柜的纸,“哪一家也不选呀!这都是咱们的好客户,干嘛要一家不要一家的?” “可是,你不是说一个府城只做一家吗?”徐仲林不懂了。 “你没听苏大柜念的吗?“陈家涉猎广泛”,我们豆庄难道只有纸墨是好东西?”芦苇放下纸问二人。 二人面色一怔随即都笑开了脸,算是回过来味了。 “少东家是想陈家做大?赵家给他做小?”苏大柜迟疑的问道。 “对呀!优质商不能轻易的松了,现在我们选了一家,后面南阳城一放开,你能保证他不去?那时候他还是一样会做纸墨呀!” “苏大柜,你傍晚派人请他们喝个茶,并把我们带的东西送上,出来一趟不容易,安越府我们耽搁的太久了,”芦苇起身拿了一方手臂长盒子放桌上。 “少东家不去?”苏大柜惊讶。 “我怎么去呀?我去了这生意还怎么谈的成?你是大柜这事你全权负责了,记住,纸墨都要现结的,今年豆庄我的钱抽完,后面就随你们大人折腾了,”芦苇摆摆手让他去安排忙。 苏大柜张张嘴,最后拿起盒子打开看,里面是精致的花罐子,还有纸扎的各式香及香袋,隐隐的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是……?” “这是少东家不顾身体,冬月里每天做的香膏,目的就是为了这趟北上商路用,盒子里有十七样品类,这是豆庄的第三个钱袋子,你作为大柜,应该明白它的份量吧?香方书都已经交给吴大人了,”徐仲林没什么好气的说完。 苏大柜抱着盒子看了一眼芦苇,“我明白了少东家,我定然把这两家做大了,”说完去自己房间整理东西。 徐仲林看他走了急忙坐芦苇身边,“你干嘛不留一家给我们……” 芦苇磕了磕茶碗,“我们吃过的官苦还不够?这两家背后可是官呀!” 徐仲林一头问号,“官怎么了?” “你还记得前府城的小舅子的小舅子,是怎么死的吗?”芦苇笑问。 “打了吴大人被砍头了呗!”徐仲林嘟囔。 “错,他是蒋大人自断尾巴做的,他抢夺的那些产业,为什么突然被拿出来卖了?朝廷有明确的规定,他们不得在任地置产业……” “那吴大人与他们岂不是送上嘴的……?”徐仲林反应过来了。 “官嘛!没有不争的,南阳城好了多大一块肉呀!海量的钱谁不心红眼热?可是政绩他做的,别人眼红没用的。” “如果这个时候留点什么东西出来,岂不是特别好?我说了,水就应该往大了搅拌,只有水浑了我们才能跑掉,”芦苇笑眯眯的说完。 她没有特别厉害的本事,但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后路,虽然每一条后路都是用命搏,好歹都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徐仲林伸手握住芦苇的手,没说话眸光很沉很稳健。 “路要多想想,不能只扒着一条路看,万一那条路走到最后是断头路,咱们还能选第二条继续走,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就跟做人一样,东头不亮西头亮,自己的庄子完全不用掐尖的。” “一旦南阳城的墨闻名天下了,到时候咱们的庄子就能正大光明的出头了,做特别普通的墨卖完全不是事,就怕物以稀为贵,你明白吗?”芦苇起身盖上茶杯。 “我明白了,”徐仲林这回算是真的明白了。 “为了安全起见,苏大柜去见客商你我不要露面,免得将来有一二缠手事,”芦苇又交代一句。 “好,我才不愿露面的,”徐仲林笑。 大小怎么分 “少东家成了!两家墨坊陈家为大,赵家做小,”次日清晨芦苇徐仲林出来,苏大柜激动的跑过来跟芦苇汇报。 “大小怎么分的?”徐仲林挠头不明白意思。 “大的意思是,陈家可以做豆庄所有的好东西,小的赵家,只能做纸墨香,他也可以选择做别家的东西不强求他,”芦苇解释。 “那他们这都同意了?这不跟做豆沙一样吗?谁也赚不到多少钱呀!”徐仲林不明白了,明知不好咋还挤破头做呢? 苏大柜听了笑着给徐仲林解惑。 “徐掌事你错了,赵家选择做小,恰恰说明他们精明,纸墨香说出来是三个字,但是做出来有百十个品种,如果他们抓精做精的话,未必会输给做大的赵家。” “就如线香来说,如果他们抓住了精髓,走量又供的话,你算算元国有多少庙观?” “再假如,他要是走大运搭上了皇商,一年多少节?两处用千万支香不为过吧?还有贵人们四季用的香粉、香膏、香饼等等,仔细算下来多少钱了?这样一对比他不比陈家做大的好?” 徐仲林有些震惊的看着苏大柜,他没想到苏大柜会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其中的精髓。 “苏大柜是个精明的掌柜子,为人处事都机警不错,不然庄子也不可能挑选半年,最后定他跟着我们,你应该要多跟苏大柜学习,”芦苇扭头跟徐仲林说道。 “少东家过誉了,徐掌事还年轻没跑过商路,如果他跟我一样经常跑,现在定是超越我的,”苏大柜笑呵呵打圆场。 徐仲林看苏大柜的目光多了些尊重,“路上请苏大柜多多关照。” “徐掌事说的见外了,少东家,咱们出发吗?”苏大柜询问。 “出发,他们的单子怎么回去?”芦苇拿着东西朝前走。 “他们两家会亲自派人去南阳城看纸墨,我已经捎信回去让准备了,”苏大柜愉快的声音里说不出的高兴。 出来两个月开了一个好头,路上赶马车都轻快了很多,苏大柜还破天荒的跟芦苇他们同马车坐。 芦苇掀开窗帘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田里劳作的村民,卷起袖子抱着榔头砸田埂,倒退的春色里开满了野花,她感觉世界真的变得生机盎然了。 “这景象看着好像没有发生过我们逃荒,”徐仲林指着车外的人轻声笑道。 苏大柜跟着伸头看,“安逸的生活会让我们忘了受过的苦,就像这满田的粮食,谁也想不起曾经的兵荒马乱。” “该吃的苦已经吃过了,倒也不必记着不忘,应该适应环境活着,好了好过差了差过,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芦苇说完向后靠着。 “少东家这话也没错,”苏大柜坐回身体,看着车门外的路,眸底深处是都是难辨的神色。 …… 一月后; “他爹走吧!”佟母拢好三个孩子,对车头的佟父不爽快的说完。 佟父扭头看佟母安抚道,“别闷心里了不值得,他不催我回来,我自己都要急回来的,早点弄好弄点回去,不愿意再给他们累死累活了。” 佟母哼哼两声没说话,老两口带着儿子还有三个外孙,傍晚悄悄的到了豆庄。 “张大哥从庄下来的吗?佟大叔在那里吗?”郭总管步履匆匆的朝庄下跑,跑一半遇到了上来的张多田。 “佟大叔不在下庄呀!怎么了郭总管?”张多田奇怪的问郭飞。 “少东家出门走商带回订单了,我来找佟大叔商量……” 张多田伸手拉住郭飞,“这事你不就能做决定吗?干啥事事都要佟大叔点头,他现在左右为难你不知好歹吗?” 郭飞目光一呆,“可是大庄头不是说庄里的事,还要佟大叔点头才行吗?” “你傻呀?大庄头什么人?张多田气愤的说道; “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都能看明白点什么,你看不明白?那脏活累活都是佟大叔做好,拿钱分钱没佟大叔了,做人良心这么毒了吗?佟大叔头发都白了,他带我们开荒的事还在昨天呢……” 郭飞急忙伸手捂住张多田的嘴, “晓得你为佟大叔抱不平,跟他一锄头一锄头挖过来的,得!以后庄里的累活事呀!我直接找大庄头处理了。” 张多田心里特别堵的慌,蹲下半响抬起头红着眼睛,“郭管事,你们来的时候吃的都是现成的,你没吃过我们开庄子的苦,我刚来的时候,庄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时候别说建房子了,饿的走着走着就摔田里起不来了,是佟大叔,是他去找了老东家的车队,软磨硬泡的弄来了一口吃的,后面豆庄刚好点的时候。” “大少爷就立刻甩了这摊子不要了,现在看来大少爷是有先见之明的,如果他不甩了,做的如今这般被人直接连锅端了,他非得生生的恼死不可。” “做人做的这么丧良心的,这也让我不得不考虑管庄子了,佟大叔这么宽厚的人都没好下场,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张多田说完起身擦了擦眼泪走了。 郭总管看张多田的背影,不是只有张多田心凉,他们这些人心里又何尝不彷徨?可是他们没得选,他们都是表少爷的人了身不由己。 郭飞呆怔了一会,转身去了上庄找大庄头处理事情。 佟父跟佟母在家乐呵呵的抱着孩子,三个孩子坐在水盆里互相打架扒拉玩。 佟母看着孩子笑的慈祥和蔼,都说体弱的孩子找兄弟回来分担着,我看是有道理的,你瞧瞧麻头小手多有劲!蹬腿蹬的都比他阿兄棒。” 佟父麻了一下脸上喷的水,“那可不,孩子就得使劲爬拉跑,明知他体弱,你还给他宝贝的跟金疙瘩一样,出门风一吹就倒了。” “我仿佛听见了根子媳妇有了是吗?”佟父提起虾爬子的腿突然问佟母。 “捡的孩子,二丫头带口信回来专门说了,根子媳妇也比以前爱说话了,看见人了,还能远远的有笑模样的。” “还说了她姑母家,本来去年正月要回来团圆的,后来孝义跑商回来没让走,说已经知道家在哪了,往后走动的时间多的是,眼下不急着来往走动,等明儿彻底安定了好好的走,她姑母这才歇了心思,”佟母停下手看着孩子说完。 佟父伸手拉了拉佟母的手,“你怨我们爷几个吗?好不容易的安生日子,折腾的一家人担惊受怕的……” “怨啥?我是一点都不怨的,我反而有点替你们爷几个亏的心疼,整天不吃不喝的忙,倒头来给别人忙的口袋满了,”佟母说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争不过就不争了,只要人好好的就成,”佟父松开手抱起盆里的孩子擦水,不停的逗他们乐呵。 “你这回来不去打声招呼的,庄上来的那什么大庄头,他不会给你使绊子吧?”佟母担忧的说道。 “我巴不得他使绊子呢!等咱外孙满三岁了我们还就不过来住了,那时候我也学会了耿大夫的泡药澡,缺药去府城药馆买,到时候我给他们几个在家泡着,”佟父美滋滋的打算起来。 “你不是说去府城买房子了?还说要给狗子念书的,”佟母打趣佟父笑。 “房子我已经买过了,不过买的都是投资用的,南阳城要发展了,日后府城的房子铺面都值钱,我挑的都是大房子小铺面买的,你不知道,三子他们那铺面现在都值老钱了!” “吴大人给殿大街整个划了,以后做什么吃的、喝的、住的、用的、还有大酒楼,西城全部用做香街,都围绕着庙王爷庙做香,听那意思香都有几百种,整个东城做了纸墨街。” “那是高档雅致的东西,非得东城做不可,南阳城这几个月算是大翻天了!”佟父啧啧的感慨。 “都赶去一处做吃的,人家能愿意?”佟母闻言惊讶。 “知府老爷赶的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呀!五福糕点坊子带头迁出来的,吴大人给免费划了地盖铺子,殿大街那边新起的铺子都快好了。” “庙王爷街的铺子重新整修的,找了几家做香的人家过去,屋前屋后种满花种满树,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了,”佟父把最近府城的变化学给了佟母听。 惹得佟母一脸的好奇,“找个时间我想去见识见识。” “天热了没啥事,我带你去看看,”佟父自然的挥手允诺。 佟家现在白天是两口子带孩子,傍晚棒槌不忙了回来一起帮忙带,日子在孩子偷摸长中跑的飞快,眨眼到了端午节。 佟父拿坊子里带回来的一把五彩线,其中还有几缕红线,他手巧的编织了花,给三个孩子脑门心扎了小辫子。 肚兜上还挂了一个小红布包,包里装的是一嘬黑狗毛,就是当初豆庄搬家逮回来的狗,约么菜虫大小系在兜绳上。 棒槌腿都要断了,推着三个要爬的孩子在门口溜达,佟母抱着盆包粽子。 “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呀?”棒槌嘟囔。 “你阿爹去油坊那边买油去了,你着啥急呀?”佟母白了一眼儿子。 “哪是我着急,是枣耙子麻头他们急了,”棒槌龇牙笑不承认。 “他佟婶子给你一把艾叶,”潘娘子扛着一捆艾草上来,老远跟佟母就打招呼。 佟母闻声起来,“我还说让棒槌去砍呢!你包粽子了没?” “还没呢!我们家雯妹这两天就要出嫁了,哪里还有心思弄这个了!”潘娘子把艾草递给佟母。 “雯妹出嫁你要大办不?我去给你帮忙烧烧饭……” “嫂子,可别瞎折腾了,她阿爹说就简单的自家人吃桌饭,放挂鞭送出门就成了,什么大办不大办的,那都是不想的事了,”潘娘子摆手笑。 “你要是简单烧桌饭,那到时侯我家去三个大人,还带三个大头菜去,咋说也是喜事呢!”佟母拉着潘娘子笑。 “行!到时候你们不去都不行,嫂子我回去忙了,”潘娘子转身快步回家了。 佟母包了半下午粽子,又掏了几个腌的咸鸡蛋洗干净,放水里煮到天黑。 无知且愚蠢 “你阿爹咋去了这么久呀?”佟母站在门口朝下村看,看半天也没个人影的。 “我去找找阿爹……” “不用找我了,我回柳林村了摘桃子了,”佟父赶着牛车一身汗的到了门口。 “不是去打油了吗?”佟母看了赶紧端水送给佟父擦洗。 “我是打油送回去给徐家,顺便摘点桃子回来晒,”佟父囫囵的洗了脸,接过水喝了一大碗放下。 棒槌把车上的桃子筐挪下来,都不要佟父伸手的,他一个人就给忙结束了。 “吃饭了?”佟母问老伴。 “歇歇再吃,你捡半筐桃子出来让棒槌送给他瘸子叔,跟他说一声彭家又死人了!”佟父坐下喘了口气说完。 “啥?彭家又死谁了?咋死的?”佟母闻言吃惊不已。 “因为里正位置死了两个,一个是彭里正的大儿子,另外一个人是彭家族里的人,林家也死了一个残疾两个,里正位置也没了,里正到底是被彭家人抢回去了,不过落在了顺和老子头上坐了,”佟父说完有点想乐呵的感觉。 “我的天爷!他会当个啥里正呀?给他当那不相当于傻子戴帽吗?”佟母拍手说道。 佟父听了笑,“彭家人多别人争不过,我们暂时不在村里住,管他谁当呢!” 佟母进锅屋拿了一小盆粽子,又给捡了十几个咸鸡蛋,都放在棒槌的怀里了,“你潘婶子这几天忙雯妹的亲事,都没顾上过节,这现成的正好明早过节吃了。” 棒槌把半筐桃子抱车上,盆放在桃筐里,三个孩子放在车上,他推车晃悠悠的走了。 “你把他们三个带着干啥?”佟母看了跟在后面追的兄弟三个。 孩子大了,抱下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又爬上去了,在佟母的目光里去了下村。 “棒槌,咋给这么多?我拿点下来剩下的你在端回去,”潘娘子接过盆一看,给了粽子还有咸鸡蛋。 “算了,棒槌送来我们就吃,”潘瘸子出来阻止了潘娘子的动作。 “你阿爹回去了?” “是的瘸子叔,阿爹说彭大叔家又去了两个,因为争里正的位置没的,”棒槌挠挠头有些不解,一个破里正有什么好争的? 潘瘸子闻言面色一滞,随后恢复了笑脸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瘸子叔我回去了,”棒槌给三个孩子放好打算推车回家。 “你等下棒槌,我把桃子倒了你带筐走,”潘瘸子都不等棒槌拒绝,转身进屋给桃子倒空,拿了一块破布包扔筐里,出来放在棒槌的车上。 “回去吧!外面虫多咬人疼三个娃不经咬,”潘瘸子蹲下伸手抱着麻头,孩子长得像徐仲林圆圆的脸,滴溜溜转的眼睛老成成的没个笑。 “打架吃亏吗?”潘瘸子笑问。 “咋不吃亏,白长这么圆的脸了,天天被他哥枣耙子打,从早打到晚上睡觉,”棒槌提着又好气又好笑。 “你阿姐打架厉害,他以后也怂不到哪去,”潘瘸子轻轻的放下孩子,对舅四个挥手让回去。 棒槌到家把筐拿给佟父看,筐里是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打开盒盖一股药香弥漫,满满一整盒的药墨都贴了条的。 “这……” 佟父摇摇头示意别说话,他把盒子送回睡觉的屋里,晚饭一家人各抱个孩子喂饭结束。 次日天不亮佟父带着盒子去了府城,把墨存放在吉祥巷里,傍晚回豆庄给了佟母一个包袱。 “没买到你说的那个颜色,倒是买到这绣绿的葡萄花了,卖布的掌柜说,成亲女娃穿的就是这样的。” 佟母摸着布料看半天,“这样的也成,明天去他潘叔家让他潘婶子自己裁剪了。” 佟父白天不在家,晚上回来一家人过了个热闹的端午节,第二天一家喜气洋洋的去了潘瘸子家。 潘家门上贴了红花,门口还有刚炸完的炮纸带着味道,屋里雯妹红着眼睛脸上还有泪水。 “发嫁这么早?”佟母有些吃惊的问道。 “算的时辰是早发嫁,”潘娘子声音咽咽的解释了一声。 佟母从怀里拿出小布包打开,把首饰轻轻的插在雯妹的头上,金簪头镶嵌着红宝石,还有一对龙凤金包银的镯子,以及一个宝石戒指。 “她婶子这不能要,带宝石的……” 佟母反手拉着潘娘子笑道,“这宝石可不值钱了,是以前我们家芦苇得了一堆废石头,自己天天在家剥出来的,其中有几块看着觉得好,就留着放起来了。” “这不年前知道雯妹要成亲了,就拿出来送去首饰坊镶嵌了簪子镯子戒指的,看着好看,其实没要几个钱,这是她的心意戴着吧!” “既然是佟丫头给的就拿着,”潘瘸子开口说话了。 潘娘子目光看着闺女的首饰,带宝石的簪子戒指,这是属于贵重物品,即使品质不好,一般人也是舍不得戴的。 “吉时到了送丫头出门,”潘瘸子声音不大的说完背手让走。 潘娘子哭的不能自已,佟母轻声言语安慰着她。 雯妹没有兄弟姐妹可以送行,潘瘸子也就破了规矩,让女婿进门亲自背的人走。 佟父跟在后面看人,潘瘸子这女婿选的挺不错的,看人腼腆的笑意,属于不爱说话类型的,雯妹被背到何坡村,下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中午棒槌回来说才知道的,何坡村张娘子组织村里的媳妇,给小两口办的热热闹闹的,还说喜事就得有个喜事的样子。 潘瘸子端酒杯的手颤抖的厉害,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最后实在控制不住溢出来的酒了,一仰头给喝了。 再倒酒被佟父一把握住手,“好好的,来日方长,自个闺女自个不护住,靠别人靠不上的。” 潘瘸子定定的看着佟父,“老东家的心血没了不恼火吗?” “从他找上我们,我跟丫头就知道豆庄保不住了,早就知道的事,再提伤心也不顶用,还不如顾好眼前的事,他给你找到人了吗?”佟父低声问道。 潘瘸子讥讽的笑笑,“他没有,我用两张方子给万源钱庄,到是他们给我消息了,说是佟丫头年前就让他们查了,如果真查出来点什么了,过完年我不仅会给他们方子,我还会教他们的人做纸墨。” “消息能对上吗?”佟父好奇问。 “能对上,就是可惜死的就剩两家在了,这两家老东家猜猜是谁?”潘瘸子笑问。 “莫不是吴家吧?”佟父脱口而出。 潘瘸子摇摇头,“是前知府蒋大人的娘子家,还有蒋大人家!” 佟父放下酒杯惊愕道,“这也太巧了吧?兜兜转转这么远又遇到了?” “谁说不是呢!这大概是我兄长爹娘,在冥冥中指引着我们,既然找到了我就不会放过他们,”潘瘸子愤恨的拍桌子。 “别急……” “我不会急的,我会听你家丫头的话,给她们娘俩安排妥当了,我再去找他们报仇,”潘瘸子说完笑的莫名畅快。 中午潘瘸子大概太高兴了,还罕见的喝醉了酒,把潘娘子气的骂骂咧咧的。 当晚佟父一家回去还没坐下,大庄头来到佟家不客气的说了两句话便走了,次日佟父带着一家人出庄了。 …… 六月中旬豆庄迎来五马车的尊贵人,这就是芦苇他们出门耗时两个月的优质客户,进庄开始大庄头跟郭总管精神抖擞的陪着。 参观了墨房纸坊,又带着他们参观酒坊牲口坊油坊,中午把庄上最好的东西烧了端上来,吃的是酒足饭饱,下午参观了两庄的布坊子。 郭飞有些恼火的看着大庄头,心里暗暗骂他猪脑子,带人进布坊里看?直接看布匹不成吗? “找到佟大叔了吗?”郭总管悄悄的问身边跟着的人,也是庄里的庄民,为人机灵勤快就被他带身边用了。 “在他们来前的三四天,大庄头给佟大叔一家撵走了,现在庄里哪还有佟大叔呀!郭总管,他们看了咱们的织机,会不会学了去?” “你说呢?咱们的织布坊要废了,从哪找来的这么个蠢货管庄子?”郭总管恨不得敲死大庄头才称心。 参观的人看的很满意,傍晚安歇在豆庄喝茶订东西,纸墨香确实订了不少,酒订的量也很可观,而最赚钱的布匹却没要多少。 大庄头有些不解的看着郭飞,怎么布匹不要吗?他们这是啥意思呀? 郭飞笑语言言的陪着说话,丝毫没搭理大庄头的困惑。 大庄头咳嗽一声,“赵东家,陈东家,咱们庄的五福布……” “布的事不急大庄头,以后是长长久久的合作,布匹随时都能定,”陈赵两个东家打哈哈的就给带过了。 大庄头还要张嘴再说,被郭总管狠狠的瞪了一眼闭上嘴了。 晚饭依旧是烧的丰盛美味,酒上的是本庄的特产地瓜烧,给来的人喝的东倒西歪的安歇下。 “郭飞,你下午那一眼什么意思?”大庄头走在月光下拦住郭总管质问他。 “什么意思?大庄头没眼睛看吗?”郭总管怼他。 “哼!我知道我这个大庄头你不放在眼里,但是郭飞我告诉你,我是大人亲自挑选送进来管庄子的,你不服也给我憋好了,背主的东西,你事事向着佟老头,你也不想想,是谁冒着危险安置你们的?是大人,他佟老头那时候可不要你们来的……” “我怎么背主了?”郭总管冷声质问道。 “你怎么背主你自己知道……” “我们知不知道不要紧了,但是蠢货你闯大祸了我们是看清楚了,叫你一声大庄头,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你会管庄子吗?你知道你自己今天有多蠢吗?你害布坊白白损失了好几千两银子,一声大庄头,真给你叫的自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的无知给你惹祸了,大人他不会放过你的,”郭总管愤怒的推了一把大庄头转身离开。 选择离开走 “什么意思?郭飞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闯祸了?你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甩锅了是吧?”大庄头一把拉扯住郭飞,非要他说清楚明白什么意思。 “对对对,我恼羞成怒了,”郭飞都被气笑了。 “明天他们一走,你等着大人拧了你的头吧!你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吗?少东家让人传回来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看呀?” “今天来的那一拨人里,其中最少有两个以上对丝织懂行的人,陈家以前又是丝织大户,你把他们带到织坊看,就没想过这个做布的模式被人学去?” “豆庄的织布模式现在是元国独一份的,你带他们看了,他们回去马上就能原样复刻出来,你不仅断了安越府的布匹生意,你还可能断了少东家他们一路北上的布匹生意,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你晓不晓得商路有多难开拓?圈里的猪都比你聪明一百倍。” “郭飞你不要危言耸听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他们或许并没……” “行,都是我猜想的,我只知道豆庄所有的东西,他们都订了很多,就连熏好刚开房的火肉,人家都订了两千两。” “偏偏放着最赚钱的布匹,才订了五百两,如果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还要把彩布拿给他们看?说你搬门弄斧,都抬高了你一筹,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郭飞拽回自己的手怒冲冲的走了。 就没见过这样的蠢猪,派头拿的比大人还大,一肚子的草瓤树皮货,他心里真是厌恶透了,要是佟大叔今儿在这,人家怎么会就要这么点东西的? 大庄头浑身一激灵,心里慌的都要裂开了,大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断了大人的财路,大人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怎么办? 郭飞刚刚一说他就知道自己闯祸了,拉着他掰扯,不过是嘴硬不能被看出心慌了,他得想办法把这事圆过去,大庄头走来走去的焦躁不行。 突然他停下脚步,要不把这事推到佟老头身上? 反正他草民一个,死活都无关紧要的,这事也只有佟老头可以背了,他挑过去了大家才能相安无事的活着做事,而且佟老头也是个藏奸的,走前一句注意的话都没交待他,要不他怎么会干这错事? 大庄头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像个没事人一般回去了。 次日庄里送走了陈赵几车人,大庄头急慌慌的跑去见了吴大人,一副未雨泪先流的委屈憋闷样,期期艾艾的说了昨天发生的事。 “大人,佟老头他根本不是真心教豆庄的,他明知织机是豆庄的宝贝,他还藏奸不说……” 胖护卫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你攀扯谁不好你攀扯佟老头?佟老头现在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庄子好的人,你怎么敢想去攀咬他的?你活腻歪了吗? 吴大人笑眯眯的听他说完,倒了一杯滚热的茶端起来要喝,不想忽的抬手,对着大庄头的面门砸过去。 大庄头凄厉的惨叫一声顿时栽倒,一脸血糊糊的颤抖着身体,其中一只眼睛肿的突出,立时顺着脸颊流下血泪。 “带下去千刀万剐了!”吴大人森冷的吩咐下人。 “带他下去好好治伤,以后他就是府里的管事了,你办事不力,刚刚那杯茶是大人对你小惩大戒,带下去吧!”胖护卫上前一步踢着大庄头说完。 大庄头疼的发不出声音,看着胖护卫眼里都是死里逃生的茫然。 下人把大庄头拉走,吴大人扔了茶壶看着他舅父道,“本官现在说什么都不算了吗?” 胖护卫不惧的看着他,“大人现在可用的人快没有了,你舅父留给你的人,被你不满意的处理了七七八八了大人。” 吴大人颓然的坐下,沉默了良久才道。 “豆庄再安排人过去,本官不信离了佟家父女不成,另外把郭飞召回来,惩戒一下他,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庄子总管,”吴大人说完起身踹了刚坐的杬子。 胖护卫皱眉看着吴大人的背影,眼里失望又添了一分,好半天才走出去找人召郭飞回来,他是不是也该…… …… 十多天后佟父带着佟母回了豆庄,迎接他的是齐刷刷的庄子管事,还有一个陌生的老头。 “佟大叔您总算回来了,这是咱们庄子上的新大庄头,老扈,扈大庄头,”郭飞笑呵呵的介绍道。 “换庄头了?”佟父皱眉有些无语的看着郭总管,那大庄头好不容易熟悉了庄子,又发啥疯病换人呀? “老东家好,以后庄子上的事请你多带带,”扈大庄头大方的跟佟父打招呼,四十来岁上下,外表猛的一看就是老实的庄稼把式。 佟父可不会小瞧他,外表老实内里精明干练的人多的是,他心衬来了一个精明的,那以后他在庄子里还不能做手脚了。 “我已经不是什么老东家了,你可以叫我佟木匠,或者佟老头也行,庄子上的事近年把我也没怎么管过,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郭总管,我得天天带着外孙,”佟父不好意思的把麻头抱给几人看。 少东家的情况全庄人都知道,少东家生的娃身体不好,全庄人老少都明白,耿大夫那里都快成这孩子的第二个家了,因此老东家为了这个外孙,把豆庄所有的事情全抛下了。 “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的,天天这事那事的没完没了,用着我们的时候佟大叔,用不着我们的时候佟老头,还给我们撵出庄子,现在要用我们了,跟催命一样催我们回来,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不做人的,”佟母出来一把夺过孩子,抱枣耙子兄弟送屋里再出来。 众人有些尴尬的看着佟父,虽然事情不是他们做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你说这干啥?他们也是……” “我为啥不能说?当谁稀罕待这里似的,不回来不回来,硬给我们逼回来,弄回来了,又是看我们浑身上下都是茬子不顺眼,一天天吃饱了撑翻眼的算计人,”佟母说完怒冲冲的拿筐去菜园砍菜 棒槌怀里抱着睡的昏天暗地的麻头,干瘪的找了借口把佟父弄屋里去。 郭总管几人睁眼看人进屋,脸上都是好没意思的表情。 “扈大庄头,佟大叔确实不怎么管豆庄了,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郭飞强挤出笑脸说道。 张多田油勺子站在几人后面,脸上都是冷漠没什么话,这会见佟父进门了,俩人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走到下庄的分叉路口,油勺子停下脚步看着张多田,“张大哥我打算离开豆庄了。” “为啥?”张多田惊诧的看着油勺子,他们好不容易才扎根下来过上好日子。 “豆庄不安生了,你知道我的,死人堆爬出来的人,对这些事特别敏锐,他们敢这样对佟大叔,你怎么确定他们不会如此对咱们呢?我觉得见好就收吧!” “这几年佟大叔明里暗里没有亏待我,种地的粮食,种甜瓜卖的钱,还有我那油坊子卖的油,我都赚的足足的,离开豆庄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生活,足够我新开个小油坊。” “张大哥,你也是死人堆里逃出来的,豆庄是很好,可是这好的快要没有了,你别把自己辛苦的东西套进去了,”油勺子说完重重的拍了拍张多田的肩膀,大踏步的回了半碗村。 张多田低头看着田边的秧,彭管事他们都不知何时不来豆庄了! 晚上佟家老两口吃过晚饭,抱着孩子像洗小猪一样,给三个孩子洗了一遍,放去院子的凉床上随他们玩。 夏天太热了睡不住他们,不得已佟父给院子里弄个大床,罩上蚊帐老两口带着睡。 “阿爹有人敲门?”睡到半夜棒槌听见微弱的门环声。 佟父睡的迷迷瞪瞪起身坐着,听了一会确实有敲门声。 “我去开,”棒槌跳下床点了亮走到门边。 “谁?”他问了一句。 “佟大叔,是我跟勺子呀!”张多田在门外回答话。 上午油勺子跟他说完,他回家坐卧难安的想了半天,天黑去找了油勺子商议,俩人决定半夜过来找老东家说清楚,走也要走的清清楚楚的。 棒槌一听熟悉的人急忙打开门让进来。 “多田勺子?你们遇到啥事了吗?”佟父披着马褂问他们。 “是有点事佟大叔,”张多田小声的说道。 “你们跟我来,”佟父把二人带去偏屋坐下听他们说。 勺子刚进屋扑通一声跪下,“佟大叔我对不起你。” “勺子你这是?有什么话快起来说,”佟父急忙拉起油勺子。 油勺子起身像是犯了大错的一样,低头小声的说道,“佟大叔,我想……我想离开豆庄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心里记一辈子……” “你好好的为啥突然要离开呀?”佟父奇怪的看着油勺子。 “佟大叔,不是我们不讲良心非要离开,勺子那油坊他如今讲了都不算了,明明说好熟油榨,可新管事非说他心事深,心思赖有问题。” “还有何坡村庄上不用的荒地,少东家看了荒着心疼浪费,让我给每家分分带他们种甜瓜,新管事去了非说我是老鼠,还要把庄里的荒地归拢回去,这归拢回去庄民们不得闹吗?” “那可是我们跪在地上挖出来的,粪肥都花了好几百个钱了,这才刚有点起色,他一来就把肥地要走了,这不是……”张多田气的眼通红。 佟父听完叹了一口气,“你们是要搬走?” 油勺子跟张多田垂着头不敢看佟父,无声的点点头。 “我同意了,但是你们不能煽动别的村民也走,我最多只能同意你们两家悄悄的走,佟父本不想招这麻烦的,可一想他们是管事,被为难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就答应帮他们了。” 张多田抬头愣愣的看着佟父,佟大叔这么容易就答应他们了? 割裂了豆庄 佟父温声道,“你们当初为了豆庄吃了很多苦,如今放你们离开我也是有责任的,豆庄有新的大东家了,就连我,都不能再对豆庄有什么指点了。” “那佟大叔让我们走……” “我会把勺子调去府城油坊帮忙半年,去了只是干活的工人,半碗村你离开就上新管事,多田会调去庙王爷街帮人种冬花树,后面走也跟勺子一样,就是豆庄的田地……” “我们不要了佟大叔,你给我们的已经够多的了,出去了我们重新置办田地,”油勺子有些遗憾的说完。 “你们出去后准备干啥?”佟父笑问。 “买几亩田种吧!现在也不像刚太平下来的时候难了,做什么都好容易活的,”张多田苦笑起来。 佟父沉默了良久,“你们出去别急着扎根,我今年跟豆庄交割清楚了,回去买个小庄子种粮食,到时候多田还给我当庄头,勺子继续开油坊,就是规模没豆庄大……” “没这么大我也愿意,他们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跟他们搅下去命都快没了,”油勺子急忙说道。 “那你们回去睡觉,按耐下心思把家里的东西处理好,时机合适你们光棍人走,”佟父挥挥手笑着让人回去。 俩人悄悄的跑回去了,一改之前的丧气半死不活,特别是油勺子,两天一趟送油去府城还亲自去,恨不得给油坊马车跑断腿。 张多田是没什么动静的,天热在家学府城最近风靡的种花种草种树,没事还去请教果树老头知识,两个月时间还真让他种出了不少花。 十一月立完冬第二天,张多田被果树老头推荐,全家送去了府城帮忙种花树,中旬豆庄突然来了大批的订单。 下旬油勺子全家去了府城油坊子,两庄重新添上了新的有能力管事。 十二月中灯靶子犯迷糊熏错了火肉,把原本应该熏果香的火肉,结果他晕头了,给熏成了木叶香的,导致豆庄丢失了一个大订单。 扈庄头怒的要打死他,佟父听了出面为他求情,他是豆庄的开荒者,功劳不论了,你这出口就是打死人,你让留下的人会怎么想?谁听了不心寒呀?不如网开一面撵他出庄子算了。 扈庄头看半头白发的佟父,他来庄子几个月,佟老头从没出面说过什么,算是给了这个面子,灯靶子带着全家老小,耷拉着脑袋离开了庄子。 …… “佟家的二女婿今年怎么没见过了?”吴大人酒足饭饱的歪躺着问他舅父。 “佟老头买了个三百亩的小庄子,位置在白竹园那边,目前庄子是彭家兄弟在整理,大人要用他们了?”胖护卫哈了一口气询问。 “就是问问他们情况,庄上的账交割好了吗?”吴大人又问。 “好了,”胖护卫拿出四本账交给吴大人看。 吴大人打开最上面的一本翻看了许久合上。 “佟家爷俩总账才拿了五千两?”吴大人有些惊讶的询问胖护卫。 实在是豆庄今年的进账好看的厉害,别的都不说,光整个豆庄的冬甜瓜,目前账目已经达到了两万两。 “嗯,徐娘子带信回家列账,一万多头猪和鸡成本要两千六百两,纸墨材料要一千五百两,酒是本庄出本庄产,只要了六百两,布坊的麻丝和棉种子要了三百两,这些都是有详细账目可查的,”胖护卫指了指吴大人手上,最后一本棕色本就是明细。 吴大人合上账本闭眼一会,“本官晓得本官做绝了,你去告诉账房,再给佟老头支一千两银子,另外给他那小庄子送上三百头猪,一千只鸡,以后豆庄便与佟家无瓜葛了。” “本官需要佟家父女全心全力的效力,告诉他,要是心思岔了,本官的刀,会在卢家护他们前落下,”吴大人说完嘴角上扬了一下,那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也是他大展拳脚的奋力。 “好!”胖护卫也没说别的,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吩咐事情了。 “他爹我们走吗?”佟母穿的厚厚的裹着孩子,戴着斗笠看失魂落魄的佟父询问。 “走!”佟父笑了一下,把车帘打开让佟母上去。 “阿爹……” “我没事,”佟父对棒槌摇摇头让他赶紧上马车。 棒槌怀里露出两个孩子脑袋,眼睛骨碌碌的看着豆庄,满世界的雪白,嫩嫩的麦苗被寒冷肃杀的出不了头。 一家人坐好车,佟父坐在车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豆庄,这一刻开始,豆庄再也不是他们爷俩的豆庄了! 丫头在这不知该怎么伤心,佟父抬起头看不远的人家,烟囱里冒着烟,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显得很合拍,他一拍马绳马车动了。 “佟大叔我们送送你,”佟父赶马车走到快出村的地方,看见豆庄的几个管事站在路边。 “你们……我就是回村过年,要你们送啥?明年还来的……” “那也送送佟大叔,”郭总管几人笑呵呵的让开位置,他们身后是两马车的东西,其中一马车是庄里今年入冬最新卖的香熏肉,也是庄里现在卖的最火的东西。 “这东西好贵的快拉回去,”佟父说什么也不要。 胖护卫从牲口坊那边扶着果树老头过来。 “良方,一车熏肉而已,都是大家伙的心意带着吧!麻头兄弟身体弱经不起颠簸,明年就不要来回跑了,孩子一年年的大了,也该给他们启蒙了。” 佟父无奈的笑了一下,“我那丫头!花伯爷还不知道性子吗?今年为了豆庄年都不回来过了,刚出生的孩子都不顾,她跟女婿两个人打算南下顺势往平京跑。” “她呀!虽然人在外面跑,但是家里老人还是惦记的,这不写信回家,交代我们务必带麻头兄弟回去过年,就是麻头不回去,枣爬子兄弟都要回去,从生下来就离了爹娘,好不容易过年团聚见一次,这不回去徐家二老能愿意呀?” 果树老头握拐杖的手一紧,浑浊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佟父的笑脸,眉头皱了皱,嘴龛了龛没了劝诫的话。 “花伯爷,天冷您老回去吧!昌树还小需要大人陪着,我就是回去过个年,过完年我就回来了,”佟父拍了拍车说完。 “天冷路滑你们走吧!这些东西都带上,”果树老头挥挥手让他们走。 佟父没有多做推辞,再次跳上马车打马走了,他车后跟着两车东西,两车走后不久,村里又出发了三车东西。 最后三车东西是最早的那批庄民,他们听到佟父与豆庄没关系了心里难受,自愿拿家里腌的肉,喂的鸡,养的鱼等等一切好东西,他们感恩佟家父女带他们过安稳的生活,生活富足美满是很多人一辈子的向往。 果树老头拄着拐杖站在雪地里,看马车消失在豆庄的出村口,久久不言语的。 “我扶您回……” “我晓得你不满那孩子了,盛章,他什么都没有,走这一步路也是没法子……” “我扶您回去吧!”胖护卫笑笑的打断了果树老头的话。 果树老头叹了一口气,看不清的目光里沉甸甸的,被胖护卫小心的扶回家。 胖护卫送回果树老头也没多耽搁,一天在豆庄把交代的事情办完,傍晚赶回了府城,要接待后面送孝敬的人,他最近忙的够呛一直没有空闲时间。 今年吴大人大刀阔斧的改革了南阳城,花脸娘子带回来的大批订单,让南阳城异常的热闹繁华,庙王爷街的几家香铺生意,更是好的要排队才能买到。 当然,因为有这些订单生意,那些坊子一个比一个愿意交税钱,甚至是吵着要交,因此从入冬以来,府衙没有一天清净过,一年忙的抵他们甥舅来的三四年总和了。 今年南阳城更是因为不差钱,府税深秋就给交了,吴大人还得了皇帝的嘉许,赏赐了两件小玩意,东西不贵重但是寓意不一样。 胖护卫刚走到城门下,楼上传来呵斥声,“什么人?” 胖护卫掏出令牌扔给城楼上的人看。 “原来是叶护卫呀!给叶护卫开门,”城楼上的人对下面人吩咐了一声,同时把令牌还了回去。 胖护卫进去径直去了另一个府城门出去,一路疾驰来到柳林村佟家门前,敲开佟家的门进去,单独跟佟父说了会话,走前给了佟父一张药单。 “这是豆庄孩子泡澡用的,昌树是叶家唯一的孩子了,”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出门骑马走了。 “他爹……” 佟父摆摆手插好门,“当他没有来过柳林村,我们继续睡觉。” 佟母点点头,回去抱着孩子一觉睡到天亮,次日早晨通过徐家人才知道,采薇又生了一个娃,还是男娃! “你说她咋不捎信回来?”佟母回到家跟佟父嘀咕。 “大概怕我们操心吧!三子不是说娘俩养的好吗?那边有她姑母照顾着,眼下只能委屈二丫头了,”佟父捏面点嗡声说道。 佟母眼里也是失落,都是那砍头的吴大人害的,闺女生娃都偷偷摸摸的不敢回来,给他们豆庄抢去也就算了,还把大闺女弄的抛头露面的给他卖命,麻头生下来都没正经见过娘,她不能想,越想眼泪落的越快。 佟父擀面点的手顿了顿,也没出声安慰佟母,往常一个小马面点随便捏捏就好了,结果今天捏了半天总是捏的不对,硬是捏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丑丑的停下手。 家里也没了往日的欢乐,就连过年都没带动家里的气氛,一个平平淡淡的年,就那么三言两语的溜走了,只有孩子无忧无虑的朝着拜年。 北上南下路 “这药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芦苇拿起药丸不信的看着对面人。 “你若是不信……可以买了拿猫狗试试就知道了,记住它只能僵麻死六个时辰,”对面的人认真的告诫芦苇。 “你有几颗?”芦苇放下药丸问他。 “三颗,怎么样你要试试吗?”那人问。 芦苇…… 三百两不是三两,万一他是骗子…… “这位老爷,我可以在这住到你们试完药走,”卖药人有些恼的说完,显然他认为徐仲林侮辱了他。 “给我一颗药,仲林你去找个猫儿来,”芦苇碰了碰徐仲林。 徐仲林只得起身出客栈找猫,找半天猫没寻到,倒是抱了一条狗回来,“小狗可以吗?” “可以,”卖药人点头。 芦苇付了一百两银子过去,拿了药化水给狗灌进去观察,小狗开始喝完水没事,半炷香的功夫狗走路四肢打跌软,脑袋抬不起来似断了差不多,最后一头栽地没了气息。 徐仲林看完目光吃惊不已,赶紧抓起小狗拿给芦苇看。 芦苇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小狗鼻子下,没有任何的鼻息,又摸了小狗的胳肢窝,半晌拿给徐仲林摸一遍。 “如何?”卖药人得意的笑问道。 徐仲林有些惊骇的看着小狗,抱着狗也没说话,三人大眼对小眼的干坐了半天。 后来实在是坐的无聊了,卖药人回了自己客房睡觉,天黑敲响芦苇他们的门。 屋里的小狗活蹦乱跳的哼唧,徐仲林亲自给他开的门。 卖药人看地上的小狗笑着说道,“这药没骗你们吧?” “药我要了,”芦苇也没跟他废话。 卖药人拿出黑盒子打开给芦苇看,里面赫然还是三丸药。 “你不是说你只有三丸药吗?”芦苇挑眉问。 “有一丸药本是不卖的,但是我遇到了麻烦需要用钱,所以这药才拿出来卖,”卖药人脸上都是着急。 徐仲林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大夫吗?我们要你配了卖就是了,做何宝贝的不愿卖?” 卖药人闻言苦笑,“你们当我是商人吗?这药是我祖父留下的,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在传给我,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我,就是丢了自己的命,都不能丢了这药,可方家现在只剩我了,我还留着此药做甚呀?” “我知我找你们卖药给你们,你们肯定会怀疑的,其实我认识你们好几天了,我听你们跟胡医打听麻痹药,我就知道你们想找的是这药,见你们也是正经人,才大着胆子拉住你们说明原委。” “你脸上用的是昔颜花膏吧?”卖药人指着徐仲林问,芦苇带着兜帽遮挡的很严实,别人看不到她的容貌。 徐仲林没有反驳,抱着小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给他看,里面是一排大银锭子,“这是专门给你换的。” 卖药人把药给了徐仲林,“记住这药只管六个时辰,以后想再要还可以过来找我,不过配药得两年时间,而且材料也不多了,”那人说完抱着钱箱走了。 芦苇跟徐仲林在屋里坐了半个时辰,再出来时换了一身衣服,出门绕了几条巷道,回了最初的客栈房间。 “苏大柜还没回来,”徐仲林故意在一楼磨蹭问,不多时上来告诉芦苇。 芦苇拿下斗篷摘了面纱,拿一丸药出来剥了蜜蜡,“回头苏大柜回来过来说话,你悄悄的给他喝一颗看看,药固然珍贵可是不能有万一。” “好,”徐仲林小心的拿了药出来剥,提前放进干净的茶杯里。 掌灯时分苏大柜微醺的回来了,敲开门果然过来跟芦苇他们说话了。 “少东家,石林府的人情往来结束了,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走?” “后天出发走,苏大柜今年麻烦再辛苦一年跟着走一走,”芦苇笑着说道。 “谈不上辛苦,就是这一路有些佩服少东家了,一个弱女子跟着走动,让荆棘的商路开的顺利了很多,”苏大柜无比佩服的看着芦苇。 “说明你家大人名声好使,时间不早了,仲林送苏大柜回去休息吧!”芦苇挥挥手还打了一个哈欠配合。 “不用徐掌事送了……” “没事的苏大柜,”徐仲林悄悄的带了茶杯在袖子里,热情的送苏大柜回房间,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漱漱口,忙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回去。 “可以了芦苇……” 芦苇做了噤声的手势,俩人坐屋里等了一个时辰,等到夜深人静才捏手捏脚去隔壁,伸手试了苏大柜的脉搏确实没有气息可言,找个地方猫到天亮,床上的人皱眉呻吟。 芦苇跑的飞快翻窗出去,徐仲林从容的走到门口,假装推门刚进来的模样。 “苏大柜你醒了?今天正月十五你打算怎么过呀?跟来的伙计我看都有些蔫了。” 苏大柜起身有些懵的看着徐仲林,“徐掌事刚进来?” “对呀!你……苏大柜这是怎么了?”徐仲林有些惊诧的询问。 “没事,可能昨晚酒喝多了,我睡了一夜怎么没有印象了,”苏大柜起身拍了拍脑袋。 “喝的是地瓜酒吧?地瓜酒喝嘴里不觉得有啥,实际上后颈可大了,尤其不能吹凉风,一吹风立马就能醉糊涂了,”徐仲林煞有其事的瞎胡说。 苏大柜看徐仲林说的自然,他也就把一夜的空白,归到喝醉后劲上来了。 “徐掌事对今日可有什么想法?” “我没啥想法呀!就是听说石林府城有冰雕灯可看,晚上我要带少东家出门看灯,所以白日过节我们就不参与了,”徐仲林摸头不好意思的说完。 “既然如此,徐掌事你带少东家好好看灯,他们几个的事不用费心,我来安排妥当,”苏大柜不当回事的笑道。 徐仲林得了话开心的回去了,进房间跟芦苇点了点头,去楼下端了吃的上来吃饱,上床补了夜觉。 傍晚俩人穿的圆滚滚的出门看灯,满街的冰晶世界在灯笼的幌影里,折射出了多角面的美景,苏大柜在街上还碰到了两人,他心里的那点狐疑,也在徐仲林没心没肺的笑里消失了,自己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正月十六一行人玩的意犹未尽的出发了。 离开寒冷的的地方,一时间几人还有点不适应,特别是芦苇还病了一场,停留在一个小镇上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芦苇,采薇给你的,”徐仲林端药给芦苇喝,趁机把采薇送的信给她看。 两张纸,一张纸上是几个拼音,合一起徐仲林看不懂,还一张只写了急。 “孝义表哥顺着我们走的路,开的小铺脸很顺利,另外那边有好事了,施夫子的儿子过了秀才,还有两个过了童生试,”芦苇说完把纸揉揉放香炉里烧了。 “给采薇他们回信,彭氏兄弟速回阿爹买的小庄子上,有事直接跟阿爹说。” “明白了,”徐仲林等芦苇喝完药拿了空碗出去,找了没人的地方写了信。 小镇上送信不安全,差不多又等了十多天,芦苇彻底好了后,几人出发到了新的府城歇脚。 苏大柜依旧是整日出门探各商家的消息,徐仲林悄悄的去鸽行送完信,没事也会跟在后面陪着办事。 芦苇在客栈是不出门的,病一场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她只要歇在客栈里,等他们拿资料回来分析找客源就行了。 新的府城摸排的不错,这应该要归功于孙大胜的本事,同样南阳城也有点子名气了,南回的商路比北上的路好走太多。 几人在新府城连摸排带找人,二十天就搞定了,这次没费多少口舌,苏大柜笑眯眯的拿下了一个有名望的客商。 路上的时候芦苇掏出舆图看,“按照既定的目标我们绕开平京,那下一站我们去哪? 苏大柜伸头看了一眼地图,“少东家打算去那个府城?” “我是随便你们走哪的,反正一条路七个府城点,把我们所有的时间挤的满满的,”芦苇无所谓的说完。 “那就走葆江郡如何?”苏大柜看着徐仲林问。 “我们都听去苏大柜的,”徐仲林表示没异议跟着跑就行了,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进了葆江府城。 …… 采薇接到她姐信的时候,都已经七月份了,她拿到信安排好庄内的事,一大家子人马不停蹄的回了柳林村。 “这是南阳城?”采薇透过车窗看着马车外的景象。 彭顺和也大感震惊,南阳城的大门修的气派了不说,也干净整洁清爽了不少,城门里外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这么热闹的景象只有过年才有的,“怎么有什么节日要办了吗?” “阿兄,我们赶紧回村里吧!有什么事等回家就清楚了,”庆和小声说道。 “行,”彭顺和赶着马车小心的避开人群。 街两边叫嚷声,还有满目琳琅买的东西,看的他是目瞪口呆的,要不是他经常跑南阳城,现在就是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是南阳城。 一车人出了城门朝城外跑,城外没人马跑起来没了顾忌,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村里。 佟母看马车上下来的闺女,她使劲的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阿娘……我们回来了,”采薇高兴的张开双臂跑过来抱住佟母。 “你回来了?”佟母抱着热乎的闺女反应过来了,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紧紧的不松开闺女生怕做梦呢! 棒槌跑出来看着自己二姐笑,“姐夫,庆和阿兄、吉和阿兄,两个阿嫂好。” 庆和扶着要生的秀姑点头笑,怀里还抱着香叶。 “秀姑这是要生了吧?”佟母放开闺女上前摸秀姑的肚子。 “是要生了阿娘,成枝也有了呢!”采薇挽着她娘笑。 “快扶进屋里坐着歇歇,我给你们做吃的来,”佟母转身飞快的进锅屋准备吃的。 相同的名字 “阿姐……有写信回来吗?”采薇看摇摇床里睡的香甜的三个孩子问。 棒槌黯然的摇摇头,小声道,“阿姐从走的那天开始,一个字都没写回来问麻头,倒是姐夫月月来信问孩子。” “阿爹说不是阿姐心狠,她是没法子,吴大人总用阿爹跟孩子要挟咱家,阿姐怕……她怕……麻头最后保不住,二姐咱家的豆庄没了……” 彭顺和抱着小儿子闻言身体一震,“豆庄都给他了,他怎么还对孩子下手?难不成还要咱们现在的新……” 采薇回头看了一眼彭顺和,“庆和,我们已经平安的到家了,明天你陪你阿兄带青狗子回去吧!” “大狗子一个人在家念书我不放心,村里这边留吉和先照应着,人送到了,你再辛苦一趟回来弄小庄子田,秀姑也要生了离不开你。” 庆和也看了他哥一眼,“好!” 他哥太老实了!什么话都敢说出来,留下来迟早得秃噜嘴不可。 采薇弯腰抱起麻头看他,心里酸酸的,自当母亲了眼窝子浅了不少。 佟母过来叫他们去吃饭,看采薇抱着麻头看,她嗓子堵的厉害,转身疾步再去了锅屋。 下午几人吃饱喝足,佟父接到信也赶了回来,晚上一家人热闹的吃了晚饭。 麻头抱着碗跑采薇跟前歪头看她,小小的人眼里都是好奇,枣耙子俩兄弟边打架边抢吃鸡蛋羹。 “阿姐他们今年会回来吗?”采薇问佟父。 “应该会回来吧!你阿姐没捎信回来给你?”佟父对着好奇的麻头招手。 “姥爷,”麻头笑眯眯的跑佟父跟前,扒着腿就爬上去坐好。 原本在打架的俩兄弟,一看抱着碗也跑去争腿坐,一桌人看了笑的前俯后仰的。 “阿姐在信上没说,”采薇笑罢回了一句。 晚饭结束采薇下来跟佟母说话聊天,把她这一年的遇到的事情说了说,又把佟姑母的事情也说了大概,具体的没说新庄子,都是模糊涵盖过去的。 佟母则是把家里的事情,还有豆庄的事情都给闺女学了。 “这么说黄妮又得了个姑娘?”采薇撇嘴道。 佟母拍了一下闺女,“是她愿意得姑娘的吗?那肚皮不争气又能咋办,她总比那不能生的强吧?她又是个好强的人,知道你们背后这么说她,那心里能好受吗?” 采薇抿着嘴不说了,“阿娘,我明天就去小庄子了,秀姑跟成枝还留村里住着不走,那边庄子小她们去了不方便。” “留家里也好,小庄子离咱家不远,就是穿过你黄大叔那个庄子,走一个时辰路就到了,以后来回都好方便的,有事通知也方便的很,”佟母温声拉起闺女的手介绍。 堂屋散了桌,几人回家好好休息了一晚。 次日一早佟父亲自送闺女去的小庄子,庆和则是原路把他大哥爷俩送走,庄子不大,目前只住了八户人家,其中三户就是张多田他们。 相熟的人住的才开心,吉和他们到小庄子半个月的时间,就来往的很亲密了,庄子说是三百亩的,其实远不止这么多,周围还有荒地啥的整理出来有不少。 小庄子目前是整个给张多田管,油勺子自己弄了个小油房,悠哉悠哉的榨油卖,日子竟也过的有滋有味的。 回来后的采薇没有一天闲着的,带着庄里几个妇人出门采野花做东西,生活一天不忙忙碌碌的,非常的让人恐慌不安。 “彭弟妹这花可以吧?”张娘子端着簸箩来问采薇。 “可以的嫂子,做香膏子就得新鲜的花,花千万不能沾水打水了,打水的花先失色后失味的,做出来的香膏逊色卖不上价格,”采薇把自己做的花拿给张娘子看。 “彭弟妹你听说了没?城里的香铺子要比赛了,”张娘子倒完油问采薇。 “什么比赛?”采薇听完惊讶疑惑。 “就是庙王爷街香铺子们比赛,说是每一家都可以提供一款好香上去评比,要是评上了还能得钱呢!”张娘子兴奋的说了她知道的情况。 “是吗?什么时候评比?”采薇停下手兴趣极浓的问道。 “明年吧!反正府城都在传,我当家的回来说府城好些人家弄香,他带人种花都种不过来的忙活,庙王爷街现在有十五家香铺子了,其中有一家叫采薇香坊,做的香膏香丸子香袋最好,跟你的名字是一样的,”张娘子皱眉说完。 采薇闻言脸上更是惊奇了,“真的假的?赶明儿我还真得去看看,跟我名字像的人长啥样子的。” “它不是跟你的名字像,那香铺子的掌柜娘子说,她们那香坊可是有缘故的,叫什么,采花色素颜,驻薇薇相宜,说的文绉绉的一大套词,名字就叫采薇香坊了,”张娘子把她知道的学了一遍。 采薇脸上多了些失望,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张嫂子的香膏做出来是自己用,还是打算卖了呀?” “肯定卖了呀!我这老皮老脸的咋配用香膏?一罐香膏做出来能卖七八十文钱的,”张娘子小心的把簸箩缝隙里花摘出来。 采薇看着她打趣笑,“你不怕钱攒多了张大哥抬妹妹回来?” “他敢,我陪他吃苦受累的……死人又打趣我,”张娘子抬手轻打采薇笑骂。 采薇也不躲闪把坛子封好,半真半假的说道; “嫂子,听妹子一句劝,对自己别啥都抠搜的舍不得用,这香膏子确实很贵,可这是咱们自家做的东西,用了也不花钱,自己给自己弄的跟老枯皮一样,多亏呀!” “张大哥又不是对你苛刻的人,你用好点,说不得他心里还高兴呢!以前在庄里干活,心都放你身上下不来……” “不正经的你还说?”张娘子暴红着脸打采薇,眼睛里染着羞意的笑容。 “好好好,我不说了,”采薇起身抱着坛子跟张娘子笑闹。 庄里有采薇带着头,几家妇人没事就在阴凉的地方忙花油。 这一忙就忙了一个半月,十月份的时候庄上妇人们相约,一起到府城卖花膏,卖完回来也要秋收忙了。 “野花的二十五文一罐,”香铺的人闻了闻采薇她们的香膏说道。 “不是说七八十文一罐吗?”采薇一听价格便宜的太离谱了。 “七八十文的香膏是这样的,”香铺伙计拿了一罐栀子花的给几人闻。 “真好闻!远远的就能闻到香了,”几个妇人小声嘀咕。 采薇回头看她们,“嫂子咱们卖吗?” “卖,咱的香膏确实没人家的好,二十五文也能干,”张娘子给了采薇一个眼色,几人一股脑的把带来的香膏放柜台上。 铺里伙计挨个检查一遍没问题了,带她们结了账,“几位娘子若是再做了香膏,可以继续拿来卖。” “只要你们价钱给的好,我们就还来,”采薇装好钱回道。 拿到钱的妇人们,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一人差不多卖了二百多文钱。 出了铺子采薇回头看了看,采薇香铺门脸并不大,与其他的香铺子比较,它甚至还有点小了,每家铺子里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跟她们一样,学了一点会做的,自己在家做出来卖给铺子里。 “这么多人会做香膏子呀?”采薇看了奇怪。 “她们不是做香膏的,做的都是普通的香,我当家的说,去年香街弄好的时候,知府老爷特地找了十多个人坐在庙王爷门口,白教了所有人一个月做香。” “那时候你不在这不知道,庙王爷街每天都挤满了人来学,学会的回去个把月就赚钱了,”张娘子笑眯眯的说完,她利用她当家的种花之便也学了。 “张娘子说的没错,我们都来学了,不过庄子上种的树没长好,所以学了也白学,”其他妇人遗憾的说完。 采薇听了笑,“我这也是跟人学的,不过不是跟府城香铺子学的,是跟潘婶子学的,会的都教给你们了。” “啥?潘婶教你的呀?”张娘子惊讶的看着采薇。 “嗯,她教雯妹的时候我在那,正好跟着学了,”采薇简单的解释了下。 “雯妹生了没有?”张娘子又问。 “生了吧!听我阿爹说,她都被瘸子叔接回豆庄上养着了。” 张娘子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瘸子叔对我当家的挺好的,雯妹生了我们却不能……” 采薇伸手握住张娘子的手,“瘸子叔明白的,以后这府城咱们都应该少来,太繁华了容易冲撞贵人,做好了香膏,就让各家的男人拿来卖吧!” 其他妇人闻言都忙点头,不常出门第一次来府城,看的眼花缭乱不说,心里还挺紧张害怕的。 妇人们下午回了庄上,个个咧嘴开心,下田割稻都是一身用不完的劲。 “胡嫂子你咋下田了?”采薇累的满脸通红的直起腰,一看油勺娘子拿刀来了。 “来帮忙的,你们香膏卖的好不好?”胡娘子近前问。 “卖的不错,二十五文钱一罐,我们的是野花做的没人家的香,卖便宜点我认了,你的不拿去卖呀?”张娘子接话问胡娘子。 “回头让我当家的去卖,我做的时候我当家的也说了,野花的不香卖不上啥价,不过比一个子不争的好,”胡娘子笑道。 “没错!闲着是一个子都不会有的,稻割完地里的瓜也该做架子了,去年府城的甜瓜可好卖了,我当家的说,今年不会比去年差,让咱们今年好好的搭瓜架,”张娘子一边闲话絮叨一边手不停的忙。 小庄子的田地佟父是这样的分的,一家种五亩永久的田,不要他们的粮税租,但是他们要给庄子田免费春种秋收。 甜瓜地每家一块地免费种,其他的还是一样不变,目前小庄子几户人家种的是比较开心。 杀杀大威风 “大人你让属下查的连氏纸墨坊,都查出来了,”侍卫拿一叠纸给吴大人看。 吴大人接过纸看了半响,“差人多过去确认了吗?” “过去确认了大人,的确是官亭县的凌老爷庄子,需要属下过去再……” 吴大人放开纸还给了护卫,“不用了,知道了出处就行,其他家的墨坊都还老实吗?” “目前尚且安份,除了刚来的连氏,其他家税赋早交付结清了,”侍卫看吴大人脸色斟酌回答话。 “连氏差多少?”吴大人抬头询问侍卫。 “五百两,上个月中旬铺面才开张,师爷的意思是都放在这个月结清,另外,”侍卫又小心的拿出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给吴大人看。 “这是郭总管差人送来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叶护卫过来一趟,”吴大人漫不经心的挥手让人走。 屋里没人了他拿起盒子看里面,盒子里是兑好的银票,他有些意外的点了点钱。 “大人你找我?”胖护卫进来问。 “舅父看看!”吴大人笑眯眯的拿盒子给胖护卫看,属实让他太意外了。 “这是糕点坊赚的钱?”胖护卫看满满一盒子的钱,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 吴大人乐呵的敲着桌子,“糕点坊自从集中在殿大街以后,听说不少人以坐小羊车为荣是吗?” “是的大人,糕点坊的规矩是贵人需要糕点,如果想上门品尝,就差人提前通知一声,到时间坊里会派羊车接人。” “若是不想走动,则是会派车把糕点送上门,路上只要听到鸣音铃铛响,就连三岁孩童都晓得,准是五福糕点的羊车经过了,”胖护卫说完真是一脸的佩服芦苇,这是把五福糕点彻底的打成了独一份的名声。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的糕点坊不是没有,但是迄今为止,还没哪家让人里里外外的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舅父说,本官怎么能轻易放了佟家父女?一间小小的糕点坊,去年为本官交了两千两,今年这是第二次送钱来,两次加一起又是两千两,如今还未到年关呢!” “年关糕点坊的面鱼面人寿星,雷打不动进账五百两,还不包括其他的东西,这要是被别家笼络了他们去,本官呀……”吴大人扯嘴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了。 胖护卫没说话放下盒子,“徐娘子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应该能赶回来。” 吴大人端茶的手一顿,“本官有分寸的。” “你是不是担心徐妇人回来恼恨?”吴大人笑眯眯的问胖护卫。 “大人要她唯一的孩子,属下怕她舍了孩子转头靠向了卢家,卢家今年新第了一位进士,同时还第了两位举人,属下望大人心里多多思量些,”胖护卫不卑不亢的说完。 卢家是不缺钱,可是卢家缺政绩呀!他们若是政绩突出圣上怎会不用?反观他家大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唯一好用的人你还给往死了攥她,她怎么会还帮你? 吴大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新第?他舌尖辗转的吐了一口气,蓄留的胡茬浅浅的打理的很服帖。 “告诉佟老头,本官需要麻头在府城念书。” “属下明白了,我想佟老头定是愿意的,去年大人多给他的钱,他都在府城置办了房子,应该就是为孩子念书用的,”胖护卫笑着说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大人不强制让孩子去豆庄念书了。 如果大人一意孤行的,他都可以预料到徐娘子的反应,绝对会投靠卢家的,那是一个拿得起放下的主。 “房子置办在哪?”吴大人挑眉问。 “花枝巷置办了一座带院子的,莲花巷也置办了一座,规模比花枝巷的看着大点,与大人新开劈的南城学街就一墙之隔,这明显就是为念书准备的,不过他们目前还未入住,佟老头住在豆庄忙庄里事,佟娘子在柳林村带孩子,”胖护卫抬手回答了自己知道的事。 “她妹妹呢?”吴大人又问。 “在新庄子上带人做香膏卖,要不要带去豆……” “不用管她们了,重要的是给我看好佟老头,”吴大人摆摆手说完。 “那徐家呢?”胖护卫迟疑的问道。 吴大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胖护卫,“舅父这话问的就好比,外爷之于我,你说出事了我会保外爷吗?” 胖护卫闷了良久,“我知道了。” “舅父,自身不保便无暇顾及别人,我努力站好了,你们才会安然无恙,本官身上还背负了豆庄几百人,这些人是我的护身符,又是我的催命符,本官若是总学妇人之心,早就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吴大人有些惆然的吐槽。 …… 十二月中漫天的大雪覆盖了南阳城,热闹的豆庄成车的甜瓜往外跑,佟父跟郭总管忙的额头都出汗了。 豆庄的产业如今都上了正轨,只有布匹卖的不好,这里的不好,是一个北上的商路不好,南下带回来的订单还是不错的,有一部分给了脚行带去了关外卖。 脚行现在规模大的离谱,几乎拢揽了整个南阳城的车队,当然,得的大部分利润都是交出去的,府城如今分为四块板区。 东城高档的地方是全纸墨坊,西城也就是庙王爷街都是香铺子,殿大道集中吃喝玩乐住,南街是大小不同的各个学院,以及各家的书局墨局,分的特别的泾渭明了。 “佟大叔这个没问题了,咱们就交账了行吗?”郭总管点好车数回头问。 “交账,账本一清我就得回去了,”佟父不在意的拿下围裙。 郭飞一听佟父要离开豆庄了,账本合上想了一下,“要不佟大叔你跟我一起去府城交账?这样你回去也说的过去,免得扈庄头言三道四的话。” 佟父听了笑,“你们都是有工钱可拿的,我在这里是免费帮一年忙,抛家舍业的他有什么可说的呀?” “啥?佟大叔你没拿工钱呀?”郭飞有些吃惊的看着佟父。 “谁给我工钱呀?”佟父无语的摊手,白白使唤他做事也就算了,还逼逼赖赖的话多。 “你啥时候交账?我跟你去交账本,”佟父还是同意了郭飞的好意,他明白他的好心。 “明早一早就去交,”郭飞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莫不是佟大叔变得跟他们一样了?好好的庄民不做了,当奴才呀? 次日一早郭飞扈庄头佟父,三个人缩头缩脑的坐露天牛车去了府城,牛走的慢,中午饭过了才到的府城。 府城没有因为下雪少半分热闹,反而因为下雪还多了几分热闹,银装素裹的都是人间烟火气,特别是有人还嚷嚷喊着,“来来来,脸大的肉包子便宜卖了嘞!头大的馒头跟不要钱似的哦!” “真不敢相信这是南阳城!”扈庄头感慨的嘟囔了一句。 “说明吴大人有本事,开始撵商户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又哭又骂的,现在哪个不笑眯了眼睛?”佟父笑着吐槽道。 “佟大叔说的可不是,去年初我来送东西的时候,看见府衙门口可围了不少人,现在让他们再回原来的位置,你看他们还回不回去了,”郭飞也跟着笑骂起来。 三人有说有笑的去了府衙后门,扈庄头跳下车上前拍了许久的门,后门打开出来一个人伸头看几人。 “这不是前大庄头吗?咋给吴大人看后门了呀?”佟父眼里都是好奇。 扈大庄头点了一下头没说话,闪身抬脚走进去了。 郭总管好声打了一声招呼,“大庄头……” “我不是什么大庄头,郭总管这声大庄头我不敢答应,”前大庄头阴阳怪气的说完,冷笑着看佟父,眸光深处有怨毒,还有愤恨的恼火。 佟父看他不解,“他惹这人了吗?” “佟大叔咱们快进去,大人正在等着呢!”郭飞扭头笑着对佟父说道。 佟父点点头抬脚跟在后面,刚踏进门有些意外的看到吴大人笑笑的。 “大人,”佟父急忙喊了一声。 “佟大叔辛苦了,叶管家去珍馐楼定一桌晚饭,”吴大人笑呵呵的吩咐道。 郭飞看了一眼佟父,他规规矩矩的给吴大人行了一个礼。 “进屋吧!”吴大人背手慢悠悠的走前面。 进屋佟父基本是没说话,交账是郭飞负责的,庄里的情况是扈大庄头,佟父过来站着跟木桩样充人数的。 交账交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结清,吴大人喝了一杯茶笑问佟父。 “佟阿爹为何现在就要回村了?” 佟父老实的回道,“家里还有藕塘没有清理,我出来了一大年一个子未赚,还把家业抛荒了有点交代不过去。” 吴大人皱眉看着郭飞,“佟阿爹说的什么意思?” 郭总管也是一脸的茫然,“佟大叔的工钱不是大人亲自给的吗?” “来人去找叶护卫来,”吴大人喊人吩咐道。 不多时胖护卫来了,看屋里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大人唤属下有什么吩咐?” “佟阿爹的工钱是怎么支出的?”吴大人问。 胖护卫一怔,“统一由府里账房管家支出的呀?怎么了?” 扈庄头在吴大人难看的脸色里回道,“老庄头至今一个子都未拿到。” “怎么会……佟大叔莫慌,我这就去找人过来问问……” “不用了叶护卫,想是你们府里管家忙吧!我今天来不是要工钱的,我是来跟吴大人说我要回柳林村的,”佟父开口阻止了胖护卫找人,演的跟真的一样他都快信了。 “去找,让人扒了他的衣服,跪雪地里以示惩戒,”吴大人冷声吩咐完看人出去,脸上才有了笑模样。 “佟大叔莫气,我让人去惩戒他了。” 佟父心里是不屑的讥笑,不知道?不知道的怕是只有这护卫是真的,吴大人是明里暗里拿他当家奴用呢! “佟阿爹不急着回去,珍馐楼订了饭吃过饭再回去,郭飞带佟大叔他们过去,”吴大人吩咐郭总管带人过去。 佟父看郭飞眸光里的模样,也没为难他跟着走了。 出了府衙后门郭飞欲言又止的看佟父,就连扈庄头眼底都有些同情。 “舅父不说点什么了?”吴大人笑吟吟的说道。 胖护卫摇摇头,“大人做的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吴大人放下茶杯起身,“用不好就杀杀风再用,”他没头没脑的说完背手走了。 胖护卫站着没动,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袖子下的手握的紧紧的,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母子连心锁 “大人……”胖护卫找来酒楼,进门看包间里还没吃完饭。 “怎么了?”吴大人放下酒杯问。 “府里来了一位故人……”胖护卫看了三人一眼说的言语很模糊。 “佟阿爹本官先走一步,郭飞好好的陪佟阿爹吃饭,”吴大人起身整理好衣服交代道。 “好的大人,”郭飞赶紧起身答应好。 包间里吴大人走了一会,三人才放开拘束吃饭,酒足饭饱出来天色黑了挺久的。 “佟大叔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们送我了,雪给路照的跟傍晚一样能看到走路,”佟父红着脸不在意的挥手,转身自己朝着莲花巷回。 走了约么半炷香的时间,拐进莲花巷道,身后传来几声脚步声,佟父听了以为是郭飞他们,扭头回看,迎面就是一棒子打脸上了,重重的棒子打的他仰面朝天摔倒。 “给我重重的打,打死不论,”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佟父抱着头脑子昏沉沉的,浑身疼的都要断开了,心里忽的闪现府衙的事。 “没用的东西!打人都打不死,”咒骂声落下,随之一棒子打在佟父的脑壳上,血顺着脸就下来了,佟父意识模糊的听到耳边响起。 “老不死的让你告状,今天打死你,明天打死你的小崽子……” 佟父拼着最后一点意识,伸手拉住那人的衣服,耳边传来慌乱的声音。 “有官差来了,走呀刘明峰!” “佟……大叔?”胖护卫看浑身血的佟父躺地上,顿时腿一软蹲下,慌忙伸手摸了摸佟父还有鼻息。 “找大夫去!”他怒吼一声吩咐人。 …… 芦苇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她是真不爱穿这个东西,穿着太重了不舒服,但是徐仲林喜欢她穿呀!主要是挡风保暖好,她不怎么生病了。 斗篷还是途经葆江郡的时候,遇到一家卖好皮块的,徐仲林专门给芦苇挑了一身整的,据说是狼皮的专门给体弱的人穿的。 “要到家了,苏大柜有什么感想?”芦苇打趣的笑问苏大柜。 “与少东家和徐掌事一起出来,是苏某的幸事,”苏大柜抬手笑道。 “我也是苏大柜,我跟你学了很多的东西跟见识,”徐仲林挠头谦虚。 “那咱们就是同学习了,”苏大柜朗声大笑了起来。 路过青阳城马车停下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再次出发朝南阳城回,这次短短两天半的路程是没停了,都有点归心似箭了,两三天的路程仿佛比两三年还长。 “这是……南阳城?”徐仲林迟疑的撩开窗帘看,攒动的人头交头接耳的说话。 芦苇看了没有一点意外,“这就是你们出去辛苦两年的劳动成果。” “我们?”徐仲林有有些惊讶。 “没错就是你们呀!”芦苇看着窗外的人笑道; “府城繁华就是需要这些商客们带动,南阳城有一个产业起来了,它背后就需要无数个东西支撑着。” “比如墨,需要人种树收果子,需要人把油榨出来,墨做出来了需要送来府城展览卖,还需要调料上色上油,光一块墨,都需要三个配套的产品了,它带动的又何止是这三个活计呢!” “少东家这话不假,这也是各个府城不为难商队的原因,”苏大柜心有赞同的点头。 “苏大柜咱们就此分开了,吴大人那里劳烦你去汇报,”芦苇说完咳嗽了一声。 “少东家早些回去修养身体,天气暖和了咱们再见,”苏大柜等马车停稳跳下去,双手抱拳对徐仲林芦苇说笑。 “把少东家安全送回去,”苏大柜对赶车的车夫,和后面跟拉两车东西的人挥手。 徐仲林看着越来越近的家,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急,说不上来为何突然急躁了。 “怎么了?”芦苇问他。 “没,就是有点心急烦躁,”徐仲林也不知道为什么。 “近乡情怯?”芦苇挑眉。 徐仲林抿嘴没说话,马车赶的很快,一个时辰后稳稳的停在了佟家门口。 徐仲林扶着芦苇下马车进屋,屋里有小孩的背书声,还有佟母嘟囔的啰嗦声。 “阿娘我们回来……”芦苇目光死死的看着佟父,他脑袋包的就剩一个眼睛了。 “芦苇你们可回来了!”佟母看到闺女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声里都是害怕和委屈。 她起身抱着大闺女哭的直不起身,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坐着的三个孩子,也被吓的哇哇的跟着哭。 “怎么了?”芦苇问。 “你看你吓到麻头他们了,”佟父急忙出声说道。 “还不是哪个天杀的黑心肝打的,给你阿爹打的血糊糊的,要不是那护卫路过看见了,你阿爹说不定人就没了,打的跟血海里捞出来的人一样,”佟母一边哭一边说指着老伴说。 徐仲林闻言吓得急忙上前端详岳父情况。 “我没事,你这说的夸张吓到孩子了,”佟父急的直对佟母眨眼睛,说这些干啥呀?芦苇那一听就炸的脾气,能听什么实话吗? 佟母在佟父眼睛都要眨瞎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连忙擦了擦眼泪。 “瞧我!猛的看你回来了,啥话都往外瞎胡说,麻头快过来,你阿爹阿娘回来了,”佟母慌忙弯腰拉孩子让芦苇看。 麻头使劲的往佟父腿里挤,尥蹶子的挣脱佟母拉他的手臂。 “你阿娘回来了,你快抱抱你阿娘呀!”佟母急了蹲下抱着外孙小心哄他。 芦苇看了看三个孩子,“徐仲林去把外面车上的东西弄弄,让车队的人也好回家看看去。” “好,”徐仲林应了一声急忙跑出去忙。 “阿娘把麻头他们带出去看看,”芦苇笑着对佟母说道。 佟母担心的看佟父,在他的点头下,带走了三个孩子出门看稀奇。 “爸说说吧!怎么回事?”芦苇找了凳子坐下来问她爸。 佟父看芦苇冷意的目光,知道不说实话不行了,把豆庄的事情从头到尾学了一遍。 又把前一段时间,去府衙交账的事情说了,吃完饭遇到人被打,迷糊中听到的话一字不落,末了费劲的,拿了一绺烂布给闺女看。 “这是我那天拼口气拽下来的,也不知道他口里说的小崽子是谁,丫头,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徐仲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完进来坐下接了布看半天。 芦苇抬脚踢翻了火盆,可惜我回来迟了!白白的错过了一个好机会,他既然做了初一,那我不做十五,岂不是有失风度?我要让他不死也脱层皮下来。” 佟父不解的看着闺女,“什么意思?丫头你别冲动,眼下不到咱们拼死的时候。” 徐仲林起身趴佟父耳边耳语了几句。 佟父闻言目露震惊,“可……可靠吗?” 徐仲林点点头看芦苇道,“我去把东西拿进来了?” “拿进来吧!一会你回家去看看,”芦苇说话的功夫恢复了平静,脱了身上厚重的衣服。 徐仲林出去不大会的功夫进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孩子抱着糖人舔,佟母怀里抱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姥爷吃,”麻头从嘴里掏出糖放佟父嘴里吃,枣耙子兄弟俩跟后面排队等着放。 芦苇皱眉看佟父吃了糖人,她都看到麻头嘴边的口水了,这也能吃的下去? “吃自己外孙嘴里的咋了?”佟母一看闺女的模样,就知道芦苇嫌弃了。 “没怎么,我觉得应该要讲究点卫……”芦苇话还没说完,虾耙子的吸流声响起,她要说的话顿时噎住了。 “麻头给你,”徐仲林从一堆东西里翻了半天,找了一个精致的拨浪鼓摇给儿子看。 麻头果真被拨浪鼓吸引了,朝他爹跑过去要拨浪鼓,结果被他爹抱住笑。 徐仲林抱着麻头心里酸酸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手握着麻头的小手摇个不停,逗的麻头咯咯的大笑。 地上的两个孩子羡慕的看着爷俩,伸手也想要摇拨浪鼓。 徐仲林蹲下把儿子夹在胳膊窝里,又拿出两个小鼓递给枣耙子兄弟,稍大的他搂着,小的放在麻头枣耙子前面,伸手环住三个孩子,挨个的跟他们摇着玩。 三个娃乐的嘿嘿的笑停不下来,笑声一声比一声清脆快乐。 佟父佟母在旁笑的温柔慈祥,佟母看孩子不抗拒女婿了,伸手抱出麻头放闺女怀里。 “麻头,这是你阿娘呀!你快叫叫她。” 芦苇有点不太适应怀里有孩子,坐着没动随孩子坐她腿上不言语。 麻头抱着佟母的手要下来,他有点害怕他母亲。 佟父看了急忙拿糖人塞芦苇手里,又拿闺女的手,把糖塞外孙嘴里,“你阿娘喂你吃糖人呢!你好好坐着别动麻头。” 佟母把闺女有些僵硬的手拿起来抱孩子。 “麻头你抱的少了有点认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喊两声就熟了,你现在回来了好好陪陪麻头他们。” 麻头这孩子抱着他娘的手嗦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好奇,看他母亲怯生生的打量着。 芦苇抱了一会放下孩子,起身说道,“我们回徐家看看去。” “行,把孩子抱着一起回去看,麻头奶奶也好想仲林的,”佟母非要闺女抱孩子回去。 “我回头还过来,”芦苇把孩子还给了佟母没带,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徐仲林回家去了。 “母子连心,麻头如今会说话了,大丫头会跟他亲近的,咱们别心急,”佟父拍了拍佟母的手安慰她。 徐仲林回家被徐母抱着又哭又笑的,给儿子上下仔细的端详好半天。 “瘦了,吃了不少的苦吧?”徐母看着黑瘦的儿子眼泪落的很快。 “也壮实了很多,看着像担事的人了,”徐父抽着烟围着儿子转,目光里都是欣慰和欢喜。 芦苇看徐家闹哄哄的,她悄悄的退出去回了佟家。 麻头看他娘来了,搬着小凳子围着火盆放好,拉着他母亲让坐下,然后给自己也搬了一个凳子,正襟危坐的看着火盆发呆。 枣耙子兄弟俩见了,也急忙端了小凳子过来坐好,娘四个谁也不说话,统一面对着火盆烤火,比赛主打谁开口谁是狗。 佟父佟母看了偷笑不已,娘四个不得不说都是倔种。 借刀杀人意 “耿大夫,该对我说实话了吧?”芦苇无聊的旋转着茶杯盖,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福生,眼底笑意冰冷又刺骨。 耿大夫眸光里都是紧张,抱着福生的手死死的握着,脸上都是惶恐的神色。 “行!你不说别怪我大张旗鼓的查,一旦我查了,这孩子……”芦苇笑了笑表情不言而喻。 耿娘子眼里都是害怕的眼泪,她左右看了看不敢哭出声,面上都是哀求之意。 “耿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走吧!”芦苇对徐仲林说了一声,起身整理衣服准备走了。 “少东家,少东家……他……福生就是普通的孩子,真的少东家……” 芦苇晃了晃手里的平安符笑,“我在葆江郡有幸见过同样的平安符,耿大夫,你猜猜我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了?一个有关十多年前,那件大逆不道的流落民间皇子的传闻。” 耿大夫闻言脸色惨白血色尽失,他猛的抱紧孩子,眼里都是惊骇的惧怕和惶恐。 “少东家,福生他还是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要问就问我吧!我知道的都说,求你别查这孩子了,给他留一条命吧!”耿娘子害怕的跪在芦苇跟前,忙不迭磕头求饶。 徐仲林倏然握紧双手,目光打量福生不说话,这孩子难不成真是吴大人要找的那个? “少东家想知道的,我告诉少东家,就是怕少东家知道了没有好处,”耿大夫轻轻的低声呢喃道。 “那是我的事情了,”芦苇看了徐仲林一眼。 徐仲林上前抱着害怕的福生去了门口,他身后跟着耿娘子顾不得擦眼泪,追出去目光不离孩子左右。 耿大夫有些失神的看着出去的人,好半晌近乎耳语般的话响起,娓娓道来的声音好似炸雷。 屋里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徐仲林把孩子交给耿娘子道,“花伯爷是不是身子不好了?老人年纪大了,真有点担心他老人家!” 徐仲林不轻不重的声音说完,耿娘子吃惊的睁大眼睛,这是要……? 徐仲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检查,“明年立冬前是个合适的年景。” 耿娘子抱着孩子咽了咽口水,两只手使劲的捂住孩子的耳朵,“是……是不太爽利了。” “小疤赖是谁的?”徐仲林抬头闲话家常的笑问耿娘子。 耿娘子张口回道,“是叶……” “想好了再说,毕竟福生经不起折腾,”徐仲林敛了笑意认真的说道。 耿娘子眼底的慌乱几欲忍不住,她目光看着怀里安静的孩子,张嘴说了一个口型出来。 徐仲林眯眼看了一会,“以后好好的照顾昌树那孩子,叶家的根苗应该得到善待的。” 耿娘子眼泪滚瓜般落下,最后泣不成声的咬住福生肩上的衣服,哽咽的问道,“福……生呢?” “当然跟他的名字一样了,豆庄百十个孩子里的一员,”徐仲林说完对耿娘子挥手,示意她抱孩子走远一点,这也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屋里耿大夫拿出那枚玉佩,“十个孩子都有一摸一样的玉佩,唯一的区别是,玉佩角花缺了半叶,与少东家手里的平安符可以合上,”耿大夫把玉佩拿给芦苇看。 芦苇接过玉佩放在平安符上,绣花正好严丝合缝,她看半天,“吴斐汝不是你的主子吗?” “我曾是宫里的太医,专门负责先帝的身体,后又负责宫里多出来的皇子们,被先帝利用同僚排挤发落出宫,幸得叶家庇护了一段日子,并不是奴契身。” “那时候先帝已被重臣控制,他知道这些所谓皇子不过是筹码,就命令武英侯带一个出府,由我与另外一人负责照顾。” “以便将来新帝用这个孩子牵制世家,若是新帝没能登大位,武英侯携带密诏扶这孩子登大位,同样用这孩子的身世做借口屠戮世家,这也是新帝和世家都找他的原因。” “新帝找他,是怕世家抢先找到孩子,用那密诏起谋逆叛乱,世家找孩子,是威胁当今天子恢复昔日世家荣光,”耿大夫寥寥数语交代了福生为什么可以活着。 “既然一心要做普通人,玉佩便与你们没什么用了,这个我拿走了,”芦苇起身把两样东西放好。 “少东家,小疤赖他……”耿大夫欲言又止的看着芦苇。 “那就看他父亲怎么做了,我阿爹差点交代在府城了,耿大夫,你应该看见他的模样了吧?吴大人可不准备给他活路的,”芦苇平静的看着耿大夫说完。 耿大夫有些无言的看着芦苇。 “从他开口用以假乱真的话,想让佟徐彭三家死的时候,就没人能从这个漩涡的里安全的走出来,耿大夫你也不能,我自认为我对豆庄做的仁至义尽了,我也不要求什么深恩似海的情。” “我只要一根绳上攀扯着,跑不掉我,那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这场不公平的较量里,本身就只有我在拼尽全力的活着,你们都带着秘密求生不是吗?”芦苇说完抬脚走了出去。 徐仲林回头看芦苇出来微笑,“我们去看看瘸子叔?” “嗯,”芦苇点点头戴好兜帽,跟徐仲林两人去了南林河。 南林河这边冷清了不少,天冷下雨做纸的坊子休息了,只有油屋出来进去不少人在忙。 “少东家?”虎子惊诧的看着走进来的芦苇。 “你师父在吗?我给他带了好东西来,”芦苇扬起笑脸说道。 “师父在的,少东家你略略等我去喊,”虎子飞快的跑出去找人回来。 芦苇进偏屋坐着烤火等人,徐仲林把带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没让两人等多久潘瘸子回来了。 “少东家回来了!”潘瘸子进屋朗声道。 “早就不是少东家了,仲林把东西给瘸子叔看看,”芦苇呶嘴。 徐仲林笑呵呵的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黑色油润的看着像梅花树。 “这是?”潘瘸子看了奇怪。 徐仲林放下盒子把东西拿出来,沿着边沿按了两下,只听咯噔一声,他小心的揭开盖子。 “砚台?这砚台好!”潘瘸子激动的接过东西,喜的翻来覆去的看。 “就知道瘸子叔喜欢它,所以仲林第一眼看了,跟人争破头的要它,”芦苇笑眯眯的邀功。 潘瘸子欣赏完宝贝,小心的把砚台装好放起来,三人坐下聊天说笑。 “你阿爹咋样了?”潘瘸子沉声问。 “好多了,听说瘸子叔做了新墨出来?”芦苇起身岔开了话题。 “我拿给你看看,”潘瘸子忙起身出去。 徐仲林好奇跟在后面去抱墨,两人不多时抱了盘子墨过来看。 “这是新墨?”芦苇拿起墨闻了闻。 潘瘸子得意的用绢丝包着墨放回去,“这是五福墨坊镇店之宝,秋日有人过来寻访看了它,出价五百金要买,墨坊都没卖给他的。” “府城现在有几家大墨坊了?前几日我们回来特地去东城看了一圈,东城现在简直变了模样!”徐仲林有些吃惊的问道。 “东城现在大墨坊有七家,分别是,齐物阁、万源墨局、五福墨斋、青墨宝斋、赵氏墨坊、百陈斋、雅圣贤。” “剩下些都是小的不上档次的墨斋,有十几家的样子,别看就几家大坊,那可是在南阳城领头的坊子,每家墨做的都是独具特色。” “今年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寻访呢!看样子明年应该还会来很多墨斋,五福墨斋眼下在南阳城里,除了万源墨斋和齐物阁,算是墨斋生意里最好的了,”潘瘸子骄傲的说完。 “说明瘸子叔使了真本事了,”徐仲林笑。 “本事用完了!”潘瘸子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徐仲林看了看芦苇,“咱们不打扰瘸子叔了?” “中午在这吃饭,走也不急在这一天走,”潘瘸子挥手留下了徐仲林他们。 …… “花大叔你咋来了?”果树老头拄着拐杖来到耿大夫家。 “腿有点不舒服,过来找你看看,你在忙吗?”果树老头停下脚步问。 “不是很忙您老坐一会,少东家今天上午过来问诊,我在给她写药方马上就好,”耿大夫头也不抬的回道。 “佟大丫头身子咋样了?”果树老头坐下多嘴问。 “不太好,她那身子骨早就交代不能操劳过度,偏偏少东家是个不听医嘱的人,这次问诊就是觉着人太乏累了,感觉不对劲来的,”耿大夫写完最后一方放下笔。 耿娘子抱着药包跑出来,接过方子小心的折好。 “告诉少东家,药还是按照早上在这喝的方法煎服,”耿大夫仔细的交代了耿娘子。 “好,”耿娘子抱了一大包药出门了。 耿大夫走到果树老头跟前蹲下,伸手卷起果树老头的裤腿,摸了摸,拿起两贴狗皮膏药烤化,趁热给他腿贴上。 “过个五天花大叔来换一次膏贴,你这腿是长年的湿症了,想去根难,”耿大夫起身交待。 果树老头放下裤腿不在意道,“老毛病了我心里清楚,就是担心良方的伤。” 耿大夫一听佟父的伤,脸上都是愤色。 “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还好都是皮外伤,就是人特别的受罪。” 果树老头抿了抿嘴,“佟丫头有说啥吗?” 耿大夫一脸的茫然说道,“那少东家能轻易的放下这事吗?” “那丫头脾气烈,估计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还以为她一回来就会闹的,看来是我瞎担心了,”果树老头拄着棍起身说完。 “我看花大叔没担心错,少东家今天来问诊,瞧着就是大怒之后的症状,一早来喝完药就急匆匆的走了,要不我回头问问少东家?”耿大夫搓手道。 果树老头连忙摆手,“你不知道那丫头,你忙着吧!我回去了。” 耿大夫出来目送果树老头回家,他转身端一筐药坐在廊下摘取。 芦苇徐仲林下午坐马车回的府城,回到莲花巷,芦苇拿出玉佩给徐仲林看,“记住这两样东西的特点。” “这不是吴家嫡子的东西吗?”徐仲林指着平安符说道。 芦苇听完冷笑,“这压根不是什么吴家嫡公子的东西,当初鳖犊子跟我说的时候,他以为我肯定会按照他给的线索查人,毕竟他把小疤赖都放明面了,谁知我一直没动静,他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着卢家查,” “他心思深的,想借着我的手查人出来,他直接吃现成的,到时候我们落的被人灭口,他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得利,加上我阿爹这次的事情,我要是能放过他,我就不叫佟芦苇。” “这跟卢家有什么关系?”徐仲林握紧平安符问。 芦苇轻轻的趴在徐仲林耳边说了缘由,“柳林村是不是缺里正呀?” 徐仲林想了一下看芦苇,“你想让庆和当?” “我们需要种香料的人,”芦苇低声说完。 “回去的时候我私下跟庆和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吴大人那里?”徐仲林把芦苇给他的东西小心放好。 送你一份大礼 “你把东西包好了等人请吧!对了,去镖局问问拳脚好的人多少钱,我们应该要防患于未然了,”芦苇突然吩咐徐仲林。 “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来府城问了,五个人六贯钱护一年,我觉得挺划算的就答应了,你想用我随时可以让他们过来,”徐仲林也觉得该要人保护了。 “年外用吧!”芦苇摆摆手先走,东西交给了徐仲林弄,她抱着火盆去了旁边烤着歇息。 …… “少东家这一路有什么特别动作吗?”吴大人对屋里多余的人挥手,只留下了苏大柜说话。 苏大柜仔细捋了一下想半天,“少东家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徐掌事拿着一枚平安符,在暗地里到处打听一个孩子……” “他们打听到了吗?”吴大人急切的开口问道。 “在葆江府打听到了一点,但是孩子不在葆江府,大人需要属下再回去查问吗?”苏大柜迟疑的看着吴大人问。 吴大人眼里闪过失望,不放心道,“确定孩子子不在?” 苏大柜肯定的点点头,“卢家亲自收敛的人,徐掌事还因为孩子不在了,一再问少东家是不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跟万源东家扯上关系的?” 吴大人沉默半天手撑着头,“管好自己的嘴巴,明天去找少东家两口子过来说说话,出去吧!” “属下告退,”苏大柜倒退着出去。 “大人为难你了?”胖护卫与苏向云擦肩而过时低语了一句。 苏大柜微不可见的摇摇头走了。 次日中午来到莲花巷敲响佟家门,开门的是徐仲林,“徐掌事好,少东家身体好些了吗?” “劳苏大柜忧心了,前两天去豆庄拿药吃完芦苇的身体好多了,苏大柜快里面请,”徐仲林急忙做了请的手势。 苏大柜也没客气的走进去,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喧晗了一会,喝了两杯茶才进入正题。 “少东家可方便与我去一趟交差?” 芦苇闻言惊讶的看着苏大柜,“怎么苏大柜没有向吴大人交差吗?” “苏某也与少东家一样,回来处理家中堆积之事,还未向大人交代行途差事,”苏大柜不好意思的说完。 “既然苏大柜也没去,咱们练日不如撞日现在去如何?你今儿来巧了,再迟来一会,便遇不到我们了,我们正打算回柳林村的,”徐仲林拎壶过来添茶水笑道。 苏大柜看看芦苇,“既如此,少东家咱们去大人府邸吧!早交差也不耽误少东家回村。” 芦苇起身接过徐仲林给她的衣服,“东西拿一份出来带着。” “好!”徐仲林应声拿了一份精美的礼物。 苏大柜有些怪异的看着徐仲林,这礼物送的太寒酸了。 徐仲林看了跟看到一样,三人有说有笑的逛着街,走了两柱香的功夫到了吴大人的府邸。 “麻烦通报一声大人,说苏向云求见,”苏大柜拍了拍府衙的后门,对里面的人说了一句。 不多时来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芦苇徐仲林。 “刘管家就是他们找大人,”小厮在旁说道。 “你们找大人何事?”刘管事没什么耐心的粗声问。 苏大柜口气不好的看他道,“需要我们把汇报大人的事,仔细汇报一遍给你听听吗?” 刘管事细瞧苏大柜的模样,又看他的靴子衣服,脸上的倨傲神色敛了敛,轻笑道,“大人事多繁忙,做下人的自是要为大人分忧的,府衙后宅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 “你……” “刘明峰刘管家说的是,”芦苇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管事,点头笑着附和他的话,目光看了看他衣缀处的缺口。 刘管家顺着芦苇的目光看,眼里都是挑衅和不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可是知府家的管家。 苏大柜深深的看了刘管事一眼,都不需要他带路了,他自己亲自带芦苇俩人去了客厅。 客厅里立着两个半人高的火笼子,烧着红彤彤的旺碳,暖如春夏的热气扑面而来,八宝桌上摆了十多个冬甜瓜,吴大人兴致很高的在泼墨写字,书案上摆着两块上好的墨。 徐仲林看了微不可见的皱眉,真奢侈会享受!他从种甜瓜开始,几年加一起,都没舍得吃过超十个甜瓜的,还有墨,芦苇就是做墨的,别说用好墨了,就是普通墨都是用断的。 “你们来了,坐!”吴大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冲着芦苇几人笑放下毛笔擦手。 “来人上茶,”吴大人对外吩咐了一声。 徐仲林把手里的东西放桌子上,站在芦苇旁边看外面。 过来送茶的是刘管事,他端了三杯茶放下轻声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珍馐楼订个包房,今日本官为苏大柜他们接风洗尘,”吴大人高兴的吩咐去酒楼。 “好的大人,”刘管事应声抱着盘子朝外走。 “刘明峰……”芦苇突然出声喊了一声。 刘管事本能的停下脚步,回头看芦苇对他笑笑的招手,兴致很高的拆礼物要拿东西,他抬头看了吴大人一眼,得了许可才转身上前。 “这是我们在安越府郡带回来的特产,你拿去酒楼那边让做出来,也给吴大人尝尝味道,”芦苇把礼盒里拆的一份菜拿给刘管事。 刘管事余光看吴大人一脸的好奇,他上前两步双手接过菜。 “你等下再走,吃鹿肉怎么能少了红汤配的!听卖鹿肉的老板说,这个必须得温热的红汤才好吃,”芦苇低头嘟囔着翻找东西。 “红汤是何物?”吴大人听了奇怪。 “红汤是泪中血呀……”芦苇忽然抬手快如闪电的挥手,手里锋利的刀,狠狠的插进了刘管事的左眼里。 屋里立刻响起凄厉的惨叫声,接着就是刘管事倒地,抱着脑袋打滚嘶喊。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吴大人被厉声喊的心头一颤,苏大柜第一时间伸手护住吴大人,目光警惕的看着芦苇徐仲林。 “徐娘子你这是做何?”吴大人陡然怒喝问芦苇,简直放肆!当他面都敢对他的人下手。 “发生何事……?”胖护卫带人呼啦啦的跑进来看情况。 芦苇没回答他们,走到刘管事跟前,抬脚踩住刀柄轻轻碾压推动,任凭脚上血糊糊的手扒拉她不挪动,看着脚下疼的发颤的人越发用力。 “卸磨杀驴的做法太早了点,你做就做了,偏偏做的不干不净的恶心人,不过当了几个月大庄头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也不想想,我跟我阿爹能走至今时今日的位置,可不是凭点嘴上功夫,随便护卫两句就可以了,阴诡的手段会用的百事无忧,用不好连皮带骨拔根而起,”芦苇一字一句的看着吴大人说完。 脚下的刀又进了一寸,刘管事疼的浑身没力气,身体抽抽的跟电打了一样动弹,双手抠着芦苇的脚掰下去。 “你得感谢我阿爹有条命在,也得感谢他全须全尾的,他要是不齐全了,我应该会学吴大人挥刀,听说孩子的血精纯,祭刀刃最好用了,吴大人你有经验吗?” “毕竟吴家的孩子多,又是所谓的高贵的世家子,应该看过很多的好东西,比我等草民有见识的多,你传授我点经验呗!” “免得我做的四不像,如孩子死了奶来了这样的蠢事,我私以为,这是脑袋长屁股上了,才能想出此昏招做此等蠢事,你说呢?” 吴大人目光冷冷的看着芦苇,没有回答她的话,双手握拳凸起青筋,如果眼神能杀死人,芦苇恐怕这会都死一百次了。 “徐娘子你无凭无据如何断定……” “胖老头,咱们认识几年了?”芦苇似笑非笑的嘲讽问胖护卫。 胖护卫抿着嘴龛动了半天,“你今天不出手,我们大人根本不知他的行事。” 芦苇讥讽的扯扯嘴,“给你一个面子,毕竟打狗要看主人,这是你们府衙的人还给你,我一介女子,胆小懦弱见不得打杀,做事更是鼠目寸光,打今儿起来豆庄再无我与我阿爹了,大人没意见吧?” “怎么?佟妹子为了一个刁奴,与兄长生分了不成?”吴大人推开苏大柜走出来笑问。 “不是草民与大人生份了,是大人与草民生份了,我阿爹用全部身家置办下豆庄,豆庄没有盈息时,大人眼里可没我这个妹子!” “而今豆庄几大产业日进斗金了,我们只落下了白忙不说,我阿爹还差点丢了性命,现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大人平日一口一个亲阿爹的叫着,哄着我们拿出豆庄后,出了这么大的事,围在我阿爹身边的亲儿子不见了,更是把害了我阿爹的人,明晃晃的用在府邸当管家,大人说不知情,很难让我这个妹子再为兄长尽一份心。” “我阿爹尽心尽力的做事,都还被人吩咐打的半死,那我这个妹子再尽心尽力做事,怕是下场比我阿爹还要惨,兄长大人你以为呢?”芦苇目光波澜不惊的问吴大人。 吴大人嘴角噙着笑好半天,“这刁奴随妹子处置了。” 芦苇听完嗤笑一声,伸出脚,在胖护卫的衣摆上擦了擦鞋底,“脏了我一把上好的匕首和一双鞋,明天,我希望鞋和匕首崭新的出现在我面前,徐仲林咱们回去吧!别耽误了勤政爱民的吴大人忙政务。” 苏大柜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胖护卫握着刀不说话,任由芦苇用他的衣服擦鞋,目光看铁青脸的吴大人没动作。 徐仲林闻言把手里的一绺布,轻轻的放在八宝桌上,抬脚跟在芦苇身后走了。 吴大人看桌上的一绺布,脸色阴沉的像暴风雨扑来,他怒极的踢碎了杬子,语气森冷如刀的吩咐道,“蠢货……把他给我拉下去喂狗!” 胖护卫目光落在地上人的直缀衣摆上,他握紧手也好想骂人,怎么会有这样蠢出天的人?大人好不容易前进了一步路,这下直接被徐娘子倒逼退十步路。 苏大柜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余光有些怔愣的看着布条,思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府衙徐仲林伸手摸芦苇的手,冰冷且手心里是潮潮的。 “我今天压住他的官威了吗?”芦苇侧头问徐仲林。 “压住了,说明他确实被人惦记了位置,一时半会不敢对我们再下手了,”徐仲林哑声回答。 芦苇深呼吸一口气仰头,“外有强敌,内里泛空无力,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本事的,来这里短短几年时间,赤手空拳稳住了自己的位置,手里的势力渐稳,也趋于雄厚让人不敢明面动他,我们更要加快步伐了,白白的没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真是可惜呀!” “后面还会有机会的芦苇,这次不是把阿爹摘出来了吗?只有我跟你了,做事少了很多顾忌,也能放开手去做了,正好让妹婿做柳林村里正,阿爹留在村里背后教他做事,比埋没了庆和好,”徐仲林握住芦苇的手笑。 芦苇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俩人步行回家收拾好东西,叫了马车回村。 孩子与父母 “麻头你怎么不出去玩?”佟母看烤火小屋门口,坐着老沉沉的外孙,忍不住蹲下身问他。 麻头也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大门口期待着什么。 “你阿娘吃过饭就来了,你先跟姥爷念段书背背,”佟父闻声出来对外孙哄道。 麻头坐着不动,小手牵着枣耙子的手玩,旁边的虾耙子想走,不过是被这两个压制了不敢动弹。 “舅舅带你们去找阿娘,”三个孩子有一半时间是棒槌带大的,一早这样木落落的没精神,棒槌看了心一疼脱口而出。 佟母白眼飞刀儿子都没飞住,眼睁睁的看着外孙们走了。 “阿爹……”麻头有些胆怯的喊了一声徐仲林。 徐仲林正在洗脸,听见喊声脸也不洗了,飞快的跑去蹲下抱住儿子,“麻头?你跟兄长们吃饭了没?” “哪吃了呢!一早就坐在风头上等你跟阿姐去,这不实在等不住了,我才带他们过来找人的,”棒槌怀里抱着枣耙子,没法子呀!三个娃差不多大,见父母面都不多,徐仲林不宽厚的胸膛只能抱住俩。 “那我们先去姥爷家吃饭,你阿娘要去的迟一点,她这会正在有事忙,”徐仲林额头抵着麻头的额头解释。 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天生的与父母亲近,麻头伸手抱着他爹的脖子撒娇,一行人都没洗脸的去了佟家。 芦苇中午跟采薇一起去的娘家,她来娘家前,还收了一把上好的匕首,及一双难见的鹿靴子,是吴大人一早派人送来的村里。 “我跟采薇说了,她的意思还是让庆和接彭大叔的位置,说妹婿太老实了不行,这次就差点说秃噜嘴了,”芦苇走进烤火的屋里,低声对徐仲林说了几句话。 “这个好办,”徐仲林笑着表示不用担心。 “那边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庆和留在那边才对,反而柳林村还真不能少了妹婿,不然以吴大人的多疑,到时候妹婿不在村里他会查的。” 采薇眉头皱了皱,“可是我们家狗子要念书呀!” “念书的事不打紧,回来了跟麻头他们一起去府城念,秀姑年外出月子了,正好跟着过去有娘家人帮忙,我想她也是愿意的,就是成枝……” “成枝也愿意过去,她们俩一天都不想在村里待,我那继婆婆惹人厌的很,”采薇说完翻了个白眼。 徐仲林听了忍不住笑,想起村里戏谑采薇公爹的话,又看采薇在跟前他忍着没说。 往年都是佟父洗手炸东西,今年轮到佟母当家做主人了,佟父抱着火棍烧火,锅屋烧的香味飘老远的。 三人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结束,徐仲林回家打扫卫生,采薇戴着围裙去锅屋帮忙做饭。 芦苇烤着火,歪躺在躺椅里闭眼假寐,神游中有冰凉的小手握她的手,她睁开眼看,三个孩子拉着她的手,围着她坐,半侧身的趴在她腿上看她。 “阿娘,”枣耙子糯糯的喊了一声。 芦苇眸光里有一丝恍惚,她一直没什么波动的心,就像一滩死水被投了石子进去,起了无限的涟漪波浪。。 “阿娘……”麻头跟虾耙子也跟着争先恐后的喊。 芦苇伸手握住三个孩子手,“你们不怕阿娘吗?” 三个孩子摇摇头表示不怕,还因为争坐芦苇的腿打起来了。 佟母听见哭声慌忙跑过来看情况,“麻头你哭啥?” “摔倒了呗!”芦苇伸手跟枣耙子说道。 佟母给麻头抱起来拍拍泥巴,“孩子摔了就赶紧抱起来,别看了跟没看到一样,”说完转身去了锅屋。 中午采薇给娘四个送来了炸饺子,还有几碗糊糊汤,她知道她姐不跟孩子吃一碗东西,为啥会知道?是因为亲耳听到的。 有一天晚上芦苇坐着烤火,麻头好心把吃了一半的果子,拿出来送给他娘吃,结果她姐看了不但没吃,还严肃的跟麻头说什么。 “麻头,阿娘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但是你现在让我吃你剩的东西,你就是拿你阿娘的生命在开玩笑。” 采薇听了好想问她姐一句,那你说什么付出一切?你连麻头的剩饭都不敢吃,你还说爱他? 傍晚三个孩子不舍得芦苇走,佟父挥手道。 “跟你阿娘一起回去住一晚。” 佟母不放心的看着闺女,一手牵一个娘四个踩着雪回家了。 晚上睡觉芦苇有些不习惯,枣耙子兄弟俩,一人抱徐仲林一条腿,主要是他们怕冷,要寻找最热的热源地暖床。 麻头抢不过哥哥们,只好嗦着手指头,窝进芦苇的怀里,哼哼叽叽的睡了过去。 一夜醒来除了三个孩子精神百倍,芦苇跟徐仲林眼下都青了,特别是徐仲林,浑身僵硬的难受要断了,夜里翻身一左一右都是孩子,他压根不能翻身睡。 “我孙回来了!快跟奶奶吃饺子去,”徐母一早来六儿子家送东西,一进门看三个孙子在门口撅屁股玩,喜的立即放下东西,拉着孙子们就回了自己家。 芦苇看小祖宗们走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回屋一猛子又睡过去了,一直睡到下午,迷糊中听到鞭炮声才起来。 “起来了,饿吗?”徐仲林端着浆糊刷门贴门联回头问。 ”不饿,麻头他们呢?”芦苇伸了一个懒腰问。 “被棒槌领过去过年了,阿娘那边的饭也快好了,我把门联贴好咱们就过去吃饭,”徐仲林子边说边擦门。 芦苇舀水洗漱好人也精神了,拿出一瓶花膏擦了擦手,“庆和那边怎么说?” “当然同意了,我中午过去找他说了两句,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说秀姑娘仨在村里待的不自在,自从回来以后,都跟狗子继奶奶吵了两架了,成枝看见她继婆婆就来气,远没有去小庄子待着自在舒心。” “又不住在一起,有什么可吵的?”芦苇听了奇怪。 “是不住在一起呀!可是架不住彭大叔后娶的恶心人,她看成枝怀孕暴脾气,她没事就去刺成枝两句,让她生气,这不十来月的时候采薇知道了,亲自回村接的成枝去小庄子住。” “你看现在彭家和和气气的,那是因为有采薇在家,她那继婆婆不敢作妖,”徐仲林贴完手上最后一张门联笑道。 “家家看着都有一本糊涂的账本,我听说啊!那个彭大叔又相好了一个,”徐仲林有种吃苍蝇的表情。 芦苇目瞪口呆的看着徐仲林,“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村这段时间听人说的呀!这也不是什么好秘密的事了,全村人都快传遍了,”徐仲林看芦苇解释彭屠夫的绯闻。 “彭顺和他爹这么有魅力的吗?我看他长得不咋样呀?”芦苇觉得大伙真开放呀! “彭大叔不是当上里正了吗?他长得再丑,也不耽误他新找老伴呀!”徐仲林觉得美丑关系应该不大吧? 芦苇扯了扯嘴打了一个冷颤,“彭大叔那两个手伸出来黢黑,指甲里都是泥巴,身上远远的闻着还有股味道,别人跟他好,那……怎么下的去嘴呀?不怕啃一嘴泥巴吗?” 徐仲林无语的白了芦苇一眼,“你这说的是事吗?说不定别人就喜欢彭大叔那股味呢?我门联贴好了,咱们去阿爹家吃年夜饭了。” 芦苇手插袖筒里嘟囔,“你们口味真重!” 徐仲林听了笑没搭理她,家里弄好俩人来到徐父家,徐家屋里屋外亮的红彤彤的,院子里嘈嘈的声音,显得家里非常的热闹。 “可把你们等来了!”小川娘伸手拉着进来的芦苇笑。 “我不来五嫂正好多吃一点呀!”芦苇说着抚了抚小川娘的肚子,她相比以前瘦弱了不少。 “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怀前面三个都没吃过苦受罪,偏偏这个让我受罪了,你也就现在回来看我给看些,之前几个月看着跟鬼似的,”小川娘吐槽。 翠桃端菜出来朗声打趣道,“她五婶别埋怨了,川儿如今也是大人了,等明儿给他娶亲了让你享享媳妇福。” “你个做嫂子的没正经样,自己的亲弟妹都打趣,”小川娘手扶腰笑骂翠桃。 “黄妮怎么还没来?”芦苇看天色已经黑了,还不见徐八子他们过来。 “他们不在这过年了,打去年开始就没来了,”翠桃经过芦苇身边回了一句。 芦苇惊讶的挑挑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草根两口子不是搬走了吗?黄妮说他们得在家点灯敬灶王爷,顺便带两家去了的爹娘享个烟火,大伯听了也没反对,”小川娘轻声解释了一下。 “就这么简单?”芦苇听了明显不信。 翠桃端最后一碗菜出来嘟囔笑,“就知道瞒不过你,黄妮自个给自个整生气了,”翠桃对芦苇挤眼笑。 小川娘待还要开口的,余光看徐母出来也就岔开了话题,随便说笑了两句,几人才进屋坐好吃年夜饭。 草果跟小川,还是分别坐在老人身边,接着就是徐三子、徐五子、徐仲林、土狗子兄妹,徐母这边排下来是草芽,及小川娘翠桃芦苇,麻头习惯了在佟家过年,所以没有他们三兄弟的位置。 今年的年夜饭是冷热二十碗,冷菜面点小食加一起是十碗,热菜全荤有十碗,芦苇看这么多的菜,心里咂舌,真是暴发户的嘴脸呀! “芦苇不喜欢喝南瓜甜酒,给你喝白米荷花酿的甜酒,”徐三子抱着小坛子递给翠桃,让她给芦苇倒上。 “哪来的白米荷花酿?”徐仲林听了惊讶。 “阿娘自个酿的,春上佟大叔无意间说了一嘴,芦苇喜欢喝糯米甜酒,阿爹就整了两块田种了糯稻,秋收完第一件事,就跟佟大叔学了酿甜酒,酿好没喝等你们回来喝的,尝尝味道好不好,”徐三子碰了碰碗说道。 芦苇闻言惊讶的看着徐父两口子,接过翠桃倒的米酒,喝了一口,“阿爹阿娘酿的酒真香!” “喜欢喝呀?喜欢喝就多喝点,我们酿了三坛子出来,你敞开了喝,”徐母一看芦苇给面子,顿时咧嘴笑推酒坛子过去。 麻头的攀比心 翠桃手在下面碰碰芦苇笑,别做的那么小家子气了,妯娌三个嘻嘻哈哈的抱着米酒喝。 小川娘有身子徐母不给她多喝,芦苇是个有节制的人也没喝几碗,翠桃晚上要洗刷锅碗,加上她还想跟芦苇说说话,因此米酒到位就放下碗了。 徐母被儿子侄子你敬一个他敬一个,不知不觉间喝了十多碗,微醺的吃饱喝足散桌就睡了。 屋里肯定也不能靠一个人收拾,翠桃拿了盘子碗送去锅屋洗刷,草果跟小川来帮忙,被翠桃撵了出去。 “你们兄妹别在这里忙了,几个碗能要多少人洗?去堂屋陪着你阿爷守岁去。” 草果笑,“我不陪阿爷守岁了。” “果子不守岁就带你妹妹回去,草芽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川娘温声说道。 “那阿娘我回去了,”草果笑眯眯的跑去院子里找草芽回家。 翠桃看着跑出去的大姑娘,侧头看着小川娘问道;“果子跟川儿也是说亲的年纪了,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小川娘叹气,“不知道咋选呀!选差了他阿爷奶不同意,选好了咱村目前没有合适的。” 翠桃闻言赶紧清干净碗筷过来坐下,烤干了手上的水小声道,“我给你个合适的人选,你要不考虑看看?” “谁?快说来听听,”小川娘急忙拉着翠桃的手问。 “我们那铺子新来的小伙计,王亮子,今年十七岁了也没亲,家里还有个残疾的兄长,兄弟俩都为人都机灵又踏实,可惜的是哥哥两腿都不能走了!” “你别看他现在是我们铺子的小伙计,实际狗子爹特别看好他,一心把他朝管事培养的,你要是想看看人,找时间让五弟带你去铺子里瞧人,”翠桃是真的看好铺里新来的伙计,要人品模样都是不错的人选。 “那我庙王会去看看人?”小川娘脸上多了些心动。 “不跟他五叔商量吗?”翠桃问。 “人品好果子爹还能阻拦吗?咱们都是为果子将来好,再说又不是马上定,这不是先看人吗?”小川娘不在意的说道。 “那行,庙会那天我亲自带你们去铺子,到时候你跟他五叔还可以问问话,”翠桃起身端了瓜子过来嗑。 俩妯娌就这么三言两语说完了草果的事,还待要继续说的,门口传来两声说话音。 “大伯我来给你辞岁了,”徐八子朗声走进堂屋笑道。 翠桃听见声音伸头出去看了一眼,见只有徐八子一个人进堂屋,“后面没跟黄妮,”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五弟妹你真不要铺子呀?铺子现在生意好做多了,”翠桃把糖片往小川娘跟前推了推。 “好做了也不要,果子爹说了,我们没那个能耐不能眼皮子浅,还不如都给你们两口子做省心,年底还能稳保拿两贯钱实在,”小川娘抓了一把糖片真心实意的摇头不要 翠桃有些拿不准的皱眉,“黄妮之前说要铺脸了,我让伙计把铺面收拾出来给他们,结果八弟昨晚去我们家,说什么又不要了,这搞的我是继续用还是不继续用呀?” 小川娘靠近芦苇跟翠桃压低嗓子小声道; “三嫂快别说这么生分的话了,你要是真把铺子还过去了,八弟那边估计就法与这边走动了,本来他们兄弟之间是没龌蹉的,就是家里婆娘鼓捣事出来不能走了,”小川娘说完脸上多了一抹无奈。 “出什么事了吗?”芦苇听了有些茫然。 “你这二年不在家不知道!黄妮也不知道咋了,在家总和八弟吵架,一会埋怨八弟给草根撵走了,一会又埋怨八弟挣不到啥钱!” “还说什么,三哥跟果子爹出门挣了多少多少钱的,不晓得她到底要咋样好了!”小川娘是真的搞不懂黄妮的脑壳咋想的。 “他八叔回来不是黄妮日思夜想的吗?这咋又埋怨上了呀?你没去劝她吗?”翠桃不理解的问道。 谁说不是呢!我咋没劝呀?黄泥闷我又不敢劝狠了,我怕我多说她回去埋怨他八叔,”小川娘也是一脸的无语。 “那当初八弟出门的时候,她不是头疼就是腿疼的,一天天的拉着个脸非把人弄回来,这真的人在眼面前了,她又牢骚一大套的!” “听村里人羡慕府城人多繁华了,那心跟长草了似的,想要铺子去做小食,可问题是她不是做小食的料子呀!” “当初又不是没做过小食,想一出是一出的,这不八弟坚决不同意要铺面,你说你不要铺面送去了,这不是架火让他们两口子斗架吗?”小川娘拍翠桃的手解释前因后果。 翠桃到嘴边的糖片又放下了,“可她今天要一出明天要一出……” 小川娘轻轻拧了一下翠桃笑,“你当嫂子的担待点有啥呀?她那是要铺面吗?她那是跟八弟呕气磨邪呢!” 芦苇听完咂咂嘴,“那他们两口子挺有闲心啊!我想跟徐仲林呕气他都不理我,赶明儿我得去跟黄妮讨教讨教方法了。” 翠桃白了一眼芦苇,“你想法跟六弟呕气是为了不喝药,黄妮呕气跟你能一样吗?” 小川娘扑哧笑了起来打趣芦苇,“你挺会想法子呀?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心眼呢?” “黄妮呕气有一半恼自己,还有一半是觉得自己直不起来腰,生的都是女娃,就连小妹都生了一个男娃。” “她有病吧?女娃不是孩子呀?她自己不是女娃吗?”芦苇脱口不解道。 翠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不在乎,不代表黄妮也不在乎呀!八弟又不是懒惰的人,每年总能挣好几贯钱回家存着,他们要是总生女娃不生男娃,以后黄妮不能生了,他们辛辛苦苦挣的钱,就得眼睁睁的给外人家,更何况草根又没有个后代的。” “说来黄妮还有一个心思的,她本想把豆叶送给草根,谁知第二个生出来又是女娃,她心里又没敢送了!” “有什么讲究吗?”芦苇睁圆眼睛,她记得翠桃他们刚有土狗子的时候,要把孩子给他们徐仲林就使眼色给她,说什么都不答应。 “当然有讲究了,小家里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都不送人的,第一个孩子是压子娃,第一个生出来好生生的孩子送人了,后面有孩子搞不好养不活,所以头胎孩子不管穷富人家都不会送,”小川娘轻声解释。 芦苇有些惊愕的看着翠桃,“那当初土狗子……” 翠桃伸手握住芦苇的手笑,脸上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表情。 “我看黄妮整天闹就是太闲了,像我天天围着我们家狗子兄妹转,吃饭的空都没有,别提呕气吵架了,就这狗子爹还嫌弃我清闲嘴碎了,我嘴碎能怪我?” “我们家草豆子淘气的都能翻天,我嘴讲起泡都喊不住她……” “你家小的叫什么豆子?”芦苇突然开口打断了翠桃的话问。 “草豆子呀!咋了?”翠桃不解的问芦苇。 芦苇…… “大概她嫌弃名字太土了,”小川娘看芦苇表情笑。 翠桃闻言也呵呵笑,“你不懂,孩子的名必须往土了叫,你看我们家土狗子从生下来到现在,都要五岁了才生了三次病,都是他名取的好身体才壮的。” “对呀芦苇!你别不信邪,孩子越珍贵越不好养活,反而是养猪一样养孩子,他壮实的比猪崽子都厉害,”小川娘传授经验的告诉芦苇。 芦苇被俩人成功洗脑洗的精神动摇了,想着要不明天给麻头换名字?回来这两天听她爸说,这孩子一年都要躺倒四五次,要不还叫回粪狗子改改运? 妯娌三个有说有笑的守到子时,走前一人吃了一碗饺子才回家睡觉。 上床前芦苇靠床头问徐仲林,“你说麻头名字改成粪狗子怎么样?” “啥?改成啥?”徐仲林一脸吃惊的看着芦苇,还伸手摸了摸芦苇的脑门,这好好的也没发烧呀? 芦苇恼火的拿下徐仲林的手,“三嫂说土狗子就因为这个名字,五岁了才生三次病,麻头一年生的病,都比土狗子五年的还多,五嫂也说孩子叫的太珍贵了不行。” 徐仲林上床躺下翻个身,“别想一出是一出了,孩子过完年就念书了,你叫粪狗子他能答应吗?你还是想想老大老二叫什么名字吧!” 芦苇挠挠头,“你说他们兄弟叫什么名字好呀?” “我觉得枣耙子就不错,”徐仲林打了一个哈欠嘟囔道。 芦苇…… 掀开被子披上衣服下床,点了油灯去不远处的桌上拿书翻看。 “你不睡觉吗?”徐仲林扭头问。 “给老大老二找名字呢!你先睡,我找好名字就来了,”芦苇翻着书没抬头的说道,她一个人点灯熬油的翻看了半夜。 次日中午起来吃饭,徐仲林抱着暖炉过来看着芦苇,“名字翻好了吗?” “好了,也不知道你家是什么辈数的,就按照书里来了,老大叫徐鸣鹿,老二叫徐满鹿,老三叫徐惊鹿,字的话,老大疾宁,老二疾宜,老三疾安,你觉得怎么样?”芦苇扒拉一口饭问徐仲林。 这回轮到徐仲林挠头了,“我看不出来好不好,我去问问岳父咋样,”说完起身飞快跑出去问人。 下午喜的眉开眼笑的回来了,“阿爹说你总算有学问了一会,只有什么粪狗子就算了,名字起的不错,个个听了都好的很。” 芦苇…… 晚饭还是去的徐父那边吃,初二开始该热闹的就出门热闹,只有芦苇,依旧是回家灰头土脸的带孩子。 芦苇看孩子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一群小孩围在屋里玩的特别开心,当有一个娃突然起身说句,“我要找阿娘要糖片吃。” 麻头兄弟仨立刻就冲向芦苇怀里,抬头睁大眼睛问芦苇,“阿娘,我们可以吃糖片吗?” 这话问的芦苇一脑袋问号,怎么的,她不同意那糖片就不吃了?过年的前一天,她亲眼看三兄弟吃了一口袋糖片,他们一句也没问她的意见呀! “可以吃,”芦苇顶着佟母的眼神点点头。 麻头得了答复,扭头就跑出去找土狗子,骄傲的说道,“我阿娘同意我们吃糖片了,”仿佛答应了是一件特别骄傲的事情。 采薇捂嘴笑的特别开怀,对她姐道,“小孩都有攀比心,你有的我也要有。” 种花草树木 正月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就过到了二月下旬。 彭屠夫的位置,都没等徐仲林动手费口舌操作,自己就掉下来了!这不全村人都疯跑来村中心看热闹,田里的庄稼都丢开手不干了。 “你个不要脸的娼妇,勾人勾到我头上来了?怎么全村人都不够你勾的?”采薇继婆婆支棱着头发,跟同样支楞的妇人打架,双方打的衣服都扯破了。 彭小屠夫被围在人中心,拢着手嘿嘿的笑一脸的混不吝,大有一种瞧瞧!多少女人为我争风吃醋打架的。 “我不要脸?你又比我要多少脸了?你前男人的坟头长草了吗?呸!你有本事拴着你男人呀!别让他急赤白脸的跟掉魂似的,夜夜都敲我的门,非死乞白赖的要上我的床。” “为了能上我的床,他在我门前跪半夜呢!你可是带肚子进的门,你男人给你跪了吗?”被打的妇人,毫不相让的骑在采薇继婆婆身上打她,唾沫骂的飞溅四起。 围观的村民听的两眼冒光,又听闻跪半夜的爆炸新闻,都统一看彭小屠夫戏谑笑,嘴里发出咦?而后又啧啧的赞叹,这可比儿子都孝顺的呀! 芦苇牵着三个孩子踮脚朝人群里挤,彭小屠夫终于有不好意思的知觉了,上前拉打架的俩妇人,结果两个脸颊被打的乒乓响。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来拉打老娘?忘了你怎么给我当狗爬了?你现在敢帮你家这个骚贱人,马上就给老娘从我家死出去,呸,烧烂心的货色,里外不分了是吧?”说完啪啪又打了彭屠夫两巴掌。 “我有孩子你挤到他们了,给我们让个位置看看,”芦苇拥着孩子被人挤来挤去的,就这都没耽误她那个燃烧的心。 拥挤的人本想回嘴喷两句的,一看是花脸芦苇,也就默默的往边上挤看热闹,给娘四个一条宽阔的路,挤来挤去直接给娘四个送上了最头排蹲下看。 这回不是佟父气紫了脸,佟母的脸都气青了,目光死死的盯着人群,恨不得眼神如勾给大人孩子都勾回来。 佟父咳嗽一声,“棒槌去给麻头他们弄回来,人多了孩子在里面容易碰着了。” 棒槌挠挠头看着乌泱泱的人,“我挤不进去。” 佟父佟母…… “挤不进去想办法呀!实在不行去喊你二姐夫他们来处理,这打的跟大戏一样耍猴吗?自己的脸不要了,孩子的脸也不要了吗?”佟父跺脚说道。 “我这就去找,”棒槌转身疾步跑去找采薇两口子解决。 采薇气伤了坐在屋里不说话,棒槌找来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去。 “去告诉阿爹阿娘我们不去,我丢不起那人,那可不是你外甥的阿爷,狗子阿爷坟头草长的比狗子都高了,你们都看错人了。” 彭顺和一脸郁闷的站着不挪动身子。 “二姐,麻头他们也在人群里挤热闹呢!”棒槌一看二姐不去急了,蹲下抱着小狗子劝道。 “麻头才几岁就去看热闹?”采薇皱眉说道。 “顺和拎桶洗菜刷锅水,跟我去泼死他们老不要脸的,”采薇说完起身气冲冲的走了。 棒槌抱青狗子追后面跟着,彭顺和提凉水绷着脸,三人脚步很快的来到村中心。 “彭小屠夫儿子来了,你看他那儿媳妇脸色铁青的!啧啧……”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采薇恼的一口气夺过水桶,对着地上三个人就泼了过去。 “谁泼俺……”彭小屠夫麻了脸上的馊水抬眼一看,发现是神色难看的儿子儿媳妇,他脸上的那股得意劲立刻没了。 佟父趁着有路出来,跑进去伸手拧着闺女的耳朵,带着三个孩子挤出了人群。 “爸松开疼……” 佟父一路给闺女拧耳朵回家的,三个孩子还咯咯的笑。 “耍猴耍好了吗?”采薇压着火问公爹。 地上的两个妇人也不打了,打赢的妇人看采薇还有挑衅的姿态。 采薇指着她,“你不用跟我装正经人,你想对我说什么?等你脱了自己的皮,梳着再嫁头入彭家了再来说三道四,”说完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继婆婆。 上前一把给她拉扯起来,脸上都是细细的血口子,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一样,还滴着沾菜叶的脏水。 “走!”采薇说完怒冲冲的走了。 围观的村民看的意犹未尽的散了,有的还没看过瘾,暗搓搓的跟着去了彭家继续看。 采薇本想发火的,手臂无意间碰到了彭顺和,她想发火的心熄灭了,到家大马金刀的坐着看公爹道; “阿爹,你这样不要脸气,里正位置怕是坐不住了吧?” “我咋坐不……”彭小屠夫下意识的反驳采薇,他刚尝到里正的甜头呢!怎么能不给他做了呢? 采薇讥讽的撇撇嘴道,“你确定你能继续坐?过两天府衙的人来了一听你这事,你不怕被知府抓走?一村里正带头行这肮脏事,你也配被人喊彭里正?” 彭屠夫恼怒的看着儿子,有儿媳妇这么跟公爹说话的? “阿爹不用看顺和,他现在丑的脸都抬不起来了,你与其等衙差过几天来撸掉里正,不如识眼色点,主动把里正位置给顺和当,他好歹是你的亲儿子,肉也是烂在自家的锅里,比送给外人强……” “什么?你说里正给老大?”彭小屠夫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大儿子能当什么里正?让他种田还差不多。 彭顺和也是一头雾水的看着采薇,他哪会当什么里正呀! “怎么阿爹的里正位置情愿给外人吗?”采薇猛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的问公爹。 彭小屠夫看采薇不像开玩笑的,磨叽了好半天才道,“位置给老大不是不行,就是……” “不行就算了,顺和咱们收拾东西走了,留阿爹自己在家,等过几日官差来拿他算了,”采薇丝毫不给公爹叽歪的嘟囔。 “给!给老大还不行吗?就是过几日官差来了,出的这档子事得让老大给我背了,”彭小屠夫一看儿媳妇不磨唧了,立刻没了七个三八个四的要求了。 采薇闻言不屑的笑了笑,这就是她没脸没皮的公爹呀! “知道了,阿爹明天跟顺和去衙门换名字,不然过几天人家衙差来,可不管什么儿子老子的。” “不要明天了现在就能去换,”彭小屠夫听了跟火烧屁股一样,一时半刻都不愿等的。 彭顺和在采薇的目光里,跟着老子出门把徐仲林这个姐夫带上了。 “走路去走到啥时候了?租的牛车没有还,你们坐车去,”徐父急忙忙的把牛车牵给儿子。 徐仲林也没多说赶车带爷俩了府城,到衙门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找石广升帮忙,有亲戚办事的效率就是不一样,三人忙活了一杯茶的功夫走出来。 “彭大哥,你怎么好端端的想做里正了?”石广升好奇的问彭顺和,这一脸的老实巴交,看着也不像做里正的料呀! 徐仲林拉着石广升去旁边小声道,“你以为他想当呀?他这是逼的没法子,”然后就把彭屠夫的行事学了一遍。 “这事要做给知府大人知道了,能给彭大叔好果子吃?他当儿子的,能眼睁睁看亲老子出事?” “只能咬牙担过去,柳林村在彭家手里好几年了,村子还是一点建树都没有,彭大叔这次又干这样的事,吴大人能轻饶了彭家才怪,他好歹也是彭家人,还能看着自家出事不成?我今天来也是为这个事的,还想找你帮个忙。” “啥忙你说六哥,”石广升有些同情的看着彭顺和。 “府城之前不是支持庙王爷街,买了好多花树草材料吗?那材料还有剩的没?如果有剩的我们想买点回去,带着柳林村人种花草,如果花树草种的好,兴许吴大人还能把这事揭过去,”徐仲林说了打算。 “出啥钱呀!我带你们去拿……” “我们要的多,又不是一点点,”徐仲林拉住石广升的手臂解释。 “没事,那个本来就是大人买来免费给各村的,”石广升对徐仲林挤挤眼笑。 徐仲林瞬间秒懂,“麻烦妹婿了。” “麻烦啥,牵车跟我来,”石广升带三人去了府衙牲口房。 棚子里堆了不少叫不出名的树,裹着泥巴垛在泥瓦盆,还有一盆盆的翠叶长的跟蒜似的,有的都开花了。 “这个是啥?”徐仲林看了奇怪,闻着要说有香味吧!并不是特别香,要说没有香味吧!它还有点香味的。 “那个是兰花,大人拿出去给人种,没有一家要的又给拿回来了,六哥想要呀?”石广升扭头给他们介绍。 “你知道的我们村大,不管好的坏的只要是花草我们全都要,”徐仲林搓手笑。 石广升一听拍手,“这个好办呀!这里都是别人挑剩不要的,你们全给弄回去分了种,就像六哥说的种好了,说不定大人能网开一面。” 徐仲林看三个牲口棚子堆满了植物,有的都给放死了,“这些都是花钱买的,那些人为啥不要呀?” “香街那些人都种刁眼了,只种那些名贵的花长的快,做香膏赚钱也快,这些草啊树呀他们都不愿意要,”石广升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大人要税要的太凶了种草不划算。 “那这些我们全都弄回去了?”徐仲林听了眉开眼笑的。 “弄回去弄回去吧!留在这里枯死了怪可惜的,”石广升挥手笑。 徐仲林先把一人高的树捡了拉走,然后出门找了沈镖头雇了十多辆车,把棚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清空,就连枯死的都没放过,牲口棚子清理干净了,差不多了忙了大半天才好。 拉回柳林村的东西,都统一堆在佟家门口分放,不敢堆去彭家门口,怕彭家人如狼似虎把东西弄走了,那不是白耽误功夫嘛! 拉回来草树芦苇挨个检查了一遍,认识的给贴上标签,不认识单独挪出来放着。 花草树木一 “这个兰花为啥别人不种呀?”徐仲林有些奇怪的问芦苇,他看芦苇挺珍惜这些东西的。 “兰花的品种有点多还乱,而且兰花打理起来也并不好打理,你拉回来的兰花,不是每一盆都开花的,开花的兰花,一年四季的品种都有,府城的那些香铺子,目前哪能耗的起它们呀?开一天门就得给一天的税,慢慢等它非得饿死不可,”芦苇清点了一下花株数量。 “顺和妹婿,这四十来盆的兰花全给徐家成吗?徐家总人口有五户了,而且这花只有我会种,给我才不会糟蹋它们,”芦苇抬头问彭顺和的意见。 彭顺和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有点呆呆的看着一地的草树,采薇用力的拍了拍人。 “阿姐跟你说话呢!” “啊?……可以的阿姐,你想要都给你们,”彭顺和连忙的挥手。 芦苇有些无语的看着彭顺和半晌,“妹婿,能做里正就好好做,不能做也别勉强,东西弄回来得有点规划,别呆呆的什么都不知道。” 彭顺和一脸的为难良久,“阿姐我会努力做好里正的。” 芦苇拍拍手坐下道,“来,你来告诉阿姐你怎么做好里正?做到什么样才算是好?里正该干什么事呀?” 彭顺和一脸涨红紧张,看了看采薇张嘴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佟父走过来拍了拍女婿,“顺和呀!人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羽翼下,你如今是两个娃儿的爹了,应该学着成长独立起来,你不能啥事都要采薇娘三个冲前面去吧?事情不管做的好不好,你至少应该不能让采薇忧心挂心才对。” 彭顺和低着头脸上都是愧疚茫然,他从小到大,这些年都习惯了听话,从没人问过他的意见还有想法,都是直接吩咐他做事就成了。 “不会做里正没关系,阿爹会帮着你成长起来的,”佟父有些怜悯的鼓励二女婿。 “呶,首先我告诉你,为何你阿姐要把兰花弄去徐家,兰花除了你阿姐会种是一回事,还因为徐家人多,徐家几个当家人,曾经跟你瘸子叔学过识字,养花不会他们可以翻书找。” “如果这花放村里别人家,村里有几家识字的呀?他们人手不够不说,也根本拿不出钱来养兰花,兰花需要发酵的粪肥土,哪家舍得把庄稼粪肥放花里?最重要的是,这花别看只有四十多盆。” “你数数你阿姐插的标,光认识的就有六个品种了!” “这个青草扎的靶子还开有花的,叫春兰花,它是一杆一花喜欢潮湿的环境,可以做茶叶也能当药用,更是入墨的好材料,这花并不是只有黄白色,它会根据环境的温度,开出很多的颜色的,开花期是一月到三月。” “那个是四季兰又叫建兰,一年四季都会开的花,只要伺候的好,花开出来味道特别浓郁,叶子长得跟弓似的光溜溜的,花是小黄跟紫斑斓,适合冬天做熏香用,跟腊梅香一样好闻,开花期是六到十月份才有,适合搁盆里种着。” “呶,这个是小冬兰叶子暗绿色,开花八到十二月,属于一杆多花的那种,伺候的好可以有十多朵出来,花的颜色是白的跟小黄,好多人喜欢把它做到香笺里,因为它有一股冷雪里的浓郁幽香味,”佟父说的口感舌的燥卡壳了。 转身进屋喝了一口水,看跟前没人在了,急忙把芦苇的小本子掏出来看。 亲大爷呦!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学速记,看了差不多出来打算继续说的,结果看芦苇指着剩下的花,不快不慢的给众人介绍。 “报岁兰别名墨兰,叶子也是暗绿但是它很薄,开花是紫褐色多一些,也有暗紫、黄绿、桃红、白等等,花香味道浓郁,开花从十月到来年三月,入香多为熏香或者香水,也有直接搬兰花进屋摆放的。” “惠兰的叶子边带齿型的,鳞茎不明显叶脉清晰透亮,花期是三月到五月,黄绿花,花香味道淡淡的适合男子做香敷,这花特别耐干旱,平日培土的时候要多浇水。” “小桃红别名也叫四季兰,它属于建兰里的一种,叶子的颜色偏浅,开花的时间五月到十一月,花的颜色大多黄绿粉红。” 门口的几人听的目瞪口呆,小川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儿子闺女也来了,听芦苇说完她给花盆扒了扒,“哪来的花?” “我说的跟阿爹说的你记住了吗?”芦苇挑眉问徐仲林。 徐仲林挠挠脸又搓搓大腿,老实的摇摇头表示没记住,他压根没想过芦苇会突击问他好吗? 采薇立刻缩到彭顺和身后了,她好怕她姐点名问她记住了没? 芦苇看他们模样扯了扯嘴,“徐仲林把兰花搬去徐家,后面等花开完出芽要分株的,兰花搬走了才能分配剩下的东西。” 佟家门口几人争先恐后的搬花送走,生怕留下会被提问。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东西呀?”佟母抱着孩子询问闺女。 “阿娘以为我只会看热闹呀?你闺女我,晚饭吃完看书学习到半夜不睡觉,”芦苇说完拿起草绳子,继续把认识的东西拴出来。 人多搬东西快,徐家的兰花一搬完,全家都来佟家门口聊天看热闹的。 芦苇看着采薇道,“你们彭家那边有几口塘?” “三口小塘怎么了阿姐?”采薇问。 “东西不够分的,想着要不彭家那边不分了……” “那采薇他们能过的安生吗?”徐仲林笑着打断芦苇的话。 “你要是觉得不好分,我去给你找张多田过来,他跟花伯爷学了好久的种花,让他看看每家适合种什么,反正这些花树我建议不给分了,咱们留着自己种行吗芦苇?”徐仲林摸头讨好的笑问。 “行,反正就两棵梅树分不到什么,”芦苇把两棵树搬去了旁边,剩下的是常见的栀子花树。 “阿爹,这不是栀子花树吧?”芦苇从一捆小树苗里扒拉了好几棵小树出来,看着感觉不太对劲。 “这不是桂花树吗?咋窝在栀子花树里去了?”佟父看了特别乐呵开心,这桂花树有点珍稀。 徐仲林一看岳父表情肯定好珍贵的,赶紧扒拉了两颗苗出来,打算一会种回家门口去。 “这个也要抢?”栀子花树和木犀花树只要种活了,砍枝子下来都能嫁接活,芦苇挥手表示不要急。 “那一兜里是什么?”芦苇指着稻草编的一网兜询问。 徐八子赶紧跑去捡来打开,“是鸳鸯藤(金银花)。” 芦苇想了想拿出黑木头趴地上写,“野菊花味道香不香?”她抬头问佟父。 “不香吧……”佟父也不是很确定。 芦苇写了待定,把平常见过的香味浓的都梳理了一遍,零零散散有十多种了,这也就差不多了,又看了看拉回来有花的品种也不多,剩大部分都是草和不开花的树了。 “彭顺和,你对村里人了解多少?”芦苇抬头问他。 “不多……”彭顺和摇摇头。 芦苇抽抽气,“要不你把里正给我当吧?” 佟父白了一眼闺女,“八子在村里待的时间多,你帮你妹婿分析分析村里人家咋样?芦苇的意思是这些带香味的花,要交给可靠的人家种了,这可事关咱们全村人,日后剪花枝回去种的关键,必须要温厚老实的人家才行。” 徐八子扭头看徐父,他一时也不敢说那么准确了,人心隔肚皮的,这哪能说的那么死? 芦苇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扭脸看采薇有点蔫巴的模样,对彭顺和的失望也就收敛了一点,她得顾着采薇的感受。 “这样彭顺和,你现在是一村的里正了,应该要学会怎么处理村里事情,明天召集村民…… “阿姐要不换个人当里正行吗?我……我做不来,”彭顺和突然鼓起勇气说完,目光里都是羞愧和茫然。 佟父心里一口老血上不来,真是扶都扶不起来的,他以为里正是芦苇说了算的吗? “芦苇我来做里正吧?今年先把柳林村基础打好,明年庆和回来了在交给庆和做,”徐仲林耳语的告诉芦苇。 芦苇默了好半天伸手握住徐仲林的手,“切不可贪恋。” “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妹婿不上道咱们没人可用,这个里正位置又坚决不能让出去了,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徐仲林给了一个他懂的眼神。 “那就这么着吧!你回头去叫张多田来,明天一早召集村民开会,”芦苇算是答应了。 “我现在就去找张多田了,”徐仲林说完就小跑走了。 佟父为了不让二女婿难看,笑呵呵的招呼人把花草整理下,他还找了好多话题聊天。 芦苇进屋喝水后就没出去了,摆弄着她手里的书查东西。 “阿姐,顺和烂泥扶不上墙,你为什么不给徐大叔做里正?我看徐大叔想做……” 芦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伸头看了一眼门外扭回头,“里正给徐家做了,你觉得我们最后还能脱身吗?按照徐仲林老爹的态度,我们最后搞不好全死完。” 采薇神色一凛,“可是顺和扶不起来呀?” “你姐夫先顶一年,明年等你小叔子回来交给他当,总之现在这个里正,必须得握在咱们姐妹手里。” “等时机成熟了才会转壳给彭家人,徐家除了你姐夫跟他三哥可用,其他人都并不是那么听话的,包括你姐夫的阿爹,他一心都是兴旺徐家呢!”芦苇靠着门叹气。 采薇有些歉疚的看着她姐,“阿姐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说来应该是我跟阿爹对不起彭顺和,他本来就不是这块料,他的强项是种田,硬是被我们按在里正位置上,这就是在为难他!”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为了面子难看及时开口说不行,这也是可取之处,最怕那种什么都不会不行,也不开口说,等到万事俱备才说就晚了。” 你想让他们回答你啥 “你看庄子上的田他管理多好,我跟阿爹一次都没去看过,他应该在他合适的位置上,做自己喜欢的活计,”芦苇拍了拍采薇的肩膀笑。 “如果姐夫当了柳林村里正,那豆庄那边怎么办?吴大人的眼睛可都在你们身上,”采薇担心道。 “豆庄跟府城还有我呢别担心,采薇你要沉下心来,在柳林村里帮我把村民们都教会制香材料,这段时间张多田会留在这里帮忙教人种花树,柳林村最好在两年内,可以变成制香材料的村子,”芦苇眼底深处隐着焦躁。 “阿姐我懂了,”采薇重重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懂了就出去吧!回去告诉彭顺和不用觉得内疚,他已经做好了本分,”芦苇挥手让采薇出去露面,她自己坐屋里继续翻看东西。 傍晚徐仲林一身汗的回来了,到老娘家闷头吃了两大碗饭才松手。 徐父吃完坐着看儿子不说话,直到儿子松碗了才咳嗽道,“你在村里待的时间不多,你咋想着当里正了?” 徐仲林擦了擦嘴喝口水,“阿爹这个里正谁当谁出事,柳林村到现在出生的人口都不多,彭大叔兄弟当了几年里正,柳林村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你看看隔壁的王家庄,那原来穷成什么样了?” “这二年谁不说他们庄的日子好?反观咱们村,马上要变成最穷的村子了,吴大人阿爹又不是没接触过,他能放过不作为的里正吗?” 徐父闪烁的的目光顿时熄灭了,沉吟片刻道,“芦苇不是可以帮衬……” “芦苇还有几天跟岳父要去东家那里干活了,阿爹不会以为芦苇要留下来吧?”徐仲林看着徐父问道。 徐父彻底的不说话了,抽着烟一下一下的吧嗒着冒气。 次日一早徐仲林敲响了村里的锣鼓,把村里男女老少召集到村中心,准备宣布大事。 芦苇背着筐拿着小铲子顺着田埂挖东西,有花摘花有草挖草,挖到中午回去,路过徐父家门口,好家伙!屋里屋外围满了人在哇哇的说话。 徐父像个老封君似的端坐着,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点头,张多田两手泥巴的教人认东西,教人怎么种花草。 芦苇看了一会走了,中午自己简单的做了点吃的,下午继续出门挖野草野花,天黑透背着满满一筐草回家了。 “你这挖的都是什么草呀?”徐仲林看芦苇背了满满一筐草进屋,急忙跑上前接下筐问。 “这是草吗?这是春天的气息呀崽!”芦苇累的有气无力的找地方坐下反驳。 徐仲林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芦苇,“啥意思?” “生活越来越好了,冬日不是有洒脱人士总是怀恋春天的气息吗?既然文人学子想要,我不得想办法给他们留住吗?”芦苇抬手示意要筐。 徐仲林赶紧把筐送芦苇跟前,同时一脸求知欲的看着她。 “既然想做香村了,不说把香做到极致啥的,但是尽量做些人无我有小康不愁,至于那名贵高大上的就不沾了,做村民尽量不掏钱还能挣点小钱的东西,”芦苇把背筐里草拿出来摆开。 “你去看看采薇吃过饭了没,让她晚上没事过来跟我认认草,教会她做了我得去府城了。” “好,”徐仲林点点头起身出去找采薇。 采薇来的时候她姐已经歇息过来了,此刻正在抱着碾子磨东西。 “阿姐你在磨什么呀?”采薇走上前问。 “磨之前收的水藻浮萍,你吃饭了没?”芦苇没抬头的回道。 “没,”采薇蹲下抓了一把晒干的水草看半天。 “你这啥时候整的?我怎么不知道呀?” “弄三四年了,你那时候在豆庄忙哪知道我捞它呀!”芦苇不甚在意的回答。 “这水草可以做香呀?”采薇惊奇的问她姐。 “你这话问的毫无营养,”芦苇觉得这话采薇不应该问出来呀! “山野地头里的植物都是可以做香的,只是有的植物气味芬芳重,有的则是气味较淡,我们做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求万千的香味吗?所以一般想省事些的,都选择味浓郁的花草做。” 采薇挠头笑,笑罢又划拉半天,“这水草能晒的住吗?它一晒就化了呀?” “那是在太阳下暴晒的原因,水草捞上来给淘洗干净,晒一至两天的太阳后,放在通风的地方阴一个月,每天记得要给翻翻,防止窝一起不均匀长霉了,又把腐泥也裹住了,”芦苇捧了一把给采薇细看清楚。 “第一年收藏在罐子里的时候,放一把这个水里的草花,花要晒干透,放田边的野菊花也没问题,密封好一个月一晾防止生虫,你要是不想晾,可以碾一包辣蓼粉包好放进去。” “第二年放新的晒干花继续密封,如果你之前每月有晾晒,就不必刻意拿出来透风,如果没有拿出来过,就得倒出来去去腐湿味,前一年的干花一定要挑干净不要了,干花放久了不处理会生虫卵,即使有辣粉都不顶用。” “透过风的陈浮萍,继续放干爽的罐子里,新花新辣粉是必换,后面不管窖长多久都是如此,浮萍草会随着窖长的时间,清香味逐渐厚重弥醇,不像当年的浮萍香闻着寡淡味薄。” “陈年浮萍香在暖屋里薰上,哪怕屋里再多的香味,都掩盖不住它的春息,当然它也不会喧宾夺主的,因为材料不珍贵甚至还有点下滥,所以它不是很上档次,”芦苇说完有些叹气。 采薇跟徐仲林听完呆呆的看着筐,油灯下黢黑的浮萍草似乎真有清香,淡淡的酸酸的,就像嘴里吃了四叶萍草那种酸一样。 “做浮萍香其实蛮简单的,羌活、川穹、厚朴及主料浮萍,比例都是一斤,先给捣碎然后像我这样子,给舀到小磨碾里推成粉就行了,”芦苇舀了一勺给他们两个看。 伸手从屁股下拿了一个破香炉,又小心的拿出过年收集的香灰倒进去,动作粗鲁的给香灰拍平整压实,放进去一个只有脑壳的香篆,手抓刚碾好的粉放脑壳上。 搜遍全身找半天在袖筒里找到了小勺子,对着香篆仔细的给缝缝填平压紧,然后小心的把篆提溜拿出来。 “拿香点火过来,”芦苇吩咐徐仲林。 徐仲林闻言急忙爬起来,抽出一支香对着油灯点了送过来。 芦苇拿香对香炉里小孩的冲天辫,点好半天,直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飘出来,她拿盖子给炉子盖上了,“完成了,这个还可以驱蚊用。” “就这?”徐仲林指着炉子问。 “怎么你还不满意呀?”芦苇惊讶的问徐仲林。 “不是,我看你又碾又压的,把式多的眼花,还以为做的稀奇古怪的,没想到……搞半天花活挺多哈!”徐仲林挠着手略有遗憾的说完。 芦苇……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花活多……” “芦苇你别生气,这味道清清香香的带点酸味,是怪好闻的!闻着我都有点饿了,”徐仲林龇牙嘿嘿的笑。 采薇也诚实的点点头,“姐夫形容的没错,那平时水里的草闻着没味道呀?咋这一收集味道就有了呢?阿姐,还有什么东西也能做呀?” “荷叶、桃叶、枣叶等等,呶,还有田埂上的草都是可以做的,先洗手吃饭我饿了,吃完饭把草摘干净,明天一早过来跟我学做草香,”芦苇拍了拍手起身。 “嗯,”采薇眉开眼笑的点头答应好。 三人吃饭很快,碗刚放下还没等忙草活,佟父带着三个孩子哭来了。 “大晚上的哭什么?”芦苇奇怪的问佟父目光看的是麻头。 麻头抿着嘴豆大的眼泪挂脸上,憋的小脸通红不敢哭了,有些害怕的握紧佟父的手。 “问你们话呢?”芦苇看三个孩子都不回答。 “不回答去面壁哭……” 佟父白眼刀了闺女一眼,把三个孩子挨个给徐仲林抱抱哄哄。 “小孩哭无非是打架了,你这架势比当官的都厉害,问啥话?他们需要回答你啥话?” “阿爹你怎么还发火了呀?我这不是正常问话吗?我以前哭哄不好,不都是脸对墙嚎完了就不哭了……” “咋的,你拿自个跟他们现在比?”佟父责问大闺女。 “枣耙子,我们爷孙四个回去,”佟父看孩子不哭了,拉着三个孩子风一般走了。 采薇笑倒在她姐的身上,“阿姐你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咋关键时刻脑子跟不上了?这时候你能在阿爹跟前对娃说话不软和?” “你咋想的呀?那麻头他们都是阿爹阿娘怀里长大的,你白一眼,他们看了都心疼的要碎了,你这还要他们去对着墙哭?” “我不也是他们最疼的吗?”芦苇嘴不服的硬道。 “你能跟他们兄弟三个比?”采薇真觉得刚在小碾子里碾的不是草粉,而是她姐的大脑粉,她都不敢在爹娘面前骂俩孩子,她姐这是头长硬角钢的很呀! 徐仲林倒是没说芦苇,进里屋又点了一盏油灯出来,还顺带拿了剪刀。 三人坐在门口先把草摘干净,然后仔细给剪断倒上酒腌制。 “阿姐这蒿子味道这么冲,能做什么香呀?”采薇拿起一把嫩蒿问道。 “这是做香袋用的,”芦苇放下酒坛子回答。 “香袋?”徐仲林又把野蒿子拿起来闻了闻。 “端午节前不是要做香囊吗?这野蒿也是囊袋里的一味药材,它比艾叶季节早了两个月,现在先提前做出来,等四五月艾叶好了,再接着采艾叶赶在端午节卖一波香袋,”芦苇想着她回头得整理一下药袋配方。 采薇听完目光忽的一下亮起来,“那我们赶紧传……” “不急,得让南阳城先火起来,别的地方才好跟风做呀!”芦苇侧头对采薇笑。 采薇默了片刻微笑道,“阿姐说的对。” 辟邪香囊袋 芦苇听了无话可说,带着郭飞徐仲林去了布坊,布坊的织机远远的听着啪啪响,耿大夫背着药箱急匆匆往上庄跑。 “庄里谁病了?”徐仲林轻声问。 “花伯爷病了,过完年身体凉寒了没保暖好,现在躺床上几乎是不能下床了,”郭飞小声的回答徐仲林。 芦苇闻言眼底闪了一下没说话。 “芦苇你跟郭总管说布的事情,我代阿爹去看看花伯爷,这知道了不去心里不得劲,”徐仲林停下脚步。 “你去吧!”芦苇挥手让徐仲林走,她跟郭飞进坊子了转了一圈,让人把彩线抬出来穿好经。 “这个也跟平时织布一样,你踩起来织一会看看,”芦苇拍了拍织坊里最厉害的妇人。 织布妇人也没含糊,当下踩着织机穿的飞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寸长的花纹五福彩布出来了。 “这果然与染的不同!”郭飞蹲下小心的摸着彩布冲芦苇说道 “这样的很耗功夫,除非遇到重大的需求了才用,你也可以试着出去找染匠回来自己染,”芦苇擦干净手摸了摸布让人继续织。 郭飞起身跟芦苇走出来,脸上都是苦笑的模样, “少东家,你跟佟大叔离开庄子了,庄子上现在能维持现状就很不错了,哪有……”郭飞咽下了后面的话。 “你们大人还有几年?”芦苇回头问。 “我不知,大人从不与我们说这些,”郭飞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他只是听吩咐办事的。 “彩布织好送到府城莲花巷,”芦苇熄了问话的心思,俩人一前一后的到了上庄。 “花阿爷怎么样了?”芦苇刚到上庄佟父曾住的地方,就看徐仲林坐在角落里无聊扒泥巴。 “说不出来话了,听耿大夫说,眼前只能喝点水,吃食是一该进不了,”徐仲林脸上都是担心和牵挂。 “老人年纪大了就是如此,前一刻看着生龙活虎的,下一刻说不行就不行了,”郭飞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了,豆庄一年里老人走不少。 “我们回府城了,”芦苇跳上车示意徐仲林走。 郭飞一直给芦苇徐仲林送出很远,转身去了酒坊继续忙碌。 芦苇他们回到府城,先去了莲花巷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去了药材铺买了药材,买好的药材送回柳林村,给徐父过官瘾,带村里人免费给磨出来用。 大约么过了六七天的样子,郭飞带着豆庄的人,亲自送五彩布给芦苇。 “少东家这布可以吗?”郭飞是打心里喜欢这布的,看着花团锦簇的好。 “可以,你现在带人赶紧给送去柳林村,去了让她们给裁剪出来缝制,这是一个特别费功夫的活,我们争取四月初给它送到各府城挂卖,”芦苇仔细的看了看布,织的确实用心了,这比一个个绣的省了很多功夫。 郭飞得了地址马不停蹄给送去了柳林村。 接布的是佟父,把人打发走喊了采薇,爷俩召集人过来洗干净手,拉开布佟父手把手教人裁剪。 徐母手上小活好,在佟父的样子图下,缝了一个活扣的花香囊出来,为什么做活扣,是好方便后面装药缝制的。 “这东西缝出来真好看!”小川娘提溜着香囊袋,怎么也看不够的感觉。 “这个彩布金贵,阿娘你们做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了,做好一个香囊五文钱,头六七天每人做五个,后面熟悉了手快不出错,可以每人每天做十个。” “另外香囊里的这个内袋,”徐仲林特意把内衬装药的拿给众人看。 “两文钱一个,它不像香囊袋有花活,这个缝起来不漏就可以了,也不限制人每天做多少,但是出去的袋子必须要数清楚,这不是我们自家的东西,是人家东家的药材,东西少了丢了要赔钱的,”徐仲林严肃的跟他母亲叮嘱。 “五嫂,内衬的袋子就交给你看着了,采薇她最多帮几天忙,田埂边艾叶可以采了,她还要带人采艾叶做出来,”徐仲林又仔细的叮嘱小川娘。 其实他本不打算交给小川娘的,大着肚子裹在人群里,有啥事负不了责,奈何她跑的太快了!徐仲林心里算是深有体会了,芦苇不愿徐家人沾里正位置,大概原因也就在这。 小川娘一听采薇后面不帮忙了,她一时有点不敢答应了。 “到时候采薇忙别的事情,让黄妮给你搭把手,”徐母挥手说道。 “也成,”小川娘答应了。 事情安排好次日徐仲林敲起村里的锣,召集了妇人们集合,挑选了相对麻利的分组,打水让人仔细洗干净手开始缝制。 村里怎么安排事芦苇不知道,因为她在府城也有一堆的事要忙,根本顾不上村里的人和事。 采薇忙的连轴转,先是陪着妇人们缝香囊,眼见的香囊香袋上手了,她又不停歇的带村里不做香囊的妇人们挖草、挖野花、遇到有香味的树了,还给挖回去放村里空地上种起来。 “你不是说里正位置你坐吗?”彭小屠夫恼怒的问大儿子,徐家现在搁村里威风的不行,走哪都是夸徐里正好的! 彭顺和看他老爹,“我咋做呀?” “什么你咋做?你看人徐家小六子咋做的?咋到了你就不行了?你不会做里正你要去干啥?”彭小屠夫怒问儿子。 “你再看看你媳妇,一天天的带着村里妇人,扎堆的给人家干活,自己家那是一点都看不到,你那俩眼长了还不抵没长呢!” “你也不管管她,妇人家不搁家待着忙家务,孩子也不顾看,四六不着的到处显什么眼?”彭小屠夫看小孙子坐在地上,说着说着一下就暴怒了。 彭顺和绷着脸看他老子,“她要是搁家待着,你就得去大牢里待着,你以为采薇愿意干这些破事呀?还不是阿爹你闯的祸,你见过哪个村里正是你这样的?你是圈里的猪吗?天天除了胡作非为还能干啥?” “死孩子,诅咒我是猪?我是你亲老子你敢诅咒我……” 彭顺和弯身抱起孩子,扛着锹任他老子在身后鬼叫也不理睬,他带着孩子去田里干活,还好村里的孩子多,青狗子刚去地头下来,被棒槌看见了急忙跑过去抱他。 “二姐夫,你咋把小狗子带田头了?” “留在家里好跟他老叔斗架,我来田里看看就给他抱着了,你没去磨东西呀?”彭顺和奇怪的问棒槌。 “徐大叔说磨药材的人够了,二姐带人采艾草,徐家五嫂八嫂她们带人裁布缝香袋,我就带着麻头兄弟们玩,还准备去找小狗子的,哪知刚出来就看到他了,”棒槌粗着嗓子说笑眼见的窜成了大人。 彭顺和听了也笑,突然不知道想到啥不笑了。 “棒槌,你赶紧回去跟你二姐说,那五彩布可不能给村民们带回去了,不然交回来的不够数的。” “二姐夫放心,”棒槌闻言开口解释。 “二姐这个早就想到了,村里手脚利索的分成了五个组,每个组选了一个带头的人,一个小组三十人,一个人每天缝十个香囊袋,材料和布块都是刚刚好的,上午收五个回来,下午收五个回来,都统一在徐大叔那边空地做活,不给她们带回家去。” “内衬袋挑了十个人做,做好的都是放自己筐里,到时候上交点数量结钱,我看她们用心的很。” 彭顺和一听安排好了放心了,他抱着锹开始忙田里活,傍晚去了岳父家坐着,等采草的人回来卖制的粉末。 徐仲林忙的一脸泥巴的跑过来,“还好妹婿你来了!”他说完都顾不上洗手,用脏泥巴手糊了糊脸。 “姐夫咋了?”彭顺和起身打了一盆水给徐仲林。 “阿爹在清莲藕塘,说是好几年塘没清过了,我今天不忙在那帮忙给忙忘时间了,”徐仲林洗干净手笑着解释道。 “清塘呀?还有多少没清?”彭顺和一听清塘就来劲了,他也不知道咋了,就喜欢干这些塘里田里的活。 “还多着呢!”徐仲林洗干净脸,从屋里拿出了大簸篮出来放着,天快黑的时候,采薇带了妇人们过来卖艾叶粉。 晒干磨好的艾叶粉十五文一斤,卖的妇人们眉开眼笑的,早前采的蒿子粉就便宜一点,十一文一斤,这个唯一的用途就是制香囊,不像艾叶的用途广泛点就值钱点。 “我忙了两三个月赚了二百多文钱!”有妇人欢喜的数着钱笑。 采薇看她们高兴随口道,“赚钱了就对自己好点,给自己扯块布做件衣裳,再寻个大夫给自己瞧瞧,有个好身体,后面才能多多的挣钱。” “挣了钱,这也舍不得花,那也舍不得花的,搞不好挣的钱给后面的人花了……” 佟父咳嗽了一声,示意采薇别乱说话,容易造成家庭矛盾。 “小彭大娘子,你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我明儿就为自己扯布做衣服,小徐八娘子不是卖布吗?听说她卖的布,比铺子里还便宜了五文钱呢!” 采薇挑挑眉,“黄妮还有这眼力劲?” “真便宜五文钱呀?”有妇人心动了。 确实需要扯布做衣服了,就那么一件衣裳,自己穿了男人就得搁家待着不能干活,男人穿了自己就不能出来挖草,这多耽误挣钱的。 “是真的,府城卖一匹麻布要一百六十五文钱,黄妮一匹布才卖一百六十文,一匹布买回家够全家老少穿好几年,还是很划算的,”佟母出来笑着接话。 卖草粉的妇人们对看看,纷纷去了徐八子家看布。 不得不说这回他们真是长心眼了,村妇们有钱了,第一时间毫不吝啬的买布,为了能出门穿上多挣钱,那是一点不心疼了。 艾叶粉有了,采薇也不陪着出门挖草了,带人把磨好的药材秤出来,放进内衬的袋里系紧封好,再装进香囊里,端午的第一波辟邪香囊正式出炉。 豆庄收到成品的时候,是第一时间派车队给送去了各个府城卖。 父母之爱子 芦苇坐在茶馆里喝茶,对面坐着吴大人以及站着的胖护卫,三人神情都非常的放松自得。 “妹子觉得斗赛放在哪一日合适?”吴大人拿出一摞花签给芦苇挑选日子。 “我觉得今年只小热闹一番就可,明年来个开门红就很不错,”芦苇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说了心里的想法。 吴大人有些皱眉的看着芦苇,“什么意思?” “府城今年完全可以在养养,大人没发现近些时日,南阳城来了很多陌生的商客吗?他们一定是听了南阳城的名声跟来的,你办个斗赛是希望它吸金能力好,还是希望它只图个名声热闹呀?”芦苇歪头问。 吴大人默了片刻,“那就定在明年九月斗赛了?” 芦苇无语的看着吴大人,觉得他脑壳有泡的厉害,为什么要选这个月份? “怎么了?”吴大人看芦苇不赞同的模样凝眉问道。 “你来南阳城几年了?”芦苇问他。 七年有余了,吴大人脱口而出来,语气里满是自豪的得意,南阳城在他手里从凋敝到繁发蓬勃,短短几年便大改了模样。 “可见你这六年并没有实质的学到东西,九月重阳你办斗赛?九月天气还属炎热期间,你们想热死来看斗赛的客商吗?” “那时候正是纸墨香出东西的好时机,你办赛别人八月酷夏出发,你认为他们会来?” “十月要收庄稼,九月有城民愿意放弃田里庄稼,专门到府城观看来造势?”芦苇觉得这人真的是一点脑仁都没有。 吴大人憋屈的喝了一杯茶,“那妹子想定在什么间?” “十月,你回去让人翻看下旬有什么好日子,那时候南阳城遍地鲜花,百花盛开衬托庙王爷街的香坊们,深秋南阳城什么好东西都有,又是秋高气爽的黄金季节。” “斗赛斗的不就是看品人的心境吗?别人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你不把好东西卖给他,你劳民伤财的举办斗赛,是为了什么呀?”芦苇觉得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掰开了说? 吴大人一拍桌子,“好!就依照妹子的想法来。” 芦苇看白痴一样看他,做正事是自高自大的蠢材,算计人到是比谁都猴精的。 吴大人高兴的又喝了一杯茶,“还得是我妹子会想,你这坐镇南阳城,豆庄送来消息说五彩布有订单了!而且还是不小的订单,几十文的香囊袋撒出去值了!” 芦苇心里冷笑,且让你得意两年,到时候拉着你去死的骨头都不剩,让你风风光光的来,臭的没地葬破席子卷你。 “你任期岂不是快要结束了?”芦苇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吴大人笑容志得意满道,“最多还有四年,到时候妹子你带着佟大叔,跟兄长去京里吃香的喝辣的,帮兄长再打通个钱袋子……” “我要是你,我大概会把自己的嘴缝上,不信请回头看你侍卫吃屎的表情,”芦苇冷笑着打断了吴大人的自吹自擂。 胖护卫…… 吴大人扭头看他舅父,“你什么意思?妹子从哪看出我舅父吃……” “你不是在给他强行摩擦怼嘴喂吗?你南阳城的根基都没稳,还敢装蠢娃去遍地是官的天子脚下?你也不怕别人抖抖身上的灰给你埋了,你活够了,请不要捎带上草民,”芦苇说完起身离开留下主仆二人发怔。 吴大人回头看他舅父没说话,脸上也没了以前的不甘和怒气,反而多了三分思考。 “大人,她说的你要考虑吗?”胖护卫忍不住开口问道。 “考虑呀!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平京如今凶险的很,别看皇上占了上风,这其实都是表面的,越平静风暴意味着越大,”吴大人点着茶盏搓搓手低声说完。 “那……皇上一旦要你马上回去怎么办?”胖护卫皱眉担心,圣上已经给他家大人两三道密诏了。 “圣上目前不会让我回去的,我已经把南阳城的规划图,快马加鞭的送去宫里了,我大概还能再待上五年都不成问题,本官得等平京的雨下清明了,那时找机会回去都不迟,眼前我得抓紧找孩子才是正经的,”吴大人懒散的说完还吃了一块糕点。 …… 采薇恨不得坐水里洗浮萍,这也太难洗了!怎么洗都有一股烂泥的味道。 “小彭大娘子我们来帮你,”陈堂媳妇领着七八个妇人笑呵呵的跑来跟前。 采薇直起腰看着她们,“你们来这帮忙家里的麦子咋弄?” “麦子割完了!剩下就是田里栽秧的事了,”陈堂媳妇说着就带人跳下河弯腰洗浮萍。 “你们草药还喝着吗?”采薇低声问了一句。 “喝着,每天煮水还洗着呢!我……觉得徐娘子说的野萝卜蒿子真好用,”其中一个妇人黑红着脸笑道。 采薇着重的看她,“感觉管用了就找大夫看看,光靠一两把草天天吊着没用,正经的得喝大夫开的药。” “哪有钱看大夫呀!”有妇人低语了一句。 “不是带你们每天晒草了吗?多多少少也能挣两个回去了,咋还没钱呀?”采薇不解。 “她挣的钱都给她男人把住了,一说喝药请大夫就说贵,没钱!一副两副药好几十文,也不能药到病除,村里没几个人舍得请大夫,”陈堂媳妇开口解释不请大夫的原因。 采薇皱皱眉,“那你们挣钱吃也吃不上,穿又穿自个男人不要的,病了连个大夫都不看,那你们每天跟着累死累活挖草干啥?死存钱不用熬坏自己,连个娃都没有,难道钱好留给自个男人娶新妇用呀?” 八九个妇人闻言呆愣的看着采薇,静静的流水声拍着她们的腿,她们一时间都没了话。 “留着生娃,”陈堂媳妇腼腆的笑道。 “怕不是存钱给自己男人娶后来的生娃吧!你们连个好身体都没有,咋怀上娃呀?就算怀上了,你们能撑住生下娃吗?娃生下了吹风就能长大呀?不需要一把屎一把尿照顾吗?”采薇突然理解她姐的冷漠了。 有些人你声嘶力竭劝她、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对自己好,都抵不过她男人一个不痛不痒的眼神重要。 “你们自己都不爱自己,怪不得你男人不给你们钱看大夫!”采薇说完歇气的低下头继续洗草。 “小彭大娘子你莫生气,别为了我们不争气把你自个气坏了,”陈堂媳妇讨好的跟采薇赔小心。 采薇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像我阿姐一样,看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劝你们多对自己好点罢了!” “以后柳林村会慢慢变好的,你们不听劝村子照样还是转,村里的男人有钱了,还是照样会有新媳妇,我依旧还是会带着村里新妇人做香材料,这没什么好生气的。” 陈堂媳妇呆呆的看着采薇,看了好半天低下头,看其他的妇人们手在水里搓着草,眼睛却通红的厉害,她们脸上再无嘻嘻哈哈的笑意了。 捞的浮萍草洗完已经下午过半了,采薇带人把草放去通风的地方晾着,回家吃了点饭,门口小狗子坐在小木马里玩。 采薇上前伸手抱着孩子亲了亲,“不知道你哥哥咋样了!” “想大狗子了?”彭顺和挑担子回来正好听见开口问。 “天天都想呀!”采薇叹了一口气。 “你想了明天我去接他回……”彭顺和的话语在采薇渐冷的目光里消失了。 “我知道你想大狗子了,彭顺和我不是狗子的后娘,我能忍着想他为他打算,你这个当老子的,为什么就不能长点脑子?” “你把大狗子接回来了,他怎么念书?你认识字吗?你会每天陪着他念书吗?你连村里的事都搞不明白,你一心只为自己想他了,把他弄回来这是亲老子该干的事?”采薇生气的质问彭顺和。 彭顺和被说的垂下了脑袋,“采薇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孩子了。” “想他了就带着小狗子过去住吧!把庆和两口子换回来,毕竟以后彭家得靠他们叔俩给撑起来,”采薇叹了一口气说完。 彭顺和不解的看着采薇,他以为采薇生气了。 “你不会一辈子都靠我阿姐他们吧?阿爹的香活以后是要交给我的,姐夫现在累死累活给我们打基础呀!” “彭家人都在这里,阿姐是想我们在这里枝盘茂盛,以后牢牢的依托府城的香街,把香活做大做深,你怎么至今还不都明白呀?”采薇对木头一样的丈夫简直是没脾气了。 彭顺和懊恼的蹲下身子,脸上都是满满的无力和自责。 采薇一心的火气下去了,顺和不就是这么个人吗?她说东西是圆的,那东西即使是长条,顺和也会用一身力气给搓圆了拿给她。 “顺和,你留在这边也屈了,阿姐阿爹说你的厉害之处是种田,你能把不好的田种的大丰收,我心里真的特别特别想大狗子,你既然也想他,就带着小的过去那边照顾他们。” “柳林村这两年对我们特别关键,我必须要为大狗子做力所能及的准备,对比阿姐家的麻头走都走不了,我宁愿狗子兄弟俩不回来。” 彭顺和心里一酸伸手抱住采薇。 “对不起采薇,我知道我笨什么都帮不上忙,有时遇见麻头了,我心里也安慰自己,至少咱家大狗子想干啥干啥,想去哪就去哪,不像麻头,想去府城念书,岳父迟迟都不敢动身走,就怕哪天被吴大人把孩子抱走了,可是我心里就是空落落的想孩子。” 采薇眼里泪光打转,她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了,她现在经事经历的多了,不像丈夫这么感性的率性而为。 继父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白了不少,她心里的莽劲早就没了,看她姐殚精竭虑的走每一步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亲近,她突然就明白了,爱孩子陪伴固然重要,可是平坦的无忧的路也很重要的,不是没抱没说就不爱孩子。 好用的新技能 彭顺和带小狗子走那天,采薇给爷俩送出了老远,没人的时候哭的泪如雨下,哭过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她不能再把所有重担都放姐姐头上了,她姐的身体一直都没好利索过。 彭顺和走后的半个月,庆和带着孩子一家人回来了,他回来陪着徐仲林忙了二十多天活,基本能给村里担了大部分事。 夜晚采薇拿着扇子乘凉,细声跟秀姑说家常话。 “不是阿嫂非要折腾你们!实在是你阿兄留下不顶用,这是没办法了,才让你们两口子回来帮忙的。” “阿嫂心里不必介意,阿兄就是老实巴交的人,打小人家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我晓得自己的兄长的,就是辛苦阿嫂了,”庆和真心实意的跟采薇道谢。 柳林村这个香材料路子,知情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为他们三兄弟打的村子,只是没有拿到明面上说过而已, 但是这些年他们兄弟三个,大大小小经历处理了不少事,已经到了不必把话说透的地步了,因此这几年他们都心甘情愿的,跟着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奔忙。 采薇看庆和通透,起身到门口看了半天确定没人偷听,回来靠近秀姑小声道; “我阿姐带信回来,东街纸墨斗赛吉日,定于明年十月下旬二十五,庆和回来要一心扑村民身上花心思了。” “阿嫂想要我做什么?”庆和坐直身体正色道。 “你要带村里的男人学做香,还要带他们继续种香材料,一定要赶在明年十月前,为柳林村打出一个廉价的香料村名声,柳林村如今只有女人跟着做香挖草。” “男人们都是游手好闲的没事做,今年因为刚种花草树木还没长好,想教人做点都没办法,只能天天去野外挖草打花,弄的小打小闹的做不起来,你明天去府城问问我阿姐的意思,天热村里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准备带彭家的人下塘打荷叶,做荷叶香丸子卖卖,另外还有田埂上长的青茅草,”采薇说了她目前的打算。 “我明白了阿嫂,明天一早我就去问芦苇姐,”庆和连忙点头答应好。 “行,我回去休息了,”采薇起身摇着扇子走了。 大清早采薇背着筐,带着彭家老少下了藕塘摘荷叶,顺便给未开的荷花剪了,她每天不是做香膏,就是在做香膏的路上。 庆和一大早到了府城找芦苇说明情况。 芦苇听了想想道,“我给你们写几个回去用用看,看不懂的字拿给你佟大叔辨认。” “好,”庆和一边吃饭一边用力伸头看芦苇写字。 “艾叶、紫苏、丁香八克、藿香八克,薄荷、白芷,石菖蒲,金银花,配比除了八克的其它都是十克。” “白芷、陈皮、甘松、山奈、藿香、艾叶,配比是各五克。” “石菖蒲、薄荷叶、艾叶,阴干捣碎比例一比一即可。” “薄荷三十、浮萍二十、石菖蒲五十、迷迭香十克,放一起碾磨成粉装内袋。” “驱蚊药浴大人小孩都适合,艾草八十(佩兰也可以八十),煮水沐浴可以止痒防虫,孩子可用孕妇不得用” “以上都是驱蚊的香囊,其中有石菖蒲这味材料,你回去问你阿嫂她知道,告诉她,菖蒲就像割韭菜一样别把根砍了,菖蒲割回去剪断阴干也能直接用,”芦苇把纸递给庆和。 庆和慌忙放下碗,仔细的把纸张装怀里。 “我写给你的方子,是村里目前还能配到的,另外,回去跟你阿嫂说,香膏应该可以卖一波了,还有蒸馏的花水,”芦苇说完出去拿了一个小葫芦进来。 当着庆和的面给葫芦压碎,放进碾子里磨了好半天,倒出来灌进瓷瓶里,“带回去给你阿嫂。” 庆和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荷花味,他接过瓷瓶把罐子放兜里,心里对芦苇拿出来的东西是叹服的很。 中午庆和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佟父看纸方子上的字。 “佟大叔,芦苇姐写的字你认识吗?” “认识,你去喊仲林过来秤材料,”佟父笑着吩咐庆和。 “阿爹,芦苇又带什么方子回来了吗?”徐仲林一头汗的跟庆和跑过来问。 “都是平常的香囊方子,你自己看看吧!看懂的就带人配配装起来,别弄太多,这个东西卖贵了人家不认,卖便宜了不划算,”佟父把纸给女婿看。 徐仲林看了半天,大部分都是他认识的,带着庆和回自己家秤材料,徐家如今也忙的很,早晚徐母带着侄儿媳妇剪花浸油,她们不跟村里妇人们争草,一心只打理好自己家的兰花。 …… “六娘子有信送来,”徐记小食铺的伙计一身热火,顶着大太阳来到花枝巷找芦苇。 “什么信?”芦苇倒了一杯水给伙计。 “豆庄的花老爷子去了,”伙计喝了一口水小声说完。 芦苇手一顿,“知道了,你回去吧!” 果树老头走算算时间也到了,芦苇丢开这事,傍晚凉快些去了东街,她最近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东街铺子上。 五福墨斋出了三款新墨,府城东门外五里庄,多了一个大纸墨坊,这是除了豆庄以外新成立的纸墨坊子。 “徐娘子?”胖护卫有些意外的看着芦苇。 “我来看看新墨如何了,你没陪你家大人去豆庄吗?”芦苇挑眉问。 “去豆庄何事?”胖护卫不明所以的看着芦苇。 芦苇见胖护卫的表情不像作伪,路过他身边低声道,“听说花伯爷不好了。” 胖护卫闻言面上都是惊愕,随即转身就朝外走去。 “徐娘子你看的墨,”铺子管事看胖护卫走了赶紧端了托盘过来,考究的托盘里有三块墨,描绘了竹兰花样。 “试墨师傅说什么了吗?”芦苇拿起墨端详了半天。 铺子管事想了一下道,“试墨师傅说无任何意义,就是添加的东西较为名贵,可以作为明年斗赛的名品。” 芦苇放下墨块,“拿一方过来我试试,知道其他几家都是什么墨吗?” 铺子管事一挥手,很快小伙计拿来砚台墨块送桌子上,管事亲自铺纸研磨给芦苇写。 “万源准备了五款墨、我们是三款墨,青墨宝斋三款,赵氏墨五款,百陈斋四款,雅圣贤四款,剩下些小墨坊都是一款墨,还有连氏墨坊出了两款墨,”管事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芦苇学人写了两个字,拿起纸欣赏了好一会,“连氏的两款墨如何?” “中规中矩,在小墨坊里属于上品了,在咱们大墨坊里算是一般的,”管事放下墨锭回答。 “那就是还不够格了,你回头催催豆庄墨坊,斗赛三二十款墨怎么品?最少墨品要达到五十款才够热闹,还有你联络一下各家墨坊的管事,定个时间咱们该为南阳城写邀帖了,”芦苇欣赏够了放下纸吩咐道。 管事一时没理解过来,“徐掌柜的意思是?” “墨坊一家邀人观看斗赛有什么趣?让每家都出出力,把各自交好的商客都邀邀来,有实力的商客来了,斗赛才有好东西拿出来有看头,别吝啬手里的那点资源。” “对了,连氏墨坊当家人是何许人?”芦苇又问。 “连孝义,青阳城的凌家人,”管事很快答了芦苇的话。 芦苇手敲在桌子上半晌,“听你的口气他们是有点背景的?” 管事摇摇头笑道,“凌家曾经是很厉害的,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庄老爷而已,凌家虽改名换“连”姓,但读书的底子仍然尚在。” “目前已有一位进举子,三位生员,十多位童生,相比以前的如日中天的声望,现今沦为普通人了。” 芦苇听完点点头,“既如此不把他们做考量内选了,你回头去吩咐联络好各家,时间定下来通知我一声,我明日需去香街转转。” “好的徐管事,”铺子管事连忙点头。 芦苇在墨坊待到快天黑回的家,休息了一夜次日早晨凉快些,去了庙王爷街逛半天,中午热回去躺了半天,下午凉快再次去逛,如此重复逛了四五天才结束。 不逛街了开始画画,把香街的地貌缩小版的比例出来,详细的标注每家铺名字,还在旁边标明了注释,以及各家香铺的特色,庙王爷街的地图她花了七八天才完备。 再次出门细细逛殿大道,里里外外把殿大道街逛了底朝天,还用吴大人的名义,去各大酒楼名食小摊吃喝一番,殿大道街用的时日比香街日子多,差不多吃喝玩逛了十几天才好。 …… “听说你最近到处大吃大喝?还打着我的名义做的?”吴大人咬牙切齿的质问芦苇。 他自从知道了芦苇的作为,每天到处去逮她,也不知这丑妇人是不是故意的,一天早中晚吃不同的酒楼摊子,他每去一家就被人拦着要账,他有多少钱够她胡吃海塞的? 芦苇慢条斯理的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打了一个饱嗝,扔了一个包袱给吴大人。 吴大人不接东西,怒冲冲的看着芦苇。 “看看呀!”芦苇不在意的说道。 胖护卫赶紧捡起地上的包袱打开,是粗糙的小册子,他翻开一看目露吃惊,“这是徐娘子画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跟你们吃饱不干事的大人一样吗?我在替你们大人分忧呢!花你点钱不是应该的吗?”芦苇擦了擦嘴反问道。 吴大人接过小册子仔细看,抬头惊讶的看着芦苇,“花楼的姑娘绝活品性你也写?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长嘴吗?不知道不会记你账进去问?总比你进去就脱裤子强吧?”芦苇觉得这话简直是白说。 吴大人…… 胖护卫佩服的看着芦苇,她竟然把拎筐的小贩都画了,还备注所卖食物特色。 芦苇一副看土鳖的模样,起身道,“老板给我打包两份带走,胖老头结账。” 胖护卫…… 吃食铺里老板应答一声,很快送了两份吃的给芦苇。 “东西看好送去墨坊,回头需要做宣传画册送邀请帖了,”芦苇说完都不等主仆二人回答走了。 “你等……” 胖护卫急忙捂住吴大人的嘴,亲祖宗呀别喊了!还没被讹够吗? 好用的新技能一 吴大人有些恼的看着他舅父,“丑妇人刚才走舅父为何不拦她?你不拦着她还不许我喊?” 胖护卫为难的说道,“我怕徐娘子撒泼,她撒泼起来简直不要脸,可以当街甩着鼻涕打滚哭喊,难道大人还想再赔她东西吗?” 吴大人一心的火顿时熄灭了,佟妇人最近不知道撞什么邪了!一言不合就坐地上满脸灰的哭骂,那嘴里粗俗不堪入耳的骂声,简直比泼妇还要泼上三分,谁听谁心要气裂开,她哭骂完也就算了,偏偏自己还要赔她东西。 “她最近吃了我多少钱了?” 胖护卫看吴大人脸色斟酌良久,“约有二三百贯之多了……” “什么?二三百贯?她吃金子了?还是她驴大的嘴当自个是金骡子了?”吴大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二三百两呀! “徐娘子吃喝到不是很多,也就几十贯钱而已,关键是她去胭脂坊买了胭脂水粉,还有首饰坊、布铺子、书局,都买了不少……”胖护卫在吴大人阴沉的脸色里没了声音。 “她那脸配用胭脂水粉首饰?布坊现成的布要多少没有?需要掏钱去布坊子买布?书局的书她看的懂?”吴大人牙缝里蹦出话质问。 胖护卫挠挠手心回答不出来,他总不能告诉他家大人; 第一次:徐娘子因为跟大人争执纸坊子,她当众撒泼滚了一身灰,后面出门立刻去布铺子买了四身衣裳!都是走的大人账,这账他怕大人知道了生气,还是他亲自去结的。 第二次:因为徐娘子的孩子,大人要求麻头来府城住着念书,徐娘子听了朝地上一倒,拿棍子打着他的腿哭,那哭的鼻涕眼泪全抹大人身上了不说,还一边哭一边小唱吆着骂大人。 把他家大人骂的,狗听了都要跪倒认错,最后给她男人讹走了大人六身新衣裳!还讹走了他两贯钱,去书局买了六七本书! 理由是,他跟大人脏了她的眼,恶心堵着她一天的好心情了!可怜他晚上睡觉脱衣服,他两条腿肚子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印子。 第三次、第四次,简直不能提,她竟然去首饰坊拿了十好几套金饰!还都朝好的拿,他也觉的徐娘子肯定撞邪了。 以前徐娘子骂人虽然荤素不忌的,可她至少要脸呀!说话还都拐着弯骂,现在是压根不知脸是什么东西了,好好的人突然就粗俗不堪了! 芦苇要是知道他们主仆二人这般想,估计拍拍手当即坐地上了,顺便再讹点东西走,她算是想明白了,不是金饰自己买不起,主要还是别人掏钱更有性价比呀!钱快乐人快乐心情快乐。 再说了她到处跟人学的撒泼骂人技能,那能是白学的?那可是她下了苦功夫练出来的,对付吴大人这种膏药猴官,简直是出奇的好用。 这不最近心情舒畅大好,甚至缺东西的第一时间,就想去找茬撒泼讹他们主仆,在府城生活一子不花的,还能多多少少进点小账,芦苇觉得自己活的很滋润,果然脸不要了,活的就是通体舒畅! “你去找几个最厉害的妇人回来,我不信了……” “大人算了吧!徐娘子那嘴骂人跟刀一样,很少能遇见对手,我还听说她打架也厉害,到时候骂急眼了,她在给你打一顿的……”胖护卫脑壳疼的劝外甥吃了哑巴亏。 吴大人不甘心抓着布包,“给我也打包一份吃的走,”说完一甩手气呼呼的走,蓄起的美须上还因为激动喷了口水。 …… “这是五福斋少东家画的?”万源书局的掌柜仔细的端看画图问伙计。 “是的,徐娘子这份画图不仅给我们送了,东城这边的大墨坊她都送了一份。” 万源掌柜打量着图纸好半天,“去回五福掌柜,就说我们答应了。” “好的,”万源管事急忙点头出去通知人。 “徐娘子,原先不答应的万源也答应了,你看时间约在什么时候合适?”掌柜高兴的询问芦苇。 他上个月递帖子出去联络,几家墨坊除了万源不答应,其他的都是很快回复了,这过去了一个多月,突然又送信过来答应了,可把掌柜高兴坏了! 芦苇摘下围裙洗干净手,接过掌柜递来的帖子看了一下,“你定时间吧!” 掌柜为难的挠挠头,“要不五日后?那时候正好十月初一,这样写邀帖也比较有诚意点。” “可以,你在告诉他们每一家,让他们多带些人过去,到时候可能要写很多东西,尤其要擅画的人,”芦苇交代了一句。 “好的徐娘子,”掌柜转身极快的出去准备东西。 芦苇从墨房里出来,走到柜架上逐个的检查墨盒花样,有问题的挑出来,忙到天黑掌柜过来通知好了,她才回去吃饭休息。 “三嫂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铺子出什么问题了?”芦苇回到花枝巷意外的看到翠桃等在门口。 “我来给你送东西的,”翠桃晃了晃手里东西。 芦苇忙打开门领她进门,“你来了他们兄妹在家可合适?” “家里有人照顾着不用担心,”翠桃进屋放下一大兜菜,有些紧张的从怀里掏纸给芦苇。 “这是狗子爹托人带回来让交给你的。” 芦苇接过纸打开,纸上也就两三句话,她看完把纸放在油灯里烧了。 “三嫂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去帮忙的吗?” “没有呢!铺子如今有伙计忙着,你三哥又在铺子后面巷子买了居家房子,家里添置了一家佣人照顾,我现在比你都轻松快活,”翠桃爽朗的对芦苇笑道。 “黄阿弟是不是要成亲了?”芦苇突然想起问翠桃。 “下个月成亲,我阿嫂都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准备了,对了芦苇,草果准备定亲了,”翠桃小声的告诉芦苇。 “你铺子的王亮生?”芦苇挑眉。 “嗯,他五叔走前一眼就看中了,说王家小伙机灵好,她五婶见了更是没话说,还说要是亲真成了,就把这女婿弄去柳林村住着,这比他们兄弟到处飘着好!”翠桃喜笑着说完。 “王亮生同意吗?”芦苇又问。 “同意呀!他们兄弟二人是大赦流落过来的,飘着没根没当的,这好不容易能有根了,他干啥不同意呀?”翠桃觉得这事换成她,她早就一百个同意了,根本就不会犹豫的。 “我人虽然在府城住着,可是见天的忙着不知道家里的事,三嫂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派人来通知我。” “草果要是定日子了,你也告诉我一声,黄阿弟那里我大概去不上热闹了,到时候让徐仲林带麻头兄弟去热闹,”芦苇有些歉意的跟翠桃解释。 “多年的妯娌了还能见怪你吗?知道你忙的,你一个妇人家在府城奔忙,六弟留在村里忙的脱了一层皮,我们心里眼里都明白的,你呀!柳林村老少就应该给你立生祠的,这是你第二次帮他们了!” “不说柳林村了,就是我们王家庄的人都要感谢你,你让我阿兄带人种麻颗,收王家庄的麻丝营生,愣是把穷的活不下去的王家庄拉起来了!”翠桃是真心实意喜欢芦苇,同时她也有点不明白芦苇的心思。 “我可不敢受人生祠,我需要那东西正好他们可以种,这是供需关系,不存在恩不恩的,三嫂你留下吃饭?”芦苇扒了扒菜问道翠桃。 “我不留下吃饭了,狗……毛头该下学了,”翠桃拍拍衣服要回去了。 芦苇看她笑,“怎么现在毛头给你喊了?” “不给我喊呢!第一年去念书哭了半年,非说我跟他阿爹不会叫名字,现在大了不许我们叫他土狗子了。” “他阿爷一听小名没了不行呀!这还没满十二岁压不住,改了毛头喊,他不愿意叫也不行,天天回家一个劲的纠正我们,说什么叫他徐盛鹿,我觉得没毛头好听,”翠桃嘟囔着吐槽。 芦苇听了笑,“五嫂来了个啥?” “男娃,听村里来消息说,这次她生完伤了身子,好在两儿两丫头不欠不少了,你进屋回去吧!”翠桃走到门口对芦苇挥手,她抬脚跑的飞快的回家了。 芦苇跟在后面一直目送翠桃进门,她才转身回去,晚饭一个人弄起来简单,随便搞口吃的就完事了,睡前还写画了半个时辰才上床。 后面几天芦苇一直忙的没出门,十月初一早饭刚吃完,墨局掌柜找过来。 “徐娘子,我们去珍馐楼?” “好,”芦苇回答了一声,进屋拿这几天忙的东西带着,一行人到珍馐楼受到高规格的待遇。 “佟少东家好,刘掌柜好,”珍馐楼的东家亲自在门口含笑迎接。 “胡东家生意兴隆!”墨局掌柜抬手笑道。 “谢你吉言,二楼雅间几家掌柜们都已经到了,我吩咐人送几位上去……” “胡东家忙吗?”芦苇路过他跟前停下脚步问。 “不忙,少东家有何事?”胡东家回道。 “既然胡东家不忙,便一道来帮忙参考如何?人多经验也多些,”芦苇真诚的邀请他。 “这……合适吗?”胡东家面上一阵惊喜,这要是跟东城人打好关系了,明年斗赛一开,他这酒楼还能愁生意? “胡东家的话见外了,都是为了明年斗赛做准备,没什么不合适的,”墨局掌柜开口邀人。 “那胡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跟着几位凑凑热闹,几位楼上请!” “请!”墨局掌柜谦让的做了手势。 芦苇是当仁不让的走第一个,并排的是墨局掌柜跟胡东家,后面跟着的就是墨局的管事们,几人上了二楼,胡东家亲自带路去了雅间。 包厢里坐着吴大人喝茶,芦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不过也没说什么。 “几位掌柜好呀!”芦苇打破了包厢里的沉闷。 “佟少东家好,”万源掌柜起身回礼。 “当不得秦掌柜的少东家了,叫我徐娘子吧!前几日给几位送去的图,几位掌柜有什么补充的?”芦苇找了一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几家掌柜互相对看一眼,秦掌柜保持了沉默是金,剩下掌柜们都看万源,万源不开口他们自然不会出头。 芦苇回头拿了一本烫金绣面绘本给众人看。 “这个红彩金绣面的绒布,目前是五福新出的布,绘本里的皮纸,是百陈斋独有的,纸上的墨迹是万源的独家墨,绘本里的香熏,是香坊街齐物阁的蜜合香。” 携手同行前路 “笔砚是青墨宝斋的,绘图墨是赵氏独有的瑞祥墨,彩墨点缀唯雅圣贤的香墨砂,你们都看看我可有写错,”芦苇挥手后面管事赶紧端着盘子,给各家掌柜分发了一本画。 芦苇还给珍馐楼掌柜也发了一本,剩下两本她跟五福墨斋掌柜一人一本,吴大人眼巴巴的看着想要,也没人管他的想法,绘本不多都是办正事用的,给他又起不了作用。 几家掌柜小心翻开绘本看自家的东西,第一页的铁画银钩字,是邀请人名及时间地点。 第二页,寥寥数语介绍南阳城历史,还有南阳城如今的分布状况,紧接着便是折叠的香笺纸,打开是栩栩如生的庙王爷街景,街上叫的上名字的香坊几乎都在图里了。 “这是什么河?本官为何不知道没看过?”吴大人伸头看别人的绘本,画的也太详细了! “那是庙王爷后巷的河,前两年不是让大人种上花树了吗?上个月我去采风,让人挂了灯笼放了小船,感觉是个雅趣便放进去了,你们要是觉得不妥也能去掉,”芦苇原本是打算让改成水游的,刚说完话觉得有点不妥当,水游花的钱谁出呀? “妥!不过不是在庙王爷街,而是应该从殿大道月亮桥开始落船,游船顺着河流绕南阳城划一圈,”秦掌柜拍桌子说道。 芦苇皱眉,“护城河不是废弃多年了吗?河流早就干枯了……” “这个不打紧,本官命人征人来挖,”吴大人觉得这不是大事。 “钱呢?这个钱谁出?你不会白让人干活吧?”芦苇抬头问吴大人。 几家掌柜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静悄悄的看着手里绘本。 “我们五福斋捐一万两,”五福掌柜带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芦苇回头看财大气粗的掌柜,一副你脑袋长泡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万两呀! “万源跟一万两,”秦掌柜抬头扣了茶碗说道。 “青墨宝斋跟一万两……” “赵氏墨跟……” “百陈斋跟……” “雅圣贤跟两万两,”雅圣贤掌柜说的有点突兀又自信。 芦苇不解的看着他,“有钱人?” “雅圣贤有花圃园,大人你应该还记得吧?”雅圣贤掌柜笑道。 吴大人点点头,“本官会吩咐采买人紧着圣贤园圃的来。” 胡东家龇牙后悔上来了,“珍馐楼不像各位墨局掌柜,我只能跟一千两。” “多少都是为南阳城的心意,”芦苇扭头对胡东家笑。 吴大人不满的闭上了嘴,又被芦苇的目光盯的实在受不住了开口道; “本官回头与南阳城各商家筹议,剩下不够的款项,都由府衙给包揽了。” 众人一听府衙兜底纷纷打开第三页看。 第三页是东城的各家纸墨坊,每家纸墨坊都有独一无二的东西,画的熙熙攘攘的学子们拿墨品鉴,看着跟真的一样。 几家掌柜不约而同的看向百陈斋,这不就是百陈斋开坊的景象吗? “陈掌柜如何?”芦苇笑问。 “佟少东家有心了,百陈斋掌柜笑容满意看着比较符合预想。 芦苇指着图纸,“第三页纸上的几处热闹场景,都是各家开坊的场面,当时我本人不在南阳城,所知道的热闹都是听人转诉的,若是各位掌柜有更好的也可以提。” “第一年做成如此已是不错了,”赵氏掌柜扶手笑道。 “若是几位掌柜没意见,咱们继续看第四页的画,”芦苇看几人表情心道,估计有也不会当面提了,一提就要往外拿钱,这谁敢提意见呀? 第四页就是殿大道吃住一条街,胡东家看的目瞪口呆的,佟少东家连小摊子香皮酥饼都画上了? 芦苇低头看了一眼回道,“要的就是让别人看了心痒痒,南阳城高档的酒楼不缺,特色的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佟少东家这话没错,要的就是猎奇的心理,”青墨宝斋掌柜点头赞同,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高档酒楼哪里没有呀?要的就是这种独一味的小食。 “竟然还有第五页?”吴大人伸手出去翻看。 胖护卫也好奇伸头看,亲娘耶!竟然是一整面的花楼?徐娘子把南阳城大小花楼做了详尽的描述。 众人相互看看,偷偷打量芦苇的表情,她坐的老神在在脸不红气不喘的。 第六页是学院,介绍的是各书院的专术,及各书院的有名夫子,夫子教授了多少学子,功名成就的有多少等等。 十多个人看完一时都没了声音,不知道该说什么,给人底裤都扒了,说什么也不合适呀! 吴大人咳嗽一声,“那个妹子,你这第五页第六页一定要加吗?” “不是一定要加的,我费这么多功夫画干什么?公开写夫子的平生,不就是给他们传名吗?这也是告诉那些求学的人,南阳城值得他们不远万里来求学,”芦苇觉得吴大人格局眼界真不行,这点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 吴大人不说话了,呆呆的看着绘本陷入沉思。 “几位掌柜还有问题没?”芦苇开口问其他人。 几家掌柜都摇摇头,“佟少东家的画图详尽直观,找不出什么可改的地方,”秦掌柜抬手说笑。 芦苇看看他们,“几位掌柜要不再斟酌斟酌?我手里还有一桩事等着处理,若是确定不更改了,就着手绘制邀请函送达了。” “佟少东家有事先请,”几家掌柜同声说完。 芦苇对五福掌柜点点头走了,她知道吴大人在这里,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的。 吴大人一看芦苇走了,急忙起身跟着走出去,他们刚出包间里面就说开了话。 “妹子,你为何把花楼画上去?”吴大人不解的追问芦苇。 “点缀,”芦苇头也不回的解释。 吴大人明显不信,“跟兄长说实话。” 芦苇停下脚步扯扯嘴,她能告诉他,花楼知道她画这册子,拿了二百多贯钱上门,非求她画姑娘上去的吗? 还得是人家老鸨有眼光,现在花点小钱,明年别人凭着画册来了往花楼一坐,别说二百贯钱了,就是再有二百贯都不在话下。 “我觉得食色性也,花楼也是能让人来的动力之一,大人你觉得呢?” 吴大人眸光一呆,这理由成立? 芦苇转身加快脚步走远了,去了一家有名的小食,脆皮肘子汤饭,一顿胡吃海喝结束吴大人到了,她再次打包了两份,结账自然就落到了胖护卫的头上。 吴大人吃完一听饭钱,脸色再次铁青起来。 …… 府衙的效率很快,头天讨论出来的问题,第二天就下通告征人干活,不白征人干活都是给钱的。 挖出来的泥巴沿着岸边堆好,重新打石砖条石路,种植花草树木,挖好的护城河引水灌满,两边石条砌岸都是小台阶。 十月底徐仲林进府城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原先进城的破烂桥不见了!现在变成了三座挨着的大拱桥。 桥身全都是石头打出来的,护栏两边刻满了花不说,还有两个拳头大的兽头,桥下清泠泠的水还有小鱼游,这南阳城的知府换了? 月初的邀请绘本月中才商定好,有的图需要改动,差不多算重新绘制的,合几家之力十月二十正式印制出来,开始分送给南阳城各商家看。 有需要的就得拿钱过来印制,绘本是不可能白给各家的,贵!给不起! “南阳城又改造了吗?”晚上徐仲林问芦苇。 “不算改造吧!就是把原来枯竭的护城河重新挖了,怎么你没接到通知?”芦苇奇怪的看着徐仲林。 “我接到征民通告了,并不是强制要求来的,我告诉村里人他们都不愿来,村里现在正加紧制豆庄的彩香囊,还要收庄稼粮食,谁愿意出门赚几十个钱呀?” “对了芦苇,香街有铺子去咱们村了,收了村里做的线香、香膏、香水、荷叶香、草香、香囊香袋,以及咱们平时做的草材料,他们还说明年有材料了,也可以直接送去坊子卖呢!”徐仲林高兴的眉开眼笑的。 “家里兰花膏卖了吗?”芦苇听了开心却不意外。 “没,”徐仲林摇摇头。 “我打算把兰花香寄卖,反正我们现在不缺钱用,明年外地有客商来了,再把好东西卖给他们,阿爹那边的芙蕖香倒是卖了不少。” “你明天回去前找下石广升,南阳城在修护城河种花草,花草不可能种的刚刚好,有不要的就带人拉回去,邀请函已经在送去的路上了,”芦苇说完起身拿了一本绘册给徐仲林看。 徐仲林看了许久,“这么说斗赛那一个月府城不闭城门了?” “没错,那时候很多事可以做,”芦苇笑的莫名开心。 “想让谁走?”徐仲林耳语问道。 “孙大胜,他该功成身退了,瘸子叔要报仇在等两年吧!现在时机不成熟,南阳城最少有两到三个斗赛了,他才有机会报仇,”芦苇轻轻的合上绘本说完。 “我回去托人给他带口信,还有,”徐仲林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孝义表哥按照你说的地址,寻了三年花了一千两买的,”徐仲林打开盒子给芦苇看。 “药试过了吗?”芦苇接过盒子里面是两丸药。 “试过了,都给你……” 芦苇伸手拿了一粒给放好,“我只要一粒就可以了,这一粒你要随时随地带在身上,庆和目前能担起事来吗?” “村里现在一大半的事都是他在做,他也有意的让彭家其他人参与进来了,是个心有算计的人,晓得最亲三兄弟,”徐仲林说完咧嘴笑。 “你尽快脱手来府城,你来府城我才能腾手出门,麻头年外该让他来念书了,吴大人几乎日日都恨不得我出门寻人,”芦苇叹了一口气。 “徐仲林辛苦你了,跟着我让你担惊受怕的。” 徐仲林正色的摇摇头,“我应该感谢你的芦苇,你以后会带着我们的孩子读书光耀门楣,这是我阿爹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风险与富贵同在,你忘了你告诉我的了?” 芦苇伸手握住徐仲林的手,“我没忘,我们一直在携手并进,”她说完俩人相视笑了一下。 吃里扒外的人 “广升这会不会太多了?吴大人要是知道了该找你麻烦了,”徐仲林龇牙看着车架上说不出名字的花木。 “多啥呀!大人为护城河岸的花草树木花了这个数,”石广升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脸上都是惊叹的表情。 “五千两呀?”徐仲林脱口而出。 石广升一副你真敢说,“五万两呀!还不包括这种大棵的树木,到时候整个护城河修好了,有剩余的树我再通知三哥你过来拉走。” “好,”徐仲林高兴的眉开眼笑的,带人悄悄的来回忙活两天,才给全部拉走,花草是属于一年四季都有开花的那种常青品种。 花草一到家张多田忙的小腿都细了,也不要他白忙活的,拉回家的花草树木也分了点给他跟油勺子,两家娘子今年到现在跟着做草香膏,和香袋香囊,已经轻轻松松赚了好几贯钱,赚的做梦都在咧嘴笑。 “勺子咋来了?”佟父扛锹从荷塘里上来,看油勺子糊的满脸泥巴,坐在地上搂着花根包泥巴呢! 庆和带村民拿着烂湿草裹泥巴根,徐仲林跟徐父指挥人下车上的花木。 “油房不忙了,我听张大哥说村里栽花忙不过来,就过来帮两天的忙,佟大叔荷塘打理的咋样了?”油勺子回头笑问。 “忙的还行,一年一大半时间都忙它了,你佟婶子带人给摘的快结束了,晚上住家里别回去了,”佟父放下锹走过来帮忙。 “佟大叔,胡大哥晚上住吉和家里,仲林哥都给安排好了,”庆和抽空回答佟父的话。 “就这么多花了?”佟父闻言点点头又问。 “没有包根的就这么多了,包过的被八子带人拉走送给多田栽了,别说,多田栽花是有一手!” “只要经过他的手种的花草树木,那基本是没有死的,就是有枯的也少的很!”徐父咧嘴笑着感慨佩服。 “多田跟人专门学的,仲林府城种多少花木了?”佟父包好手里的花根问女婿。 “一进城门那一段桥修了,还修了凉亭走廊啥的,花木也种满了,芦苇告诉我说整个护城河都修了,看那样估计没有六七个月干不完,”徐仲林把包好的树抱车上,还扭头回答岳父的话。 “那府城还征民夫干活吗?”佟父停下手。 “征呀!这不咱们村人不愿去,清理河道的活重,我看了那挑子,但凡有点活路的都不会选择去,每个月挣那么三十来个子,小命几乎都要去了大半,”徐仲林一脸严肃的说完。 徐父张张嘴想说有啥不能去的?你搁家干活就不要扑命的吗?又看庆和他们在跟前,把驳儿子的想法咽了没说。 徐仲林拉回来的花木种了四五天,又趁着张多田来的好机会,求他把自己家兰花开过的,给分株分地重新的种上。 柳林村在一天一个景象里,变的香气四溢起来,村里舍不得看大夫的女人们,不知是不是受采薇这个小辣椒的影响,也舍得请大夫看看身体了,衣裳裤子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条了! 十一月底忙闲的时候,柳林村同时传出怀孕的妇人有八个之多,这一下给只有喜没有悦的村民们,突然贴脸开个大的,那些因为请大夫骂骂咧咧的男人们,嘴里嚷嚷该不下蛋还不下蛋的理论话,顿时都化为了乌有。 “嫂子……”彭秀兰黄着脸懦声喊住采薇。 成亲几年她是生孩子了,不过接二连三生的都是姑娘,以前的丰腴娇俏经过生活的操劳,早变的苍老不堪。 “有事?”采薇不冷不淡的问道。 “我当家的听说……听说徐六……徐家的里正只做一年就不做了,嫂子,你能不能跟那边说说,到时候他不做里正了给我当家的……” 采薇有些无语的看着彭秀兰,“你傻了还是脑壳有洞?我姐夫跟你九堂哥累死累活,几乎家都顾不上的整顿柳林村,这村子眼看富裕好起来了,你让他们白白松手给你男人当里正?” 彭秀兰祈求的哭着拉采薇,“嫂子,我知道以前的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瞎心乱想,可我……我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采薇用力的挣脱手,“我看你不仅瞎心瞎脑壳,我看你还瞎眼睛,你给你男人要了里正位置,你可知道你男人当了里正,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你阿爹都走几年了?彭家有几个兄长对你是真心的?柳林村这日子越看越好,你竟然要把里正位置给你男人!” “怎么里正位置握在你娘兄长手里不好吗?还是你的好日子过昏头了?你婆家竟然高过了你娘家?” 彭秀兰憔悴的脸上都是眼泪,她也不想的,可是她男人总拿她阿娘刺她呀!家里又穷,条条框框的限制又多,她男人现在做梦都想做柳林村里正,她只能想办法回来求娘家最不喜的嫂子。 采薇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哭的彭秀兰,本来还想说两句的,余光看了彭家的人朝这边来,她一甩手走了。 走了一半突然跑回来,对着地上的彭秀兰啪啪打了两巴掌,彭秀兰被打的都忘了哭。 采薇指着她骂道,“遭瘟瞎眼的东西,彭家怎么会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姑娘?你以为庆和拿回里正,是给自己方便吗?他是为了彭家,彭家在你阿爹和我公爹的霍霍下,官老爷都要拿彭家人治罪了。” “庆和几乎不要命的带村里老少种花树,好不容易带点好样出来,你这个时候为你男人来摘他的心血?你男人是当里正的料吗?他是吗?他整天除了端架子说两句酸话,他还会个啥?” “我呸!就是庆和这里正自己不做了,那也是给彭家其他有能力的人做,我们彭家辛苦的结果,怎么会便宜给你那个自诩清高的男人?以后不要进彭家门了。” “至少不要进我们这一房的门,不然你来我跟前污我的眼,看你一次打你一次,”采薇说完又趁机公报私仇的打了彭秀兰两巴掌,然后满意的扬长而去。 彭秀兰被打的脸都红了,愣愣的好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走过来的彭家人本想帮自家姑娘的,一听采薇言语骂的交代前后,得!彭秀兰是红肿着脸颊回家的。 晚上一家人吃饭,采薇把白日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看着庆和问道,“你是啥意思?” 秀姑则是一脸的铁青,俗话说爹有娘有那不如自己有呀!更何况这小姑子家男人是好的吗? 庆和冷笑,“她是想仗着大伯以前拿强呢!她也不看看,如今的彭家是啥样?阿嫂不必跟她费嘴舌,吃完饭我去召集彭家老少说清楚。” 采薇放下筷子目光严肃的看着庆和。 “兄长顾妹子当嫂子的没话可说,但是庆和,你现今是一女一儿的人了,柳林村彭家有十几户人家,咱们要想抓牢这个香村,里正现在这两年必须都在你手里。” “佟家的情况阿嫂从未瞒过你,香坊也不是你阿兄独有的,这是你们兄弟三个共有的,如果咱们自己不抓牢柳林村,那就忙到最后只能一场空!” “阿嫂,我若是有二心绝不得善终……” “胡咧咧啥?孩子眼下都茁壮健康的,你阿兄出去前,还特意嘱咐我照顾你们,你这说的戳心不戳心的?”采薇厉声打断庆和的话。 “阿嫂,香木他爹就是直肠子人,有啥事都不对家里藏着,”秀姑伸手握住采薇的手笑,眼眸里看嫂子是亲呢的依赖。 “他大伯一心顾兄弟,他老叔心里尊敬两个兄长,兄长让干啥从没二话,成枝两个孩子的人了,那是越发的懒散不学管事,我到是想帮忙可阿嫂你看,家里这两个皮猴子淘的没边了!”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阿嫂真的是当得起这声如母!村上村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家人家过的同咱们妯娌这般!就连我阿娘兄弟都说,阿嫂是难得的敞亮人,你说的我们心里都懂,绝不会拖兄嫂的后腿。” 采薇有些心热的看着秀姑,她其实对庆和兄弟好,目的并不单纯,但是投入的感情却是真的,他们听话还上进,不知不觉的真就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疼了。 庆和没说什么抱着孩子嘿嘿笑,这几年成长的特别的迅速,目前已经算是彭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 “阿嫂相信自己小叔子的本事,狗子香木香根几兄弟要是长大了,定会是你这个叔伯的帮手,”采薇亲自给庆和舀了一勺菜。 庆和吃完去了彭家一个长房家里,把白日嫂子遇到的情况说了大概,“三叔爷你是什么建议?” 彭家长辈三叔爷用力拍了桌子,“秀兰岂止是昏头了!我看她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你阿嫂给她打的太轻了,这要是我,当场就能打死她个现眼的东西,把彭家的里正扒给婆家,亏她也说的出来?” 庆和笑了一下,“阿嫂说的没错!咱们彭家还得有年长的长辈们镇着才好,三叔爷,我今儿也把话说清楚了,里正的位置我要坐,日后我不坐了,自然会留给彭家其他的兄弟们坐,但是绝没可能给兰子的婆家,他们林家真是欺咱们太甚了!” 彭家三叔爷满意的看着庆和,彭家的年轻后生就应该这样! “彭家的人都跟着你阿嫂后面,学做了荷花香膏、藻泥草、还有荷叶香,你做里正是应当应份的,这事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的。” “既如此我回去了三叔爷,”庆和起身回家了。 彭家以前不管怎么打小九九,经过庆和明面的表达,也都熄了心思争位置,谁让人庆和为村里做的无私贡献呢!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伙看的见摸的着的,村里人也服他就是了。 小小的风波就这么散了,村民们入冬没事干不忙了,三三两两的要么聚在徐家,要么聚在彭家,跟着忙的满头汗的学做线香,都为来年的树叶做准备。 小食的求知欲 “阿娘,”枣耙子端着碗盆悠悠的跑到芦苇跟前,盆里是油炸的面饼子、饺子,油条糍粑等食物。 芦苇低头看看他,“你……冻屁股吗?” 枣耙子小手摸摸自己的凉屁股摇摇头,“不冻的阿娘。” 芦苇…… “你裤裆开这么大!你确定不冻屁股吗?” 都不等她再吐槽两句,麻头跟虾耙子也跑来了,人小腿短穿的厚墩墩的,因为跑的太剧烈了,开裆棉裤还咧嘴漏缝了。 “阿娘……”麻头一头冲芦苇怀里抱着她的腿撒娇。 “快去给鼻涕擦擦都弄我衣服上了,”芦苇手掌按住麻头的脑袋,使劲给他往后推出去,这孩子感冒了,一个冬天有一半时间挂鼻涕的。 佟母追过来正好听见,心疼的蹲下用自己的袖子给孩子擦鼻涕。 芦苇看完嗓子头有点硬,她也不敢看枣耙子手里端的油饼了,她怕自己不争气总想鼻涕的模样。 “咋了?嫌弃鼻涕呀?”佟母抬头问闺女。 芦苇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道,“他们过完年就要去上学了,阿娘怎么还要他们穿开裆棉裤呀?” 佟母听闺女问,神色温柔的看着孩子笑道; “三个小子一到天冷就不利索,不是淌鼻涕,就是有点拉肚子,穿厚了总是不方便脱裤子,你阿爹就想了这法子,说孩子是铁屁股不怕冻,这样随时方便都没问题。” 芦苇打量三个娃穿的跟老太太精似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草果定亲你不过去看看?”佟母给三个孩子擦干净鼻子问闺女。 “太闹了我不想过去,阿娘要想过去看,他们三个我来看着你尽管去,”芦苇找了一个暖和的角落坐下,面对着红通通的火盆烤火。 “你专门为这事回来的,真到了给果子撑脸面了你又不去,”佟母起身拍了拍衣服嘟囔。 “徐仲林在那呢!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了,”芦苇挪回躺椅里盖着毯子说完。 “唉!我托媒婆给你弟相人,都托了两个月了,她也没个信送来,”佟母有些焦躁的找个凳子坐下。 芦苇…… “棒槌现在就要相人成亲了?他看着还跟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样呀?” 佟母白了一眼闺女,“你阿弟过完年都十六了,他还不说亲他等啥时候?别看他个子小没个样,但是他年龄不等人呀!说来说去还是姑娘没起来说不到合适的!” 芦苇突然一愣棒槌都要十六了?时间过的这么快吗? “我去五子那边看看了,麻头兄弟三个都交给你了,”佟母起身一路小跑的出门了。 “阿娘吃?”枣耙子给碗举的高高的看着芦苇。 芦苇看三个孩子清明的大眼睛,伸出手对三个孩子笑。 麻头性格有点像他老子欢快,一看他娘伸手了抱着碗冲过去,手脚麻利的爬到她的腿上坐着,看利索劲在家应该没少爬姥爷姥姥的腿。 虾耙子没抢到腿,一屁股坐在芦苇脚上,悠哉悠哉的随着椅子晃。 枣耙子端着碗坐在芦苇手边,半个身子靠在芦苇的身上笑。 芦苇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们三个在家跟姥爷学念书了吗?” “学了,学了一整本书阿娘,”麻头骄傲的仰头回答。 “是吗?那阿娘考考你们,姥爷为什么天冷做油饼呀?”芦苇看三个孩子问道。 “因为阿娘喜欢吃,姥爷做给阿娘吃的,”虾耙子摇头晃脑的回答。 “这也是一方面吧!”芦苇歪头看着三个孩子,想着她也应该尽尽母亲的教育了。 “油饼最早的时候,是一个叫狄青的大将军,每次战士们出去打仗胜利回来了,他都会亲自烧热油锅,做油饼给平安的士兵们吃,这油饼就有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叫“将军饼”!” “还有一个说法,说最早油饼不是在民间流传的,然后有一个皇帝叫唐太宗,他喜欢把简单又美味的食物,分享赠送给贫民们,并且也允许民间做这样的油饼吃,慢慢的油饼就出来多种多样的馅料了。” “知道这肉馅的大饺子纪念谁吗?”麻头靠着他母亲的左胸,微微抬头看他阿娘,三兄弟谁都没说话。 “冬至节姥爷包饺子吃,是纪念东汉时期的医圣张仲景,张仲景最早的时候是世袭举孝廉,做官至太守之职,因为他从小不喜欢仕途,不想像父亲祖父一样做官,喜欢博览群书尤其爱好医书。” “十岁的时候还拜了大夫为师,后来当太守的时候,初一十五这两天衙门开诊,替治不起病的贫苦百姓看诊,人们为了纪念他,就把医馆里不出门看病的大夫,都称之为“坐堂大夫”。” “他做官几年间,遇上战乱瘟疫频繁肆虐,很多小镇府城都变空城了,又有很多大夫空有一身好本事却不作为,他便辞官归隐岭南,专心研究撰写了一部着名的临床医学名着,“伤寒杂病论”。” “他辞官归隐那一年正好是冬日,大雪纷飞寒风刺骨,路上遇到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他们被寒风吹僵了身体,冻坏了耳朵,张仲景看了心生悲悯。” “便研制出来御寒的食物方子,“祛寒娇耳汤”,就是把羊肉跟辣椒其他菜剁碎,放面皮里包着煮开吃,包好的饺子像人的耳朵,吃它也是为了防止烂耳朵,所以饺子还有一个名儿叫“娇耳”。” “呶,这个过年吃的年糕,是为了纪念春秋末期吴国的大将,伍子胥,他受吴王吩咐修城墙抵御越国的入侵,但是修城墙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他就跟吴王说,大王不能修城墙,修城墙容易把家底子掏空,这蠢事不能干……” “姨母,那吴王听他的了吗?”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孩子声。 芦苇微微起身朝门口看去,竟然是猫狗子回来了!他穿一身青灰的衣服走进来,六七岁的身高看着较为老成。 “没有,吴王非但没听他的,还派人把他杀害了,他死了以后,越国连夜派人攻打了吴国城池,还把城池围的水泄不通,城里人出不去就没吃的。” “结果伍子胥生前做了一件未卜先知的事,那就是用糯米煮熟,砸成泥塑形做砖砌墙,这样既能抵御外敌,还能抵抗饥饿。” “他死前交代自己的手下,说吴国要是有难百姓断粮,就在墙根下挖地三尺可以活命,听了他话的人都活下来了,人们为了纪念他,会在腊月里打年糕做糍粑。” 芦苇说完看猫狗子正襟坐着,眉头皱紧一脸的求知欲,小身体坐的板正笔直的。 “咱们再说一个你们熟悉的腊八粥,每年腊八节姥爷姥姥都会煮粥,腊八粥是纪念三个人物的。” “第一个是,佛教的创始人释伽牟尼,他是腊月初八悟修的,人们在这一天吃粥纪念他。” “第二个就是南宋名将岳飞,他率军保卫国家正赶上数九寒冬,百姓们看了心疼呀!就纷纷做了粥送给他们吃,他们因为吃饱了,最后还打了胜利,说道岳飞,还有一个食物也是纪念他的。” “什么食物?”猫狗子脱口问道。 “大油条呀!岳飞有一个死对头叫秦桧,他把岳飞害死以后,百姓们就特别气愤,恰好有一个做面点的小贩,他揪了一团面用刀划了两下,做成秦桧的模样,放进油锅里一边炸一边说油炸桧,”芦苇喝了一口水打算睡觉了。 “姨母,第三个是谁?”猫狗子小手撑脸严肃的问芦苇。 “什么?”芦苇没反应过来。 猫狗子一副你怎么能忘了自己说的呢?耐心的说了一遍,“纪念腊八粥的第三个人物是谁?” 芦苇…… 她低下头看睡着打呼噜的三个娃,再看看人家猫狗子,一脸的求知欲,这孩子应该是她的才对呀!老沉沉的特别像一丝不苟的老学究。 “第三个是一个叫朱姓的皇帝,他以前是个和尚,因为有相士预言说,民间有赖头和尚会危及朝廷安稳,那皇帝听了立刻下令,给所有赖头和尚都抓大牢里了,抓他们进去也不给他们吃喝。” “朱皇帝很饿呀!就在大牢里的老鼠洞内,掏出了很多的五谷杂粮,熬成粥吃完活下来了,后来他就把这天正式定为腊八节,他吃的粥定为了腊八粥。” 猫狗子听完看着火盆好久,“姨母还有吗?” 芦苇扯了扯嘴,这要是麻头的求知欲望多好!“有呀挺多的,你要喜欢听都告诉你。” “过完年正月十五,不是要吃汤圆吗?” “汤圆是纪念东方朔的,相传汉武帝的臣子东方朔,为了让深居宫中的宫女元宵,能够回家和家人团聚,他设法让汉武帝在正月十五放鞭炮赏花灯、煮汤圆,这个习俗就变成了元宵和家人团聚,因此汤圆也被命名为元宵。” “你徐家姑母铺子里卖的馄饨,是纪念天地最初的盘古,他是人类的共同祖先,那么是谁生了盘古呢?” “就是那个混混沌沌的未开辟的宇宙,它是人类始祖的母体,“馄饨”本意为“混沌”,后来因为是食物,才改为馄饨,冬至是阳气开始上升的一天,一个新的生命周期从此开始,所以人们吃馄饨,以纪念人类共同的母体,并迎接一个新的生命周期。” “还有徐家三舅母铺子里卖的馒头,是纪念诸葛亮的,他是三国里的卧龙先生。” “诸葛亮七擒孟获平定南蛮后,经过泸水河,正值风急浪高,军队无法前进。诸葛亮问孟获原因,得知是泸水河的猖神作怪,需要人头和黑牛白羊祭祀,才能让猖神平息安全渡河。” “诸葛亮想了想用人头不行,就命令伙夫做了一坨面,他改变蛮族用人头的做法,让士兵宰杀牛羊,给面剂子掏空心,把牛羊肉塞进面里去,再给捏成人头的形状,称为“蛮头”,后来,这种面食逐渐流传开来,“蛮头”一词也变成了“馒头”。” 小食求知欲一 “现在天冷桌上总吃小热锅,你应该听过涮羊肉吧?那是纪念忽必烈的,据说有一天,忽必烈要吃炖羊肉。” “厨师听了肯定要准备,眼看着羊肉都要端桌子吃嘴里了,突然士兵报告敌军来袭,厨师匆忙之间把羊肉切成薄片,放在有配料的热汤里端上来了。” “忽必烈跑出去给人打跑了,回营帐想起战前流口水的羊肉,就叫厨师端出来分给将领们吃,大家吃完赞不绝口说好吃!忽必烈听了说,既然这羊肉是在沸水中涮熟的,那以后就叫“涮羊肉”了!” “过完正月慢慢步入暖春,还有一个寒食节与清明节相差一天,出嫁的姑娘会为爹娘准备两样东西。” “一个是馍馍,一个是面燕鹅,馍里放上豆子红枣等,重量是一斤,这两样都是介子推纪念他母亲的,不过他被火烧死了……” “为什么烧死他?因为他给馍馍里乱放东西吗?”猫狗子小脸不解的问芦苇。 “大概烧他的晋文公脑子有泡吧!”芦苇有意逗猫狗子玩笑。 “他烧了人还有一个食物专门纪念他的,叫“黑米饭”,因为晋文公火烧山的时候,绵山的土地被烧坏了,人们为了纪念介子推,煮黑米饭来表示哀悼。” “然后就是五月端午节吃粽子,是纪念楚国的爱国诗人屈原,他于五月初五自投汨罗江,死后为蛟龙所困,世人哀思他,每年端午节会投五色丝粽子到水里,以驱蛟龙。” “又传屈原投汨罗江后,当地百姓闻讯马上划船捞救他,一直行至洞庭湖,终不见屈原的尸体。” “那时恰逢雨天,湖面上的小舟一起汇集在岸边的亭子旁,当人们得知是打捞贤臣屈大夫时,都冒雨出动,争相划进茫茫的洞庭湖,人们荡舟江河上,此后逐渐发展成为龙舟竞赛,端午节吃粽子、赛龙舟。” “八月十五的大月饼,纪念四个人,一个是月亮上的嫦娥仙子,神话你也听过的。” “第二个是纪念大将军李靖,他征讨匈奴胜利了,唐高祖为了纪念他,八月十五日凯旋归来日,定为这一天吃月饼。” “第三个是纪念朱皇帝,据说他领导汉族人民反抗元朝,并在八月十五日这一天起义,他们约定互赠月饼,以传递消息。” “第四个是纪念南明太子赵忱,为了纪念他在逃亡过程中的忠诚和牺牲,人们制作了五仁月饼想他。” “姨母,五仁月饼好吃吗?哪五仁做的呀?”猫狗子眼里有些馋的开口问。 “杏仁、桃仁、胡麻仁、瓜子仁、花生仁,等明年八月十五了,让你姥爷做给你吃,你姥爷最会做五仁月饼了,”芦苇说完就腻住了,她糟不喜欢吃五仁月饼的。 “好,姨母我先告退了,我要回去温书,谢姨母今日为我教诲解惑,”猫狗子说完郑重的弯腰作揖,而后脚步稳重的出门走了。 芦苇……???…… 靠在她身上的三个孩子睡的香甜至极,她说的口干舌燥了半天,一点知识都没塞进她儿子的脑壳里,得!白费了半天口舌。 中午徐仲林送饭过来,看毯子裹着三个孩子睡的香甜,心里一软把饭递给芦苇,他弯腰给孩子抱去屋里躺好出来。 “你好点了没?不行我就去找大夫……” 芦苇吃了一口饭,“现在感觉比以前来月信好多了,家里忙的乱不乱?” “乱,不过不要你操心忙,媒人三嫂给担了去,岳母跟我阿娘还有黄妮做饭,秀姑跟五嫂帮草果过礼,岳父他们都在跟王亮生兄长说话,”徐仲林低笑着说家里情况。 芦苇抱着碗连饭带菜吃完,喝了一碗徐仲林递来的热汤。 “吃饱没?不够我再去给你盛……” “够了,彭顺和带猫狗子回来了,”芦苇放下碗说道。 “我知道呀!采薇跟妹婿都在五哥那边热闹,狗子兄弟俩都回来了,大狗子看着可稳重大方了!一看以后就是有出息的孩子,”徐仲林语带羡慕的说完。 芦苇听完看徐仲林笑,“看中别人家孩子了?” “没有,就是今天猛的一看猫狗子,我有点震住了,那稳重的模样全不像妹婿两口子,倒是麻头才像妹婿的孩子,憨乎乎的就知道傻乐,”徐仲林提起来就想笑。 “你年前还去府城吗?”徐仲林笑罢又问芦苇。 芦苇摇摇头,“年前不去了,过完年带着孩子去念书,你预计村里六七月能脱手吗?” “可以,”徐仲林想了一下点头肯定道。 芦苇看着火苗好半响,“这边有新的小庄子了吧?” “有,到时候三五年悄悄的安排过去,”徐仲林说着冰凉的手握住芦苇的手。 “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 芦苇闻言笑了笑,“你回家忙去吧!” 徐仲林拿着空碗顶着雨夹雪跑回去了,徐家因为草果定亲,热闹了整整一天才结束,偷偷长大的孩子转瞬也要成亲定亲了! …… 一整个冬天芦苇几乎都没出过偏屋,天天带着孩子坐在屋里烤火讲故事,猫狗子每天就像上课的学生似的,雷打不动的背着书袋来报到,晚上再皱着眉头回家歇息。 佟母看了都不敢大声说话,给大人孩子伺候的跟大佛爷似的,恨不得喝口水,都亲自给喂到嘴边才好。 “猫狗子……” “姨母,我叫彭继维,阿弟叫彭继鑫,以后不能再叫我猫狗子了,”猫狗子一本正经的纠正芦苇的话。 “哦,知道了猫狗子,”芦苇应了一声。 猫狗子…… “姨母我说了,我不叫猫……” “不叫猫狗子嘛!明白了小酸儒,吃烤地瓜吗?”芦苇逗趣的笑话猫狗子。 猫狗子绷着小脸挠头,“若是姨母不喜欢我的名字,可以叫先生给我的字,束正!” “束正?”芦苇有些愕然的看着猫狗子,这字跟猫狗子真配呀!板板正正的一看就是老成的人。 “怎么了姨母?”猫狗子看芦苇表情疑惑。 “觉得这名与你还挺般配的,吃吗?”芦苇掰开地瓜递过去。 猫狗子也没推拒,“谢谢姨母,”说完接了地瓜优雅小口的吃着。 芦苇突然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她嘴吃的黑呼呼的,她儿子们的嘴吃的更脏,且还粘糊的脸上到处都是。 “姨母,别擦了,不擦的时候只略脏些,你用手背搓了半天,要脏整个脸了,”猫狗子严肃的说完,目不斜视的咬了一口地瓜。 芦苇…… 采薇爆笑的声音响起,她走进屋坐下眼泪都要笑下来,看她姐的脸越看越想笑。 “狗子你去你徐爷……爷那边找毛头吧!他回来了,”采薇讪讪的在儿子的小脸色里摆手。 “我这就去,阿娘你要叫我名字,”猫狗子起身看着他娘交代。 “阿娘记住了,”采薇颇为尴尬的搓搓手点头答应好。 门口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采薇长出了一口气,“阿姐你说,狗子他是不是……” 采薇想说她儿子的脑壳是不是坏了?哪有几岁的孩子老成这样的? 芦苇白了她一眼,“估计施夫子教的太严苛了,孩子小,容易模仿亲近的人行事说话。” 采薇咂咂嘴拿起一个烤糊的地瓜,毫无形象的吃起来,麻头兄弟还咧嘴对她笑。 “小妹有了,”采薇随口说了一句。 “她跟你说的?”芦苇撩起眼皮问道。 “徐婶子说的,草果上个月定亲她回来还没安稳,阿姐,我听阿爹说你又要出门了?” “嗯,等明年南阳城第一年斗赛结束,我要去延京和葆江郡一趟,出去很快就能回来,”芦苇没解释出门的原因。 “麻头不是要上学吗?”采薇看着孩子道。 “到时候府城你姐夫会陪着他们的,我出去少则几个月,多则三四年就回来了,”芦苇扔了手里的地瓜皮。 采薇看着火盆半晌怔怔出神发呆。 芦苇伸手拍了拍采薇,“正月里你们一家带阿娘去那边团聚一下,我跟阿爹就在家不动了。” “知道了,”采薇低低的回了一声便无话了。 寒冷的冬天芦苇也并不总在屋里烤火,她没事干的时候穿的厚厚的,领着几家的孩子不是堆雪人,就是打雪团子,就猫狗子那么板正的孩子,都有点被她带歪了。 “佟婶子你看芦苇淘气的,给草芽咂的一头雪,”小川娘挽着佟母告状。 佟母拿了树枝笑着不去,“你是她嫂子你去管管她,让她没个做长辈的样。” 翠桃端着洗干净的藕路过接话,“五弟妹要是去管了,那她家草芽第一个就不愿意,家里这一群孩子,削尖了脑袋找她六婶玩。” 佟母跟小川娘闻言笑,三人有说有笑的进屋忙去了,外面就留给孩子淘气。 芦苇此时一身草垫子披着,头戴斗笠,肩膀背着长长的木棒,手里拿着青竹棍,指着地上的青狗子,脚踩在趴雪地上的土狗子背部,装模作样的捋着下巴道; “妖怪,见了本大侠还不现出原型?”说完还对空气划了两下。 “对!妖怪快现出原形来,”围观的孩子跟着大声威喝。 青狗子跟他哥猫狗子简直是两个极端,他特别的憨,要是玩游戏你让他趴地上别起来,他可以趴一天不会起身,人都走完了,他也不会起身的那种。 只见青狗子像蛆似的,在雪地里蠕动几下在翻个身,香木眼疾手快的捞了大皮袄子,给趴着的青狗子全身盖住。 “嚯,竟然是个虫精?看本大侠不收了你这孽障……”芦苇眼疾手快的拿着棍跑没影了。 佟父掂着扫把没追上人,气哼哼的扔了扫把,给地上的青狗子土狗子抱起来,又给他们拍了拍身上的雪。 “姥爷还想玩,”青狗子小脸冻的通红,眼巴巴的看着他姥爷想继续。 “不玩了小狗子,天冷人在外面容易冻伤寒,你们几个都跟我进屋烤火,”佟父严肃的看着玩的高兴的孩子们。 几个孩子正玩的兴头上,这会被打断了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进屋了。 人品不好耍赖 棒槌坐在屋里磨东西,看进来的几个孩子笑,“大变妖怪的游戏玩结束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阿姐每天都给一屋孩子讲西游记,讲高兴了还舞两下棍子,给七八个孩子看的都馋坏了,别的孩子啥样他不知道,反正麻头兄弟三个,夜里做梦都哭喊着要一根金箍棒打妖怪! “结束了,你阿爹没撵上你阿姐,可不就结束了嘛!她愣头青一样搁外面玩,还脚踩着土狗子当青牛坐骑的,也不看看这几个孩子才多大的!”佟母一边给几个孩子搓手烤火,一边嘟囔着责骂。 棒槌在边上听了噗嗤乐呵起来,看他阿娘忙的手忙脚乱的,他笑的更开怀了。 “你笑啥?”佟母抬头看儿子问道。 “我笑阿姐前几天问阿爹为啥揪她耳朵?阿姐说阿爹口口声声疼她,结果她就是捧了雪放麻头脖子上,阿爹就恨不得揪掉她的耳朵。” “非问阿爹,她现在还是不是阿爹最疼爱的崽了?阿爹气的脱鞋要打阿姐,”棒槌说完笑的不行。 佟父在边上听完又气又笑,“你阿姐就像你阿娘说的,那是有点缺心眼子了,跟猫狗子玩打雪球都能玩急眼,耍赖给猫狗子气哭的,那眼睛都肿着回去的,到现在都不来玩了!” 佟母停下忙碌的手无语道,“打雪球子怎么会急眼呢?” “谁说不是呢!偏偏他们就是玩急眼了,”佟父提起来肠子都能气青半截。 “狗子说他们姨侄明明讲好的,一人丢一个雪球子的,偏偏他姨母是左一球又一个球的打他,他还没还手打回去,他姨母直接抱雪孩子的头,贴他脑袋给他一顿咂,咂完还说他不守规矩玩赖的。” “狗子还没理论说他姨母最先玩赖的,结果大丫头说什么,啥?我玩赖的?我是你长辈,打个雪球你让让我怎么了?亏的你还是男子,怎得肚量如此之小?你是不是玩不起?玩不起就说一声认输……” “得,狗子年纪小又不咋会说话,气的脸通红眼泪汪汪的哭起来,就那姨侄俩都没互相放过彼此,一边哭一边咂对方嚷着对方是赖皮狗。” 佟母…… “大狗子咂赢了?”棒槌脱口道。 “咂赢了大狗子能哭回家?我算看出来了,大狗子的倔劲像二丫头,咋咋呼呼的太容易吃亏了,那一顿被他姨母抱雪咂的!芦苇一边咂他一边问他,服不服?服了就认一声……” “认了吗?”佟母皱眉。 “哪认了呢!倒了哭回家也没认一声,”佟父拍手说完。 佟母…… 棒槌…… 佟父佟母以为猫狗子玩不起不去玩了,实不知是,猫狗子在家苦练绝学砸雪球呢! 他那天砸雪球输了,回家翻了半夜的书,仅有的三本书翻烂了也没翻出道理,最后不知怎么想通的,安慰自己把雪球练好,砸赢了姨母,在慢慢给姨母讲道理,告诉她跟孩子一起玩赖的不好,没品! …… 又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年夜,徐父黝黑的脸上都是高兴,看着一桌的儿孙巴巴的望着,他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徐家在他有生之年正在兴旺起来。 “老三倒酒!”徐父说完一挥手坐下。 徐三子起来先给老父亲来了一满碗,然后给老娘来了一碗甜酒,桌子上开始正式热闹起来。 麻头三兄弟今年没回来过年,全程都是在佟家过的,吃过晚饭回来辞个岁就走了。 年夜饭吃完芦苇就回去躺床上了,翠桃她们留下帮忙包饺子,聊天守岁到子时。 芦苇半夜迷糊中感觉冷气进被窝,然后一个冰坨子钻进她怀里,她伸手摸摸,是麻头三兄弟上床了,睡的东倒西歪的抱着胳膊腿。 “怎么回来睡了?”芦苇嘟囔着问道。 “枣耙子要回来睡,岳父索性都给他们兄弟三个送回来了,”徐仲林把早上要穿的衣服放好,炊熄灭了灯一觉睡到大天亮。 徐家今年的初一早上变了花样,早上像昨晚过年一样,端了满满一桌子菜,每人碗里都是热腾腾的饺子。 “这是?”芦苇惊讶的看翠桃。 “专门为你家麻头兄弟做的,”翠桃小声的给芦苇解释原因。 “我跟你们阿娘商量过了,麻头兄弟三个是他姥爷姥姥捧大的,过年应该在那边过,为了不让我孙子为难,我们决定了,以后除夕夜他们兄弟在佟家过年,大年初一早上搁家团圆,咱们初一早上的菜都按照过年来了,”徐父笑呵呵的看着六儿子两口说完。 抢不过儿子的心也放下了,他也不忍心看儿子孙子为难,麻头也确确实实是亲家捧大的,他们就退一步定初一团圆了。 徐仲林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父对儿子挥手表示不用说,他当老子的都懂,“三子还是老样子倒酒。” 徐三子起身欢快的倒着酒,一大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倒上了酒。 徐母按照每个孩子的喜好,一个孩子做了一样爱吃的,麻头兄弟双手抱着鸡腿啃,吃的满脸油呼呼的开心。 初一徐家过的比过年还热闹,初二小妹全家回来那更是热闹的翻天。 芦苇真是扯后腿的不行,入冬以来她没保护好自己受凉了,这不赶上月信期几天,她恨不得从早上躺到晚上才好,整个正月里,她几乎都没出过门。 偏偏徐家今年拜年还尤为热闹,原因是徐仲林这个临时里正,去年带村民们做香种树的,村民们心存感激,这不正月不停的有人上门拜年的。 徐家如此热闹的正月,一直持续到初十才清静下来,过了几天安详的日子,十五元宵过完十六的早上,徐仲林赶车给娘四个送去了府城。 “都穿的精精神神的,去了见到夫子要有礼貌,记住了没有?”芦苇半蹲着给三个孩子理衣服交待。 徐仲林紧张的不停低头穿戴,手上拎着节礼和肉。 “好了没芦苇?今天第一天见夫子不好迟到了,”徐仲林温声问芦苇。 “好了,”芦苇给虾耙子整理好头发,把三兄弟带出屋送给徐仲林。 “咱们去书院了,”徐仲林说完领着三个孩子出门了。 一个时辰后他一脸笑容的回来,看样子孩子的拜师礼很成功。 “夫子夸咱家枣耙子有灵性呢!说他念书有指望,”徐仲林看见芦苇,迫不及待的分享书院情况。 “夫子板不板正?”芦苇笑问。 “不板正,看着可好了,”徐仲林一听也笑了,知道芦苇想起猫狗子的模样了。 三兄弟在府城入学适应的第三天,徐仲林回了村里,村里过完年也有一堆事要忙。 佟母娘俩跟着采薇出门,看样子没有个把月是回不来的,家里余佟父忙着塘埂和田里。 …… “阿姐这都抱上孙子了,时间过的可真恍惚呀!”佟母有些感慨的跟佟姑母唏嘘。 “那是你日子过顺溜了,才会觉得时间如梭,以前阿弟没找着我们的时候,我每天最怕睁开眼的日子,来到这里了,又变的每天最怕闭眼睡觉的日子,总是觉得日子怎么都过不够的,”佟姑母拉着弟妹的手说笑。 “说明咱们奔头对了,阿姐,你来这里习惯吗?”佟母仔细端详询问,她姑姐的头上白发都快满了。 “习惯!这里什么都好,你要是把我弄走了,我反而才不习惯的,孝义孝全都成亲有家有子了,我每天呀都是唱吆着过日子!”佟姑母说完不自觉的咧开笑脸,风吹雨打的霜苦脸上都是慈祥灿烂。 “棒槌的亲说了没?”佟姑母看远处庄子上的棒槌,跟他姐采薇身后拿东西忙碌。 佟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脑袋都要急糊涂了,也没给他说上亲,我们那村远近都没有合适姑娘,阿姐帮我留心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成,这庄上姑娘有不少,回头你们娘俩在这多住些日子,我领着你给他说好亲再回去,”佟姑母拍了拍弟妹的手,她心里翻腾着捋没亲的姑娘。 不得不说佟姑母是个行动派,自己唯一的侄子这么大了没亲,她当姑的,那是扒心择肝的操心。 弟妹跟侄儿安顿下来的第三天,她就带着佟母上下庄子的窜说闲话,还别说!真让俩人寻摸出点头绪了。 “二姐你啥时候回去?”棒槌不自在的蹲在酒曲房门口拦他二姐问。 “这不才来十多天吗?你咋急着回去呀?”采薇奇怪的问弟弟,她从第一天来就没闲过。 “我……我想麻头了,”棒槌有些紧张的摸着脑袋说完。 采薇挑挑眉看弟弟耷拉着脑袋,又想麻头虽说是阿爹阿娘带大的,棒槌也没少带孩子,这猛的一走确实怪想的。 “差不多还要十多天就回去了,你要是实在想他们,就多找点事情忙忙就不想了。” “好!”棒槌抬头高兴了,得到确切回去的时间了,他一骨碌起身拍拍衣服。 “二姐我去窑洞那边劈树了,你有事就差人去喊我,”说罢一身高兴的跑走了。 采薇看的莫名其妙的。 孝义媳妇在采薇耳边笑,“我婆母跟舅母在帮阿弟说亲,对方小阿弟两岁年龄。” “真的?棒槌这是不好意思了?”采薇闻言惊讶不已。 “明显阿弟不愿意,要不怎么急着回去呀?”孝义媳妇笑的神秘。 “我回头说说他,都是十六七的人了,不说亲阿娘非得急疯了不可,阿嫂,曲房子真是累着你了!”采薇真诚的对孝义媳妇说道。 “说这话就该打你了,”孝义媳妇轻轻的打了一下采薇笑。 采薇跟孝义媳妇笑闹了一会,两人漫步在路上,看着田里劳作的人们,采薇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那人不愿意放了阿爹阿姐!” 孝义媳妇目光里都是温柔,“芦苇妹妹会没事的,书朗如今是举人老爷身了,我阿爹说明年他就能再次考试,咱们凌湾庄,如今也是小有名气的庄子。” 采薇没有那么乐观,勉强的挤出笑脸,看着生机勃勃的庄子思绪漫天。 童言童语趣 “先生今天是不是打手心了?”芦苇忙完墨坊的活回家,看三个孩子低头姿势别扭的写着大字。 “没有……” “想好了再说,”芦苇声不高的说道。 麻头身体一颤握着笔低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母亲,哆嗦着努力缩小身体,姥爷不在这挨打没人护着。 “老大你说,”芦苇指着枣耙子让他说。 枣耙子眼泪汪汪的看芦苇不敢开口,看的出三兄弟相当的怕芦苇。 “我……我想要一个虫笼子,姥爷不在里没人给我编,我自己编,夫子看到了打我手心,”麻头哇一声哭起来了,哭的抽抽噎噎的抬手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躲不过去了,早打晚打不都是要打的,不如早点挨打算了! 枣耙子兄弟俩一看麻头哭的凶,他们也跟着吓哭了。 芦苇看三个哇哇哭的孩子,“写大字吧!” 麻头兄弟三个哭声一滞,“阿娘不打他们了?有这好事?” 芦苇洗干净手先把饭做了,天黑三个孩子大字写完,正好上桌吃晚饭。 饭后娘四个各洗各的碗,一顿刷猪皮似的洗完澡,照例坐廊檐下沉默发呆。 “你们三个过来,”芦苇忙完家务活拿了一把草出来。 “阿娘……”麻头怯怯的看着他母亲,以为要秋后算账了。 “不是要学编虫笼子吗?阿娘教你们编,你们一年年的在长大,姥爷又不能时时刻刻的陪着你们,喜欢的东西要自己学会做,”芦苇絮叨着说完,拨亮了油灯走到三兄弟中间坐下。 一人手里发一把草,她开始逐步的教三个孩子编小笼子。 “阿娘,这笼子编的有点丑,不如姥爷编的好看,”虾爬子看成型的笼子眼睛红了。 芦苇默了片刻,伸手揉揉他们的头安抚。 “阿娘知道你们想姥爷了,但是家里现在忙走不开,等姥爷忙完了过几天会来府城的,你们这几天要好好的沉下心学习。” “过几天是几天?”麻头追问道。 “大概就是夫子要你们背的文章会了,到时候你们阿爹会亲自送姥爷来的,”芦苇也不知道几天就说的模糊点。 “要像束正阿兄那样吗?”枣耙子仰头问,他是三兄弟里学习最好的一个,属于夫子一教就会,性格腼腆内敛型的。 “对,要像束正阿兄那样背很多书,先生打弟弟的手心,不给弟弟编虫笼子,那是先生怕他玩物丧志,年纪太小不加以控制,放任心性以后就不想念书了,”芦苇觉得还是要给麻头说说他被打的原因。 “阿娘,我以后看着弟弟不给他编了,”枣耙子挺起胸膛说完,终于可以摆兄长的派头了! “嗯,疾宁有兄长风范了,”芦苇开心的摸了摸枣耙子的脑壳,娘四个头碰头的继续编虫笼子。 次日五更天起来,芦苇带他们打了一套组合拳,开始了闭着眼睛,脖子摇断式大声念书,念到天色微微亮些,去小食铺吃早饭,饭罢送兄弟三个进学堂上学,她开启了一天的忙碌工作。 芦苇觉得那句经典的话没说错,时间的缝缝就像男人的胸脯,用点力就有了,虽然不多但是能干事。 “徐娘子你可来了,这是咱们客商回复的信涵你看看,”墨斋掌柜一看芦苇过来了,连忙把收到的回帖送给芦苇看。 芦苇没接反问道,“怎么说的?” “客商答应来了,不过需要咱们让一成……” “这个可能性不大,他来不来都不强求,他不来就邀请别的客商来,过了今年的斗赛,明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到邀请贴的,”芦苇不在意的说完。 墨斋掌柜有点迟疑,“可他是咱们的大客商呀?” “大客商怎么了?我们需要优质客商,而不是大客商,你要是舍不得放他,就当没收到这封回函,”芦苇拿围裙戴好就进墨房里屋忙。 墨斋掌柜只好把回帖放起来,墨斋最近忙的脑壳都要掉了,十月的斗赛日子,这都过到五月份了,不仅五福忙炸天,各个墨坊都忙的恨不得肋下生翅。 …… “来了?这是我新做出来的墨你闻闻,”潘瘸子端出新磨的墨给芦苇闻。 “有竹子香、还有茶叶香,细闻闻……还有兰草香?”芦苇接过砚台闻了好半天,惊讶的看着潘瘸子询问。 潘瘸子得意的笑道,“算佟丫头你识货,这款墨叫五君子,叶香味是递进层次,花了我好几个月才研究做出来的。” 芦苇闻言又放在鼻下嗅半天,“瘸子叔可以呀!你这墨做出精髓来了,三五不时总能有新墨出来。” 潘瘸子把半截墨锭收起来,“喜欢摆弄它,便总能玩出新花样来,我要回豆庄了丫头。” 芦苇抬头看不真切的潘瘸子模样,模糊的光线就像他模糊的人生,黯淡又将能看到尽头。 “瘸子叔,墨的时间不够成熟。” 潘瘸子握紧了手,“我觉得晒的日光够了……” 芦苇低下头,“它应该在日光最盛的时候回避,傍晚余晖中翻晒,这样才有时间准备夜里参入新灰,合适的时间才能出精品墨,对了瘸子叔,雯妹家的小墨头会走路了吗?” 潘瘸子眸光一滞恢复正常,“我总在墨房里忙活,许久没见着孩子了,算算月份应该会走了吧?” “孩子见风长,三四年就能上学堂了,说来三四年看着挺久的,时光流逝转眼就到了,你看麻头就是的,”芦苇一边翻墨一边吐槽笑。 潘瘸子忙碌的手顿了顿,“行吧!听你劝吃饱饭,学你阿爹带个三四年的孩子。” “瘸子叔,我明年要出门一趟远门,墨坊的事情得你受累了,”芦苇看着墨锭轻声说完。 “去哪呀?”潘瘸子惊讶道。 “南上之路走走,顺便给豆庄看看新路,”芦苇淡笑交待了两句。 潘瘸子听完半晌没话,两人把斗赛的墨仔细捋了一遍,确定没纰漏了给封存起来。 芦苇在墨房忙到傍晚,急急忙忙去学堂把三个孩子接回家,陪着写大字做家务活。 …… 一日日的忙碌生活随着炙热滚来,也在炙热里驻足停留,八月份的南阳城被鲜花包围着,府城上空都是或浓或淡的香味。 随着斗赛的日子越近,南阳城越发的热闹起来,街面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客商们,紧赶慢赶的护城河也交工了。 这不八月中旬护城河一完工,吴大人迫不及待的,带着南阳城各商家游河观看,夜晚两岸的花树上挂着花样繁多的灯笼,灯下是各种吆喝的小吃声。 吴大人带着城民一连游了三天,第四天发公告,护城河普通民众亦能游玩,这不得了通知的普通人,都纷纷傍晚出来看稀奇,简直比过年都热闹百倍。 “阿娘好了吗?”枣耙子兄弟头戴柳条帽子,身穿坎肩小背心短打,背着小筐在门口笑问。 “好了,”芦苇也背着筐跑出来锁门。 傍晚虽然不晒了可是它闷热呀!最热的时候一丝风都没有,在家也睡不着觉,刚好护城河百姓也可以游了,芦苇最近每天晚上都带三兄弟去玩。 三兄弟玩的也不要姥爷了,晚上放学回家抢着干活,吃完饭都不要母亲吩咐的,齐心合力洗好碗,筐一背就要出门浪玩。 “阿娘,今天可以坐船吗?”虾耙子欠欠的问道。 “不行,坐船可是要花钱的,二弟你要是想坐船,回头咱们休息回家了坐姥爷的船,姥爷的船坐多久都不花钱,”枣耙子严肃的拒绝了弟弟的要求,还伸手一边拉一个弟弟怕丢了。 麻头晶亮的眼睛里都是失望,“可是姥爷的船没有花,也没甜甜的糕点吃呀?” “糕点?你去吃过?”虾耙子一把薅住弟弟追问。 “没吃过,我听李修锦说的,他说船上的水都是甜甜的,”麻头说完还舔了一下嘴,仿佛要感受一下甜水和糕点的味道。 芦苇侧头看了看他们三兄弟没说话,娘四个随着人流慢悠悠的走到星亭子,偌大的亭子驻满了人,嘈嘈叫的都是吆喝和说笑声。 “明天你们下学回来后,帮阿娘把院子里的花摘了,做为奖励阿娘请你们坐船如何?”芦苇拉着孩子走到人少的渡口说道。 “好!”三个孩子回答的异常响亮。 “答应了就上船吧!”芦苇笑着大手一挥,别人孩子有的,她崽也必须给安排上。 三个萝卜头兴奋的下了台阶,在船夫的帮助下上了小花船,“糕点呢?”虾耙子上来的第一时间就到处找糕点。 小小的船除了坐的地方,别说糕点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呀! “几位小少爷,你们说的糕点,是那样的大花船才有,我们这样的小船是不配的,”船夫耐心的指着大花船解释。 麻头脸上多了些失望,心里对甜糕点越发的想吃了。 “甜糕点我带了,”芦苇说着话跳上了船,手里拿着三个手腕粗的竹筒子。 “呶,甜水一人一桶,”说完从背筐里拿出一包糕点,糕点约么都是手指头大小,样子多的花里胡哨的。 “阿娘真好!”麻头抱着竹筒迫不及待拧开盖,插进空心的稻草大大的喝了一口,还装模作样的吃了一块糕点,摇头晃脑的说道; “好吃!” 芦苇扯了扯嘴好无语,这甜水在家掰嘴喂他们仨,哭着喊着死都不喝,怎么的?她不过换了东西装就喝出不一样了? 还有这小糕点,虾耙子夜里做梦大喊大叫的嫌弃不好吃,这兜船上吃了,它也变样了? 兄弟仨才不管芦苇怎么想,麻头喝高兴了还抬手道,“疾宁兄、疾宜兄,来,请!”说完举起自己的竹筒跟兄长们碰一下。 “疾安兄客气!”枣耙子单手举了一下竹筒,仨兄弟斯文有礼的各喝了一口。 芦苇坐在船尾…… 小船滑的特别慢,兄弟仨的童言童语,惹笑了不少岸边和水上的人们。 “可惜!如此好的景色没有雅曲和颂,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呀!”枣耙子半躺着感慨一句,说完还刮了一下小下巴。 芦苇…… “你小小年纪的,哪来的这些花里胡哨的话?” “何夫子说的呀?他当时就是跟兄长这样的,夫子说完还哭了呢!”虾耙子稚声解释。 “胡说!夫子哭不是说话哭的,他是听见弹琴声才哭的,“”麻头怒声辩解。 大赚一波小钱 得!何夫子那点爱好被扒的底儿掉。 “阿娘你会弹琴吗?”枣耙子崇拜的看着他母亲,在他心里阿娘没有不会的。 芦苇木着脸回道,“不会,阿娘只会吹牧笛放牛曲。” “好听吗?”虾耙子好奇问。 芦苇:“不好听。” 麻头:“阿娘,牧笛是这个吗?” 芦苇麻木的脸波动了一下,看儿子从背筐里扒拉出牧笛举着问她,“你哪来的?” “姥爷给做的,姥爷说这第一个洞给糊上竹膜就能吹响,阿娘你会吹吗?”麻头不死心的再次追问。 芦苇…… “应该会吧!”她话刚落下,三个孩子就齐刷刷的看着她,意思大概是想跟他们夫子一样来一场哭。 芦苇伸手接过牧笛,“你们想哭也不用学夫子的,阿娘用铁巴掌和棍条炒肉也能满足你们,花样多还不重复,可以让你们体会各种样式的感受。” 摇船的船夫在船头拿竿背对着娘四个,拼命的忍着不敢笑大声了,这娘几个真逗! 芦苇从小布袋里拿出指甲大的膜,用手指沾了点口水,竹膜糊糊贴孔洞上,深呼吸一口气试吹两个音,有点累腮帮子打算放弃了,结果看对面三个娃睁大眼睛殷切的看着她。 芦苇心里鼓励自己道,“你是爱娃的,别人娃有的你娃也得有,别人娃没有的,你娃还是得安排上,什么废妈不废妈的?这是对娃沉甸甸的爱,”自我洗脑完咳嗽两声,再次拿起刺嘴的牧笛吹,刺耳的声音响在河面上,吓了别人好大一跳。 “这什么鬼东西在嚎?船家,你们养夜猫子挂船上了吗?这破锣声喉咙长洞了?”有船客被惊了厉声质问船夫。 “没有呀客官!”船夫也在到处找人,想看看哪个不要熊脸的人,这声音也敢吹出来献脸? 护城河没拓宽的时候,大概小船并排走是两只小渔船,如今拓宽了河面,可以走一个大的花船,加两只小的渔船。 “阿娘算了吧!声音有点难听的厉害,”枣耙子耷拉着脑袋说完,推杯换盏喝甜水的兴致,被这一吹全都没有了! 芦苇…… 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伸手从岸边揪几片叶子弯腰洗干净,擦干水份叶子折一半放嘴里,一声闷闷的声音响起,随之便是悠扬的放牛小调。 河面上的船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听着不知名的小调,看着两岸花灯畅游,别说还真是有点意境在的。 “阿娘还有吗?”麻头高兴的扑过去问吹完的母亲。 “我就会一首放牛的小调,要不我明天去听别人的学学?然后回家吹给你们听?”芦苇觉得腮帮子有点酸疼。 “嗯,”三个孩子用力的点点头,又开始了推杯换盏的喝糖水。 芦苇看了真怕给他们仨喝醉了,万一糖水醉了耍糖疯怎么办?她一个人也干不住三个娃呀? 船也坐了,小曲也听了,甜糕点和糖水也安排上了,三个萝卜头回家是哼着小曲回去的,夜里睡觉梦里都还在咧嘴傻笑的。 第二日都不要芦苇吩咐了,早上起来摇头晃脑完,背着筐在晨露里剪完花,把油盘里的老花挑干净,新花放上去蒙好,娘几个不紧不慢的出门吃早饭。 芦苇把孩子送学堂里后,没有去铺子里忙,反而回家找了一颗竹子出来,砍砍剁剁一尺来长,挖眼磨皮的忙了大半天。 下午要去接孩子前,她轻轻的试吹了一下,算不上特别的嘹亮,但是比他爸用木头做的好吹些。 天黑接回孩子吃完晚饭,娘几个继续出门溜达一圈。 “来,一人一根阿娘教你们吹竹笛。” 枣耙子挠挠头,他不同于虾耙子他们高兴,还是没反驳的接了,在他阿娘的指导下,横拿着吹了一口气,有点累! “给你们吹个小二郎上学堂,这是阿娘新学的小调,”芦苇倒退着走路看着三个孩子笑,抱着竹笛轻快的旋律飘洒出来。 枣耙子拉着两个弟弟,蹦蹦跳跳的跟着前进乐呵,娘四个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自由自在的放肆开怀欢乐。 大概是芦苇的笛声太欢乐了,枣耙子兄弟身后慢慢的跟了好几个孩子跑,就像拉秧子似的,跟着的孩子慢慢变多变长。 芦苇一看孩子变多了,她停下声音把跟着的孩子驱散走,怕有的孩子贪玩不回家,引来心怀鬼胎的人看了拍孩子走,娘四个玩了个尽兴回去的。 这样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底,徐仲林正式来府城住着了才结束。 徐仲林来了芦苇就不操心孩子了,早出晚归的投入到墨坊忙,还要抽空带人去城中心搭建斗赛台,早上陪孩子活动念书的重任,从娘变成了爹,晚上出门游玩更是没趣了。 晚上护城河面上的热闹,简直超过了白日的喧嚣,坐船飘荡游玩的,都是财大气粗的猎奇客商,小摊贩们更是吆喝的嗓子都哑了,就这都舍不得闭嘴回家,搞钱才是王道呀! 吴大人一身常服坐船,眼里对看到的周遭环境,全是满意的神色和得瑟。 “咱们为护城河花出去的银钱,自能畅游时开始,一个半月已经收回来七七八八了,预计临近赛斯还会超出预想,”胖护卫龇牙笑,看着人山人海的河上河下行人,这哪里是人呀?这都是金晃晃的钱! 吴大人高兴完声音不高的问道,“孙镖头家人安排妥当了吗?” 胖护卫笑容一敛摇摇头,“他娘子,大人是知道情况的,还没等人到就被司管卷走扔了,至于孙镖头的家人……是叶府最开始就没了的那批人。” 吴大人扇柄敲击着桌子,“可查出来是否属实热病没得?” “属实热病没的,同没的还有一个客商的管事,苏大柜亲手给安排的后事,大人,需要豆庄再出新管事吗?”胖护卫低声问道。 吴大人看着灯火辉煌的河面良久,“安排一个跟在苏向云身后学学。” “好的大人,”胖护卫低声回答好,主仆二人便不再继续此话题了,兴致很好的看着河岸上的杂耍乐呵。 …… 十月中旬最后一天,庆和带着村民扑命似的收了粮食,粮食到家都来不及歇歇喘口气。 马不停蹄的挑人准备送香膏粉,草膏草粉是他嫂子不分白天黑夜,带着村里妇人们做出来攒的,就等着十月斗赛卖一波大钱回来。 “香囊带上了?”采薇高声询问清点的人。 “带了带了!”清点数量的人也是彭家的后生。 “各家的香膏数量别有差池了,一定要清清楚楚的,”采薇看两辆马车的东西,忍不住叮嘱庆和,深怕他眼皮子浅了看不远。 “阿嫂放心,每家的香都是核对了许久的,咱们出发了!”庆和一挥手带着村民们走了,留下的村民是满心的希望。 采薇看马车走了她转身回屋,继续她未完的材料,现在每一天都是钱,聊天可不能把钱聊出来。 庆和几人进府城顾不上眼花缭乱,直奔香街庙王庙跑,香街大晚上也是挤的到处都是人,打眼看去十个人有六个是客商。 庆和跳下车嘴里吆喝道,“老爷们麻烦借借路,采薇香坊来新香嘞!” “采薇香坊?”路人闻言顿时好奇,跟在马车后面去香铺看热闹。 庆和一路喊,采薇香坊这边早就得了消息,故而马车一到,立刻出来十多个小伙计,拿盘子端香在众人的目光里,一趟趟的来回跑动。 “孙掌柜,这香你们看着满意吗?”庆和笑嘻嘻的询问香坊的女掌柜。 香坊掌柜把每一种香,都拿起来检查一番,柳林村共送来二十六七样香,大多数香都是普通的草香,少量的花香膏有四五种。 “我说彭小哥,你们一年的香就这么点吗?”孙掌柜余光看围观的人问庆和。 “这两车是送来给孙掌柜选品的,你挑中了拿出来定个数,我好派人回去给送过来,”庆和摊手笑着回答道。 “既如此今儿本香坊热闹,有不少的好香客懂行,大伙一起说道说道,”香坊掌柜说完吩咐伙计们摆开盘子香炉。 又把庆和他们送来的香摆放好,供客商们挑选点香她才定数量,别说,这种借鸡生蛋的办法挺好用的。 香铺并不都是高档香,那不还有普通人嘛!柳林村的二十几款香,竟没有一款香是选落下的,庆和口干舌燥的解说每一款香,说完一拿到订单,带人疯了一样跑回村去。 按照数量配备,几乎算是把村民们担心的存香掏空了,连送了三夜香,第四天白日结清香钱回村,立即召村民结香钱,柳林村的村民们几乎老少合家倾出。 徐父背手站在人群后面,心想六儿要是继续做里正,这功劳就是他儿子的了。 佟父倒是没去凑热闹,他带着村里手脚的人,低头抽荷杆子呢!黄家今年没法子来挣钱了,全家人在家制麻丝出来卖 “他爹,咱们的香膏不拿出去卖呀?”徐母看村里其他家卖香赚了不少钱,她有点心痒痒自家的兰花膏了。 “仲林不是带信回来说不急吗?那就再等等,”徐父挥手进屋坐下抽烟。 柳林村的成品香卖完了,并不意味着香就结束了。 庆和清晨天不亮起床,从村上喊到村下去,嘶哑着声音催促村民们别偷懒,加紧制香出来卖,趁着南阳城的热闹再赚一波香钱,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喝口水润润喉咙,你这是图啥呀?村里人赚钱都要人家催着喊着赚,那饭要不要喂他们嘴里吃呀?”秀姑心疼的埋怨夫君。 庆和咧嘴笑笑,“最多喊到府城的热闹结束,过完年那有些不上劲的人,随他们去,那时候有别的村眼红我们,学我们明年做香卖香,看他们怎么办!” “我今年一心搞好村子了,明年才能有威信带村民们建学堂,芦苇姐说的对,一个村没有学堂就没有希望,明年争取让香木他们能入学!”庆和说完意气风发的喝了一口水。 秀姑看闪闪发光的夫君雄心壮志的,她面上笑的更灿烂了。 小气吝啬鬼 芦苇走后两个月捎回来一句口信,就一个字,安! 口信是经过几道弯辗转告诉徐仲林的,她也不许家里给她去信。 南阳城的热闹持续了一个月才消散,同时也散出了来年的香坊赛,赛中魁首,会被选中参加供香之举,吴大人宣布完这个消息,可想而知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客商们当即寻找各东家要明年的邀请函,各家的墨坊岂能轻易如他们意?言明合作是双方的利益,他们可以拿出诚意给邀请函,那合作的客商不也要拿出诚意吗? 也不是什么大诚意,就是看各家客商一年纸墨销量的情况,半年为限,合作的好,明年六月亲送邀请帖上门。 毕竟有的客商销量不好,但是人家也想来,都是南阳城的贵客,客人来了没有道理撵人走不是? 无非是花点小钱,买个好位置靠前看看学学经验而已,这是允许的,这还是原版本五福墨斋回答客商的话。 其他家原本回答的模棱两可的话,风闻这回答,立刻给归整成自家的话了,反正轻易不会给邀请贴了,不是他们吝啬愿意得罪客商。 是吴大人这个逼崽子不做人!看到今年的斗赛空前的精彩成功,他眼红各家墨坊赚的盆满钵满,伸手给各家墨坊掐住了脖子。 规定死,每家墨坊明年只有十张请帖的权限,多了自己拿钱买座位,好的座位五百两,差的要一百两,站票要三十两! 这不十张请帖,哪家也不敢轻易的散了,打算挑精优中的客商给,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你走好嘞! …… 斗赛结束后,吴大人忙的梦中都能笑醒,这不一直忙到霜降才悠闲点,带着护卫来到小食铺吃小食。 “徐六哥儿,麻头近日学业如何?我听说他在学馆里与好些孩子打架了是吗?”吴大人接碗问徐仲林。 徐仲林有些惊讶的看吴大人,“他那个子身体能打过谁呀?最多在家打打猪,逼着小猪崽子给他磕头认错,他长本事了?” “他是打不过呀!但是他们哥仨一起上去打人家一个,这不会是你在家教的吧?你要是这样教孩子,他们阿娘回来你如何交待?”吴大人怀疑的问徐仲林。 当然,丑妇人家的三个孩子,在家被宠成小魔王他听闻过,据说佟家的鸡狗看兄弟仨个,都是夹着尾巴钻地洞里走的,圈里的猪老远都不吃食。 “我哪能教他们这个呀!我忙好了回头去找他们问问去,”徐仲林有些生气的说道。 吴大人低头喝了一口汤,抬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麻头看着身体弱,那脾气到是闷性不弱的,这会子离了他娘定是无法无天的,刚好本官府中有一个好夫子,教蒙童有独特见解,看在他们阿娘为南阳城的贡献份上,你把他们三兄弟送去本官府中念书吧!” 徐仲林挠挠头,“不打扰大人吗?” “不打扰,本官很是喜欢麻头,”吴大人笑了一下说完。 “那行,回头我给他们兄弟送过去,再给芦苇带封信,让她不要担心家里的孩子了,她每个月回一封信,都是问麻头兄弟的事,这会大人接去照应了,她应该也能安下心走商路了,”徐仲林正经的点头答应好。 吴大人手一顿,目光看着逐渐失温的汤,眼底是看不见底的冷冽。 “徐小哥最近还是莫慌来府里,咱们府衙的夫子出了趟远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胖护卫抬头阻止急着要去府衙的徐仲林。 徐仲林一脸疑惑的看着主仆二人,意思人不在你们还说什么呀? 胖护卫象征性的搅了搅汤说道,“大人一直忙斗赛后的事务,对府衙后院内的人留心不多,倒是徐家六哥儿,你这每天都来小食铺忙吗?” “是的,我在家除了陪麻头他们兄弟,也没别的啥事可做,就是有事我也不会做,还不如来小食铺帮帮忙送吃食,”徐仲林被胖护卫岔离了话题,便不再纠结孩子夫子的事了。 “徐六哥儿你去忙,我看铺子里来了好些人在等着,”胖护卫笑眯眯的指着排队的人。 “大人你们吃着,不够再喊我一声,”徐仲林急忙转身去忙,随着转过身脸上没了笑意,松开的手心有鲜红的伤口。 “徐掌柜……” “没事去忙,我这是拿破碗不小心划的,”徐仲林不在意的对伙计挥手。 说话的功夫趁人不注意,拿热油给受伤的手背滴上油,不大会的功夫,手背上起了几个大撩泡出来。 徐仲林看自己的手背片刻,去隔壁屋找了鸡蛋出来,放锅里煮,他抱着炉子坐下发呆。 “老六……”徐三子走进来拿起弟弟的手看。 徐仲林拿回自己的手,“没事的三哥。” 徐三子不说话,眸光很沉的看着弟弟,“芦苇真的是去走商路吗?为什么吴大人非要麻头去府衙念书?” “不该问的不要问三哥……” “仲林,傻子都能看出来,芦苇不在家了,吴大人对咱们起了杀心,你还要遮盖到什么时候?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徐三子低吼着问弟弟。 徐仲林无力的抬头看着他三哥。 “你们都帮不上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芦苇安全的在外咱们就没事,只过不能……” “三哥,以后我让你做何事,你照做就成了,不该问的别问,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的。” 徐仲林说完捞起煮好的鸡蛋,滚滚剥了蛋壳,掰开鸡蛋挤出十几个蛋黄,又找出小瓦锅烧热,平静的把鸡蛋黄倒进去碾碎。 “芦苇现今在外做的事情,就像这锅里慢火炒的鸡蛋黄,压的碎碎的,没有任何头绪希望,可是如果我们不耐下心把握火候翻炒,这十几个鸡蛋黄别说炒油了,说不好还能给我的瓦锅烧炸了。” “想炒好凤凰油出来,火候、趁手的铲子、还有不急不燥的心,三样都齐了,剩下的就是沉下心熬了!” “我们在家每动作一步,就是给芦苇增加一份被动的危险,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安全的,”徐仲林抬头看着他三哥,一字一句的说完,他不允许家里人自乱了阵脚,这会给芦苇带来危险。 徐三子坐下看着焦黄的鸡蛋沫,逐渐的潮湿起来,他默了半晌起身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破碗,碗里是墙上下雨时起的泥泡灰。 “给手上的大撩泡挑了,留着天冷烂手伤根,回头我会跟伙计们说,你炸油饼烫了手,不会让……他摸到你们的实底。” 徐三子说完拽了几根头发下来,对着炉子撩到空气里都是糊味了,出其不意的落在弟弟手背上,一串小泡瘪下去了。 他赶紧给泥泡灰碾碎撒上去,泥灰给泡水吸收干净擦了,把没用完的头发,继续点了放碗里烧,烧成灰跟泥灰拌拌,浇点鸡蛋熬的油抹在弟弟手心上、还有手背上,再给他手包好扎紧。 “我是你兄长,你不希望我知道的,我就不知道,”徐三子说完起身拍了拍弟弟肩膀。 徐仲林伸手按住他哥的手,“三哥,我体会到芦苇说的孤独了,我没她有勇气,也没她勇敢有力量,这条路不能对人言说,又冷又孤独,如果我……撑不住了,你最先救麻头可以吗?千万别给他进了吴大人府,他要是被带走了芦苇会疯的。” 徐三子扭头看弟弟张了张嘴,在弟弟期待的目光里,沙哑的说道,“如果面临二选一,我……我会亲自带着你们给的东西去万源,然后把……麻头完好的接回来。” “谢谢三哥,”徐仲林放下手继续炒鸡蛋油。 徐三子闻言疾步走出去,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说笑,他心里一片冷凉酸疼。 …… 天冷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时间快的睁眼闭眼就过去了,徐仲林也许找到托付的人了,他渐渐的人也平静了下来。 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三个孩子,每天让三个孩子轮流教他写字念书,五更天院子里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天亮去吃遍殿大道所有出名的小吃。 所有熟悉他们的人都笑他,说他们两口子越活越回去的,天天跟着小娃儿疯,简直不成个样子!特别是一个大男人疼娃,疼的比妇人还黏糊恶心人。 孩子说猪错了,他就能颠倒黑白的跟着胡闹,抱着猪掰猪腿磕头认错,逮着鸡拴腿挂狗尾巴上,爷四个捉弄的家里鸡飞狗跳的。 佟父每听人说嘴,他只是乐呵的高兴笑,无人时眼里的苍老一日比一日加深,没事就埋头做木匠活。 棒槌这一年的手艺,被教的突飞猛进的,以前只做小东西,现在继父就像要把所有的本事,都教会给他才称心。 芦苇出门后的第一个年,徐仲林带孩子回来在佟家过的年,初一才回的自己家过,正月甚至都没等到初十,就带着孩子去了府城住着,对外只说十五要送夫子礼得提前走。 “麻头枣耙子快过来给水喝了,”佟母端着温好的水喊外孙。 “姥姥,我要放在竹筒里喝,”虾耙子用力拍了拍腰间挂的竹筒。 “你们这是干啥呦?这把啥东西穿身上了?”佟母扯了扯外孙身上的草皮问。 麻头抢回草皮正经道,“姥姥,请叫我麻头大侠,我现在是武功厉害的大侠了。” 佟母…… “姥姥不管你们啥子大侠,过来把水喝了才是正经的,”佟母说归说,还是给他们腰间的竹筒倒了水。 虾耙子嘴对着竹筒子喝了一口,“痛快!” 佟母…… “别作怪了快喝,”佟母眼不错的催促三个孩子喝光,这水不用他们半夜去抢了,五福糕点坊专门送来的,说是住持点过福的喝了更灵验。 “阿爹,棒槌的亲事啥时候定?”徐仲林看着孩子们笑问。 “棒槌的亲事不在这边办,还有十几天他就去你姑母那边了,在那边成亲就住下了,家里就留我跟你阿娘,”佟父温声回答女婿,手里编着孩子玩的蚂蚱。 “他成亲……” “你阿娘都跟你姑母说好了,他成亲我们就不过去了,以后有机会在去,”佟父打断了女婿的话笑。 徐仲林听了点点头,“阿娘也可以过去住着。” “她不能现在走,到时间了都会走的,”佟父抬头给女婿一个安抚的表情。 “仲林,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沉的住气,吴大人来了好几年了,别让芦苇功亏一篑。” “好!”徐仲林轻声答应好,望眼欲穿的等了又一年。 花言巧语的人 “章公子你的菜来了!还给你烫壶酒?”酒楼小二殷勤的上前询问。 手里也不闲着,把端来的菜放在桌子上摆好,桌边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上掉了四五个酒壶,有一个还摔碎了,远远的闻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章公子?章公子……”小二伸手碰碰桌上趴的人,推着僵硬的不对劲,他急忙翻开人看。 “掌柜子……!”小二厉声高喊起来。 被他推地上的人双眼暴凸,脸上还保留了暗紫红的模样,嘴里塞满了肉还没来得及嚼,这是噎死了?还是喝酒喝死的? “呸!瘪三烂,死老子的酒馆里来了,真是晦气临门的,幸好提前结了酒账,不然老子真是开门放炮炸了腿,晦气到家了!”酒馆掌柜骂骂咧咧的踢地上的死人,越想越来气的。 “掌柜这咱们怎么办?去报官吗?”小二为难的看着地上的人问道。 “去报官,顺便去通知章家投亲的人,让他们赶紧过来把人弄走,耽误老子的酒馆生意,”酒馆掌柜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小二一搭毛巾,小跑的去了府衙报官,府衙给他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撵出去了,“死了拉走埋了就是,屁大点事也要告诉官老爷?咋的?衙门给你们酒馆开的呀?” 小二被一顿臭骂完,又转头跑去章家找人去背人走。 “家里有人在吗?”小二嫌弃的在章家破屋前喊问。 孝义穿的破破烂烂的跑出去,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都是锅灰,还有一股浓浓的臭味! “你干啥?” “章丘子吃东西噎死了,赶紧跟我去把人弄回来,麻烦现在就走,误了我们生意要你赔钱的,”小二连声催促孝义接人。 孝义木着脸,老实巴交的跟在小二后面去了酒馆弄人。 “掌柜人来了,”小二一路小跑的回到酒馆指了指孝义。 酒馆掌柜打量完孝义,心里对章丘子能骗干净表兄钱信了九分,这么个老实的人,看样子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章丘子那二混子,油滑的简直就是个狡赖鬼。 “来了赶紧给人背走,脏了我酒馆地,”酒馆掌柜也没为难孝义,心里想跟他多要钱来着,这不人站跟前他歇了心思,死人钱不占便宜了! 孝义蹲下在酒馆人的帮助下,把章丘子背出去找人抬着,送去了城外乱葬岗薄薄的埋了。 “阿兄安排的如何了?”芦苇问进来的孝义。 “解决好了,大半年吃了咱们十多贯钱的东西,总算是给他送走了!”孝义有些心疼的吐槽道。 “值得了,是连书朗亲自动手的吧?”芦苇细细的捋着桌上的书,漫不经心的问出口。 “表妹想的为兄心里明白,咱们来天济府的目的,就是出手为施家解决麻烦的,什么都要我们亲自动手做,那不是给他送把柄吗?人噎死后他小晌午就悄悄的走了,”孝义笑着掏出纸契给芦苇看。 芦苇看了看卖身契笑的开心,“苏向云听话吗?” “听话呢!不听话咱们就不留他了,孙大哥传回去的信,那边目前还没出任何纰漏,”孝义满不在乎的说完,他这几年跑商心硬的厉害。 “还得是阿兄!是做大事的人!”芦苇感慨的嘟囔了一句。 孝义神色一正,“你不是告诉我,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吗?确实开墨铺子我遇到了不少事,有两次还差点不小心死南阳城了,所以表妹,做事不要拖泥带水的,该出手不要犹豫。” “嗯,”芦苇嗯了一声答应了。 “阿兄给赵家和连书朗传信吧!他回去正好信到做接下来的事,咱们可以动身去延京了,也该做另外一件事了。” “你还真要去延京呀?你一动身过去四周都是眼睛盯着你,你岂不是危险重重?不行我替你去,”孝义不赞同的劝芦苇。 “我必须要亲自走一趟,这样才能吸引全部的注意力,你得替我去蒋大人的任地,一定要把火烧到最极致,潘瘸子的事也不能拖了,陈赵两家应该已经有动作了。” “吴斐汝最多只能周旋三至四年,而我只有两年的时间准备,我们必须利用他们狗咬狗,全力的把连书朗推去南阳城,只有这样才能保下三家人和豆庄的人,”芦苇说完眸光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孝义双手握拳良久,“妹妹保重!” “阿兄,若是我此去延京不幸……你记住这枚平安符的特殊标记,半叶对应着几位皇子的玉佩,可以分辨各皇子的不同之处。” “福生就是前朝经过世家认证的皇子,也是卢钱两家拼命疯找的孩子,若是咱们都逃不了死,这东西给连书朗送去御前邀功。” “告诉他,各世家在找的流落民间的皇子,就是豆庄的福生,世家找这孩子,为的是重建晋启呢!此事前因后果吴大人俱是清楚的,”芦苇郑重的把平安符放孝义手里。 “连书朗也不一定可靠……” “人是利益驱使者,他把人和东西送去御前,这是泼天的大功呢!他要是念恩放过你们知情的,他会平安终老,他若是只计较自己的利益,就拉着他和施家一起去死!”芦苇说完目光陡然冷戾下来。 “一条逃奴欺君大罪,送给世家够他和施家死一百次了,”芦苇轻轻的把奴契推在孝义的跟前,也把凌湾庄的几百条生命推他手里。 “妹妹……”孝义觉得眼睛生疼难忍。 “够本了!阿兄,要是徐仲林也没逃过去,你就替我们好好给潘瘸子奉老,也给昌树那孩子好好念书,让他平安的,这是我阿爹答应胖护卫的要求,另外,这丸药给福生最后时刻用,”芦苇拿出贴身藏着药丸放桌子上。 “不行,这药再也买不到了,为了一个外人,你不要自己的命了,难道你也不想想麻头吗?”孝义厉声责骂芦苇。 “算是还了耿大夫对麻头的救命之恩,生死而已,就是那么回事,将来谁也不能趴在麻头身上要恩义了,”芦苇笑笑不在意的说完。 孝义想再说出口的话哑住了,他伸手拿了东西装好,一言不发的去了外面。 第二日找了借口离开了天济府,去葆江郡悄悄的为潘瘸子打点好一切。 …… 芦苇在天济府又待了一个月,才去了延京卢家人的地盘,刚到延京芦苇没有任何举动,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茶馆,又雇了镖行人贴身保护着她平安。 茶馆不大她请了说书先生坐镇,别说小小的茶馆生意挺好的,东西不贵,茶水更是十几文可以喝一天,她日日在送茶水中消磨时间,也不知不觉间了解了延京的不少事。 当然光靠小小的茶馆是不够的,她带人乔装打扮去了当地最好的花楼,销金窟的名字不是白叫的,为了维持花销,芦苇没事的时候,不是做香膏就是做印色,好在她做香厉害,很得各个花楼的姑娘们喜欢。 这不在第三年的时候,花楼里已经有姑娘心甘情愿的给她消息了。 “香娘子你要的,”羞月楼里一个姑娘把几张地址拿给芦苇。 芦苇头包着布巾,面带笑容,平平整整的脸颊,容貌普通的几乎记不清模样。 “谢谢阿玉姑娘,这是我新做的芙蓉润肤膏,你擦擦看好不好,”芦苇双手奉上一个大瓷罐过去。 叫阿玉的姑娘,闻言面色一喜接过东西,挑一点出来抹在手背上,润润的带着萦绕口鼻的香气。 “这东西别人也有吗?”阿玉喜完面色一收问芦苇。 芦苇摇摇头睁眼说瞎话,“没有,阿玉姑娘一直很照顾我们公子,我们公子也是心里感恩你的,给你做的香膏从不会同别人一样。” “阿玉姑娘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附近问问打听打听,我们公子对你的心,如同天上的明月繁星,别看着淡淡的,那其实都是满心满眼的装心头上的。” “真的?”阿玉略有娇羞的摸着瓷瓶。 “比焊烙夹子还真,我们公子虽说风流了一些,可他一旦认真了,那也是炙热如火的人,阿玉姑娘,我得回去了,这东西得早些给公子传过去,”芦苇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得去下一家换东西哄姑娘,时间赶的厉害。 “快些拿给你们公子去,”阿玉高兴笑的眉眼如月。 芦苇出门穿了小巷,走进另外一家花楼,进门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楼里龟公看她也不拦着,知她手里香膏好,各大花楼都是抢着买。 “梅姑娘,我们公子听说你为香汤生气了,特研制了一款花仙水让我送来,还听说你胸口疼,他心疼的捶了自己胸口好几下,你好些了吗?”芦苇人未进去说话,在门口轻声焦急的问候。 “进来,”屋里传来声音。 芦苇急忙进去拿出东西放在桌上,妆台前坐着一女子披头散发的,面色悲喜里带点怨怼。 “你们公子日日抚花慰绿的,眼里哪有我这等女子了,”梅姑娘哀怨的冷哼一声。 芦苇挠挠头,“梅姑娘真是冤枉我们公子了,这双凤楼我们公子想来,那也得口袋允许才行呀!” “他每天晚上都在姑娘楼下暗处站着,姑娘熄灯了才回去睡觉,这不刚听姑娘说句澡豆不好,我们公子饭都顾不上吃研制,又听姑娘心悸犯了,他恨不得拿刀在自己心口上插着!” “如果痛疼灾难可以代替的话,我想我们公子,定是第一个冲姑娘前面替你疼的,我们公子对姑娘的心,那可真是日月可鉴!” 梅姑娘转过头看芦苇,眸光里都是隐忍的泪意,堪堪落下的美人泪,真真是叫人心碎,这谁看了,不想死美人肚皮上呢?问题是丽娘她没用呀!她不是真男人,眼泪哭干了也不见效呀! “怎……怎么了?”芦苇有些怂的问道。 “叫你公子来见……” “梅姑娘,你就怜悯怜悯我们公子一命吧!他为你三魂丢了两魂半,这要是再往楼前站,楼里妈妈铁定不给他活了,他还有人要等着救命呢!”芦苇说完放下东西,转身小跑的走了,门口老鸨满意的看着芦苇,想是刚刚听了里面的话。 芦苇心里暗舒了一口气,一路无精打采的回了茶馆去,好想给自己小脑切了,直接无脑恋爱呀! “怎么样了少东家?拿到了吗?” “别提了!阿玉给的多没什么用,梅姑娘到是痴恋你,结果愣是不吐一个字出来,要不是卢家二公子对他痴恋不已,我都想放弃她了,要不你牺牲一下?”芦苇上下打量丽娘。 丽娘立刻炸毛的起来,“少东家你没良心,我为了你花楼都进了,你现在这样对我?我当家的知道了我能有好日子过?” 芦苇一听泄气了,“你小点声,孙掌柜就在外面忙着呢!你现在正经的,可不像前几天去花楼的样…… 丽娘恨不得捂死芦苇的嘴,慌张的看着门外,生怕吼声传进来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呀?” 果香洗头膏 “我们去不是说好学别人说话吗?你还说你会保密的,咋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嘴松的跟裤腰带似的,”丽娘捏着嗓子骂芦苇, 芦苇…… “我错了!梅姑娘那里怎么办?看她那样对你是起了相思了,”芦苇扒拉下丽娘的手问道。 丽娘也烦躁的不行,“不行我在扮一次公子过去?” 她现在压根不敢露头,延京大大小小的花楼里,都有她掏心掏肺的姑娘,东家那嘴还跟吃了蜜一样,天天去各家花楼给她安抚相好的们! “行吧!”芦苇也只能答应了。 不想晚上茶馆接了一封无名的信,信里的内容,是芦苇花费很多功夫没查到的东西。 “这是梅姑娘的字,”虽然没有署名,丽娘却特别笃定的说道。 “少东家,咱们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准备准备回去?”孙大胜低声询问,他怕再不回去,他会多很多数不清的姐妹进门 芦苇把信放油灯里烧了,“你跟丽娘回去吧!我要准备见正主了,见他,你们都不方便在这,你们明天一早就走。” 孙大胜跟丽娘对看一眼,“少东家……” “回去吧!我也就比你们迟走几天而已,”芦苇笑着解释了下。 次日孙大胜两口子悄悄的走了,芦苇有始有终的带东西去花楼,声泪俱下的给丽娘相好的们,心锤碎了走的。 十几日后,芦苇正式递了拜帖给卢家,她单枪匹马的到了卢府,能合作自然最好,不能合作也无所谓,至少可以给吴大人又拉了一个政敌才是目的。 你就是给吴家那个野崽子出谋划策的丑妇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卢家主不惊不讶的说完,看芦苇的目光都是审视。 芦苇不置可否的喝了一口茶放下,“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卢家主闻言笑了一下,“吴家野崽子可不是善茬,你求活着他能放过你?你所求的,我们卢家亦能满足你,何不择良主而靠?卢家如今已有公子待地……” “赵氏墨的东家也同我说过此话,更甚至他说的比卢家主你,还要真诚些,他有一句话打动了我,我佟芦苇,如今有资格坐在这里,喝着茶与你们谈我的生死去处了,卢家主你说呢?”芦苇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卢家主神色平静的看着芦苇没回答。 “南阳城这几年的繁华,已到了上达圣听的地步,卢家主觉得我今儿应几年前的约,是为了听卢家主夸夸其谈的?还是听你卢家公子科第了几位?”芦苇放下茶杯打算要走了。 “我卢家想争南阳城的知府位置,佟少东家,山阳镇的豆庄还可以回你手中,且永远都是你的……” 芦苇起身理了理衣服,“我早已不是什么佟少东家了,豆庄而已不要也罢!看在五福与万源有过扶持的交情,告诉你点东西,我此次出来是替吴大人寻找一个孩子,”说完松出一个玉佩给卢家主看。 “吴大人已明确告诉我,只凭此玉佩,再多良主任我选了都不得法,”芦苇看卢家主微变的脸色笑了笑。 “吴大人任期还有两三年便结束了,你卢家的公子,如何争南阳城的知府位置?这可是个炸雷,”芦苇晃了晃手里的玉佩。 “如果我告诉你点东西呢?”卢家主突然出声道。 “让我猜猜你说什么,武英侯府的孩子?还是武英侯拼死带出来的那个孩子?”芦苇眼不错的看着卢家主说完,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卢家主起身眼底压着阴冷的风暴。 “都不是,本家主告诉你点关于吴家的事,关于野崽子的事,你听了可以去松州府查,你求活着而已,并不阻碍我卢家之事,这与我们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吴大人何事?”芦苇疑惑的问。 “如果他不是吴家的孩子呢?”卢家主咧嘴笑问。 “他是很多乞丐之子,吴家当初连旁支公子都不愿意出娶他母亲,可是亲事又迫在眉梢,没法子捏着鼻子先认了。” “本想等叶家女子进门后耗死她,偏偏她好运有了,吴家不得不出手选择惊掉,那叶家女子也是一个有心计的,进吴家前,带了一个会身手的老妈子放在暗处,后来老妈子回叶家求救,吴家几乎被满门覆灭。” “就这样了,叶家人都不愿接走叶家女,吴家心里恨到极点,冷眼旁观前帝治好叶家女,又在他们要求有个孩子出生时,只随便从路上找了几个乞丐回去,这才有的他,”卢家主说完突然畅快的大笑起来。 “吴大人自己知道吗?”芦苇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事在吴家是心照不宣的事,吴家没有任何人瞒着他,你看吴家给他的名字就晓得了,非吴家子呀!”卢家主笑的颇为得意残忍。 “甚至前帝和叶家人也清楚的,叶家与前帝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维持朝廷与世家的平衡安稳,还派了一个护卫进吴家护卫他,”卢家主不屑的说完,好似叶家女受到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所以武英侯兵乱的时候,大肆屠戮你们不是没有道理的,堂堂世家手段,竟如此腌臜可耻上不得台面。” “只敢对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报复,对叶家和朝廷却是边磕头边认错,可见圣贤书上教的光明磊落,都被你们当成腌臜物吃了,怪不得家族日益没落!” “你们只晓自己利益得失,所谓尊严高贵,且不如路边牛粪狗屎矜贵,一个女子被你们如此对待,她都咬牙吞认,只为天下黎民安生。” “而你们这些世家,却置天下百姓而不顾,你们又何德何能,敢称自己为世家的?你知晓世家训诫守则第一条是什么吗?是忠民守仁护君!” 看你们这样的世家败类,本不应该从母亲胯下爬出来的,特别是你这个家主,你如此轻视一个为黎民百姓付出生命的女子,就注定你卢家走不远,”芦苇说完无视卢家主铁青难看的脸,脚步极快的离开了卢家,她不怕卢家对她怎么样,因为卢家不敢让她出事了,鳖犊子正拿刀看着呢! 身后传来愤怒的巨响都没让她回头,她佟芦苇虽然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正义的侠士,但是她从不遮蔽自己的眼睛,否认别人的无畏贡献与付出,这天下,不应该有人诋毁那个可怜的叶家女。 这些世家是没享受过,随时随地被人吃了的恐惧,不被人高高在上的捧着了,就是受到了莫名其妙的侮辱,不知这辱从何来的! 芦苇离开卢家回到茶馆收拾东西,茶馆在孙大胜他们走的时候,芦苇就给关闭了。 东西拿好带着人出发离开了延京,走前她给吴大人去了一封信,信上自然是如实交代了她今天的所见所闻,然后是马不停蹄的去了松州府。 …… “阿爹,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采薇兜着一筐的果子来到塘头找佟父。 佟父划着船靠近岸边伸头看,“这是无患子呢!你阿姐没告诉你咋弄的?” “没,只说让栽了深秋收集果子,阿爹这是干啥的?”采薇看佟父的表情,觉得肯定是个好东西。 “这是好东西呢!你跟我回去看看你姐写的手札,”佟父洗干净手爬上岸,带着采薇回家找芦苇的手本看。 “阿姐纸上怎么说?”采薇好奇的问佟父。 “你阿姐说这果皮做出来的东西,是专供贵人用的,你先去砍草回来,我去摸点歪溜格溜(河蚌田螺)回来,”佟父交待完拿着桶出门了。 采薇抱着镰刀,去屋后田埂割了一大抱草回来。 佟父出门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拎了半桶东西回来给淘洗干净,倒出来砸碎控干水。 “二丫头,抱点稻草艾草兑着青草烧灰出来,”佟父一边交待,一边挑拣采薇拿的无患子。 “这不就是阿姐以前做的洗头膏吗?”采薇奇怪的问佟父。 “对,”佟父点点头。 “就是你们舍不得用的那个皂荚膏,只不过这次不用皂荚皮了,换果木香的做,这东西做的成本不便宜,所以做的时候一点都不能浪费了。” 这个采薇熟悉呀!她抱草出来点火烧成灰铲起来,倒水进锅继续熬,熬了约么两柱香的功夫,端走盖好放一夜,然后把佟父砸碎的壳,捡起来放火盆里烧。 “壳那个不着急,回头熬无患子的时候再烧它也不迟,”佟父剪着果皮头说道。 采薇一听拿剪刀过来帮着一起剪,“阿爹,这里面还有核不去掉吗?” “核不用去,只把皮头剪了霉烂去掉,回头放锅里直接煮浓一点,飘起来的舀了不要,剩下的挑出一样圆溜的,用锥子给锥上洞,串起来卖给庙门,煮熟的核一锥就锥过去了,还不担心生虫的,你姐让你们熬的草油还有吗?”佟父抬头问采薇。 “还有,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田埂上的草也可以熬油!”采薇第一次被自己熬的香草油惊呆了。 “大自然的东西都是有用的,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没事多看看书,听听别人的经验,回来学学就会长见识了,”佟父嘟囔着说完。 爷俩忙了好一会才剪完,兜一盆水过来给飘起来的无患子舀了,剩下的直接倒锅里,锅底小罐里放上田螺壳,采薇开始点火放木头烧。 满满一锅硬是烧了一个半时辰,期间佟父把飘起来的剥皮仍锅里煮,一锅水凉下来冷却过滤出来。 烧的壳子夹出来碾的碎碎的,就像水飞朱砂似的一直碾成浆,送去屋里静置一夜。 第二天一早采薇过来,跟佟父把草灰水滤出来,给壳澄出来的水倒了,浆倒灰水里兑无患子熬的水,轻轻的搅拌小半个时辰。 打开香草油倒三碗的样子,兑进搅拌的水里再次搅拌两柱香的功夫,一直到盆里东西颜色浓稠糊状停手。 佟父舀两碗出来单独放空盆里,倒半碗栀子花油进去继续搅,差不多充分融合了,才吝啬的舀鸡蛋大一坨,倒树叶做的小格里等着塑形。 “这一块成型了,没有两贯钱都不能卖,它塑形了不能马上用,得端去通风的地方窖存一个月才行,”佟父指着东西交待。 “两贯钱?”采薇有些吃惊,这也太贵了吧?要是两贯钱的话,那这一锅起码有二三十贯了。 “这就不是给穷人家用的,好东西都是给达官贵人做出来的,它在精不在多,做的用心点比多做点赚钱,两碗做个香味出来,选择性也丰富点,”佟父笑着解释。 心想事成了 “听说咱们知府大人要升走了!”一个特别小声的男人八卦道。 “真的假的?吴大人要走了?”小食铺屋内有两个吃饭的人同时开口追问。 “当然是真的,我表兄就是知府里的衙差,这话是他说出来的还有假?也不知道新来的大人好不好!”说话的人叹了一口气。 徐仲林站在锅灶前,默默的听那两个人说话,傍晚回家悄悄的送了口信走。 次日天刚亮,城门打开雯妹一家出城走了。 半个月后潘瘸子无声的从豆庄没了影,豆庄的大庄头,第一时间送信来到府城通报吴大人。 吴大人背手看扈庄头许久,“他走了就算了随他去,你这几年的辛苦我看到了,喝杯茶压压辛苦。” 扈庄头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吴大人,他后背心里都是冷汗,这会看吴大人不在意的模样,他心里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吴大人端了一杯茶给扈庄头,他自己坐下重新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庄里的生意近日如何了?商路上有新单子回来吗?” “回大人,一切都还是老……”扈庄头抠着喉咙跪下,手里的茶杯摔的粉碎,目光都是惊骇的模样。 胖护卫第一时间挡在吴大人身前,一脸肃杀的看着扈庄头。 “从你第一天在本官跟前说话,本官就晓得你是吴家的人,”吴大人浅笑着放下茶杯,起身去书案后面拿了一盒子信给他看。 “你送出去的信,本官一封不落的收集起来了,哼!你勾结卢家人,引诱潘瘸子去葆江郡报仇,并为他安排一切出城事宜,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吗?” “本官不出手,是因为潘瘸子无心做墨了,所以本官任他走,至于你,本官也该出出心里的闷气才好,”吴大人笑的森冷异常。 胖护卫一挥手来了两个人,把扈庄头堵住嘴拉了下去。 “大人,卢家看样子必争南阳城知府,还有他们最近频繁的动作,你还是挪了吧!别到最后什么都不保,”胖护卫低声苦心劝诫吴大人。 吴大人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舅父,本官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孩子了,南阳城本官经营了十年,岂是他们说要就能要的?如果真有这么容易要去,卢家还能跟本官拼着找孩子?” “可是卢家找了徐娘子……” 吴大人听完笑笑不在意,“去信告诉苏大柜他们回来吧!如果丑妇人不回来,那再回来时怕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了,就是本官挪位置,也得带他们一起走,佟家父女绝不能留给下一任接替者用。” “大人……”胖护卫皱眉不赞同,想劝吴大人想清楚了,佟家爷俩不可能跟着的,徐娘子若是真这么听话,也不会单独去见卢家人了。 “本官知道舅父想说什么,这事可由不得他们愿意不愿意,”吴大人不愿再多谈。 …… 潘瘸子到了葆江郡,抱着盒子找到蒋大人送上好墨,这几年南阳城的斗赛,一年比一年的精彩,早就被其他同等职位官员眼馋位置了。 五福的墨又是有口皆碑的,白送的墨蒋大人哪有不要的道理?他不仅要了,还放下身份与潘瘸子来往学习。 “大人要是真喜欢这墨,可以找大人信的过的人过来跟我学,草民不能长久的留在葆江郡,我们吴大人还要我去别的地方呢!”潘瘸子一日教完蒋大人随口说道。 蒋大人一听有些不舍,但是也不好跟吴大人硬碰硬,吴斐汝现今可是皇上跟前的新贵,多少都要避着他的锋芒。 “既如此,我选内兄与潘先生学习技艺。” “那大人可要快些时间了,你看我们吴大人来了好几信催草民回去,”潘瘸子拿出七八封信给蒋大人看。 蒋大人眼底藏不住心痛感,“我会尽快安排人过去学的。” 潘瘸子得了准确答复,便不再多做啰嗦转身回去了。 在住处约么等了一个月时间,才被蒋大人派人接去茶楼说话聊天。 “潘先生,这是我内兄阮雪堂,”蒋大人乐呵呵的介绍着。 潘瘸子温和的笑了笑点头,看近在咫尺的仇人,恨不得给他们碎尸万段才好。 “这个大人……做墨一个人有些累,阮公子可否有帮手?” 蒋大人看看自己的舅子哥,“先生自管教便好,虽说本官妻弟只有一人,不是还可以找下人帮忙吗?” 潘瘸子闻言一想也是,坐下说了些墨的知识,又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些阮家的情况,确实就剩这么一个人了,他没多做停留的,找借口回去弄材料,走前约了第二日下午带阮学堂做墨。 夜里潘瘸子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次日一早起来,他把带来的东西煮在甜品里,下午如约找了阮学堂,俩人喧晗了几句玩笑话,他不经意的拿出甜品吃。 “潘兄这是吃的何物?怎得如此的香甜?”阮学堂也是一个好吃鬼,这闻见了香味忝着脸就上来了。 潘瘸子听了也没吝啬,从筐里拿出一罐甜品推过去。 阮学堂打开罐口嗅了一下,迫不及待的倒了一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转眼一碗没了又倒一碗吧唧吃。 “潘先生,大人找你有事去一趟,”门口传来声音喊潘瘸子。 潘瘸子闻言没动身体,目光兴奋的看着阮学堂,直至看他把一罐的甜品吃完,他近乎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阮学堂被笑的毛骨悚然,忍着哆嗦开口说道,“你有病呀……” “阮公子别跟他瘸子计较,毕竟是大人找回来的……”跑进来一个小厮,讨好的对阮学堂陪笑说好话,转身连拉带推的给潘瘸子弄走了。 “我要留下……” “潘先生,不要浪费芦苇的心,你的家人都安顿好了就等着你团聚了,”孝义低声强势的推潘瘸子走。 潘瘸子张了张嘴不甘心道,“可蒋贼还在……” “他也跑不掉的,瘸子叔你就睁大眼睛看吧!我妹妹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路,还有蒋家所有人的路,芦苇的主意,比你莽撞的害朝廷命官保险,你一个不小心会牵连雯妹一家,”孝义耳语的保证道。 “蒋家所有人吗……?”潘瘸子咧嘴笑的心甘情愿的走了。 下午蒋大人心情很好的去看小舅子,等待他的是人都硬了,七窍流的血都干枯了。 “怎么回事?去给我找潘瘸子来,”蒋大人吓得后退了一大步,厉声吩咐人。 衙差跑的飞快的去了潘瘸子家,只见潘瘸子趴在桌子上,脸上的血也干了,人邦邦硬的死了多时,旁边还有一打开的染血信,衙差看了急忙拿信回去交差。 出来看见好些人围着看热闹,走到最近的一个人跟前,给孝义踹了两脚,“把他背去埋了,真是晦气的东西!”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大人,潘瘸子都硬了,倒是有一封信压在他头下,属下估计他是被人害了,”衙差把信拿给蒋大人看。 蒋大人皱眉看信倏地目光一冷,吴斐汝不仁别怪他不义,“人呢?” “属下让人给他埋了,看着怪晦气的,要不小的给他刨出来……” “不用了,给……他好好的安葬了,”蒋大人拿着信匆匆的走了。 几日后大街上撒满了纸张,纸张上写的东西是蒋大人二十几年前,在临仙府城做的种种恶事,其中包括人证物证都还齐全完整。 蒋大人看属下捡回来的纸,他咬牙切齿的念着吴斐汝的名字,傍晚差自己信的过的人,送信去了京里。 …… 暗流的汹涌藏在繁华的背后,吴大人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给苏向云的信有回音了没有?” “没有,要不我亲自去一趟?”胖护卫提议道。 吴大人抬手阻止,来回踏步走了好半天。 “给我看紧徐仲林和麻头,不行就抓去牢里……” “大人,脚行赖掌柜送信来了,”门外传来小厮通禀。 胖护卫闻言急忙出去拿信,“除了信还有别的吗?” 小厮摇头,“没有了,只有这封信。” 胖护卫拿信进屋给吴大人,他只看大人打开信后,脸色铁青不已。 “怎么了?”胖护卫小声问。 “舅父自己看,”吴大人把信递给胖护卫。 “卢家何时扣押了苏大柜他们?为何延京没人来信通知?”胖护卫看信脸色大变。 “他们会不会承受不住酷刑,交待大人让他们出行的目的?” 吴大人摩挲着信没说话,信的落款是特殊标记,这是苏向云独有的印章标记,这就说明吴家也参与了其中。 “会不会卢家找到孩子了……?”胖护卫呢喃呓语道。 吴大人缓缓的抬起头,眼底是山雨欲来的风暴,“舅父安排好府衙,随本官去平京面圣交待退路。” 胖护卫不解的看着吴大人,“万一吴家没找到那孩……” 吴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舅父,“我晓得舅父的拖延,可是本官不要这万一的机会了。” 胖护卫欲言又止的沉默了,“我陪你去面圣。” 吴大人笑笑整理好衣冠,挥手让人准备东西,深夜他带着人悄悄的出了城。 …… 芦苇在松州府待了五六个月,打听到了想听的情况,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你是打算回南阳城,还是随便找个地方落居?”芦苇询问苏大柜的意思? 这一路苏大柜很配合她,这有点让芦苇很意外,她原本是打算要苏大柜病死的。 “我要去葆江郡落居,以后一切尘埃落定了,只要少东家需要我,可以去那儿找我,”苏大柜笑着说了自己的落地。 “我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是今天,我还是想问苏大柜是谁的人?”芦苇还是问了心里的疑惑。 “我跟耿青云一样都是宫里的人,只不过他是照顾皇子的太医,我是护卫皇子殿里的护卫。” “晋先帝崩后的那一年,宫里突然多了几个要生的娘娘,当时世家妃子把持朝政,立了所谓的冷宫三岁皇子为帝,这样的荒诞的事,朝臣们自然不愿意干看着。” “武英侯带兵血洗了,立新小帝的钱贵妃母家,四岁的小天子自然也崩了,其他群臣一看小天子没了,他们纷纷抢夺宫里有孕的娘娘,企图把持婴孩自立摄政。” “这些孩子都不是晋先帝的孩子,武英侯怎么会眼睁睁看他们祸乱天下?他就把那些有孕的妃子都杀了,唯独只有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是在晋先帝生前默许下送出去的,随之跟出去的还有我与耿青云。” “我们被贬出去得武英侯照顾着,改名换姓在武英侯府当奴才,送出去的孩子,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惹得各方都在寻找他,武英侯府一半的死因罪名,也是因为这个孩子而有的。” “为什么要送出去?”芦苇不解。 “为了当鱼饵呀!送出去的那个孩子,是卢家安放在宫里的,你拿玉佩跟平安符合一起,缺半叶里是个小小的卢字,先帝是要把他们连根拔除,可惜事与愿违!” 互相交换保护 “武英侯看晋先帝崩了,他便把两样象征信物的东西分开,玉佩放在孩子身上,对叶家幸存的所有人交待,戴玉佩的那个孩子,就是叶家留下的唯一孩子。 “平安符则是交给了吴家表少爷,告诉他,日后若是路难走,想法去延京找卢家送宫里的那个孩子。” “因为抱出宫的那个孩子,出来当日就送去了最危险的地方活着,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孩子找到了卢家就是沾板的肉……” “花伯爷不晓得……?”芦苇奇怪道。 “苏大柜扬起笑脸笑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详细的头尾,侯爷曾秘密见过他,只对他说宫里孩子送去了延京某处,为了安全起见,叶府备了一个孕妇,及一个孩子放明面上。” “结果他听完起了私心,心里大概是怨恨武英侯吧!他把老侯爷送去的福生,悄悄的带回平京换成了昌树,昌树原本是要做福生的。” “他不知,老侯爷曾经是要接回大小姐的,是大小姐不愿回叶家,大小姐虽是柔弱的女儿身,可骨子里却有不输男儿的血性,她不愿再起战乱……” “就这么叶家唯一的孩子,稀里糊涂的被花伯爷带走了,留下的福生,随着叶府伏诛前,被安排同疤赖一起送出去了,我与耿青云得了侯爷的交待,提前出府一路尾随着叶府发配,暗地里到处寻找这个孩子。” “我们找他并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怕别有用心的人找到他,利用他打破这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元国,那我等岂能对的起地下的武英侯?叶府二十几人的命还没走几年呢!” 芦苇听完心里五味杂陈,“心怀家国天下赔上自己一家人,他家人怨恨他吗?” 苏大柜听了怔怔片刻,“怨吧!可是将不忠国忠民,百姓何以安生?” 芦苇闻言一愣,“吴大人想要我跟我阿爹死,我没法放过他,但是小疤赖我可以保下他的,算是全了叶大小姐一点骨血。” 苏大柜眸光里惊讶,“小疤赖?他是……他是……” “吴大人自己都不知道呢!他曾告诉我,有一个婢女拼死生下叶家孩子,大概这话也是他舅父告诉他的,还好他良心未泯,安排了这两个孩子去了我夫君眼前,否则他……”芦苇笑了笑,骨肉至亲都要互相防着。 苏大柜沉默良久,“谢谢少东家……” “不需要你谢,我得赶回南阳城救我的家人了,”芦苇转身摆摆手带人走了,她此一遭回去不知能不能活! …… 四月个后,冬; 十二月二十一日晨,芦苇出门四年回到南阳城,漫步感受街道上的热闹烟火气,这样的繁华任谁放手都不甘心吧! 雪白的世界透着欢快的吆喝声,青绿的河岸边,隐隐约约有一股花香飘着,树梢上挂着未摘的灯笼,显示它们不久前的红火。 “佟妹子别来无恙呀!”吴大人一身常服雪青貂裘,白玉簪冠束着发髻,身旁胖护卫为他打着伞,不论出身为人行事,光这一副身姿挺拔丰秀,已是儒雅温润之子。 “别来无恙,”芦苇笑着回答没有避讳吴大人。 “怎么,佟妹子这是回来看看南阳城吗?还未见过家人?”吴大人声音平缓的问道。 芦苇没说话,双手拢在皮套里窝着暖炉子。 “我在等你呀!我晓得大人不会让我久等的。” 吴大人眼里渐渐没了温和,取而代之的是渐凉的冷漠。 “不是本官要做卸磨杀驴的人,是妹子你不听话,做本官的家仆有何不好?你一再折辱本官,本官都未对你如何。” “可妹子千不该万不该去松州府,即使妹子有天大的本事,本官都不得不忍心折了你!”吴大人说完侧身,他身后有两个陌生的侍卫上前。 “拿下这行刺本官的妇人,生死不论……” “你确定?”芦苇把玉佩抛给了吴大人。 吴大人接到玉佩眼底忽的变了神色,随即快不可见的恢复了正常。 “你们都留在这里。” “大人……”胖护卫担心的喊了一声。 吴大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伞走到芦苇跟前道,“那个孩子在哪?卢家截去了?” 芦苇错过吴大人的目光,看向胖护卫笑的无比开心,“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吴大人眼底极力压抑着情绪,走在芦苇身侧打伞,俩人漫步在大雪里远离了护卫们。 “秋芳在哪?”吴大人停下脚步急切问道。 “够换我阿爹的命吗?”芦苇冷声询问。 吴大人定定的看芦苇好半天,“不够!” “那多个孩子呢?”芦苇又问。 吴大人猛的握紧伞柄,“孩子?你找到秋芳和……孩子了?” “吴大人好本事呀!我说你明明孑然一身的,却拼了命的要钱傍身,不想原来是有子的人呀!”芦苇讥讽的笑说道。 吴大人没说话,看芦苇就像看死人一般。 “你想杀我?可惜!我要是没了,秋芳的孩子会死的更惨,你别想着用叶家那一套脱身,你们父子二人只能活一个,你自己想清楚了,”芦苇心里也在盘算着,他们父女能活哪一个下来。 “父子?秋芳生的是个男孩?那个孩子如今在哪?你告诉我呀?”吴大人目光颤颤的逼问芦苇。 “我阿爹和麻头能活吗?”芦苇一步不让的看着吴大人。 吴大人摇摇头,“你和你阿爹跑不掉的,我只能保徐家人和你夫君及麻头,你出去这几年,应该知道我吴斐汝身边有一个女谋士,南阳城能如日中天,离不开你们父女二人,若我不在了,等待你们父女的下场你比我清楚。” 芦苇低下头脚在雪地上踩了踩,“吴斐汝,你最好能保下我阿爹,”她说完抬起头。 “徐仲林你知道的,他宽厚守成尚好,却无能力谋划护人,不信我前面死你儿子跟着就来。” 吴大人低吼问道,“秋芳生的孩子到底在哪?” “十九年前,叶府在山寺里救回一个姑娘,听说那姑娘当时被救时,已在产子之际,奈何她被土匪伤的太重了,救母便不能救子,救子便不能救母,武英侯陷入两难时,看见那女子手里握着璎珞不松。” “那璎珞曾是叶家大小姐,婴儿时的平安符,能得这样的东西,他便猜想这女子应该是谁了,他选择了救母放弃孩子。” “偏偏女子醒来哀求救子,她说这孩子的父亲处境艰难,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了,因为他的家族不容他,在他的吃食里下不干净的东西,她希望能给他留下一点骨血。” “武英侯听完当即向女子跪了一个头,他说这是叶家欠她的,就这么,孩子生下来的第三年,武英侯从宫里又带回一个即将产子的女子,那时侯正好府内,还有一个正经的孩子要出生,武英侯以为这样就能李代桃僵过去。” “偏偏这么隐秘的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且被钱贵妃知道了,她心生恐惧怒火,通知了吴家人,晋先帝几日后被一碗药送走了。” “世家和朝臣们争先恐后的想立新帝,世家公子们的选择不用说是冷宫的皇子,朝臣们则是在寻找送出宫的那个孩子,因为他们以为,只有送出去的那个孩子,才是真的晋先帝孩子。” “立新帝的朝臣不包括叶家,武英侯在追查是何人泄密孩子的事,他最先查的就是知情的耿青云,因为秋芳产子、还有宫里带出的那个,包括叶家正经的孩子,都是经他手帮忙的。” “第二个则是苏向云,他查到最后发现不是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却查出最不可能的人,你猜武英侯查出来了是谁说的?”芦苇笑眯眯的问吴大人。 吴大人脸色苍白平静,“他们用秋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我也曾让舅父去信给外爷,求他看在母亲的份上,救秋芳和孩子就行了,外爷不救也算了,可外爷来信训斥我,果然血脏骨贱!他们何曾感受过我的处境?” “我被人埋在土里暴晒在烈日下,干渴的喉咙生疮,叶家人又在哪?我被人吊在横梁上,肚子上挂着吃的,夜里被老鼠啃咬,我吓哭的嗓子都哑了,我的外爷可有想过我的生死?” “我被饿的大口大口吐苦水,他们可有想过来救我?我为了口吃的,任由吴家的小公子们坐我背上。” “天寒地冻的当狗当坐骑,在地上一爬一整天,背着他们读书习字,冷冻的站不起身爬柴垛里取暖睡觉,外爷舅父他们又在何地呀?” “酷暑的夏日,吴家公子们吃烤嫩炙肉,我捧着双手握烫翦,冬日他们要体冷温香,我就得不穿衣服在雪地上冷着。” “然后被人抬进屋,徒手取火炉里的香碳,用嘴给炭火焖灭,仅仅因为这样我可以得到三张不饿肚子的饼。” “难道我愿意身贱血脏吗?你们以为只有你们饿过肚子?本官七岁前的岁月里,几乎日日饿肚子,”吴大人摊开掌心给芦苇看。 他手心都是凹凸不平的烧伤疤痕,虽然用好药抹好了很多,淡化了颜色趋于正常肤色,实际上疤痕是没有消掉的。 “我并不想来到这个世上,我生不知父,身贱血脏与猪狗抢食,他们这些忠君大义之人,可曾怜悯与我?” “只有秋芳,她为了我有口吃的,出门自卖身……”吴大人声音轻的说不下去了,脸上都是恍惚的痛苦与扭曲。 “武英侯府多少眼睛盯着?即便我不说,别人就查不出来了吗?若是外爷信任我一点,告知我秋芳的事情,他又怎知我没有豁出去的勇气?” 芦苇有些替吴大人悲哀的,看似什么都有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卑贱肮脏不堪的血肉,得两边厌弃才是切实的真感。 “武英侯曾想告诉过你孩子的事,但是天下大乱了,他知说了你也没好法子护孩子,索性把孩子养在府里,后来迎天子入城,亲自交待你孩子的事,就是看你有没有善念……” “小疤赖……?他是秋芳的……” “他就是你的孩子,这些年你让他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让他在墨坊声名远扬,不过是想让他最后替你去死,你做的,你认为还有谁能护的住他?”芦苇问吴大人。 吴大人身子趔趄后退了几步,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伞柄,他一生不堪回首,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用来脱身的叶家孩子,是他暗中找的亲骨肉!这是多么的可笑! 吴大人忽的悲声大笑起来,痛极道,“外爷跟舅父们骗我半生,最后只有一句,他们“也曾想”?” “那为何不在我父子二人见面时就说?难道我母亲付出的一生,我都不配得到他们一句真相吗?” “昌树才是真的叶家孩子对吗?”吴大人荒腔走调的问芦苇。 芦苇没回答,“能保住我阿爹吗?” 吴大人松了往日的精气神,垂下手任风雪吹走伞,密密的雪像个帘幕一样落在他身上,把他似喜似悲的脸,晃的极不真实悲怆。 “我不欠叶家什么了,我只能保你孩子和其他没什么参与的人,佟芦苇,我要你也保我儿善终,我们互相交换孩子保护,我会让你们死的悄无声息,其他人不会受到打扰牵连。” “豆庄留给他,莫让他像我,一生孤苦伶仃,死后都不知能葬何处,我曾在南阳城第一次斗赛结束后,就想让人在路上病死你的。” “可我终究没舍的下手,你就像昔日在吴家与猪狗抢食的我,没有一日可活,日日都心悬恐惧,可又不得不逼自己做个无畏的人,总能盲目的相信自己能活下去。” “我甚至还在前一刻想,不如病死徐仲林,我在娶了你,我相信只要麻头在你会同意的,只要你进了我的后宅,你依然如同现在这般,你赚钱护着你在乎的,我做官护着我心里的,终究是老天薄待了我!我有亲缘胜于无亲缘之人!”吴大人喃喃说完眼里都是死寂。 送走所有孩子 芦苇拢着的手心里一松,感觉全身都快没有力气了。 “允许你回去跟所有亲人团聚一个年,二月中就不要反抗了,想想你身后的家人,你跑了他们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到时候我会……”吴大人伸手在芦苇手心里,一笔一画的写着哑谜字。 芦苇目送恢复平静的吴大人走远,她抬头闭眼感受冰凉的雪花覆在脸上,真切活着的温热感真好!就是她再也没几日可活了! 不知站了多久,芦苇感觉没力气了,才抬手抹了脸上的雪,又把斗篷上的雪晃掉,就像把身上随时会死的枷锁也晃掉了。 她脚步轻快的往莲花巷走,雪的尽头殿大街,站着一大三小的爷四个,亦如他们父女放弃豆庄那日,她在城门口接她爸。 芦苇先是慢慢的走,走着走着加快了脚步,最后提着衣服,欢快的向着爷四个奔跑而去。 “阿娘……”麻头像个小牛犊子,撒开脚步冲向他母亲,枣耙子兄弟落后麻头一步。 芦苇抱着孩子,麻头已经到她腰以上了,她伸手对另两个兄弟伸手,人太瘦弱了,完全抱不住三个壮实的孩子。 徐仲林面带笑容的走过来,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芦苇,端祥她有没有哪里破皮了,从芦苇出去这几年里。 每年冬天无论刮风下雨下雪,他都会来城门口等着,今年总算没有让他落空,怀里还露着半截老人酥,这是他到处求人做出来的,以前的饼人老头不在了没人会做。 芦苇给了徐仲林一个安心的眼神,娘四个抱够了,一家三个孩子在中间,大人分站两边手拉手的回去了。 “丫头回来!”莲花巷的家里,佟父佟母早早的等着了,棒槌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圆脸笑模样。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芦苇轻轻的喊了一声。 佟母忍不住上前抱住闺女,滚瓜的眼泪烫的如开水,哽咽的说道:“瘦了!瘦的摸着有点硌人!” 佟父眸光闪过泪光看着芦苇,“丫头回来了,咱们好好的吃一顿饭,喜丫头,这是你阿姐。” 棒槌身边的年轻女子,急忙朝前走一步道,“阿姐。” “你阿弟去年成亲的,喜鹊是你姑母那庄上的闺女,”佟母拉着闺女的手介绍儿媳妇。 芦苇点点头松开佟母的手,去屋里找了一个小红木盒子出来,“我回来的太匆忙了,这个你拿去戴着玩吧!” 棒槌媳妇看了一眼棒槌,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成套的首饰,“阿姐这……” “前几年我在府城帮墨斋做事,这些都是墨斋掌柜赏的,喜欢就戴着,不喜欢明儿我重新带你买去,”芦苇没好意思说她敲诈吴大人的,金的银的她买了十八九套,都放家里留着送人的。 “喜欢,”喜鹊不好意思的笑道。 “做饭吃,回头还要回村里看看去,”佟父咳嗽了一声催促佟母。 佟母忙擦干眼泪,带着喜鹊去厨房整治饭菜。 “你们三个去把字练了,回头吃完饭咱们回村里去,”徐仲林看着三个孩子说完。 麻头皱眉不情不愿的跟兄长们走了。 芦苇看人走完了,在徐仲林耳边低语道; “明天去接那三个孩子,让庆和带人一早就走,另外把买回来的人放在庄子上,回头三哥把家里人清空了,就依照人数摆进去。” 佟父看着闺女,“有动静了?” “这个节骨眼还是早做安排,家里人该挪动就挪动了,阿娘他们让跟着一起走吧!”芦苇是不全信吴大人的,他心眼多,又是心正毒,干净升任比他们的交易更有吸引力。 “我下午回村安排,咱们回不去村里了……”徐仲林低声话未说完。 “我知道,你悄悄的回去安排了,豆庄的我找不起眼的人去接,”芦苇也没多问。 脱了身上的衣服递给徐仲林,坐去火盆边,把这几年的事说了一遍,又把查到的事也说了一遍,一家人要做到心里有数。 中午吃完饭,徐仲林去了小食铺找他三哥。 “我帮你去接人……” 徐仲林摇摇头,“三哥不能帮我去接人,你回去得带着全家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徐三子睁圆眼睛。 徐仲林在他三哥耳边嘀咕了几句,“这事关全家生死,只可三哥一人知道,去了就别出来轻易走动。” “你们跟我们一起走,特别是麻头……” “我们走不掉了,尤其是麻头更不能走,生死变故多三哥,铺子现在就安排妥当,回去就带人走吧!若是我……以后阿爹阿娘靠三哥了,”徐仲林这几年时间里,早没了年轻时的欢脱了。 “仲林……”徐三子心里酸的难受。 “我先回去安排庆和那边了,”徐仲林说完拍了拍他三哥的手走了。 徐三子这边早有暗中交待,铺子里很多事情,都交由有经验的管事了,他安排好铺子,带着全家及草果小两口,傍晚落锁前出了城回家。 路上马车走的特别慢,磨蹭到天黑,直接去了陌生地方熟悉,先给翠桃他们安排好住,囫囵个几人吃了饭休息。 次日天没亮,赶马车一路疾驰回了柳林村,到家也没提示走,一天忙碌碌的到天黑,吃过饭二话不说,带上老爹老娘以及行李走了。 天亮回村便是徐五子一家及草果大伯哥,至于家里的粮食,也不多走时带一趟,夜里跑一趟差不多就结束了,两家忙了四五天才好。 第七天接徐八子一家,路上徐八子好奇的询问。 “三哥,咱们这是去哪?” 徐三子回头看他,“老八,想好好的就别多问,我是你们兄长不会害你们的。” 徐八子张了张嘴,老实的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跑了两个时辰才到地方,徐三子给人送到,指着一座小院对徐八子说道; “这是你们的房子,没事不要出门走动,你们家吃的喝的都在屋里。” 徐父披着厚袄子站在门口抽烟,也没开口说话,这几年六儿子话不多,他是能感觉有事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而已。 “阿爹怎么还不睡?”徐三子安排好徐八子一家回去,一看门口的老父亲多嘴问。 “是不是你兄弟出事了?”徐父沉声问三儿子。 “没有,阿爹莫胡思乱想……”徐三子在老父亲的目光里住口了。 “是不是跟那什么豆庄有关?”徐父轻声道。 “对,但是豆庄不是他们的,是知府大人的豆庄,知府大人要出事了,仲林怕咱们跟着会出事,提前让我回来给你们换个地方住,”徐三子看老父亲一副必须要知道的模样,也就没瞒着了索性说了大概。 徐父惊的身体晃了一下,“芦苇一个女子家出门几年,也是为这个吗?” 徐三子无声的没回答,而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荷包给徐父,“这是仲林让我给你……” 徐父用力的打掉了儿子给的荷包,“我儿子都不在了,我要这钱做什么用?” 徐三子蹲下捡荷包,“这是他跟芦苇拿命换的钱,他们早几年就身不由己了,阿爹休息吧!咱们住在这里等消息,只要一日城里没消息,就都是好消息,或许有一日,咱们可以用这些钱收他们……” 徐父闻言转身蹒跚的进了自己屋。 徐三子有些茫然的任冷风吹许久,想着他要找时间,去府城冒险带麻头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徐三子冒险去府城找麻头,自然是没接走人,他转而接了小妹娘几个回来安顿。 最后夜里又去了王家庄,给翠桃娘家兄弟爹娘,统统都接过来了,这些都跟他们有密切往来的人,万一被人抓住了,芦苇他们多被动呀? …… “我也走?”徐仲林皱眉看芦苇,想从芦苇的神色看出点什么。 “你去了安排好那边,一定要赶在二月底就回来,”芦苇看徐仲林不松口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 “你带走福生才能救我们,他是宫里流落出来的孩子,他在我们才会在,小疤赖活,麻头才能活,现在是我们搏命的时候了徐仲林。” 徐仲林目光看伸头偷听的三个孩子。 “你当初说的对,他们三个哪一个出事了,我都不愿意看见。” 芦苇扭头看三个儿子,扯嘴笑了笑,对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阿娘,我代替弟弟留下来,你看我,我长得跟阿爹好像的,”枣耙子握住芦苇的手,红着双眼急切的说道。 “不要说傻话了,哪里像了?麻头圆脸你鹅蛋脸,你们两个跟你阿爹走,弟弟留下陪着我跟姥爷过年,”芦苇抽出手不答应。 “阿娘,我们本来就是为弟弟活下来的,让我留下来代替弟弟吧!阿娘……” “胡说,这话谁告诉你的?”芦苇扭头严厉的看徐仲林。 “不是阿爹说的,是我偷听吴大人问阿爹的,阿娘,弟弟留在这里他会死的,吴大人告诉阿爹,如果阿娘不听话,他就让弟弟掉水里冻死,我不怕死,我也不怕掉水里冻死,你让我留……” “我说了,跟你们阿爹走,是不是阿娘说话可以不听了?我的孩子,谁也不许轻易说死,”芦苇刷头给枣耙子一顿打,打完转身快步出去了。 徐仲林抱着挨打的枣耙子,“你阿娘给你脑袋打疼了吗?”虾耙子跟麻头闻言哇啦哭出声。 枣耙子兄弟最终也没扭过芦苇,还是被徐仲林亲自送走了。 “哥哥……哥哥……”麻头哭的满脸泪的跟着马车屁股后面追,兄弟仨从小淘到大,感情好的分一碗水喝。 采薇上前抱住孩子,眼泪落在麻头的后背上,目送马车跑远,这几年她锻炼的愈发干练了,早就不知道眼泪是何物了! “阿姐……” 芦苇面色波澜不惊的看着麻头哭,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被麻头甩开了手。 “都说阿娘好,阿爹天天带我们去城门口等阿娘,可是阿娘一回来,就把哥哥们赶走了,阿娘一点都不好,我不要阿娘回来了,”麻头抽抽噎噎的说道。 “麻头你胡说什么?你这么说,你知道你阿娘多伤心吗?你可知你哥哥们留下,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算了,我不在乎他的怨恨,我本就亏欠了他,”芦苇开口打断了采薇的话,转身不快不慢的回了家。 孩子一送走家里过年也冷清了下来,佟父跟两个闺女,带个外孙默默的吃着饭。 “叩叩叩……叩叩叩……” 芦苇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慌忙起身跑去开门,都没看清对面的人是谁,手里被塞了一张纸条。 “六嫂快跑!大人骗了我们所有人,”慌张的声音来不及交待细节,便急忙跑走了。 芦苇打开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危!” “采薇,带麻头去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芦苇看纸条上的字,急切的跑屋里吩咐。 采薇反身就抱着麻头,“阿姐一起走……” “我跟阿爹不能走,你带麻头走吧!我们走了就得死好几十口子人,”芦苇伸手摸着麻头的脑袋,看他小脸上都是惊慌害怕。 声音温柔的说道,“麻头莫怕,阿娘会保护你的,路上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来,”芦苇逼退眼中的泪光。 不舍的摸着孩子的脸,喃喃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采薇听完瞬间泪如雨下,抱着麻头疾步朝外跑,她要带麻头去庙王爷街吉祥巷。 “快!”一声厉喝不少官兵跑动走路,看模样是朝着莲花巷去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采薇眼疾手快的抱着麻头躲去一处狗洞,手捂着麻头的嘴,姨侄俩人,惊恐的睁大眼睛看官兵们跑远。 “麻头不要出声,咱们跑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采薇趴在麻头耳边嘱咐。 麻头用力的点点头,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看官兵去了莲花巷没影了,采薇拉着麻头一路狂奔,冲向了吉祥宅子进了后门,找木杠抵死门也顾不上伤心难过。 第一时间到厨房生火做吃的,烧了满满一锅开水,灌进坛子里送去地窖。 “麻头把面条吃了,姨母做点饭出来炒了,你记住一旦咱们这里被搜了,到时候你藏在地窖的狗洞里。” “饿了就吃一把炒米,渴了就喝坛子里的开水,记清楚了没有?还有你娘今晚念给你听的书,你也要牢牢记着别忘了。” 采薇紧张的身体都在发抖,但是她还在耐心的交待麻头,她也不保证这里一定会安全的。 麻头大口大口的吃面条,八九岁的孩子明白了什么是害怕和危险,眼泪跟面条一起吸溜进了嘴里。 …… “进!人跑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领头的人很惊讶佟家的门是敞开的,心里唯一想法就是人跑了。 一群人冲进院子里,看堂屋佟父慢条斯理的吃着年夜饭,满满的一大桌菜都冒着热气,旁边有一个花脸妇人在喝水。 “佟少东家,过年好呀!”官兵身后出来一个熟悉的人,笑呵呵的问候芦苇。 “你问我过年好,那我祝你高升了秦掌柜,”芦苇放下茶杯笑道。 秦掌柜侧身让路,出现一个佟父熟悉的人,是南阳城前知府,蒋大人! “蒋大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卢家公子?”芦苇挑眉问? 蒋大人冷哼一声,“抓起来!” 芦苇起身对着秦掌柜晃了晃玉佩,“秦建英,我们各位其主,你今天确定要带我们父女走?你不怕我留了后手吗?” 秦掌柜迟疑的看着玉佩,他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扭头看蒋大人的意思。 “你们想等吴斐汝来救你们?别妄想了,他窝藏前朝余孽罪大恶极,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他救不了你们了,抓他们……” 芦苇直接把玉佩扔给秦掌柜,“秦建英你可看清楚了,若是你不懂,建议你最好回去问问你主子,我们父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抓的。” 秦掌柜接到玉佩,有些惊异的看着芦苇,他后退一步朝外走了两步,不过一杯茶的功夫进来了。 “佟少东家有什么要求?” 芦苇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都是为主子做事的,我不为难你,就是我阿爹年龄大了,我希望他能走个痛快,你与我行个方便,我与你们卢家行个方便,我自会跟你去大牢里,我还告诉你那个孩子在哪。” 秦掌柜扭头看门外,黑暗里有一个看不清的人点头了。 “行,就按照少东家说的来,”秦掌柜轻声答应好。 芦苇回头看着她爸笑,目光里是不容否决的意思。 佟父握紧的手松开,面色平静的起身拿出药兑酒喝了,来到芦苇跟前眼里都是愧疚。 “对不起丫头,一切都是阿爹的错。” 芦苇无声的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们过的都很苦,我没资格去恨什么去怨什么,就是觉得活着有点累!” “你吃了吗?”佟父突然握住闺女的手问她。 芦苇没说话,目光闪烁良久,看佟父挣扎着倒地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秦掌柜一挥手,上来三个人去试佟父的鼻息脉搏,都点点头表示死了。 “请吧少东家,”秦掌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芦苇也没多说什么分辩,随着官兵出门没走几步路,便被吴大人带来的兵围住了。 “怎么蒋大人,这是来本官的地盘撒野了?这是?圣上给蒋大人升了位置?”吴大人手拿明晃晃的圣旨笑问蒋大人。 “吴斐汝?你不是……?你不……” “本官怎么了蒋大人?你是不是听人报本官上京受责了呀?”吴大人漫不经心的来到蒋大人身边,出其不意的对秦掌柜身侧挥出去。 “吴斐汝……”蒋大人吓得后退一步。 “野杂种你……?”倒地的人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吴大人。 “本官在你一入南阳城就知道了,等的就是你们吴卢出手,”吴大人笑的得意。 秦掌柜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额头密密的汗珠落下来。 徐仲林衣衫凌乱的跑过来看芦苇。 “把这窝藏前朝余孽的逆妇抓起来,”吴大人冷声吩咐侍卫。 立刻来了官兵拿枷锁要锁芦苇走。 “吴大人,我是她男人我替她去大牢,那孩子是我杀的,”徐仲林说完,从怀里拿出平安符给吴大人看。 “你可以带我去京里面圣交差。” “徐仲林……” “闭嘴吧你!我就是太由着你了,让你无法无天的,竟然敢伙同卢家窝藏前朝皇子?你是不是想害死徐家?”徐仲林说到恼火处,抬手给芦苇一顿打。 芦苇躺地上手抱着头,嘴里吃着徐仲林刚塞进去的药,猛的爬起厮打过去。 好呀你!徐仲林你敢打我了?你胆子变肥了是吧?你看我阿爹不在了敢欺负我了?” 芦苇披头散发的到处找东西,看最近的护卫挂着刀,她极快的抽了一个护卫刀,对着徐仲林就捅了过去。 徐仲林一看情形不对,拉着懵逼的秦掌柜挡刀,一声刀入肉,小溪似的血流了出来,芦苇不甘心没刺到人,用力的拔出刀,擦边给徐仲林送走了! 她也没落下活,被徐仲林不知什么时候,摸了秦掌柜袖子里的短刀,对着肚子捅了过去,当场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众人一脸懵逼,等反应过来,吴大人急忙吩咐人上前查看。 “回大人,都死了!” “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你们三个也过去查看一下,”吴大人厉声吩咐。 蒋大人带来的三个人出来查看半天,回大人,确实都死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悍妇人!跟夫君打架动刀见血的,还给秦掌柜捎带送走了? 吴大人面色难看的逼视蒋大人,“她勾连卢家窝藏前朝皇子,蒋大人,你奉谁的旨意来逼死他们的?怎么会刚刚好的,秦掌柜身上带了匕首的?” 蒋大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一地的死人。 “吴大人,我是被蒙蔽的呀!我不知情……” “这话蒋大人还是亲自告诉圣上吧!”吴大人冷笑一声,弯身从第一个死的人手里掰了玉佩出来,郑重的与平安符放在一起。 “那孩子的脑袋呢?”吴大人转身问。 石广升小跑步的举着盒子上前打开,盒子还有一股血糊糊的难闻,“大人,这逆妇藏的孩子都我们杀了,只有这孩子是她夫君杀的。” 吴大人皱眉摆手示意拿远点,“送给蒋大人看清楚,你们一会快马加鞭的,拿着人头与东西送去平京面圣,所有逆贼及余孽俱以伏诛,信物凭证再次望圣上详查。” 蒋大人汗珠子淌的跟河一样,语无伦次的拉着吴大人的手。 “吴大人,本官是冤枉的不知情,本官……本官是……是他蛊惑的本官,他说只要本官抓了这逆妇一家,南阳城就是本官的了。” “肯定也是他暗中授意,灭口这逆妇一家老老小小的,是他企图迷惑与我,吴大人你要相信我……” 吴大人讥笑道,“蒋大人,本官可不敢胡乱信你,十几年前,你都敢明目张胆的包庇前朝余孽皇子,还收受了这逆妇人送你的礼物,你忘了?那马车你至今还在用着呢!都这会了你还想抵赖?” 蒋大人脑子一阵糊涂激灵,“本官……本官花钱买……” “花多少钱呀?几桶油?几块肉?大半副紫檀车架几桶油就能换到了?这么好的事,为何本官没有遇到呀?” “还有,他们那样的贫民,如何能有如此好的东西?本官记得那一阵万源与你勾结,空手套了不少城民们手里的钱吧?”吴大人似笑非笑的问道。 算佟芦苇还有点良心,当然也感谢她不要脸,吃了肉,放下碗就黑白颠倒的教他诈糊,别说!这混水摸鱼的法子确实好用! 不过最终还是没逃出他的手心死了,他没动手落个干净清爽,明儿对外只说把人派出去了,谁也不会说他心狠手辣了。 蒋大人汗津津的坐在地上,他浑身有嘴都说不清楚,不行,他不能束手待毙,新皇的手段他清楚,一旦跟前朝皇子粘连上,他全家多少都不够死的。 “本官要面见圣上说清楚,这逆妇人说了她可能留后手了,”蒋大人突然爬起来就企图逃跑,被三个验看的一人一刀扎成了窟窿。 吴大人眼底深处暗了暗,一闪而逝都是满意。 “这……大胆!怎可杀朝廷命官?他有罪该由圣上裁夺,你们怎能私自动手?快送去医馆救治人。” 石广升闻言急忙把盒子递给旁人拿着,亲自带人抬蒋大人,呼啦啦都去了医馆,吴大人也跟在后面小跑,甚至都管不上芦苇他们了。 “大人这盒子……”胖护卫适时的小声询问。 吴大人停下脚步看着那三个人,“把东西都给他们吧!你们回去如实禀告皇……黄大人,本官会随后上京详禀的。” 那几人没有任何犹豫,接过一大一小的盒子,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吴大人看他们没影了,带护卫折返回到芦苇徐仲林跟前,他亲自蹲下摸芦苇的脉搏,冰凉入骨都硬了! “舅父过来试试他们的脉博,”吴大人起身让胖护卫过来试。 胖护卫上前一步,伸手翻开了徐仲林的眼睛,看了半天起身,“确实死了,看来徐娘子提前准备了一切,就是不知他们的孩子在哪。” “眼下我没时间去找孩子了,卢家在京里对我举着斧头,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圣上还等着我的解释,天意如此算了!给他们送去屋里烧了,”吴大人遗憾的踢了踢地上芦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胖护卫闻言先给秦掌柜送去屋里,然后再是徐仲林跟芦苇,又去厨房抱了一罐油,撒门上和四周地上,火把扔在地上轰一声起火了。 “小汝……?”胖护卫不可置信的看着吴大人,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靠门睁大眼。 “舅父,你也该为我而去了,你与外爷骗了我半生,你去地下忠你的君吧!”吴大人笑的畅快且高兴。 所有威胁他的人都被抹干净了,他吴斐汝也该放开手高升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吴大人大笑着转身离开佟家,身后是滚滚的浓烟,火光笼罩在佟家上空。 …… 一年后的五月初五; 各府城贴满伏诛叛贼通告,城民们纷纷围拢在公告栏前交头接耳。 “老兄,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徐三子乔装打扮站人群里,指着大纸问旁边书生模样的人。 “哦,上面一段写咱们前知府吴大人,假传圣旨杀害朝廷命官,另有贪污巨额贿赂,被判了砍头,下面是什么卢家吴家犯谋逆之罪,被株连九族了,婴孩童都不放逐! 徐三子听完脑子轰一声,极力压抑着眼底的笑意,“谢谢这位先生了,”说完挤出人群。 “咱们前知府可惜了!不过新来的陈知府看着也不错,”众人嘀嘀咕咕的说话。 …… 又是一年后,八月中秋节; 府衙再次贴出连株告示,安越府;赵家老少伏诛,陈家受此牵连不轻,比赵家小幸运了一些,只贬做了平民百姓,罪名同样是与当年的前朝皇子有关。 新任知府连书朗,走马上任! 劫后余生一 六年后;凌湾庄! “芦苇那边送信来了,”徐仲林急忙走进来给了芦苇一封信。 芦苇打开信看了一会,又把信给徐仲林看。 “这么说咱们可以回去了?”徐仲林看完信面上一片喜色,信是连书朗给的,六年时间差不多抹平了八年前发生的事。 “庆和那边坐回里正了?”芦苇问。 “第三年回去就拿了里正,柳林村现在就是彭家的地盘,咱们回去足以护住我们了,村子也俨然成了香料村,要不去问问阿爹的意思?”徐仲林迟疑道。 “嗯,”芦苇没反对的答应了。 傍晚徐仲林回来收拾东西,眼里是说不出的期待高兴,同时眼里亦是多了很多的愧疚,当儿子让父母操心不说,还差点连累他们,出来这么年,虽然有悄悄回去过,可终归缺了绕膝的欢乐。 “爸?你们也要回去?”芦苇有些惊讶的看着佟父,她爸已经满头的白发了,哪里经得住颠簸了呀? “回去!做梦都想回去的,虽然凌湾庄啥都好,甚至比豆庄还要好,我这心里对它呀!就是没有豆庄的感情深,心心念念的就想回柳林村去,总觉的那才是咱们的根,只有回到哪儿,我心里才踏实稳定。” “采薇娘想家想的夜里睡不着,带小木头兄妹都没精神,还有丫头,”佟父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确定没人了。 “仲林这些年跟你东奔西跑的,他一直都没怎么在他爹娘跟前敬过孝,养儿如此,岂不是让人心寒?枣耙子他们兄弟都大了,父亲是孩子的老师,他也该回去陪陪父母了。”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也要回去,凌湾庄孝全完完全全能撑起来了,生意铺子,孝义做的有模有样的,还有大胜他们在旁辅助着,你也该回去弄豆庄了!听说豆庄快要被人抢了,庄里也没营生啥的了,一庄老老小小没有营生怎么活?” “当初孝义耿大夫他们,冒死带豆庄的庄民抢我们出火房子,说明咱爷俩呀!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你瘸子叔天天闷着不说话,我知道他是想豆庄了,耿大夫也是的。” “福生他们这么大了该娶妻生子了,咱们也该给他们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了不是?他们有权力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了,才会好好的珍惜以后的生活。” “爸又死了一遭,这心越发的没用了,总希望三两好友活的快活些,”佟父如今的心境真的是变了! 别人对他们父女好的,他更愿意回报以真心,需要钱给钱,需要帮助就给予帮助,人活到这个岁数算是通透了,任何的钱财,对于他们都不再珍贵的,遥不可及的了。 “听我爸的回去,山阳镇也要即将恢复了,连书朗传信来,说不日会有县令到任,我想豆庄咱们还是迟些日子看看再说,”芦苇也觉的她应该回去给个交代了。 佟父起身背手跟闺女出来活动,看金晃晃的庄稼,他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麻头他们可有回信?” “没有呢!徐仲林天天在家念叨着,说二小子不好好念书,就想着弄墨,非要给他手打折了让他不听话,”芦苇提起有点想笑,徐仲林也小四十的人了,颇有一种唠叨附体。 佟父听了不喜,“弄墨咋了?谁说弄墨没出息的?我看二小子念不进去书,也不敢回来,就是你们连恐带咋乎吓的。” “这也能怪我?”芦苇一头问号? “你看你,看见他们三个了一点笑脸都没,就像借你米还你糠了似的,那麻头他们能愿意回来吗?有家都不敢回,”佟父越说越生气。 芦苇…… 徐仲林本来过来找岳父说话的,结果听到数落了,蹑手蹑脚的跑走了。 佟父的郁气在遇见潘瘸子没了,“他潘叔,又去墨房呀?” “我在家没事做去那边看看,老东家这是出来遛弯?”潘瘸子笑着跟佟父打招呼。 “我跟你一起去,”佟父三两步追了过去,跟潘瘸子走一起低头说话。 “真能回去?”潘瘸子激动的声音都大了。 “当然了,回头问问耿大夫回不回,我看他对豆庄感情也不一般,”佟父说道。 “他咋不回去呀!福生在南阳城,他做梦都想回去的……” 芦苇看越走越远的人,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站了好一会,转身回家拿了东西,出来朝着施家的方向走去。 “少东家?有啥事吗?”施娘子看芦苇过来有些惊讶,这十多年里,施家老两口已经先后送走了。 “我找施先生说点事,他下学堂了吗?”芦苇问。 “还没,我去给你找他来,”施娘子快步去学堂找人回来。 芦苇打量了一下施家的房子,还有施家周围的一切,她自来凌湾庄起,就没怎么出过门,主要怕会被人认出来,给庄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芦苇走到施家搭的亭架里坐着,不大的小亭子约么两个人坐。 不多时施夫子匆匆而来,他看着比佟父显的年轻多了,实际年龄都一样大。 “少东家,”施夫子走过来坐下,有些意外的看着芦苇过来。 施娘子泡了一壶茶送过来远离了。 芦苇把桌上的盒子推过去,“我们约定的期限到了,我阿爹说故土难离,不知你们是不是如此?孩子可以姓回自己姓了,凌湾庄这里的房子,永远为你们保留着。” 施夫子怔怔的看着芦苇,颤颤的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大契,纸张泛黄,还有一张田地契,及他们本来的农户籍身,他有些出神的看着芦苇。 “我八年前去天济府帮你们解决了那人,就顺手给你们施家置办了二百亩田,算是你给凌湾庄育人的辛苦酬劳,你是读书人,久居人下不能算事,连书朗也该有正经的祖宗要拜。” “咱们当年的约定,是我供你儿子出人头地,你帮我佟家改变乡野草民身,用了十几年时间彼此互相成就了,这是两赢的事,”芦苇对施夫子耸肩笑。 施夫子摩挲着盒子良久,带着哭腔低声道,“我算是有颜面带已亡故的爹娘归乡了!” 芦苇想了想又拿出一个荷包,“穷家富路,这是你这些年的劳动报酬,就是阿嫂那里……” “她如今生活美满幸福,孩子夫君都是没得挑,她该跟她的孩子夫君在一起,”施夫子咧嘴笑,表示对闺女的生活满意。 “有什么需要就跟阿兄提,我可能三五天也得动身回南阳城了,豆庄那边千把口子人等着我回去,他们都快饿死了!”芦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那边不是被人拿走了吗?为何还要少东家回去分心?”施夫子奇怪的看着芦苇问。 “如果有一天凌湾庄也被人夺走了,偏偏夺它的人最后不在了,那这个庄变成无主的肥肉了,我做为曾经的少东家,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不管吗?”芦苇说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更何况那些人,还是前朝武英侯留下的,又是当今天子默许他们安顿过去的,连大人能安坐南阳城,多少有那些人存在的因素。” 施夫子把盒子仔细装好,“我与少东家一同去南阳城看看吧!” 芦苇看施夫子没说话,脸上都是为难的模样。 “算是帮少东家做最后一件事了,你帮了我儿子,严格来说你还是我施家大恩人,这个情算来算去都还不清,那些人,也的确得少东家带着他们才对,”施夫子坦诚的告诉芦苇原因。 达成的条件也就是瞬间而已,次日徐仲林赶马车陪施夫子重游了南阳城。 庄里要走的人,都在兴冲冲的打包东西,尤其是潘瘸子,那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才好。 耿大夫往常都不着家的,这听佟父捣鼓回豆庄去,天天也不出门了,在家看着耿娘子收拾东西,还火急火燎的给苏向云去了信。 “丽娘,你们一家真不回去?”佟母偷偷的问丽娘。 “婶子,我当家的对这里的感情,就像你们对豆庄的感情一样的,你现在让佟姑母跟你们走,她呀!非得拿棍子撵咱们不可,”丽娘一边帮着收拾东西一边说笑。 佟母抬手捋了捋头发,“我们是在柳林村活下来的,外面金山银山,都不如柳林村的土坷垃山。” “还有我们那大女婿,远离爹娘八九年了,做人不能没良心,这不你佟大叔说,咱爬都要爬回去,不能让咱女婿背不孝的名声。” 丽娘扭头看佟母笑道,“我佟大叔这人就是,做啥都先想着别人,热心仁义宽厚的。” “可不能给你叔听见了,不然又不知道咋折腾的好了,”佟母拍腿嘟囔。 徐仲林与施厚谦去南阳城的第五天,便派人送来了加急的口信,“豆庄,物归原主!” 佟父老几位一收到口信,便归心似箭的让凌湾庄的车队,送他们出发回了南阳城。 徐仲林办好事情没有马上回去,他先去五福糕点坊找周娘子,交待她带信回去收拾房子,然后正大光明的回了一趟柳林村。 “六儿?你……你不怕……?”徐父弯驼着背,手拿烟杆使劲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人。 “阿爹,我跟芦苇没事了,以后我们大大方方的回村里生活了,这些年都是儿子不孝了……” “胡说,我儿子孝顺的很,我儿子为老徐家争光了,我有三个孙子是秀才公,谁敢说我儿子不孝的?”徐父立目责骂儿子。 “你个老头子又胡咧咧啥?没事就说俺秀才孙子……仲林?你……?”徐母三两步的跑上前摸儿子,热乎的?真是儿子不是做梦? “老头子,我老儿子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徐母高兴的又哭又笑的。 徐仲林眼中带泪的看着父母,“阿娘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了。” 徐母闻言嚎啕大哭,哭罢擦干眼泪,“你媳妇呢?” “芦苇暂时还没能回来,她留在青阳府那边,安排救我们的人回来定居,”徐仲林简单解释了原因。 劫后余生二 “有啥事进屋说,”徐父左右看看,深怕有旁人过来听到了。 徐母拉着儿子进屋坐下,又拿了不少吃的给儿子,看儿子干巴巴的吃着不得劲,忙去过屋炖鸡下面条,一定要给老儿子大补补。 徐家如今算是地主老爷样了,吃喝不缺,圈里还养着猪,出门都是徐老爷子长徐老爷短的,再没人说徐老头了。 “六儿,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敢问你,当初你们是咋逃出来的?我们被你三哥安置在庄上不敢出去,收到你们出事的消息,都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你阿娘听说你们被烧的啥也不剩,当场差点没过来,要不是你三哥不死心,老去府城打听消息,我们真的以为……” 后来都传芦苇做错事了,被吴大人赶去了老远的地方,我们也弄不清真假的,”徐父至今说来心里都害怕的恐惧。 徐仲林看老父亲的白发,他惭愧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芦苇当年出门找生路,去了好几个地方查了一些隐秘的事,她越查感觉事情越不对,便急忙回了南阳城安排后路。” “她刚回来吴大人就拦了,芦苇就用查的那些事跟他交换,让他放了麻头,还有佟徐彭三家其他的人,她跟岳父会主动死。” “结果吴大人就假意的同意了,他告诉芦苇三月份升任前行动,最后一个年了,还让爷俩跟家人好好团聚一番。” “幸好芦苇没有信吴大人的话,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你们赶紧换地方住,就连我,她都用枣耙子他们当借口打发了,只留下采薇麻头我岳父和她自己。” “没想到吴大人心狠毒至此!他故意装作自己出事了,引以前的知府来南阳城捉芦苇,还把几家的地址通过人透露出去,让他们来给你们都杀了。” “幸好他身边有个胖护卫心善,提前提醒了我们去买尸体,等你们走了后,芦苇立刻安排人把他们放屋里,等人随时过来验看,反正他们又不熟悉几家人。” “果然蒋大人进村找你们了,也得亏我们做了准备,蒋大人看几家人都死硬了,以为是吴大人提前下手了,而吴大人则以为是蒋大人下的手,要不阿爹你们很难跑掉的!” “他们之所以选择过年那天晚上,就是想利用团圆日,把咱们三家人一网都杀完的!” “我带着枣耙子兄弟俩刚出南阳城,遇到姑母家的表哥回来送信,我才知道芦苇当初高价买的药,给了麻头的恩人,她对准是不脱身了。” “我要去救她表兄不许,他拿瘸子叔剩下的半粒药给我,让我关键时刻才去救人,我们在小食铺藏了两日等着。” “过年那天晚上,孙大胜把三个孩子送我跟前,让我带着其中一个孩子去东城门,假装遇到吴大人,当他面给福生吃药,到时候他会给我一个孩子的脑袋……” “你真的割人家孩子的脑壳了?”徐父惊的起身问。 徐仲林苦笑,“你儿子哪有那个本事呀!” “脑壳也是吴大人身边那个护卫帮忙准备的,他以前求过岳父,如果吴大人升任走了,他大概会永远的留在南阳城。” “他求岳父照应昌树长大平安,他会帮我们保着麻头,他可真了解他外甥!他果然没有走出南阳城!” “吴大人本来是想要活孩子的,那护卫劝他,不如要脑袋保险,圣上眼睛可看着呢!他还吩咐我,孩子的脑袋归我割了。” “我赶紧给那孩子喂了药,正为难的时候,表兄扮作士兵来通知,说莲花巷里岳父死了,芦苇被卢家人抓了要带走审问,他还听到什么说孩子了,以及豆庄这些年的账本,全落蒋大人手里了。” “吴大人一听急忙带人去拦,耿大夫趁慌乱的时候,送给我一颗脑袋,让我赶紧去救芦苇,他跟孙大胜把孩子背走了。” “我们跑到的时候,芦苇正好被押出门,我趁吴大人亲自动手的时候,给芦苇打了眼色给她看脑袋,我故意上去打她,把药给她,我们都悄悄的吃了药,后面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醒来后才听孝义表哥说,吴大人当时看他护卫点了火后,亲手给他舅父杀了,看着屋里起大火,走出去还锁死了门。” “他舅父那时并没死,故意靠门装死的,目的就是等吴大人走,给我们三个弄去院里水缸上趴着,泼湿被子盖我们脑袋上,门外有官兵守着也不能砸门出去。” “孝义表哥他们来救我们的时候,说吴大人舅父都被烧一半拉了……他那时候……是想给我们留个全尸的,不被烧毁,只有放水缸里盖湿被子才保险,没想到这反而给我们逃了一命!” “耿大夫他们救了我们后,孝义表兄带我们去了岳父新买的宅子里,躲了一个月,养好身体去了别的府城住着。” “直到府城下通告吴大人被砍头了,才让人带信给你们,儿子让阿爹阿娘担心了!”徐仲林红着眼睛说完。 他没说后面没回来的原因,是为了防连书朗的,近两年敢偶尔走动,是因为连大人要升任了。 徐母抱着儿子瘪嘴哭,原来她的儿子经历了九死一生呀!她还怪儿子不孝顺的。 徐父眨了眨浑浊的泪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六儿,咱们运气好闯过来了!回头我给那个护卫立牌位,他是咱们的恩人。” “快吃饭六儿,你好多年没吃过家里饭了,”徐母忙不迭抬袖子擦眼泪。 徐仲林抱着大碗,吃了很大一口面条,冲着爹娘开心的笑。 徐仲林回来报了平安,给岳父家里里外外的打扫一遍,次日一早谁也没惊动的走了。 佟父走的慢些,回来走了五天才到柳林村,进村感觉哪哪都是亲切的。 “亲家!”徐父带着一家子迎接佟父他们。 自儿子回来报平安后,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去村口看,可算是把一家人盼回来了。 佟父和徐父手握着手对笑,徐母则是拉着佟母落泪。 “咱们快进屋吃碗平安的面条,这是棒槌跟前的娃儿吗?”徐父问佟母跟前的两个孩子。 “可不就是,他们小两口跟采薇在府城忙,还不知道我们回来呢!家里得亏亲家费心了,”佟父真心实意的说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进屋吃了平安面在叙话,”徐父拉着佟父去了徐家。 佟母给家门打开,让车队的人给东西下了,都一起去吃面条,要不怎么说徐家阔了呢! 进屋徐母鸡汤肉丝下面条,足足下了三盆出来,面条里更是堆满了肉,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可能面条吃多了徐母还臊你。 …… 芦苇是佟父他们动身走后,徐仲林回来两人才准备走的。 孝义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不赞同的看着芦苇,“你这心也忒软了,连书朗一旦没了那东西治着,他能听话吗?” 芦苇看着孝义笑,“阿兄,你生在贫家真是埋没了!其实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我阿爹头发都白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靠自己拿到豆庄了,思来想去了很久,算了!” “当初能活下来,也是因为到底没狠过心得了好处,靠着阿兄带他们不顾火烧的危险,救了我们一命,这大概就是咱们兄妹给人要累死的命了。” 孝义闻言笑骂道,“当初我劝你下狠手你不愿,非要搞一大套的事,幸好你跟舅父救的那些人有良心,知道你们有危险,说了都义无反顾的去帮忙,豆庄也确实值得你们回去带他们。” “那我们走了姑母这里……”徐仲林担心的看了看门口。 “不用担心我阿娘,她能理解的,”孝义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 芦苇想了一下,“要不我跟仲林陪姑母回一趟家乡……” “别那么多事了,你孝全阿兄已经着人回去看了,你们原来的房子不在了,外母的尸体也找不到了,估摸着被野狗吃了。” “我们所有的家都找不到了,不让你们回去,也是怕你们看到了难受,如今咱们活着的至亲骨肉走好就成了,”孝义感慨的说完。 “既如此,这里一切都交给阿兄了,我们回去直接去豆庄,豆庄还有一堆的事等着忙呢!”徐仲林拿了马缰绳。 “劳碌命!”孝义说了一句,一直给两人送出很远,看马车跑没影了才回家。 “芦苇他们走了?”佟姑母拄着拐杖出来问。 孝义扶着老娘,“她早就应该回去的,当年莲花巷着火,我眼看着救不出来他们了,是豆庄的庄民来了二百号人,不顾寒冷,跳了护城河挑水去灭火,有的人为了救他们身体都烧伤了,这是她跟舅父的仁义回报。” “虽说有恩于人家,可是天寒地冻的,河又深的很厉害,他们能不怕死的跳下去打水,不要命的扑进火里,那也是用命还的不是?种善因得善果了!” 佟姑母慢慢的走着,“你舅母这一回去,以后我们姑弟妹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阿娘要是想舅母,不如儿子在南阳城买房子过去住?这样你想舅母了,我随时都能送你过去团聚,”孝义问老娘。 “想一出是一出的,年龄大了除了自个屋子,我呀哪里都不会去了,”佟姑母固执的摇摇头不答应。 芦苇跟徐仲林回南阳城,并没有立刻去豆庄看情况,而是去了福生他们住的小庄子。 佟父当时总共买了三个小庄子,只有一个是对外说开过,剩下两个一直都没露个风声,徐父他们当年藏身的就是其中一个,福生藏的他们又是一个。 “福生不知道耿大夫回去了吗?”芦苇小声询问。 “知道呀!我跟施先生过来办好事情,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福生,他说等等再回去,你真不怕连大人那什么我们呀?”徐仲林压低声音问芦苇。 芦苇笑了一下,“他不敢的,他至今还姓着“连”,一旦有人知道他施,你说等待他的是什么?” “当年那么多人盯着南阳城,如果不是我,拿账本替他投诚赵家,凭他,也能坐上南阳城知府?” “这几年虽然他羽翼丰满了,也联合别人彻底拔了赵家,但是我们也没歇着,凌湾庄出了六个举人一个进士,豆庄虽然没出举人,可是已经有八九个秀才了,如果我肯继续砸钱,你说豆庄的举人能是个难事吗?” “施夫子比他儿子清楚明白,咱们毕竟没有仇,这些年我为庄里学子花钱收集的资料,林林总总花了五六万了,不然凭他的见识,他儿子累死都没法及第。” 劫后余生三 “那他们回去……?” “自然当施老爷呀!他是被天家剥夺了功名身的人,他三代以内都是没资格考举人的,他孙子、他重孙子、只要想继续走仕途,都必须姓“连”,他不乖觉能怎么办?”芦苇淡淡的说完脸上都是笑意。 徐仲林摸摸脑袋,他不太懂这里面的说道。 俩人赶车到了小庄上,徐仲林跳下车找人过来说话。 “你找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挂着鼻涕跑过来问芦苇,他胆子比较大,一般孩子看见芦苇的模样都比较害怕。 “你又是谁家的孩子?”芦苇低头看孩子问。 “我是小疤赖的儿子,你呢?”小男孩仰起头脆声回道。 芦苇闻言挑挑眉,看这孩子无惧无畏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莽撞,她伸手摸着孩子的脑袋,“念书了吗?” 小孩吸吸鼻涕,“没有,阿爹没钱给我念书。” “你想念书吗?”芦苇笑问。 “想,以后我还想当将军呢!当最威风的将军,就是骑大狗不会摔下来的那种将军,”小孩抬手指着远处的大黑狗,那狗一看这孩子指它,立刻呜咽着跑走了。 “那我送你念书,想当将军,必须要多多的念书才行,最好当足智多谋的那种将军,好带着追随你的人活下来,”芦苇蹲下身子平行的看着这孩子,这娃要是洗干净了,长的跟挺眉清目秀的,带着一点点的倔脾气。 “真的?拉勾不许骗我,”小孩伸出黑乎乎的手,自来熟的勾着芦苇的手指拉起来。 “锄耙子?你又淘气了是吧?”一声怒吼声传过来,接着跑过来一阵风,带着一股淡淡的劣质酒气味。 跟芦苇拉手的孩子吓的一颤,立刻两只腿拙紧,目光害怕的看着面前的人。 芦苇握紧他的手起身,看着胡子拉碴的小疤赖一身颓丧气。 “少……东家?你怎么过来了?” 芦苇他们当时被死时,在吴大人有意的掩盖下并没传出去,那几年她又出门了,故而没人怀疑真实性。 芦苇看了他好一会,“你见过你阿爹了?” 小疤赖没说话,一身邋里邋遢的站着,浑身上下是说不尽的颓废,身上再无以前的轻快张扬感。 芦苇抬手一巴掌扇过去,“没有出息的东西!被人骗了两句就掉魂了?还是我豆庄墨坊里的人吗?” “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个父亲吗?他就算真的是你亲阿爹,又如何?耽误他让你最后一刻去替他送死吗?” 小疤赖怔怔的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他伤心就伤心在这里,他认他了,可是他却让他死了后别怨他,要不是东家姑爷给了他半粒药,他…… “他还是疼你的,至少最后关头他停手没真的让你去死,可他却到处抓昌树福生,打算带京里后备着关键时刻邀功,要不是我提前安排了你们走,你哪还能在这伤心了。” 芦苇兜里掏出荷包,“这是他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小疤赖没伸手拿,看着自己儿子发呆。 “他一生也确实可怜可悲,所以他最后没有底线发疯死了,你不一样,你知道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母亲。” “我以为你经历过带福生逃亡,很应该珍惜生活和太平的日子,并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过的不人不鬼的。” “你知道你父亲生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芦苇也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了! 她看小疤赖,仿佛透过他,去看曾经的叶家大小姐,那个可怜又可敬的女子,这是延续她唯一的骨血。 小疤赖抬头看芦苇,龛动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小时候长大的叶府,曾有一位大小姐出嫁去了上虞吴家,那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吴家觉得娶叶家大小姐受辱了,可是不娶,全家就得死很多人,最后没办法咬牙娶了人。” “叶家大小姐嫁入吴家第一年,怀了孩子被人故意惊吓掉,吴家还因此死了人,隔了两三年因为圣旨原因,必须要再有一个孩子出生。” 吴家人本就暗地里折磨叶大小姐了,现在圣旨下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吴家找了好几个路边肮脏的乞丐回去。” “一个月后有了你父亲,在怀你父亲的这一个月里,叶家大小姐的房门就没关过,那些乞丐不分昼夜轮而至,门外还围满了吴家的下人们观看,人如畜牲般活着死都死不掉。” “大概你父亲快出生的时候,吴家人又想故技重施,叶大小姐小心提防护着,她受尽苦难侮辱怀上的孩子,是不能出事的,她也知道这个孩子,事关生民安稳的重要性,可她千防万防到底是没防住!” “吴家人从小倌楼里,找了两个有花柳病的人回去,还给叶大小姐喂了催情药,你父亲就是这样出生的,而叶大小姐,则是睁着眼血流而尽死的,后面我不说,你也应该能想象到他的日子。” “叶大小姐死的屈辱难安,叶家派了府兵去上虞报仇,豆庄如今安置的人,就是曾经去上虞的叶家府兵,他们兵乱时杀了吴家大半人,剩下不多的通过秘道逃走了,”芦苇去松州府密查的时候,都不得不感叹,叶大小姐是个狠人呀! 她找到活下来的老人打听,叶大小姐不管是进吴家,还是在受折辱的岁月里,她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小疤赖睁圆了眼睛看芦苇,颤抖着伸手接过荷包,“这真是他留给我的吗?” “对,不信你看荷包左下角,有你母亲绣的字,要说不原谅你父亲的为人处事,我最应该不原谅他的,他害的我跟我阿爹,用了差不多小二十年才挣脱出来,”芦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个人。 “你母亲大你父亲十二岁,她在你父亲的舅父未进吴家前,曾是唯一保护他的人,只因不小心打坏大丫环的东西,被罚去跪瓦渣赔钱,刚好被嫁入吴家的叶大小姐偶遇,暗地里让人给了她两根簪子,让她拿出去变卖赔付。” “她心里念恩偷偷照顾你父亲,省自己的饭给他吃,结果被人发现了,她变得也没饭吃了还要干活,一个粗使丫头不聪明也就算了,长得也特别普通,想爬主子或者管事们的床讨好都没人要。” “最后逼不得已爬狗洞出去,自甘进娼门得了饭食,约定好放狗洞口给你父亲吃,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你父亲的舅父进吴府,砌了院墙,有了独立小门后才悄悄的回来住着。” “你父亲二十一岁那一年,被好友用仕途诓骗去了山寺,然后遇到所谓的土匪,你母亲为保护他,跟他互相换了衣服,带着身子被人追上伤了。” “冥冥中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恰好遇见普通打扮的武英候救了她,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他自己都尚且需要人保护,如果在多个你,会如何?” “两代母亲都用不同的方式,守护各自认为重要的东西,那么你作为直接的受益人,不应该好好的活着吗?别让母亲流血又流泪,哪怕父母平平无奇,我们作为一个个体,也应该努力积极的活着。” 小疤赖捂着脸蹲下哽咽的呜咽不已,战乱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穷富,都是颠沛流离的活着。 “你们愿意回豆庄生活吗?”芦苇问昌树。 昌树张了张嘴泪光闪烁了半天,“我还能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回去?豆庄是你的家呀?你回去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芦苇奇怪的反问他。 福生木着脸看小疤赖,“少东家,我怕我回去会给……” “你是耿青云的徒弟,给他养老送终的人,你不回去他不得找我要人吗?再说了,你学了好几年的医术,不回去岂不是白学了?”徐仲林皱眉责备道。 福生突的潸然泪下背过身,他再笨都知道几年前那一出是什么原因。 徐仲林伸手拍了拍福生昌树,“你们不回豆庄能去哪呀?你们本身就是豆庄安份的庄民,一天天的在外漂着,能是个事吗?” 小疤赖良久后抬眼看芦苇,“少东家我能回去吗?” “不回你要飞呀?回去老老实实的生活,再娶一房媳妇过热乎的日子,你看,好好的孩子弄的光溜溜的到处跑,这鼻涕都快吃嘴里了,”徐仲林训责的上前给小疤赖孩子擦嘴。 “都别磨叽了,快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我叫车来接你们,耿大夫跟瘸子叔在庄里眼睛都要看瞎了,天天的就等着你们回去了。” 小疤赖闻言擦了擦眼泪,他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在豆庄的那几年,庄里人对他们兄弟都很疼爱。 “小将军,咱们豆庄见?”芦苇侧头看小疤赖孩子笑道。 “嗯,咱们豆庄见少东家,”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爹和叔伯们喊了,他也跟着学就是了。 芦苇跟徐仲林坐马车回了府城,先去小食铺看了看翠桃,她们两口子不在铺子里大概在家里,又转头去了采薇铺子。 “阿姐……?姐夫……你们回来了?”采薇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芦苇上前抱住采薇,“这几年南阳城辛苦了。” 采薇又笑又跳的抱着她姐,身上全不见常年的沉稳干练。 “回来还走吗阿姐?” “不走了,大概要忙好一段时间豆庄,你回来遇到麻烦事了吗?”芦苇耳语问采薇,采薇是吴大人出事第二年回来的。 “没有,南阳城人都不知道你们出事了,也是连大人抹的好,墨斋那边,对外只说你们出去忙别的了,”采薇小声回答。 芦苇松开采薇打量她,一身彩松枝叶绣衣,利落的头发盘的紧紧的,簪着大小粗细四五根簪子扣紧,耳朵上戴着宝石耳坠,淡淡的香味萦绕全身。 “怎么了阿姐?”采薇被姐姐打量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现在特别像一派掌柜,做事笑眯眯的,温和中不失锐气,吃了不少辛苦吧?”芦苇有些欣慰的感慨道。 采薇笑的明媚,“学阿姐行事看着来的。” 芦苇握了握采薇的手,“我得去豆庄看看了,回头空过来了再说话。” “好,”采薇出门送姐姐走。 芦苇跟徐仲林到豆庄天都黑了,原来属于他们的房子,都被庄里人打扫的干净清冷。 “少东家你们回来了!”杜娘子走过来惊喜道。 “嗯,刚刚到,你们这是还没放工?”芦苇看杜娘子一身皱巴巴的衣服问道。 “还没,豆庄自老东家走后,做事就做的很晚才收工了,不然就没活干,”杜娘子黯然的笑了笑。 “郭总管安排的?”徐仲林问。 “不是,郭总管几乎都不怎么管事了,庄子自从没东家了,三天两头来人要税要东西的,现在豆庄也没以前热闹了,营生也都没有了,少东家,你们回来了还走吗?”杜凤儿小心的问道。 “不走了,你下工回去吧!有什么明天再说,”芦苇有些累的对她挥手。 杜娘子一听不走了,瞬间喜笑颜开的,“那少东家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朝着糕点坊跑去。 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全庄传遍了少东家回庄了,豆庄又变成了有主的庄子了! 徐仲林简单的做了点吃的,俩人吃完晚饭早早的上了床休息,徐仲林上床前还去通知了无事做的车队,明天去接小疤赖他们回来 第二天早饭完,庄里还剩的管事都激动的跑来看芦苇。 芦苇深切的感受了树倒猢狲散,吴大人没了豆庄瞬间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人抢来抢去的都快不成样子了。 “郭飞还是五福庄总管事,剩下的原来做什么的,以后还做什么,空缺的各庄缺的管事,你们几个推荐得用的上来,以后庄里要恢复正常秩序了。” “以前有吴大人在,别人不敢来欺负你们,现在有我在,照样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们,你们只管铆足了劲生活就成,”芦苇说完就挥手让人散了,她要去每个庄上察看情况。 劫后余生四 “少东家,”布坊里的女工们纷纷起身看芦苇。 芦苇温和的点头笑笑,目光第一时间看到不少女子的手变形了,脸色也不是特别好。 这些人是她爸在的时候选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坊子里用的人还是这些,把人都要累瘫了也不换人! “郭总管,从庄里重新选一批年轻的小媳妇们进来接替她们,另外,以后庄里织布,时间也要恢复正常,早晨吃过饭开始,晚上傍晚结束收工。” 织布的女工们惊慌的看着芦苇,啥意思?少东家一来就开除她们? “少东家……她们都是熟工……” “就因为她们都是老织工了,我才让你选用新人进来,你看看她们的四肢,她们退下来后,庄里每个月给补偿一百个钱,这些是她们为豆庄立下汗马功劳的奖励,豆庄的布坊没有她们,想繁荣起来最少要迟五年。” “以后庄里每十年换一次工,换出去的女工,按月领取五十个钱,拿五十个钱的别埋怨不公平。” “豆庄布坊是第一批娘子们支撑下来的,她们的辛苦,全豆庄的人都看在眼里了,”芦苇是真佩服吴大人安排的管事,真把人用到死心里才甘心。 布坊的女工们红着双眼,一时不知该对少东家说点什么好,都下意识的把手藏身后。 郭飞看芦苇,每人每月支一百个钱?这是一笔不少的钱了,庄里虽说能拿,可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又看好多人看着不能反驳的。 “知道了少东家,我回头就召集庄里妇人挑选进来织布。” “退出布坊的人心里也别害怕,南阳城现在香也出名,庄上还有一个香院子没有启动,过完年,我会找人回来带你们做香。” “明天开始,耿大夫会为你们诊治身体,需要休养的,就好好休养,需要喝药的,就老老实实的喝药,身体好才是本钱,也不用担心药钱,诊治药费豆庄给了。” “都散了吧!明天选好人,进坊子多多的带带新手们,”芦苇说完对郭飞看了一眼走了。 众人互相看了半天,眼里皆是喜悦的泪水,不织布了!还能凭白拿到一百文钱? “都听到少东家说的了吧?你们这些年确实辛苦了,明天用心教教后进坊子的人,过个几日就回去歇着了,东家回来了,咱们别糟蹋了她的心。” 芦苇一上午跑了布坊、肉坊、牲口坊看了一圈,中午把管事们添补齐全,下午去了半碗村看油坊,田地的事维持的勉强不错,这大概跟庄民们骨子里爱田有关,至少没人把田抢去。 傍晚小疤赖他们回了豆庄,耿大夫古板的过来叫走福生昌树,没什么温言软语,他在前面稳健的走,两个年轻的后生跟着不敢说话。 “郭总管,给他们说房媳妇,年轻轻的光汉子不成事,争取明年要个娃,别给庄里带的油焖子样,都不成亲庄里谁干活?难不成你们老了,爬不动了,还要亲自跪地干活?”徐仲林看福生昌树背影皱眉吩咐道。 郭飞…… 咋的,东家两口子一回来,他包揽成了媒婆?郭飞张张嘴看芦苇,意思是少东家说句话呀? “让你娘子多费费心,特别是他们三个,说个好女子过得热乎点,也算他们没白叫你一声郭叔,”芦苇笑。 郭飞扯了扯嘴,盯着小疤赖看了会,“只要好好的踏实稳重,咱庄里有的是好姑娘。” 小疤赖没说话拉着自己孩子,脸上都是木讷的呆板。 “小将军,下午好!”芦苇笑着伸手给小疤赖孩子。 “少东家下午好,”说完利落的对芦苇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干啥?”徐仲林问小疤赖。 小疤赖孩子爬起来脆声道,“我阿爹说再见到少东家了,要给少东家磕一个救命的头,”说完把手伸进芦苇的手里。 徐仲林看了觉得这孩子怪活泼机灵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的别折弯了它,我曾对一个人说过我学的几句话,我觉得他做到了其中一句,今天我把那话也告诉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不一定做他们,但是当将军了得懂他们,我送你去见你的夫子,”芦苇低头郑重的对小疤赖说完。 郭飞面色怔怔的看着芦苇,眼里都是恍惚的神色,他好似看到了那个干枯的女子,大睁着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所有的府兵脱下外衣都盖不住她…… “疤赖子,你还是住回墨房那边,你瘸子爷砸不动墨块了,以后墨房就交给你了,”徐仲林拍了拍小疤赖的肩膀,给了车夫一个眼神,带着他们去了南林河子。 郭飞目送徐仲林去下村,他低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在军营里,管万千的军器,这小二十年里换成了鸡毛蒜皮的事,他从没像现在这般了解它们。 “回来了?快去换衣服过来挑墨,”潘瘸子听见声音扭头看了一下,见是小疤赖进来,他随口就吩咐了事,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墨坊里都是他的吼声。 徐仲林对潘瘸子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回了上庄去。 俩人在豆庄整天东忙西忙的,转眼忙了个把月,才把庄子捋顺溜点,庄里无形中气氛浓厚起来。 十一月中旬,郭飞怀揣着一个达不溜,去府衙交最后一次税,十二月山阳镇会有正式县令来,其他废弃的村庄也开始重新启用了。 “郭总管,这邀请贴……”墨斋掌柜有些拿不准的问郭飞的建议。 “送去各家吧!豆庄如今正式的东家回来了,别人再想擦蹭咱们,都要掂量掂量,毕竟能从吴大人身边全身而退的人,不多!她可是名声响亮的佟芦苇,”郭飞目光看向邀请帖低声说完。 墨斋掌柜手紧紧的握着大红请帖,“少东家这是要干什么?这么高调……” “豆庄的身架倒了!自从吴大人出事后,豆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负一脚,生意更是被人抢的七七八八,少东家这是要重新搭身架。” “邀请南阳城有头有脸的人赴宴,也是告诉他们,吴大人是不在了,但是五福庄的主人还在。” “庄里那么多人要吃要喝,不把架子撑住,以后只会越来越落魄,直至豆庄被人瓜分完为止,”郭飞说完轻笑了一下。 “你看少东家多懂行商!” “我会亲自把所有请帖送出去,保证十二月大雪节,珍馐楼宾客满座,五福墨斋大宴谢客商们,”墨斋掌柜认真的说道。 “成,你理解少东家的意思就行,我要去府衙送税了,墨斋纸坊的税十二月小雪节给,这是少东家特意交待的,”郭飞走前着重交待的。 …… “徐六弟,少东家回豆庄了?”张多田倒了一碗热热的茶端给徐仲林。 “回了!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还是回去了!我们出事那一年,庄里人提前知道消息了,年都不过了,躲在府城打算救我们,就冲着他们的心,芦苇也要回去接手豆庄带他们,还没正经谢过你呢张大哥……” “你说这话就好见外了,你呀!最该感谢你妹婿的,”张多田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热茶坐下。 “石捕头那天下午派人过来通知我,说吴大人的护卫告诉他,吴大人打算团圆日子对少东家下手。” “我听了雇马车就往豆庄跑找人帮忙,没想到耿大夫不让声张,只悄悄的找了人,郭飞又把酒坊的伙计们都招呼上了,对外只说酒坏半路上了,去帮忙挑酒回来。” “我们到府城分批躲在糕点房,晚上少东家出事前一刻,也是石捕头亲自送的信来,少东家应该也是有接到信的。” “会谢呢!不过是仗着他,是我亲妹婿没说出口而已,胡大哥张大哥灯靶哥的情,我们也记在心里了,”徐仲林端碗喝茶笑。 “你看你……”张多田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徐仲林。 “张大哥,我今儿来是想麻烦你一件事,豆庄最开始不是建了香院子吗?一直都没捞着用它,今年我跟芦苇回来了,看豆庄的生意败落的不成样子,这么多年荒着,想起用都争不过人家了,我们打算起香院子盘活豆庄。” “做香离不开花草树木,你对这方面又懂行,想让张大哥过去帮帮忙,你看能不能跟张嫂子说……” “这还用跟我说呀?没说的,我们也回去呀!”张娘子利落的走进来接话。 “那这边……” “这边太冷清了,田地啥的也不行,主要是我们想孙子们跟去免费念书,头疼脑热有好大夫看。” “不过嫂子可说了啊!我们还得住何坡村去,”张娘子孩子都成亲有子,心里越发的觉得豆庄不错,光免费给念书这一条,就能心甘情愿的让他们回去。 “行,东西还都是按照以前的给你们,以后庄上栽花木的事,就归张大哥管了,交给别人我跟芦苇也不放心,”徐仲林顺杆上的说道。 “花木的事给我了,那个……”张多田挠头为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张娘子看他磨叽的样子就烦,“六弟,胡兄弟他们也想回去,虽说我们在这边自由自在的,可到底差了一头!” “嫂子也不瞒你,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了,才晓得明白豆庄有先生、有大夫、有活计营生,对咱们的孩子是多大的好处!日子过好了,眼皮子也就亮了,活一辈子不就是为儿女打算吗?” “你不知道外庄人提起五福庄,恨不得削尖脑袋想去的,”张娘子算是活明白通透了,再自由好也没孩子念书好。 “我心里还盘算怎么说服胡大哥呢!这会听张嫂子说了,我现在就过去说,回头让庄里车队来给你们搬家,”徐仲林说完起身要离开。 “吃过饭再去……” “我说好了再来吃饭嫂子,”徐仲林说话间跑了很远。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回来了,中午吃的红光满面的,下午走前去了灯靶子家说了会话,才坐车回了豆庄。 豆庄之馊主意 “苏大叔……”芦苇不赞同的看苏向云。 “一把老骨头还中用的,我带他们跑二年稳定了,以后就在庄子上当把头养着,”苏向云不以为意笑道。 他自从接到耿大夫的信回来后,看原本繁荣的豆庄落败了,芦苇几乎每天泡在庄里处理事情,他觉得自己还能跑跑商路,给庄上的路再捋捋也是一份力量。 芦苇扭头看了一眼徐仲林,“要不我让仲林陪你……” “豆庄你一个人忙的过来?不是要宴请南阳城的各家掌柜吗?你个女子不方便,没有东家姑爷陪着应酬,就靠庄里管事会被人家看轻,”苏向云摆手拒绝,他知道这世道再厉害的女子,都有诸多的束缚无奈。 东家身边是离不了东家姑爷的,虽说家家都认可她,可是很多的事,还是习惯问管事或者东家姑爷拿主意。 “那咱们就让苏大叔再辛苦两年,眼下整理豆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徐仲林看芦苇开口说话了。 芦苇想了想也没矫情了,“行,苏大叔先别急着走,你这趟出门,给原来的豆庄客商带份礼物,邀请他们明年十月中旬过来豆庄聚聚。” “五福酒坊出新的佳酿了,另外五福香坊也正式起坊,请他们过来品香求指教,我还打算给庄子整修一部分,”芦苇心里拨了算盘,觉得庄内要大修才行,不然压根竞争不过人家。 豆庄的东西经过几年的没落,好东西早就被人学了七七八八,她必须得创新东西出来,还得拉人回来维持,豆庄修好明年斗赛时,她去抢客商也有底气一点。 “东家打算怎么修?”苏向云惊讶道。 “仲林你回去拿图纸跟碳笔来,我们一起带苏大柜去塘边规划,”芦苇侧头吩咐徐仲林去拿纸笔。 “好,我去去就来,”徐仲林转身跑屋里,不多时出来手里拿着纸笔。 三人路上遇到田庄管事回来,芦苇停下脚步看他,感觉有点面熟想不起是谁,“你是新提上来的管事?” “是的少东家,我是管田庄的新管事,我叫王天柱,”田庄管事忙不迭的回答。 “你去找下郭总管,顺便通知所有的管事们,都来小福庄的塘口集合,我们在那等你们来商量事情,”芦苇突然觉得大伙都在会好点。 “好的少东家,”田庄管事闻言急忙转身去通知人。 到了塘边芦苇指着光秃的路,“我打算把塘改成花园塘,空旷的塘埂修成石条路,路两边种满秋梅树,再修几个小风亭。” “这成本有点大吧?”徐仲林皱眉说道。 芦苇叹气!“我能不知道成本大吗?可是豆庄今时不同往日了,豆庄的甜瓜生意,早二三年就被人截的丢完了。” “肉坊的熏肉更是长了蜘蛛网!火肉做出来都卖不掉,还死命的养牲口喂!半碗村的油坊看着热闹,油还能卖出去吗?” “地瓜酒倒是没丢,可是别家也有酒坊起来吧?早就挤占了豆庄的份额,糕点房也不创新的,几年如一日的做那些,早就吃厌恶了。” “布坊生意倒是挺好的,那你倒是好好珍惜那些工人呀!闭眼往死了用人,也不添加新人进去,结果造成青黄不接的局面。” “纸墨坊更是把好用的人,一股脑的都抽调去了府城,结果还被人挖走了!” “庄里做的全是废的,材料不要钱吗?人工不要钱吗?田里收的庄稼,直接被府城官衙收走卖了!” “这又不是官衙的东西,一把全拉走,庄里管事们吃什么?喝什么吗?”芦苇简直不能提,吴大人简直周扒皮还周扒皮。 后来的管事们纷纷低下了脑袋,庄里形势不用少东家分析,他们有眼的都能看清楚。 “牢骚话不说了,现在我们抓紧眼前的时间整改,郭总管,你把手里的酒坊管事位置让出来,挑一个好用的给他做,回头坊里要做新酒出来。” “你就专心管全庄的事,另外,要把庄内三个荷塘,给我整修出来,路全换成石条,修风亭和栏杆花窗,还要订花船小船……” “东家,钱从哪儿来呀?”郭飞摊手问。 芦苇话语一噎,“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弄的,你回头把庄内几年的账本都拿给我,再找几个账房先生给我算账。” “你去要账?”徐仲林问。 芦苇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不要活不下去了,账理清楚后,全庄管事有一个算一个,腊八节那日,给我全去衙门口躺地上哭,这可是事关明年豆庄存活的安危,顾不得脸面了。” 潘瘸子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搓了一手开口道,“墨坊现在由新的年轻管事小疤赖做了,腊八节那日就有疤赖管事去哭。” 小疤赖…… “我会带头滚地上哭,”芦苇盯着十好几个管事的嘴,严肃的说完了,她话一落,张嘴的管事们瞬间萎了。 芦苇心里得意道,还治不住你们了?老娘要给你们贴脸开大的。 “张管事,荷塘以及各庄的花木,归你栽种管了,需要什么就开口找郭总管要,务必保证整修的漂亮高雅有趣味,客商们来了大俗大雅都能抬上来。” 张多田…… “布坊的管事回头来找我拿几张图,过完年要制一百套衣服出来,在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戏曲班给我包了。” “记住从现在开始包,大雪节宴客唱一天,正月十四唱到十八,春收唱三天,秋收唱三天,十月客商来庄里给我连唱半个月,”芦苇财大气粗的吩咐道。 “最好的名伶,包一年要一千两身价,还要管他们班子吃住花,你确定要包一年?”徐仲林在芦苇耳边问。 芦苇幽幽道,“我打算白嫖花楼姑娘和戏曲班,花那么多钱包戏曲班我疯了吗?我可是在给他们打知名度呀!我不找他们要钱都是讲人情的了。” 众人…… 亲娘耶!少东家咋说的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 “田庄管事的,明年打春开始,你要给我研究种出各种瓜果,秋天客商们一来,我要求有各种瓜果不缺,没有种子可以去府城各铺子寻。” “糕点坊也要创新糕点及各种吃食了,其他管事没点到的,都要带庄民们全力整修庄子,豆庄如今也没什么要忙的,能不能忙?忙不忙得到钱?一切都看明年的翻身仗了,都明白了吧?”芦苇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问。 “明白了!”众人中气十足的回答。 “去忙吧!胡管事和疤赖管事留下,还有郭总管也要留下,”芦苇对潘瘸子点了一下眼色吩咐人。 “疤赖,你跟瘸子叔带人做点新东西,东西目前对外不要提,”芦苇从兜里拿出一本手札给潘瘸子。 “五彩墨?纸……也变了?”潘瘸子惊讶的看着芦苇。 “嗯,你先少量的泡点东西,做点明年给商客们试试水,”芦苇多的也没解释原因。 “成,现在我就带人去打料子,”潘瘸子带小疤赖走了。 “胡大哥,你油坊那边不太忙了,你能不能想法给我分离一种油出来?”芦苇给了油勺子一张纸。 “什么油?”油勺子忙接过纸看。 芦苇声不大的说道,“一种香坊必不可缺的香精油,香茅草油,胡嫂子在小庄子上做过的,你带油坊的人给我大量的做。” “明年夏日让香坊做出来,十月商客来我打算一举成名,如果香坊成名了,这个香精油,将会包揽南阳城所有的香坊生意。” “东家放心!这东西油坊必给做出来,”油勺子宝贝的给纸装好走了。 剩下苏大柜跟郭总管对看,看少东家又整哪一出幺蛾子。 “郭总管,你多雇些人来庄里,把北边不好不出东西的荒地,还有庄子整出来,我最迟明天下午给你设计图,在那边把房子给我建出来……” 郭飞皱眉,“庄子里房子不够用?” 芦苇咳嗽一声看了看学堂,“不是我瞎折腾花钱!是这边的房子实在不易,知道我为什么要坊子里制一百套衣服吗?” 郭飞摇头,“难不成送人?” “给花楼姑娘跳舞穿的,府城里的香坊存在十七八年了,咱们这个时候才起坊子,你认为能争过别人吗?”芦苇严肃的问郭飞。 郭飞凝目不语明显没有优势呀! “我打算剑走偏锋,从花楼切开局面,所以坊子起来的香膏不打算卖,留着客商来的时候,让经过训练的姑娘献艺,把最好的香膏涂她们身上,她们穿的又清凉薄透的,你说这房子能建在这边吗?” “这边可都是有家有子的爷们,还有正在求上进的孩子,所以那些姑娘明年来了,除了那边客商在北边出入,庄里庄民严禁过去。” “庄里招待完客商们,要立刻把人给我送走,就是不送走也不许走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芦苇必须得承认食色性的重要性,这是避免不掉的事情。 “明白了少东家,”郭飞神色正经起来。 “明年有必要可以请镖局巡逻北边,现在我们回庄里写邀请帖,把庄内的规划图先画出来,好让苏大柜先去邀请人,剩下的你要带全庄人忙起来,”芦苇拍了拍手带头走了。 回到庄内徐仲林搬出桌子,又拿了好几支笔和一摞纸出来。 郭飞自来熟的搬了椅子摆好,几人坐下逐一罗列庄上的东西写出来。 芦苇负责画草图,还因为讨论的太投入,争的耳红脖子粗的,谁都觉得自己提的东西好,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到最后不是办法,一算材料钱,歇火!没钱争半天放弃了。 “东家,咱们要不现在去衙门哭吧?三更半夜的,郭飞拿着图纸熬红眼的问芦苇。 芦苇低头写苏大柜出门要带的东西,闻言抬起头,“还没宴请各坊掌柜们,是不是哭早了?” 郭飞闻言心头一梗,只得放弃这个馊主意,熬到天亮拿最后定下的图纸,把苏大柜出门要用的东西安排好,才匆匆回去睡的觉。 豆庄之花楼姑娘 “苏大叔路上保重!”徐仲林亲自带庄里管事送苏向云出门。 苏向云点点头对着伙计们挥手,“咱们出发!” 送走豆庄车队出门,庄上管事开始手脚麻利的飞奔起来。 灯靶子忙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庄里年龄大的老人,动手杀猪,庄里的肉该腌灌熏了。 张多田跟郭飞忙的去府城淘弄花草树木,顺便大量购置木头,还雇人去北边打地基建房子。 芦苇埋头跟账房先生理账,顾不上庄里的其他的事情。 徐仲林一看这不行呀!赶马车跑回柳林村接岳父,他记得岳父会做好多糕点造型来着。 …… “老二?你咋回来了?你哥你弟呢?”徐仲林回到家水都顾不上喝,第一时间来到岳父家,进门一看这不是二小子吗?正跟岳父忙的两手黢黑的盘墨灰,他想也没想的三连问。 “阿爹,”虾耙子起身咧嘴冲徐仲林笑。 “大女婿回来了,庄里遇到啥事情了吗?”佟父颇为意外的问徐仲林。 “是遇到点事情了,这不庄子没生意,许多事情堆一起忙不过来,想让阿爹出山帮忙,去豆庄教糕点坊的人做东西,”徐仲林赶紧说了回来的原因。 “这是好事,我正愁在家没事干的,你回来叫我去芦苇知道吗?”佟父问女婿。 “芦苇忙的觉都顾不上睡,她哪能分神这个事呀!我没告诉她,我自己回来的,”徐仲林没觉得多大事。 “可是阿娘……不是不给姥爷掺合庄里的事了吗?”虾耙子问他爹。 佟父咳嗽一声,“就去忙几天就回来了,你跟我一起去,以后你就是豆庄的少东家了,也该陪着你母亲见见人了。” “阿爹啥意思?”徐仲林瞪眼看二儿子问岳父。 佟父瞥了一眼外孙,“他念不进去书,一心扑在墨上,非要学人做墨……”他话还没落下,身边嗖一下窜出去两个人影。 徐仲林手拿破鞋光脚追儿子,累的大喘气也没追上,佟父跟着跑出来劝人。 “仲林算了!孩子学不进去,又不能勉强他,你就是打死他也没用。” “阿爹,我真的学不进去了!我每天在书院里上课,都是被夫子打,不信你看,我浑身上下都被打青紫,”虾耙子一看跑得了现在,也跑不掉晚上不是?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下,又看他姥爷劝他爹。 他一猛子窜他爹跟前跪下,抱着他爹双腿哭的鬼嚎嚎的落泪,还空出一只手,拉扯自己衣服,别说!身上确实揪的都是青紫印子。 徐仲林懵半天看二儿子手臂,上面一条条痕迹太严重了,他连忙扒儿子手臂看,“这哪个夫子打的?怎么给你打成这样?” “就是我们书院夫子打的,我真的是念不进去书了阿爹,你心疼心疼儿吧!我再去学院非被打的没命回来了,”虾耙子哭的泪如雨下的。 徐仲林一脑门的火,看儿子一身青紫,顿时化为了心疼。 “你说说你,打小念书就是混子,回回打你跑的比谁都快,这在学院挨打了咋不跑呢?给打成这样的,你胳膊腿没事吧?” 佟父…… “胳膊腿没事阿爹,就是疼的晚上睡不着觉,阿爹你摸摸,都是肿的,”虾耙子举起自己胳膊非让他爹摸。 “我看看你今天敢打我孙子,好好的孩子被你打的浑身青紫的,一年见不了你们两面,愣是给孩子吓成猫胆子,”徐父徐母骂骂咧咧的跑来了。 徐仲林…… 徐母虾弓腰的跑前两步,一看孙子外露的手臂都是伤,顿时搂孩子哭天骂地责骂起来。 虾耙子抱着他奶放声大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说不出来。 徐仲林…… 他根本就没动手好吗?他才到家呀! 虾耙子在爷奶的哭声里顺势起身,打算回去猫家里了,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躲过去了。 徐仲林穿好鞋看着泼皮赖儿子,“你阿娘回来看见你鬼混不念书,她能让你腿跟腰分家。” 顺势要走的虾耙子不走了,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姥爷,全家孩子都怕他阿娘,哼一声就得立刻跪下,现在只有他姥爷能救他了。 “你又吓他……?可怜我孙子,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全是你们给吓的……” “阿爹阿娘,你们孙子不想念书了呢!这芦苇能惯着他吗?去了非给他腿打折不可,”徐仲林看不争气的虾耙子,咬牙切齿的说完。 “啥?不念书了?你好好的咋不念书了?”徐父有种哭错坟的感觉,急忙问孙子原因。 虾耙子耷拉着脑袋,他能告诉全家人他烦念书吗?他真的不爱念书呀! “你呀!老头子进屋去,”徐母使劲的点了点三孙子的脑壳,跟老伴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姥爷你看看我的腿,”虾耙子看靠山走了一半,急忙把腿撩给他姥爷看。 佟父看半晌心软心疼了,“你不想念书也成,但是你最少要过举人试,不然你阿娘非得打死你不可,那时候姥爷也劝不住的,你要同意了这次就跟着去,姥爷亲自劝你阿娘。” 虾耙子张了张嘴看他爹,他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丧气的点点算是答应了。 “被夫子打成这样子,估计也是对你放弃了,夫子咋不给你腿打断?”徐仲林说完气呼呼的走了,留下越看越心疼的。 孩子不争气也没办法呀!得接受孩子的平庸,晚上徐家吃了一顿热闹的饭,次日一早爷三辈去了豆庄。 …… 芦苇坐着不说话,看跪地上的虾耙子。 虾耙子还保留了小时候犯错的模样,双手扯着耳朵低头不敢说话。 徐仲林担心的躲在廊檐下偷听,为了以防出现惨烈的场面,他好随时进去救孩子。 寂静的空间里,芦苇手里的茶杯扔桌上啪一声巨响,吓的虾耙子头皮发麻身体紧张起来,门外的徐仲林心头一颤,硬是咬牙忍住救人的脚步。 “说吧!身上的伤谁想出来的主意?”芦苇冷声问道。 “我……我自己想的,也是我自己打的,”虾耙子颤声回答。 “是吗?你长能耐了?现在当着我的面,你在给你的后背,给我原样打两条出来,今天打不出条痕来,我打断你的手,”芦苇扔了一根树条在虾耙子跟前。 虾耙子身体一晃知道露馅了,抬起可怜巴巴的脸。 “阿娘我知道错了,是……是束正兄长打的,他听说我做文章气坏了夫子,冲进我们书馆薅着我脖子,拖出去给我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阿娘若是不信,可以去信问束正兄长,也可以去信问邱夫子。” “青狗子没回来念书前,听说经常被他哥打的睡不着觉,饭也不给他吃,”虾耙子一边观察他娘的表情,一边哭着说经过。 芦苇一听猫狗子她脑子宕机了,那孩子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老成成的跟四十岁的老头差不多,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 佟父咳嗽一声背手走进来,“孩子尽力了,被他兄长打成这样也没见出息,说来也十六七岁的年纪了,那有的都成亲有孩子了,该给他谋个生路想法,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吧?” “好在他喜欢做墨,就给他做这东西了,他也答应了会一直进举人的,兄弟三个就老大有出息点!” 芦苇沉默了一会没说话,算是接受了她爸的意见,她明白举人进士并不那么好考。 佟父给地上的外孙使眼色,还不出去? 不愧是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被姥爷看了一下,虾耙子立刻爬起来飞跑出去,明白自己的狗命保住了! 徐仲林狠狠的看了一眼儿子,转身放下心去忙别的事情了。 芦苇把她来庄里的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又把庄里安排规划的事情也说了,末了道,“爸有什么要补充的?” 佟父想了一下,“不是说山阳镇要来县令了吗?你得交待郭飞,严禁庄里人日后去镇上赌博,十赌九输,最怕那些人盯上豆庄的人。” “以前这附近没有别的庄人,庄民们走不出去,人家也不敢来,现在一旦镇子恢复了,豆庄首当其冲会被人惦记上。” 芦苇心里一凛,她爸提醒的确实是大事,赌输眼的人最会祸祸庄子了。 “我回头通知郭飞留意,碰见赌的人立刻逐出庄子。” 佟父点点头又道,“别的没啥事了,你想咋整糕点坊?” 芦苇拿出府城带回来的账本,“这些都是前几年的糕点记录,里面有好多大户人家的寿辰记录,爸就教她们做几样寓意好的东西出来,派周娘子亲自登门贺寿,面子情,人家会照顾一二的。” 佟父接过账本翻看好半天,“行,我现在就去教他们做,教会了得赶紧回去带小木头兄妹,对了丫头,我打算把小几个小庄子给棒槌了,他没有你们姐俩的本事,我觉得做个小地主老爷就挺不错了,你啥想法?” “可以呀!爸还可以把房子修大一点,”芦苇笑眯眯的说道。 “修房子我问问棒槌的想法,这几年他在府城守着小铺子,成长了不少,”佟父对房子田地是没啥要求的,眼看着土埋脖子的人了,不追求大房子多田地的。 糕点房有了佟父过来帮忙,芦苇抽空带二儿子和徐仲林去了府城,安排周娘子带着新糕点上门贺寿。 南阳城的街道上,再次响起叮叮咚咚的铃铛声,漂亮的矮脚白马,穿梭在各府门前停留,五福糕点以全新的姿态出现了。 芦苇裹着兜帽跟徐仲林去了几家花楼,还不错!这十几年来豆庄的少东家佟芦苇三个字,在南阳城算是吃开了面子。 这不她来到其中一家合作过的花楼,说了自己的要求,老鸨听完二话没说答应了,十多年前她就是听了花脸妇人的想法,一跃成为南阳城最好的花楼。 芦苇拿出荷包放在桌子上,“姚妈妈,这是姑娘们的钱……” “少东家见外了不是?你能来我们鸳鸯楼要姑娘,便是我们这儿姑娘的福气,你甭说要二十个姑娘了,就是再要二十个姑娘,我呀!都会给你想法找齐的,”老鸨拍着胸脯说完。 豆庄之人比人 “姚妈妈你知道的,我需要的是自愿的姑娘,十个清倌姑娘,十个红倌的,事后我要把她们送走,我们豆庄不合适留她们,”芦苇摊手把条件说清楚。 “佟东家放心!保证都是清水姑娘自愿去的,年外你自管过来领人走就成,到时候手续什么都是干净的,保证不缠你的手,老鸨喜笑颜开的拍胸脯,她得抓紧了这丑妇人,说不得她的鸳鸯要更上一层楼了! 芦苇一看谈妥当了,多的客套话也不在说了,出了花楼去珍馐楼看菜单,请人吃饭得往大了搞。 “佟东家来了!楼上请……” “掌柜好呀!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菜单,”芦苇笑呵呵的跟酒楼掌柜说话。 酒楼掌柜闻言热情的上前,亲自拿了一张红绘本单给芦苇看,这还是第一次斗赛时,芦苇建议做出来的,人家过来吃饭不能全靠你推荐,你得把自己酒楼拿手的写出来,到时候人家看名字可以点菜做。 芦苇看一连串的菜名,约么有二三十道的菜,总共布置了十五桌出来。 “佟东家可满意?”酒楼掌柜询问。 “可以,”芦苇把菜单还回去,觉得没什么要添置的了,出酒楼回墨斋看了看应邀的人数,还行!各家都给面子要来的。 …… 芦苇徐仲林回豆庄忙了十多天,也就大雪节的日子,庄里所有管事们穿戴一新,簇拥着芦苇去了府城酒楼。 珍馐楼的东家和管事,亲自在门口迎接南阳城的半壁江山人物,楼门口是墨斋掌柜,早就安排了管事们接待各坊的掌柜们。 “佟东家大雪节好!”不少人纷纷跟芦苇打招呼。 “各位掌柜们大雪节好,今日逢各位掌柜们应邀给脸面,是我们五福庄蓬荜生辉,掌柜们里面请!”芦苇豪爽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楼里临时搭建的戏台上,都是来来往往的武生们翻跟斗。 郭飞在芦苇的目光里上前一步,笑眯眯的跟各家掌柜说话聊天,顺势还把人都推让进去。 “疾宜过去跟着学学,”芦苇扭头吩咐跟在她身后的虾耙子。 虾耙子挠挠头快步跑了过去,瘦高的个子斯斯文文的,笑眯眯的跟在郭飞身后。 “这位是?”百陈斋自原东家没了,被一个新的东家接手,墨行的掌柜管事们也都是全新的人,他们好奇的挑眉问郭飞。 “这位是我们五福庄的少东家,名叫徐满鹿,”郭飞侧身介绍虾耙子。 虾耙子弯身作揖笑道,“以后还望各位长辈海涵教导,各位叔伯可叫小子疾宜。” 百陈斋掌柜跟其他家掌柜对看一眼,都惊讶的打量虾耙子,“这是书生呀?” “听说五福庄的二公子已是生员了,可有再进一步的打算?”问话的是连氏墨斋的掌柜。 “自是有的,这不我们东家一介女流,一回来便支撑着偌大的庄子,着实辛苦不易,宜公子今儿来也是为母分忧,孝心感人!以后还望各位掌柜提携提携我们宜公子,”郭飞朗声回答众人的话。 众掌柜闻言虾耙子是秀才身,眼里更是闪过意外惊讶,读书人……? “别看佟东家是女流,当年府城商家哪个不知她名?都说有其母才有其子,我等观徐二公子颇有其母之风!” “确实如此!”众人纷纷称赞附和。 芦苇在旁听完默默吐了一口唾沫,虾耙子要是有她当年的能耐,她现在就敢把唾沫吃了。 徐仲林私下里拉了拉芦苇,“老二也是心疼你劳累。” 芦苇只得重新挂上笑脸,一副我儿真的长大了!真的有本事了!我好为我儿骄傲的模样! 中午正式开席十五桌坐的满满当当,嗡嗡的说话声都看着芦苇,这是当年南阳城吴大人身边的军师谋士,把憾不可动的万源都吃了的人物,如今一回来大肆发邀请贴,他们自然要过来看看虚实的 芦苇端起徐仲林给她倒的酒起身。 “今天在座各位能来五福庄的同庆宴,是给了我们五福庄的增辉,我这个五福庄的东家,感谢多年来各位的扶持,这碗酒我敬各位掌柜坊子,财源滚滚,百事开泰,”芦苇说完抱着碗咕噜噜给喝完了。 坐着的各家掌柜纷纷起身,举起碗一饮而尽。 芦苇端起第二碗酒,“这几年五福庄得各位的关照,我佟芦苇心里都明白,我替五福庄的老老少少,感谢各家的掌柜们的援手,”她话说完准备喝酒,结果被徐仲林把酒拿去喝了。 徐仲林喝空碗举起来给各家看。 “我们夫妻一体,我娘子为五福庄曾操劳过度,得大夫叮咛嘱咐切忌饮酒,我也是五福庄一份子,作为佟东家的夫君,这酒我能代敬各位掌柜们吗?” “这有什么说的?咱们各家墨坊谁不知道佟东家,夫妻恩爱形影不离的!”赵氏墨斋新掌柜高声笑道,赵氏也被人兼并了,只不过坊子没有改还是沿用以前的。 “可不!提起佟东家都知道她的夫君,咱们南阳城多少娘子羡慕佟东家的,”有人跟着起哄笑。 徐仲林听了龇牙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举起来,“我代五福庄的老少爷们,再敬各位掌柜们一碗酒。” 他跟芦苇心里明白,这些人多少是念点情份了,要不豆庄早就不在了,豆庄的所有管事同时举起酒碗,郑重的对各家掌柜敬了三碗酒。 酒敬完了芦苇也该退场了,要不她一个女的在这,别人耍不开吃喝,喝酒声,混合咿咿呀呀唱戏声好不热闹。 “我回去了,你带老二在这陪着,东家不在这人家觉得诚意不够,”芦苇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跟徐仲林交待。 “行,”徐仲林给芦苇拿了斗篷穿上。 “回去就歇着别忙了。” “知道了,”芦苇悄悄的出了酒楼打算去糕点铺看看。 “连大人?”芦苇有些意外的看见雪地里的常服连书朗。 “阿妹,”连书朗笑眯眯的喊芦苇。 “吃饭了吗?”芦苇快步上前询问。 “这不阿妹没请我呀!我在酒楼门口徘徊许久,没好意思进去打扰,”连大人颇有些委屈的笑说道。 “我给你单独开一桌,”芦苇笑着带连大人返身回去。 “掌柜的,给我开个雅间,上几个菜烫一壶梅花酿送上去,”芦苇对酒楼掌柜吩咐一声,径直带连大人上了二楼。 “今儿珍馐楼真是热闹呀!”连大人看二楼闹哄哄的人笑道。 芦苇走进去坐好,“自从吴大人出事以后,豆庄的人除了你照应外,还有外面那些人手下留情着,要不凭豆庄的管事们,五福庄早就不在了,今年我回来了,也该露面替庄里人感谢他们一番。” 连大人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晌拿出一个布包给芦苇。 芦苇挑眉疑惑的看着他,“这是?” “这是吴大人出事以后,我接手南阳城豆庄的收入,五福庄最开始两年确实有不少收入,后面没了主心骨就没什么收入了,阿妹看看便知道了。” 芦苇打开包袱有一个大盒子,里面还有一本账本,她翻开账本看了一会,“这钱当妹子借你的,等两年豆庄盘活了,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它本来就是豆庄的钱……” “无主呀!你不拿着只会便宜了外人,再说了,你挪地方也需要钱,”芦苇放下账本系好,看小二端来几盘菜和酒放下,她亲自给连大人倒了酒。 “明年什么时候走?” 连大人拿起筷子给芦苇夹了菜,动作随意自然, “随时可走,妹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芦苇笑着的摇头,连书朗人到中年儒雅温和,身上没有一丝锐气官威,反而多了些读书人的秀气。 连大人端杯喝了酒,眸光看芦苇眼底闪过遗憾落寞,他认识她时,她已有恩爱夫君,又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他常想,若是他能早点认识她,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最近听一个道人说轮回经,听着有点意思,若是妹妹你有来生,你会改变现状吗?” 芦苇闻言睁大眼睛,还真的认真的想了半天笑道,“会改变现状的。” “那嫁人生子呢?”连大人状似无意的问。 “我还是会选择嫁给徐仲林,”芦苇笑的明媚热烈。 连大人皱眉,“是因为他听话?妹妹又怎知别人不如他听话呢?” 芦苇敛了笑意道,“他不是听话,他是明白自己的不足,他能尊重我的缺点,懂我喜忧,这世间皮囊万千变化,哪怕我跟他都面目全非彼此不辨,只要他老实坐下怀揣面人,面人头朝胸口横躺,我就知道他是徐仲林。” 连大人怔怔的看着芦苇不解。 “面人脑袋里有桂花蜜,冬天太凉吃面人头感觉不到甜,他买到面人第一时间,会把头放在胸口处热乎暖着,方便我第一口咬最甜的地方,”芦苇温声解释徐仲林做的细节。 连大人低头笑了一下,“妹妹这么冷情的人,竟然也有炙热的感情!” 芦苇得意的笑道,“因为他是徐仲林呀!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徐仲林,我佟芦苇的夫君,别人再好我也不认。” 连大人吃了一口菜嚼半天没什么味,沉默的喝了一口热酒没说话。 “你先吃着,我去看看徐仲林马上就来,那些人肯定给他灌了不少酒,”芦苇说完皱眉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领着一身酒气的徐仲林来了,徐仲林红着脸笑,多年来身上历练的气度进退有度。 “连大人,”徐仲林坐下喊了一声。 “叫小二给徐掌事煮醒酒……” “不用麻烦了连大人,你吃饭,芦苇被里面的管事找出去问话了,马上就过来了,”徐仲林拿起酒壶给连大人倒酒。 芦苇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待了半个时辰左右,直到徐仲林来找她才出去。 “连大人走了?” “走了,他坐着吃饭一句话也没,他有啥事吗?”徐仲林奇怪的问芦苇。 芦苇拍了拍身上包袱,“给我拿豆庄前几年的收入,我告诉他这是跟他借的,到时候豆庄翻身了,我连本带利的还给他。” 徐仲林摸摸包袱,“不少钱吧?” “头一二年的收入,省了我带人去哭了,”芦苇美滋滋的说完,跟徐仲林晃晃悠悠的回家躺下了。 豆庄之小算盘 “钱够吗?”芦苇跟郭飞烤着火算账。 “不太够,先把年前这段时间撑过去再说,庄上的料子都买的七七八八了,对了东家,县令今日到任了,你要不要去镇上一趟?”郭飞放下账本问芦苇。 芦苇想了一下,“你代我去一趟吧!记得带点钱过去。” “好的,现在天寒地冻的庄里没事做,要不东家回那边团聚团聚?”郭飞走出去又回来坐下劝芦苇。 “我倒是想回去团聚!你看我哪天有时间空出来的?庄里不少庄民们都没钱过年,我愁的觉都睡不好,徐仲林带我们家二小子,天天自己跑府城送糕点,落一步,步步都落下了!”芦苇真的头脑壳都是疼的。 郭飞看芦苇眉头都皱一起了,“想了想道,我们十多个管事的工钱别发了……” “你们几个才多少工钱?本来庄里就缺钱的厉害,再把你们工钱停发了,那问题可就大了,”芦苇挥手表示不可取。 郭飞不解芦苇的意思,“怎么就大了?” 芦苇知道郭飞不解叹了一口气道,“你晓得豆庄明明没钱了,我为何还充大头请那些人吃饭吗?” “搭架子,你说过的,”郭飞回答。 “对呀!豆庄现在就像一扇大门,以前有主人的时候它光鲜亮丽,后来主人出事了没人打理它了,它变得日益破烂起来,就在它将将要倒的时候,我这个新主人回来了,我对豆庄代表了什么?”芦苇又问。 “代表豆庄有钱有人了,修补大门只是时间问题,”郭飞迟疑道。 芦苇看郭飞觉得他还是有点脑子的。 “没错!外人都不知道豆庄内瓤空了,他们也不知道我这个新主人没钱,只要我不倒,还大手笔的请人吃饭办庄里事,别人就不敢轻易来试探我们。” “至于修门的窗花、漆油,我们走出去报豆庄的名字,就是赊账都能赊来东西,豆庄就还能有新血液注进来,有新血液循环慢慢盘活庄子不成问题。” “反之,我给你们的工钱停发了,还有布坊的工人钱也停发了,你觉得豆庄大雪节那天,我们还能请到那些掌柜们赴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我们请的不是吃饭,请的是代表豆庄的实力和地位。” “豆庄虽然落魄了,但是它的底子厚,经过几年的动荡依然有能力比肩他们,这就好比做官的人,明明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还是要穿好戴好出去应酬人,不是他不明白自己的难处,是他的官威不能倒了,他不倒慢慢图之,找到机会还可以翻身。” “不然同样的官阶,他因为没有官威了,他会被无数的大官小官拉扯踩踏,大官拿他当脚踏背锅用,比他低的官也拿他当脚踏,踩着他的脑袋爬上去,甚至他转眼就会被人踩泥地起不来。” “豆庄也是如此的道理,要是那些人知道我们没钱了,明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瓜分了豆庄,到时候这里的庄民们,在不会是五福庄的人了,他们将会四分五裂,破鼓万人捶的道理,大家应该都清楚的。” “更何况豆庄如今有主人了,那些人更是不会客气手软了,以前没主人,还有知府大人明里暗里照看,他们慢慢耗着不伸手留点情份,现在知府大人要走了,你觉得他们还会留情份吗?” 郭飞绷着脸许久吐槽,“你们这些人心思九曲十八绕的,头发里都是弯弯绕。” 芦苇…… “我要是像你们斗粗的心眼,你们会在豆庄生活的和乐安祥?我一个女人,能算计过那些男人?在商言商我不长心眼我咋活?” “我去看池塘打石条了……” “别忙着打石条了,去牲口坊通知他们杀鸡鸭搞钱去,”芦苇说话的功夫,想到了烤肉配庄里的蔬菜,是条不错的好路子,不然一庄子的蔬菜看着也浪费了。 郭飞古怪的看了看芦苇走了。 下午牲口坊的小伙计跑来通知,“东家,你需要的牲口处理好了。” “好,”芦苇放下手上的活跟着去了坊子那边。 “东家,你看这些够吗?”灯靶子指着盆里洗好的鸡鸭问。 “第一趟就这么多吧!后面感觉不错在通知你们怎么处理,”芦苇围着盆转悠了一圈,又带人去了肉坊剁了二十条肉回来。 “找几个人过来帮忙,”芦苇吩咐完伙计,她自己去了糕点坊找香料拿去。 牲口坊这边等了好几个妇人,目光都奇怪的看着芦苇。 “把鸡鸭屁股上那个小胡子挖了,味道太臭了影响口感,挖好了撒料子给腌上,”芦苇说完掏出香料放磨碾子里给磨碎。 找来的妇人们做事确实很快,不大会的功夫给鸡鸭肉忙完,又把芦苇磨的香料端去揉均匀,抹上酱油腌制入味,出门拔满满一筐菜,摘干净洗好带着,又让郭飞逮了二十条鱼洗干净腌制上。 次日一早芦苇带着昨晚弄的东西,带人去府城小食铺,一通忙活砌不透风的筒子,她自己跑去各大小酒楼窜,又让小乞丐们喊了一天。 第三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小食谱的伙计开始大声吆喝,“走一走看一看,香酥肥嫩的烤鸭子才要八十文啦!” 面食铺则喊,“今日本小铺出新品啦!年年有鱼,只需要一百二十文钱,送绿叶菜和杂粮面饼子啦!” “啥?送杂粮面饼子?真的假的?进去尝尝不送砸了他的铺子,”一群看热闹的人哄一声跑店里去了。 铺里伙计一看人进来了,抄起半成品大鱼放油锅里炸焦,捞出来放特制的长锅里,锅里放上垫底的大头菜(白萝卜)。 还有少量的豆芽,放了一层红红的辣子,端上点火的炉子烧热,给了一碗猪骨髓放进去,都是大肚罗汉的,不给腻的东西,一盆饼子也吃不饱一个人。 刚才一阵鲜香麻辣的味道,闻鼻香的众人肚子一阵咕噜叫,有人付完钱迫不及待的坐下,南阳城现在属于富裕城市,吃点新鲜玩意基本是可以的。 辣辣辣!吃上的人跳起身叫唤。 有经验的伙计立刻送上温热的萝卜汤,在旁不停的给人端菜吆喝,一个中午的功夫,面食铺的火汤辣沸鱼出名了。 也有不能吃辣的,面食铺用猪骨头吊汤炖豆腐,把鱼削成一片片的烫熟,重口可以蘸料汁吃,一时间徐记面食铺风靡了南阳城,主要是人家鱼不贵还吃出花样来了! 就连平时扔了的鱼杂,人都给做成了鲜香的鱼杂面,那是一点腥味都闻不到,还有什么鱼丸面,石广升每天看铺子满满登登的人,笑的嘴都咧叉了。 “佟东家这你就不地道了,说有好东西你会优先我的,这是什么意思?”珍馐楼东家指着徐记两家铺子问。 芦苇揉了揉肩膀,“是胡东家你没看上吗!你不要的我才给小食铺做了,怎么?胡东家看着生意眼红了?” 珍馐楼东家脸色讪了讪,“这不,没想到佟东家的庄上鱼花样多,你看这……” 芦苇余光看火候差不多了,毕竟明年十月得白嫖人家去做饭,“鱼肯定不能给你做了,但是豆庄的干锅菜可以给你做,保证跟小食铺生意一样好,胡东家可愿意?” “当真?”胡东家忙问。 “当真,胡东家若是不信,明天我让人过去给你试做一天,后面咱们再谈签订的合作,”芦苇心里顿时美上来了,总算给庄里泛滥的牲口找到出路了,过年前有钱进也是好生意。 “佟东家,胡某明日在珍馐楼候着您了,”胡东家抬手高兴的说完。 芦苇端着姿态目送人走远,看没影了撒丫子就往糕点仓库房跑。 “生意来了!生意来了!” “啥?啥生意上门了?”徐仲林跟郭飞闻声急忙跑出来问。 “珍馐楼上勾了!郭总管,你现在回庄子按照我教的方子腌制菜,明天一早,务必差人把菜送到。” “明儿上午我会带人过去做新菜,有些菜不上档次,我会鼓捣胡东家上他那个私人小酒楼,只要他同意了,豆庄的牲口和蔬菜甜瓜,他一个人就能包圆大半,这样总比烂地里强,”芦苇伸手算了半天的账。 “我现在就回庄里准备,”郭飞听完急忙牵马车回庄上。 次日天不亮,他亲自带人送东西等在城门口,只等门楼打开第一时间冲进去。 芦苇准备了小半天,临近晌午时带着小食铺的伙计,来到珍馐楼后厨,一顿操作猛如虎的煎炸干闷,辣香的味道充满整个后厨。 “这是?”胡东家在门口好奇的伸头往里看。 “这是干锅鸭,独豆庄才有的牲口,保证只有你的酒楼才有,其实我并不太想给你这个菜的,”芦苇无奈的说道。 “佟东家这是怎么说的?”胡东家不解。 “这菜就跟火汤辣鱼一样,它属于大众猎奇季节食物,你这珍馐楼吃的都是高档,上它属实拉低了格调,回头我重新免费给你几个菜方,”芦苇低声语带真诚的说完。 胡东家眼睛转了转眼底闪过精明,“要是我把佟东家庄上的菜都包了,不知佟东家明年宴客时,可有什么想法呀?” 芦苇似笑非笑的看胡东家,“胡老板好灵敏的耳朵呀!我这刚定下日子,你就晓得了?” “讨口饭吃!讨口饭吃!”胡东家假意笑道。 芦苇一脸沮丧道,“不是我不照顾胡老板生意,是豆庄明年大整,我这囊中羞涩的,可包不起珍馐楼的大厨……” “哎!不要佟东家出钱,只一样,就是希望到时候豆庄出来的客商,希望佟东家你……” “客商们在哪吃住不是吃住?更应该吃熟悉的口味才好,你说呢佟东家?”胡东家摩挲着扳指笑问芦苇。 红红火火庆余年 “没说的,到时候一准把客商都带来珍馐楼,就冲胡东家的这份交情了,”芦苇拍着胸脯保证。 中午珍馐楼冬日罕有的宾客满座,酒楼上至东家下至掌柜伙计,说话声音都格外的响亮。 豆庄更是再次有了忙活的吆喝声,牲口坊的大锅炉烧的日夜不熄火,圈里的鸡鸭,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少。 塘里的鱼,都是一网一网的打捞洗出来送走,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腊月日子,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虾耙子天天跟他爹风里来雪里去的,一改往日的斯文儒雅,端碗吃饭恨不得拿了头倒,俊秀的小脸蛋还因为太冷冻皲裂了。 佟母心疼的摸外孙的脑袋,“二耙子呀!不行就回来念书,别搁那死犟着嘴硬撑着,你看你这脸都裂了……” 虾耙子吸溜着面条摇头,“我不回来念书了,我非去给阿爹赶牛车去。” “你就不听话吧!头硬的跟棒子打了样,”佟母看一头硬的外孙轻轻拍打他。 “赶紧吃面条,吃完陪姥爷杀猪去,”佟父磨好刀对外孙吩咐。 “马上就来姥爷,”虾耙子高兴的大口吃完面条,空碗送去锅屋放下,跑屋里穿上短打一身劲的跟去了,他们兄弟三个,打小就跟他姥爷屁股后面,过年不是杀鸡就是杀鱼。 “木头,快给姥爷拿盆过来,”虾耙子抱着猪尾巴,急声喊刚回来的棒槌儿子,杀猪他没经验被猪甩的到处跑。 “来了来了,”木头跑飞快的进屋拿了盆送来。 徐家在家的人都帮忙抓腿、抓猪头、徐父跟佟父薅着猪耳朵按住,俩人对大肥猪越看越满意的。 “乖乖!这猪杀了够秤,待会刨出来先剁肉做饭,今天三子他们能赶回来吗?”佟父直起腰问徐父。 “能回来,我前几天就带信给他们了,家里第一次杀年猪他们不回来那哪行呀!”徐父满意的拍猪头笑。 徐母拄着拐杖绕着猪走了两三圈,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满足笑容,徐家也能有自己独立杀年猪的年景了!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阿娘晚上想烧哪一块?”小川娘抱着盆过来打趣徐母。 “烧哪一块都成,捡好的多烧点出来,今天晚上你阿爹还请了彭家,和村里平时要好的人来吃年猪饭,”徐母慈声交待小川娘。 翠桃跟芦苇几乎常年不在家里,村里只有小川娘和黄妮跟徐母亲密走动。 特别是小川娘,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跟前婆婆的关系越发亲密,好似亲母女一样,草芽姐弟都是这婆婆带大的,她更是与徐母贴心不已,这也很大的慰籍了徐父两口子的心。 黄妮这些年除了生了两个闺女,后面再没要上孩子了,也吃了不少的药就是不见效,要了许久没动静也死心了,弟弟远离柳林村后,她也慢慢的改正了点自己的脾气,两口子跟唯一的长辈相处的亲热美好。 人生总是有不完美的,平庸的陪着父母觉得有些卑微,有能耐的顾不上家里,一心埋头往前冲领着人跑,回头看总觉得充满了遗憾感。 “大伯娘,那我们烧几桌饭?”黄泥挎着一筐菜走过来问。 “要不烧三桌饭?”徐母也拿不准主意。 “行,听阿娘的先烧三桌饭,不够坐后面再新烧,”小川娘扯了扯围裙进屋。 徐母走到黄泥跟前帮着摘菜,“豆叶那婆家咋说?” 黄泥摘菜的手顿了顿气红眼道,“她婆婆总是欺负豆叶呢……” 徐母闻言猛的摔了手里的菜,“她个老不死的鳖犊子,等我这几天忙好了,我带豆子兄长们去看看。” “我非给她骚脸抓烂不可,我让她四六不懂的死妇人,不知道我徐家的厉害了?”说完拄着拐杖踮脚走的极快去了屋里。 黄泥一个人悄悄的抹眼泪,自己没有儿子撑腰壮胆,她闺女出嫁都受婆家欺负的。 …… “你在做什么?要回村里了,三哥他们都等着我们呢!”徐仲林进屋找芦苇,看她抱着炉子煮满满一锅竹筒子忙个不停。 “你不是总说你阿娘冬天腿疼的难受吗?给她煮几个竹罐子用用,棒槌那边也弄好了?”芦苇起身收拾东西问。 “弄好了,小川一家跟他们走,妞妞一家跟草果一家走,咱们就跟三哥广升他们走就成了,”徐仲林说起来都笑眯了眼睛。 芦苇不解的看着徐仲林,不就是杀头年猪吗?这搞的也太隆重了!恨不得请全世界人去吃年猪饭,徐仲林说话更是头都抬天上去了。 “采薇他们呢?” “采薇要等香叶一家到了才走,她让咱们先回去就成,”徐仲林说完接过芦苇手上的东西,俩人出来弄好门去了小食铺。 “这是带回去的东西?”芦苇低声问徐仲林。 “嗯,”徐仲林看高高一马车东西也没解释。 “家里忙好了没有芦苇?”翠桃一身爽利的问芦苇。 她身穿棕色衣服透着温婉,旁边的徐三子人到中年,颇有几分徐父年轻时的味道,看人笑呵呵的精明里带着老实。 小妹一身蓝色衣服娇柔精明,石广升身上多了沉稳冷静,不似以前轻浮飘高的。 “忙好了,让你们等久了,草叶呢?”芦苇看人数不对多嘴问。 “跟麻花先走了,翠桃兄长要从王家庄过去,草叶等不及就先一步跟着走了,我们回去?”徐三子扭头笑问石广升。 “走呀三哥,”石广升带头跳上马车笑。 芦苇她们上马车坐好,剩下位置都留给了男人们坐,离村不远挤挤就到了。 “二耙子回来了,你打算给他说亲吗?”翠桃碰碰芦苇问她。 芦苇一脑袋泡的看翠桃,“他们的亲事我阿爹说不要我看,怕我耽误他们兄弟。” 小妹听了噗哧笑,“不怪佟大叔不要六嫂看,你这心里也不着急的。” “我急也没办法,大的不给我沾边,小的我更是尾巴都摸不到,自从他们去了葆江郡念书,我跟徐仲林压根没他们消息!”芦苇突然感受了她爸刚来时候的头疼了。 “哼,让你也晓得当父母的头疼,”翠桃拍了拍芦苇笑话她。 三人坐马车里有说有笑的,一路不知不觉到了柳林村,村里到处一片喜洋洋的。 “这是有啥喜事吗?”芦苇伸头问徐仲林。 徐仲林古怪的看着芦苇道,“猫狗子他老叔刚成完亲。” 芦苇连忙扒下车帘看,“娶的村里姑娘呀?” 徐三子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嘟囔道,“娶了王家庄虎妞的闺女。” “谁?虎妞谁呀?你以前相好的呀?”芦苇睁大眼睛问徐仲林。 徐仲林白了一眼芦苇,意思我这一生,那眼里不都是看你了吗? “他六叔哪有那个福气了,是我当家的眼里人,当初他还亲自去王家庄娶人呢!”翠桃阴阳怪气的说怪话。 “你别冤枉我了,我那时候不想去是阿爹非让我……” “是吗?我看他爷不是那么厉害的人,再说了,我又没说啥!你咋还急着护上了呢?”翠桃越说话越酸。 徐三子…… “那个三嫂,我三哥年轻的时候没心没肺的,他还有个外号叫三棒子,就是没心的意思,跟那个虎妞说好亲面都没见过,就是他们骗我阿爹跟三哥过去的……” 翠桃打断了小妹的话,“我不信,我记得他爷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说了,你三哥专门给那啥金花带吃的,还给她拿了好些草药的,你看这就是三棒子?说说掰掰的,给他机灵的六叔弄个来回还有多的。” 徐仲林…… 徐三子使劲咳嗽一声,“我们到家了。” 芦苇像个猥琐的刺猬,握着车帘来回在翠桃跟徐三子身上看,“说呀!怎么不说了?” 徐仲林扯芦苇下车小声道,“别看了,没看俩人要斗架了吗?” 芦苇挠挠头,“已经老棺材瓤子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别人要给钱就送了。” 徐仲林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的,还好有一群孩子打闹过来解围了。 小妹扶着翠桃小意的说着话,指天怼地的发誓,她三哥跟那些女人没关系,翠桃看孩子在跟前,只能收了不快,扬起笑脸捋袖子进屋帮忙做饭。 “你们先去忙,我把东西送回去就来了,”芦苇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回去了。 屋里虾耙子烤着火在背书,磕磕巴巴的明显很久没翻书了。 徐仲林蹑手蹑脚的进屋,生怕走重了打扰到了儿子。 “阿爹你这是干啥?”虾耙子扭头问他爹。 “你不是在背书吗?我怕打扰到你了,”徐仲林正常走路进屋放好东西出来。 芦苇已经拍打好身上的雪进来了,看见虾耙子问他,“你回来看好亲了吗?” 虾耙子耷拉着脑袋,“没有。” “不喜欢?还配不上人家?”芦苇挑眉。 “阿兄都没说亲,我做弟弟的怎么能说……” “是吗?那兄长已经说好亲了,二哥你怎么办?”门口跑进来一个飞扬的少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秀少年。 “麻头?枣耙……兄长?”虾耙子揉揉眼睛起身,在兄长的目光里,生生咽了枣耙子三个字,小时候兄弟三个打架,打急了就互相叫彼此的土名字。 “老大?你们咋不写信回来呀?”徐仲林看见儿子们回来了,高兴的眉开眼笑的,枣耙子跟虾耙子小时候看特像芦苇徐仲林。 这长大了没一个像他俩的,枣耙子越长相貌越好看,性格内敛含蓄,虾耙子跟麻头只能算长像普通,性格闹腾的鸡飞狗跳的,凡事都要争个一二三出来。 “阿爹阿娘,”枣耙子进屋亲昵的喊道。 “你弟刚说的什么意思?你说亲了?”徐仲林抓住重点问儿子。 接二连三的 枣耙子脸色微红,眼睛带笑不好意思的没说话。 “学院有夫子要给兄长说亲,兄长自己也满意,我们回来就是问问姥爷的意思,姥爷要是同意了,年外定亲,”麻头嘴快的替兄长竹筒倒豆的学了前因后果。 “你呢?你没夫子看上呀?”徐仲林问麻头。 麻头脸色侉下来嘴硬道,“我不跟兄长学的,我……我让姥爷给我说去。” 徐仲林一副你嘴再硬?那死鸭子的嘴,都没你硬气的。 芦苇进屋换好衣服出来,看三个成年的少年她一时之间都恍惚了。 “别在家打嘴皮了,去你爷奶那边看看,今天家里兄弟姐妹们都回来了。” “知道了阿娘,”枣耙子兄弟进屋换了衣服出来,不快不慢的离家去了爷奶那边。 徐仲林眼巴巴的看儿子们出门,他急的抓耳挠腮的追出去,孩子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了,做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寻找父亲帮忙。 芦苇在家制了火盆,又拿了炉子出来继续煮罐子,家里一切都忙好才去了婆婆那边。 “他们人呢?”芦苇看冷清清的屋里很奇怪。 “都跟他奶和黄泥出门了,去接豆叶回来吃饭呢!”翠桃忙空回了芦苇的话。 “豆叶怎么了?”芦苇洗干净手问。 小川娘叹气,“她自己不争气呗!不知道哪里学的小眼气,逢人就说自己没兄弟撑腰,在婆家受欺负都没人管,这不天天念叨的,出嫁后还真被婆家欺负的抬不起头!” “川子听说她被欺负跑去帮她,她狗肉上不了席面的,反而给川子埋怨上了!不怪她婆家往死了欺负她,今天这么多人去帮她,你们看,过了这阵热闹劲,后面有的埋怨自个娘家人呢!” 翠桃抬头惊讶的说道,“都是一个娘生的,我看豆枝咋不这样呀?” “我们看了也奇怪呀!谁看了豆枝不说那丫头志气好?要不八弟也不能给她留家里招女婿了,本来是要留豆叶的,她自己哭不愿意一心想嫁出去,”小川娘咂咂嘴觉得豆叶有今天这样,黄泥要付很大一部分责任。 “豆枝跟她姐走动吗?”翠桃又问。 小川娘看了看门外小声道,“姐俩看着面上好的很,其实私下都不咋来往了,他八叔对豆叶都叹心了!” “豆叶那丫头吧!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少根筋,她自己不想留在家里招女婿,她还不许豆枝也留爹娘身边,八弟怎么说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能让黄毛丫头闺女指手画脚吗?他强硬的留了小闺女在家,为这豆叶还回来哭闹了一场,非说爹娘偏心偏疼妹子,一边哭,一边使劲的回娘家打秋风贴补婆家!就没见过这样的闺女。” 芦苇皱眉,“她是不是脑袋长泡了?” 翠桃憋不住的笑出声,“她呀!生的时候赶的命不好,她懂事起,我就没听黄泥有一天是快快活活的,在家不是哭没男娃,就是去找茬欺负草根媳妇,在不就骂豆叶丫头片子不顶事,小孩子本来学人就快,她阿娘没有给她带好教。” “那时候黄泥也跟入魔了一样,天天这不好那不好的,家里日子过的顶顶好,她愣是看了没有满意的,她是作完了,结果却害了自个丫头!” “三嫂这话说的是正理,”小川娘回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来到芦苇跟前耳语道; “黄泥有几年想要男娃,都打过借肚子的主意,八弟就说你想好了别后悔,她看八弟认真了她害怕了,后面才消停下来。” 芦苇听的目瞪口呆的,“要个男娃对她就这么重要吗?” “你不在乎黄泥在乎呀!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她的,徐家兄弟几个,日子过的都是上上好,他们没有男娃壮胆,年轻看着不觉得有什么。” “等年纪大了,两个孤单单的闺女根本撑不住的,你看豆叶现在就被欺负的不行,她婆家何常不是明眼欺负八弟没儿子呢?”翠桃理解的叹了一口气。 小川娘心有认同的跟着附和。 “既然自己生不了又想要,那就去捡一个男娃养呗!”芦苇觉得这不是难事呀。 小川娘白了一眼芦苇无奈道,“你以为男娃那么好养的?再有,黄泥也不是有肚量容人的妇人,她要是能像你们两口子似的,咋能捡不到孩子的?” “那外面人家专门捡孩子养,就是图自己家人口壮大的,你看黄泥嘴上抱怨的,你啥时候见她真心出门捡过?” 芦苇揉揉脑门,“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翠桃跟小川娘听了笑,还没来得及给芦苇解答,门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芦苇透过窗户看人群里的豆叶,哭的眼睛都肿了,抽抽噎噎的擦鼻涕,黄泥围着闺女打转安慰人。 “得!小祖宗回来了,”小川娘吐槽的嘟囔一句低头忙切菜。 “我要落巧宗活烧火,今天谁也别想让我挪位置,”芦苇坐去灶洞凳子上自言自语。 翠桃炒菜笑,“这位子我给你看着,谁抢我泼谁脸上去。” 妯娌三个在锅屋嘻嘻哈哈的笑,锅里的菜烧的喷香扑鼻的,天快黑的时候,徐家乌泱泱的来了不少人。 好在徐家子孙们多,小川带着兄弟们抬桌子拿板凳的,端菜上菜拿碗,是翠桃家的大小子做的。 出嫁回来的姑娘全不要她们干活,只要去吃好瓜子糖就行了,孙媳妇辈的,只有小川媳妇能干活,她在自己家煮饭,土狗子媳妇还没出月子的,帮不上忙。 “瞧瞧,我就说我跟黄阿嫂回来的巧吧!”采薇轻快的声音笑嘻嘻的,手挽着黄大郎媳妇走进来说笑。 “就属你鼻子尖,饭菜好了你到家了,”小川娘扭头笑骂采薇,还跟翠桃嫂子打招呼。 “徐婶子今儿可说了,姑娘回门不许干活,我今天回来是客,就等着吃嫂子做现成的饭菜,我没说错吧婶子?”采薇笑呵呵的脑袋搁徐母肩膀上问。 “没说错,你家大狗子兄弟呢?”徐母侧脸问采薇。 “在我阿爹那边呢!呶,你几个孙子不都回来了吗!他们哥几个许久不见亲热开了,非要在那边捞桌子吃饭,说是不想跟这边裹,徐婶子,你们老两口积余福庆呀!”采薇歪头笑徐母。 徐母伸手握住采薇的手,眼睛都要笑没有了。 “你阿爹说了,今年徐家杀年猪,明年他那边杀猪,以后两家轮流着来,这样不管你们在外多忙,都会惦记回来吃年猪饭的。” “是吗?哎呦!婶子不知道,我小时候最羡慕别人家过年杀猪了,过完年从春上,就问我阿娘一直能问到年底的,”采薇有些感慨的看着黄大郎媳妇说笑。 “别说你了,麻花爹说,我们也该学学徐婶子老两口,家里儿孙满堂的兴旺着,是应该杀个年猪喜庆一下,到时候我特来接婶子老两口,还有弟妹们过去热闹热闹,”黄大郎媳妇柔声邀请徐母。 “我一定去,就是你不接我们都要去,”徐母高兴的说道。 翠桃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嫂子,她爹娘她知道的,咋舍得杀猪的? 黄大郎媳妇对翠桃微微点头,姑嫂的默契一直都很好。 小川娘盛好菜道,“那感情好,那天去黄大叔家我一天都不吃饭,去了就抱碗吃肉,芦苇不行上不了台面,到时候我们不带她去,让她在家喝稀饭算了。” “五嫂说的可真没错!我阿姐吃也吃不过人,喝又喝不了多少,就连说句好听的话都是硬邦邦的,”采薇拍手吐槽她姐。 “我就不能跟去见见世面学学?”芦苇不干了。 “我看你是学不会了,”翠桃摇头笑。 “阿奶吃饭了,阿爷让我来叫你去佟阿奶那桌坐好,”草果来锅屋喊人。 “五弟妹你陪着婆母一起去,我跟芦苇这个不出门的人,把剩下的菜烧了,你上去好歹能陪佟婶子她们喝两口,我上去沾都不能沾,”翠桃无奈的摊开手,儿媳妇还在做月子,她不能抱酒喝呀! “行,你们继续做菜我上去坐着,”小川娘也不矫情,带着采薇她们去了女桌吃饭。 徐家的年猪饭闹哄哄的吃的特别热闹,在这热闹里有一点小插曲,插曲还是豆叶,从进来就哭哭啼啼的,一直到端碗吃饭都没干眼泪! 无非是嘴里言语怨娘家,没有开口请她公婆来,不把她这个出嫁的姑娘放眼里,小妹忍着怒火劝慰了两句才好。 芦苇跟翠桃坐在锅屋角落里,一人抱一碗饭盛点菜对付着吃,烧菜做饭做的胳膊都要断了。 “三嫂你们咋不去桌上吃?”小妹来锅屋拿东西,一看两个嫂子灰头土脸的埋头吃饭,忙开口问原因。 “上桌还没我这么吃的自在,你拿啥?”芦苇啃着大骨头问小妹。 “拿空碗盛菜给豆叶回头带回家去!”小妹没什么意思的回道。 翠桃一口饭卡嘴里,“不是说她公婆欺负她了?咋还给……” “三嫂你小声些,豆叶女婿还在桌上吃饭呢!”小妹急忙捂翠桃的嘴。 芦苇扯了扯嘴,继续闷头啃她的大骨头。 翠桃拿下小妹的手,“我们做为豆叶的娘家人,咋做的这么贱呢?” 小妹苦笑道,“现在三嫂觉得我这个小姑子咋样了?” “你比豆叶强一百倍,她那样的,就不该有娘家人的,”翠桃第一次在比较里有了清晰的感受。 小妹听了乐不可支,拿着碗去了偏屋夹菜放起来。 小妹走后翠桃跟芦苇对看一眼,抱着碗笑的东倒西歪的,原来小妹也知道娘家嫂子们的心思。 徐家的年猪饭刚吃完次日还没散,就被黄大郎热情力邀去了王家庄,开启了红红火火的黄家年猪饭。 翠桃回家跟嫂子忙的脚打后跟的,黄家也是三个儿媳妇主导做饭,黄父老两口,陇着袖子到处聊天说笑,这给徐母看了羡慕眼馋的不行。 手欠惹是非 “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念书?”芦苇低头忙拿着罐子,给佟母吸腿上问大儿子。 佟父坐在火盆最里面,露出膝盖,对着红旺旺的火盆,膝盖头上吸满了罐子,脑袋两边各吸了一个牛角,目光也不解的看向外孙。 “连大人不是走了吗?我就想回来念书了,”枣耙子夹了一块碳放牛角里,拿起来,眼疾手快的给佟母吸脑壳上了。 虾耙子跟麻头吭哧吭哧的烤狗皮药。 徐仲林看看儿子又看看芦苇,他没有更好的发言权,所以保持着沉默是金。 青狗子吸溜着吃烤红薯,吃的嘴巴黑呼呼的还挺乐呵。 “学院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芦苇甩手看青狗子问,这几个孩子里只有小狗子说话老实。 几个忙碌的孩子手一顿,又假装继续忙碌干活,眼神暗地里警告他别乱说话。 “姨母你别看我呀!我又不跟兄长们一起念书的,”青狗子拿着地瓜急忙撇清。 “是吗?我现在去找你兄长来问……” “三兄长在书院闯祸了,他给曹老爷的小闺女一顿打,那姑娘扬言要嫁给三兄长,兄长吓得书都不敢念了逃回来的,”青狗子一字不漏的学了偷听的话。 “好呀你!我让你嘴松的跟裤腰带一样,啥话知道了都往外说,”虾耙子腾一下火了,一把薅住青狗子后脖领心要出去。 “你好好的干啥打人家姑娘?”徐仲林瞪眼问二儿子。 “跟我没关系呀阿爹!谁知道她扮小子出言无状兄长的?人是老三打的,他打完跑了人家找来说理,他背后黑我,说是我打的人,我人不在场没法辩解,”虾耙子咬牙切齿的看着麻头。 佟母看鹌鹑一样的麻头,她信虾耙子说的话,别看麻头蔫不拉几的,那鬼心眼子多的跟蜂窝一样。 佟父无语的看着外孙,“你为啥打人家?” 麻头讨好的冲他爹笑道,“我真不知道她是姑娘,那一起念书都念两年多了,谁晓得她突然说兄长好看,还说要让她阿爹给兄长弄回去,配她家妹子的,那我能惯着她?我晚上趁她不注意,给她套筐打了一顿。” 徐仲林…… 他目光看向面色如常的枣耙子,这长的跟面做的人一样,怪不得人家开口戏谑老大。 “我长这样不怪我呀!这不爹娘给的皮相吗?”枣耙子不满的看着他爹推诿起来。 芦苇拿罐子的手紧了半天,“这就是老二死都不回去念书的原因?” “阿娘,老三也不想念……” “想挨打了是吧?谁不想念书了?我爱念书的很,”麻头火烧屁股的跳起来,他都不敢想象他阿娘动手打他的狰狞面目。 “我就不爱念书,我阿娘给我绑板凳上打了好几顿,我都不害怕的,打完我还是个好汉,”青狗子咬了一口地瓜得意道。 徐仲林无语的看着青狗子,这孩子怕是少脑子吧?脑子都被他哥长完了。 麻头不屑的吐槽,“你把这话去你兄长面前说说?” 青狗子顿时讪讪的笑了一下,还不顾烫的给麻头刨了一个地瓜出来。 “打一顿人家就能找到你?”芦苇问麻头。 麻头躲闪的低下头,“打了六七顿,最后一次打她的时候,被人喊名字露馅了,我当时就说他喊错人了,我叫徐疾宜……” 虾耙子恨不得一拳攮死麻头,瞧瞧,这就是他的亲兄弟!关键时刻让他背黑锅从来不犹豫的。 芦苇是想攮死他们三个,在凌湾庄那几年,这兄弟仨个天天打人,经常被施夫子找家里来教育。 徐仲林此刻听完修炼无语功法,简直修到了入魔的地步,这不达到了顶峰无语至极吗! “你们三个都要回来念书吗?” “嗯!”这回三个孩子难的一致点头。 “姥爷……”枣耙子轻轻的喊了一声,手在药汤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 “我同意了,”佟父赶在闺女发火前开口了。 “姥爷年纪大了,心里早就盼你们在跟前念书了,葆江郡书院再好,那也有念不好书的,南阳书院再差,总能冒头两个吧?虾耙子过完年继续进书院去,别整天瞎晃悠的。” “哎!还是我姥爷心疼我们,”虾耙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触及他阿娘的目光,笑容僵下来老实的搅药。 “你们三个眼看着要到年龄了,如今回来了,亲事年外就好好琢磨琢磨,二十岁成亲正合适,要求进门的姑娘得满十八岁,”佟父拿下头上的牛角安抚闺女。 “姥爷……”枣耙子有些羞的又喊了一声。 徐仲林起身道,“罐子有多的吗芦苇?” “有,你直接端去就行了……” “你不去我哪会弄呀?”徐仲林端了一盆罐子说道。 芦苇目光看了看三个儿子,起身跟徐仲林走了。 佟母目送女儿女婿走没影了才道,“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姥姥去给你说。” “兄长书院夫子给他说了呢!他自己也看上了,回来问姥爷的意见,哪里还要姥姥看了,不像我,心里就只要姥姥给我看人的,”麻头瘪嘴说完。 佟父看麻头酸溜溜样,“你姥姥以你夫子家姑娘齐。” 虾耙子顿时爆笑起来,“那估计难了,给别人打好几顿,人家找他当面问责,都没想过硬赖他身上让他负责。” 麻头一头怒火的看着他二哥,这要不是在家得收敛点,估计早打起来了。 佟母伸手拍了拍麻头安慰道,“姥姥过完年给你找样样好的。” “你阿娘阿爹啥意思?”佟父问枣耙子。 “阿爹阿娘没意见呀!所以我才问姥爷什么想法,”枣耙子红着脸大方的说完。 佟父敲着腿看火盆良久,“只要她人品好,性格温柔好性,姥爷是不反对的,过完年让你爹娘去提亲?” 枣耙子笑眯眯的点头,“听姥爷做主。”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长辈一言堂,得你自己也喜欢才行,咱家什么都不缺,千万不要为点蝇头小利走捷径不划算,”佟父拍了拍枣耙子的手,这孩子来时才几个月,都是他们亲手带大的,总是希望过的幸福点。 枣耙子眸光闪了闪点点头没说话。 “去你姨母家找你兄长玩去,他等着问你们功课呢!”佟父温声让几个孩子出去玩。 “我不去,我要在家给姥爷搅药,”麻头摇摇头说什么也不去。 “不敢去吗?”青狗子趴麻头耳边小声问。 “他岂止不敢去呀!去了兄长非给他腿打断不可,让他心眼多手还欠的,”虾耙子起身拍拍衣服恼道。 枣耙子笑,“算了咱们先过去。” 转眼烤火的屋里冷清下来,麻头把搅好的药放膏贴里,给他姥爷腿贴满,又给他姥姥腿也贴满。 “麻头,你跟姥爷说实话,你为啥不愿意说亲?”佟父看没人了小声问外孙。 “不想找呗!大哥二哥找了不就行了……” “你再说混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胡咧咧个啥?”佟母伸手打外孙。 “阿娘以前都同意了,”麻头梗着脖子道。 “你阿娘四六不懂的,别人家这么多大儿子没亲的,头都能急秃噜了,她跟没事人一样憨呼呼的一点不急,你能指望上你阿娘?”佟母气急的责问外孙。 “那就等大哥……” “我能不晓得你大哥的心思?他打小性格细腻敏感,远没有你们两个小的心胸阔朗,他做任何事,听任何话,都要心里掂量来回,突然要回来定亲的。” “定然是学院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急于要定亲成亲,你偷偷跟姥爷说真话,这可关系你大哥终身大事,不能有马虎的成份,”佟父严厉的问麻头。 麻头挠挠头,“好像大哥知道了他亲爹娘是谁了,听说出身挺不好的,他本来就喜欢那姑娘,开始知道的时候都回避了人家。” “是那姑娘拦着大哥说他没种,大哥若是不能敞开胸怀,她就剪头发守祠堂去,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喜欢那姑娘的。” 佟父跟佟母同时松了口气,只要喜欢对眼就成了。 “人家认他出身只会认这边,谁认他亲老子娘了?年外让你阿爹陪着去提亲,你阿娘肯定不能去,她脸面毁了去了会吓着人家,”佟父掰手细细打算。 “阿娘脸毁了咋了?毁了也是我们阿娘呀!”麻头扭头说道。 佟母一听顿时脸都笑开了,还得是她闺女的孩子,护娘的孩子孝顺好,忍不住伸手摸麻头的脑壳。 “你喜欢啥样的姑娘?姥姥按你说的模样找人。” “我不急的……” “多大了还不急?等你急的时候,人家娃儿都有娃儿了,你现在还年轻,不晓得有媳妇的好,等以后娶亲了就知道好了,”佟母苦口婆心的劝外孙听话,年轻的时候劝闺女,年纪大了又劝外孙,她这是啥命呀? 中午芦苇过来喊吃饭,屋里佟母还在一声一声的哄着,听口气不久就该恼火了。 “吃饭了阿爹阿娘,”芦苇进屋说了一声。 佟父拍拍腿道,“那边人多不多?” “不是特别多,怎么了?”芦苇问。 “我跟阿爹不咋想去了,天冷呵呵的总去吃饭不自在,”佟母代替老伴说了不自在。 芦苇笑,“是不是棒槌一家人走了不自在呀?” 佟母咂咂嘴,“也没有,就是觉得空落落的冷清,也不知道他们过年能不能赶回来!” “木头姥爷不行了,又不定是哪天能走人,他们不得陪着办理好后事吗?”佟父觉的佟母这话有点多余了。 佟母叹了一口气,“我糊涂了瞎说话,老头子咱们去吃饭,别让麻头爷回头找来了。” 佟父把腿上罐子拔了,绑好衣服扶着外孙去了亲家那边,徐家过年前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很热闹的。 手欠惹事非一 “这不合适吧?”佟父迟疑道。 “有啥不合适的呀?棒槌一家不是出门了吗?你们冷清清的带三个孩子也不热闹,不如两家合一起过年开心,”徐父不由分说拉着佟父去徐家。 “要不就听他徐叔的,今年难得都回来团圆了,”佟母走出来插话。 女婿这些年做的够不错了,做人得知足,出门好几年回来团圆过年,不能紧着自己痛快让孩子难做,特别是外孙们都长大了。 佟父在老伴的眼色里笑道,“行,就去亲家家里过年了。” 徐家忙的里外都是吆喝声,小川娘跟翠桃忙的走路都带跑的,芦苇没去忙,她在家跟徐仲林仔细规划年外豆庄的事情。 傍晚虾耙子回来喊爹娘去吃饭,并把自己家挂上了大红灯笼。 天黑徐家年饭上桌,满满两桌大人孩子乐呵呵的,四个老人坐上首,徐三子抱着酒坛子倒酒,这是他多年来的专属工作,这一桌是四个老人带儿女,另外一桌就是麻头兄弟们。 门下屋檐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屋里点上了奢侈的蜡烛,蜡烛是柳林村新出的产品。 “佟大叔,阿爹,我敬你们老两位,多年来辛苦招呼我们,才让我们的日子跟大红灯笼一样红火,”徐三子端酒起身恭敬的说道。 “坐下喝三子,你们都是踏实肯干的孩子,”佟父急忙挥手让坐下。 “佟婶子,我敬你跟婆母,祝你们长命百岁,福寿绵长,”翠桃起身笑道,他们两口子目前是徐家长房长子,徐父年纪大了,很多事都由徐三子出头做了。 “好好!活到你们厌了为止,”佟母笑眯眯的接过酒喝了一口。 徐母豪气的喝了大半碗才放下酒。 桌上有了徐三子打头,后面自然就挨着来了,长辈们敬完小辈们的补上。 四个老的被小辈们轮流喝的醉醺醺,吃完饭就给送回屋里躺下了,留下的爱闹的在屋里守岁。 芦苇吃过饭就跑回去了,她晚上喝的有点多坐不住,到家简单的洗漱完,倒床一夜睡到大天亮。 “好点了没?”徐仲林端了一碗温热的汤来摸芦苇脑壳。 “没事,那边吃饭了吗?”芦苇爬起来穿衣服问。 “吃啥饭呀!阿爹阿娘昨晚被喝多了,跟你一样也是刚起来,”徐仲林放下碗,赶紧给打了盆热水送来。 “棒槌昨夜赶回来了,喜鹊娘仨还在那边庄子陪着。” “他岳父怎么样了?”芦苇惊讶道。 “听棒槌说够呛了,都住嘴不吃了,只能喝点水的,他赶回来陪岳父岳母过完年还得去,”徐仲林说着话把毛巾递给芦苇。 芦苇摊开热毛巾敷在脸上好一会,“我初八就得去庄子上忙了,你跟你爹娘说了没?” “说了,我让阿爹阿娘去府城住,三哥去年都要他们去了,阿爹说什么都不愿走,一会家里兰花没人弄他不放心,一会圈里的猪,不是阿娘亲手喂的不得行,就连家里喂的鸡,都是冷了饿了的一大套词,”徐仲林无奈的说完。 “人年纪大了难离熟悉的环境,我阿爹这两年我也感觉到了,三句话不离柳林村的!还有昨晚阿爹说的老大亲事,你回头挑日子带他上门问问,人家姑娘不可能一直等他吧?” “你走前记得交代一下三哥,今年把几家的房子重新盖了,等豆庄安稳下来了,咱们也该回来陪陪父母了,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的,不就是为了他们安度晚年吗!”芦苇觉得自己也该尽孝心了。 以前到处跑,无非是觉得父母等的起,现在停下脚步,是因为可以让父母享受荣耀风光,手里有足够的钱财安乐度日,让他们不再困苦忧愁缩手缩脚的。 “好,”徐仲林稳声答应道。 俩人收拾好,先给徐家老两口拜了年,然后去佟家吃早上的团圆饭。 “阿姐,姐夫,新年好!”棒槌笑眯眯的打招呼,他身边围着枣耙子兄弟仨,比他身高高出好大一截。 棒槌现在的身高比芦苇还矮点,芦苇曾私下里目测,棒槌最多一米五几的样子,这还是家里伙食好了硬补出来的, “喜鹊阿爹什么情况了?”芦苇进屋坐下问。 棒槌皱眉,“也就十来天的事了,我本来打算不回来过年的,喜鹊兄长不同意,说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回来阿爹他们没法过年。” 佟母端菜送来说道,“快坐下边吃边说。” 佟父拎了一大罐甜热酒放桌子上,“都坐下吃饭了,中午吃完棒槌就去那边,喜鹊娘家孤,一个兄长不顶事的,你去了帮着分担一点,这也是喜鹊做儿媳妇做的好的缘故。” 芦苇摆好空碗给倒上甜酒,侧头看着棒槌。 “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自己也有孩子的人了,多多体谅一下喜鹊的辛苦。” “我明白的阿姐,”棒槌抿嘴回答。 “行了,今天大年初一开心的吃饭,”徐仲林分筷子递给儿子们。 “你回头带他们三个跟棒槌一起去看看,顺便从那跟孝义阿兄一起出发,到葆江郡给大小子提亲事,这一来一回就得两个月时间,”芦苇坐下跟徐仲林嘱咐。 枣耙子坐在佟父边上红着脸,晶亮亮的眼睛里都是笑。 佟母坐下后一家人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佟家因为昨晚没开火,今早这一顿吃的格外热闹,一顿饭吃了许久才散席。 饭罢一家人去偏屋烤火,芦苇带大儿子回家拿东西,提亲见面不得首饰吗?幸好她以前讹了吴大人不少钱买的。 “阿娘你这是?”枣耙子看他娘进屋一言不发,拿了一个大木盒子出来让他挑。 “你上门提亲不要给见面礼吗?呶,我也不知道那姑娘喜欢什么,你替她挑挑选选,东西都在这里面了,”芦苇说罢转身进屋,不多时又端来一盘东西。 “这是你瘸子爷十几年前做的墨,你爹宝贝的放屋里藏着没拿出来过,这一盘都给你送去谢山长媒人了。” 枣耙子揭开盘盖子,一股幽香淡淡的萦绕着,小方盘盒里有十方墨块,他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上好的。 “阿娘,这墨太珍贵……” “再珍贵不也是墨吗?放心!你们兄弟三个一人一盘这墨,十几年前你阿爹放的时候就说了,这东西是给你们说亲时候用的,咱家做的就是这东西,不算什么的,”芦苇直接把墨盒放枣耙子手里。 “老大,人一生一世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明确的知道了自己要的,至于那些乱乱麻麻的线头都不算事,阿娘私以为,你应该继续在葆江郡念书,你自己觉得呢?”芦苇笑吟吟的问枣耙子。 枣耙子龛了一下嘴,眸光里闪过悲伤涌动,半响道,“她找到了我,她怎么敢来认我的?” 芦苇伸手摸了摸大儿子的头,“没有女子愿意待在花楼的,你阿爹打听过了,她跟木头姥爷一样不行了,你不必纠结于心,愿意就替她收个尸骨,不愿意就让你表舅出面处理。” “阿娘心里是感激她的,她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大儿子,”芦苇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啰嗦了。 “阿娘……”枣耙子感性的抱着他母亲,瘦弱的肩膀几乎支撑不住他的重量。 “你不是说跟阿爹不管我们了吗?” “我们要是不管,你们岂不是要上天了?我跟你阿爹人虽然在庄子上,那葆江郡的掌柜半个月一封信,就怕你们在外吃苦不肯回来说,”芦苇总算体会了她阿娘操碎心的滋味了。 “儿子不孝,”枣耙子低低的呢喃道。 芦苇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一个很孝顺的人,我一直都在让你姥爷姥姥操心,我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没有对你们起到什么教导之责,但是,我是真心的希望你们快乐,没有负担愧疚的那种快乐。” “我佟芦苇如今在南阳城,不说横着走路了,但是至少我儿子出门,府城认识的人,都会恭敬的喊一声徐少爷。” “你姥爷你爷出门,别人都会叫他们一声老太爷,我跟你阿爹最初的梦想,就是要你们步入耕读之家,好在我们步伐坚定,算是达到了这个目标。” “你们兄弟三个都是秀才身,土狗子是童生,你姨母家的兄长,明年要下场考举人,施夫子说是十拿九稳的,那边还有用佟姓的年轻人,中了光明的贡士名。” “这是我们竭尽所能给你们的帮衬,以后剩下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了,我知道仕途路难走,所以我们不强求你们怎么走,”芦苇拍了拍枣耙子说完。 她跟徐仲林九死一生,才给儿子托举上了一阶,剩下的想帮忙都使不上力,一切得靠他们自己拼了。 枣耙子放开他阿娘,“阿娘我继续回去念书,”说完突然跪下对芦苇磕了三个头。 徐仲林站在门口没说话,背手看着大儿子,知道他到底是要离开徐家了,孩子长大了理想也大了。 “起来吧!我跟你阿爹还年轻,我们等的起我儿子的风光荣耀,”芦苇伸手拉枣耙子起身。 徐仲林转身悄悄的走了,正如悄悄的回来无声无息的。 中午吃过饭马车准备好,徐仲林拿了芦苇收拾好的包袱。 “去了别让他矮人一等,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给他买好房子,买可靠的仆佣,吃喝花用别短缺的,等将来他出人头地了,腰杆子自然就硬了,”芦苇把一荷包钱放徐仲林手里,不放心的交待他办事。 “我晓得的,养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头猪值钱!费尽心血倒头来给他老丈人培养的,”徐仲林揣着荷包不满的嘟囔起来,全意识到他母亲当年的话,他是一字不落的给用上了。 芦苇听了好笑,跟着马车给爷几个送出了老远才回去。 手欠惹事非二 “养大的孩子眼看着出息了,你轻飘飘的就给放走了,你这图什么呀?”佟母裹着毯子不满的问闺女。 “图他以后出人头地呗!阿娘不晓得伶人之子有多难出头,他不抓住他夫子的藤蔓,他念再多的书都没用,”芦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啥?他不是花楼妓子的孩子吗?”佟父猛的坐正身体。 “他爹娘都是下九流的,他母亲以前是卖艺不卖身,偶尔救了戏伶才有的他,因为破了身子,孩子在花楼养不住了送人,正好被施夫子选孩子选走了,”芦苇把施夫子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的学给了佟父佟母听。 佟父松下身体,“那他夫子不嫌弃他吗?听说下九流的孩子是没资格念书的。” “谁说他是下九流的孩子了?他总归是我们凌湾庄佟家的孩子,佟家出了十一个秀才,三个举人,一个进士,二十多个童生,他一个小小的山长夫子,有何资格嫌弃疾宁的?”芦苇不屑道。 佟父喝了一口水,“说是这么说,这不有的夫子傲气吗!口口声声念出身。” “那就看大小子自己的能耐了,若是能哄的那家小姐下嫁,他算是脱胎换骨了一半,身世现在爆出来,总比以后爆出来好,施夫子算是不错的人,”芦苇说完莫名的笑了笑。 佟母不解的看着闺女,“咋的,施夫子当年还有啥事瞒着咱们呀?” “那到没有,当年这俩孩子抱来不久,施夫子就带信给我说了他们的来历,后来我们脱身去凌湾庄生活,老大聪明好学资质好,施先生就让我别培养了。” “他明确的告诉我,老大的路不好走,将来培养出来不听话,就用他身世拿捏他,仲林听了不愿意,到处打听那两个人的下落,,他为了老大甚至还……”芦苇做了一个下药的动作。 “又把三个孩子亲自送离青阳城念书,就怕万一碰见了瞒不住了,没想到千防万防的,还是给捅咕出来了!” “当年孩子送来我不许他养,他非不听,我就怕他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偏偏他就养出了感情来!” 芦苇都不知道说徐仲林什么好,三个儿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真怕老大出事了他受不了。 佟父瞪了一眼闺女,“那孩子能来就是亲生的,除了少一道疼,哪哪都跟麻头是一样的呀!” “是是是,是我酒没醒胡言乱语了,”芦苇好笑的跟她爸认错。 佟母咂吧嘴,“大丫头,他们爷几个走你多给钱了没?” “给了,怎么了?”芦苇问。 “没怎么,我怕枣耙子去了受屈,我跟你阿爹胸口捂大的小伙子,最知道他憨闷,疼了都不晓得开口说,离开了没有我们在跟前,肯定要吃苦受罪的!” “家里如今也不缺钱了,你一定要给他吃好穿暖,多买老实可靠的人照顾他,千万不要让他岳家看不起他,”佟母说着还脱了鞋,从鞋底里抠出一卷钱给闺女。 芦苇…… “你这三瓜两枣的留给木头吧!”芦苇看了大笑起来。 “木头我跟你阿爹给他留了,这给我外孙枣耙子的,”佟母把钱塞闺女手里。 芦苇解开布娟里面是崭新的银票,“小老太太可以呀!竟然都会藏银票了?” “这都是你阿爹平时给我的,我又花不掉,就攒起来给外孙和孙子们用,”佟母笑。 佟父在旁也笑的异常开心。 “阿爹,我给你们买两个人回来用……” “别出那幺蛾子了,村里哪家用人伺候呀?我们身体还硬朗的很,有啥事自己不能做?家里多了外人不自在,棒槌说了,等他岳父的事忙完,他带他媳妇回来住着不走了,”佟父连忙阻止闺女的馊主意。 “你尽管忙你的事,我跟你阿爹不要你瞎操心的,有事我就去找你婆婆家,我闺女给徐家贡献这么大,她为我做点事都是应该的,”佟母狡黠的对闺女使眼色笑。 老两口难得这么清净跟闺女说笑,三人烤着火,晚上吃着热锅子算是过完了。 初二采薇一家人回来,姐俩接过佟母的锅铲,开始连烧了好几天的拜年饭。 初八早饭完芦苇去了府城,找了糕点房车队回了豆庄,忙新的一年活计。 正月十四佟父带着两个外孙到府城书院,十五美滋滋的拿了一坛子水,倒一半煮给两个孩子喝完,又马不停蹄的给水送回了柳林村,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喝嘛! …… “东家,你看这衣服……成吗?”郭飞拿做好的衣服给芦苇看,老脸羞的通红不敢正视,这是啥衣服呀?薄薄的都能看见肉的。 芦苇接过衣服抖开举高看半天,薄纱妃色,在关键位置上绣了火红的海棠花,“这是赶制出来的吗?” “嗯,先做个样子出来,东家要是满意,坊子那边就加紧做了,”郭飞回话的功夫,急忙把手上另外一套衣服递过去。 “这一套薄透的给红倌人穿,”芦苇把衣服给郭飞,接过他新递来的衣服。 第二套衣服就保守很多,但是无一例外都有收腰功能,颜色相对也清冷不少,“这一套给清倌人穿。” “好,”郭飞把衣服放到另外一边去。 又给芦苇拿了一套大红的骑装,脸瞬间红的都要裂开了,这是啥骑装呀?这……这还没人家一条裤子用的布料多的! 芦苇看看他低声道,“不是我要用歪门邪道法,实在是豆庄有点撑不住了,我们不下点旁门左道的功夫,很难把客商留下来。” “东家我明白的,”郭飞不好意思的点头。 “庄里都通知到了吧?”芦苇把衣服放到红倌那个筐里,又拿起一套红色保守的衣服看了看,放进清倌人的筐里。 “通知到了,若是有不听话的,会马上给逐出庄子去,”郭飞严肃的回道。 “新县令怎么说?”芦苇把十多套衣服分好擦手又问。 “新县令看着很温和,目前在忙迁人口恢复庄子的事,我把税送去他接了没说什么,需要咱们接县令老爷来豆庄吗?”郭飞一时也不敢给新县令下标准。 “不急,一切都等庄子十月过后再说,那时候咱们抢到客商了,再请县令过来加持一下,比你我到处跑断腿好千百倍,戏曲班子不要荒废了功夫,”芦苇拿起自己的本子画了一下。 “明白的东家,那这衣服全都赶制出来?”郭飞问。 “赶制出来,北边的房子一旦建好就去府城接姑娘,十红十清,红的要练舞蹈曲艺,清的要练各种乐器,请最好的教艺人和发妆人,”芦苇心里盘算着该让采薇来豆庄了。 “好的东家,我现在就去安排坊子,”郭飞抱着分好的衣服快步走了。 坊子里的妇人们,纷纷低头看着衣服既羞又好奇,几人围一起裁制,心里跟刺猬扎了一样,这也是衣服?穿了还不抵光溜着好的。 郭飞在门口咳嗽一声,“都辛苦一下加紧制出来,今年是庄里的大喜事,十月客商来了全靠它留人了,做衣服的都要保密一些。” “郭总管你放心,这衣服打死我们都不外说。” “就是郭总管,这衣服哪能出去乱说的,说了我当家的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是吗?万一你当家的好奇,也想看你搁家穿呢?”做衣服的妇人们习惯的秃噜嘴开玩笑。 郭飞急忙转身走远,这些老娘们嘴里没一句话能听的。 衣服的样式定下给坊子做,郭飞带人去府城采办各种乐器,顺道定制各种睡塌床,床图是芦苇自己呕心沥血画的,什么宽的、长的、方的,圆的,总之样式多达十几种。 “郭管事,你这定制的床,到时候我们做好了不会不要了吧?”木匠坊掌柜抓住郭飞问。 “你这话说的,我能来定制,还能耍你们不成?”郭飞瞪着眼说完。 “郭管事莫气,实在是老朽心里嘀咕,你这定的床太古怪了,你看看这张图,它不就是吊椅吗?怎么看也不像床呀?”木匠坊管事指着图赔罪解释。 郭飞一本正经的看了看,“我今儿来付定钱的你怕什么?只一样,豆庄定制的东西我希望是保密的,”说完拿了一袋钱放下。 木匠坊管事一看钱袋子出来了,立刻眉开眼笑道,“郭管事你放心,七月末保证这些床和椅子,都会妥当的送去豆庄,来人给郭管事写个凭据。” 郭飞出了木匠坊鬼鬼祟祟的到了花楼,进去了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出来,然后坐马车到城外五里庄看花树。 庄里修房子修路修池塘,统统交给了不忙的管事们分担,豆庄过完年开始,家家户户是大人孩子不忙的时候都出力干活。 芦苇在家里不出门,她想破脑袋的把自己知道的花酒捋写出来,豆庄的酒,也需要提上日程安排出来。 自己一个人在家琢磨了半个月,又买了好几本书回来翻看,最后结合书里写的,比照自己实际看的,大概提炼了四个方子出来,送去酒坊留着备用。 豆庄忙着忙着就到了春分,天气一日比一日的暖和,豆庄大片的草绿芽生机蓬勃的。 张多田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带着儿子女婿和村民们,一头扎花草树木里忙着,这事关庄子上的香坊,庄民们也是比较卖力的。 “张管事,你要的花草齐了没有?”郭飞撵到塘边询问张多田。 “这边的算是差不多了,不够的就分株繁殖,别啥都花钱买不划算,你紧着北边的花草树木买吧!”张多田小声的跟郭飞说建议,他是知道庄里缺钱的情况。 “还是老哥你心疼我!”郭飞感激的对张多田笑笑走了, 手欠惹事非三 豆庄忙的如火如荼的,徐仲林爷俩也是忙的一头包,原本预计是枣耙子说好亲了,他就赶回南阳城忙事的,结果被二儿子惹的祸事缠住手了。 “那个……曹老爷,你看我们家虾耙子他不懂事年龄还小,这样,你说曹小姐喜欢啥,我当阿爹的买了代他赔罪行吗?”徐仲林卑微的讨好道歉。 “徐老爷,你晓得姑娘家名声多重要吗?你儿子十六七岁了吧?应该不小了吧?给我闺女打了好几顿不说,还拉扯她的衣服,他这恶劣的行径就是要我闺女去死呀!你怎么给人当老子?你怎么教育的儿子?” “今天你儿子不在这可以呀!你是他老子这事你担着了,子不教父之过,你替你儿子见官下牢去,”曹老爷说完就拉扯徐仲林要去见官,他白胖的身体可比徐仲林有劲多了。 徐仲林撒着屁股朝后挣扎不去,他不能见官的,他要是见官了老大名声就出去了。 “曹老爷曹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孝义急忙上前两步拉着曹老爷,小心的笑着赔罪安抚人。 “曹老爷,我这妹婿他是老实人,他哪里见过这阵仗的?闯祸的二小子回去提都没提,你看,内侄女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姑娘了,这见官了名声岂不是……” “你什么意思连孝义?你威胁我是吧?我曹兆明要是在乎这些虚的,我能让我闺女去书院念书?我能只有这么一儿一女?”曹老爷瞪眼看孝义质问。 “不是的曹老爷!你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二小子你也见过了,内侄女呢!她也是满意的,咱们这现成的亲家不做,做劳什子的仇家呀?你说是不是曹兄?” “我们二小子人品模样没得说,我这妹婿老实的说不好一句话,你也是有名的大善老爷,葆江郡提起曹兆明曹老爷,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豪爽?” “曹兄,今儿你说,看我有没有这个面子提亲?”孝义一边说一边掰曹兆明的手,企图给妹婿夺出来。 “不行!二小子不……” 曹老爷眼睛立刻凶狠起来,“走!见官去,给你们脸了是吧?轮的到你们说三道四的?今天非让你们留半拉身子下来……” “什么行不行的?我是他舅父,这事我代替我妹子答应了,曹丫头识文懂礼的,又是曹老爷的掌上心头肉,我替二小子提亲都是高攀,要不是他走大运了,这等好事岂能让他沾边?”孝义一边说一边给徐仲林使眼色。 这妹婿平日也是机灵的,咋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你不答应?你能强过地头蛇?咋的,你真想见官说理呀?真要见官了,不还是要娶人家进门吗? “可……可二小子没来,他没当面同意,”徐仲林找了最烂的借口拖延时间。 “二小子来不来能耽误说亲吗?这事我做舅父你当阿爹的,不得是我们当长辈的张罗?再说二小子今年是关键时刻,他来回奔波,不是耽误念书考试?”孝义赶在曹兆明发火前开口劝妹婿。 徐仲林耷拉着脑袋不想答应,可是不答应他跟孝义就走不了,三人到葆江郡的第二日,刚请了媒人上门给老大亲事说妥。 第四日他跟孝义就被曹老爷扣住了,这不为了二小子的事,被人扣客栈半个来月了,曹兆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嚷嚷要打死他,非问他怎么教育孩子的? 谁家孩子敢光天化日下扒人衣服?就这个事他当老子的,必须要给曹家一个交待,不然,哼哼!曹家在葆江郡可不是吃素的。 徐仲林又气又急,气的是死小子们不好好念书,给他惹这么大的事,急的是二小子不喜欢人曹家丫头,他要是喜欢哪还会躲回去? “见官……”曹老爷一看徐仲林黏糊的态度。 一把薅住他衣领拖着就走,他今儿必须把闺女亲事拿下来,秀才呀!拿下这个女婿,他曹家说不得就翻身了,心里想罢,拽徐仲林的手一点都不客气起来。 徐仲林慌张的扒拉桌子,被拽的眼看要跌跟头了,好在孝义抱住了人。 “曹亲家,你这是何意呀?我妹婿不过是没见过大户人家提亲,思考一会你就发火,这还怎么商谈提亲的日子?” 曹兆明扭头看孝义的神色,判断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又见徐仲林耷拉着脑袋,抱着桌子不撒手,觉得这对郎舅说话不真,他脸一横打算继续拉扯人。 孝义急的不停给徐仲林使眼色,快答应呀!不喜欢人家姑娘你扯人衣服干啥?这事说天边去也找不到理的,这曹兆明一看就是冲二小子来的,你不答应能脱身吗? “来人,在去青莲书院请左山长……” “曹亲家莫气,我刚在想该怎么接二小子来的,”徐仲林憨笑的打断曹老爷的话,还伸手主动握住曹兆明的手。 曹老爷眯眼看着徐仲林,“谁是你亲家?我曹家找女婿可是当儿子的,你徐家的二小子能做到吗?” 徐仲林立刻松了手,老实的摇头回道,“做不到,我们家只接受两头过,就跟我家大小子这样的,如果让他上门是不行的。” “我说曹兄,你这算盘打的忒太精了吧?你晓得我妹婿两口子,在几个小子身上花了多少精力吗?” “钱财吃住就不说了,光请名儒教导都花了这个数,眼看着孩子要出息了,你张口就要孩子入赘?这事就算我妹婿答应了,我做舅父的都不会答应你。” “入赘你家,就意味着我外甥断了前程,更何况徐家的钱财不输于你曹家,曹兄若是心里不服气拉我们见官,真论起来我们也未必会输。” “眼下各退一步无非是盼着孩子好,也为了两个孩子的名声着想,做仇人,哪有做亲家实在?我妹婿家,不管说人还是说家,不谦虚的说起来,哪样都能高配于你曹家姑娘,”孝义不冷不淡的敲打起来。 这曹兆明心眼子可真厉害!眼看着孩子要出息了,敢狮子大开口要求入赘,他怎么有脸说出口的?二小子为啥打他闺女,他自己不知道原因吗? 曹兆明闷了好半天,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孬好给丫头定下了亲事,商人家姑娘定读书人家的小子,难!不是他非要算计闺女的亲事,是当父母的都会为儿女打算一二。 “我们都是为孩子好,既然徐亲家亲口说了可以两头过,那这亲事咱们两家定了?” “定了!曹兄可有什么好日子选?”孝义连忙高兴的笑问。 “日子就给亲家挑了,”曹老爷挥手大度道。 孝义闻言急忙从怀里掏出东西,三人互相报了时辰日,挑了三个日期出来用。 “就用这三个日期找先生挑如何?咱们来一趟不容易,挑了就把事情办好,”孝义看曹老爷跟徐仲林问意见。 “行,我现在就去找先生看日子,”徐仲林也不是黏糊的人,既然打算娶人家姑娘了,他也干脆利落了起来,总归还是盼着儿子好好的。 曹老爷看徐仲林坦荡,他从兜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玉牌。 “这个给你二小子了,听说昭公寺的玉牌最能心想事成了,好些学子过完年去求的,我家金兰丫头,更是一步一叩首的求去的。” 徐仲林闻言愣了一下,低头看玉牌不是特别大,甚至还有点粗糙劣质的,玉牌上刻了几个字。 “徐亲家,非是我曹兆明不通是非人情,实是我丫头的名声出去了,她不嫁你二小子,她日后哪还有活路了!”曹老爷说完眼底都是担心伤感,把一个父亲的无奈和悲愤,表现的淋漓尽致。 徐仲林点点头,“我明白的曹亲家,”说完拿着东西出门了。 孝义也不能留下说话了,他得出门采办提亲的东西,也急急忙忙的走了。 曹老爷看人都出去了,他咧嘴笑起来脸上哪还有半分伤心,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喝茶,把玩着郎舅二人的路引。 二十日后南阳城接到一封书信,随信的还有一块玉牌。 芦苇看完信面色铁青,晚上两个儿子回家吃完饭,她砰一声拍桌子了,“跪下!” 虾耙子跟麻头对看一眼连忙跪下了,咋了?他们好好的没闯祸呀? “给我耳朵拉好了跪,”芦苇火大的看着俩儿子。 “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去拉扯人家姑娘的衣服了?”芦苇目光紧紧的盯着俩人看。 “没有呀!谁敢拉人姑娘的衣服?不要命了吗?”麻头脱口而出昂着头。 “老二你说,是不是敢做不敢认的?做人可以风流,但是不能下流,你拉人姑娘的衣服,岂不是要她去死?”芦苇严厉的斥责道。 虾耙子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娘,“我冤枉呀阿娘!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拉扯别人衣服呀!” 芦苇看兄弟二人半晌不像说假话,她皱眉道,“你没拉的话,那为何曹家父亲要拉你阿爹见官?他口口声声的说,你坏了他闺女的名声,还说你拉他闺女的衣服时,有不少人可以做见证的。” 虾耙子睁大眼睛瞬间跳起来,“他冤枉我,是曹丁香(学院用名)被老三打了气不过跳河,我看热闹的时候怕出人命,好心下水救她,她太重了我薅着她脖领子爬上来的,这怎么能成拉扯她衣服呢?” 芦苇听完气得手都抖了,“你……你好歹也是男子,你怎么动不动就去打人家?” 麻头缩着身子躲虾耙子后面,“阿娘我不知道她是女的,我要是知道了,我肯定不当面打她了。” 芦苇…… “真的,二哥可以给我作证的,”麻头说完用力的扯着虾耙子抵挡在前。 虾耙子使劲咕扭都没挣脱掉人,他恨呀!他怎么会有这么个不要脸的兄弟? 芦苇用力的戳了戳俩人的头,“为了人家姑娘的名声着想,你阿爹,让老二跟曹家姑娘定亲了。” 手欠惹事非四 “啥?我不要娶那个母老虎,老三惹的事让老三娶她去……” “人家看不上老三,非要嫁给你,呶,那个玉牌看到没?都是人家一步一叩首的求给你的,你们要是再给我弄出幺蛾子,我非打断你们的腿不可,”芦苇赶在儿子尥蹶子前说了重话。 虾耙子瞬间就萎了,有些不开心的蹲下不说话,他阿娘从来不说假话的。 芦苇目光严厉的看着麻头示意他出去,她拿了马扎坐下道; “老二,那姑娘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当时的确也是好心救人,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姑娘被人这么救上来,她不就跟跳水死一样吗?” “你看她也知道你受委屈了,放下身架给你求东西,女子有诸多的束缚不易,特别是遭人口舌的时候,比刀割火烧还让人疼,你若不喜欢她,她又实在活不下去了。” “就跟她当面说清楚,徐家还是照常娶她进门来,日后过个一年两年找个借口病死,换个名字重新生活,我跟你阿爹会多多的给她置办嫁妆再嫁的,”芦苇真希望当年的她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好人家。 虾耙子抬头看他阿娘红着眼睛答应了。 芦苇抬手拍了拍虾耙子,“做人不能没有担当,出事了就赶紧解决,遇事逃避不是一个男儿该做的。” “我记住了阿娘,”虾耙子低头答应道。 “去温书吧!”芦苇起身她也有事要忙。 虾耙子起身箭步冲向书房,不多时书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架声,听着声音挺惨烈的,特别是麻头凄厉的惨叫声传出老远。 …… 徐仲林预计最迟四月回去的,结果中间弄了这么一出事,拖到五月份才动身回南阳城。 芦苇在豆庄忙的恨不得掰成八瓣用,香院子交给了采薇带人做香,她自己一头钻进了酒坊忙的日夜颠倒。 “二东家可看见大东家了?”郭飞大喘气的来到香院子问采薇。 “不是在酒坊吗?”采薇奇怪的问郭飞,顺道把手里的葫芦挂在通风处晾着。 “酒坊没有大东家我才来问的,陈县令来豆庄察看了,”郭飞焦急道。 “县令来了?我跟你一起去找人,”采薇一听赶紧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脚就跟着到处找她姐,找了好半天最后在家里找到了人。 芦苇在家睡的昏天暗地的,忙了一夜加上午半天,这会正睡的香呢! “阿姐醒醒陈县令来了,”采薇轻轻的拍了拍她姐。 芦苇迷糊的睁开眼问采薇,“他来干什么?” “郭总管说是来察看的,他正到处找你呢!你昨晚忙到什么时候才睡的?”采薇一边问一边给她姐拿衣服。 芦苇一翻身又躺下了,“采薇我不露面了,你跟郭飞出去陪着看看,新来的县令至今还没露过底牌。” 采薇闻言放下衣服,“明白了阿姐,如果他要别的新迁村民来学咱们的东西,咱们可以答应他吗?” “可以答应呀!条件就是十月份我需要他来豆庄露个面,只要他同意了,豆庄的学堂也对新庄民开放,当然,束修吃食他们要给的,豆庄孩子免费那是人家娘老子自己挣的。” “让郭飞点点他,豆庄可不仅仅是他的税收大户,只要豆庄好了,我们可以带动他治下的所有庄子好……”芦苇突然起身坐着愣了片刻。 “怎么了阿姐?”采薇奇怪。 “我想他今天来……应该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在里面,”芦苇眼睛亮了。 “怎么说?”采薇三两步跑上前道。 “镇街恢复了需要商家,他想让豆庄去镇上有商铺,只要豆庄一挪动了,山阳镇自然就能好起来,他这个县令就有指望,或许我们可以跟他合作一把,衣服拿来我亲自去见他,”芦苇伸手要衣服穿。 “阿姐……”采薇迟疑了起来,还跟官家合作吗?她们吃了吴大人多大的亏呀? “采薇你记住了,自古行商做大都脱离不了官护,除非你是挑担子的货郎,那还有地痞卡着你呢!” “现在我们可不比十几年前了,陈县令是不敢轻易对我们做什么的,我们互相合作了,以后在山阳镇就深入扎根做大。” “慢慢的这镇里一带,就该咱们说了算,他反正只求有政绩升走,会老老实实的帮我们,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日后地头蛇长大了,这里无论来多少新县令,都不敢撼动我们,除非豆庄自己作死胡作非为寻死路,行商要么小打小闹老实过日子,要么使出浑身解数往大了做,不然注定是被人吞了,你明白这里的道理了吗?”芦苇觉得采薇应该要懂的。 采薇怔了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了,“阿姐是打算让徐家盘踞山阳镇?” 芦苇穿好衣服摇头笑,“我不打算让徐家盘踞,我准备让二小子盘踞在这里,老大眼睁的看着要定居葆江的,凌湾庄后力薄了帮不上他多少,如果再加上一个山阳镇的豆庄呢?” “那麻头你打算怎么办?”采薇又问。 芦苇整衣服的手顿了片刻,“我是有私心的,我把辛苦的脏活累活,都安排给了老大老二,我是想让麻头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并不想他去走什么仕途或者经商。” “但是你姐夫不同意,他一心盼着麻头好,有出息,有出息的人太累了,还不如待在爹娘的羽翼下自在!” 采薇伸手拉住她姐的手,“阿姐,麻头比你想象的要聪明,你我都是年轻时过来的,有本事的人,谁愿意混吃等死?你们既然都花心力培养老大老二了,那更应该多对老三上上心,就我们家青狗子那样的,我还都死命的抽他,你可不能心软了不要求麻头。” “妹子今儿对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姐夫这一生当夫君、当父亲,做的都是相当的好,麻头是他唯一的骨血,你当阿娘的,更应该全力培养支持他,不看他自己上不上劲,你看看姐夫的白发呀阿姐!” 芦苇看着采薇抽出手给她理垂下的发。 “我记住你的话了,也许我真的上年纪了,心已经没以前那种要强了,我给麻头安排的生活,就是我做梦都想过的生活。” “谁不是呢?我以前做梦都想养猪,现在家里还养了三头大猪,庄子上更是成千上万头的猪,那也不耽误我继续还想养猪呀!姐夫唯一的骨血,应该得到最好的阿姐,”采薇咧嘴笑。 “老大老二你姐夫也当成亲的了,特别是老大这次出的事,他担心的夜里都睡不着,当初让他别养,梗着脖子跟我争他愿意的,这会知道操不完的心了!”芦苇吐槽完,整理了一下头发准备出门了。 采薇跟在后面笑,姐俩找到郭飞去小福庄见县令。 “陈县令常服来的还是官服来的?”芦苇问。 “常服来的,带着一个随侍的小厮,”郭飞低声回答。 芦苇抬头看庄子远处的田里,少数的庄民们三三两两的在砍草,大部分都分散在官道上修路,豆庄弯弯曲曲的小路都修的差不多了,只剩主干道和凉亭护栏没动工。 “石条路修到一半了吗?”芦苇扭头问郭飞。 “哪有这么快呀东家,北边的路到是修的差不多了,房子都按照图纸规格,建成了庭院木结构的,若是东家嫌弃进度慢,咱们再加人手?”郭飞也能理解芦苇的焦急。 “再加人手进来,这进度十月打死也赶不上工,接来的姑娘们都还习惯吧?”芦苇想了一下问道。 “习惯的,直嚷嚷咱们这好,”郭飞嘟囔回答,能不好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不让干活见人的,吃饭都恨不得喂嘴里才好,这要是他也愿意待着呀! 芦苇看郭飞的表情笑,“通知一声,明天我跟二东家要过去看看,让那边的管事烧好沐浴的汤,我打算明天用二东家新做的香浴膏。” “好的东家,”郭飞急忙应答好。 三人顺着小福庄转了一圈,最后在肉坊见到了传说的陈县令。 挺年轻的,约么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紫红常服衣裳,很衬他不算白的皮肤,周身气质文秀里带着不易觉察的紧张,一看就是没有背景的县令。 “他不是府城百陈斋家的人?”芦苇低声问。 郭飞笑着看陈县令嘴里回道,“不是,与安岳府的陈家关联不上,是一个小地方考出来的官。” 芦苇目光闪闪上前一步恭敬道,“民妇不知县令大人亲来,有失远迎,望县令大人莫见怪。” “是本官无状唐突了豆庄幽静,不知这坊子本官能否进去看看?”陈县令指着门笑道。 “可以,郭总管快去打开门,请县令大人进去看看,”芦苇扭头吩咐郭飞过去开门 郭飞忙不迭的过去打开门,“县令大人请!” 陈县令也没推辞抬脚走进去,肉坊里密密麻麻排了肉,干干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味道。 芦苇看了采薇一眼,抬脚上前一步站着没说话。 采薇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出来快步去了上庄吩咐人整治饭菜。 “这就是五福火肉呀!”陈县令仰头呢喃的笑问。 郭飞看了看芦苇低头回道,“大人喜欢哪个味道?小民这就给下下来……” 陈县令举手阻止,扭头看着郭飞解释笑道,“本官未入仕时,在家乡曾听闻过五福火肉的名字,后来本官科第了派人去买,却不曾在遇见五福的火肉了!” 芦苇给了郭飞一个手势,再上前一步抬起头看着墙,“豆庄经历过不少事,大人想必都知道了,如果大人不来山阳镇,豆庄怕是会如同这火肉一般,无声无息的就没了!” 陈县令挑眉,“佟东家这话何意?” 再借鸡生蛋 “豆庄最早的时候,是我跟我阿爹用所有的身家换的,刚开垦出模样前知府便来了,前知府那时需要政绩和人口,放眼南阳城,能被他所用的人几乎没有。” “大的商家不能为他用,那就用我们这样的小商家,就这么我们豆庄名义上是我佟家的,实际上……”芦苇说到这苦笑起来。 “我们的豆庄没有了,还要负担庄里安置的庄民生存问题,好在民妇家里十几年前认识几个人,他们听说豆庄的事后,帮忙呈递了详情。” “豆庄这才大力开发商路、以及庄内的各种农物贩卖,后来前知府参与了窝藏谋逆,豆庄突然变得没人管了,自然就被人瓜分了,庄子的主人不在了,这些农物自然就没了!” 陈县令皱眉听完没说话,关于南阳城逆贼知府吴斐汝,他是耳闻听过的。 南阳城能有如此繁荣景象,都是他一手做出来的,可惜了!竟然窝藏前朝皇子密谋新立,就是天大的功绩也保不住脑袋! 郭飞把陈县令看过的肉,都亲自下下来包好放筐里,回头等人走了送给他。 “五福火肉还能在卖出去吗?”陈县令轻声问芦苇。 他走马上任到南阳城治下县镇,来的第一时间,他的老师交待他的事情,不是南阳城如何的繁荣,而是告诉他眼前这妇人的本事,让他一定要打好关系早日升任。 也有相熟的人私下告诉他,南阳城有此繁荣景象,她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 至今还有不少人手里存了一份,南阳城第一次斗赛送去的邀请函,据说邀请函上的东西,都是出自这妇人之手绘制。 芦苇叹了一口气看陈县令,“这就看县令大人想做到什么程度了。” “我?”陈县令不解的看着芦苇。 “豆庄这几年没有东家管着带领,早就成了漏筛子,我也是去年十月份从天济府回来接手的,庄里所有的生路都被人抢光了,不得已我只能大刀阔斧的整改寻觅生机。” “若是县令大人不信民妇的话,我可以领大人到处去看看,”芦苇余光看这县令挺上道,觉得可以再进一步详谈。 陈县令没说话心里评估芦苇的话,半晌道,“本官跟佟东家转转。” 芦苇跟陈县令并排走,郭飞和侍卫殷勤的跟在后面陪着,四人不快不慢的步伐去了北边。 “这里是?”陈县令问芦苇。 “这里是十月豆庄客商来住的地方,十月有斗赛,豆庄能不能觅得如意,就看这里住的舒不舒心了,”芦苇没有深入的解释。 陈县令看人累的满头大汗的挖小池子,有的小池子都砌好了白玉石,池子不大,约么两三个人用,池边还修了架子种了花树。 “这路修出来不少钱吧?”他脚在石板路上踢了踢,路两边栽了花木树竹,还堆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是不便宜,但是为了盘活豆庄也值得了,”芦苇笑着回答。 陈县令踢路的脚顿了顿,而后忧心的说了一句,“豆庄千把口子人有佟东家谋划操心,山阳镇新迁的五个村民,还不知如何解决温饱呢!” 郭飞竖着耳朵听完老实的不抬头。 “大人不是来了吗?他们还愁温饱呀?”芦苇状似惊讶的问道。 陈县令闻言一愣好半天没回神,终究是资历太嫩了,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打太极打不过芦苇这个老油子,从他进庄到跟芦苇说第一句话开始,就被芦苇主导了话语权,跟吴大人比简直是不够看的! 芦苇不经意的看了郭飞一眼。 郭飞咳嗽了一声上前讨好道,“不知大人新迁来的村民,总的有多少?家家户户有无家当?” 陈县令面色一松笑道,“五个村不多不少两千人,都是比照南阳城的通告划分,每家每户三亩田一个房地基。” 郭飞一听忙不迭道,“不知大人可愿意他们来豆庄修路?就是工钱可能少点,但是我们豆庄管吃饭,我们东家刚回来接手,一出手这么大的手笔,跟大人说实话钱不凑手,不过大人可以放心。” “一旦我们豆庄整修好了,十月斗赛抢到客商回来,到时候大人过来说两句,只要有了订单进门,别说五个新村子了,就是再来五个村子,咱们都能给它带动起来。” 芦苇闻言觉得郭飞这牛皮吹的太大了!用什么带呀? 郭飞厚着脸皮继续画饼,“豆庄准备支持大人到镇上建立坊子,还有纸墨铺脸,及香坊肉铺啥的,到时候再让府城墨局没事帮忙宣传宣传,草民觉得不出两年,山阳镇定然也能繁华起来。” “到时候就凭镇上的几个坊子,大人治下的村民都会有活干有饭吃,这都是草民胡言乱语说的,要是有说的不当之处,望大人不要责怪才好。” 陈县令背手走了几步停下,“佟东家打算在山阳镇开坊立铺?” “我们山阳镇有自己的县令了,我们自然是要紧着山阳镇繁荣的,”芦苇适时的接了话。 “对呀陈大人,我们虽然是小民,那心里都是门儿清的,这就像姑娘在娘家一样的,总归是希望娘家强壮强大繁荣的,这样我们走出去别人一问哪的?那肯定是山阳镇的呀!”郭飞眼睛转了一圈笑道; “我们豆庄还有几处在整改,要不大人帮着指导指导?” “指导谈不上,倒是可以跟着去见识见识,”陈县令眉开眼笑的说道。 “陈大人请!”芦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人一路说着话朝下庄走去。 陈县令路过每一处都被仔细介绍着,又看豆庄的几个荷花塘,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塘面飘着花船渔船让人眼花缭乱的,他不禁偷偷的打量芦苇。 心里对几年后的升任带了希望,刚来的时候虽然老师说了,他其实是并不抱希望的,刚启用的县镇能有多大希望呀? 郭飞在芦苇的目光里笑道,“转了大半天想必大人也有些饿了,大人要不留在庄里吃个便饭?尝尝我们豆庄自己做的特产小食。” “那本官就尝尝豆庄的饭了,”陈县令也没矫情答应好。 “郭总管你好好陪大人用饭,我得去酒坊看新酒出料了,等过些时日徐管事回来,你再亲去请大人来庄里指导一二,”芦苇笑眯眯的吩咐郭飞,目光略有歉意的看着陈县令。 “佟东家自去忙,”陈县令不在意的挥手,他明白芦苇避讳的意思。 …… 下午郭飞陪着陈县令主仆吃完饭,把东西装好,让庄里伙计给人送回镇上,他自己则来找芦苇说镇上的铺面问题。 “东家什么想法?”郭飞坐下询问芦苇。 芦苇看陈县令走前留下的图纸,“你明天先去把新迁的人登记一下,让他们过来先把活干上,然后去府城珍馐楼通知胡东家,就说这是我私人的交情,就是不知他能不能熬的住,他要是愿意镇上好位置紧他挑选,他若是看不上,也没事,我跟你要出手选位置了。” 郭飞不明白的看着芦苇,“东家为何要胡东家先挑?” “珍馐楼在南阳城刚稳定下来就在了,一直都是稳扎稳打的开着,你认为胡东家是简单的人物?如果他能来山阳镇,对我们豆庄又是多了一层保障!” “我们不开吃食物要好地段没用,不如给有实力的人吸引来,这样以后咱们抢到客商了,他们有什么需要送去镇上采办,在我们眼皮下比在府城安全,”芦苇说了心里的打算。 郭飞默默的思考了一会起身,“我现在带人去新迁的村子看看,这么多人工钱要的不高,我们还能省下好大一笔钱,省出来的钱,够我们挖好几个水池子出来了。” 豆庄有了陈县令的走动,无形中庄内的精气神又变了一变,郭飞带人马不停蹄的登记人,感觉差不多能用的都给划拉回来了。 来干活的人根据出力轻重给工钱,年轻力壮的,自然是修路打石条,中年的,修房子凉亭和护栏,老年的都弄去北边种花草铺板子。 妇人孩子背筐铺石子,打扫修葺好的房子刷池子种菜,这也算变相的给陈县令一个好,两方都是心照不宣的的做着事。 豆庄缺人手的事安排好,郭飞穿戴的人模狗样的去了府城,第一个见的就是胡东家。 胡东家听完低头倒水没说话,茶盏里的茶叶,随水花翻滚的起起伏伏,争相漂浮起来最后水花安静了,不少茶叶沉落下去。 郭飞看着茶盏没说话,目光似笑非笑的拨弄着茶杯。 “你们东家打算退出南阳城了?”胡东家抬头问郭飞。 “怎么可能,我们东家只是想把山阳镇繁荣起来,府城竞争激烈,每一年都有无数的客商来驻扎,可他们来了又失望的走,胡东家难道不晓得原因吗!”郭飞叹了一口气。 “无非是本地纸墨商把持了南阳城,让外地商有好东西都插不进来,我们东家觉得这样是固步自封。” “既然南阳城难进,不如再做个小南阳城也不错,你们二位东家私下交情好,我来时,佟东家特意让我先跟你通个气。” “一旦我们豆庄整修好,十月一过山阳镇就能逐渐繁华起来,最重要的是,陈县令是寒门子弟,”郭飞莫名其妙的补了一句。 胡东家眼睛一眯笑道,“你当真没有先去通知别家?” “你看胡东家不信任在下了不是?我这几天忙庄上都要劈叉了,好不容易来府城一趟,第一个见的就是你。” “我来时遇见麒麟酒楼掌柜打招呼,我都没停留半步路,胡东家也不用为难,我们东家说了,这个毕竟是镇子,没法跟南阳城比……” 胡东家抬手阻止了郭飞的话,“我承了你们东家的情,一会我就带人过去选位置,选好地址开业请你们东家见喜。” “那郭某在这里先祝胡东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扑来!”郭飞起身抱拳笑道。 “谢郭管事吉言,”胡东家也跟着笑。 豆庄之无耻东家 府城不知不觉的暗地里刮了一阵风,不少铺子酒楼的商户们,都涌去了新启用的山阳镇置办产业。 珍馐楼消息最为灵通,选了镇中心最好的地段,跟风闻讯的又来了不少家。 就连徐记小食铺都跟着凑热闹了,这次他们来选了好位置,挂的牌匾是徐记饭庄,至于小食则是重新选的位置做。 陈县令翻看账本乐呵的嘴都合不上,“看来豆庄的东家确实有本事!” 边上的师爷闻言道,“怎么说也是从吴大人身边全身而退的人,大人看看府城曾经的脚行详顺和,早就易主换人了,大人有没有想过……” 陈县令侧头看师爷,“本官没那么蠢,也没那么贪心,他们好好的助本官发展山阳镇,本官自然也是大家同好,你想我学前知府吴大人?怕不是我还没动手,就被他们吞了。” 师爷讪讪的笑了一下,低头假装忙碌整理东西。 陈县令目光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师爷,“豆庄的庄民不是什么人都配动的,你要想吃个安稳饭就老实些,本官没有吴大人那等本事能力,但是本官晓得何为识足。” 师爷眸底深处都是讪然讶异,他年轻时就在府衙混差,如今上了年纪,经晓了许多事,通告一放出来启用山阳镇,他是第一个请婴来这边当差,府城下来的人,总比镇里的职位要高些。 同时他心里还惦记冒肥油的豆庄,以前的吴大人,包括现在的连大人,都从豆庄拿了不少钱财走,衙差们更是逢年过节得好多的孝顺,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豆庄要从他手里过…… 陈县令低下头眼里布满讥讽,这个师爷不老实,看来他得换人用了,不换迟早会坏了他的前程。 …… “东家,镇上有不少东家想来咱们豆庄参观,领他们进庄吗?”郭飞过来请示芦苇。 “打出去,这里是五福庄,不是镇上供他们选位置的地方,”芦苇不耐烦的挥手,说完疾步去了酒坊看情况。 “酒出来了吗?”芦苇一路小跑来到酒坊进门就问。 “出来了东家,”坊里的伙计看芦苇进来,端了一碗桃花酒给她尝尝味道。 “东家觉得如何?” 芦苇喝了两口咂咂嘴,“味道略微单薄了不少,需要二次窖酿一段时间。” 酒坊管事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这就代表桃花酿成功了,之前他们试了很多锅,要么味道太淡、要么是发酵的时候长霉、要么封窖的时候变酸。 “那我们就封缸?”管事朗声说道。 “封!桃花的封存好继续开下一个,”芦苇挥手笑。 酒坊伙计手脚麻利的跑过来,抬着大缸去地窖用石头压住。 管事敲掉泥抹的缸沿,揭开油纸,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他小心的舀了一勺酒给芦苇喝。 “你也尝尝玫瑰酿的味道,”芦苇喝了一口窖好的玫瑰酿。 管事学芦苇拿了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口喝完咂咂嘴半天,“感觉比桃花酿口感要浓郁一点。” “再试试枣花的,果酒料什么时候可以蒸?”芦苇换了勺子随口说道。 “东家要是现在动手蒸也没问题,去年就泡枣子料了,”酒坊管事说话的功夫抬手开了新缸。 芦苇这次自己伸勺子舀了一点喝,“没有梨花酿和梅花酿口感好,以后枣花的就别做了,回头你蒸了果酒,差人送给我尝尝。” “若是枣子酒口感不适应,以后庄上的枣子不做酒了,改做蜜枣果脯,庄上的桃树梨树果还是继续做果酒卖。” “好的东家,酒坊现在已经出了七款花酒,我们还继续做吗?”酒坊管事放下盖子问道。 “做呀!除了地窖里封存的留十月用,外卖的一律要蒸馏出来装坛,”芦苇很奇怪酒坊管事怎么会问这话的。 “我以为东家大力做新花酒,只是为了招待十月的客商,”酒坊管事摸头解释笑。 “招待他们用封窖的完全够了,其他的大力做出来储存,十月订单一下就能马上见到钱,庄子不能只出不进的,这不是好现象。” 芦苇觉得自己的脸烫烫的,她不敢在酒坊待了,交代好事情,急急忙忙回家休息醒醒酒,别看是自酿的甜酒,喝着喝着人就倒了,倒的时候还会嘴硬自己没醉,能喝的很! 晚上采薇忙完香院子,兜了一大兜香膏来找她姐说话。 “好点了没阿姐?”采薇一边说一边伸手摸芦苇的额头。 “好了,这香膏是新做出来的?”芦苇挑了几瓶打开闻了闻。 “嗯,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澡豆膏,阿姐你闻闻味道对不对,”采薇特地挑出来一个巴掌宽的瓶子递过去。 “你去找郭飞来,咱们去北边聚贤搂试试花膏,”芦苇目光穿梭在香膏里挑选。 “聚贤搂?啥时候取的名字呀?”采薇惊讶好奇问。 “就刚刚取的,”芦苇抬头笑,伸手把香膏拿起来,就等着采薇找人来过去了。 采薇三两步跑出门找人,一柱香的功夫带着郭飞过来了,三人抱着东西,迎着月色微风去了北边。 “东家为啥现在要去那什么聚贤楼?”郭飞不解的看着芦苇。 “是不是觉得名字很高大上?我还准备了群英荟萃这名字,给戏台楼用呢,”芦苇觉得自己真有文化! 郭飞…… “走了,不用担心你娘子误会了,明天我亲自去跟她解释清楚这里的事,”芦苇侧头跟郭飞说,示意他别怕家里人误会。 “别……我求你了东家,你别去我家解释原因了,你不去说,我还能多活两日,你去一开口,我晚上就得跪床边一夜不能起来,”郭飞苦不堪言的拜托芦苇。 采薇吃惊看着郭飞,“郭总管,你看着不像惧内的人呀?” “我自认为我也不是,可是架不住东家暗害我呀!”郭飞拍手道。 “胡说!我什么时候暗害你了?我一般有仇都是当场报,留着第二天报,我能一夜不睡觉胡思乱想,”芦苇反驳郭飞冤枉她。 “东家这话可真没说错,可不就当场报吗!东家你还记得我听你吩咐,去鸳鸯楼接姑娘来庄子上住,你咋给我娘子说的吗?” 都说跟什么主子学什么脾气,郭飞断断续续跟芦苇有十多年了,如今学的混不吝愣头青,快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采薇闻言两眼冒光的回头看,郭飞此刻是一头怨气,“咋,你娘子让你跪下了?” 郭飞没说话,背手走姐俩身后脸色铁青。 “真让你跪了?”芦苇也惊讶的脱口问。 “我确实是好心解释呀!我怕你猛的领这么多姑娘回来,你娘子看了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嘀咕……” “那我可真谢谢东家的体谅了,你告诉我娘子,让她小心点我身体,这么累的活好歹给我补补,别让我死她们肚皮上了!” “这是一个东家该说的话吗?东家说完拍拍屁股走了,我娘子没人的时候,恨不得给我腿打折了,我都快有孙子的人了,我能有那花花肠子吗?”郭飞不客气的质问芦苇。 “那也说不定呢!不是有一首恶心的诗吗?叫什么,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芦苇讪笑的对站着的郭飞投降表示不说了。 郭飞觉得东家被他前主子附身了,不对,东家是他前主子的劣根版。 采薇咳嗽一声,努力压住想继续问的冲动。 “郭总管走呀!咋站着不走了?” 郭飞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跟着走,“东家,徐管事啥时候回来呀?” “你想他了?应该快回来了这都六月中了,”芦苇心里默算时间八月她得休息了,两个小子要考试的时间到了。 “嗯,”郭飞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无比迫切的希望徐管事回来,他现在说的好听郭总管,实际上还不如跑腿的佣人,整天累的跟狗一样。 “能者多劳!徐管事没你有经验,等北边楼建好一切尘埃落定了,我给你长工资,你现在是七十贯一年,以后我给你长二百贯一年……” “谢谢东家的抬爱,我没志气,我还是想拿七十贯一年的,”郭飞语速极快的拒绝了芦苇。 芦苇咂咂嘴,“你老了不需要钱,你儿子们不需要呀?你可以带你儿子们学管事呀!聚贤楼这边需要管事……” “他们也没志气的很,经不起聚贤楼的重担,东家还是另觅有能力的人来担任管事吧!”郭飞无情的拒绝了芦苇二百贯钱。。 开玩笑!这边是什么地方呀?以后不亚于府城的销金窟,他让他儿子来?他昏头了吗? 采薇看看郭飞又看她姐姐,这郭总管学精了哇! “郭飞你担心的我都明白,你当你东家是什么人?我,你还不了解吗?共事多少年了?那也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我能让聚贤楼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吗?以后这里都是正经的地方。” 芦苇看郭飞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对着她,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有时候确实做了些偏错的事,那也是为豆庄好不是?我的出发点都是好的。” “再说说聚贤楼,我盖聚贤楼是为何?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那是咱们豆庄的最后的底牌,你说你撂挑子不干了,我能找谁?” “让麻头阿爹来管?徐仲林他没那本事呀!而且聚贤楼从盖到规划,你最理解我的想法与理念,你的辛苦我能不知道?” “唉!我身体不好,我要是身体棒棒的,哪至于让庄上的事都落你身上了!你看我跟采薇,两个女人抛家舍业的在豆庄忙,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豆庄有岔子,心里更感念豆庄的庄民们淳朴。” “当然,还有你们这些兄长们的鼎力支持,我们姐俩从小就被人欺负,逃荒路上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特别是采薇,脑袋上至今还有一尺多长的口子,一到下雨天就抱头疼的哭……” 采薇忍不住的咳嗽一声,碰碰她姐,阿姐说的太夸张了,一尺来长?露馅了,那么长的口子还有脑袋在吗? 豆庄无耻东家一 芦苇余光看郭飞面无表情的,丝毫没有同情的态度又继续道; “好不容易换了豆庄,吴大人又来欺负我们,好在他有良心,把你们都送来豆庄帮我们姐俩。” “说心里话!我跟采薇真拿你们当兄长待的,你们也确实对我们姐俩帮助良多,要不,我们累死都做不好豆庄。” “如今豆庄都快一年没大进账了,北边楼管事不选得心应手的,还不如不选,我们砸了多少钱在那里呀!我……不行我自己管……”芦苇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阿姐你怎么管呀?你这身体多少年了还泡在药里,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聚贤楼没人管我来管了,”采薇眨巴一下泪眼哽咽道。 “不行,全庄老少还指望你带他们做香,不能把你拖去……” “大东家跟二东家别争了,我是庄里的总管,北边楼我管了,日后遇到合适的在带……” “你也不行郭总管,庄里现在成堆的事都积压着忙不过来,八九月一旦客商来了,你还有大堆的事要忙、要招呼客商,你哪能腾出手顾北边呀?”芦苇不同意郭飞兼顾北边事。 采薇感受到手心的挠挠了,“要不让郭总管的大小子,帮忙暂时管一年?好歹先给这一年撑过去,庄里有钱进了在慢慢选管事就是了。” “郭总管这能行吗?采薇这样,明儿一早你亲自去给郭嫂子说说,大小子可给我帮大忙了,告诉大小子,以后一年给他二百贯工钱,”芦苇先是小心迟疑着,又在妹妹的点头附和下,自言自语的做了决定。 郭飞站在月下看这姐俩又哭又说的,绕这么半天,合着给他大儿子绕进去了? 亏的他刚刚心里还一阵怜悯同情,深深觉得姐俩的难处是多,这会露出真面目了,这不是活脱脱的吴大人吗?他待张口要拒绝的。 芦苇也不咳嗽了站直身体笑道,“郭飞呀!年轻人都有追求奋斗的权利,你小心翼翼了一辈子,自己当麻雀,咋的,你还压着我大侄子不给出头呀?” “这事你别拒绝我,我呢不强制要求什么的,我不是那种专断的人,明天一早我让二东家,亲自去问你大小子自己的意见行吧?他要是答应了,你可不能在推三阻四的。” 郭飞绷着脸心里一松,他儿子他了解的,肯定明白他的意思,不会接管事的职位,东家肯定是问了也白问,“行,就听东家的意见了。” 芦苇顿时笑开了脸,“成!没意见咱们走快点,”说完脚步轻快无比的迫切。 郭飞真是大意了,他无比笃定的儿子,第二日不但接了管事,还做了一辈子的豆庄北楼总管事,虽然采薇用了不光彩的谎话,但是就是把人骗去了! 三人走了两炷香的功夫到了北边,路程本来是不太远的,但要绕路,所以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来北边官道路上昏黄通明的,石板铺出来的路两旁树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小径蜿蜒木板架着台阶,三步一栏五步一亭,浓郁的花香味随着落花洒在地上。 采薇抬头看正对面气派的楼宇正中心,有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错落有致的房峰,好似精修剪的观景树,她看着看着皱眉道,“阿姐,怎么都是木头做的?” “我们也想用砖瓦做,可是有明文规定,平民不得用砖瓦盖房子,我跟大东家跑遍了府城询问,最后选了用木头建房!” “这正对面的五层楼,足足盖了一万两银子才起来,旁边的戏台楼用了五千两,其他的路和小房子、浴池、都是另算的,”郭飞指着聚贤楼给采薇介绍。 采薇有些咂舌,“成本投入是不是太大了?” “不大没有出路呀!你得感谢我们当年胆子大,不停的要了不少田地回来,不然怕是买地都要穷死你!” “花了这么大力气建出来,就是要他们沉溺在温柔乡里,这样的温柔乡,且只在豆庄聚贤楼能享受到,色是一把削骨刀,我要她刀刀削的都是金片下来。” “今年豆庄一旦名声打出去了,后面不愁大把的钱进来,所以管事必须要通透可靠的,美人看多了就那么回事,晚上脱光了上床灯一吹都一样的,我们做的就是灯吹了,它也是别样的风情。” “我冷眼看了庄上不少人,看来看去只有郭总管的大小子非常不错,”芦苇说完看着郭总管笑。 “我们进楼里看看,”芦苇都不等郭飞说话,三人快步进去了。 “这……”采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昏黄灯笼,聚贤楼里实在是太大了!从外面看是正常的阁楼,只有进来才能窥见是圆形的,楼中心地板是硕大的莲花雕,围绕的是五朵小莲花雕。 “把楼里大亮全部都点起来,让姑娘们准备准备过来,大东家二东家想看看她们学的成果如何,”郭飞对水台边的妇人吩咐。 “她哪来的?”采薇指着人问。 “她是管楼里姑娘的妈妈,人称娄妈妈,年轻时是教坊司有名的嬷嬷,也是我的亲阿嫂,”郭飞小声给芦苇姐俩介绍。 娄妈妈吩咐小厮,给每一层楼都点了亮,又带着二十个姑娘走出来,十个蓝衣女子,手拿各种乐器,轻巧的跳上小莲花雕或坐或站或卧。 十个红衣女子上了大莲花雕,最丰腴的那个女子独占莲花蕊,其她九个站木雕荷叶荷瓣上。 “她们……她们这衣服……”采薇脸爆红的站在二楼亭台,指着荷花上的女子有点不敢看。 郭飞偷偷的打量芦苇,心里暗道,大东家要是男子,佟大叔的家底绝对被败光,你看这玩的多花!他也是见识过南北的人,都没大东家玩的花哨。 芦苇看了一眼娄妈妈,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娄妈妈敲了两声鼓,立刻一阵清脆的的铃声响起,楼下莲花上的女子们,火红的身姿灵动的旋转。 腰上的铃铛跟脚上的铃铛,随着婀娜的脚步舞动起来,若隐若现的纱裙,飘飘摇摇的好似仙女,艳若桃李的容貌,又是堕落红尘的过客。 “舞姿曼妙是曼妙,身姿却少了媚,人看着也太俗了点,白白的糟蹋了这身衣服,”芦苇侧头跟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娄妈妈说道。 娄妈妈目光一怔,站在芦苇边上朝楼下看去。 “身姿应该柔软中钢如坚韧,腰带上的铃铛多余了,她们应该是最艳最烈,又最纯最不染俗尘的女子,不该是这等俗不耐的尤物。” “这样的姑娘,我只要去府城花点钱,招招手有大把的姑娘来,一般的客商看了都腻歪,娄妈妈觉得那些公子爷还会来吗?”芦苇漫不经心的问道。 娄妈妈看半晌,“大东家可否再说明白些?” “我要的简单,要有点小脾气、小可意、不媚客,把她们自己最得意的一面拿出来跳舞,你明白了吗?”芦苇扭头问。 “明白了,”娄妈妈再次看楼下没了满意劲。 “跳舞时可娇可傲,哪怕跟对眼的客商撒泼欢闹,只要客商没意见,我这个东家也是乐意至极,姑娘们性子各有特色是好事,不必拘泥于木头一样的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太多了,有点腻歪没趣儿!” “但是,聚贤楼不允许姑娘们,不知规矩没进退的,要她们记牢自己的本份,我不是花楼的老鸨,对她们没什么苛刻的要求。” “养她们也是她们自愿来的,她们用的、吃的、喝的、穿的,没有一样不是精致的,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十月份客商们来了,她们凭自己的本事帮帮忙。” “那时候有从良的愿走就走,不愿走回府城或者留下来,聚贤楼都会养着她们,你心里清明吗?”芦苇觉得今天应该把话说透些,她也做不来靠人家姑娘皮肉赚血汗钱,这是缺德钱,用了会天打雷劈的。 娄妈妈目光复杂的看着芦苇,这就是冷硬的佟大东家? “我清明了大东家。” “舞蹈我不满意,吩咐姑娘去房中沐浴吧!”芦苇说完带采薇下楼了。 “大东家虽说是个无情的人,但她也是个实在人,做事做人都比较谨慎,容颜易老,恩客无情,在不应该谈感情的地方跟人谈感情,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阿姐昔日里也是红尘打滚了一辈子的人,看过的,听过的,比那些姑娘们多的多,好好的教导她们,也是你功德一件,这里不允许强迫姑娘做任何事,”郭飞看着娄妈妈温声交代。 娄妈妈有些茫然若失,“那她干嘛做这些呀?” 郭飞放松的靠在栏杆上半晌,“阿姐,我十多岁就认识你了,那时看你暗地里淌的血泪都快成河了,还咬牙当无事人供我念书,我看了心疼却无能为力。” “你是花楼里最红的花魁,我想求人放了你,可我求人无门,最后去投叶家军,以为混好了就能救你出来,结果不但没能救你,还带累你被彻底发去教坊司!” “我有时做梦都恨自己,我甚至还梦见阿兄梦里责骂我,说我……” “后来到了南阳城安顿,我想着我好好的做豆庄的总管,表少爷看我表现好了,说不定会把阿姐接回来笼络我,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东家提议接我们的家人回来。” “我以为找到阿姐回来了,你就能脱离苦海过清净的日子了,结果阿姐是回来了,可是咱们面都没见上,你再次被表少爷送去了花楼……”郭飞生硬的逼退了眼底泪。 娄妈妈转身脸上多了些许的恍惚,抬手摸了摸自己不再年轻的脸,郭义死时才十九岁,不知将来她死了,下去郭义还能不能认出她! “我供自己的小叔子读书不是应该的吗?反正我本就不洁,是你阿兄不嫌弃我,娶我入门,以后莫要叫我阿姐,也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免得带累振文他们……” “你是他们的伯娘,为何不告诉他们?是供他们阿爹活命的半母,岂有不认的道理?当年大东家找人时,我求她找阿姐,就把我们的关系说的很清楚了,大东家说你是最干净的人,”郭飞说完打心里开心的笑起来。 娄妈妈转身看着郭飞,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大东家说,凡是用女子身捞钱的人,都是缺了大阴德的,她就三个孩子身体还不壮实,她不愿做这么缺德的事,即使现今不得已用,也是一切都往好了供养她们,阿姐若是喜欢这楼,以后放心大胆的当妈妈!” 豆庄无耻东家二 娄妈妈猛的睁大眼睛,“你……” 郭飞咧嘴笑,“人活一世在乎虚的没用,你这一生打小没有爹娘,十多岁被卖了楼里,好不容易从良了,阿兄又去了!” “为了我又再次入楼,还被连累的发配了教坊司,虽然被找回来了,可是吴大人再次把你安排去了府城当鸨母,如今自由身回来了,都随你心性活着了!” 娄妈妈眼里蓄满了泪,她痛恨花楼!可又不得不依靠花楼,一生回首两眼张望,却发现最终只有花楼才能收留她,她忍不住失声呜咽起来。 “阿姐,你不怕她走了?”采薇担心的问道。 “她不会离开这里了,自愿入楼跟强迫入楼心境不一样的,她一生都在花楼里待着,一旦离开这里她会死的,郭飞明白这一点,所以聚贤楼找人教导姑娘,他第一时间把娄妈妈安排过来了,”芦苇拉着采薇悄无声息的去了绣楼。 姐俩在屋里坐了两杯茶的功夫,娄妈妈神色平静的带着姑娘们进来了。 “今晚不用牛奶沐浴,只用清水沐浴试香膏,”芦苇把一兜瓶瓶罐罐放桌上。 二十个姑娘皆是好奇的看着香膏,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好奇。 娄妈妈走到门口拍拍手,很快小伙计鱼贯抬水进来。 采薇起身等浴桶放齐,拿起罐子舀一勺油倒水里,“下水沐浴吧!”说完重新拿瓷瓶倒,十个桶倒了十个味道。 姑娘们回头看楼妈妈,一切都等楼妈妈同意。 “你们十个先沐浴,”娄妈妈对十个红衣姑娘吩咐完,又把蓝衣姑娘们带去了另外一边。 也不知采薇在水里倒了什么油,屋里香味浓郁芳香。 娄妈妈看芦苇不说话,挥手让伺候的小丫头给姑娘们搓洗起来。 “这是漱口的香盐,明天开始用起来,姑娘是水做的,不仅口吐莲香,那走路的风都得是莲香,闷热的汗滴也该是香的。” “二十个姑娘一人一个香味,东西不够直接找管事报拿,牛奶沐浴不要吝啬了,一定要养的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芦苇把东西一股脑的都推给了娄妈妈。 娄妈妈沉着的接过东西,“大东家的要求定能完成。” 芦苇搓搓手不好意思道,“多找点房中术的书教教,什么打秋千、鸳鸯戏水、攀月羞花,坐地生莲的,都多找找样子回来,每间屋里的浴池、纱衣、绦带、秋千都不要少了。” 采薇听完先是一愣,然后羞红着脑袋恨不得钻地里才好。 屋里沐浴的姑娘们羞的肩膀都是红的,当然害羞的都是清倌姑娘们。 娄妈妈古怪的看着芦苇点头,心道大东家长得是丑了点,没想到还有这花手!怪不得夫君给她看的紧紧,半步路都不敢离开她。 沐浴好的姑娘起身穿好衣服,芦苇依着她们的脾性,让伸出双手,她掰开葫芦倒水在她们手腕上,拍手给搓干,然后又给耳后和脖子也来了一套,顿时姑娘们身上的香味层次就出来了。 采薇闻着香人眼睛亮的发光,仿佛看见一掷千金的阔少们了,这哪里是什么姑娘呀?这不就是生金子的金人吗? 娄妈妈奇怪的看了看采薇,这二东家是咋了? 姑娘们却是喜的互相闻,香膏香水的味道真好闻! “带出去让郭总管看看闻闻,”芦苇挥手吩咐人出去。 采薇看人出去兴奋的拉着她姐的手,“阿姐真厉害!这香膏香粉香水,以及房里熏点用的香,比摆在铺子里让人选看厉害多了!” “现在知道我的用意了?”芦苇得意的笑问。 “知道了!”采薇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 “那些人别看一掷千金的玩,那赚钱的能力也很厉害的,他们玩归玩,却不会把生意跟玩混在一起糊弄,个个都是摸爬滚打的精明人!” “咱们投入的成本大,那就做到惊奇绝艳,不然别人凭什么放弃稳定的合作发展,转头跟你合作?赚钱逐利才是行商的本质,”芦苇拍了拍妹妹的手,表示做生意也是一本大学问。 “我真的明白了阿姐,”采薇重重的点头。 郭飞看院中姑娘环肥燕瘦的,或娇或痴或冷或温婉,他一时不敢看了,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冲进他心里,挠痒痒似的让人坐卧难耐。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娄妈妈吩咐姑娘们散了。 “这就是大东家要的销金窟,既然大东家想要好姑娘,你没事去教坊司里转转,那里有不少姑娘资质好,想必很愿意来这里,”娄妈妈说完回房中交差。 …… 三人从聚贤楼出来已经是半夜了,打算原路返回去,娄妈妈跑出来说道。 “大东家可以坐船回去,”娄妈妈指着侧边的水河,河面上有一小花船飘着。 “这条河修通了?”芦苇惊讶。 “修通了,只是庄那边不允许通路,所以才封着没走,我让人送大东家你们走河面上会快些,”娄妈妈说完转身进屋找人出来划船。 采薇自坐上船开始,那是叹声一声比一声大,路上看的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河两边栽花种树也就算了,还烧蜡竖管的做造型,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做出来呀? “阿姐,你特别适合做花楼的老鸨,这家伙布置的,全是钱堆出来的,可真能造钱!” 芦苇…… 郭飞听了暗笑,“二东家说的是实在话,吴大人要是还在,知道东家有这一手没拿出来,估计早就翻脸了。” 三人回到上庄分开回家休息,五更天采薇憔悴的出门去了郭飞家,敲开郭振文的门,一口一个大侄的喊着,又亲热的挽着郭娘子手说话。 几人说了半天采薇不好意思道,“郭总管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的,我跟我阿姐心里愧的慌,有心想让大小子振文接他老子的事,又没脸来开口跟嫂子说。” “可是庄里真的忙不过来了!这不得不厚脸皮上门了,昨晚郭总管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说哪有爷俩做总管的?庄里其他有能力的人知道了会说嘴的。” “依我说,他男人家就是面子太重了,我振文大侄儿有能力有本事,都是经过庄里公认的,为啥不能接他老子位置?” “我思来想去,决定非得上门问我嫂子拿主意,嫂子你说,你同意振文去学管事不?”采薇气愤的问郭娘子。 郭娘子热闹脾气,又看儿子心动的模样自然也想同意,可也不能失了夫君的面子呀! 不好意思的假意道,“二东家,要不等我当家的起来问问?我一个女人家,哪能做的了男人的主了!” “得了吧嫂子!昨儿郭总管可亲口说了,他经常给你跪床面前,你还要咋做主呀?”采薇趴郭娘子耳边取笑。 有句话咋说的,你敢给我出丑卖乖破罐破摔,我就敢给你彻底摔碎拉去垫路,让你找回的机会都没。 “死不正经的……他……就跪过一回的,”郭娘子顿时老脸通红不堪起来。 “一回就不得了了,想想我男人那老实样,他就从没给我跪过,不白要你大小子学,一年给二百贯钱,主要是照看北边的楼,那边有个楼娘子,要不也不能非你大小子不可!” “我阿姐特别敬重她的为人,我看郭大哥也是仁义人,他不答应估计也是左右为难,心里掂量不知如何是好,振文可是他得意的大儿子,那边……也是他正经的嫂子,”采薇脸上都是唏嘘的神色。 郭娘子玩笑的神色收了,“二东家你回去告诉大东家,我们家大小子同意了,这事我当娘的做主了。” “看看还得是我嫂子!大是大非面前永远让人心热,难怪咱豆庄看着旺旺的,有了嫂子的金口妹子我就放心了!” “下午的时候,大小子就去北边做事,嫂子我这几天忙的快熬死了,我要回去睡了,”采薇热闹的说完一溜烟跑了,都不等郭娘子说什么话的。 一路上哼着小曲,得,忽悠成功! 天亮郭总管起来吃饭,“振文呢?找他回来我交待点事。” “去北边做事了,五更天二东家亲自来说的,我说你个老不死的,你咋啥话都往外说呀?搁家跪着的事,也能拿出来说?”郭娘子嗔怪的埋怨老伴。 郭总管…… “二百贯一年的工钱你都不答应,咋的,振文不值呀?我啥样的人你不知道?我虽然脾气厉害点,可我是不讲理的人吗?” “阿嫂她虽然……可她也是为你再入风尘的,这有啥不能走动的?我心里敬她,跟你心里敬她是一样的,大小子去了还能照顾着她,”郭娘子连珠炮似的说完。 郭飞嗓子头噎住一口饭,“这是二东家告诉你的?” “嗯,二东家来亲口说的,振文我看他心动的很,就开口做主答应了,将来你老了干不动了,振文刚好坐你的位置!”郭娘子美滋滋的说完,还高兴的给老伴夹了菜。 郭总管一口老血都要压不住了,玩脏心眼子是吧?好好好!亏的他自曝没脸皮的事,就这都没打住大东家龌龊的心? 芦苇要是知道了,只会告诉郭飞一句话,这是她玩掉下的手段,当年鳖犊子薅住她,她也是各种混不吝的自揭丑陋岔话题,但是人家立刻透过现象看本质,直击要害薅死她! 下午郭飞气冲冲的找到芦苇,还没等郭飞开口质问。 芦苇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的泪如雨下的嘟囔认错。 “郭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采薇五更天找去了,我要是知道肯定责骂她,昨晚不是说好了当面问的吗?咋能做背人的事呢?这不是让郭总管难做吗?” “这样,回头她回来我让她上门赔罪,要打要骂都随郭总管处罚,另外郭大哥实在不想振文学管事,我也不强求……咳咳咳……”芦苇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 “罢了!谁让我这身体不争气的,我自己兼顾忙着,哪天累死算球!” 豆庄无耻东家三 郭飞到底是败下阵了,不自在的扯扯袖子衣摆腿。 “大东家有什么你先起来再说,你这跪着不是折我寿吗?还有你这哭的……” “我认识大东家,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了,从没有看你哭过,倒是骂人挺厉害,还有你这眼泪一看就是不安好心的。” 芦苇…… 好好好!不做人是吧?心硬如铁是吧?今天大家都不要脸皮了,芦苇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 “我看振武侄儿也不错……” “大东家你打住做个人吧!振文不争气非要去北边,以后吃苦自找的,咋的,振武那么老实你也打主意?”郭飞瞪眼问芦苇。 芦苇一听答应了,立刻麻溜的爬起来笑道; “不给二小子放庄子里了,让他去镇上坊子忙碌,地址一选好就是一大堆的事忙,没有可靠的人管哪行呀?”芦苇说着就把图纸扔给了郭飞看。 郭总管一脑门的怒气发不出来,接过纸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道,“纸坊用水量大,这没水源怎么行?” “我也是刚拿到的图纸,郭总管拿回去看看研究一下,看着不对劲的,就赶紧带二小子去新选位置,府城的墨坊们都伸手了,”芦苇低声说完。 郭飞闻言皱眉,拿着图纸转身飞快的回去找人,五福墨斋必须得有个好位置。 采薇猫出来佩服的给她姐竖起大拇指,殷勤的上前给她姐拍身上的灰,“阿姐这手段,玩的明明白白呀!” 芦苇斜眼看采薇,“他一心想让他大儿子去镇上,我怎么会如他意?他打的什么算盘我心里门儿清。” “无非是龟缩着过日子,我就看不得他这样畏缩样,害了好好的孩子志气,振文这孩子,就冲他老子当年冒险救我们,该回报给他的,我一点都不会吝啬,更主要是我想把他用熟了,以后留给麻头用。” 采薇反应过来了,“阿姐,我要不要给大狗子找人用?” “大狗子用的人不能从这边找,孝义阿兄已经在那边看好了人,”芦苇给了妹妹一个安心的表情。 采薇笑,“那虾耙子呢?” “老二用人我想我帮不上了,他得了曹家的青睐,那边会鼎力帮助他的,钱财和人都是上好的。” “老大更是不用说了,我只要准备好钱财不拖后腿就行了,”芦苇这点还是拎的明白。 “以前看吴大人就来气,今天看阿姐就莫名的舒畅,还别说,再滑不溜丢的人精,他都怕无骨蛇!”采薇莫名的感叹了一句。 芦苇得意道,“诅咒吴大人、理解吴大人、成为吴大人,你阿姐我去年回来接手豆庄后,一抓两手没钱还有一堆人要吃饭,我才真正的学会了鳖犊子这无骨功的精髓。” “你变任你变,我以不变应万变,牢牢的抓住你的七寸附上去,你不管多么高深的本领都是没用的,”芦苇说完意味深长的拍采薇的肩膀。 采薇不懂的看着她姐,“什么意思?” “我们想在农庄上挣多少钱这是空谈,至多做大做个名声,挣一百两钱,得拿出七十两打点方方面面,说句扎心的话,豆庄收入剩下的利润,还没庆和带彭家人成立的香草园赚钱,可是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只能图个热闹劲。” “我思来想去了很久,觉得现在是我们的机会来了,天时地利人和,”芦苇目光看向北边。 采薇拂了一下衣袖,“阿姐不是不允许那边楼做皮肉生意吗?” 芦苇侧头看妹妹郑重道,“我们姐俩穷死都不做这种生意,但是我们可以依托清倌人,做灵通消息买卖。” “南阳城是什么地方?元国有名的香墨纸城,有多少达官贵人来看热闹?如果他们嘴里露一句半句话出来,我还愁一杯茶卖不上高价钱吗?” “再加上豆庄的车队天南海北的跑,他们收集的消息,加上来的客商们说的,两相一结合,会有人上门甘愿出钱的,这才是我成立聚贤楼的最终目的。” “那十月客商……” “十月客商其中有两位,我会送他们一份见面礼,孝义阿兄在平京已经钻营了扎实的位置,要不连书朗怎么会这么顺利的升任?” “我们不能总靠别人的名声威信过日子,是时候在自己能站起来的时候,做点坚实的东西当背靠了,”芦苇说完笑了一下。 “豆庄的人不一定愿意跟着裹,”采薇小声道。 “他们老了胆子磨没了,可是他们的孩子还是很有志气的,老子们怎么可能会对儿子们藏经验?” “这些年我在豆庄书院上,花了不少钱和心血,你以为我为何非要他们念书?我不需要他们上刀山下火海的,豆庄的收入,我也都大方的分出去了,那么为了豆庄,他们可比他们的父亲聪明有魄力,”芦苇耸了一肩膀。 采薇怔怔的看着她姐,二十多年了!她姐永远这么清醒有决断力,并不会因为相处久了就心慈手软,“当初那些人来阿姐就考虑了?” 芦苇没什么表情道,“那到没有吧!当初他们被强制安排来的时候,我跟阿爹压的喘不过来气,我想过把他们拉去府城做别的事,是阿爹不同意,说什么他许愿灵验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害人性命的事他不能做,也不许我做。” “要不我都不会等吴大人翅膀长硬,从我第一次见万源东家那一刻,我就能拉他跌成泥,可他身后有八百多口子人!” “还有很多呱呱落地的孩子,阿爹更不许我心狠手辣了,我那时候说实话是怨的,可是再怨,我也不能看你们出事了。” “没法子!只得心甘情愿的伸头给鳖犊子掐住脖子,背着他推豆庄踏过荆棘路,直到我意外的有麻头了,我给自己身后事都安排了,唯独没想过能闯过来,好了以后,便重新谋划了豆庄的人该怎么用。” “阿姐怎么谋划的身后事?”采薇紧张的问道。 “推整个豆庄人做见面礼给万源,我走后瘸子叔会带账本去投诚,献出豆庄,你们则是隐姓埋名去凌湾庄生活,”芦苇一副胸有成竹的说心里的安排。 采薇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万源怎么会乖乖听话呀?他们比吴大人可精明的多……” “我手握昌树呀!到时候万源只要咬住叶家送出去的孩子,派兵来拿他,你觉得这些庄民会眼睁睁的,看着叶家唯一的孩子死吗?” “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给孩子偷走,我要的就是他们偷孩子走,庄民们一出手,卢家正好有借口伸刀。” “顺根扯线的查下去,虽然他们得了皇帝的默许生活,可是没有明面明旨意颁布,那他们就还是叶家逆贼,吴大人窝藏这么多的逆贼,卢家会放过这个让他死的机会?闹到京里皇帝会保鳖犊子?” “吴家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又手握卢家的秘密,我根本就不担心卢家会食言与我,相反他们还会借助我的死,一举拿下鳖犊子就地处决。” “人人都知道我是鳖犊子的狗腿子,他有多倚仗我,南阳城有头有脸的商户谁不知道?我嘴里说出来的话,递出去的东西,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我死他就得跟着来。” 采薇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战,八百多口子人的血,有多少?会不会给豆庄淹没了? 芦苇背手走出家门口,“我说让豆庄人去死,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识字的字海里,没有“随便”这两个字。” “不然你以为鳖犊子这个官,为何独独怕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丑妇人?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被人打了是一定要还回去的,哪怕还回去的代价很大,但是为了爽快,可以不计后果!” 采薇眸光里都是恍惚,“我不知阿爹和阿姐背负了这么多!我只在南阳城听见了阿姐的名声与风光。” 芦苇听完不屑道,“那些都是虚名声,不顶用的,常走河边路哪有不湿脚?重要的是抓实质的东西握手里,这样才能跟别人有资本的去抗衡。” “从我第一次出门后,我就在筹划怎么用他们了,想用人就得让人扎根,用舒适磨软他们的骨头,泡透他们皮囊,一旦我们挣脱枷锁了,这些人拿起来就可以用。” “你看,我们走出豆庄好几年了,现在回来依旧随时可以拿一批人用,只要我想,我便能拉出一个更大的架子出来。” “如今名声我有了、产业我们不缺、家里孩子读书更是没拖后腿,孩子们大了,就该我们摘行商的名声了。” “庄里有能力的孩子多的用不完,我们也该躲起来,悄悄的做点真赚钱的东西,发财嘛!就是讲究闷声发大财,有人用别吝啬,”芦苇心情不错的乐呵。 “我没有阿姐脑子聪明,但是我听阿姐的话,阿姐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知道阿姐疼我不会害我,”采薇脸上多了些真切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头脑简单,想不通弯弯绕索性不想了。 “商场如战场,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不过咱们姐俩眼睛亮,不行就撒丫子跑,陪我去田里看看瓜蔬果,”芦苇说完脚步轻快的走着。 “阿姐镇上的人打算放谁去?”采薇上前一步忍不住问。 “小疤赖,豆庄的纸墨坊我只相信瘸子叔,他老了做不动了,我的目光只能看着虎子了,”芦苇没回头的朝前走。 他可是……阿姐还用他是不是不妥当?你不是答应郭总管的二小子去吗?”采薇皱眉。 “就是因为他的身世我才大力用他,他的孩子我喜欢,虎头虎脑的很机灵,听耿大夫说,很有叶大姐从前的几分劲头,至于郭振武,他就不是管事的料,慢慢用着就剔除了,庄里年轻人多能者居上。” “我这人吧!虽然很算计,但我不至于没底线,只要他们好好的,有能力有本事我都能过的去,不会抓着尾巴不松的,”芦苇挠挠头保证着。 采薇听完表示怀疑,“真有底线呀?” “你不信我?”芦苇扭头质问。 “不是,我看你腿肚子硬的跟土坷垃一样,今天跪的也太脆了!郭总管那会被你跪的都要裂开了,”采薇是不怎么信她姐说的了。 芦苇不好意思的笑笑,“郭飞正儿八经的读过兵书的人,曾经还管过军械库,那眼睛亮的我们姐妹绑一起,都不抵人家的三分聪明。” 采薇神色再次一怔,“郭飞这么聪明?” “你以为?你看看豆庄如今的老管事,还剩几个?他能二十年如一日的安然无恙,这本事你有吗?他脱身脱的干净低调利落,你我脱身靠了多少人情关系?”芦苇一副好好学着点吧! 不是一无是处 “二小子呢?徐仲林从葆江郡回来,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虾耙子。 “老实的去念书了,咋了?被你亲家为难了?”芦苇打趣的笑话徐仲林。 徐仲林气的咬牙切齿道,“死孩子,回来我打断他的腿,我让他手欠去摸人家姑娘的脸,我被人堵客栈里半个月不给出门,还要给我拉衙门里去说理……” “你儿子这么有出息呀?”芦苇惊讶道。 徐仲林…… “你听听,这是你一个当娘的该说的话?” “你不喜欢那家姑娘,你干嘛还答应给老二定亲?”芦苇端了一碗凉开水给徐仲林问。 徐仲林冷哼一声,“我不答应能行吗?曹老不死的,非要去找老大学院的山长,我死别着不答应老大怎么办?他本来出身就不好,要是在大肆宣扬出去了,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曹家姑娘你看到人了吗?”芦苇坐下。 “看到了,挺活泼机灵开朗的,曹家就一女一子,旁支亲戚说起来倒是挺多的,但是我观曹兆明好似不喜欢他们,”徐仲林皱眉说道。 “他小子多大了?”芦苇又问。 徐仲林喝水的手一顿,复又一口气喝完放下,靠近芦苇呢喃道,“我远看过曹兆明的儿子,不像是一个健康的孩子,矮墩墩的又瘦又小,约么四五岁的光景。” 芦苇手敲着桌子好半晌,“他催过老二成亲的事吗?” “催了,恨不得现在就让老二过去成亲,曹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孝义阿兄也特别奇怪的很,私下还去打听了许久,可惜什么风声都没得到,”徐仲林深感不解,哪有女方上赶着强迫结亲的呀?那曹姑娘长的也不丑。 “让老二过去成亲吧!”芦苇叹了一口气。 “你说啥?现在成亲?阿爹不是要他们二十岁才成亲吗?再说老二他们,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下场考试了,这个时候成亲岂不是……” “徐仲林,老二这个亲是跑不掉了,现在让老二过去成亲,比考完试再去更好些,”芦苇打断了徐仲林的话。 “曹家真遇到了事?”徐仲林盯着芦苇看。 “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别看曹家人多约么都是不得用的,曹兆明有点孤掌难鸣了,我猜七分问题出在他身体上,所以他豁出脸皮非结我们家亲事。” “老二呀!早就被人查的底儿掉,亲家的钱就是我儿子的钱,我儿子的钱,我能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曹兆明又不傻,钱给闺女当嫁妆带走,将来还能留给他儿子,要是给曹家其他人了,他儿子将来能落下什么呀?”芦苇看着徐仲林笑。 “可那始终都是曹家的钱,老二过去用人家的钱矮一头,”徐仲林不同意。 “老二过去并不是要曹家的钱,是帮曹兆明壮势的,是告诉曹家其他人,曹兆明真要是有事不行了,还有女婿儿子撑着,你就听我的安排吧!明天去府城安排老二过去,至于他成亲的事,我会带信给孝义阿兄从那边操办的。” “豆庄这边也一日比一日忙,我根本就腾不开手过去,”芦苇无奈的摊手。 徐仲林坐愣了片刻,“不行!老二成亲我当老子的怎么能不在场,我陪他去一趟,谁让他是我的讨债鬼呢!我回去跟岳父再说一声?” 芦苇听了笑,“嗯,回去告诉我阿爹一声。” 就这样徐仲林回来屁股都没坐热,中午吃完饭,赶着车带芦苇离开了豆庄,芦苇跟采薇去山阳镇,他是回柳林村接岳父到府城。 没办法呀!儿子驴脾气他说了不管用,得要老岳父出面把人说去成亲。 “有什么事都教给庄里年轻人做,别事事都自己亲力亲为的,身体重要,”徐仲林不放心的叮嘱芦苇。 “知道了,你去一趟不容易,看看能不能给老大老二的亲事都解决了,争取十月到家,豆庄十月份缺了男东家不成事,”芦苇想了想交待道。 “老大的亲事得明年了,人家的意思,是看老大十月考完试再说,”徐仲林脑壳都是疼的,操心完这个还有那个等着。 采薇在旁听了又愁又想笑,愁的是自己的儿子,笑的是姐姐姐夫操心的命。 徐仲林打马车走了,芦苇带着妹妹步行走了两杯茶的功夫,到了山阳镇。 “这是山阳镇?”采薇惊讶的看着有模样的镇街。 “不敢相信是吧?”芦苇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笑问采薇。 “的确,这怎么也联想不到那个破落的镇街呀!”采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说镇子不是特别繁华,可短短的时日里,能给镇子繁荣的这么热闹,这也太迅速了! “这点繁华在钱面前都不是难事,眼下的难事是镇子繁华了,却没有村民,”芦苇给了妹妹一个笑意。 确实,不管开的多么厉害,没人买卖一切都白搭,采薇的目光不断的四处打量。 “这饭庄是徐家开的,还是小妹开的?”采薇指着忙里忙外的饭庄问。 “你姐夫三哥独有的,从这里往前走四十步的距离,有徐记小食铺,以及徐记棉布铺子。” “小食的是徐五哥家的,棉布铺是徐八子家的,石广升那里阿爹单独给了他两个小农庄,合计四百多亩中等田,都在城外五里庄附近,”芦苇小声的给采薇解惑。 “石广升怎么不来这里?”采薇听了好奇,在她的印象里,他不像是会放弃的人呀? “有多大能力端多大碗呗!徐家的兰花圃还有一份他的年底分红,他在家躺着不动,年底拿二三百两还少呀?他是府城的捕头,铺子开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才会赚钱,开远了鞭长莫及,”芦苇轻声解释原因。 …… “大东家二东家,你们咋来了?”郭飞惊讶的看着姐俩快步迎上去。 “二东家想选个香院铺子,我就陪她过来看看地理位置,这墨坊位置没给换成?”芦苇看还在忙碌的伙计问。 郭总管笑的颇为满意,“我觉得做墨铺子挺好的,关键是不用给铺钱了,纸坊位置给挪到了流河坡那里,陈县令说了,这是念在咱们豆庄出大力了!” 采薇一听不要钱眼睛都亮了,目光开始到处寻找好铺面。 “二东家的香铺子就别想了,”郭飞泼了采薇一盆冷水。 “为啥呀?香铺子也是豆庄的呀……” “一间好的铺面位置要这个数,陈县令给了一个,都肉疼的不行,他哪能再给一个呀?”郭飞摊手道。 采薇拍手后悔来迟了,感觉错了好几万的样子。 “别瞎想了赶紧寻摸定了,我怕夜长梦多明天变成有主的了,”芦苇看便宜没得占,赶紧带人从镇头走到镇尾,就连街上的巷道都没放过。 三人逛了约么半个时辰的功夫,最终香铺子选定在迎来送往的东方位置。 香铺位置一定好,郭飞又选了两个不起眼的位置定下,作为豆庄日后卖食物的铺面,然后疾步去了县衙登记交钱。 “郭总管这是全部选好了?”师爷似笑非笑的问郭飞。 “选好了,豆庄的东西看着多,但是那人口不也是很多吗?”郭飞打哈哈说道,放上钱看师爷不提笔登记。 他咳嗽一声,“师爷这不够吗?” 师爷眸底一暗心里冷哼不上道,低头提笔开始写铺契。 郭飞等了一杯茶的功夫拿到了铺契,走前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听说县衙来新人了,还是陈大人的故旧。” 师爷抬头看郭飞,“什么时候来的?” “这草民哪知道呀!我们东家竭尽全力的拉关系找人来,前些日子有别的东家,去陈大人和我们东家跟前嚷着要走,师爷有无消息知道因为啥呀?”郭飞漫不经心的问道。 师爷握紧毛笔好半天,“我怎么会知道。” 郭飞遗憾的啧啧两声,“师爷你忙着,草民回铺子继续装修了,”说完转身冷笑走出县衙。 一个小师爷比县令架子还大,雁过拔毛简直猖狂的不行,这要是吴大人还在的话,都不知在哪埋这师爷了。 …… “不愧是姥爷疼大的二耙子!话一说就通透的,”佟父疼爱的搂着外孙,给他从头夸到脚的,甚至还因为他站的那块地,都格外的顺眼有福气。 徐仲林绷着脸看儿子,他还以为老二尥蹶子不好说话,谁知这把岳父请来,还没开口,老二答应的这个干脆的! “阿爹,我都要去成亲了,口袋里一个子都没有,也没有阿兄那样的墨,你是不是不疼我了?”虾耙子眼睛骨碌碌转的问徐仲林。 他们三兄弟在母亲的言行带教下,那是把务实刻骨子里学的透透的,对于无能为力改变的事,或者已经既定的事,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它,并思量寻找最大的价值好处。 佟父一言不发的看着女婿,等女婿表态说话。 徐仲林松了松握紧的拳头,“老二你不会出幺蛾子吧?” “阿爹我是你儿子吗?我从小到大不是你心里最憨的一个吗?没想到儿子在阿爹心里,竟然如此的不堪了!”虾耙子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最憨的不是你阿兄……”徐仲林在岳父的目光里住口了,抬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大荷包。 “这是给你的花用,那边的房子铺面都置办好了,你吃喝花用不要你媳妇掏一分钱的。” “去了曹家要是给你脸色看,你马上就通知表舅送信回来,我夜里爬都爬去接你,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不要一天到晚的净想着闯祸,想吃啥别缺了,钱不够就去铺子里拿,”徐仲林絮絮叨叨的交待儿子。 “对了,不要以为远离了爹娘,就能胡作非为了,去了还是要好好的念书,你要是不好好念书,你阿娘可能会连夜过去收拾你,那时候我不在眼前,没人能拉住你阿娘的鞭子,”徐仲林疼爱的警告二儿子别瞎搞。 芦苇要是在这听了话,肯定要拿扫把撵爷俩滚,兄弟仨个从小到大,虾耙子跟麻头属于闯祸魔头。 小时候在家打鸡骂狗的,还因为太淘气了,跑去猪圈给猪一顿打也就算了,还非让猪跪倒给他们磕头认错,被她知道了,打的两个魔头一天都没吃饭,这是儿子成亲呀!又不是大姑娘出嫁,搞这么黏糊? “我就知道阿爹是疼我的,呜呜……”虾耙子一边哭,一边不客气的拿了荷包装怀里,还伸手给他爹兜里顺了一遍。 “阿爹,我也有一盘墨吗?阿兄有的我没有……” “有呀!”徐仲林忙不迭跑出去拿了盒子进来。 “呶,这一盒墨是给你的,墨锭不够用就去铺子里拿,用好的,别舍不得用。” “首饰呢?我记得阿兄定亲的时候,阿娘还给了首饰的,”虾耙子打开盒子问。 佟父…… 徐仲林又颠颠的跑去找,他此时此刻就想给这个鼻涕扔出去,“也准备了,你看都是一样的。” 虾耙子也不哭了,抱着东西飞快的送去了自己屋里,去了葆江郡就能放开手制墨了,到时候阿娘想打断他的腿,都够不着了! 本来去年底的时候,家里都答应他做墨不上学了,结果闯祸的事捅出来,阿娘恨不得打死他们才好。 做墨?学学做个好人吧!赶紧死去上学,要是再提做墨两个字,非给他打成两半拉人,想都不要想了。 这个亲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可以去了过半年再出幺蛾子,虾耙子这会高兴的都要飘起来了。 哈哈哈!成亲真好!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把亲成了! 既定的事实 芦苇本以为会出现爹哭儿闹的场面,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想。 虾耙子确实哭了,不过不是叛逆的哭喊,而是迫不及待的哭喊着要去成亲,孩子也确实表达了他的情绪。 “阿爹你跟去干啥?家里没有想象的忙,徐仲林不用留下的,”芦苇皱眉不同意的看着佟父,一头的发髻都快白完了,还跟着奔波劳累的。 佟父挥手不在意道,“成亲是大事,我没亲眼看见不放心,仲林留下要忙正事,回头二耙子成完亲,我还去青阳城看看大狗子咋样了。” 芦苇还想再说,她爸压根不给她机会坐进了马车里。 “姥爷年大了,你也该长大不能淘气了,路上一定要照顾好姥爷,听到没有?”徐仲林耳提面命的嘱咐二儿子。 “阿爹放心,我定会给姥爷照顾的好好的,”虾耙子拍了拍胸脯,目光看向人后的麻头。 “老三,我跟阿兄不孝,阿爹阿娘劳你了。” “废什么话?说好了的,咱们兄弟三个都中举当老爷,你别玩物丧志的砸了豆庄的少东家名声,”麻头目光闪烁着大声说完。 虾耙子转身举高手挥了一下,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里,坐人的马车走动,后面跟送的五辆车都纷纷跑起来。 徐仲林快步跟马车边走,张口想喊儿子又不知喊了说什么。 “别撩开帘子,马车速度加快点,”佟父开口阻止了外孙动手,沉声吩咐马车夫。 虾耙子不解的看着他姥爷。 “等你以后有子的时候,你就明白你父亲送离子的感受了,”佟父低头抚摸墨盒盖呢喃着。 采薇看了眼底湿湿的,芦苇背手倒是没什么表情,目光看徐仲林追的老远。 “回去忙事了,庄里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忙,孩子长大就是渐行渐远的背影,舍不得也留不住的,”芦苇说完转身整了整衣服走了。 麻头沉默的走在母亲身边没说话。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趁我跟你阿爹还年轻,你有折腾的资本,我年轻的时候出去,也仗着你姥爷在有兜底的,如今他年纪大了,我才不爱折腾的,”芦苇侧头看着麻头笑。 “十月考完试不管榜上如何,儿子想出门游学去,”麻头小声开口。 “知道了,回学院温书吧!”芦苇也没多说什么。 采薇看看姐姐又看看外甥,抿嘴似乎想到不在身边的大儿子了。 “采薇你去香铺看看,我要去墨斋说点私话,”芦苇言语不详的吩咐妹妹。 “好,”采薇停下脚步转了方向。 送走了儿子芦苇去了墨斋,城外的五里庄纸坊,在吴大人倒台的第三年,就被连氏东家吃了干净,五福墨斋的排名,也自然被连氏顶替了,还给五福挤去了二流墨垫底。 “大东家您来了!”墨斋掌柜看芦苇进来急忙上前迎人。 “庄里忙的差不多按部就班了,就来看看府城墨斋情况,”芦苇进屋找位置坐下。 墨斋掌柜拿出账本递给芦苇看,“苏大柜出去这一趟,给墨斋生意带好了不少。” 芦苇没接账本,看了看屋里忙碌的伙计们。 “你们都出去吧!我跟掌柜说点事。” 小伙计们闻言纷纷放下东西出去,不多时屋里安静了下来。 掌柜不明白的看着芦苇不说话。 “万源墨局倒了以后,他的那些客商有人抢吗?”芦苇喝了一口茶问道。 掌柜惊讶的疑惑了半晌摇摇头,“万源的客商,我们普通的墨斋挤不进去,就连当时有背景的百陈和赵氏都没能力。” 芦苇手指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热茶片刻,“去把潘大匠送来的新墨端来。” “好的东家,”掌柜疾步去了里间屋,从架子最高层端了墨箱下来。 “这上下两层有多少方墨?”芦苇接过娟帕拿起一块墨看半天,封存好的墨,是不能用手随意拿的。 “两层墨三十方,方方都不同,潘大匠差人来说这是顶珍贵的药墨,一方千金都不为过,”掌柜小心的指着墨介绍。 芦苇放下墨块盖了盒子,“我记得连大人升任时间,就在这月下旬吧?” “没错,六月二十六赴任,也就是大后天的事情,”掌柜抱着盒子看芦苇。 “把这墨送给连大人吧!算是五福墨斋的一点心意,”芦苇挥手说道。 “全给呀?”掌柜不敢相信的看着芦苇。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隐晦的告知连大人,五福墨斋想给万源曾经的客商服务,日后每年墨局都会送,三十方这样顶珍贵的墨,”芦苇也心疼的不行,可心疼也没办法! “连大人能要吗?”掌柜迟疑道。 “从南阳城走出去的知府,他对他同僚说他手里没有好墨,你说他那些上司同僚能信?你给他送去就成了,南阳城的好墨如今即使是斗赛台上,也难买到一块好墨,这些足够他升任到地用的了。” “能被他送的人,没有平民商贾吧?”芦苇笑问。 “平民商贾哪配用连大人给的墨了,那必是给官大于连大人的,最次也是平级……”掌柜突然反应过来。 “大东家要打进万源曾经的客商里?” “对呀!不然咱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芦苇画着桌子说道。 “别家墨局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掌柜挠头。 “你怎知他们没想到?他们是觉得这个成本太大了,一方顶好的墨,需要好几百金配材料做出来,就是打进了万源客商里,光这几十方墨是远远不够的,”芦苇叹气的说完。 掌柜皱眉,“那大东家还……” 芦苇无奈的回道,“我们还有别的客商可拓展吗?元国识文玩墨的人就这么多,多少家商墨盯着他们?” “除了开辟这条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路了,除非我们跟连氏一样不怕死,出关外到胡人地盘开拓市场,可是你想想,连氏墨在关外经营了多少年。” “我晚些时候去聊表心意,”掌柜抱着盒子低声道。 “成,你忙着我回豆庄了,庄里事情也多的做不完,”芦苇起身出了墨斋,先回了莲花巷,家里徐仲林已经在等她了。 “事情谈好了?”徐仲林看人回来拿东西起身。 “好了,采薇呢?”芦苇问。 “采薇要明天才回豆庄,小狗子在学堂闯祸了,”徐仲林背着东西跟芦苇出来说道。 “闯什么祸了?”芦苇随嘴问。 “跟人淘气烤鱼拿书点火烧,被学院的夫子抓到了,要妹婿过去训诫呢!” 芦苇…… 徐仲林回来后分担了庄里很多的事情,芦苇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聚贤楼,镇上的铺子坊子她都没分心出来忙活, …… “东家满意吗?”娄妈妈打着扇子陪芦苇说话。 “满意了!姑娘家就该千娇百媚的,这几个月娄妈妈辛苦了,”芦苇笑眯眯的说道。 “辛苦什么,如果东家想让聚贤楼俗而雅,这点姑娘怕是不够用,”娄妈妈从小藤桌上倒了一杯解暑梅水给芦苇。 芦苇接过水,悠闲的坐上了秋千架轻轻飘着,“娄姐姐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吗?” 娄妈妈打扇子的手一停,身上的风情万种立刻变得端庄了不少,她走到芦苇跟前撩起衣摆。 无一丝赘肉的腰上系着一根两色线,一半红一半绿,看着有些年头了,还坠着哑了的铃铛。 “我们这样的,哪由的了自己做主后悔?脚入娼门全身都不干净,我这铃铛,是我夫亲手赎买我进郭家坟地的,还得了他家地下长辈许可的,”娄妈妈说的骄傲温柔,眉眼弯笑的如夜里星空上的繁星。 “它有什么讲究吗?”芦苇伸手摸了摸铃铛。 “魂铃吗!娼门女露水姻缘多,死后没有地方可去,孤苦伶仃的被人扔去喂狗都不埋。” “我有铃铛的,楼里龟公只要看见它,哪怕没有薄棺安葬我,他也会挖锹泥巴盖着,我可以顺着这铃铛牵引,找去我夫的坟茔躺下安家,”娄妈妈说完笑容无限放大。 芦苇放下衣服看娄妈妈的表情,“振文表现的如何?” “挺好的,”娄妈妈整好衣服不避讳夸赞。 “我年轻的时候要是遇见你这样的东家,我定是娼门的女将军。” 芦苇听了哈哈笑,笑罢起身进楼上了二楼。 “当将军有什么好的?”她趴在栏杆上看着一楼舞台,一楼大舞台是活动的,可以做成各种造型出来。 “容颜易老恩客无情,不如做常青人舒服。” 娄妈妈凭栏半靠着轻轻摇起扇子,笑吟吟的脸不说话。 聚贤楼已经是全部设施完成了,普通的客商来了,只能住楼后面一座楼,也是环行修建的,聚贤楼的二到四层,房间开着窗面对一楼舞台,里面是可以吃喝玩乐表演的。 尊贵的客商,或者是极其重要的客商,有单独的小花园房子,院里有浴池、秋千架,小廊吊椅、卧榻等等,总之多的你眼花缭乱的。 北边配备伺候的佣人,全都是不会说话的聋哑人,听不到说不了,客商完全不怕被人听了隐私去,但是他们有一项绝技不外传,会读唇语及认识字。 “徐掌事不与我去聚贤楼看看吗?”郭飞找来荷塘边问徐仲林。 “那边都是女人,我又不是管事的我去干啥?”徐仲林惊讶道。 “去看看呀!那边建的美轮美奂的,徐掌事还没去看过呢!”郭飞怂恿徐仲林去。 徐仲林头摇的都要断了,“我不去,你们大东家带我去看过了。” 张多田忙碌的手停下,看两人小声道,“都说北边的姑娘会勾魂,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我带你们亲眼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郭飞挥手说道。 张多田赶紧摆手,“我老伴要是知道我去了北边楼,我回家得被她打死!” “熊样,都老了还怕老伴呀?”郭飞不屑的看着俩人说完,甩身自己走了。 过于不要脸 豆庄紧锣密鼓的整修了将近一年,终于赶在了九月底交工出来,偌大的豆庄,如今看着花团锦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泼墨的画卷。 高高矮矮的房子坐落在画里,被金灿灿的稻谷衬托着特别秋实。 芦苇带着庄里大大小小二十多个管事,走在香郁的官道上,从庄上到庄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挨个检查了一遍。 “瓜蔬准备了什么?”芦苇扭头问田庄管事。 “回大东家,庄里各色甜瓜不算,还有桃梨葡萄柑,其中葡萄是花大价钱买的,柑橘种活挂果五十二枚,另外果脯蜜饯无数,”田庄管事急忙跳出来回答。 “香院子的各类香品,有一百三十类,其中高档香膏油有三十七样,”采薇接着开口说了她管的香品活。 “糕点坊研制了十款秘制水,另,还研制了宫方龙须酥和龙须豆饼,其它糕点配茶食有四十款。” “酒坊新花酿九款,果酒酿十一款,另有一款新制酒请客商品鉴。” “墨坊研制出三款新墨,纸坊配制了两款新品类的纸。” “肉坊出了六种新制凉食小肉,还有各类蛋品辣味小食。” 几处管事说完都看向布纺管事。 布纺管事局促的看芦苇,他没接到东家的指示呀? “布纺暂时不要动,还是按照以前的活计不变,只把彩布织出来就行了,北边的管事都安排好了吧?”芦苇问郭飞。 “好了,北边用了十二个管事,光水上花船用了三个,楼内用了四个,灶房用了三个,后院用了两个,还不包括娄妈妈与我们父子,”郭飞立刻详细的回答道。 “田庄管事明天带庄内人收割粮食,北边今晚开始,全部挂上灯笼亮,明天一早,郭总管与我去府城套套客商交情,聚贤楼的大小事务,便交与振文管事全权处理,二东家会协助你的,”芦苇看着振文说完。 “还有,我在重申一遍,这边庄民不允许踏足北边,有客商过来游览荷花池,没事不要朝跟前凑,管住自己的嘴和腿,就是对自己的家人负责,都明白了吗?”芦苇怕庄民把持不住纸醉金迷。 “大东家明白了,”众管事齐声回答。 “让镖局再送二十个人过来,两班轮换日夜巡逻,若是逮到不听话的庄民了,不必来回直接逐出庄子,北边来的都是家财万贯的老爷,不是咱们这种刚温饱的人去乱想的,”徐仲林严肃的看着众管事叮嘱。 “徐管事放心!”郭飞回答的铿锵有力。 “我在这里提前跟各位说声辛苦了,也祝我们豆庄此次心想事成,财源广进!”芦苇意气风发的说道。 “心想事成,财源广进!”众管事或许受到芦苇的鼓舞了,异口同声的喊道。 “各归各位忙起来,郭总管我们收拾一番现在动身走,”芦苇挥手让人散了。 回到家芦苇跟采薇低低的交待了好一会。 “孝义阿兄会派一个管事带客商来,东西让娄妈妈给他。” 采薇接过精致的香笺本,里面总共就两页小香纸,加一起十句话的样子。 “阿姐我明白了,”采薇郑重的点点头。 “芦苇,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走吗?”徐仲林看姐俩说完话了,拎着包袱出来问。 “能走了,”芦苇跟徐仲林出门找郭飞汇合,三人赶车极快的离开了豆庄。 庄内由采薇带人忙的恨不得飞起,好在管事们的能力很强,她除了早晚顾着香院子,其余的时间,是全天的泡在聚贤楼。 群英荟萃楼的鼓棒敲的震天响,咿咿呀呀的唱腔,婉转有韵味,振文挥汗如雨的在戏曲楼来回穿梭,白日聚贤楼姑娘是不见客商的,主场都是戏台这边发挥。 …… 芦苇几人到了府城先去的墨斋,傍晚打扮一番上街,鬼祟的到处打听消息,没法子呀! 今年各家墨坊都知道了豆庄的大手笔,来了重要的客商,那是全程的服务伺候,寸步不离的防着五福庄人,就怕他们不要脸不讲道义。 “东家你看!你快看!”郭飞压低声音惊喜的扯住芦苇徐仲林。 三人躲在一个卖香包囊的摊子后面,指着一个身穿灰衣服的男人嘀咕。 “万源祥和顺和倒了后,就是被他的东家吃了,府城的各家墨局管事都叫他贺大柜,他的东家,据说是延京那边来的,”郭飞用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介绍来历。 “据说?”芦苇皱眉觉得好不靠谱。 徐仲林看芦苇,意思你不是去过延京待了很久吗?对他没印象吗? 芦苇摇摇头,看着贺大柜努力回忆,确实没听过这么一号人。 “你跟他有交情吗?”芦苇问郭飞。 “我跟他压根连面都没碰过,哪来的交情呀!我知道他,还是他第一年来,我到府城给连大人送钱,看他被雅圣贤掌柜亲自陪着,身后还跟了不少其他家的掌柜们,”郭飞摸着下巴说了缘由。 芦苇眼睛转了一圈,听见其他家的掌柜,瞬间来了主意。 “郭总管,一会咱们跟着他,看他落脚在哪里,明天一早你就堵他脸上,告诉他,你跟他很熟有点交情,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弄去豆庄。” “徐仲林,你尾随郭总管,一旦人被郭总管说动了,立刻用矮脚马车给人送去糕点坊,在亲自把人送去聚贤楼歇着,路上别跟他说太多话,三句话不离五福庄的所有产业,赶在其他坊擦觉前动作利落些。” “好!”郭飞跟徐仲林重重的点头。 三人一路假装买东西说话,一边余光观察贺大柜的动作,就这么走走逛逛月上中天了,可算给贺大柜逛回客栈休息了。 