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极品,软妹子被逼疯了》 第1章 开局穿书了 “大丫,四丫,一个个的死哪里去了,没看到你婶都被人欺负死了吗?” 茶园村的炊烟袅袅的上空,被一个女高音刺破了平静。 忙了一天刚下工的村民们带着一身倦意,匆匆地往家里或者从家里挑着水桶往外走着。 没有人回应这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是人们麻木不仁,实在是听出了叫喊声是黄兰英,也就失去了兴趣。主要是这货连同她的两三个丫,时不时就会上演那么一出。 而且她们骂人的共同特点是无下限的专攻下三路,还常常超越人类范围。 多少娃儿性启蒙都是她们完成的。 云舒就呆呆地坐在灶房檐下的石凳上,目光越过重重石阶,落到小晒场上正拍着大腿喊叫的黄兰英身上,一脸麻木不仁。 七十年代的南方山村,低矮的房子顺着山势高高低低的簇拥在一起,青灰的瓦,白灰的墙,黄灰的石子……组建成一个灰蒙蒙又格外热闹的世界。 一如云舒灰蒙蒙的心。 云舒不想说话,云舒心里苦。 曾经有个机会在她面前:看到不满意的小说,手指轻轻按一下右下方的叉,世界依旧,她还可以呆赖在床上,等着她妈叫她起来吃饭。 但她没有,怪就怪小说作者三观正,逻辑合理,文笔还很幽默,她舍不得啊,然后就遗憾女主角金手指太大太粗…… 她就喜欢看那些没金手指全凭自己本事打拼的。 然后,她就手贱地写下了评论:金手指那么粗,幸福来得太容易。 然后,她就穿了。 穿成女主……的邻居李四丫。 同是天涯穿越人,女主前身是个高管,双商高。 穿越后,女主是生产队长的女儿,上面还有一水儿三个有本事的哥哥,实打实的团宠。 最最关键的是肤白貌美金手指粗大,别人在七十年代可能是历劫,她纯粹是来大杀四方的。 云舒呢,穿前只是普通小职员,工作几年还蹭房蹭车蹭伙食的那种。 穿成了李四丫……四丫四丫,听名字就知道,她前头一样的三个姐姐,倒是后面跟了弟弟大宝,得,她和三个姐姐一起团宠弟弟。 尤其是李四丫,为大宝疯为大宝狂为大宝哐哐撞大墙…… 好吧,抛开那些糟心事不提,穿来十几天,她用了无数办法就证实了一件事——她没有金手指。 刚刚穿来的时候,云舒也照过镜子,只一眼,她就推开了镜子,甚至都没敢细看镜中人的五官,就被那一头发黄的乱发和乱发下近小麦色的皮肤吓坏了。 要说优势,应该是她看过小说,预知剧情……但,小说她还没看几章呢,就看到女主用她空间的亿万物资到黑市搅弄风云,然后她就写了那句评论了,然后就穿了。 就只看到前几章女主的团宠生活顺便欣赏一下隔壁李建安家的奇葩人奇葩事。 真是评论一时爽,穿越火葬场。 看李家的奇葩事是笑得有多欢腾现在就有多酸爽。 别人穿过来的时候,都是原身出了意外,人家过来是填空的。 而她穿来的时候,原身正和人家打架呢,拳头抡得虎虎生风,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拳头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虎虎生风,不,因为她好歹还学过一点防身术,结合原身的身体素质,她的攻击更快更狠更精准了,对方一个比她还高大的小伙子硬被揍得哭嚎起来。 幸好几有几个腰粗膀圆的中年妇女见势不妙,齐齐上来抱住了云舒,才避免一场大祸。 云舒站在那里,捏着拳头半天都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反正她也经常做梦,梦里的自己又是另一种人生,咳咳,散发着女主光环的人生,梦醒后,她还会津津有味地回忆,权当看小说。 可是梦里的话,她会完全忘了自己,而是全身代入了故事的主角。而她,不但代入了一个叫李四丫的人的身份,还记得她云舒自己的身份。 还有身上清晰的疼痛。 和四周泥土味道,花草树林的味道,还有汗腥味…… 低头,看到自己暗黄的皮肤,捏紧的拳头上青筋爆起,视力好得能清楚地看到手臂上的小绒毛。 抬头,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是绿树青山褐色的土地。还有一群穿着打补丁丑出天际的衣服的劳动人民。 她拥有李四丫的记忆,所以,她知道那些站在她周围的人是谁,她打翻在地上的人是谁,她为什么要打他。 可是,她更记得明天是周末,她觉得熬个夜看小说没问题,就一直在几个看网文软件上翻啊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挺合胃口的小说,偏偏作者又给安了个大得没边的金手指,她是欲罢不能啊…… 不,等等,她看的那个小说,里面有个特别作的女配,就是李四丫啊,还有李大丫……完了! 好家伙,别人穿越,好歹是那边硬件毁了,这边芯子要完,那才安排上来,她呢?她没病没灾,没活腻味,只是简短的写了一句评论,就给她整穿了。 到哪儿说理去啊? 别问她李四丫去哪里了,她也想知道李四丫去哪了,她也想把她揪回来,各自安好。 要说是被那个吴勇打死的,云舒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因为打一开始就是李四丫单方面打吴勇,吴勇好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不好意思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互殴。 等到他痛得要打回去时已经被李四丫扑倒在地,在云舒的迅猛攻击下失去了反击能力。 要说李四丫被吴勇误伤了,那也要问问云舒的拳头答应不答应,除非吴勇身上有法术,能把打在他身的力道十倍返还打他的人的身上。 所以李四丫失踪案和云舒穿书案一样,是个谜又不是个谜,作者不想动脑,读者自行脑补。 话说原身大字不识几个,骂起人来粗俗下流赛村妇,打起架来如狼似虎。天可怜见,云舒活了二十六年,不见得事事如意,和闺蜜或者家里人拌拌嘴的事也干过,但骂街干架这种事跟她完全不搭界啊。 让她怎么接得住这李四丫的人设? 最最最重要的是,虽然书她没看多少,但根据经验,原身铁定是女主的对照组的,一生都在跟女主斗斗斗中落幕。 跟女主斗?想想云舒都不寒而栗。 狭路相逢勇……云舒直接退了。 剩下的……就只有骂娘了。 滏!到了今日,她还要文明干什么!! 接下来…… 不骂人,不打架,上工……上工当然得照上,这副身体虽然干瘦干瘦的,但有力气,能干,不管云舒有多排斥,都不耽误她轻轻一挥锄,地上就一大坑,轻轻一伸手,一百斤轻易拎起。 跟穿书前的喝水都等老爸拧瓶盖完全不能比好吗? 如此,她当然不可能在家躲着等李家人来养了。 虽然代替了原身,但云舒并没打算为原身尽什么义务,不要道德绑架她,哪个看不惯的可以穿过来,只要能把她换回去,爱咋样咋样。 第2章 劝姐 今天黄兰英和人家吵架的原因很简单。 茶园村全村人的菜地都在离村不远一座山下的旱地,是队里按人口统一分的。因为不大,也就都没有田埂。相邻两户人也就留个不到半尺左右的空隙既可以做地界也可以方便放东西。 然后,黄兰英直接把这不到半尺的空隙挖了一半拼进自己的菜地里。 对方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也把另个半尺空隙也并进了自己的菜地里。 本来嘛,自己做了初一,别人不过是跟着做十五,但黄兰英何许人也,别人不吃亏,那就是她吃亏了,然后就骂起来了。 还想拉云舒助阵,云舒都无语死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黄兰英在小晒场里叉腰骂人,云舒默默地坐在自家灶房檐下的石凳上看冷眼旁观。 不过,黄兰英这一声呼叫也并非全然无用,云舒已经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说,准是正在烧饭的李大丫要冲出来助阵了。 一直呆坐的云舒蓦地一转,屁股极其敏捷地落到门槛上。 再两手一伸,门口就被堵个严实。 不得不说,云舒很享受原身这个不但敏捷还力气很大的身体。 “四丫让开,没看到阿婶在跟人吵架吗,还不赶紧去帮忙,等着被人欺负死吗?” 李大丫柳眉倒竖,眼睛里盛满戾气。 这个所谓的“阿婶”就是四丫一宝的生母黄兰英,就是那个站在小晒场上骂得正欢的那个女人,至于为什么叫阿婶不叫妈,云舒也不知道。 云舒懒洋洋地说:“你确定是阿婶被欺负而不是她想欺负人?” “啪”的一声,李大丫在云舒头上就是一巴掌,“你莫不是傻了,不帮家里人,倒向着外人。” 护短很能提升家庭凝聚力,可惜有时候也能使一个疯狂的家庭走向不归路。 