徐仲林跟郭飞还怕人跑了,商量着分上下夜在客栈买个位置守着,芦苇熬的哈欠连天的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郭飞守在门口左一圈右一圈的转悠,南阳城此时人们才出来吃早饭,不少客商们也都是刚刚落下脚。 郭飞眼睛都要看瞎了,总算给守了一夜的贺大柜盼露面了,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 “贺大柜?真的是贺大柜呀?你早上好呀!今年什么风给您吹动了?”郭飞热情说话攀交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交情特别好。 他天不亮就守着脸都没顾上洗,就怕眼错一步人被接走了,白白守了一夜,这不,刚转悠了半个时辰,可把亲大爷等出来了! 南阳城如今好客商不多,能遇见一个好客商,各家坊子就跟苍蝇趴鸡蛋一样,闻着味了都一拥而上的抢。 豆庄也不是什么客商都要的,贺大柜的东家是延京的,又是近几年新起的客商,有实力有底子资金还雄厚,南阳城不少墨坊想攀他们,郭飞能放过眼前这么好的机会吗? “你是?”贺大柜看热情的郭飞一时怔愣住了,东街的墨坊管事他差不多都认识呀?没道理对这人没印象的。 “是我呀贺大柜!我是五福庄的总管事郭飞,贺大柜第一年来南阳城的时候,咱们还见过面的,您一点印象都没了吗?”郭飞睁大眼睛询问。 贺大柜努力的抠脑子想,偏偏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好意思郭总管,我这脑子确实糊涂了。” “是我唐突了贺大柜,您事多又忙,不记得很正常的,您这是去吃早饭?”郭飞笑问道。 “都说南阳城的小食很多,贺某打算去吃上一吃,”贺大柜倒也没隐瞒。 “想吃小食呀?贺大柜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吃,保证让你吃的开怀满意,咱们南阳城最开始宣传画册子的时候,就是我陪我们东家走街串巷找的各家小食。” “可以不谦虚的说,南阳城的所有小食铺子,除了我们东家知道的以外,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敢夸口说他知道了,”郭飞吹牛皮的拍胸脯胡说八道。 徐仲林在不远处听了,真是不耻郭飞的自吹自擂,那画册子明明是芦苇自己独立完成的。 “你们东家现在是哪一位?”贺大柜迟疑的看着郭飞询问。 “当然是佟芦苇佟东家呀!她前几年去了临仙府天济度,偶然听说那边府城,有一款纸洁白无瑕,她便带人过去见识学习,这不一走好几年的。” “去年底我们东家才回来,到了豆庄便马不停蹄带人做了新纸、新墨,还有新的酒花酿、香膏啥的,我们五福庄还有庄庆呢!” “时间就在几日后的十月十六日,不知有没有荣幸,邀请贺大柜过去赏赏脸?”郭飞这会算是把所有心眼全用上了。 “佟……是原来那个女少东家吗?”贺大柜惊愕的问郭飞,眼底倏然来了疑惑。 郭飞一看有戏,忙不迭的点头道,“我们豆庄至始至终就这一个东家,以前老东家坐镇庄子,大家都统称少东家,这不老东家年纪大了不管庄内的事了,少东家就不好再喊了。” “那就有劳郭总管带路了,”贺大柜抬手笑呵呵的抱拳。 “贺大柜请!”郭飞连忙做了请的手势,直接把人带去了徐记小食铺,俩人刚坐下。 徐三子亲自送东西过来,殷勤的站去了郭总管身边,小声央求道; “郭总管您帮帮忙吧!我知道五福庄的聚贤楼要用,我也不争多了,只匀两款香膏成不成?实在是老交情找来的。” 郭飞愣了一下,看徐三子使眼色反应过来。 “徐掌柜,不是我郭飞不帮忙,是现在没法子帮你呀!我们东家自去年回来后,整个庄子差不多翻过来修整的。” “做出来上百款的好东西,还特地差了苏大柜出门接客商来,目的就是要他们先挑选,剩下的再拿出来送斗赛台上,你现在跟我要,不是在为难我吗?” 特殊的客商 徐三子闻言眼里闪过焦急,“那何时有准信?” 郭飞咂咂嘴,“这样徐掌柜,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这两天客商过去品鉴完,征了我们东家的同意了,我让人送信给你,行吧?” 徐三子不甘心的点了头,“老郭,这可都是亲兄弟的交情,我知道很多客商来了,都是冲着豆庄新东西来的,你可一定要给兄弟救急。” “徐掌柜你放心!”郭飞拍着胸脯保证。 贺大柜余光看徐三子走了,抬头问郭飞。 “什么香值得他一早拦着你要的?观你们交情这样好都不松口?” 郭飞叹了一口气,“说来徐记,对我们豆庄是有救命之恩,又是我们掌事的亲兄弟,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许他一到两款香品。” “这要是别人压根别想的,我们五福香坊今年做出来的香,都是不参加斗赛的,因此好多熟客商递帖子上门,都被我们东家回绝了,其中也包括这徐记掌柜。” 贺大柜眸光挑了一下,低头吃了一口小笼包,“那我岂不是也没机……” “贺大柜你真会开玩笑,您!我们想请都无门了,更何况这机缘遇到了,还往外推?那我回去我们东家知道了,估计马上就要辞了我,”郭飞放下碗笑了起来。 贺大柜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俩人吃饭比较快,三杯茶的功夫早饭结束。 郭飞陪贺大柜去客栈拿东西,“贺大柜,要不你还是退房吧?我们聚贤楼吃住都不比这儿差,若是你住不惯,就让庄内车夫早接晚送你回镇街住。” 贺大柜惊讶的看着郭飞笑,“那就听郭总管的,去你们的聚贤庄见识见识。” 徐仲林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心里急的发痒痒,他可是看见了客栈的小伙计,已经溜出去通知人了,这咋还不出来呢?就在他准备进去找的时候,俩人收拾好包袱出来了。 徐仲林给了郭飞一个手势,跳下马车撩开车帘子说道,“贺大柜请!” 贺大柜看了看徐仲林上马车坐好,徐仲林快步坐上车头,一打马鞭车跑出去了。 马车与客栈伙计带来的人擦肩而过,徐仲林看了心里高兴的不行,跑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郭总管手够长的呀!”来人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抬手讽刺郭飞。 “兄台谦让了,”郭飞象征性的回了一下,哼着小曲扬长而去,留下恨自己腿跑慢的人生气。 徐仲林一路赶马车都没话,中午到了豆庄北边,他略略停了速度,抬手给车帘撩开笑道。 “贺大柜是直接让我送到,还是下来走走看看?” 贺大柜目光看官道风景俱是惊异,他急忙跳下马车站好,看了看四周模样,“这是你们东家整修的?” “是的,花了一年时间整修的,”徐仲林回答。 贺大柜眼底闪过遗憾,他此次来南阳城,是打算吃了豆庄的,本来三年前东家就要出手了,后来不知何原因没出手,去年东家才吐露,原来有人告诉他东家。 南阳城的知府要升任了,连大人一走五福庄便彻底没了希望,他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来买庄子,哪晓得今年这一来,这饿瘦的猪跑了! 徐仲林牵着马车跟在后面陪着,贺大柜不快不慢的走着,东看看西瞧瞧眼里都是惊叹,“这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聚贤楼前有机灵的小厮看见马车,飞快的跑进楼里通知管事,振文带人迎在门口微笑接待。 “给贺大柜安排一个清静些的房间,”徐仲林交待道, 振文目光一闪笑道,“那就安排甲三层住,贺大柜若是无聊,这边有水游花河,旁边的群英荟萃楼,全天可点名戏解闷。” “吃喝拽拉一下铃铛便能送到,天色入幕后了,聚贤楼会有歌舞品香,”说完对小厮招手示意去搬行李,然后他亲自带人去了住处安顿。 徐仲林看贺大柜被带走了,上前一步小声道,“仔细他一些,咱们目前对他了解的不多。” “好的姐夫,”采薇点头表示明白了。 徐仲林牵着马车水都顾不上喝,开始快马加鞭的往回跑,路上跑一半,看见带有五福标记的马车,送了两三个客人来。 他跑到府城门口,又再次看见两辆五福马车送人出去,郭飞可以呀!这么有本事的?徐仲林马不停蹄的跑去墨斋。 进屋抱着水咕噜噜的灌了一壶,渴死他了! “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三四辆马车去豆庄,那些都是郭总管新找的客商吗?”徐仲林坐下问芦苇。 芦苇点头,把连氏送给她的信拿给徐仲林看。 “他不要脸的,竟然惦记咱们豆庄?亏的我跟郭总管给他捧的跟什么似的,我回去夜里打死他,”徐仲林看完信咬牙切齿的拍桌子。 芦苇看了他一眼,“豆庄那时候无主他惦记正常的,现在他是咱们的客商,今天就因为他带头去了豆庄,后面郭飞用他的名义,邀了不少人过去看,且都邀请成功了,明天一早还会有不少客商过去的。” 徐仲林听完皱眉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想着回头不掏干他的钱,他就不叫徐仲林。 “那些姑娘的事办妥了吗?”徐仲林问。 “妥了!”芦苇拿出卖身契给徐仲林看。 “花了多少钱?”徐仲林有些心疼的嘀咕。 “花的不多四百两,”芦苇嘿嘿的笑。 “姚妈妈疯了?她脑袋顶上长得漩涡,都是钱堆做出来的,她能白给你这些好姑娘?”徐仲林不相信的看着芦苇,南阳城谁不知道鸳鸯楼的姚妈妈呀?治烈性姑娘,是有名的手狠手辣的老鸨。 芦苇得意道,“我告诉姚妈妈,这些姑娘我训练出来在豆庄用几天,然后全送给连大人招待同僚用,所以她们就不适合留娼籍了,问她需要花多少钱肯让?她一摊手表示不要钱。” “不要钱我哪敢要?所以硬塞给了她四百两,好歹我花钱买个安心,等豆庄的客商会结束,教坊司的姑娘就该到了,到时候这些姑娘是走是留随她们自己。” “知道了,”徐仲林坐着歇息了好大一会,天黑郭飞回来,忙不迭吩咐伙计端饭菜。 晚饭吃完三人继续去街上溜达,如此行径差不多持续了三四天的样子,苏大柜赶回了南阳城。 府城有苏大柜带墨斋掌柜溜达抢人,芦苇也就安心的带郭飞他们回了庄内。 刚进庄咿咿呀呀的唱腔冲破了天,北边来来往往的客商交头结耳的说话,芦苇坐在车里没有下去,只撩开了车帘看了看。 郭飞得下去跟客商们打招呼,庄里不能没有主事的招待人。 “我们回去?”徐仲林小声道。 “回去,”芦苇点头答应。 马车赶回住处俩人休整了一个多时辰,重新洗漱换身衣服穿戴好,才出家门看情况。 这次庄里来人是徐仲林主导地位,芦苇跟采薇尽量降低存在感,很多事她们出面不方便。 “瘸子叔怎么在这睡?”芦苇打算到墨坊看情况,路过窑地看潘瘸子呈大字型躺地上,闭眼呼呼大睡的。 “这几天赶墨累的,我们这些外行都被抓来帮忙了,”张多田跟在芦苇身后看了笑。 “赶什么墨?”芦苇惊讶道。 “新彩墨呀!瘸子叔说他又制出新墨了,这不那边商客中午还坐船过来看东西了,几个坊子忙的都要翻天了,东西被订走了不少……” “大东家,大东家,”上庄跑过来一个伙计急声喊芦苇。 “何事?”芦苇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忙问。 “娄妈妈说聚贤楼刚到了一个极尊贵的客商,需要大东家过去处理,”伙计上前一步小声回答。 芦苇跟张多田对看一眼,“我现在就过去处理,张大哥油坊那边麻烦你了。” “东家你去处理事情,”张多田抬脚继续去下庄。 芦苇跟伙计坐船走的水路,路过戏楼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叫好的声音。 “大东家,娄妈妈在甲四天子间等你,”小伙计停好船扶芦苇下去,快速的说了管事的吩咐。 “知道了,”芦苇说完快步走进聚贤楼上了四楼,四楼不起眼的地方采薇已经在等着她了。 “娄妈妈,我阿姐已经来了,”采薇轻轻的喊了一声。 娄妈妈扇子都不摇了,抱着账本出来递给芦苇看。 芦苇翻开看了登记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的存在呀?除了连氏掌柜带来的客商,“娄妈妈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娄妈妈拉着芦苇采薇进里间,打开一个隐蔽的小暗格,一道门板开了,里面赫然又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三人进去站好恢复成原样。 芦苇走去窗边抠开盖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口,可以看清整个后院,而外面是看不见四楼的,这个窗口是花了大价钱,跟胡商买的放大镜片镶嵌的,暗格屋芦苇亲自设计的,动手做出来的是佟父。 “他跟连氏掌柜带来的商客有关?”芦苇目光盯着其中一方挂邙灯的院子看。 “是的,二东家把香笺给我交出去时,接东西的人到没说什么,到是他们回住处后,我不放心进来看,我见接东西的人,给那个年轻的跪了一下,”娄妈妈皱眉说完。 “跪了怎么了?”采薇不解。 “二东家有所不知,皇子跪礼跟平常人跪是有区别的,那个年轻的明显不是普通人,”娄妈妈做了一个手势。 采薇闻言快步跑去窗前看了一会。 “这事就假装不知道了,豆庄该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芦苇拍了拍娄妈妈的手。 娄妈妈不明白意思,但还是点头答应好。 特殊的客商一 “我们是生意人,这里又是“五福庄”,除非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这上面动心思,”芦苇的手向上指了指。 当年吴大人被砍头,有一部分罪名就是五福庄的庄民,他们被卢家由暗处转到明处,针对吴大人织网攻歼,都被皇上声大手轻的放了,这说明了什么?圣上表明了认可的态度,五福庄是特殊的存在。 “我们就是本本份份的庄民,有最大的一层护身符加持,只要老实安份,这里会永远平安下去的,”芦苇说完重新扣上了木板。 娄妈妈双手交叠,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手背半晌,瞬间笑颜如花儿灿烂。 “对,我们有最大一张护身平安符,两位东家今晚会过来品香吗?”娄妈妈笑问。 “我跟二东家在这里就不走了,你让人给我们送点吃的来,”芦苇想了想说道。 “好的东家,”娄妈妈答应一声,风情万种的走了,聚贤楼这几天晚上只有歌舞,或者小范围的品香,今天大东家回来了,才算是要见真章的来一场夜艳笙歌。 夜幕笼罩下来,聚贤楼门口点亮了各式灯笼,楼里传出轻快的手拍鼓混着铃铛声,鼓声时而沉重,时而轻快活泼,铃铛声叮叮当当响的清脆悦耳。 芦苇倚在四楼角落栏杆边,跟采薇俩人眼睛向下观看,一楼中心舞台上,一个姑娘腰缠垂绦,脚步轻盈灵动,穿梭在竖立的腰鼓上走动。 雪白的玉足腕上挂着铃铛圈,随着她的婀娜身姿,声落声起连成美妙的音符,她每落下一步脚印,鼓面上就会有个大大的金莲出现,地面站着和舞的女子们,手随意的打着节奏拍子。 “此为五福香坊第一款香品,是古方记载的明王妃的“步步金莲”!”振文走到舞台最高处朗声解答。 一楼二楼的看客们伸头朝下看,对立鼓上一朵朵盛开的金莲粉很是惊喜,姑娘漂亮喜欢是一回事,可心里更喜欢那大金莲香粉。 郭飞背手吩咐小厮们端盘子,盘子里盛着步步生莲的香粉,观看的客商有一个算一个,都拿到了小厮送的样品货。 “阿姐,这个什么步步金莲粉,你什么时候做的?我记得我没有做过呀?”采薇不解的问道。 “这款香品用的是采薇香坊的,你们做的在她们身上,”芦苇指了指舞台入口处,那边有八位姑娘在等顺序上舞台。 “我说郭管事,这只给看香品不给订,算怎么回事?”有客商大声质问振文。 “马东家莫急,品香这才是第一天呢!我们聚贤楼总共有五天品香时间,一晚品十款香,第六天给你们下订单时间,五福庄的香品完了,刚好各位接上观看斗赛了,”振文抬手笑眯眯的让客商稍安勿躁 “漫漫长夜的,十款香哪里够品呀郭管事?”有客人看着姑娘半开玩笑道。 “我们五福庄是香墨之庄,自然不可能只品香不品墨,各位东家掌柜稍安勿躁,好的都还在后面呢!”振文说完拍了三下手。 一声清脆的马鞭声甩在地上,红如火的姑娘们轻快的跑上舞台,玲珑有致的曲线,被骑装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少客商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她们舞动的身姿如同下凡的精灵,浓淡的香味随着汗液,燃烧的空气里都是闷热热的,紧贴的衣服还因为潮了贴皮肤上了。 采薇看不断吞咽口水客商们,皱眉眼里都是无语。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如果他们没这种表现,那我花这么多钱养着她们,还有什么意义呀?”芦苇回头笑。 采薇收敛了情绪,目光专致的看下面跳舞。 芦苇看了一会进屋坐下了,拿起笔继续绘制豆庄接下来要做的事,就这么忙忙碌碌的,差不多到了子时的样子,一楼品香没有了。 只有单纯的商客和姑娘们嬉笑跳舞,还有三三两两的商客,互相交谈经验,也有兴致很高的客商坐船,吹着温煦的夜风,在河面上与带来的姑娘,来场酣畅淋漓的二人运动。 做运动的姑娘也不全是客商自带,还有鸳鸯楼新送来的,年春送来的姑娘废了,老鸨心有不甘,芦苇也知道时代如此,她改变不了什么的,就交给了娄妈妈全权负责安排了。 鸳鸯楼新来的姑娘们,自是比不上精心训练的姑娘,不过也得了十多天临时抱佛脚的排练,又加上聚贤楼布置的东西又奇又花,很多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玩意。 比如独立的小院里,有一对爬秋千架的,那架子,小厮日日早晨都要去修一遍,生怕不牢靠影响了客商体验,可见用的有多激烈了。 “郭管事,你们这聚贤楼打算开张吗?”有客商玩高兴了拦住振文问道。 振文笑回道,“聚贤楼只特定时间开……” “聚贤楼接预约定制,怎么蔡老爷这是喜欢上我们这儿了?”娄妈妈摇着扇子走过来笑问。 蔡老板嘿嘿的笑道,“确实有点喜欢这儿。” 娄妈妈抬头看不远不近的商客们,她柔声细语道。 “我们聚贤楼想住的,得提前一个月约定,可以自己带姑娘来,也可以告知我们这里安排姑娘,但是聚贤楼不接长时间入住的,一般以半月时间为限。” 附近竖耳朵听的人都好奇转头,“为何?” “我们聚贤楼是品雅事的地方,与府城那些花楼不同,价钱更是花楼的十多倍,”娄妈妈摊手说笑。 “二百两……?” 娄妈妈一副穷逼口开大点呀!“定金都要五百两了我的老爷们,二百两?你让小妇人吃什么呀?” “你瞧瞧我们楼里的姑娘,那吃的是顶顶精致的食物,沐浴都是牛奶擦洗,吃的穿的戴的用的,一身上下一搜罗也不止二百两呀!” 客商们眼里都是吃惊,定金都要五百两了?怎么不去抢呀? 娄妈妈拿扇子轻打了一个相熟的人,半掩着嘴角笑道, “五百两对您还是交情价,我们聚贤楼与一般楼不一样,我的老爷!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派人提前过来预约住两天,让姑娘给您捏捏肩膀,保管你心想事成,花点小钱值得!” “老爷你瞧河面凉亭里的那位,花了这个小数,就得了顶顶要命的好消息,娄妈妈扇子点了一下远处凉亭说话的人,手在扇后面比划了数。 众人闻言心思一动,立刻有人上前道,“什么消息都可得到?” 娄妈妈淡笑着不回答,手轻轻的摇着扇子半晌道。 “缺钱了也可以过来送消息,还可以对等交换,毕竟都是来品香的东家掌柜们,来者都是客,都是聚贤楼的交情。” 众人听完眸光一亮顿时又掩藏了,多少风流事藏于夜色,又有多少惊心动魄事,涌动在夜色里! “各位爷你们聊着,我进去安排明儿晚上的品香了,”娄妈妈说完摇曳风姿的走了。 第一夜的品香,聚贤楼的名声炸开了,第二天晚上楼里改成水溪莲花台,芦苇姐俩没在北边陪着了,各自回家足足的睡了一个整夜觉。 徐仲林到是忙的不着家,北边楼越忙客商来的越多,直至第五天品香结束,才散了一些恋恋不舍的人走。 第六天也就是十月二十一日,聚贤楼摘了花红柳绿的灯笼,席开百桌流水,答谢远到而来的客商们,吃席间名曲名角轮番上场,拿出看家的本领耍唱。 凡是来了的客商,不管有没有下订单,五福香坊都根据他们的喜好,送了一份香品礼物,同时还有一份来年五福庄品香邀请帖。 陈县令答应的事也没失言,十月二十一大摆席日,他一身常服带人如约而来,虽然没有说话表态,但是有句话不是说了吗!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 十月二十二日下午,聚贤楼马车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振文带人忙不迭的把东西摘了,花船拆了,后面等人预定了还能继续拿出来用,省的要花好多钱再置办的。 聚贤楼这一场品香会,给豆庄接订单接到手软,也给豆庄来了一场大大的开门红。 陈县令喝着茶看芦苇笑,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 芦苇拿出整理好的订单推过去,“饭不是一家吃的,钱也不是一家赚的,这些是镇街上本地商户们的单子,县令大人点点数。” 陈县令看高高的一摞纸没点,“他们有单子也没用。” “我会派人去镇街免费教授两个月,另外我还会派人去新迁来的村子里,教村民们种树栽花,种出来的花草树木都由豆庄专收,县令大人觉得可以吗?”芦苇笑问道。 陈县令起身郑重的对芦苇拜了拜,“本官这里替所有治下村民,谢过佟东家。” 芦苇扯了一下嘴坦然受了,看陈县令带着一大摞单子回了镇上。 “我们辛辛苦苦拉来人,结果把单子送给别人做……” 芦苇打断采薇的话解释道,“那些都是费时费力的小单子,我们自己做也看不上,还不如做了顺水人情,庄里订单活开始了吗?” “开始了,特别是酒坊的花酿,被珍馐楼第一天品香时,就给要去了五千坛子,这几天他可套了不少交情回家。” “给自家客栈预满了人不说,还准备斗赛时赚一波酒钱,”采薇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看看她累的都要死了,结果给别人做了嫁衣,想想都来气! 芦苇看妹妹笑,“那是他辛苦交换的,他那两班厨师日夜做饭,手都做磨了血泡,你吩咐人包厚厚的红包给他们打赏,还有庄里的管事们都包一点表示一下。” “好,”采薇脆声答应好,为了聚贤楼,大伙几乎都脱了一层皮。 “阿姐,我看肉坊不少腊肉不合格了,就做主让管事拿下来清理数数,给庄里庄民们家家户户发一块肉。” 芦苇翻看账本看了看,“聚贤楼这几天进账不少钱,你在让账房先生拨钱出来,每家除了肉还给发五十个钱。” “知道了,”采薇拿着账本出去了。 长大的孩子们 “钱你们收起来吧!东家明确说了不要,都是客商打赏给你们的,还有这东西给你们,”娄妈妈坐着,看面前跪着的姑娘们,把手里的卖身契递过去。 “有钱又自由了,就回去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东家心善也是你们的福气。” 拿到卖身契的姑娘们眸光通红,有一个忍不住捂脸哭道。 “娄妈妈,我们还能回的去吗?一日入娼门终身难再回首,我还是想留在这里,至少这里不用终日卖笑被呼来打去的,”有一个姑娘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哭道。 她是红倌艳首领舞“牡丹”姑娘,聚贤楼里二十个姑娘名,全都以花叫着,红倌的名字都叫的烈些,分别是,牡丹、海棠、蔷薇、杜鹃、玫瑰、凤尾、红梅、花烛、芍药。 清倌名字偏冷,玉兰、荼靡、芙蕖、素馨、茉莉、梨白、铃兰、百合,优昙,玉簪。 “我们也是!”不少姑娘开口附和道。 娄妈妈看了姑娘们良久,“留在这边也行,但是不能踏出聚贤楼以南的位置,那边都是憨厚的庄民们,只要你们不违规,东家就随你们了,日后赚的打赏钱都是你们自己的。” “只一样,不许没经过允许,对客商说不该说的话,你们家里可以捎钱回去,但是不能对家人说这里的只言片语,都记住了吗?” 留下的慌忙点头,“记住了娄妈妈。” 娄妈妈看要走的姑娘又道,“你们出去的就好好过日子,把这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忘了,若是传出一言半语,就是东家放过你们,别人也不会放过你们,回去的收拾一下吧!庄里有马车会负责送你们回去。” 要走的姑娘都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姑娘们泪眼婆娑相对,一时间都是抽泣声,聚贤楼安排好留下的住宿。 傍晚马车送走了几个从良的姑娘,留下的依旧练舞技乐器,活着总要找点事情干,不做事天天耗着人没精神寄托。 …… “这些都是要留下的?”芦苇惊讶的问娄妈妈。 娄妈妈把留下的十四个姑娘带给芦苇看,总要安排后续的事情,“对,她们无处可去自愿留下的。” 芦苇一听无处可去皱眉,“要不我给你们买房子?你们大多数都还是清白的姑娘,换个身份嫁人,依旧清清白白的做人娘子。” 姑娘们垂泪摇头道,“骗人者总有识破之时,就是出去有住处又何以为生计?” “我可以让人教你们种花做香膏……” “东家,她们知道你的好心,可是你瞧瞧她们的容貌,如果她们流落出去,等待她们的……”娄妈妈指着姑娘们惨然一笑,她最知道美貌的普通姑娘会是什么样了。 芦苇扭头看采薇,微微的吁了一口气,她都忘了,这里平民美貌女子多会被卖的命运。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你们回去安心的住着吧!回头我会找人教你们些生存之道,女子年华易老,美貌就那么几年时光,总要为将来打算一二的。” 留下的姑娘怔愕的看着芦苇,眼底闪过默然齐刷刷的走了。 “你回头找找有识字精明的女管先生,花点钱请回来,好好教教她们怎么做事,香坊除了对外的男掌事,对接聚贤楼的也需要女掌事,还有花楼的香膏粉也需要,”芦苇交待采薇。 采薇闻言笑了一下,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去找郭总管寻摸人回来。” 娄妈妈愣愣的看芦苇出神。 “怎么了娄妈妈?”芦苇伸手晃了晃手。 “这南阳城有万千的苦女子,大东家见一个就救一个,你救的过来吗?” “救?哪个告诉你我要救她们了?”芦苇瘪嘴硬道; “你我都是女人,明白她们的血泪和无奈,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总想充大头,爱心泛滥的想教她们生存之道,尘海里不是有一句至理名言吗?容颜易老,恩客无情!” “就是看不得无缘无故的人枯萎了,你就当我是冤大头傻子算了,我看你这几天也累的够呛!” “你瞧你那绰约好看的脸,又添了好几条皱纹,从她们当中挑两个资质好的带着,日后调教好了,你明面就能跟我一样,躲在甲四里闭眼躺下睡觉了。” 娄妈妈伸手抚摸脸,“又添了吗?那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休息补补了,”她说完转身笑中带泪的走了。 “我们只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你说了,世间苦难千千万,臂弯内的做好才是积德,还有,我再重申一遍,聚贤楼并不是皮肉的地方,”芦苇对走远的娄妈妈叮嘱道。 “花楼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还能这么感性的,为哪般呀?”芦苇嘟囔了一句。 郭飞拿着东西走进来没说话,账本往桌子上一甩。 “怎么,你也要说点什么吗?”芦苇挑眉问郭飞。 “我没什么好说的呀!就是聚贤楼那几晚姑娘们穿的衣服,被一个客商看中了,想要定成衣回去,”郭飞指着账本说道。 “那点布料才几个钱?算了……” “我定价一贯钱一件,每一件不低于一万五千件,客商什么话都没说,只一个要求,就是元国只能供应给他,以后每年聚贤楼姑娘穿的品香衣服,得他独家优先挑选,呶,这是定钱,”郭飞点了点账本让芦苇看。 芦苇好像听天书一般,“你抢钱呀?那么一件还没裤子布料多的衣服,你要一贯钱?是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郭飞无语的看着芦苇,“你只看我卖了一贯,没看到客商转手卖了两贯……” 咳咳咳……芦苇一口水呛的要死过去了,她脸通红的看着郭飞。 “你怎么不直接绕过他卖两贯?一件少一贯,十件就少十贯了,每一件要一万五千件,她亏了多少钱来着?” 芦苇伸手像算命先生一样,支棱着手指头晃动半天,不好!她感觉自己呼吸有点上不来了,眼前的钱忽的长腿了,张牙舞爪般的连滚带爬跑走了…… 郭飞冷笑一声好心道,“一件就少了一万五千两大东家,你那几日让姑娘们穿了二十来套衣裳!二十来套哦!” 芦苇此刻真的想攮死郭飞,“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说了大东家也得有本事卖出去呀!你有认识的官宅歌姬吗?认识人家教坊司?还是认识元国所有的花楼?”郭飞弹了衣服反问。 芦苇气势瞬间萎了,“合该他赚钱我看着羡慕眼红。” 郭飞起身又道,“麻布我让人停了改织彩布,棉布坊改做成衣出来,反正这次布坊也没几张订单生意,光织不卖也白搭。” “大东家也歇息够了,钱还是要努力多挣些的,不然没钱出门充冤大头会被人耻笑,不如在家多想想几套衣裳款式,”郭飞说完施施然走了。 芦苇…… 徐仲林从屋里出来笑话芦苇,“郭总管是心疼钱了,你看你挥金如土的多像败家子的。” 芦苇瞥了一眼徐仲林,“你懂什么?行商也是学问好不好?做生意中成就别人避免不了,得人成就也是理所应当,不然凭白就能千金散尽还复来?” 徐仲林挠挠头,“我不晓得什么成就不成就的,我就知道你得跟我去府城了,陈县令特地邀请了我们。” 芦苇咂咂嘴,“儿子要考试了,我们哪能去看热闹呀?他邀请我,无非就是让我去给山阳镇撑场面。” “这样,你让疤赖陪着郭飞去,一个是庄子上总管事,一个是纸墨坊总管事,足以代表了我们豆庄的态度。” 徐仲林闻言转身进屋,不多时抱了一盘墨出来。 “你抱墨干啥?”芦苇立目。 徐仲林低头点数量,“光身子去陈县令还需要邀请你?他让我们去,无非是希望豆庄代表山阳镇给府城献一份礼。” 芦苇听了立刻不高兴了,“咋的,我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两个当我冤大头库房?” “你刚刚不是还说,要什么成就别人了?然后还要别人成就你,现在陈县令需要你成就的时候了,我去送墨,你在家把这几天收到的钱算算理清,”徐仲林抱着墨盘出门找人去了。 芦苇…… 气的干瞪眼看徐仲林没了影,她火刺刺的拿起本子看进账,越看越觉得自己这场品香办亏了! 别人又吃又喝又玩的,看着小曲当她佣人一样使唤,结果什么都不用做,狠狠的赚了她一半的钱走。 呸!恶心! …… “徐掌事和大东家不去吗?”郭飞不接墨盘问徐仲林。 “我们两口子亏欠了孩子许多,现在是他最重要的时候,哪能还紧着生意做呀?”徐仲林语气里都是满满的遗憾。 “三公子会理解的,大东家她做的都是积生的事,”郭飞接过盘子安慰道。 徐仲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们这半生折腾,将来走不动了悔不悔的!” “肯定不会悔的,除非大东家躺床上动也不能动了,否则她不会放弃折腾的,”郭飞笑。 “她就是闲不住的人,郭总管你忙着吧!我回去了,”徐仲林转身回去了。 傍晚收拾妥当,芦苇徐仲林带采薇去了府城,采薇也挺长时间没回家了,也该回家团聚团聚。 “束正有信传来吗?”芦苇坐车上问妹妹。 “没呢!回头阿爹回来了,问问他老人家什么情况,对了阿姐,草豆子要成亲了,不知三嫂准备啥时候给她许嫁了。” “炒豆子才多大呀?”芦苇惊讶。 “跟你家麻头一样大,你说她多大呀?十六七的姑娘了,要不是徐三哥舍不得她嫁早了,这会说不定娃儿都会跑了,”芦苇看她姐过的今昔不知何夕的样。 父亲爱子一 芦苇兴致很高的跟徐仲林挤在人群里,伸头看郭飞小疤赖在赛台上拿着墨,面对评委们侃侃而谈,陈县令坐在台下笑容都晃眼。 “佟东家怎么不上前一步看?”相熟的人挤过来问芦苇徐仲林。 “我们就是路过此地好奇看一眼,他们这都是怎么回事?”徐仲林指着赛台上问。 那人回看一眼靠近徐仲林,用耳语说道。 “新来的知府大人要求的,比上上任的吴大人可重税多了!” 徐仲林目光一凝,“他是商税收的多还是农税多?” 那人叹了一口气,“两税都多!还有各村种的花草都要额外给税。” “他这么吃人不吐骨……”徐仲林被芦苇猛一拉打断了话。 那人摇摇头转换了话题,三人在人群里看台上一款款的墨,现在的斗赛跟第一次办斗赛比,简直是吊打第一次办好几个档次。 比赛从上午开始,展示一天都展示不完,以前都是城民们来造势,现在是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到了八九月份,就算千辛万苦也会赶过来,有的人求商机讨生活,有的人求认识名流,还有的人想认识人脉, 天快黑了赛台上才终止,“今日未展示完的墨宝,明日再续,”台上主事大声宣布散了。 芦苇徐仲林随着人流慢悠悠的回家。 “要不咱们去小食铺吃饭?”芦苇坐着捶腿提议道。 “行,”徐仲林也没反对,俩人出门直奔小食铺而来,铺里灯火通明的坐满了人,来来回回的小二吆喝声特别响亮。 “人太多了去面食铺吃?”徐仲林问芦苇。 “也行,”芦苇点头俩人迈步去了面食铺,这边铺子大空间多,虽然也坐满了人,但是要比那边宽敞些。 “六哥六嫂?你们啥时候回的府城呀?快进来坐,”石广升出来迎面碰上徐仲林。 “今天才回来呢!府衙放班这么早吗?”徐仲林看石广升穿着打扮好奇问。 石广升没有立刻回答,给俩人带屋里安排去了后院坐着,又让人送了沸水鱼和烫肉,他交待一声过来陪着一起吃饭。 “我已经不干捕头好一段时间了。” “为啥呀?你也干了一辈子的捕头了,”徐仲林惊讶的看石广升。 石广升看了一眼门口低低道,“正因为干了一辈子的捕头,才比别人多点敏锐,新来的知府可不如前任大人,看着面善文弱的,那心狠手辣的有点吓人。” “就前一段时间,我们班差有一个兄弟犯了他的忌讳,当时大人笑眯眯的说没事,谁知过了两三天他就不干了,我本着多年的兄弟上门劝他,六哥猜他为啥不干了?” “他竟然夜里喝多了酒掉水里淹了,我认识他二十好几年了,最知道他喝不得酒了,我看了心惊便假装喝多了办差误事,知府大人骂了我一顿给我撵走了,”石广升庆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犯了什么事?以至于知府大人如此的狠?”徐仲林一脸的震惊。 石广升摇摇头,“当时要是知道他会出事,我都多嘴问问他了!” 芦苇烫菜的手一顿,“幸好你没多嘴问,定是你那兄弟办的是私密事,不当差也好,省的终日奔波劳碌的,还要遭人唾骂连累祖宗。” “这话可让三嫂说着了!这些年我爹娘在地下,不知被骂成了什么样,”石广升提起来就生气。 “吃饭吃饭!贵子也大了你该招呼着点他,天天在外面顾不上家,他男娃哪能服他阿娘管的?我还没替麻头谢过你这姑父呢!” “谢啥呀!只是帮着拿了号舍牌而已,里面巡逻的人我也打好招呼了,到时候六哥你们想捎东西进去,就交给罗头拿进去,”石广升不在意的说道。 芦苇目光闪了一下小声道,“考场有没有考替呀?” “啥是考替……” 石广升吓的赶紧做噤声的手势,伸头细语道,“前几年有,这几年就不知道了,听说这事捅出来就是个死。” 徐仲林闭紧嘴巴,还碰了碰芦苇示意她也别瞎说的,“肉烫好了吃肉。” 芦苇把碗推过去,徐仲林给夹了大半碗肉。 晚上吃饱喝足三人又坐着聊了会天才散,回去的路上走的很慢消食。 “我看天色不错,咱们去庙王庙看看去?”徐仲林抬头看明亮的月色提议道。 “你去那干什么?”芦苇不解。 “这不是麻头要考试了吗?我听人家说,家里有考生的都去拜庙王爷,很灵验的,我想给他们哥仨拜拜,”徐仲林如实的说道。 芦苇…… “平时念书不好好念,真正要考试了你弄歪门邪道?再说了,拜也是天不亮拿香送东西去拜,你这干抄着两个手就去了?明显就是心不虔诚的。” 徐仲林挠挠头,“那我回去挑个好时辰。” 俩人溜达回家芦苇困的倒床就睡,徐仲林自己一个人,又是和面又是杀鸡的,独自忙活了大半夜才做出贡品。 次日天不亮芦苇还在睡梦里,徐仲林精神抖擞的拎着筐,筐里装着面人、还有拳头大的馍馍顶心点了红、一盘甜面果子、一只点了红的熟鸡,一碗肥嘟嘟的红烧肉,还有许多的好香。 一路匆匆赶到庙王庙,庙门口已有不少在跪着爬进庙磕头了,他看了想都没想的也跟着跪下了,一步一叩首虔诚无比的过了庙门坎。 庙里求拜的人,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话,徐仲林竖着耳朵偷听好半天。 无非就是庙王爷保佑我崽呀!你听到了眨眨眼,或者吃口东西也成,碎碎叨叨的话都不带重复保佑的。 徐仲林听的差不多了,觉得不就是碎碎念吗?这有什么难度的?多说点总有一个能完成的! 想到这他找了一个好角落跪过去,从筐里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拿出来摆好,点上香,磕一个头直起身抱香,然后无比认真的说道; “庙王爷,你看我的心诚不诚?我听别人说供东西不点红,许完心愿东西可以带回家,那不是让你吃不成吗?” “我徐仲林不是那玩嘴的人,你放心吃!你都给吃完!不够吃我回去还给你做,就是你吃了以后,要保佑我三个儿子都中举人,”说完举高香又磕了一个,直起身道;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都是真心实意求你的,就是你保佑不了我三个儿子都中举,那保佑老大也成,他性子细腻容易爱乱想,你要是让他中举了,我给你塑庙大修整。” “如果你也保佑老二中了呢!我给你待的庙往大了盖,你要是觉得我给的礼太贵重了,想给麻头顺带保佑了也成,到时候我给你塑个金身子坐坐。” “就是那种全身金晃晃的,老远看着都刺眼的,还有这香炉,跪垫子全都做成金色的,一看就是那种有钱的庙王爷。” 说罢跪下继续磕了一个,“庙王爷,你要是愿意就眨眨眼,或者跟保佑别人一样,也吃一口我带来的东西,我给你杀的鸡,是我们家最肥的一只。” “你看看这鸡大腿、这红烧肉、比脑袋都大的馍馍,还有你当神仙模样的面人,你睁开眼睛看看它们,”徐仲林说着伸手把馍馍面人,恨不得怼庙王爷嘴里才好。 芦苇躲在人后都要石化了,她迷糊中醒来看徐仲林慌里慌张的出门,以为遇到啥事了不敢说,便悄悄的跟出来看看情况,谁知天不亮的干这事来了! 一庙的人都看向角落说话的徐仲林,谁不是真心求保佑?咋的?就你有俩臭钱了不起呀? 徐仲林以为自己躲的好没人听他说话,他磕一个头说一大堆要求,甚至儿子们咳嗽一声都要求保佑一下,呶,给庙王爷许的画大饼都快吃不下了。 “我也知道我许的太多了,可是我心诚的厉害,不信老神仙你听听,砰砰的直跳!”徐仲林挺了挺胸膛以示他没撒谎。 芦苇扯了扯嘴,这不屁话吗?心不跳了还能活呀?你就是不许愿,它也一样要跳动的呀?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供桌上掉下了一个馍馍。 徐仲林见了开心的又是砰砰磕了好几个,心道果然得多说才行,他赶紧给馍馍捡起来吹干净放回去,嘴里还道; “庙王爷你真有灵呀!我今天头一次来求事没有经验,也没准备好要求,我回去在想想,明早还给您老神仙送肥鸡大肉来,”徐仲林喜滋滋的说完。 芦苇扯了扯嘴真想上前摇醒徐仲林,麻烦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呀!那馍馍是躲在帘幕后面的人偷掉的,你总是在那碎碎念,耽误人家填饱肚子。 徐仲林起身拍了拍衣服,兴冲冲的出了庙门回家,站在左边的芦苇,那么大一个人他都没看见,一心要回家杀鸡做馍馍的! 芦苇吃完早饭耷拉着脑袋回去了,想着麻头回来了该怎么跟他说,他老子为了他们能中举,额头都给磕肿了。 “徐仲林吃饭了,”芦苇进门喊了一声。 “来了,”徐仲林轻快的抱着面盆出来,心情好的百米开外都能感受到。 “芦苇,我今天天不亮去庙王庙了,求庙王爷保佑老大他们三个都中举,他答应了呢!他还吃了我好大一个馍馍!我得多做点大馍馍出来送去,我以后天天都给他送馍去,”徐仲林一手划拉面,一手激动的告诉娘子。 芦苇像是不认识徐仲林一样,“你亲眼看他吃的?” “嗯,”徐仲林重重的点头。 “他咋吃的呀?”芦苇问。 “我求完跟他说同意就眨眨眼,或者吃一口也成表示我知道了,然后庙王爷就打了一个大馍到地上,他是土地爷嘛!他打掉了,就说明他答应我了,嘿嘿!”徐仲林说完就忍不住开心笑。 和面和一半又跑芦苇跟前,“芦苇,你说庙王爷是不是吃的太素了?光吃大馍馍显得寒酸了,要不我给他包大肉包子咋样?全都用肥肉包出来点红,”徐仲林期待的看着芦苇。 芦苇学字的手顿了顿,“可以!” “那我去买肉!”徐仲林得到答应了围裙一摘,急匆匆跑出去买最好的肉回来包包子。 父亲爱子二 “阿娘你回去吧!我进去考试了,”麻头整理好笔墨箱到处看他爹。 “不用看了,你阿爹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求庙王爷了,这会应该庙王爷没有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他搁那磨缠呢!” 芦苇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完,毕竟爱子不能都让徐仲林表现完了,那不还有她一份支持的功劳吗? 麻头挠挠头又挠挠手,最近他爹疯狂的行为他也有耳闻的,每日天不亮,带大鱼大肉去贿赂庙王爷,什么时候庙王爷答应打掉东西了,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准备第二天的。 惹得府城其他人家听了,都纷纷跟着效仿硬求,庙王爷门前被人挤得水泄不通的,偏偏他阿爹昨晚还一再交待他,一定要等他求好回来再进去考试。 “进去吧进去吧!时间都到了,”芦苇给儿子整整衣服,撵他进去沉下心考试。 …… 而此刻的徐仲林正被人拉着打呢!头发都扯的乱糟糟的,衣服也撕破了,就连送东西的筐都被人踩烂了,脸上抓满了血口子,徐家几兄弟跟人打群架,分别不同程度挂了彩。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徐仲林第一次来求掉了馍馍,从此就像疯魔了一样,第二天又带了满满一筐肉包子过来。 那躲在帘幕后面的乞丐们,闻着肉包子馋呀!又总听他说个没完没了,大着胆子趁他磕头的时候,给肉包子打地上去,掉了徐仲林才不会唠叨,那他们也能早点吃上包子。 偏偏徐仲林看了当真了,喜的不敢相信,一边磕头一边装盘肉包子,小乞丐们见他高兴不反对,顿时明目张胆起来,那包子自然不说了盘盘都掉落。 庙里还有别人也在求,一看他样样都被保佑了,不过一早上的功夫,南阳城传遍了庙王爷显灵了! 庙王爷不爱吃馍馍,喜欢吃大肉包子!有一个不要脸的人,天天都拿大肉包偷偷许好愿被保佑着。 得,第二天庙王庙就挤满了来送肉包子的人,同时也有意无意的不给徐仲林进庙里。 徐仲林为了许愿,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人打架了,主要是他太贪心了许的总是被打盘子,这不好多人都记住了他的样子,一看他来许愿就暗中不给他位置。 这徐仲林能忍吗?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他三个儿子的前程,当即就抡起拳头跟人皮肉碰撞,可惜!吃亏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去了。 芦苇看了要带他打回去,她那小身板去了能打过谁呀?搞不好直接一指头就给她弹走了,徐仲林摇摇头耷拉着脑袋说道。 “算了芦苇,我今天半夜过去许愿。” “还许?你还没被打够?那根本就不是庙王爷显灵了,是饿了的小乞丐……” “呸呸呸!什么小乞丐?那是庙王爷借小乞丐的手给我显灵了,这事关儿子们的前程,你快吐一口唾沫出去,”徐仲林掰芦苇嘴硬逼着她吐了口水才甘心。 徐仲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天夜里整了一只烤小香猪,还有肥鸡大鸭子肉,送的跟祭祀似的多的吃不完,一个素腥都没上,他跪在庙里对着昏黄的灯赔罪念叨。 “老神仙你莫怪,我今天早上被人打的进不来,这不我夜里偷偷来的,你瞧!为了赔罪,我去珍馐楼买了一条最火的小香猪,闻着可香了!”他话说完帘幕后面响起吞咽的声音。 徐仲林规矩的磕了一头,然后啪!木盘里所有的贡品都掉地上了。 徐仲林那个高兴呀!都顾不上起身,赶紧把东西放供桌上。 又把挑来的酒推到帘幕后面,为了儿子们算是豁出去了,他自己都没舍得吃过五贯钱一条的小香猪,帘幕后面的人,吃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显得声音格外的清脆大! 那些乞丐们吃饱喝足,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还好心的把木盘子给他推出来,徐仲林收拾好东西,挑着空坛子乐悠悠的回去了,还为自己机智感到骄傲。 第二天一早众人来求拜,从天未亮拜到中午一个盘都不掉,个个看的心都凉了,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庙王爷为何生气了!难不成那不要脸的肉包子比他们的香? 傍晚的时候,一个小乞丐搂着肚子出来,庙门附近的人才知道,昨晚下半夜徐仲林的骚操作,他不要脸的送了那些菜进去,还挑了六七坛子甜酒。 小乞丐们哪见过这等好菜?一口酒一口肉吃的,直接倒地人事不醒,早上别说掉盘子了,就是身子都翻不了,半夜里徐仲林又鬼鬼祟祟的来了! 没有悬念,他被咬牙切齿的众人再次一顿打,还扬言在这么下作,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庙王庙是大家伙的,你凭什么霸道独占了? 徐仲林接二连三被打的恼火了,筐一扔脚步极快的去了自己哥哥家,正好哥四个全在府城住着,要兄弟是干啥的?不就是关键时刻拳头一致对外吗? 徐家兄弟一看徐仲林被打成这样,又见庙王爷喜欢徐家孩子,没说的,抄家伙过去干! 还别说,天亮在兄弟们的保驾护航下,徐仲林那是唠叨了一早上,要不是旁边有人架着威,他估计又得吃铁巴掌。 一连三四天,日日早晨徐仲林都独占一个位子,唠叨到什么时候盘子掉完了什么走。 今儿是进考场的头一日,徐仲林天没亮就来了,又是一整套花活小香猪,这别人能惯着他们?你带肉来庙王爷会吃别人的大包子?这不是典型的皮痒痒?又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小烤猪。 就这么兄弟几个被人围着让滚出去,不出去给他们狗头打烂,石广升如今不是捕头了,过来帮忙壮威,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劝道。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都好好……” 啪啪!不知道是谁趁乱给了他两个大逼兜子,那脸黑看不见红,但是能看见明显的不对称了,他也不劝人了,扑进人群里就捅出铁拳头打。 石广升打的是凶,但是架不住人多,这不被人揪住了两个耳朵,薅着头发给他拉的五官都变形了。 “你先松手,”徐仲林薅住一个打他的男人头发,对抓着石广升的人喊道。 他还有一只手插人鼻孔里倒扣着,这一招还是芦苇教他的,不管多么硬多么壮实的汉子,打架只要用熟两招就能搞定,一招趁人不注意,直接偷下三路打蛋蛋。 还有一招眼疾手快薅头发插鼻孔,保证他能哭着跪下来认错,他一直都没忘记,牢牢的记着芦苇的话呢! “你也放,”众人看那汉子疼的招不住了,齐声喊道。 “一起放……” “放什么放?就他这样的就不该让他进庙,天天来庙里求,你也不端盆水照照你自己,你儿子是举人老爷的相吗?我看跟你一样吊死鬼相吧?” “尖嘴猴腮的没个二两肉样,全南阳城学子都中举了,也轮不上你儿子中!呸!不要脸的货,有本事咋不给庙王爷请回去呀?”人群里有一个很泼的妇人,跳起来拍手对徐仲林一边吐口水一边骂他。 徐仲林立刻炸了,“你咒我儿子?我不跟你拼了我就不姓徐,”他嗷一声扯着人家头发,腾出手给那个泼妇人踢到,坐她身上就抡拳头打。 麻头从出身就是三灾九难的,徐仲林恨不得给儿子包嘴里护着才好,在家孩子犯错打骂可以,但是不能说什么死呀活的,就连芦苇都不能说,谁说徐仲林跟谁翻脸。 “杀人了!杀人了!这个疯子打死人了!”妇人抱着头哭喊道。 徐仲林也不薅人家头发了,抓住妇人的手打她嘴。 “我让你嘴不积德、我让你嘴跟粪坑一样腥臭,谁吊死鬼相?庙王爷大门开着,你凭啥不给我进?” “就许你可以进庙保佑,我就不行了?我看你才是吊死鬼相,你茅坑鬼、扫把鬼、倒霉鬼、穷鬼,你全家都是这些鬼相。” 众人…… 妇人被打的牙齿也掉了,鼻嘴都是血糊糊的,哀哀求饶知道错了! 众人纷纷伸手制住了徐仲林,一个大男人骑人家女人身上打,这也能算一个男人?你看给人打的出气多进气少的。 徐仲林被人钳制住脚是自由的,他看见最先打他的人就在面前,抬脚就踢了人家裤裆,就听嗷一声惨叫应声跪地一个人。 声音太惨了!众人心一惊不自觉的松手,徐三子见状使眼色赶紧跑呀!给人打成这样的。 徐仲林脚步跨出去顺势倒地上,滚了一圈给妇人身上的血滚他满身的,他抱着腿可嗓子喊活不了了。 徐三子兄弟愣了半天,在徐仲林的一声一声惨叫里回过味了,他一拍大腿,暗地里拽了徐五子一下,哭的跟驴似的。 “我的亲兄!弟!呀!都怪我当兄长的没用呀!眼睁睁的看你被人打的要死了,还给妹婿的牙打掉了两颗,我回去怎么跟老父亲交待呀!” 石广升呆呆的看着牙,那不是人家泼妇人的吗?他牙没掉…… 徐八子经过村里几年的熏陶,他往地上一滚,哭的比徐三子还厉害,“六哥呀!你被打的跟个血人一样,这到底是哪些人下的黑手呀?六哥你言语一声,咱们去报官说理去。” 众人…… 这是遇到泼皮赖子了?是打他们兄弟了,可他们兄弟也没少打人呀?这要是进官府了还能出来? 兄弟几个全都不要脸皮了,哭的哭喊的喊,目送那一男一女被人抬走了。 徐仲林看人走干净了迅速爬起来,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要不是为了我儿前程,我非打死你个扫帚星不可。” 石广升起身竖起大拇指,“六哥可以呀!” 徐仲林拍拍衣服,“我又不傻的,那俩人被我打狠了,我要不来这一手,他们非讹我不可,我就是把钱扔茅坑里,我都不赔他们,弄不好我还要他们给我治伤赔衣服呢!” 徐家兄弟…… 石广升…… 父亲爱子三 “你这是咋了?又是那些人给你打的?”芦苇看徐仲林浑身血的回来,急忙上前查看他全身,大有一种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徐仲林得意的摸了摸脸上挠的血口子,“都是人家的血,我就是脸被人挠花了。” 芦苇赶紧打了一盆水过来给他洗洗,检查了半天除了老伤,也确实只有脸上看着吓人。 “人家不给你去你非要去,这不是找打吗?” “我还就去了,谁也不能阻扰我儿子考试,我明天早上不仅去,我还送五色礼去供,我气死他们!”徐仲林一副铁头不听劝。 芦苇…… 今天一架打的徐仲林算是成名了,一个大男人骑女人身上打,牙都给人打掉了! 芦苇出门听完回来,时不时的偷偷打量徐仲林,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跑徐仲林跟前伸出拳头怼着他嘴。 “莽汉徐仲林,请你谈谈好吗?全城都在讨论你骑人家女人身上,给人家一顿打,还把她的牙打掉了,你有什么感想呀?” 徐仲林低头包饺子,这是明早送去庙里的,撩开眼皮道。 “我没给她打死我很懊恼,她可以咒我吊死相,但是她不能嘴贱说我儿子,以后我看她一次打她一次,我非给她满嘴牙打掉完。” 芦苇…… “不至于了,打过就……” “怎么不至于?你没听过人嘴有毒吗?说什么应什么,你以前在家诅咒吴大人砍头鬼,岳母、我阿爹阿娘,采薇他们都说过,最后不就应验了他砍头?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徐仲林抬头严肃的反驳道。 “以后麻头他们破一点皮,我都找她家打她去,我让她张嘴闭嘴乱咧咧。” 芦苇抿嘴只得闭口,在这上面她最终执拗不过徐仲林,“明天还送酒吗?” “送呀!我不仅明天送,我会一直送到出榜那天,”徐仲林不做人的坚定道。 芦苇…… 第二天徐仲林带人挑酒送菜的,顶着挠花的脸,招摇撞市的去了庙王庙,庙里的人看见他那个来气呀! 徐仲林昂着头,他今天带了十多个人过来护驾,这些人敢来动他试试?进庙一顿摆盘絮叨磕,他不做人,小乞丐们做了一回人,都是衣食父母谁也不能薄待了。 本来众人做好了空手而归的思想,不想人人都讨了一个好口彩,庙里顿时热闹欢笑起来,昨天打的死去活来的人,这会因为高兴还握手了! 躲在庙里偷吃的乞丐们,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胖起来,全然看不出来是乞丐。 芦苇躲在门外偷看,心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昨晚趁徐仲林出去忙,她跑庙里来,给二十来个乞丐发了几十文钱,要求他们给每个求拜的人都扔盘子,仍好了她回头还给钱,这不今天就是一派和乐的气象。 徐仲林不能在挨打了,回头真给打出好歹来了,儿子们回来她不好交待,当然了,她也是心疼他总挨打的。 中午徐仲林回家美滋滋的,吃完饭躺下补了一觉,天黑起来吃完饭又是做点心,天不亮挑去庙里供上,一心把庙王爷当成了大佛爷伺候着,胡吃海塞的给送足。 第三日上午送完东西,回家也没休息,买了不少肉菜砍砍剁剁洗出来,烧了儿子最喜欢吃的肉骨头,放锅里保温着,回头儿子回来进屋就能吃上饭。 下午给自己收拾干净整洁,步履匆匆的去了府衙门口等着接人,这里已经来了不少别家人在等着了。 约么等到快傍晚的时候,衙差敲了三次锣,内里陆陆续续出来了好多考试的学子。 徐仲林伸头盯着门口看半天,感觉人都快出来完了,怎么麻头还没出来呀? “阿爹我在这里,”麻头跟同窗说话最后出来的,抬头一看他爹望眼欲穿的。 “伯父这是……?”麻头同窗惊异的关心开口问。 徐仲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道,“我天黑在家摔扫把上了。” 麻头同窗怀疑的看着徐仲林,摔得不是这样的,怕不是在家挨打了吧?他扭头抬手对麻头作揖道。 “疾安,我先行一步了。“有” 麻头回了一个礼,看同窗走远才转身看他阿爹。 “又被谁打了?知道地址住哪吗?” “谁被打了?我真是夜里起床做面点摔得,不信你回去问你阿娘,”徐仲林嘴硬的不承认。 麻头听了半晌没说话,好一会才道,“明早我跟阿爹一起去庙王庙。” “你去干啥?你刚考完试在家歇着吧!回家吃饭了,”徐仲林不同意儿子去,说着话还拿儿子的笔墨箱背。 麻头没给他自己背的,爷俩路上有说有笑的回去了。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芦苇听见推门声起来出去看,徐仲林跟儿子一前一后的进来。 徐仲林跑的很快端来水,跟儿子俩人洗干净脸手,一家三口坐下吃饭。 麻头吃的狼吞虎咽的,他确实有点饿了,考场里给的饭食,甚至都不如他姥姥在家给猪吃的丰富。 饭罢芦苇给碗筷洗干净,出来天还有一点亮色,坐去院子里给徐仲林帮忙捏面点,对于庙王爷的心,徐仲林那是百分之百的认真。 “回头麻头问你我脸咋了,你就说我夜里起来捏面点摔的,别忘了,”徐仲林压低声音交待芦苇。 芦苇看了一眼徐仲林,“你当你儿子眼睛是摆设呀?摔的跟挠的他分不清?” 徐仲林捏桃子的手一顿,气哼哼道,“都怪那些不要脸的,打我哪不好非挠我脸,你看给我脸挠的都不能见人。” 芦苇闷头没理他,专心的捏着王母娘娘的蟠桃,孩子爹为了孩子前程,下了血本了,她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特别是珍馐楼的小香猪,从人家一出来他就念叨馋了,悄咪咪的去打听,一问要五贯钱烤条小猪,徐仲林当即就不馋了,回来还嘟囔说什么。 “五贯钱?它是金猪吗这么贵?我们买一条大猪也才三四贯钱,它香哪了?我看我喂的猪崽子烤了都比他的大。” 芦苇看不得他酸溜溜的,就说,“徐仲林我有点想吃那小香猪。” 徐仲林听了只得去珍馐楼买了一份,一份数了数十一块肉,八百文钱,他是一口都没吃,全给芦苇跟麻头吃了。 娘俩还没给他留几块,结果他给端起来放着了,第二天再次端上桌,看着娘俩给吃完的,实在是觉得那小香猪不值八百钱。 现在这会为了拜庙王爷,他也不嫌弃猪贵不值价了,短短十多天时间送了两头猪去! “老六!老六……” “怎么了三哥?”徐仲林放下擀面杖起身,看一路呼哧带喘进来的徐三子,满脸的焦急,莫不是那俩人被他打死了? “我听去铺子里吃饭的人说,学子考完试的次日清晨,去庙王爷庙上香是最灵验的,特别是头香,你明早过去送香,可千万不能送后面去了,”徐三子累成这样,就为了说这个传言。 “我知道了三哥,我半夜就过去等着,我保证不给别人烧头香,”徐仲林重重的点头答应。 “要不我们兄弟都去等着?万一有机灵的也是半夜去,到时他点香我们还能拦着,实在不行老样子打呗!说啥也要你上头一柱香,”徐三子心里盘算着,要不给铺子里的伙计也带着,人多打架也不会吃亏。 “成的三哥,叫五哥他们衣服都穿厚点,这样挨打也疼不到哪去,”徐仲林一副挨打出经验的样子。 芦苇…… “我回去了,”徐三子说完转身离开,看样子回家要找大部队护驾了。 “你不要拦我哦!这可是我儿子们的前程,”徐仲林先发制人的堵芦苇。 “不拦你,就是先前还同情你总挨打,现在看是同情错了,你挨的打都是你应得的,”芦苇无语的吐槽。 徐仲林才不管芦苇怎么说,她不管就行了,捏好的面点端去锅上蒸着,蒸东西送东西徐仲林都不要芦苇帮忙,他亲力亲为的给做出来,主要是芦苇总说破嘴话,寓意不好。 面点蒸好,鸡鸭也做出来了,一切就等着下半夜出发去庙王爷街了,看时间还早徐仲林出门看看情况。 芦苇刚上床躺下,听见门吱呀一声徐仲林进来,翻箱捣柜的找东西。 “你不点灯找什么东西?”芦苇翻身问。 “吵醒你了?我找到东西了你接着睡,”徐仲林拿着东西借着月色,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芦苇眼睁睁的看人走,她叹气的揉揉脖子爬起身穿衣服,为儿子丑就丑了!穿戴好打算去庙王爷门口看看。 “你怎么不睡觉?”芦苇出来看麻头坐在廊檐下。 “刚睡醒呢!阿娘这是要出去吗?” 芦苇挠挠头,“你要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了,出门别承认是自己。” “阿娘是说阿爹给人家妇人打了,还给她打掉了两颗牙?然后别人来找家里赔,阿爹反要人家给伤钱赔衣服?”麻头轻描淡写的问道。 芦苇尴尬的抠抠手指头,“那个麻头,你阿爹也是识字的人,他做不来这些泼妇无礼的事,这些传谣了,他要是真这么厉害的,还能三天两头被人打吗?夸大了!夸大了!” 麻头眼里隐着笑,他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甚至他好些同窗还羡慕他,有一个一心都是儿子的爹。 “你坐一会就休息,我去找你阿爹回来睡觉,”芦苇说完都不等麻头说话,小跑步的出了家门。 心里暗道,徐仲林年纪越大越作怪,事情闹的这么大,麻头他们知道了能愿意吗?谁年纪轻轻的愿意爹名声不好呀? 父亲爱子四 “这是……把柳林村搬来了吧?”芦苇不敢相信的揉着眼睛,生怕自己恍惚看错了。 就见徐家老两口跟佟母,恨铁不成钢的看徐仲林,徐家能来的都来了。 佟家,棒槌跟他媳妇喜鹊,手里还抱着大木棒子,大有一种今天拼出个前程的架势。 采薇挽着佟母,身后是彭顺和兄弟三个,及家里娘子孩子,就连彭小屠夫的便宜儿子小两口都来了。 庙王爷门口躺满了人,嗡嗡的都是说话声,可怜天下父母心,看来不止徐仲林一个人疯狂了。 “阿娘,我送你们还有岳母去家里住着,你们年纪大了裹在这里不行,我在把芦苇叫来,”徐仲林不高的声音劝拄拐的爹娘。 徐母佝偻着背立目看老儿子骂道。 “叫你媳妇来有什么用?还不如我跟你阿爹留在这里有用,你岳母经验足足的,不比你挨打抓了脸有用?” “再说了,她瘦的跟个咕咕鸡(稻秧鸡)一样,能顶人家一个拳头吗?人家挥挥手,就能给她扇的找不着北墙。” “你呀!不争气的东西,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让人回家送信帮忙,还好有我二孙子狗子,知道轻重缓急,不然靠你们兄弟四个,头打破了都不一定抢上,”徐母一边骂一边手里棍捣地,恨不得地捣个洞出来。 “仲林呀!不怪你阿娘要骂你了,就是我都要说你两句了,我们是年纪大了又不是死了,家里一抓一大把人,你干啥不送信?这可事关麻头他们考试呢!你看看这一地躺的人,就你们兄弟几个顶啥用呀?”佟母罕有的责备起女婿。 芦苇躲在人堆里头皮都是麻的,她心里瞬间为枣耙子兄弟三个挠头,全家老老少少都出动了,这压力好大呀! “阿爹阿娘佟婶子你们别生气了,六哥不送信回去,那是时间不到时候,真正关键的时刻在今晚天亮呢!” “你看土狗子敢回去送信,那不就经过我们几个的同意吗?好钢用在刀刃上,人多就得用在今晚,”石广升笑着上前解救小舅子。 “对呀阿娘,提前给你们接来挨了打多亏的,”小妹亲昵的抱着徐母的手劝。 “是呀徐婶子,咱们留点力气好天亮用,等抢到了头柱香烧完再骂也不迟,”采薇小意的劝解着。 “二丫头说的在理,我们都憋着劲了,”徐父挥手终结了责骂,二三十个人把持着庙门口,特别像个庙霸似的不给人进。 别人有心想理论一番,彭顺和他们壮汉般挺身而出,人多势众的,别人看了只好不甘心的退回门口。 徐仲林也知道自己欺负人了,可是儿子的关键时刻呀!哪个当爹的,不为自己孩子拼尽全力的?就欺负这一回了,以后他指定不这么干了。 夜里女人跟女人围一起打了一个盹,男人高度紧张的在门口睁眼不睡,紧绷的神经,在鸡鸣报晓中嘹亮的响起。 “快进庙!”徐三子猛的跳起来大喊。 门口地上的其他人,纷纷爬起来都往庙里涌。 “阿爹你代表咱们徐家烧,妹婿你也进去为大狗子求,还有五哥,你们一起点一起烧,这样就都算头香了。” 徐八子没进是他没男娃,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石广升儿子念书鬼混子不求也罢! “我们在门口拦着,先香后贡品,”徐仲林快速说完,一把给彭顺和徐五子推进去,徐父站在门边早进去了,两个老太太也被护进了庙里,别说芦苇咕咕鸡了,她们老的也差不多 男人挡在门口不给蜂拥的人进去,女人在男人后面使劲推,门口拥挤的人潮,劈头盖脸的打徐仲林他们,企图撕个口子朝里挤。 俩个老太太在后面掐腰,可嗓子骂人祖宗十八代,那骂的没地投胎都是轻的,什么投胎做猪做狗做鸡,一天投胎十多次等等,可怜!死的骨头都朽了还能掂出来骂。 芦苇听的目瞪口呆,又无力吐槽徐仲林他们猪脑子,就那么十几个男人,能拦住百十多个人?今天她要不出手救他们狗命,门口的几个莽夫,非被捶成肉饼不可。 “这谁掉的钱呀?还都是银坨子!”芦苇惊喜的大声吆喝起来。 原本拥挤不堪的人一听顿时安静了,纷纷扭头回看,地上东一处西一处的确实有钱,哗啦一声,反身就冲出去抢钱,庙里头香肯定没了,那还不如捡个实在点的。 徐仲林他们短短的时间里,再次出现了鼻青脸肿的场面。 “还不让路?庙里香也烧完了还拦着?”芦苇挤到门口问。 徐仲林挂着两条鼻涕看庙里,他爹他们确实香烧好了,松开手撤了一个口子,给老太太送出去远离庙门口。 然后所有人回身进庙,虔诚的给庙王爷磕了个头,起身护着徐父跟彭顺和徐五子上贡品,庙里转瞬挤满了骂骂咧咧的人,一边磕头一边骂徐仲林不要脸,不是人,干猪狗不如的事。 徐仲林也不还嘴,骂就骂呗!反正香也烧过了。 徐父看一盘盘的掉东西,那个开心呀!笑的差点都没起来身,东西掉完了才满意的起身,一大阵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庙。 庙里跪拜的人,恨不得用眼神刀死徐仲林他们,睡了一夜的地,什么也没捞上的想想就是晦气! “阿爹,顺和妹婿,刚刚的香烧的旺不旺?”徐仲林一边擦鼻子血,一边期待的问。 “旺!烧的红彤彤的好看!”徐父龇牙笑。 彭顺和也用力的点点头,“好旺的姐夫,这顿打挨的值了!” “挨的值就行!”徐三子高兴的哈哈大笑。 徐家目前六个男娃,小川成亲孩子都大了,自是不能不切实际的做读书科举梦。 土狗子念书从小就不好,到是跟麻头们打群架厉害,给翠桃气哭的非不要这孩子了,小川娘最后生的一个男娃草木,那念书更是继承了徐家的优良传统,鬼混子! 只有徐父嘴里骄傲的大耙子,念书是顶顶有名的好,从蒙童夫子夸到中秀才,他出门都是一口一个俺孙大耙子厉害呀!状元的料! 老二,二耙子念书还过的去,反正比家里这几个强点。 老三麻头目前没摸清底子,小时候淘气的跟魔王一样,家里猪狗鸡他是没少折腾,要不是他娘厉害他害怕,估计他能给家翻过来搅和。 “天亮了我送你们去医馆……” “去啥医馆呀六哥?就打这几下有啥?”庆和挥手表示不去。 “是的姐夫,我们还得赶紧回村,家里建房子走不开人,”彭顺和憨憨的说完。 “彭小子兄弟说的是真事,村里现在也有大夫安家了,我们要看也是回去看,”徐父抽了一口烟定音了,府城看大夫多贵呀!村里便宜肯定得回村看是正经的。 “依我说都不用看的,我们又不是没被打过,想当年逃荒路上经常被打,”徐五子觉得太矫情了,不值得请大夫抹药。 芦苇跟她儿子麻头躲在人后面,一时不知该不该出现的,这抠搜劲简直不能看。 “对,我们还要回家弄房子呢!六儿,有事就派人回村叫人,我们打不过人家,但是我们能骂过人家,回了,”徐母挽着佟母的手嘶哑着声音催促走。 芦苇…… 俩老太太应该是发挥了毕生的功力,瞧,嗓子都骂哑的说不出话了! 徐仲林扭不过众人,只得给人送去城门口,看浩浩荡荡的人胜利回村。 麻头跟他阿娘对看一眼,幽幽道,“阿爹经常如此吗?” “不经常吧!就是天天去庙里临时抱佛脚,去三天被人打两天的,我要回去补觉了,”芦苇打了一个哈欠转身朝家走去,她也是熬了一夜没睡的,困死她了! 到家倒床一觉睡到傍晚才起来,桌上都摆好了饭菜,就等着她起来吃饭了。 “麻头呢?”芦苇简单的洗好脸过来问。 “中午吃完饭回村了,”徐仲林肿着嘴回答芦苇。 芦苇坐下看徐仲林的脸特别想笑,她低头借吃饭做掩饰极力忍着,憋的眼泪都出来了。 徐仲林也不在乎,吃过饭碗筷洗刷完,肿着眼继续苦干捏点心,一连送了五天都没断。 第六日拜完庙回来坐在门口一步不动,眼睛都要看瞎了,也没迎来喜报人上门。 街上到是热闹的厉害,稀落的炮竹声时不时响起,还有调皮的孩子唱唱跳跳的嘴里嚷道。 “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爷!” “别给麻头那么大压力,没考上不是很正常吗?他要看你这样心里估计得愧疚了,”芦苇看不下去了出来劝徐仲林。 徐仲林耷拉着脑袋进屋,无精打采的坐在廊檐下不说话。 对比府城的冷清,柳林村的徐家此时炸开锅了,报喜人举着牌子去了村里报喜,府城压根不知道情况。 “快给东西!给钱!差爷们都辛苦了,”徐父激动的都要飘起来了,颤抖着声音,吩咐三儿子拿好东西谢报喜人。 徐三子大笑着端钱出来,给四个衙差一人一个大荷包,又给拿了点心茶叶。 报喜人高兴的眉开眼笑的,坐了一会 村民们听闻徐家病歪孙子,徐惊鹿中举人了,都风一般跑过去看热闹,路上还有人嘀咕道。 “徐家那孙子打小除了打鸡骂狗,几乎在药罐钱堆里泡大的,没想到还真长本事了?那自己家健康的孩子去认真念书,岂不是早就可以中举人了?” 村民一窝蜂的挤在徐家热闹说话,徐母还大方的拿出瓜子给人嗑嘴。 棒槌的理论 佟母抱着外孙喜极而泣,棒槌站在边上眼里也是开心的泪光。 “我外孙出息大了!出息大了!不枉你阿娘和你姥爷出去挣命,”佟母抱着麻头嚎啕大哭。 哭声里都是担惊受怕的释然,这些年大闺女的身子一直不好,老伴操白了头发,一心只盼望麻头能出人头地,病孩子不受人欺负才好。 “阿娘,今天是麻头的大喜日子,不好沾眼泪的,”喜鹊擦着眼泪温声劝婆婆。 “对对对!你阿姐熬出头了,我外孙麻头给她争气了,我该高兴的,”佟母急忙抬袖子擦眼泪,那眼泪越擦越多,感觉淌的跟河似的,怎么也擦不完。 麻头抱住他姥姥低声道,“我会一直给阿娘争气的。” 佟母哽咽的说不出话,在外孙的怀里使劲的点头,断断续续的都说不出完整话。 “你姥爷……知道了……定……定会高兴疯了,还有你阿爹……为了求庙王爷……被人打的脸都肿了。” 棒槌背身而站,麻头出息了,不仅荣耀徐家他还荣耀了佟家,只有佟家人知道这个孩子出息了,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一家人哭哭笑笑的,总有说不完的感受。 棒槌平复好了心情哑声道,“麻头,衙差报喜的时候你就来了,这会该回去在那边露面了,”说完踮起脚尖摸麻头的脑袋,这外甥也是他怀里长大的。 “对,回去也让你阿爷阿奶高兴高兴,咋说也是老徐家的大喜事,”佟母慈声说外孙。 “那我先过去了姥姥,晚上我过来吃舅母给我做的肉藕圆子……” “今晚不要过来了,今天你要在徐家热闹一整天,明天再过来,我跟你舅母晚上先把圆子做好,明天你一过来就吃上,”棒槌拍了拍麻头的手劝他。 麻头在姥姥的目光里,只得点头答应好了。 佟母目送麻头回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你阿姐熬出头了!这么多年徐家老两口,虽然嘴上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定是有埋怨的,她给徐家差点带来灭门的祸事,又给你姐夫带出去躲了好多年没回来过,如今麻头中举人了,也算大丫头给了徐家老两口一个交代了。” 棒槌听完没说话,喜鹊站夫君身边,有些不明白婆婆的意思。 “喜鹊我要下塘挖藕,你跟我去吗?”棒槌扭身从门拐找了破筐问娘子。 喜鹊看了看婆婆一眼,想去又觉得任性了。 “喜鹊去了只能在岸边站着,深秋的水有点凉了,下去容易凉肚子,女人凉肚子受罪,”佟母不放心的交待儿媳妇。 “知道了阿娘,”喜鹊高兴的跟棒槌拿筐跑去了藕塘。 当初棒槌去凌湾庄喜鹊家说亲,可想而知是没被看上的,实在是没个大人样,喜鹊更是死活都不同意,佟母跟姑姐看没提成,也就丢开手换了别家提。 说来俩人也是有缘份,喜鹊有个五六岁的弟弟,有天中午自己出来玩,不知道怎么掉水里了,刚好棒槌路过看水里有小手乱划拉,他想也没想的跳下去救了人。 救上来带孩子到庄子上问人,知道是喜鹊的小兄弟,棒槌一听是提过亲的人家,他就托人把孩子送回去,他是不好再过去了,流言蜚语杀人对人姑娘不好。 喜鹊家人听了来龙去脉,当天晚上就去了佟姑母家答谢,同时还主动提结亲,他们不图家不图别的,就图棒槌人品好。 佟姑母喜的当场就答应了,又把棒槌留下住着,有意让亲家看看棒槌的好,别看侄子人拿不出手,那其他的都是顶顶好的。 棒槌住下后跟喜鹊家多了来往,半个月不到,未来岳父岳母对女婿满意至极。 因为棒槌偶尔一次去岳父家,看屋里桌椅板凳都断腿不能用了,回家就拿起锤子帮着打做新的。 本来他就是木匠,做点桌椅是顺手的事,做好了是今天给送凳子,明天给送桌子,后天给编筐织线的。 短短个把月功夫,就给未来岳父家的家物事来了一场大换新,喜鹊爹娘喜的逢人就夸,夸棒槌不是因为他给东西了。 是棒槌特别勤快,他回回去喜鹊家都不干坐着,眼里永远都是活,哪怕没活干的,喜鹊摘菜做饭,他也会帮忙提水烧火绝不干看着。 关键棒槌他还不是在岳家这样有意表现,他就是在他姑母家也是如此,渐渐的庄里有眼活的妇人注意到棒槌了,总是时有时无的打探两句。 喜鹊嫂子听了坐不住了,回来跟婆婆一商量干脆给嫁了,闺女总是要出门子的,光找人模狗样的他心不好,岂不是坑害了闺女? 最后全家一致同意了,成亲! 成亲后的喜鹊过的跟个孩子似的,棒槌做啥都带着她,下河摸个鱼,都会问一句,喜鹊你跟不跟我去摸鱼? 对喜鹊说话,永远都是慢声慢语的,一句高声话都没说过,给凌湾庄不少年轻的闺女,和小媳妇们都羡慕坏了,看看人家这夫君做的,哪一样都没得说,长得孩子样挺的却是男人的担当。 喜鹊娘没事去佟姑母家说话,正好孝义媳妇也在家,棒槌在边上教喜鹊做香膏,小两口头挨着头低声讲话。 佟姑母碰了碰喜鹊娘,指了指俩人开怀道; “老货,如今还嫌不嫌我侄儿没样了?” 喜鹊娘也是泼辣轻快的人,女儿女婿好的跟一个人样,她笑的更开怀了,拍打了一下佟姑母。 “死样!八百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我们两口子对这女婿没说的,喜鹊她兄长不能开口提,句句都是这个妹婿好!” “我当家的现在总感叹,人不可貌相哦!”喜鹊娘感慨的叹道。 “亏的你眼睛亮,不是我当姑母的夸自家孩子,我这侄儿就是吃亏在相貌上,他哪怕丑点只要像正常人一样身高,他都是不愁亲的!” “他出生几个月就逃荒,命大活下来那身子骨也就僵巴着不长了,他后来的阿爹,给他当亲儿子培养着,手把手的教他认字,教他做木匠活。” “呶,还有那什么香膏,地里种的蔬菜粮食,可以说我侄儿呀没有拿不起来的,”佟姑母骄傲的夸侄儿。 孝义媳妇看棒槌缅甸的低着头,跟喜鹊也不说小话了,就有意逗他。 “表弟,庄里人都说你怕媳妇是不是真的?我喜鹊表弟妹凶不凶?” 喜鹊娘佯装白了一眼孝义媳妇笑,意思他们年轻面皮薄,哪经得起你戏谑的? 棒槌红着脸抬头回道,“阿嫂,这是尊重呢!不是怕的事。” “我从小阿爹就告诉我,男人在外怎么威风都是外面的事,只要家里娘子好,那他就应该做个好夫君,家庭也不是娘子一个人的,把所有的琐碎辛苦人情甩给了她,那她还要夫君做什么?” “她都能把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她比外面的男人还厉害,所以阿爹告诉我,百年修的同船度,千年修的共枕眠,应该要夫妻同心同步,别把对方落下了。” “就跟……”棒槌挠挠头想说跟他大姐一样,又想大姐没来过这里,说了外人未必知道。 “就跟什么?”孝义媳妇好笑的追问。 “就跟做饭一样,喜鹊在锅上炒菜做饭,只要我去帮忙烧火了,她就不用来来回回的跑了,看着做饭没啥,其实做饭的人心里最明白了。” “坐着烧火不动,锅里菜不翻就糊了,一心烧菜锅底没火也不熟,只能着急忙慌的两头跑,一顿饭做下来,人累的胳膊腿酸胀,吃过饭还有碗筷要洗,还有孩子闹腾的。” “一份活两个人分着干就不累,她做饭我烧火,吃过饭我洗碗她带孩子,换下的衣服她洗了,那扫地卫生的活就我来,菜地的活一起做就是了。” “出门买东西,买点她喜欢吃的用的,再买点我喜欢吃的,然后再给孩子买点,阿爹说人活一辈子就为了个嘴,喜欢有能力了就别苛刻,”棒槌说完对喜鹊笑。 佟姑母在旁笑的高兴,目光时不时的看喜鹊娘。 “你不嫌弃喜鹊贪嘴?”喜鹊娘心一动脱口而出。 “不嫌弃呀!自己娘子吃点零嘴还嫌弃,那还是男人吗?”棒槌愕然的看着岳母,意思咋能问出这话呀?他不知道别人家咋生活的,反正他接触的夫妻多是你敬我让的生活。 “挣钱不就是给娘子孩子花的,她又不是乱花钱人,给她买吃买穿买戴,是我当夫君应该做的本份,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对娘子孩子非打即骂,说话还高高在上的,我要这样,我阿爹非得打断我的腿。” “还有我阿姐,那估计会给我头打飞,我阿姐出嫁好几年了,我姐夫还到处给她买零嘴吃,家里床头零嘴堆的都吃不完,就这我姐夫还嫌弃买少了!” “我姐夫跟我说,有钱就给娘子多花,没钱就闭眼帮忙干活,我两个阿姐都很厉害的,我们家能在最后逃荒年里活下来定居,全依赖我两个阿姐的本事,”棒槌提起两个姐姐,头昂的高高的,目光里都是头号粉丝的崇拜。 佟姑母眼里都是恍惚,佟姑父和没了的儿子好似还活蹦乱跳的。 喜鹊娘眼底既是欣慰又是羡慕,任谁找到这样知冷知热的夫君了,都心甘情愿过一辈子苦日子。 “我娘家总共就两个侄儿,一个大的性情像他爹路上没了,这个小的像我弟妹,性子敦厚善良,哪怕被人打脸上了,都不会还手理论的,你家喜鹊过日子,我打包票不会苦了她。” “我信,就冲女婿说的话,平时不经意间做的事,我都信我丫头掉福窝窝里去了,”喜鹊娘郑重的冲佟姑母回笑。 人生小路一 “你要别怪你阿爷你阿爹招摇,你中举了意味着徐家在柳林村高人一等了,他们怎么能偷偷的自己独自乐呵呢?人一生就这么点念想,小的时候盼长大娶妻生子。” “长大了自己没本事没能力,就盼出生的孩子有出息,可以荣耀门楣,老了孩子给搭成心愿了,在不得瑟得瑟,哪还有机会炫耀了?”芦苇说完笑的颇为开怀。 “可是姥爷就不这样呀?”麻头皱眉无奈道。 “你拿你阿爷跟你姥爷比呀?你姥爷的见识眼光格局胸襟,都甩你阿爷好几条街,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他们受到的教育也不同,”芦苇看着儿子你咋想的呀? “你阿爷年纪越大那心里装的,全是什么徐家的荣耀门楣、子嗣、钱财,他见识不高,眼睛看的最远也就南阳城,顶天也就是知府大人的高度,在他看来你中举了,那是祖坟冒青烟出大力了,他此时不炫耀什么时候炫耀?” “你姥爷心里装的是你们前程,是你们的谨慎和求存空间,家里该怎么尽最大能力帮你们,还有你们的平安快乐幸福。” “你们会走路时,他就一字一句的教你们念书,你们去南阳城时他告诫你们,别把思想学腐了,感觉不行就赶紧掉头找生路。” “他知道念书不是每个崽都厉害,前程不是只有当官可走,还可以做别的营生活下去,你不行还有你崽,你可以继续经营培养你崽崽,你崽崽也不行,就培养你孙子,就这么一代代培养下去,总能熏陶一个智慧出来吧?” “考中科第不是终结,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你们兄弟这样单薄的家世,意味着一切要归零,重新开始一步步爬,你位列官阶了,家里就再也帮不了你了,唯一能做就是拼命给你赚钱。” “至于你们的路怎么爬?只能大量的砸钱爬了,给你斡旋去外地当县令,靠政绩从县镇爬到府城,再从府城爬去别的地方。” “如果你不愿意花钱,或者你没钱,你可能一辈子窝死在学馆里,等着瞪眼候补吧!除非你是状元探花榜眼传舻,被殿前侍卫传名高呼过的,不然你就是玉帝儿子下来了,不给活动经费照样耗死你。” “你们在平民眼里是天之骄子,高不可攀,在久居经营官者眼里,就是蝼蚁,他们看你,就跟你看村里的村民一样,从平民阶层跨越官者阶层,你晓得我花了多少钱吗?”芦苇严肃的问儿子。 麻头没说话,他知道肯定花了不少钱。 “我在凌湾庄学堂足足花了五万两,我跟你姥爷一到科第考试,就派人收考官的信息,拿到资料回来给学堂的学生写,然后再把他们分散去不同的地方考试。” “考完试再让他们原样默写一份出来,我们在一份一份的比对,从历届中榜的人里查关键信息,就是为了你们能省去很多弯弯绕,可以全身心的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这样的准备还未有你们的时候,我跟你姥爷姨母就投入了钱财,我们足足准备了二十四五年。” “你阿爷先不管能不能拿出这些钱,我就算他有钱,他会投资一个无影子的事吗?他能耐下心,坚定不移的朝目标前进吗?这就是你阿爷和你姥爷的区别。” 麻头放下碗郑重道,“阿娘,我明白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我没有阿兄聪资好,那我就学姥爷稳扎稳打,一切都等真正科第了,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芦苇欣慰的拍了拍儿子,“别逼自己太紧,感觉年轻了就等等,真正入官场了,一切就身不由己了。” “你看连书朗刚做官那几年,就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让他指哪他就得指哪,还好他沉的住气,等我们有能力合伙推他了,才把他送明面上去,他自己又付出多少代价,拉下赵陈的位置他坐上去的?” “儿子,做官就是修炼人生,一个南阳城的知府位置,死了好多人了,你看到的不过是此起彼消的知府而已,那实际背后,都是一大家子跟着死。” 麻头重新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饭,他真的通窍了,姥爷也说过,这世上没有真正自由洒脱的人,就连死人,还被姥姥一天三拜求保佑,搞不好就被姥姥骂两句砸香炉子。 “麻头,你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人一生中最璀璨放肆的时刻,阿娘本不应该对你说教,或者用自己那微薄的经验,来当你人生路上的所谓夫子。” “咱们娘俩命运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生活背景不同,甚至能发挥可选择的条件,都是天差地别的,”芦苇说完放下碗伸手摸着儿子的脑袋,目光里思绪万千。 “我不要你成龙成凤,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像小狗子那般我心里最开心了,可是都说孩子随根。” “你打小淘气的时候,他们都说你像我,长大了虽然在我面前收敛了脾性,到底是收的太拙劣了!你要记住,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 “亦如我,我曾带着满身暴戾,半推半就入了棋盘上,那时刚开始,我其实是有本事脱手走的,但是我不甘心一生就这么碌碌无为。” “破败的南阳城像个斗赛台,刚被人勉强修补起来,自认为有本事的人便蠢蠢欲动起来,谁不想走上去唱两句呢?” “可是舞台太大了,独角唱怎么开怀呀?那就拉转箍把所有的人都抓上台,大家一起玩一个刺激的武戏,既然是玩游戏那就有输有赢,输了的要全力奔跑,不然就是被别人吃。” “阿娘和姥爷赢了,”麻头温声笃定道。 芦苇放下手摇头,“我输了。” “输?怎么会的?”麻头吃惊不解。 芦苇起身背手走到门口,抬头看夜色的清凉和朦胧。 “我输给了我父亲,我输给了他的决绝!” 麻头猛的站起身,“不会的,姥爷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心软和善……” “那是你不了解一个父亲的心,”芦苇眨眨眼许久道。 “他不许我疯、不许我死、不许我离开他眼前一步路,若是我不照他的话做,他就会像我曾经求学时随口一句想我妈了,此后我很多年再没见过那个人。” “再见她时已是面目全非,我还没顾上虚假的释怀,已是天人永隔,甚至心里都想不起那人的音容相貌,”芦苇转过身泪流满面的看着儿子。 她知道她儿子心里对她有很多的疑问,她是麻头的母亲,她选择亲口告诉自己儿子她的来历,她不想他从别人嘴里,拼凑他母亲的只言片语。 “我被迫爱、被迫恨、被迫接受谴责、在被迫接受四面八方的怜悯和同情,就连被人打招呼时,都要被迫接受别有用心的刺话,都还被美化成关爱我。” “我的同学亲戚问我最多的话,你是选你爸?还是选你那不要脸的妈?” “我不说,他们就堵着不给我上课,我心里害怕,就试探的顺着他们说的选一个,这样我才能走,这个选择题,直到我大学时才结束。” “选爸,我被母亲那边的所有人辱骂,说我母亲生女如养驴,没有感恩的心。” “选妈,所有人都骂我长大后,定会似母放荡,对我吐痰都是怜悯我的!” “我不仅在外面求学做选择题,我回家还得继续做选择题,二选一嘛!别看我年纪小,被人打骂出经验了,心道,当个没心的混子混大了就好了。” “我曾经最爱最喜欢的乡下,在我一岁一岁长大的岁月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曾视我可怜小宝贝的爷奶……” “他们年纪大了,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糊涂时对着我辱骂一天都有的事,清醒时拉着我哭,担心我父亲日后怎么办?他们要我发誓,要我照顾好我的父亲,我不说话,家里开始来了很多上年纪的人。” “端着粗瓷碗冲糖水,开始苦口婆心的教育我,无非是,你父亲为了你,受了如何如何的苦,如何如何的抬不起头,在一遍遍的告诫我,你的母亲是如何的龌龊不堪,他们刚开始来说的时候,我都是沉默以对的。” “没有回应就是没良心,娘的种嘛!就应该替娘挨骂的,就这样屋里苦心掰苗的骂,屋外棍子打地的骂,也怪我脑筋死转不过来弯,”芦苇说完对儿子扯了一个笑。 “老人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又没事可做,一天充沛的精力可算有地方贡献了,我这个没用的烂瓤长歪了,心里眼里不恨娘还向着娘,这要是在以前都是砍头的命,他们本着关爱我,替我父亲打抱不平的思想。” “早晨六点准时出现在屋里,有时候还会更早点,他们喝着糖水嗑着瓜子,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道理,一说一整天,人员是会变动的,变动都是老人们,我是始终不变的那个。” “他们说累了换人开导,我听累了则是晚上不睡觉,我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也就随流了,他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老人满意了,我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我可能运气有点不好,母亲那边的亲戚听说了这边情况,他们也找了能说会道的老人,我出门还没十分钟,就被舅舅们薅着后背领拽走了。” “去了从头骂到脚,从里骂到外,从小骂到我以后结婚生子,他们也要我举头发誓,大概一句话,我若是听了旁人的话,不管我母亲,我就不得好死,我即使成亲了也是家不和睦,孩不健康。” “毕竟我母亲是犯错了,可是她赚的所有钱都给我花了,真若论起来我才是祸害,如果没有我,她早就快快活活的重新美满了。” 麻头睁大眼睛看他娘趔趄了两步,“阿娘……发誓了?” “发了呀!我发的誓言可多了,自己都不知道发了多少了,两方的老人像是斗法一样,我这边刚走出来,那边立刻就被找回去,接受新的一轮掰苗教育。” 人生小路二 “学校学校要选择,回家回家要选择,我曾视为的儿童乐园,同样也要选择,可我哪里有选择权呀!” “选了是错的要遭骂,不选还是错的更要骂,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是对的,还是死了是对的,就在我迷茫的时候,我无意间听见一个老师说的原罪论话。” “出身既是原罪,我这个罪人在安好时,是个稀世的大宝贝,在狰狞丑陋时就是污秽物,人人见之污、见之骂、见之打,因为我是整个不堪的见证。” “我是他们的曾经,也是他们的当下,又是他们恨厌后悔的以后,我像个变色龙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体现了他们每一个时刻的爱恨情仇。” “我又是他们的炼丹炉器,初有胎体得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因火势吞泯,便承受糟粕抽骨剐髓分离,被剥的血淋淋的皮肉不存了,一看骨肉早就长成型了,弃之不舍,拿之有恨、留之有怨。” “爱不起又放不下,只好我承载了他们继续走下去的不二好物,爱的恨的都放在炉子里托底,将来某一天他们累了、放下了、要重新开始了。” “便可以说声我错了,而我必须要完美的承接他们的放下,我不能悲、不能喜、不能忧、也不能怖,这就是原罪人存在的意义。” “我早就被剥成了他们每一个人,万千众生相,我则被修补的四不相到处颠簸,因为没有本相,突然成了独立的个体佟芦苇,我高兴的都疯了儿子,”芦苇说着眼里罕有的多了些兴奋的神色。 “可是高兴过后烦恼也就来了,好不容易戒掉的孤独感,在这个自由的个体里,又再次感受了,那时候你姥姥和你姨母虽然都很爱我,可我始终没有归属感,直到我父亲来了,我短暂的开心了一阵子。” “后来回村我听到了潘瘸子的事,我那时是真心的想帮他的,当然了,我还想看大串的人编成小炮子,放一起炸了,是不是跟鞭炮一样热闹?” “紧接着是吴大人找我,我兴奋的无奈入局,我把吴大人心里想的话,拿到桌面上摊开说,他也聪明顺势就给做实了。” “我父亲察觉了不对劲,他直接断了我的念想,用他自己和还未出生的你,直接打中我的眉心,对我一击毙命,这个回旋枪,经过两世终是没有放过我,我身体缠缠绵绵,我儿身体孱弱,我亲情所剩无几……” “我第一次正面与我父亲决裂,也像你曾接我那样的大雪天里,我心里起了送你去府衙,再放弃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法,”芦苇说完眸光里恢复了平静。 “是什么让阿娘放弃了?”麻头慢慢的走到他娘跟前认真问。 芦苇突然无力面对儿子了,转过身去良久没说话。 麻头以为他母亲不会回答了,沙哑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你姨母你姥姥还有你舅舅,她们明知道我不是她了……她们还是坦然的接受了我,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是个贪婪无德的人。” “像你一样有羞愧,我偷窃了一个母亲的爱,我也目睹过……她夜里抱着牌位不敢哭出声。” “你姨母和舅舅则是对外咬死,我就是佟芦苇佟家的大丫,她们从不要我做选择题,都是用尽全力做的糟透了,还乐颠颠的端给我,让我放心别累着了。” “特别是你姥姥,她从不认为我聪明,她总是一边骂我缺心眼,恨不得事事替我做了,一边骄傲的告诉别人,她这闺女是最好的,谁也不能说我不好,像个大力士一样永远挡我前面,把我心里没有具象的母亲背影,竖立的高高的。” “你姥姥是个绵顺的人,即使不喜谁也会做面子情,独独为我,跟徐家直接翻脸,又为我跟徐家和好,我享受的爱有限,哪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刚开始我对自己说,我要的不多,就尝尝味,慢慢的我就像吸血虫,越要越多,多的我撒不开手了。” “我又对自己说,我把我父亲分给采薇跟棒槌了,那她们分母亲给我,不是应该的吗?