云舒缩了一下脖子,不满道:“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打我脑袋,好好的人都给你打傻了。” 李大丫伸手去拽她:“还不死开,让我出去。” 云舒端坐不动,依旧懒洋洋地说:“大姐,你知道你长得不差,又拿高工分,为啥都二十二岁了还没媒人上门做媒吗?” “你!”李大丫心口被捅了一刀,火气顿时噌噌上冒,手中的烧火棍便毫不客气地打在云舒身上。 云舒哀嚎一声,痛得跳起来,一怒之下伸手一推,把李大丫直接推倒在地。 这可真是反了天了! 李四丫虽然泼辣,但对家里人一向很不错,对她自己一手带大的李大宝偏爱有加,对一手带大她的李大丫也一向顺从。 今天竟然冲她动了手,李大丫心里的震惊比愤怒更甚,她指着云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舒却指着她怒道:“李大丫,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你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跟着阿婶那样上蹿下跳撒泼,不但现在没有好男人要你,以后也不会有,你就等着嫁不出去嫁老鳏夫丑八怪去。” 李大丫愣了一下,猛地冲地上连连呸了几声,才指着云舒大骂:“死四丫,你莫不是中邪了?” 李大丫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人长得高大,模样也不错,干起活来更不含糊,拿的都是高工分。 按说有她这样的条件家里的门槛早被媒人踏破了,但是,她没有。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媒人登过她家的门。 所以云舒那么说话,直接就戳了她的心。 云舒冷笑:“什么中邪,我不就是被二姐吓到了吗,想想吧,二姐为什么要那样嫁人?是她不想光明正大的等媒人上门吗?关键是她等得到吗?” 李大丫嘴里哆嗦了几下,想骂又有点骂不出来,楞了一会,她紧了紧手中的烧火棍,呐呐地说:“阿婶给人欺负了怎么办?” 云舒冷笑:“她不欺负人就好了,还能受人欺负?” 今天这场争吵的起因云舒清楚,黄兰英就是想占人家便宜,结果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吵了一阵,对方撤兵了,黄兰英还在那里骂。 还想把两个女儿也拉过去助骂。 云舒也是够够的。 李大丫清楚地看到云舒眼中的嫌弃,心里不知怎么的慌了一下。 曾经,二丫也跟在她后面,但凡阿婶跟人闹事就冲上去帮忙。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二丫开始闪躲了,遇到吵架时就看不见她人了。 然后有一天,二丫忽然不见了,过了两天,才带一个年轻人拎几包东西回来要证明去登记结婚。 阿婶气死了,站在家门口骂了大半天,到底证明还是没拿到,灰溜溜地走了。 这一走,竟是过年都不回来串门,到现在都大半年过去了,还没回来过。 黄兰英叉着腰在晒场上骂了半天,直骂得嗓子眼冒烟,也没等着几个丫来助力,对方也许是怕也许是不屑跟黄兰英对骂,一直没有冒头。 终于黄兰英也觉得无滋无味,也就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 走到家门口,一看还在搭拉着脑袋坐在石板上的云舒,顿时气不打一次来,一巴掌又拍在云舒肩膀上:“没良心的白眼狼,没听到我在叫吗,一个个龟孙子似的躲起来,真是白养了。” 巴掌落在肩上,也不怎么痛,云舒连躲都懒得躲。 反正这个家就那么奇葩,动不动就一个巴掌招呼下来,挨着挨着就习惯了,或许原身这副钢筋铁骨的身子就是那样一巴掌一巴掌打出来的。 黄兰英回来了,云舒不想继续在屋檐下苟了,赶紧溜进去,把挑水的担子挑起来跑了。 由于没看几页书,原身又没文化,导致云舒对茶园村的地理位置并不确实。只能推测这一带属于南方丘陵地区,山多,但不高。 茶园村就在一座小山里,房子高高低低的从山脚绵延到半山。 李家正处于村中心,离家族祠堂不远,但离山脚下的大水井有点远。 原身有的是力气,挑水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反而嫌弃洗锅抹灶油腻脏,久而久之,每天的挑水就成了她的活儿。 来往挑水的人不少,一个个脚步匆匆,有人会打上一句招呼,有人忙得连招呼都没空打。 云舒虽然觉得身轻如燕,但她不着急,家务是早就分工好了的,原身能干,挑还水还会帮着喂猪喂鸡啥的,她可不想把黄兰英的活儿抢着干完了让黄兰英有空去挑事。 大水井是名副其实的大水井。跟云舒以前见过的任何水井都不一样。 水井圆形,直径估计有三米多,可同时容三四个人一起打水。 挑水的一般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们,很多人到井边连水桶都没放下,直接蹲下来,一手抓一个桶,往井里一放,一按,一拎,就是一桶,换个手再来一桶,直接起身就挑水走人。 刚穿过来时,云舒觉得这副身体很能干,原身的自我感觉也良好,现在换了云舒视角一看,好家伙,茶园村除了大宝,就没有不能干的。 今天她居然发现了一个不能干的。 而且还是个小伙子。 本来一个大小伙夹在一群姑娘小媳妇里就特别显眼,更好何况这小伙…… 茶园村男女都即使是瘦,都是瘦得结实的那一种,但这个小伙子,就像个衣架,衣服下空荡荡的,瘦得快赶上骷髅了。 云舒觉得原身这副身子够瘦了,见到他,才知道其实她还可以再瘦一点。 第3章 初见 他先把两水桶放在井台边,再把水桶放下去装水,水桶慢慢放下去,让水一点一点的漫进去,装满了,他就拎上来了。 云舒就站在他背后,看他费了别人十倍的时间,才晃悠悠的把两桶水挑起来走了。 那么高的一个男人,晃着两只明显比普通村民要小的水桶……云舒默默往旁边闪了闪,力气小的苦,穿越前她知道。 在他挑水转过身来时,云舒忍不住去看了一下他的脸。 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他站起来时,云舒才注意到这人的身高……第一次,云舒衷心的觉得这人太高了。 本来就瘦,还长那么高,就有点……惨不忍睹。 尽管他全程低着头,但是,长得高的人低着头,那就是让矮个子看得更真切啊! 说实话,人瘦到一定程度,真的就没有了美感,云舒只觉得他的眼睛都大得要破脸而出了。 云舒脑中搜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茶园村人,是知青,大家都管他叫胡知青,具体名字不知道。 不由暗自咋舌,原身记忆里,初到茶园村的胡知青,五官俊秀,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细腻,用茶园村人的话来说,整个画中人似的,方圆几十里都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少年郎。没想到茶园村几年间,硬生生把个画中人养成了一个骷髅架子。 瘦成这个样子,估计方圆几十里也是头一号。能活着都是奇迹。 小小的茶园村有一个知青点,里面安置了七个知青,另外还有两个最早来的知青做了茶园村人的女婿,现在在村小学教书。 按理说,这些知青本该是平均分在松山大队的十二个小队里的,但住在比较近街的都在哭穷,住得偏远的又实在太偏远。鉴于经济状况比其它小队都好,位置又不算太偏,大部分知青就被大队支书以照顾方便为名安排到茶园村,只剩下三个安排在大队部里充面子工程。 也许是因为山里人淳朴,也许是因为茶园村比别的队富裕,没那么计较,所以知青们在茶园村还是比较受照顾的。 当然,受照顾也是受照顾,瞧不起也是瞧不起。 勤劳能干的茶园村人,还真敢瞧不起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们,男的光长个子,不长力气,几十斤的东西都能把人压弯了腰;女的长嗓子,不长胆子,瞧个小虫子能吓得跳过几块地。 其中最是瞧不起的就要数眼前这个胡知青。 完全刷新了茶园村人对男性的定义。 这个胡知青,好像把他吃的东西全拿来长个子,高度和知青头儿齐皓不相上下,宽度不及齐皓一半,竹竿似的,干起活来更指望不上了,连老太太他都比不过。 最可怕的是,胡知青还有个特点,分配给他干的活儿,总是做得整整齐齐,割个稻子,他能把稻茬割得一样高,种黄豆,队长跟他说要三四粒一个坑,他要是不小心放了两粒,就回头补一粒,要是放了七八粒,就一粒一粒的把那多放的扣出来。 