就这样我心安理得的继续享受了,儿子,这就是你的母亲,”芦苇说完扭头看着儿子。 “我对那人的印象不多,要不是那些人一遍遍的提醒我,我都忘了我有过母亲,现在我完美的继承了她的方式,不知不觉间,我儿享受的母爱也有限,我甚至都不知如何才算爱你们。” 麻头抿嘴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笑道。 “阿娘的爱跟姥姥的一样,你爱儿子的方式,不是体现在吃饭喝水上。” “家里已经有爹表现了姥姥那样的爱,我们兄弟则更爱母亲深远的爱,看着冷,却是平坦开阔的,飞出去才知道缩小了多少的差距,都是用钱和时间堆出来的,儿子们心里从不觉得少了母亲的爱。” 芦苇目光怔怔的看着儿子,“爱双全的孩子应该像你二兄长盛鹿那样的……” “人有百态并不都如此一个相,阿爹跟三伯还是亲兄弟呢!他们也相差很多,”麻头摇头不赞同母亲的话。 芦苇呆怔回过神,“长台搭好,粉墨登场的人物有很多,你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那个长台阿娘没资格靠近。” “明白!阿娘还怨姥爷吗?”麻头轻声的问他母亲。 “我从没怨过我父亲,我也没怨过我母亲,做人没有对与错结论,路是他们开的头,往下走的齿轮方向,却不由他们说了算,对了或者是错了,对我没任何的弥补作用。” “我对我生的,亲口说了我的过往,就是让你明白我的态度,我如今不惧……” “阿娘你是佟家大丫头,是姨母嘴里的阿姐,是舅舅崇拜的对象,永永远远都是佟家的大闺女,”麻头神情执拗的对他母亲说道。 “我会是的,我要说自己不是,你姥姥肯定会打死我的,”芦苇提起佟母忽的笑起来。 “阿娘我们吃饭,”麻头转身去屋里把饭菜端给他娘,娘俩坐在门口胃口很香的吃起来。 …… 夜里徐仲林微醺的回来,芦苇提了一下晚上麻头的想法,“你是不是考虑一下他的意思?他长大了想低调点。” 徐仲林靠在床头想了一下道,“那就按照麻头的想法热闹了,将来等他中状元了,我要给全村人都请了。” 芦苇…… 真敢做梦呀!状元?没理他翻身盖着薄巾睡过去了。 次日她还在睡梦里,徐家那边啪啪大鞭炮炸开了,忙的是鸡飞狗跳的杀鸡洗菜。 中午芦苇过去都咂舌了,徐家里里外外开了十多桌流水席,这都是徐家的亲戚?有这么多亲戚了? 翠桃看芦苇傻站着没过世面的样子好笑,“怎么样呀举人娘?办的风光吗?” 芦苇找不到词形容自己,“我不知道徐家还有这么老多亲戚的!” 翠桃听了咬嘴笑最后忍不住蹲下笑,“这些亲戚是昨儿才出来的。” 芦苇摸摸脑壳,“三嫂我躲懒了,看这么多人我脑袋疼。” “去吧!你儿子说了跟你一样的话,”翠桃笑着挥手。 芦苇回家找了个破筐,颠颠的跑去了荷花塘,家里到处都是人她也待不住,不是恭维的话就是问麻头亲事的,弄的她很烦的厉害。 “麻头?”芦苇刚到塘头站着,看麻头鬼祟的伸头出来看,他边上还有青狗子,正在没心没肺的吃东西。 “阿娘(姨母),”两个孩子同时打招呼。 “你们怎么在这躲着干啥?”芦苇奇怪的问他们。 “我没躲呀姨母,是麻头兄长在躲呢!他中举人了,村里好些丫头要跟他单独幽会呢!”青狗子满嘴油的说完。 要不是了解小狗子这孩子,芦苇都怀疑他故意黑麻头的,幽会是正大光明的事了? 麻头怒目看小狗子,“谁跟她们幽会了?烧鸡还给我……” “哥我错了,我不会讲话,不是幽会,是屎跟狗的事情,我阿爷说兄长就是那坨屎,村里的丫头们就都是狗,狗抢屎不就是打破头吗?明天就买烤香猪吧麻头哥?”青狗子认真解释完,愣头青一样问脸色铁青的麻头。 芦苇…… “买!买回来给你嘴堵上,”麻头气恼的说道。 青狗子摇头晃脑的道,“被丫头堵不好吗?我就喜欢被人家堵,可她们不堵我,我还愿意当那坨屎,我阿爷也喜欢当,我阿爷还夸我厉害!长的俊!” “我兄长也要回来了,他也中举了,还让送信的人回来不许阿娘声张,不然就给我带走念书,唉!我的好日子没有了哦!” 芦苇…… 麻头…… “束正阿兄回来非让他给你带走,让你这么大的人,天天在村里混学堂,念了十多年的书,至今都写不出一篇文章来,”麻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小狗子,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老叔还不如我呢!他跟我哥一样大,认的字还没我多,我练字都是在灰里练,他早就用笔墨了,我要是早早用笔墨写字,现在说不得都是状元之才,”青狗子觉得自己受亏待了,一肚子的才华被灰吸没了。 麻头…… “狗子,那个姨母说一下,比出来的优越感是达不到状元之才的,还有,吹牛皮的时候声音小点,太大了炸耳朵,”芦苇柔声劝这孩子低调点,没本事得承认了,但是你不能硬吹牛呀! 青狗子一副我说的是事实。 “你要不跟舅舅比比写字?他可是一天都没进过学堂的,你都十五了,进了十一年学堂,”麻头皮笑肉不笑的建议青狗子。 青狗子耷拉了脑袋不说话了,他有点避开了他爹娘所有的优势,继承了他爷愣头青的优中优,最明显的表现如下; 憨厚(其实就是愣头青)。 不爱表现学习热情(进学堂从上课睡到下课,还因为跟淘气孩子烤鱼给书点了。)。 夫子打了不哭不闹不说(因为回家学了挨打,他娘打的比夫子还厉害,有两次破鞋都打断了!)。 不挑食(他喜欢吃,这一点特别得他阿爷喜欢,跟喂小猪似的塞他)。 爱热闹(别人打架他拿东西一边吃,一边坐着拱火说话,如果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还会腾出手递点棍棒啥的,毕竟皮肉摩擦不够激烈)。 他这么愣他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别不过他的性子。 又想他除了出生一岁多被娘抱过带过,后面都是爹辛苦带大的,不像他哥,是姥爷姥姥还有娘捧大的。 采薇也就不强求他聪明了,憨就憨吧!谁让自己亏欠了孩子呢! 人生小路三 徐家热闹了好几天才平静下来,麻头第一时间回到佟家吃饭。 佟母就闺女儿子在家的规格,烧了满满一大桌饭,自己家人吃的就是温馨热闹,没外人那些虚头巴脑的。 “麻头吃鸡腿,”佟母把大鸡腿夹给外孙。 “给妹妹吃,我都是大人了,”麻头把夹来的鸡腿给了棒槌闺女荷叶。 “四哥我有,”荷叶笑着把碗给麻头看。 佟家目前在家的孩子不多,三家总的才四个在家,杀鸡自然也是两只鸡四个腿的,一人一个谁也不少吃。 采薇侧头看自己小儿子没说话。 “阿娘你看我干啥?我爱吃鸡腿呀!”青狗子一边啃肉一边茫然的问他娘。 采薇重重的哼了一声,待要说两句的,被自个老娘亲严厉的看着,只得压下话不说了。 芦苇喜鹊在旁看了笑的直不起腰。 小狗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应该像他老子的父亲没错了,抱着鸡腿一口肉一口酒的大吃着。 彭顺和一脸无语的看着小儿子,他是出了名的老实,可他这儿子是不是把老实遗忘了?只剩下憨了呢? “狗子这两大鸡翅膀根也给你吃,”棒槌倒是很喜欢小狗子,觉得这孩子吃饭不挑食,有什么都吃的很香,看的他尤为喜欢。 “谢谢舅舅,”青狗子欢快的接了肉。 饭罢芦苇起身拿碗筷要去洗刷,小狗子慌忙夺了碗过去。 “姨母我来洗,我们家碗都是我洗的,”他嘴里的饭菜还没噎完,咕噜话语有些不清楚。 芦苇惊讶的看着他,“你在家还刷碗呀?” “要不我阿爷怎么会说我长得俊呢?我天天给家里家务活做完了,还去给阿爷家的家务活做了,然后就是夫子家的和学堂的,我还去给村里不能走路的孤老婆子们做呢!”青狗子一副这有什么呀? 徐仲林闻言都惊讶了,“你不嫌弃她们脏吗?” “不嫌弃呀!阿爹也没嫌弃过,阿爹说她们老了没有儿女可怜样的,伸把手的事,村下的人还说阿爹老了心花了,一天到晚钻老寡妇家,跟我阿爷一样,眼里就盯着人家被窝了……” “我不说了阿爹,”青狗子抱着碗极快的跑去了锅屋,他怕跑慢一点他爹铁巴掌就下来了。 彭顺和面皮紫涨眼神暴怒,死孩子,啥话都敢往外说? 眼睛余光还偷看采薇,晚上回去他不知道又要掉几层皮,他就是单纯的看那些人可怜…… “呃……木头和你妹都去帮忙洗碗,我……我好像还有线没缠完,”喜鹊尴尬的挠挠头走了。 “我不是,我没有……采薇,我真没有盯着人家……” “我就是看她们怪孤苦伶仃的,我帮的不全是老婆子们,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头,”彭顺和看采薇绷着脸,立刻急切的解释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这会应该是蹲门口边认错边解释的了。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我每次都带着小狗子去的,去了也是远远的不靠近,你不信问庆和秀姑,他们都说没事我才帮的,我真没盯着人家被窝看,那些人没你好看……” 徐仲林扯了扯芦苇,示意走呀?结果扯半天也没扯动人,他只好低着头,看地上的小蚂蚁打架。 棒槌看看外甥,又看看他娘,最后挠挠头起身进屋端了瓜子出来。 采薇算是认输的领教了这爷俩,想她佟采薇在老彭家,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老彭家的老老少少谁看见她不躲着走?偏偏自己生的孽障,给她拿捏的死死的。 一生要强的脸,全被憨儿子扒的精光,你说他傻吧!他知道下雨往家跑,你说他聪明吧!他干的没一件聪明人该干的事! “姨母……”麻头喊了一声眼睛转半天,大家都沉默也不是个事呀!就怕空气里突然的安静了。 “听说束正阿兄也中举了?” “啥?我大狗子中了?”佟母突然蹦跶起来问小闺女。 “中了呢阿娘,大狗子带信回来不许我声张,”采薇脸上多了好些笑容,眼里都是骄傲的神色。 “为啥呀?”佟母不解,举人呀多厉害的名声。 “说是跟他姥爷商量了,觉得并不是好不了得的事,还说孝廉来的并不光彩,不值得赫赫扬扬的惹人看笑话,另外还怕族里人用他名声胡作非为的,”采薇无奈的说了原因。 徐仲林闻言神色怔了半天,他抬眼看麻头见他神色自如,他提起的心才落下。 “到底是施夫子教出来的孩子,身上刚气有足,灵气全无,把读书人的自傲风骨读进了骨子里,有些迂腐顽固且不知变通,他这样的不适合科举,将来若是真的及第了,将是你们彭家的灭门之灾,”芦苇皱眉看着采薇说完。 徐仲林不赞同的看芦苇,意思她不该说这种话。 “采薇,我不是吓唬你,大狗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固执死老筋,你愿意彭家族里,陪着他所为的傲气风骨,一招不慎全搭进去吗?你想想我跟你说的那叶家。” 芦苇心里有点后悔大狗子废了!她是见识过读书傲气十足的人,可是她还没见过年轻就读死书的人。 采薇不禁的打了一个寒颤,眼底瞬间失去光彩,多了一些水光,“那怎么办呀阿姐?” “等阿爹回来问问再说,你心里要早做打算,”芦苇说完看向儿子。 “你们兄弟可以一起出去游历。” “好!”麻头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好。 沉闷的话题在青狗子来时结束了,他坐下的第一件事,拿一盘瓜子给众人分了一遍,剩下的全倒自己口袋里,呱唧呱唧的跟老鼠一样嗑起来。 芦苇看了憋笑憋的辛苦死,这孩子她越看越喜欢了,难道缺心眼会隔代遗传吗? …… 佟家的喜忧,没有影响到要动工建房子的决定,这不一早庆和带着村里能干的人上门了。 “佟婶子,棒槌阿弟在家吗?” “在家的庆和,他去藕塘放水去了,我让你弟妹去喊他回来,”佟母顶着头巾找到喜鹊,吩咐她快把人找回来。 原本春上徐家就提议修房子了,结果一去问木料啥的有点贵,徐父算算账就没同意,虽然说家里有钱不在乎那两个子了,可谁跟钱有仇呀?糟花了心里不得劲。 庆和四五月份的时候偶尔说了一嘴,提议全村有想修房子的,大伙不如合一起算了,这样能省不少钱下来。 柳林村房子从住下来就没大修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修修了,修好了住几十年不成问题的,如果不修房子倒了人没了亏死。 村民一听可以省不少当即心动了,如今家家都能拿出点钱,因此是有一家算一家的参与了,从商量好开始动工修,一直修到现在才修了一半的房子。 “庆和阿兄,这是修到我们了吗?”棒槌跑的很快的回来问道。 “算是修到这儿了,这不天都下霜了吗!也修不了几天了,今天过来登记一下,我记得佟大叔说你们是打算新建是吗?”庆和打开本子看上面的记录。 “是的,阿爹的意思是把这房子推了,重新建的大一些,木头他们大了也要住,”棒槌上前回道。 “徐大叔他们也准备这样建,成,今天给地基量了算是定下来了,年前这段时间挖地基,年外开春正式动工修建,”庆和写好放下笔交代。 “成,”棒槌带他们去屋后空地量地,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好。 第二天一早棒槌准备了鞭炮和猪头,庆和带人过来的第一时间,拿起鞭炮给炸个响,摆个小长桌子放了猪头,又点了香放着等烧完。 “香灰落了动工,”建房工头吆喝一声,一个老成的人挖了一锹泥巴,又在八脚的距离里又挖了一锹泥巴出来。 “大门打好了!” 棒槌闻言赶紧小跑着上前,对着两个泥巴印子举香拜了拜,把稻草拴的猪头提来,扔到中间算是动工祭祀了。 他这边扔完猪头,那边四方站的人各挖了一锹泥巴,这叫见四个屋拐子,寓意家里蓬大子嗣兴旺,见子活子,见事化吉,见妻旺财,见主百业兴旺。 这里的主是自己,四锹泥巴有一锹是东位,代表家里的男主人,妻是副官也是财宫,一般建房人会看有无女主人,有女主人是四锹泥巴,没有的话是三锹半,留半锹是给女主人进门成亲那天,根据娘家富裕程度决定,大多建房子都是夫妻双全建。 富裕的人家会用土胚代表田陪送,送来的土砖是不能扔了,得埋去屋角填上(堆放着也行),陪嫁没田的就带点泥巴装着,进门送去屋角撒了,这代表财宫入主位了,后来破四旧啥的不允许这么搞了。 结果从泥巴变成了肥肉,从泥土撒屋角,变成新娘进门坐床接饭,夹起的第一块红烧肉扔床底下。 寓意她来了,能给这个家上天揽月下海捉鱼,入星宫,也叫成代表女子勤劳贤惠能干,家里有吃不完粮食等,破半天把女人干成了牛! 还有人形容一个刚成亲又狂妄的年轻人,惹恼了老年人,人家生气就诅咒骂。 你跟我比能耐?看你这样的,四个屋拐子你一个都见不上,就算天不睁眼见上一个了,那也是家里大门朝南开的。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了,比什么急着投胎找死呀!还要恶毒一点,风水学里,朝南开的门只有和尚庙,还有衙门的大门。 他这是骂人全家横死短命,哪怕有一个没死的,还诅咒他祸事不断,有孩子的诅咒人孩子的孩子们都是和尚,砍头鬼,一般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是不会这么骂人的。 建房工头中气十足的喊道:“良辰吉时天地开张,香炉燃起三柱清香,天无忌,地无忌,百无禁忌!” “今日动土大吉大利,太公在此诸神回避,房屋建在青龙山,代代儿孙做高官,青龙背上建新房,一代更比一代强。” “后面来龙八百里,前面双凤来朝阳,万丈高楼平地起,有福之人居福地,现在开工大吉大利,万事都如意!” 棒槌听人吆喝完,立刻点了两个姐夫挑起的炮仗,他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倒了三碗酒浇在扔猪头的跟前。 “开工!工头吆喝一声。 人生小路四 佟母接过儿子捡回来的猪头,笑容喜悦的看着忙碌的众人,脸上是说不出的满意高兴。 佟家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彭里正,他棒槌叔这房子重建需要多少钱?”村民找到庆和声不高的问他。 “他用的是好料子得七贯钱,盖好了住五十年六十年都住的,咋,你也想建呀?”彭顺和笑着问村民。 村民挠头心动道,“想呦!我那房子看着修的便宜,就像你说的住个七八年又坏了,这样仔细算算也不划算的,我不如跟佟大叔这一样,咬牙再给掏五贯钱盖新的。” 附近的人闻言纷纷都围了过来。 “佟家这大小盖十五六间房才七贯钱呀?”有人惊讶道。 “不然为啥问大家伙要不要合盖?一家两家盖房肯定贵的离谱,如果咱们十几二十家,全给人家盖,那盖房价能不下来吗?” “房子盖结实住还是咱们自己,那钱留手里不修房不弄田,又不下崽的,死握着干啥呀?”庆和摊手跟众人说笑。 “我们要是不建佟家这么大的,那房价是不是该便宜点?” “那肯定呀!一分钱一分货,没那大房子要那多钱咱们也不能答应他,你们房子没考虑好的在想想,反正现在肯定是不能过去建了,要建也是过完年的事,佟大叔家房子完工,还有徐大叔家房子,光他一家就要建四小家的房子……” “这么久呀?”村民一听时间有点慢呀! “瞧你猴急的,”彭庆和笑骂起来。 “不建你不给钱就是了,钱在你口袋里多装几天,你还不愿意?我们彭家那边,也有不少家要建的,明年催催他们加人手,总之一定要给大家伙都弄好房子,”庆和朗声保证道。 村民们闻言都跟着笑,看着村风也淳朴热情了很多。 佟家房子一动工了,徐父也就急促促的躁起来了,天天在家掰日子算吉时。 芦苇跟徐仲林在家没多呆,佟家房子一动工,两人赶马车就回了豆庄,庄上也忙的人仰马翻的。 “东家你们可算回来了,知府大人想来咱们聚贤楼见识见识,还专门派人送了帖子来,要招待他吗?”郭飞在芦苇回来的第一时间,拿拜帖给芦苇送过来。 “招待呀!名声打这么大,知府大人都没享受过怎么成?你派人悄悄的问陈县令来不来作陪,还有,再从鸳鸯楼叫两个表现好的姑娘伴着,”芦苇不在意的说完。 郭飞听完皱眉,“东家不是说聚贤楼……” “他第一次来面子自然要给足的,顺便再把聚贤楼的规矩说一遍,日后再想来,就得自己自带了,”芦苇听闻这个知府风评不好,不想在这上面纠结,万一给抓辫子了麻烦事多。 “明白了,”郭飞大概也想到了知府的品性,拿着所谓的拜帖去了北边。 “府城不是有花楼吗?他跑咱们庄子上干啥?”徐仲林奇怪的问芦苇。 “年底了嘛!我们还没有表示什么,他不得过来见识一下?”芦苇笑。 徐仲林闷了半晌,“我们要交税给山阳镇,他这猛的一来搜刮,庄里哪还有钱了?” “别急!他坐不长久的,”芦苇拍了拍徐仲林让别瞎操心的。 徐仲林盯着芦苇看,“什么意思?” “元国肥硕富裕的府郡就那么四五个,其中南阳城为首,能来南阳城的知府,没有点才华本事他能坐的住?有时候酷史比你想象的还要有才华。” “可是元国现在不是需要酷吏的时候,南阳城的税收是一笔不少的钱,以前县镇废弃了,所有镇民的钱直接交了府城,你心里算算,知府老爷有那么清明吗?” “连书朗升任前突然奏请皇帝,要求恢复南阳城治下的管辖县镇秩序,你知道这是什么信号吗?”芦苇神秘的笑道。 徐仲林睁大眼睛,“斗架了?” “长进了嘛举人爹!”芦苇拍拍徐仲林打趣笑他。 “没错,朝廷现在是分派了,其实伸手算算也差不多了,皇帝老了,而皇子们又成年了,都是龙子凤孙的,争斗派系自然就多了,谁都有机会上一步不是?” “连书朗一直都不是纯诤臣派,更何况他的身份有污,他提前选个目标投靠是很正常的,说不好将来投资成功了,他还可以给施家拉成正常人家,也算他为自己祖宗出力了。” “投靠不可能是空口白牙就行了,那么为投靠方老大劈开一条功绩路,让这老大最看好的人过来,一步步镶金爬上去,是不是比直接送钱要有功劳?” 徐仲林失神坐下,“可他也得罪人了。” “针鼻哪有两头冒尖的?你投靠别人还想稳坐钓鱼台?想什么呢?”芦苇觉得如果是徐仲林做官,她一天可以死八百次的。 “这样他岂不是连累我们了,”徐仲林皱眉。 “连累不到的,连书朗是个很精明谨慎的人,他提的奏请必然是皇上说不出口的,安排来的县令,到任第一时间你看做的什么事?” “迁民恢复村庄,如果给陈县令送去府城,他会泯然消失,南阳城已经算是发展成熟了,哪怕再厉害的人来了都没用。” “所以他借我们回来接手豆庄,又把陈县令安排在山阳镇,用豆庄的护身符陪伴他,依托府城的繁荣汲取立根,再让我们帮陈县令,发展出来第二个南阳城。” “你想想,第二个南阳城起来了,那么新来的这个南阳城知府讨得了好?” “而陈县令的政绩,是不是比拟传奇的吴斐汝了?另外他还给自己上了保险杠,南阳城恢复了三个县镇,你觉得他会只投资一个人?他那么圆滑的人,必然会妥帖的把有势力的都安排了。” “这叫广撒网精准培养,让每个被安排的人都觉得,我跟你是真玩,跟别人都是假玩,为了公务没办法的事!” “你看我为了你,还得罪即将到任的新知府了,启用县镇的目的,不是因为你需要县令位置,而是因为你,我才启用县令秩序,明白了吧!”芦苇敲了敲桌子你看的眼神。 徐仲林懵逼的看着芦苇不解,“什么意思?话我是听懂了,可连起来说的啥我一字也不懂呀!” 芦苇喝了一口水慢道,“简单点,就是说你来山阳镇做县令,不是因为你来,我给你特地留了好位置。” “而是因为“有”你来,我才重新设立了南阳城的县衙秩序,这个位置,是专门为你重新启动用的,你来才有县令,你不来,府城还是现状不变的呀!” 徐仲林一拍大腿,“好深的心计呀!这人情可送大了!这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算进去了?想这么多他能活长久吗?” 芦苇白了一眼徐仲林,“他长不长久我不知道,但是你要做知府了,估计第二天就得没了。” “现在这个知府,就因为知道看的明白被人架空,所以才拼命的走前捞点东西,只要他不过分的,或者为难几个县令,他会平平安安的离开南阳城。” 徐仲林呆呆的看着茶杯良久,“原来当官这么费脑子!说话笑眯眯半天啥也没说,结果啥也说了,让人猜的头发昏脑壳疼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直接明白的跟你说,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呀?他要是直白的说了,最后出事了别人来抓你大刑伺候,还让你指认,你被打怕了,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有多少脑袋够砍的?”芦苇无语的看着徐仲林。 “我不会说的……” “别吹牛了,你要是再跟我犟,我马上找人让你试试,不打你不骂你,就给你弄仰躺着按住,一桶一桶的冰水浇你脸上,或者用湿牛皮纸给你脸左一层右一层糊上,你估计交代的拉都拉住。” “跟陈县令他们打交道不要说肯定话,也别乱领悟他们的话,不然你领悟对了做出事了,他不会承认他暗示过什么的,你就会再次荣升成为砍头侠,他就是明口说了也别接,除非他有字据信封送来,”芦苇着重交代徐仲林。 “明白了,那我们帮陈县令吗?”徐仲林问道。 “帮呀!我不仅帮他,我还满足他的心愿,我是本份的庄民,一切都听县令大老爷的,”芦苇弹弹手起身离开了。 徐仲林呆呆的坐半天,他们的脑子分点给他就好了!他一个人呆愣愣的想了半下午,傍晚芦苇回来看他一会叹气一会兴奋的。 “你怎么了?”芦苇奇怪的问徐仲林。 “没怎么呀!我打算找时间去庙王庙上香……” “徐仲林我求你了,你千万别去了,庙王庙因为你乞丐们现在都要饿死了,你还把庙王庙成功的从无人庙干成了有主的庙,”芦苇脑壳疼的劝徐仲林。 “跟我有什么关系?什么叫有主的庙了?”徐仲林坚决不背这个锅。 “你还不知道吧!庙王庙现在有一班正经的住持了,也不知道府城人怎么传的,非说麻头的举人,是庙王爷爱吃烤香猪硬塞给他的,导致不少人家里有学子的,三五不时买香猪去孝敬,穷人现在连庙门都不配进了。” “乞丐也不允许进去待了,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孽吧!”芦苇提起来就很生气,麻头中举都是她花钱买题意砸出来的,怎么就能成庙王爷硬塞的了? 徐仲林讪讪的抠手,“我还答应给庙王爷修整来着,这他们还给我弄吗?” “你说呢?”芦苇反问。 “不给修算了,那我去镇上重新修个庙,”徐仲林甩身走了。 芦苇…… 她是这个意思吗?那肯定给修呀?你白送钱去修庙,他们干啥不愿意?这能理解成不给修? 徐仲林没让芦苇失望,他第二天一早跑去镇街溜达了一圈,看好位置,找人算算时辰一顿动工开挖。 一个月后山阳镇有了一座庙王庙,真的是一比一还原府城的庙,就连庙王爷被人摸秃的泥巴手,徐仲林都让人原样做出来了! 人生小路五 镇庙王爷庙竣工那天,听说附近的村民都涌去了看热闹,府城的庙王爷灵了人人都知道,这山阳镇有了一模一样的庙王爷,那还不得抓紧了去拜? 庙王爷庙竣工的第二天,陈县令带镇上的商户们,亲自到豆庄感谢徐仲林。 芦苇路过家门口扯了扯嘴,都没敢回家,躲墨房子待了一天,那些人来感谢徐仲林,还在豆庄白吃白喝了一天! …… “这都要过年了,你不能在家过完年再走吗?”徐仲林皱眉看收拾妥当的儿子。 “我答应同窗和束正阿兄……” “你姥爷年纪大了,你兄长他们今年都会回来团圆的,全家团圆少了你一个不稀罕呀?”徐仲林说着还拿下儿子的包袱。 麻头看看他爹,“大哥和二哥都回来呀?” “回来,你二哥成亲后还没见过家里,他总要带他媳妇回来走一趟吧?你今年在家过个团圆年,过完年你出门我不拦你,”徐仲林不容儿子拒绝的做了决定。 麻头看他爹鬓角有了几丝白发,眸光闪了闪笑道,“既然兄长他们回来那我就年外出门。” 见留下了儿子徐仲林是说不出的高兴。 “你喜欢啥就买啥,我去豆庄忙几天就回来了,要是在府城待急了也能回村,”徐仲林掏了荷包给儿子。 豆庄现在忙的吃饭空都没,庄里各个产业都做的冒火星子,芦苇是早上天不亮出门,晚上天黑回去吃个饭就倒下了。 “阿娘给我钱了……” “那才几个钱的,”徐仲林把荷包硬塞儿子手里又道; “豆庄人曾经救过咱们的命,做人也不能没良心的,我跟你阿娘这两年给豆庄拉回来了,就慢慢脱手交给管事们做着,以后没事就回柳林村了。” 麻头接过钱,“没事的阿爹,我又不是小娃儿,晓得你跟阿娘在做什么,我能理解的。” 徐仲林老怀安慰的看着儿子,“阿爹回豆庄去了,有事带信给我就回来了,”交代完转身出门走了。 麻头看他爹走了,他在家也没事做,不是天天出门去书局,就是没事去学院的夫子家。 …… 聚贤楼甲四层; 娄妈妈一脸笑模样的半坐着捂暖炉子,郭飞跟芦苇低头核对账目,不远处的大火笼烧的红彤彤的暖和,门口处坐着振文。 楼下时不时的传来嬉笑的声音,还有知府大人的说话声。 “知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忙活了一上午郭振文终于忍不住了开口。 “你看到的意思呗!”芦苇眉抬头细心的理着账。 “他这都来十多天了,还一点没走的意思,不会是要住咱们这吧?”振文看看他爹又看看芦苇迟疑的问道。 郭飞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又继续埋头理庄子上的事。 “牡丹这两天有没有说点什么?”芦苇没抬头的问道。 “说了,按照东家的意思,还给了一幅小象画,知府大人看了没什么变化,除了头两三天提过税的事后,这五六天是绝口没在提过的,”娄妈妈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郭飞放下笔拿着账本,起身送到芦苇跟前指着说道,“这一处还有这一处,另外还有三处,都是万源的客商,”他说着翻了几页上写的化名。 “这么说咱们的墨钱没有白花?”芦苇看名字笑。 “没有白花!”郭飞意有所指说完。 “让他继续玩吧!给知府大人招待好了,交代一声这边的人,房里伺候的人都换上聋哑的,不管来说什么都不要看不要问了,”芦苇没头没尾的交代道。 娄妈妈挑眉不解,“怎么庄里还要来人吗?” 郭飞似笑非笑的把账本给娄妈妈看,“阿嫂看账本记账就知道了。” 振文好奇上前一步也伸头看,账本上就是红笔圈了名字,普通的很根本看不出什么的。 娄妈妈脸上的笑意敛了,坐直身体逐一翻看了半晌,“怎么确定的?” “都是保仕的名字,一本账上怎么会恰恰都是这样的名字?”郭飞手指点在名字上。 娄妈妈眯眼看半天,“这么说咱们的聚贤楼要来贵客了?” “普通人而已,通知牡丹她们减少嘴舌话,现在可是多事的节骨眼,最多等到冬至人就该来了,”芦苇不以为意的说完。 娄妈妈点点头,把账本还给了郭飞嘟囔道。 “要是人人都如知府大人这般,来聚贤楼白吃白喝不说,还一连住十多天不动身,迟早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放心,会有人替他结账的,你自管把好的端上伺候着就是了,”芦苇抬头笑道。 娄妈妈脸上都是惊讶,“谁呀?” “当然是上门的人呀!到时候谁最后走,你就拿账本找谁要钱,放心!都是不差钱的主。” 娄妈妈闻言瞬间笑开了,“哎!我听东家的吩咐了,”说罢起身摇曳身姿的走了。 振文张张嘴一脸的懵逼懵懂的。 郭飞看着自己的儿子没好气道,“你好好的跟着学吧!你以为来这里当管事,只一个机灵就可以了?还得有见识胆气才行。” “振文别听你阿爹瞎说,人都是慢慢积累经验长大的,”芦苇不在意的安慰。 振文挠挠头,“东家,阿爹,我去下面听吩咐忙事了。” 郭飞目送儿子下楼没说话。 “我晓得你护儿子,也明白你不愿意的原因在哪里,可是振文也是堂堂七尺的汉子,不能因为你不愿意,他就龟缩着当个庄户过日子,”芦苇不轻不重的劝道。 郭飞拿着账本坐下好半晌,“他十几岁时要去投军,我没答应,从那以后事事就跟我逆反着来,他以为当大头兵是那么好挣军功的?多少人死了都回不来……” 芦苇放下笔喝了一口茶,“孩子大了想法就多了,你这儿子至少叛逆在眼前,我大儿子都跑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了,徐仲林伤心的白发都生了不少,还不是只能依着他走!” 郭飞吃惊的看着芦苇,“大公子……要当赘婿?” “是呀!那孩子的生世你是知道的,他不甘心呢!祖上三代不能科考他直接占了双全,看着斯文秀气的其实是个狠的,自刨肚皮挖骨,就是给将来的口实直接断了,我们不同意他就得断了前程,思来想去的,只能答应这种断尾求生的办法。” “你家这大小子是爱折腾的主,反正他也是要接你的位置,你还不如好好的手把手教他,这样总比他自己瞎撞好,”芦苇说完又喝了一口茶,继续看未完的账本。 郭飞低头沉思了许久都没说话。 傍晚高高的账本理完,芦苇回去上庄把空间留给了郭家父子。 也不知是不是芦苇说通了郭飞,还是他自己琢磨过来了,打这以后郭飞一天的时间,有大半天的窝在北边,亲自教儿子怎么做事。 冬至节的前两天,聚贤楼幕色里迎来了两马车人,平日服侍的人全都换成了不会说话的,就连活跃气氛的姑娘,都换成了盲女。 “你就是聚贤楼的管事妈妈?”两个有身份的下人,神情颇为严肃的问娄妈妈。 娄妈妈笑眯眯的点头,“我是管事的妈妈,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叫你们这前段时间最火的……” “这位客官,聚贤楼不是花楼,这里是……恩典的地方,别看我们庙小,那也是供着玉皇大帝的,”娄妈妈手指着天笑着说完,眸光已没了初见的和蔼。 “什么玉皇……” “对呀!什么皇大人不皇大人的,你们主子内里明白就成了,我们这也是来过规矩的贵公子,最好的姑娘贵公子都觉着好,我便给遣散了,”娄妈妈拿着帕子晃了一下走了。 两人对看一眼,彼此从对方神情里看出惊愕,随即抬脚进了楼里回禀。 “人呢?”坐着的几人里有一个人开口问道。 俩人上前耳语了两句,“大人她说遣散了。” 其他人纷纷抬头看了一眼,“遣散了就算了,你们去门口守着吧!” 俩护卫无声的走去门口,这群人第二天下午便悄悄的坐马车走了。 娄妈妈在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恭敬的递上了消费账单。 “这么贵?”最后一人有些惊怒的问着娄妈妈。 “老爷,对比昨儿小妇人说的话,这点钱算什么呀?凡是来我们聚贤楼的,不就图一两句话嘛!”娄妈妈说完伸出手要钱。 那人面色一怔而后严肃,对不远处的护卫挥手让远离。 “看不出小小的聚贤楼,还有这等本事?” 娄妈妈笑而不答,摩挲了两下手指,意思赶紧给钱别废话了。 那人从怀里拿出钱给娄妈妈,另外又多抽出二百两递过去。 娄妈妈看了看没接,只拿了账单上的钱。 那人再次伸手从怀里拿了几张出来,“我明白这里不一般,一字消息值千金。” 这次娄妈妈没有推辞,接过钱点了点笑道。 “老爷晓得我们庙小供真佛就成,毕竟也是经过佛子孙眼过的,”娄妈妈说完晃了晃手里的银票。 那人猛的抬头眼底闪过错愕,“哪个皇……哪位公子来了?” 娄妈妈装好钱做了请的手势,“我的老爷,聚贤楼有聚贤楼的规矩,我们不做详细的解答。” “你需要多少钱肯说……” 娄妈妈伸手拉了铃铛,立刻出来了两个聋哑人比划了一下。 娄妈妈指了指人和马车,她转身不做纠缠的走了,开玩笑,什么都说实底了,她有多少消息可以卖关子的? 那人眼睁睁的看娄妈妈消失,只能不甘心的挥手带人坐马车离开豆庄。 人生小路六 “我明天去府城接岳父了,庄里还有别的事要安排吗?”徐仲林抖了抖身上的雪问芦苇。 “没了,你走的时候顺带从庄里带点酒回去,虾耙子媳妇第一次进门,怎么也得热闹点不是?”芦苇想了想交代道。 “行,我现在就过去说,”徐仲林没耽搁的去了酒坊,花酿要了十多坛子,果酒酿也要了十多坛子,次日一早赶马车带着酒回府城了。 也不确定岳父是哪一天到,只知道时间大概就在这几天,他跟麻头每天轮流去城门口等人。 就在爷俩等的望眼欲穿的时候,佟父的两辆马车出现了,跟在马车后面的还有几车东西,裹着防水油布遮挡着货物。 “阿爹,那是姥爷他们吗?”麻头伸头指着车问。 “应该是,”徐仲林也不敢确定的,爷俩等马车靠近撩开窗帘,才敢开口笑喊。 “阿爹一路上还顺利吗?”徐仲林看笑呵呵的岳父,急忙伸手上前扶人下来,目光还朝车里看半天没人了。 “大耙子没跟我回来,二耙子小两口回来了,”佟父指了指后面的马车。 徐仲林眼里闪过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就是了。 “大耙子中举人了,那边有不少同窗相约,过年的时候会跟大狗子一起回来的,”佟父拍了拍徐仲林的手。 “啥?大耙子中举了?”徐仲林愣愣的看着岳父,他有些轻飘飘的发懵。 “不仅大耙子,就连大狗子也过了举,俩小子可争气了!不枉芦苇撒了那么多钱出去,”佟父骄傲的说完,佟家的外孙在葆江学院算是出名了! 徐仲林像是脚踩了棉花一般,一家中了两个举人? 虾耙子跟他媳妇下马车,来到徐仲林跟前高兴的喊了一声,“阿爹!” 佟父晃了晃女婿,“二耙子媳妇叫你。” 徐仲林回过神忍着激动,从怀里拿出布包递过去,“这是二耙子阿娘给你的。” 虾耙子媳妇看了看虾耙子,双手接过公爹给的东西,柔声说了一声,“谢谢阿爹阿娘。” 徐仲林挥手表示不用谢,“咱们先回家去。” 麻头躲在他爹后面特别老实,主要是这个二嫂他给打太多顿了,突然成了一家人,他有点犯悚害怕秋后算帐。 佟父一看麻头那缩头缩脑样,心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暗地里白了他一眼。 “我们直接回村里了,离家也没多远的路了。” 徐仲林回头看虾耙子,“你们要不要歇一会?” “不用阿爹,到家在歇也不迟,”虾耙子看他媳妇摇头他开口回道。 既然不用歇息,马车自然是要跑起来的,徐仲林扶着佟父再次坐上马车,麻头硬是挤了上来跟回了村里。 中午到家午饭吃罢的样子了,马车刚一停好麻头跳下去跑回屋里。 “姥姥,我姥爷回来了!”说完领着车队进屋下东西。 佟母闻言赶紧从屋里出来看,见老伴从车上刚下来,女婿扶着他,身后跟着虾耙子小两口。 她急忙上前看看佟父,发现人挺硬朗的,扭脸慈祥的笑问,“这是二耙子媳妇吧?” “是他媳妇,叫金兰,”徐仲林忙不迭的回答岳母。 喜鹊跟棒槌跟出来看,目光都打量着虾耙子的媳妇,曹金兰长得还算漂亮,方圆脸大眼睛白皮肤,看模样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好看的发髻盘的一丝不苟,增加了她的端庄。 “兰丫头长得真俊!我外孙子有福气了,”佟母伸手拉着金兰笑。 “我长得的也不丑呀!那是我舅舅和我舅母,我们兄弟三个小时候,差不多是我舅舅抱大的,”虾耙子走到棒槌跟前对媳妇介绍道。 “舅舅,舅母,”虾耙媳妇喊了一声。 喜鹊忙不迭的递上见面礼,“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拿着玩吧!” 佟母看认识的差不多了,嗔怪的说虾耙子,“你能跟你媳妇比好看?” 虾耙媳妇红着脸笑,任由佟母拉着她的手说话。 门口说话的人进院子,院子里也正好东西下完出去,徐仲林跟儿子把车队送出老远的 喜鹊碰了碰棒槌耳语道,“我去做吃的了。” “我帮……” 喜鹊摆摆手,“我自己就行了,”说完趁着他们热闹她去了锅屋。 “你跟喜鹊说别做其它的了,直接下饺子就成,给你阿爹他们先垫了肚子,回头我们娘俩剁菜烧,”佟母高兴完回头吩咐儿子。 棒槌去锅屋不大会的功夫,端了几碗饺子送出来。 徐仲林给分分坐去角落里吃起来,他快一天没吃饭了,这会抱着碗埋头苦吃。 “亲家,我听人说你回来了?”徐父拄着拐杖在外说话。 “我回来了!刚到家,”佟父放下吃完的碗出来喊人进屋。 “二耙子也回来了!这是……二耙子媳妇吗?”徐父一进屋看二孙子也在,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媳妇。 虾耙子起身跑到徐父跟前道,“这是我阿爷,阿爷,我娘子金兰。” 金兰忙不迭的放下碗,规矩的喊了一声,“阿爷。” “坐下吃饭,”徐父满意的看着孙子对孙媳妇挥手。 “徐大叔,给你也盛俩饺子垫垫肚子?”棒槌笑问徐父。 徐父咂咂嘴也没矫情,“那给我盛两个。” 喜鹊闻言转身去了锅屋送了一碗过来,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酒。 “姥爷,阿爷,喝呀!饺子就酒越喝越有,”麻头跑两个老头中间坐着怂恿道。 徐仲林刀了一眼儿子,“别贫嘴了,吃过饭赶紧去劈柴。” 虾耙子放下碗抱起酒坛子闻了闻,“阿爹,这就是豆庄新酿的花酿吗?” “嗯,给你姥姥舅母和金兰都倒一碗尝尝,要是觉得好喝,回头我再多带点回来,”徐仲林说完放下碗。 曹金兰眨了眨眼睛,她有点喜欢这一家子人了。 虾耙子听了二话不说,直接倒了三碗甜花酿,麻头先给他姥姥端了一碗,然后就是舅母一碗,最后推了一碗给曹金兰。 他自己抱着一碗喝了喝,“这不就是阿爷酿的荷花酿?” “是吗?那怎么闻不到荷花香呀?”麻头也端起一碗尝了尝,只有莲叶的淡香气。 徐仲林听了也没跟他们解释,端了两碗给了棒槌一碗。 “阿爹你们喝着小心些,这些可都是窖藏过的,劲大着呢!” “那就每人尝一碗,晚上正经吃饭的时候再喝,”佟父说完端起碗跟徐父碰了一下。 下午佟家的小院传出了饭菜的香味,天色将黑屋里开饭热闹起来,新的花酿喝起来不觉得有什么,喝到最后倒了好几个。 没倒的徐仲林,给自己老爹老娘送回去睡下,然后给儿子在扶回去,回来又帮着收拾碗筷洗干净,一晚上忙的跟个丫鬟一样,次日一早赶马车去了豆庄。 …… “徐掌事来的正好,咱们豆庄的税钱该送去……” “豆庄以后的税就固定由总管送了,另外去找个热闹的草台班子回来,大雪节给豆庄的老少们热闹热闹,庄里该发的东西也准备点出来,”芦苇坐在账房的对面打断了郭飞的话。 “总管送?”郭飞心道,管事哪有东家份量大呀? “你带着振文一块过去,也请县衙里相熟的人吃吃饭,年底了也该走走交情了,钱不够账上支取。” 郭飞皱眉在芦苇的目光里出去了。 当天晚上,郭家爷俩喝的东倒西歪的回来了,第二天酒还没彻底的醒,便又接了各家拜帖走动吃饭。 徐仲林看郭家爷俩喝的走路发虚,私下里龇牙道,“那些人真是厉害!你看给郭总管喝酒喝的眼睛都青了!” 芦苇看了徐仲林一眼,“你要愿意可以去……” “我不愿意!那些人心眼多的太厉害了,我去了别把我套进去了,”徐仲林赶紧摇头不去。 酒该喝继续喝,草台班子也找好了,豆庄经过人仰马翻的忙碌后,也开始了步入正轨有序。 没事的都过来搭把手,戏台搭好了,明天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看大戏了,张多田带人忙的满头大汗的搭戏台。 庄里老人们背手过来看热闹,“张管事,戏楼北边不是有吗?咋还费事搭呀?” “北边的戏楼又不是咱们该去的,那边最近都是知府大人包着的,我们要是不知深浅去了误撞了人算谁的?不如在这边看的热闹自在,”张多田没回头的回答道。 溜闲的人一听知府大人,立刻不说了,都跟着帮忙搭建,人多搭台也快,一天的功夫大戏台忙好了。 大雪节的早上,震天的锣鼓声响起来,庄上庄下的人,冒着雪拿着马扎热情的跑来看戏。 戏台下也是搭了棚子的,为的是怕雪下的太大了看戏扫兴,反正棚盖用完还能拆,冬天没事做众人也不怕浪费时间。 …… “好!在翻一个!在翻一个!” 芦苇睡眼惺忪起来站在门口,看戏台那边坐满了人拍手吆喝,她拍了拍脸,庄里人没来齐吧? “没有,庄里郭飞分派了人手出来巡逻,附近的庄民听说咱们这要唱大戏,好多人清早就赶过来看戏了,就怕外庄人趁我们这热闹的时候,过来浑水摸鱼的做贼,”徐仲林打了一盆热水给芦苇洗脸。 芦苇接过水简单的洗漱完,吃过早饭出门露脸走了一圈,表示了她这个东家的存在感,剩下的便交给了徐仲林处理,她则回家休息。 豆庄的大戏大雪节上午人不算太多,下午陆陆续续不少,几乎把戏台空地占满了,后面两天更是达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步。 陈县令还过来凑了热闹,看完豆庄的大戏结束,他咳嗽两声说道。 “本官初来山阳镇未做出什么成绩,无脸铺张浪费,又想与民同乐,遂定于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打庙灯戏,届时邀所有山阳镇治下村民,一同镇街上观赏。” “好!”郭飞带头喊好,跟着的人自然是齐声高喊好。 人生小路七 县令大人亲自开口邀请了,你不兜着大戏还怎么往下唱的?郭飞带庄内的庄民们,有技巧的鼓掌欢呼落下了帷幕。 庄里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杀猪节,一早庄里的管事们,在徐仲林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到了牲口坊子聚齐。 “各村的管事都来了吧?”徐仲林点了一下人数问道。 郭飞扭身又数了一遍,“来齐了徐掌事。” 徐仲林哈了一口气搓手扬起笑脸道。 “天冷各庄管事都是一身的事在忙,我也就长话短说不耽误时间了,今年咱们豆庄转折性的做了不少大事。” “这些大事呢!也离不开庄民的出力用心,好在咱们大家伙的齐心合力,庄子眼看的红火起来了,以前庄子每到腊八节就有一顿肉吃,后面庄里发生了不少事,腊八前后的肉渐渐的就没了。” “这碗肉东家心里一直都没放下过,如今的大伙也不缺一碗肉了,吃它,主要是它代表了咱们豆庄,从荒芜到粮富满仓,是咱们豆庄一年忙到头的盼头跟象征。” “所以今年咱们恢复那一碗红烧肉,不过肉就不在庄里做了,把肉块剁了,分给每家自己烧,还有荷塘里的鱼。” “该打捞的打捞上来分分,小的放回去,明年过年还能继续捞,另外各庄再出三四个麻利的妇人,都统一来糕点房做点过年的东西,大伙都明白了吧?” “明白是明白了,就是咱们把大鱼分了,供应饭庄的鱼咋办?”田庄管事挠头问。 “留一个塘的鱼就够府城卖了,剩下的三口塘鱼捞捞分分,咱们庄也不靠卖鱼过日子,”徐仲林闻言笑着表示没多大事。 “今年不做细分的事了,各庄目前定的是五头猪,明天以半碗庄何坡庄先杀猪分肉,那两个村住的太远了,来回跑不方便,过完年后,两庄的管事要带人来领小猪崽子回去喂,下个过年的时候,也该给自己庄民们一点盼头。” “好的徐掌事,”两庄管事中气十足的答应笑。 “牲口坊跟过去处理猪,每家一块肉不够回来在赶猪去,多了分不完就在本庄烧出来,给年纪大些腿脚不便的人家送去,”徐仲林扭头对灯靶子吩咐道。 “明白了东家老爷,”灯靶子点点头。 “那两个庄子分完就依次排上来,东西也都分足分到位,还有工钱什么的,郭总管你辛苦些理清了就给发了,事情就这么个事情,大家伙没意见的就回各庄说一声,”徐仲林拍手笑着说完。 众管事脸上都洋溢着开心,分肉还能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了就都去忙吧!”郭飞笑着让人散了,他看人走没影了才低声道。 “东家咋想一出是一出的?一个庄现在五头猪根本不够分的,人口上来了……” “今年庄子缓过来了才分的,芦苇说用去年请人白吃白喝的钱,省出来给庄里大家伙一个富足年,比给外人吃了强!” “去年十几桌席面,花了咱们三百两,现在只拿一百两出来,都能给全庄一个见面笑,庄民们吃饱喝足了,才能给豆庄带来收益活下去。” “开年郭大哥要好好挑挑庄里人,咱们的车队也该大范围的动起来了,不能总靠着今年这点老本吃呀!”徐仲林叹了一口气说完。 “人选我已经挑了,年外会有三个车队出门动起来的,”郭飞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徐仲林看郭飞要走了,急忙开口道,“还有郭大哥,回头庄里的猪杀完了,你在单独吩咐杀四头猪出来,一头是犒赏所有的管事的,他们也辛苦的厉害,我跟芦苇都看在眼里的,另外三头分给镇上和府城坊子做事的人。” 郭飞看看徐仲林,“知道了。” …… 第二日下午傍晚,何坡村的村民们满脸喜色的说话,排着长长的队伍往前挤。 “排好队排好队!每家都有一块肉,”郭飞跟何坡村的管事大声吆喝着。 “我说管事,咱们多少年都没过年分肉吃了,这今年咋突然又恢复了?”有庄民不解的看着他们问道。 “怎么?恢复给肉吃了你们不乐意了?”何坡村管事笑问庄民。 “咋能不乐意呢?我还记得来何坡村的第一碗肉,是咱们全庄的大搬家,那天下午搬完家,晚上每家一碗肉吃的那个香呀!”庄民脸上都是回忆的味道。 经历过的人闻言都一怔,鲜活的搬家大吉好像还在眼前,那一碗吃着是香! “东家说了,不仅你们惦记那一碗肉,她跟老东家也惦记呢!去年回来太匆忙了没准备,这不今年缓过来了,这一到腊八节,就第一时间恢复了分肉。” “还让我们每个庄跟以前一样,春上去上庄抓猪崽子回来养,年底家家一块肉!”何坡村管事是经历过搬家的人,对这一碗肉也是有回忆加成的。 “是吗?那可太好了!”附近听见的人忍不住欢呼笑。 牲口坊的人熟练的把肉分到每个人手里,看一波波的人来一波波的人走。 …… “阿姐你们不回去吗?”采薇穿着厚厚的袄子出来问她姐,她要赶回村里去,今年娘家婆家都要杀猪,并且还都早早的递了口信来。 “你回去吧!我得留下来过年的时候才回去,北边楼里被人订了几日包用,毕竟刚起来的楼,总要照看一二的,你姐夫还要跟镇上别家商户走动,腾不出手回去吃年猪饭了,”芦苇摊手解释原因。 采薇一听北边楼就不说话了,“我听姐夫说北边还要扩建修整呀?” “嗯,打算给北边往这边来的花河封了,庄子大了什么人都有,防肯定是防不住的,索性就往北边继续扩建挖塘,一个聚贤楼,已经进账这个数了,完全够它自给自足的修建,”芦苇给妹妹比划了一下手势。 采薇倏然睁大眼睛,“这……这么赚钱?” “不是楼赚钱,是消息赚钱的,当然我们前期投入的成本也大,好在通过它,豆庄的生意现在是全面开花了,”芦苇笑的神秘且开心。 “采薇好了吗?去府城送东西的车队来了,”徐仲林在门外高声询问。 “好了,”采薇拿着包袱急忙出去坐车。 送走采薇后,芦苇去了账房查看学堂的情况,徐仲林带管事去镇上吃饭。 傍晚芦苇坐船去了北边楼,聚贤楼里姑娘们正在练舞技,叮当的环佩声时不时的响起。 “怎么不烧暖筒子?”芦苇进来一股冷嗖嗖的凉气。 聚贤楼是她亲自操刀设计的,围着楼有一排可以烧热气的导筒,只要拉开锅炉烧起来,楼里很快就能暖如春夏。 “客商还没上门烧早了浪费,东家要看看她们的舞技吗?”娄妈妈笑问。 “舞技就不看了,听说你找了几个巧人,我最近累的浑身僵硬,想试试她们的技艺,”芦苇说完还晃了晃僵硬的肩膀。 “东家去甲三层星字号房略坐坐,”娄妈妈说完转身去了后房叫人来。 芦苇上楼进屋坐下,不多时娄妈妈带人进来关上门,还去屏风后面拔了一块木板,一柱香的功夫,房间里逐渐暖起来,她躺去贵妃榻上闭眼休息。 娄妈妈跟她学闭眼也躺上去,任由姑娘们用巧劲揉按肩膀,“东家这是从哪偷学的?” “还用偷学吗?满大街不都是吗?”芦苇闭眼迷迷瞪瞪的回道。 “满大街?”娄妈妈睁开眼坐起来,她是根据芦苇说的见文找的姑娘,别说,上次知府大人来就发挥了很大作用。 芦苇也不迷糊了闭着眼回道,“延京有好几家花楼就这么做的,生意好的,不少官家太太都私下招人进府做。” 娄妈妈重新躺下,那里离平京最近,会稀奇古怪的玩意不奇怪了。 芦苇坐起身道,“我还学了别人一种手法,”说完下了贵妃塌,来到娄妈妈脑袋上方坐下。 “去给我打一盆热水来。” 旁边姑娘闻言转身出去端了一盆水送来。 芦苇拧了一条半干的热毛巾,敷在娄妈妈的脸上,手在毛巾上轻轻的揉搓。 “东家这是?”旁边的姑娘忍不住好奇问。 “哦,在给娄妈妈蒸脸上的死皮灰,”芦苇说完拿下毛巾重新拧在盖上去,来回反复折腾了四五次才放下。 “把你们带来的香露拿给我看看。” 旁边姑娘急忙递上自己的筐给她挑选。 芦苇挑了一瓶牵牛花的香膏闻了闻,挑了一坨放在空颜料碟里,“给我端一碗凉水来。” 边上的姑娘急忙递上水。 芦苇接过杯子倒水兑香膏里,开始转圈的给搅的稀稀的停手。 “香膏的成份除了花料提取,剩下的就是油份了,它抹着香味和油脂够了,但是润肤度是不够。” “一个小技巧,所有油脂萃取的香膏,兑一点水,这样搅拌稀稀的抹脸上,可以保湿滋润一整天都没问题,”芦苇把搅拌好的香膏给她们看。 两姑娘有些茫然的看着芦苇。 芦苇用玉刮挑了香膏,给娄妈妈的脸上分别放了三坨,开始轻揉转圈的抹香膏。 “少东家这个香膏好,不像之前的用了,总感觉脸上蒙了一层东西,”娄妈妈闭眼说道。 “你感觉好是因为毛孔张开了,油脂本身就锁水作用,膏里兑上水,这样按摩皮肤自然就吸收了水份,”芦苇一边按一边解释。 旁边的姑娘听完端起料碟看半天。 芦苇香膏给她按完了,开始倒提取的花香露,一顿给娄妈妈的脸拍的噼里啪啦响,又在俩姑娘的眼神里,把筐里的东西给用了个遍。 “好了!”芦苇停下手让开位置。 娄妈妈伸手摸了摸脸,湿湿的确实不如以前粗糙了。 “东家,你这又抹又拍的,干啥呀?” “为了不卡粉呀!干巴巴的脸,擦粉不是容易掉粉吗?还特别油腻显黑,躺棺里温度和角度不对,容易让人产生……”芦苇迅速的躺下拍拍自己的脸。 该给我美容了。” 人生小路八 娄妈妈莫名其妙的看着芦苇,话说的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立刻有姑娘过去坐好,学芦苇刚才的模样给她来了一整套手法,很荣幸,一套做完她成功的熟睡过去了。 “娄妈妈,东家她……?” “你给她按着,”娄妈妈起身拿了被子给芦苇盖上,她坐去旁边低头查看香膏。 芦苇一觉睡醒天都大亮了,她起身揉揉眼睛一看在家里。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晚回来后,娄妈妈派人让我去接的你,那些姑娘的手艺怎么样?”徐仲林端了一盆水进来问。 “不错,都给我捏睡着了,”芦苇洗干净脸感觉浑身轻松的。 “你这两天不要出门了,跟账房先生算算账给管事们的钱发了。” “我心里惦记着呢!”徐仲林说完去了锅屋。 属于芦苇的事情算是忙清了,反倒是徐仲林天天忙的飞起,一天时间跟账房给管事结钱,一天给庄里庄民们发工钱,还有一天陪着管事们捞鱼分鱼。 庄里忙完了,他跟郭飞去了镇上府城忙了两三天,总算是给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忙好了。 北边的神秘客商也如约而至,郭飞跟他儿子马不停蹄的过去安排。 芦苇在豆庄待到腊月二十八,见北边确实没什么事要找她忙,她跟徐仲林才回的柳林村过年。 …… “看到二耙子媳妇了吗?”佟母端了一碗汤过来给闺女坐下问她。 “看到了,挺活泼的一个姑娘,”芦苇接过碗笑着回答道。 “是怪伶俐的好姑娘,在自己家金尊玉贵的养着,到咱们这来了,天天都跟着下锅烧灶的,偏偏那边人还……”佟母不喜的把话咽了扭过头去。 喜鹊拿着炸货进来偷笑,放下东西靠着芦苇拍了拍婆婆。 “阿娘,她那边妯娌多,徐家也不兴使奴唤俾的,她总要做一两样家务活的。” “哼,不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孩子不是孩子,咋不见她们使唤川儿媳妇?狗子媳妇?就俺二耙子媳妇性好面做的?”佟母越说越来气。 芦苇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看老娘眼底的怒火想了想道,“虾耙媳妇跟你抱怨了?” “没有阿姐,是阿娘看金兰手冻肿了,还在那边忙上忙下的心疼了,那两个,总能有这样那样的事做借口不帮忙,”喜鹊低低的解释了婆婆生气的原因。 芦苇听完愣了一下,“我以前在家也不干活,她们是不是也背后有埋怨?” “她们能跟你比?你给老徐家当男人使,带着老徐家日子过的都开红花了,她们做点家务活咋了?”佟母不依道。 “金兰她们这一辈的,明显没有你跟桃子这一辈的亲,做点什么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真心亲热,她们小辈的,到是暗地里处处有比较的心思。” “二耙子媳妇性情爽朗没有心眼,又是新媳妇第一年进门,做啥事都是老实本份,不像那两个偷奸耍滑的,这段时间要不是桃子做事公正,我非给二耙子小两口撵去府城住着,”佟母不高兴的哼了几句。 又看了看闺女说道,“你是金兰正经的婆婆,你就是平时对家里事在不上心,这事我也不允许你亏待了我外孙媳妇,徐家亏待她,那就是亏待我闺女,亏待我外孙子,这事我不能答应。” “知道了,我会处理这事的,”芦苇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好了阿娘,阿姐说她会处理的,说明上心放心里了,”喜鹊贴心的劝婆婆。 “你阿姐这辈子心眼大的很,家里吃亏啥的全不放在心上,我要不说,那外人还以为她享福享受呢!”佟母说完气呼呼的出去了。 “婆……” “让阿娘去吧!”芦苇伸手拉住喜鹊。 “这几年也辛苦你了,我确实对家里的事没怎么上过心,次次回来吃饭都是吃现成的……” “我也没有多辛苦阿姐,每回家里做饭啥的,木头爹都给我帮忙,就是阿姐你们回来,二姐也是窜进锅屋就帮忙,女人家做饭干家务活的,不都是天天做吗!” “也从没得家里人说声辛苦的,只有咱家你体贴我,我体贴你的分着做事,我觉得很是幸福,”喜鹊说完扬起满脸的笑意。 “要不房子建好了,你让棒槌也去找俩个用的人回来吧?家里一个人忙确实够累的,”芦苇怕喜鹊心里累也不敢说实话,她直接提出来说算了。 “用啥人呀!家里就这么简单的几口人,真用上了外人,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喜鹊不好意思的挠头无奈笑。 “棒槌去年也说用人了,我没答应还去问了阿爹阿娘,他们都不同意,木头爹还说我命贱享不了狗头福。” 芦苇听了笑,“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每天从睁开眼忙到天黑睡觉,找人伺候着,估计不出十天就得伺候出病来,我去那边看看情况,在不出面老太太估计得气出病来。” “好!”喜鹊起身送大姑姐出去,转身进屋跟婆婆打小耳报去了。 …… 芦苇来到徐家,屋里闹哄哄的在玩笑,金兰蹲在院子角落里洗菜,小脸蛋冻的发乌,小手更是冻的都要爆血了。 她去锅屋看看,锅屋里没人锅里炖着菜,芦苇拎了一罐子热水走到金兰身边。 “金兰手拿出来,这么冷的天洗菜怎么不用热水?” 金兰抬头看婆婆,压了压眼底的水光挤出笑,“菜不多。” 芦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罐子里的热水全倒盆里,又重新打了水送去烧,出来蹲下帮着洗菜。 “这都中午了,她们人呢?” “夫君跟三弟去姨母那边了,三伯母和三伯父去了王家庄,大嫂那边家里来找她回去有事,二嫂家里孩子等着喂饭,”金兰柔声说完。 芦苇洗菜的手顿了顿,“屋里是谁在玩?” “小姑她们在陪奶奶玩呢!也叫我了,我没去,”金兰重新抬头笑了一下。 芦苇捞起洗干净的菜拿屋里,“你去灶洞给我烧火,”她回头吩咐跟着的金兰。 金兰乖巧的去了灶洞帮忙烧火。 芦苇挥舞着锅铲开始做饭,她挺能干的,一中午在金兰的帮忙下,做了七个菜出来,其中有三个新鲜的菜,做的齁咸像是打死了卖盐的。 还有三个菜本身就是咸货,她额外给重新加工放了盐烧了一遍,剩下一个汤烧的死辣,杂粮饭做的干硬,吃一口都能喇坏嗓子的那种。 “这两碗给你阿爷阿奶吃的,他们年纪大了我特地给他们炖的,你待会别在这吃了,跟我去你姥姥家拿香谱去。” 芦苇把单独盛出来的饭让送老人手里,金兰端饭出去后,她把罐子里烧的热水,哗啦啦的都给倒了干净,再把剩下的饭菜亲自给送去了堂屋。 “你们娘俩不吃呀?”徐母看桌上摆的碗不对问儿媳妇。 “我吃什么呀!你三孙子从昨儿晚上,就跟我哼唧要兰花膏方子了,我这忙了一上午,回来找金兰过去给我帮忙的。” “结果看她在家做饭,我就搭了一把手,索性把饭做出来在让她过去安心帮忙,他爷她奶你们吃别管我们了,不弄好花膏,明天过年他都过不好的,”芦苇嘟囔着说完带金兰走了。 …… “家里还有吃的吗?”芦苇带金兰进屋问喜鹊。 “有呀!饭刚端上桌的,”喜鹊闻声急忙去锅屋拿了碗送来。 “你吃的惯吗?”芦苇问茫然的金兰。 佟母也看向这个外孙媳妇,伸手握住她冻红的手搓搓。 金兰想说吃不惯,又觉得自己任性了,随即低下头任由手被拉着。 喜鹊过来看她模样,转身去锅屋拿了一盘饺子放下,娇滴滴的姑娘,哪里吃过她们这里的苦呀! “把饺子吃了吧!吃不惯就说出来,别放在心里让别人猜的,自己对自己好点,”芦苇把饺子往金兰跟前推去。 “阿娘……” “忙了一上午饿了吧?快吃,”芦苇不在意的打断金兰的话,示意她赶紧吃饭。 午饭过后约么小半个时辰,徐仲林跟小川他们回来了,进屋看桌上的饭菜还没收,坐下拿碗埋头就吃。 “阿奶……这菜咋这么咸呀?”小川皱眉抠嗓子问,齁咸的发苦。 “饭是你六婶跟金兰做的,咸了就泡水吃,”徐父不以为意的说道。 徐仲林一听是芦苇做的,他不动声色的扒拉一下菜,这不能是芦苇做的吧?芦苇做饭菜虽然不美味,可是也达不到这么难吃呀! “没水喝阿爷,六婶中午压根没烧水,”小川兄弟草籽嘟嘴说道。 “你六婶忙的顾不上烧水喝,你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能动手帮忙烧吗?她们又不是家里的老妈子佣人,给你们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是少爷命吗?”徐仲林夹菜的手一顿,不客气的责备起来。 徐父瞪眼看儿子,安抚的拍了拍红着脸的草籽。 “你得亏不是我儿子,念书念的混,给家里帮忙干点活也不会,还人五人六的当自己少爷秧子呢!” “知道你六婶每天有多少事忙吗?知道你六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吗?就连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天天跟人出去抢野菜。” “你们倒好!你六婶昨晚回来的,今天上午就被你们给使唤上了,今天谁也不许烧水了,我看你们六婶中午不烧水,下午能不能渴死你们,”徐仲林一顿骂骂咧咧的摔筷子走了。 “你好端端的提六婶干啥?”小川绷着脸问兄弟。 “我……我实话实说的……” “咋没给你渴死?六婶在自己家都不咋做饭的,怎么到你这还给你嫌呼上了?没水喝不能回家拎水送来吗?咋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小川瞪着眼睛问道。 草籽耷拉着脑袋眼泪打着圈,手搅着衣服委屈的不行。 “还不回去拎水来?”小川厉声喝道。 草籽只得闷头回家拎水送来。 人生小路九 “回来了!”芦苇跟金兰躲在家里烤火,盖着毯子躺摇椅上慢慢的晃着。 金兰一看公爹回来了,急忙起身去锅屋端温着的饭菜。 “回来了,阿娘那边中午饭你做的?”徐仲林拍了拍身上坐下问。 “嗯,中午我不去帮忙做饭,全靠金兰一个人忙能累哭,你要不要跟他爷提一下?给家里添两个做饭的人回来用。” “一天烧三顿,一顿都是十几个人的饭,每日上桌吃饭的人挺多,做饭干活收拾家务的人到是找不到两个。” “要说他们有多大本事吧!也没见有什么好的建树,要说他们是有钱少爷少奶奶吧!这还没富裕起来身子骨就酥了,这几年我们在外忙,家里逢年过节的全靠三嫂忙了,烧一天饭下来,我深刻的感觉到了腿都要断了!” “三哥一个大老爷们的,只知道注重自己的长子名声脸面,也不知道心疼三嫂,一个劲的往家里揽人吃饭,”芦苇拍着椅靠皱眉说完。 金兰端着饭低头走进来放下。 徐仲林目光触及到她的手一愣,随即道,“除了明天过年外,后面几天就在自己家开火吃,不跟那边闹哄哄的裹了。” 芦苇没说话继续晃着她的椅子,“小庄子的事情解决好了?” “好了,”徐仲林简单的回了一句,俩人就无话了,他闷头吃完饭出门说事,傍晚去了彭家那边找儿子。 “在屋里跟大狗子讨论课文呢!我去叫……” 徐仲林赶紧摆了摆手,“让他们哥几个讨论课文去,我得回去了妹婿,”说完疾步回了家。 “人呢?”芦苇摆好碗筷问徐仲林。 “讨论学习呢!老大回来这两三天,几乎都住他姨母家了,不管他们了,”徐仲林挥手,两口子带金兰在家吃了小热锅。 夜里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次日早晨起来,一看徐仲林带三个儿子正在包饺子,边上的金兰抱着炉子,调皮的学佟母炒瓜子。 “阿娘起来了,”麻头一看她娘醒了,机灵的去端了热饺子送来。 “中午有没有说在哪吃?”芦苇找位置坐下来问道。 “在自己家吃,晚上他们去岳父那边,明早去阿爹那边老样子不变,”徐仲林没抬头的回答道。 爷四个包完饺子,给家里卫生打扫干净,窗花门联都贴上,时间也就下午了,一家人坐着说说话傍晚孩子去了佟家,徐仲林跟芦苇照旧去徐家。 不知道徐仲林咋跟老子娘说的,总之徐家是没人推诿做饭了,过年饭能搭手的都搭手帮忙了,年夜饭吃完也都是抢着干活的。 “我得托你的福了!”翠桃碰了碰芦苇笑。 “要我说你也是活该,三哥揽了这么多人回来吃饭,你干嘛不扔了锅铲让他自己烧?徐家大大小小如今十好几口子人,都要你伺候的,你傻不傻?”芦苇一副翠桃脑子有泡的表情。 翠桃白了一眼芦苇,“豆子爹如果跟她六叔一样,那还用我开口呀?昨晚我回来就听说他六叔发火了,非要他爷请人回来伺候家里的少爷们,你看你就烧了一顿饭,六弟当场发火了两三次!” “怎么你羡慕了?”芦苇笑问。 翠桃听完打了一下芦苇笑,“不正经的,我可不就羡慕了,年外我还愁盖房子的人吃饭问题,没想到昨晚他六叔一通火发的,他爷点头同意了,从村里找两个能干的人,年外回来烧盖房子的饭。” 芦苇偏头看着翠桃认真道,“这些年谢谢你了三嫂!” “要你献脸呀?咱们亲妯娌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翠桃伸手握住芦苇的手不在意的,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 初一早上全家吃了团圆饭,中午回去在家猫到初二回佟家,家里你来我往的热闹了好几天。 芦苇跟徐仲林依旧是初八去豆庄,走前给虾耙子叫到跟前。 “老二,金兰来这边吃了不少苦,这是你当夫君的失职了,成亲了,也该是一家之主的担当人了,”说完拍了拍虾耙子的肩膀。 虾耙子扭头看金兰,见她红着眼眶没说话。 徐仲林叹了一口气,“你呀!娶了金兰就好好的对她,她一个姑娘家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孤单不说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还天天给人当老妈子用,你这不是威风有本事,只有最没出息的人,才看不见自个娘子受的苦。” 虾耙子抬头低声道,“阿爹对不起,儿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我有什么用?你对不起你媳妇,人没有天生琴瑟和谐的,都是彼此牵着走,才慢慢走一起去的。” “你不喜欢她,你也不见得娶下一个就喜欢了,再说,你喜不喜欢不也娶了吗?这姑娘不错的,你耐下心好好的跟她相处,”徐仲林语重心长的劝解儿子。 “还有老大你也是的,娶了就好好的对人家,别天天这主意那主意的,再多主意都不如脚踏实地走的重要。” “阿爹,儿子明白了,”枣耙子含笑的点头答应好。 家里交代好芦苇跟徐仲林赶车走了,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麻头,他要出门会同窗游学。 他们前脚动身走,佟父后脚就给两个外孙弄走了,年也过了,也团圆了,就舍不得留下外孙媳妇吃苦受罪了。 回去的路上虾耙子问金兰,“我阿娘好吗?” “好!你们家人都挺好的,特别是你外母最好!”金兰止不住的笑道。 虾耙子昂着头,“那是,那我去你家了,他们还会欺负我吗?” “他们欺负你了,你欺负回去呗!就跟阿娘一样,做了一顿饭,阿爹骂骂咧咧了三天,家里跑过去的狗舔了骨头喝水,被阿爹看了追出好远的路,骂它不识好歹的,”金兰真的是刷新了自己的孝顺大门。 虾耙子闻言笑的不行,笑完神色认真道; “我阿娘那人话不多,但是她是世上最好的阿娘,她不会无缘无故的为难小辈们。” 金兰听完眸光闪了闪没说话,她好像知道婆婆做那顿饭的意义了,也明白夫君回来让她故意如此的意思了。 …… 徐仲林他们回庄上,带着管事们都去了北边看地,重新调整规划了蓝图,商量确定好开始找人回来动工。 二月中庄子正式出发了三个车队。 四月芒种时节,五福香坊挂牌对外出香,因为前一年的巧妙品相,五福香算是一炮打响了知名度,引来不少香商求购。 豆庄也从慌慌张张的秩序忙乱,过渡到平安的有序忙碌。 七八月份的时候,车队捎回来不少东西,其中有几条信息是聚贤楼用的,剩下就都是布坊子的了。 八月底柳林村传来两件喜事,一件事家里房子建好了,还有一件事是草豆子出门。 这样的大喜事,徐仲林跟芦苇肯定得回去呀!进村映入眼帘的,是高大气派的房子。 “这是房子建好了?”徐仲林咂舌的看着房子说道。 “阿姐,阿姐……”采薇慌里慌张的撵过来,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芦苇如今甚少看见采薇焦急的模样。 “你看,”采薇拿出一封信给她姐看。 徐仲林在旁也伸头看惊讶道,“大狗子做县丞了?” “嗯,是……施夫子儿子推荐的,在安越府下面一个县镇做县丞,阿姐,你不是说他不能做官吗?他……这怎么办呀?”采薇都快急哭了。 “你不要急,我写信送给施夫子,我问问他是什么打算,大狗子是他亲自教的,对他的品性比我们还要清楚,”芦苇把信还回去安抚采薇。 “好,”采薇只能按耐下焦躁。 芦苇他们回徐家,家里喜庆中带点悲伤,翠桃兴致不高的看着闺女,闷闷的勉强带着笑脸。 “芦苇你们回来了?”翠桃看芦苇回来哽咽的打着招呼。 芦苇干巴巴的上前一步,习惯性的递上一副首饰当礼物,“炒豆子嫁人你别太伤心了。” 她不说还好点,她一说翠桃哭的泪如雨下的,芦苇求救的看小川娘。 小川娘有闺女出嫁的经验,过来拥住翠桃去偏屋安慰她,她长出了一口气,去锅屋灰头土脸的帮忙做饭,忙到天黑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次日早晨,草豆子在她娘的哭声里出门了。 家里喜事忙完毕,芦苇先回了府城处理事情,分别写了两封信送走。 …… 一个月后葆江郡虾耙子的信回来了,芦苇拿信回了村里,跟采薇和她爸一同看。 “大狗子做县丞这事是施夫子同意的,举荐人是连书朗,他自己的学生他最清楚,这或许是最稳妥的安排,还有他的亲事,施夫子也为他考虑了,是当地一个旺族家姑娘,”芦苇放下信说完。 采薇看看继父又看看她姐,“那大狗子是不是安稳了?” “算是安稳了,他那性格不宜走科第路,这样慢慢走也是不错的安排,”佟父脸上都是满意的神色。 采薇瞬间眼泪下来了,“死小子,去年底回来兄弟几人天天关门商量,从没透露一个字给我们,害的我们担惊受怕的。” “他自己主意正就行了,跟咱们说了也没用,”佟父安慰的说道。 吃了定心丸采薇又开始风风火火起来,跟她姐去了豆庄准备香品,一年一度的品五福香要开始了。 山阳镇今年跟疯了似的,陈县令不停的迁人口过来建新庄子,迁来的人,一股脑的送去豆庄干活。 豆庄用不完的人镇街上用,他还亲自带村民整理良田水渠,死气沉沉的镇街上,逐渐的兴旺繁荣起来。 人生小路十 徐仲林穿好衣服出来去了香院子,香坊里来来回回的人,忙的恨不得飞起来才好,芦苇坐在院里的藤架下喝着花茶。 “姐夫有啥事?”采薇手拿着香勺出来询问。 “找你姐说点事,”徐仲林把小红本递给采薇看。 “供香?”采薇看本上的字震惊道。 “嗯,加急送回来的,”徐仲林低语的解释了一句。 采薇转身把本子拿进去给她姐看。 “阿姐,这个能做吗?”采薇小声道。 “不能做,”芦苇起身出去说话。 “为何?”采薇觉得豆庄花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跟皇商挂上钩了,怎么能拱手不做呢? 三人远离了院门口,芦苇才郑重道。 “眼皮子别盯着钱,皇商不是商吗?咱们如今最该做的,是怎么摘了行商的名声,把自己家往耕读传家上靠。” “把这个献给陈县令了,他不是大力迁民迁商吗?如果他手里有这样的好机会,比空口说白话好用,好东西得要分享出来。” 徐仲林反应过来,“你是让我们以庄户的名义供应香材料?” “对,豆庄坚决不能沾行商了,我们只要抓牢陈县令就行了,”芦苇把本子还给了徐仲林。 “我明白怎么处理了,”徐仲林拿着本子快步去了车队坊。 当晚一脸笑模样的回来了,看样子陈县令应该是很满意的。 …… 跟北边聚贤楼的热闹景象比,豆庄这边相对就安静了很多,庄户们走路都是匆匆忙忙的,偶有客商来参观,庄民也都是回避的,一南一北的庄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聚贤楼有了第一年的经验,第二年举办的品香,是相当的有特色,单独的小院子也都利用了起来,香坊的金贵香,更是不要钱的送过去用。 订单更是多的做不完,采薇拿着香单仔细捋了捋,留下本庄能做的,又给柳林村送了一部分回去。 再剩下的一分为二,一份给采薇香坊做,另外一份,她穿戴整齐去了镇上,让人请了几家香铺掌柜见面商讨。 “彭娘子……你这是?甘愿拿出来分了?”有香铺的掌柜吃惊的看着采薇,豆庄这两年的品香他们是知道的,做的奇,做的艳,很多好的大商都慕名而来了。 采薇优雅的喝了一口特配的花茶,笑吟吟道,“我们五福香坊知道香锅这口饭,烧热了应该大家伙一起吃,一起吃饱了,才能让人来山阳镇驻足,各位掌柜你们说呢?” “彭娘子大义!”众掌柜起身对采薇抱拳。 “不敢当众掌柜这声赞,我们五福香多做中下香品,略高档的香品,也是供应我们五福庄指定的客商。” “大家同是山阳镇商户,到手的订单自家没能力做,没道理白白让它溜走了,有饭大家一起吃,有困难也需要各位商家伸手帮帮忙,”采薇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别家香坊掌柜看采薇,迟疑片刻道,“不知彭娘子需要我等帮什么忙?” 采薇起身郑重道,“想请各位掌柜媛媛手抬山阳镇一把,我们五福庄品香还有三日便结束了,到时候客商一散,必会途经镇街去府城,还望各家掌柜务必拿出镇店之宝。” 众掌柜面面相觑半晌,“不知彭娘子何意?”有掌柜抬手求采薇给解释清楚。 采薇也没废话,从袖子里拿出小本子递给众人看。 “我们五福香坊本不该参与此事的,可是事关山阳镇的繁荣,我们五福庄一直生活在此,打心里总归是希望它好的。” “如果各位你不伸手,我不伸手,那么府城的一块肉,说不得就被别的县镇抢去了,我一介女流力量微弱,见识也不如各位掌柜们长远,若有说的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掌柜海涵。” 众家掌柜听了没说话,打开本子仔细阅读了许久。 “彭娘子想的也是我等想的,大家伙必然会尽微薄之力抬山阳镇的,只为来年山阳镇有个好的开始,”说完众人举高茶碗以茶代酒相呼应。 采薇喝完放下茶碗笑道,“各位掌柜我先行一步,五福庄还有客商需要招待。” “彭娘子请!”众人也没介意目送采薇走远,才纷纷激动的看着订单想分配。 当晚陈县令知道豆庄的做法后,他高兴的半夜都没睡,次日天不亮亲自带衙差布置县镇,要不怎么会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呢!县令大人亲自上阵干活。 那镇上的商户更是没说的,都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几乎不眠不休布置了三天,聚贤楼宴请完所有客商,第四日早上,镇街来了大量的马车,给客人们拉去了镇上走走看看。 对比府城的高大上,聚贤楼的一掷千金美轮美奂,山阳镇才是现实的生活小镇,不大的镇子满满的烟火气。 满目琳琅的东西,俨然就是缩小版的南阳城,就连南阳城那个声名大振的庙王爷庙,人都给搬来了!没说的进去就是磕头,灵不灵的先磕了再说。 不得不说陈县令是个上道的,好风凭借力的一把给山阳镇拉住了,成功的让山阳镇前进了好几年。 山阳镇的热闹景象,差不多持续到南阳城斗赛结束客商散尽,十一月底京城传来喜讯,山阳镇有一款墨被选为了贡品,小小的县镇立刻脱颖而出。 有嘉奖自然也就有人来拜访,陈县令忙的恨不得给自己掰两瓣用,等忙清闲下来已经快过年了,他带人去豆庄找芦苇感谢。 “陈大人,我们东家早就回府城了,要不我派人去通知东家回来,让她明儿直接去县衙……” 陈县令摆摆手不在意,亲自拿出几张邀请贴给郭飞,“这是本官给你们东家的。” 郭飞双手接过帖子,“好的陈大人,我们东家正月十五定会到庙会场。” 陈县令默了一会,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递过去,“这是养身丸,你们东家为山阳镇做的本官看在了眼里。” 郭飞意外的看了看陈县令,接过东西嘴里道,“我们东家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有一颗侠义的心肠,跟我们老东家一样人好。” …… 他们嘴里的侠义人芦苇,此刻气的脸都要裂开了,因为她的好大儿叛逆的要和离,她亲家正在来的路上找她撕逼。 “姨母,这有什么呀?兄长不是要和离吗?和离后曹家姐姐我娶了,”青狗子义气的拍了拍自己胸脯,让愁闷的家人不用担心了。 芦苇……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呀?你……” “我咋不知道呀!我阿爷都说我金兰阿嫂长得俊了,皮肤白的跟猪油一样,比我们村那些寡妇好看百倍……” “我让你嘴没门,一天天就胡咧咧个没完,”采薇恨不得拿针给儿子嘴缝起来,手毫不客气的揪住儿子的耳朵。 “阿娘疼!疼!”青狗子扒拉下他娘的手跑出去。 “金兰阿嫂本来长得就俊,我又没有说错,我不仅要娶金兰阿嫂,我还要娶村里所有漂亮的小寡妇,我要像我阿爷一样,让她们为我打架……” 彭顺和终于干了一件人事,抄起黢黑的木棒追出去打孩子。 没有愣头青在旁搅和了,一家人愁闷的看着火盆不说话,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二月下旬徐仲林硬着头皮接到了亲家,芦苇害怕的没露面,他宠的儿子他自己受着。 亲家见面劈头盖脸就是讨说法,,徐仲林达拉着脑袋,他能有什么说法呀? 儿子天高皇帝远的,他想说也说不上话,又不能不表态,只得好话赔尽安抚亲家,还是他中用的大儿子,来了一封信平息了风波。 和离只是小两口的口不择言,另外他也成亲了,雨过天晴了,亲家们又和好了,芦苇也敢露面说话了。 徐仲林热情的带着亲家,给南阳城里里外外逛了一遍,过年更是热闹的宾尽主欢,年外还亲自陪亲家回了葆江郡。 走前芦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要的答应了他吧!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 徐仲林握住芦苇的手,表示一切有他呢! …… “你到底在闹什么?”徐仲林咬牙切齿的问儿子。 虾耙子看见他爹来,扑通一声跪下爬上前,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是说不出的悲伤难过。 “老曹家欺负你了?”徐仲林一看儿子哭成这样,这还了得?这肯定是欺负他儿子了呀! 虾耙子闭眼嚎的他爹都要落泪了,他才揉眼睛住声抽噎道。 “金兰跟我岳父没有欺负我,但是曹家其他人欺负我了阿爹,他们说我是上门女婿,还说我没用吃媳妇饭,阿爹你说,这日子我还能过吗?” “放屁!曹家谁欺负你了?我找他们去……” 虾耙子一把拉住他爹的腿哽咽道,“他们说的也不算假话,儿今年都十八九了,念书没有成就,成亲还都是阿爹阿娘安排好的,儿可不就吃媳妇饭的嘛!” “胡说,你吃的是我们的饭,你啥时候吃你岳父家的饭了?阿爹替你出头去,”徐仲林火大的要去亲家家里要说法。 “可是外人不知道呀阿爹!”虾耙子肿着眼睛又道; “即使阿爹理论出说法了,曹家那些人能承认吗阿爹?” “不承认就跟我回家,我徐仲林的儿子心口捧大的,岂能让他们不要脸的污蔑了?走!” 金兰藏在暗处待不住了,慌忙要出来说话。 虾耙子看了急忙抱住他爹,“阿爹我不回去。” 徐仲林不解的看着儿子,“委屈成这样还不回去?你魔怔了?” “我不能灰溜溜的回去了,我决定了我要做墨,我要把纸墨做出名堂才回去,”虾耙子哭了半天总算把正题说了。 徐仲林看儿子眼睛都红肿了,他心疼的都说不出话来,遭温的曹家人欺负他儿子,手拉着儿子肩膀说道。 “做纸墨苦的很二耙子,跟阿爹回南阳城好好念书,你不喜欢念书,阿爹阿娘也不强迫你了,回去当个书馆先生也成,做纸墨匠不是个出路。” 虾耙子梗着脑袋不说话,眼睛里又再次蓄满了眼泪,看模样真是被欺负狠了。 徐仲林看了心都碎了一咬牙道,“阿爹答应了。” 虾耙子赶紧擦了擦眼泪,“阿娘那里怎么办?” “你阿娘那里我会跟她说的,儿子,你可千万不能眼皮浅了,我听你阿娘说,纸墨做的好也能当墨官的,你可别把孩子的前途断了,”徐仲林殷殷的交代儿子。 虾耙子眸底深处藏着愧疚,他不是故意骗他爹的,是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是读书的料。 “阿爹我记着你的话呢!” 徐仲林给儿子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干的也是正事,爹娘没什么好拦着的,之前不让你做,也是希望你能再进一步,学做墨就不能在葆江郡住了,你得出门多走走看看去。” 虾耙子忍住激动道,“阿爹,我带金兰一起出门,就去咱家墨坊一路跟着学,这样你跟阿娘就不担心我们了。” 徐仲林一想也成,儿子想的周到有模样的就答应了,他处理好这边的事,赶回了南阳城。 …… 他走后没几天,虾耙子带着他娘子一行人美滋滋的走了,路上得意道,“我说我阿爹疼我吧?我一哭阿爹准依了我。” 金兰一副白痴的看着他,“你可是答应我考举人的呀!你要是失言了,我马上就回去告诉公婆的。” “不失言,不就举人吗?回头我好好的研读那些文章,迟早给你考出来的。” 金兰未想到夫君这个许诺,直到四十多岁才达成。 她最开始也就是想找个秀才夫君成亲,撑着曹家的家当,结果去婆家过了几日,她的心顿时活络了起来,一路上跟夫君打打闹闹的,过的妇唱夫随的特别开心。 虾耙子出去了六七年,才回来接了他的母亲担子,彼时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豆庄也做成了远近闻名的墨香庄,牢牢的依托了山阳镇盘踞成农庄。 第305章 完结 七年后; 佟家屋里屋外人声鼎沸,佟父佟母身穿崭新的寿辰衣服,高座堂屋上首,一脸笑呵呵的模样,面前是儿子女婿孙子外孙,哗啦啦的跪了一地,都是祝他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采薇挽着她姐站在她娘身边小声道,“阿娘今年办寿辰日,明年给阿爹也办一个。” 芦苇目光错一下看她爸,心里道估计难,她爸都不知道自己实际年龄多大,“回头问阿爹的意思。” “好好好!都快起来,”佟父佟母慌忙抬手让人起来。 儿子跪完了轮到芦苇姐妹,跟喜鹊娘俩上前磕了三个,被人扶起来站旁边去。 徐三子带着徐家的小辈们,庆和带着彭家的小辈们,齐刷刷站过来朗声对佟父佟母道。 “佟大叔佟婶子,侄儿们祝你们二老,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无忧,”说罢跪了一地的人啪一下磕响了。 给坐旁边的徐父和彭小屠夫眼馋坏了,乡下人谁也没过六十六的大寿呀!瞧瞧,几乎全村的人都来贺寿了,这过的多威风喜庆的! 村里人心里都感谢佟家俩闺女,大闺女二三十前救过全村人。 小闺女又手把手的教村里人制香,挖草做香袋,因此听到佟家老头老太太要过寿辰,没说的,几乎家家都来了人凑热闹。 “麻烦让让路呦!老寿星请上席面,”徐三子爬起身充当知礼先生,大声吆喝。 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纷纷让开路,棒槌小两口一手搀着爹一手扶着娘,领着笑的合不拢嘴的老两口上桌坐好。 “老寿星快吃个蟠桃!”徐三子从桌子上端了一盘面捏的桃子,送到佟父老两口跟前,老两口一人拿了一个吃嘴里。 “老寿星吃过蟠桃了,众人入席!”徐三子把盘子放下掐腰大喊。 徐仲林忙不迭的安排他爹娘,还有彭小屠夫两口子入座,目光扫了一下确定没安排错,剩下的位置就安排了彭家族里人,彭家老老少少算是都来撑场面了。 跟佟父同辈的人坐了满满一大桌,后面几桌开始安排几家的亲家坐着,流水席不像大酒楼的宴席,一般都是几桌几桌吃完翻桌。 芦苇姐俩露面拜完寿辰,又匆匆跑去屋里坐地上包面果子当回礼,她们没想到村里人都会来拜寿,之前准备的礼物不充足,现在临时抓包。 “哎!咱们姐俩可算给阿爹阿娘争气了,”采薇一边包果子一边骄傲。 她话落还没完音,金兰带着大嫂和弟妹过来帮忙。 枣耙子媳妇典型的读书人家的姑娘,待人温温柔柔的贤淑,身上还有一股读书小姐的气质,她是枣耙子中举第二年成的亲,目前两人有两个女娃。 麻头媳妇是连书朗连大人,亲自给说的亲事,是同僚的官宦人家小姐。 麻头二十五岁那年游学去京城,直接被连大人扣住了,以亲舅父的权威给他成了亲,接着就是严厉的塞进了学院继续念书。 刚开始麻头是不喜欢他媳妇的,那身上一股端庄稳重优雅的气质,让人看了特别的无趣乏味。 后面被他舅母,也就是连大人的夫人,抓家里一顿骂骂咧咧的暴打,他与他娘子也琴瑟和谐了,慢慢的接触后,发现这娘子真不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说什么都能有一番见解。 最关键的是,性格特别像他姨母采薇(麻头从小就喜欢他姨母的性格,大狗子也喜欢他姨母芦苇性子,觉得她比男人还果决,眼界和学识不输夫子什么,所以特别崇拜这个姨母)。 别看外表温柔稳重的,熟了性格爽辣刻薄刁钻,两口子遇事出门一起骂别人刻薄别人,简直是无敌手的存在,这一点深的麻头的喜欢。 采薇抬头看三个面做的外甥媳妇,着实与柳林村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的。 “金兰,你们妯娌三个别过来忙了,这里我跟你阿娘忙着就成,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就去说说话。” 金兰妯娌看向婆婆,正主没说话她们哪能走呀! 芦苇从腰上拿下钥匙递过去,“你们要是在这边待不住,回家待着也成,一会我让人给你们送饭去。” “谢谢阿娘!金兰高兴的接过钥匙,她进门早跟婆婆又很熟,相对的也亲昵很多。” “带点东西回去当零嘴吃,”采薇起身抓了几包糖面果子,放枣耙子和麻头媳妇手里。 “谢谢姨母!”两妯娌细声道谢。 “谢啥!不够吃回头让人来拿,”采薇挥手表示不在意,目送妯娌三个走远一屁股坐地上,看着她姐不说话。 “怎么了?”芦苇挑眉问。 “阿姐,你跟你儿媳妇能处一起吗?”采薇挠头问。 “短时间可以长时间不行吧!你跟大狗子媳妇处不了?”芦苇回问。 采薇放下手叹气!“有点处不了,大狗子媳妇也是官小姐,她吧……对家里人说话做事,都带着官太太的架子,看着跟看不起人一样,我不咋喜欢跟她处,我喜欢跟小狗子媳妇处,虎拉吧唧的自在还真心。” 芦苇闻言笑,“你不喜欢跟她处就不处呗!说不定她也挠头,不知道咋跟你处,她那架子都是从小就训练的,一颦一笑都有标准,常年累月的带入骨髓里了,别为难你自己和她了。” “我从来没为难她呀!大狗子那死小子还偏偏让她回来伺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采薇说起来脑壳都要炸了。 芦苇放下手里的活,“这个我就要批评你了,你当母亲的,怎么能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呢?这么年轻的夫妻分开了,会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难道你想多几个儿媳妇进门?” “再说了,你需要大狗子媳妇伺候吗?你这么年轻好看,山阳镇谁不知道五福香坊东家彭娘子能干厉害?” “小夫妻分开孝敬父母,这是不人道的孝道,你忍心让大狗子的三个孩子,有爹跟没爹一样呀?” 采薇低头好一会,“等明儿寿辰结束了大狗子走,我让他媳妇孩子跟着一起去。” “采薇,你没受过婆婆苦夫君苦,我也没受过这些苦,那我们更应该不让自己孩子受这些苦,”芦苇拍了拍妹妹的手开解她。 “我知道了阿姐,”采薇抬头笑,她这一生活在姐姐的羽翼下,过的是顺风顺水的,人到中年更是被人捧着敬着的。 吃过饭人要散了,彭顺和跑进来抱着一筐东西,到门口一人给发了两包糖果子,能来都是给主家面子,回东西自然也不能寒酸了。 中午佟家流水席面开了四十桌,姐俩忙一中午的活,正好够村民走完用,匆匆扒拉了一口饭,继续去屋里包糖果子。 外面的饭菜活,都是徐家妯娌们帮的忙,佟家请了烧菜的厨师,厨师不包括碎活,洗碗洗菜喜鹊带小狗子媳妇自己洗。 傍晚吆喝声席面再次开起来,一直吃到天黑透才算散干净,掰掰手一算晚上开了二十三桌,这是中午没坐完晚上重新来的,自己家人还都没算进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帮着收拾东西,喝醉的徐母拉着佟母的手,俩老太太聊天聊的驴唇不对马嘴的,被人分开送回去还哭嚎嚎的不愿意。 次日一大家子都是自家人了,佟母吩咐儿媳妇,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看着孙子外孙们吃的开心,她也笑的跟个弥勒样。 佟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真正的团圆过了,外孙们长大了,都分散在外面做大事,这次要不是她寿辰原因,还不知哪一年才能遇到这么齐全的!饭罢,兄弟几个陪着老爷子聊了一下午。 晚上吃过饭关上门,属于兄弟几个私话时间了,青狗子不在此列的,说话没有他的份,他目前在家种花草树木,成功的继承了他爹的优秀基因,种田特别有一手,此刻跟他姨夫徐仲林对看看干巴巴的走了。 徐仲林不甘心的回家坐到月上中天,看儿子们还没回来,只好去上床翻来翻去的躺下,旁边的芦苇睡的没心没肺,她不仅睡的香,她还打呼噜了,全没有一点聚少离多的母亲伤感。 第三日上午,枣耙子兄弟陪徐仲林去徐老爷子那边待了半天,下午带着各自家人出发去府城走了,上午还闹哄哄的家,下午转瞬便空荡荡的。 徐仲林有些没精神的坐在门口,平时吃两大碗饭,这会才吃半碗饭。 芦苇一边吃饭一边看他说道,“你儿子又不像青狗子,你得学会接受这种状态,又想儿子好又想儿子承欢膝下的,除非你愿意跟你儿子背井离乡到处跑。” 徐仲林抬头吃了一口饭,“我阿爹阿娘在柳林村,我才不愿意跟小子们到处跑。” “你懂就好!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我跟你都应该珍惜我们父母还好好的,我们能独当一面的孝敬他们,”芦苇说完仰头笑的特别高兴开怀。 徐仲林放下碗筷,歪头看没心没肺吃饭的芦苇,看着看着不自觉的笑出声,眼前重叠了芦苇丛的情景,她那时劫后余生就是这么笑的,生活了二三十年都没改变过,她还是她! “你笑什么?”芦苇奇怪的问徐仲林。 徐仲林低头扒拉了几口饭开心道,“三餐有饭,爹娘尚在,眼前有你,娇儿成材。” “真好!真好!” …… 闲暇时徐仲林坐在门口桃树下,低头抱着盆剥瓜子花生,剥好的花生米给碾碎成沫,回头给做成花生酥,这是家里四个老人的最爱。 芦苇歪躺着盖薄毯子,手轻轻的搭在额头上仰躺着,眯眼看细碎的阳光穿透岁月静好。 属于他们前半生的努力她做到了,属于他们孩子的前半生,她跟徐仲林也算做到了,早早的为所有孩子投资了连书朗。 如今徐家和彭家争气的孩子,靠着这条坚韧的藤蔓缓缓的向上攀爬,像她阿娘说的,撑开巴掌和握紧拳头,都是坚不可摧的力量。 芦苇相信她们的孩子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