他干活本来就慢,再这么一折腾,那更是不出活儿了。 不是没有想过让他改,但是收效甚微,强行把他速度提上来的结果往往是大家下工走后他继续留在地里收拾,势必把他管的那些收拾得整齐美观……最后连齐皓也折腾累了,由着他去了。 所以,知青在茶园村人眼里就是无能,而胡知青则是无能中的无能。 无能到别的知青都有个名字,只有胡知青,大家就当他姓胡名知青了。 胡知青能活下来,也是靠队长李建民和齐皓护得紧。 当然,那也只是原身想法,云舒是不会那样想的。 书虽然没看多少章,但云舒也知道齐皓是书中男主,但凡有点求生欲的女配都知道,要远离男主,远离一切男配。书看得太少了,没能了解男二男三男四……那就对一切女主男主身边的出色人物都敬而远之。 所以,擦身而过的时候,云舒很平和,没有因为胡知青打水太慢浪费了她的时间有什么不满的。 慢十倍也不过慢那么一分两分钟的时间而已,她又不等着去拯救世界。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胡知青的桶被一个匆匆抢路的人擦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胡知青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去。 云舒一惊之下,想都没想,出手如电,一把刚刚好抓住胡知青的衣襟……连同被衣襟遮挡着的裤腰带,同时失声道:“小心!” 胡知青站稳了,一张白里透青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云舒并不知道她抓了人家的裤腰带,见他站稳了也放开手。 胡知青低低道了声谢,赶紧走了。 云舒也没放在心上, 那么多人挑过水了,水位已经下降,她用手拎水已经够不着了,便放下水桶,准备用扁担吊起来打水。 然后发现,井台上的人一个一个的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她。 云舒莫名其妙,扫了她们一眼后,也不吭声,继续打水了。 大概是刚才助人为乐了一下,崩了人设了。 她才不在意,没有金手指,也同样没有一个逼良为娼的系统什么的,照着原身的设定走,她得有多傻缺才去干。 至于会不会崩了人设引起女主的怀疑什么的,根本不在云舒的考虑范围。 爱谁谁,穿到这里已经够苦逼了,还要去扮演一个极品,还不如早早上天呢。 “哎呀,胡知青啊,你回去要好好洗洗衣服啊,有的东西有毒,可不能随便沾的。” 有人在阴阳怪气。 胡知青已经走远了,但还是听到这些话了,因为人家也是大声说来让他听的。 在茶园村呆了几年了,他虽然没学到多少本地方言,但听懂是完全没问题的。 李四丫他早就熟悉了,这么说吧,他刚来到茶园村齐皓就警告过他离她们一家都远一点,但怎么说呢,他们要远离,李建安一家人也不想搭理知青啊,所以虽然他们常常在去找李建民时遇到这一家人,但双方都是各走各的,连招呼都懒得打的那种。 想不知今天……胡知青只觉得被李四丫抓过的那个地方都热辣起来,走得更快了。 云舒听得就更多了,却也无可奈何,是谁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穿来那么多天,她没跟人吵过,也没打过架,但还不是照旧被孤立,被指桑骂槐,她既不想对号入座,也不想阴阳怪气怼回去,装作没听见就过了。 第4章 赶鸭子 挑完六担水,李大丫已经做好饭菜喂鸡了,三丫也挑猪食喂猪去了,云舒接下来的工作应该是去山下大池塘边赶鸭子回圈。 云舒以前一直以为,那十年里都是吃大锅饭的,但事实上并没有,虽然还是生产队挣工分过日子,但家家户户都可以养猪养鸡鸭的。猪是一天照三顿的喂,但鸡鸭就随性多了,早上起来喂一顿,然后,鸡放养,赶鸭入水边的鸭圈。 村下的大鱼塘里,大大小小围了有数十个竹子编成的鸭圈,圈里一半是水,一半是地,上水上陆,鸭子们自便。 早上赶鸭子们入鱼塘的鸭圈还好,只要拎着装鸭食的竹筒,它们就乖乖跟着一路直到鸭圈。但晚上要把它们从池塘边引回来,光靠食物还不行,还得有个长竹竿。 遇到特别能的公鸭就简直了,她们家就有一个狂霸吊炸天的公鸭,不但在鸭子圈里作威作福,遇到人它也是敢上的,李四丫就有过一个晚上赶了四次回到半跑又被它飞了的惨痛经历。 这活儿不费力气,费脾气,原身那火爆性子每次都被气得跳脚,可惜全家就数她敏捷,这活儿她不干,别人更干不了。 至于李大宝,一直没在李家人考虑范围内。按说那么大的孩子,都可以帮家里人干活挣工分了,但李大宝就不。人家可是黄兰英连生五个女儿还溺死了其中一个才换来的命根子,怎么舍得让他去干活?连学都没让他去上,说是怕被欺负,长大点再入学。 全家人都很支持黄兰英这个想法,都十岁了,即使是虚岁,那也有八九岁了啊,云舒都无语了。 她可不想继承原身的意愿,继续惯着李大宝,以她阅网文无数的经验,这李大宝将来必定是一大祸害,必须是凭一己之力搞垮全家以及几个丫的家的高手。那她就得让他从小就擦干净眼睛看清楚了,她会不会买他的账。 云舒取下家里的晒衣竹篙后,叫住了正在和一帮比他小的孩子疯玩的李大宝:“大宝,过来。” 李大宝乍一听她叫,还惊喜了一下,以为云舒又在山上采了什么野果子要给他吃,应得那是相当响亮:“哎,四姐!” “过来,帮我一起赶鸭子回去,我到池塘时拦,你……” “我不!”大宝一听,不光没吃的还要他帮干活,一扭身就跑掉了。 云舒长长的竹篙拿在手里,叫又叫不回,追又不方便,站在那里气恨了半天,眼看天色开始暗了,没奈何,只得灰溜溜地去赶鸭子去了。 这个时间段赶鸭子的人也多,大家一起互相帮着,赶起来也容易些,可惜原身声名狼藉,别人不给她捣乱那也是怕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双赢都懒得跟她合作,所以她在赶个鸭子都能整得声嘶力竭,鸡飞狗跳。 来到鸭圈边,大鸭小鸭们也认出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一个个伸长脖子呱呱乱叫,门一大开,便蜂涌而出,云舒右手握着竹篙站在鸭圈的一边等着鸭子全部出来后关圈门。 鸭子再糊涂,看她站在那边,也知道不能朝她这边走,另一边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往小晒场,一个是返回池塘,云舒怕它们下池塘,只得往池塘边扔石块……竹篙太长,她又站在鸭圈边,没办法用。 有了几个小石块,几个老实鸭子乖乖地往小晒场跑了,但那只大公鸭可不卖帐,在云舒的呼喝和石头溅起的水花中,“嘎”的一声就扑进了池塘。 老实鸭子们一看有门,都停住了脚步,转身也要跟下池塘。 云舒慌得又是一番嘶吼加泥块,一波操作猛如虎,总算把它们给唬住了,乖乖地被赶回了鸭圈。 鸭圈和鸡圈就在寝房廊下,木板钉成的,竹篱笆隔开一半放鸡一半放鸭,也是习惯,也是每天打扫,竟没觉得臭。 说起寝房来,也算是这个村子的一大特色。 和北方普通的四合院不同,这里的房子都没有院墙,一间紧挨一间的,房子不够就往外做,分家的时候是按照房子新旧来分的,造成的后果是大家都东一间西一间的。房子很干脆的分为两种,一种叫灶房,用作厨房兼餐厅和会客厅,一种叫寝房,就是卧室。 现在这个家的灶房在小晒场上方,和祠堂在一条线上,寝房则在几百米外小晒场的边上,其实相隔还不算远,有的人家,灶房和厨房能隔二里,没办法,家族人丁太旺,原来的宅基地不够,只能往外延伸了,然而住在山地里,条件制约,不是随便想往哪里建就能往哪里建的。 她们家寝房能如此靠近,纯粹是因为当初分家时,兄弟两个都不就房子分得太零碎,干脆就把小晒场边上两间房子都分给了她们家,爷奶贴钱给大伯在村外围建了三间房 云舒把老实鸭关好,还得回去赶那只公鸭。换别的人家,这么刁钻的公鸭老早就穿肠过做了肥料了,哪容他耀武扬威。但她们家不行,别人家可以随便找别家的鸭子配种,她们家必须全部自给自足。 再次来到小晒场,看见李大宝正转陀螺,云舒不得不扯着嗓子叫:“大宝,快来帮我赶鸭子!就只剩下那鸭公了,我一个人赶不了。” 大宝连头都没抬一下,充耳不闻得堂堂正正。 云舒也生气了:“李大宝,你耳朵聋了?” 大宝才勉强抬头看她一眼,嘴一撇,爱理不理地说:“你才聋!” 态度明确,他不聋,就不高兴搭理你。 云舒恐吓道:“我管你高兴不高兴,你今天不帮我把鸭子赶回来,你以后就别想吃鸭蛋,吃鸭腿。” 哪知李大宝根本就不买账,双手往腰上一叉,白眼一翻,活脱脱的黄兰英习惯动作:“凭什么?我就吃,就吃,你管不着!” 云舒那个气啊,偏偏此时小晒场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七十年代的农村,啥都缺,就是不缺孩子,云舒如果一竹篙过去,起码能扫倒一串葫芦娃。只得放下竹篙,想去拎李大宝,可李大宝又不傻,没等她过来,一把抄起地上陀螺,哧溜一下又不见人影了。 云舒:…… 第5章 挨骂 然而她又能怎么样?打又打不到,骂,人家早已免疫,最后,还是自己独自去赶鸭了。心里当然憋着气,想着等吃晚饭时非收拾一顿李大宝不可。 这一次倒是顺利了一些,因为刚好有几个人正一起赶,鸭子嘛,她家那只公鸭也不知道人家并不想赶它,也跟着一起上了岸,云舒捡了个现成便宜,也不顾那几个帮她赶了鸭子的人白眼翻得天灵盖都差点挡不住,赶紧把那鸭祖宗赶回去。 天就暗了下来了。 云舒抹了一把汗,回灶房吃晚饭,心里惦记着怎么把李大宝压下去,妈哒,就伸伸手吆喝几声的事儿他都不肯干,这样下去哪还得了? 哪知她一脚踏进去,就看到李宝捧了碗厚厚实实的说是粥其实应该是饭在吃,上面还搁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蛋,抬头见她进来,非常夸张地夹起蛋来一口就咬掉一半,眼神挑衅玩斜睨着云舒。 云舒……叔可忍婶也婶不了了,婶忍了她云舒…… “四丫,你过来!” 云舒还没出声呢,坐在饭桌上等开饭的黄兰英先发声了。 咬牙切齿的,明显带着怒气。 云舒一楞,她这头还没开枪呢,人家的子弹都已经落到她头上了。 便往黄兰英面前一站,抿着嘴看着黄兰英。 还别说,那神气,和李大宝特像。 黄兰英本来就心里窝火,一看她那架式,直接火冒三丈,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骂:“死丫头,你这些日子撞鬼了?算计着我,还想找大宝的岔?都学你那白眼狠的二丫头去了?你怎就那么黑心肝烂肺呢?啊?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溺死你,大宝还能早些来……” 云舒只是默默地听她骂着,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黄兰英其实生的不止四个女儿,李四丫后面还有一个,黄兰英听人说女儿出生了就溺死,下面的女胎就不敢来投胎了,李四丫出生的时候,她其实也想过溺死的,得亏她婆婆当时还在,硬是把李四丫给抱起来了,黄兰英终究也没再下手,但后来那个就没有这个运气了……所以,前面四个丫都是相差两岁,李四丫和李大宝相差的是四岁。 反正李四丫不是她,云舒对黄兰英的一番话就听故事般一点感觉都没有。 黄兰英看着云舒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真是火上浇油,指着云舒骂道:“好你个死丫头,老子还没老呢,你就想把我气死了是吧……” 以下省略一万字。 黄兰英骂人难听,但对自己女儿还是留底线的,但眼看越骂小女儿神色越漠然,当真被气得一佛涅盘二佛升天,骂起来更是哪里痛往哪里扎。 李大丫眼看黄兰英越骂越难听,云舒的神色越来越冰冷,心知不好,急忙劝道:“阿婶,四丫这几天只怕是有些不舒服……” “草你妈的不舒服,”黄兰英狠起来那是连自己都骂,“我看她想学老二找野男人……” “阿婶!” “咳”! 李大丫焦急的叫声和一声闷咳同时响起。 一大捆结结实实的柴草从门口塞了进来,跟着就是李建安高大的身子。 端着饭碗得意洋洋地听着黄兰英骂云舒的李大宝赶紧躲到一边,黄兰英也住了口,转而问李建安:“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晚?等你吃饭呢。” 李建安只嗯了一声,把柴草搁灶前柴堆放好。 黄兰英早已到打了一盆水放小天井边。 村里有条下水道穿过这间厨房,当年建这房子时就用石头砌了个几尺见方的小天井,好处是洗漱方便,不好是有时下大暴雨排水不及会溢水。 李建安一面洗手一面瓮声瓮气问:“你骂她干嘛?” 黄兰英一听,才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还不是这小白眼狼太不是东西……” “好了。”李建安猛地一甩手,水珠都溅到黄兰英身上了。 黄兰英擦了一把,气道:“什么好了,你就会惯着她们,一个个惯得都跟二丫头一样……” 眼见李建安脸色一沉,才住了声,那不高兴还是摆到脸上了。 李建安惯着她们?这真是云舒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李大丫赶紧招呼大家吃饭。 晚饭是粥,菜是豆角叶煮黄豆,清炒葫芦丝,还有一盘酸菜芋苗,三大海碗满满当当。 李大宝偏爱酸菜,夹到芋苗就一个劲的抖。 云舒看大家都视若无睹,又忍不住了,斥道:“不吃就不要挟,你吃你剩下的?” 李大宝哪里怕她,又挟了一筷子,一面夸张地拌着筷子,一面斜眼看她:“就挟就挟,要你这个疯婆子管!” 云舒都要吐了,穿前,她们家吃饭就一家三口,还用公筷,现在人多了一倍又没公筷不算,家里还有那么一个喜欢满盆子找菜吃的宝货,她真的受够了。 李大丫一看她头上青筋暴起,急忙道:“他还小呢,四丫你别理它,我喜欢芋苗,他不吃我吃。”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云舒都快无语了,又不可能跟李大丫讲那些道理,噎了半天,只得一句:“他这样吃饭到别人家定惹人讨厌。” 李大宝鸟都没鸟她一眼:“要你管,你才惹人讨厌,你最惹人讨厌,你这个‘疯婆四’‘三年老狗’‘青竹蛇’……” “啪”!的一声,李建安一巴掌拍在饭桌上,那声音……得亏这饭桌的木头结实,不然这一掌都得散架。 李大宝捧碗的手一抖,饭碗差点落地,他扁了扁嘴,悄悄看了一下李建安的脸色,终于还是没嚎出来,只是眼圈红了。 李大宝嘴里的“疯婆四”“三年老狗”这些都是原身的绰号,别人活一辈子未必有个绰号,而原身拥有不下十几个,云舒穿过来,继承了这么些绰号,不吐血都算心胸宽广了。 偏偏黄兰英和李大宝还哪里痛扎哪里,但凡她有原身的一点金手指,她都要离家出走。 一无所有的云舒只能低下头,默默地挖了两碗粥,应付完肚子走人。 走出门外,天已经黑了,屋里,黄兰英气冲冲地嘟嚷:“还给我脸色看,还给我脸色看,我欠她的了……” 左邻大队长李建民家,也就是女主的家,有淡淡的灯光透出来,伴着一阵阵欢声笑语……云舒掉了个头,经过右邻黑漆漆的屋前,心是突然一酸。 第6章 送红薯 这间房子曾经住着原身的奶奶,在原身周岁后过世了。 原身出生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黄兰英没奶水,奶奶就把自己的口粮全部换成大米磨成粉喂小四丫。 五斤粗粮一斤大米的换,除了小四丫,另外还有几个孙子孙女也时不时来蹭一些,然后奶奶就虚弱下去,等家里人发现时,已经无可挽回了。 三年困难时期,就李建 安李建康兄弟俩把一个寡母给饿死了,差点被人唾沫给淹死,黄兰英妯娌俩互相指责,两兄弟也就此反目,连李建 安的大姐走亲戚也不到李建 安家。 这些当然都是原身长大后听人说的,原身根本就没有奶奶的记忆。那个房子后来归了李建康家,小小的李四丫曾经在大伯打开房门的时候悄悄往里面看过,里面只有一张床和几只大缸。 后来,李四丫就尽量不从那房子走过。 村里的人不喜欢提起过世的人,但偶尔,还是有人啐李四丫:“……多好的一个老人,前世没修养了你们这些东西……” 李四丫当然毫不客气地骂回去,但实际上,回忆起来,即使换了副芯子,云舒都能感觉到原身的不忿和伤心。 走过那个房子时,云舒忍不住暗暗想,原身的奶奶地下有知,她拿命抢回来的孙女被莫名其妙的给换了芯子,她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梦里来找她? 时代的裹挟下,村里人连祭祀活动都停止了,原先的祠堂也改成了扫盲学习的教室,老人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也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云舒瞧见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奶奶在冲她笑,也不知怎么的,云舒心里就明白她不在人世了,而她竟然一点也不怕,还把手里的香蕉递给她,说:“奶奶,你在下面吃不吃这个啊?” 然后她就醒了,四周一片黑暗,只听到身旁的李三丫轻轻的鼾声。 她竟然一点都不怕。 第二天,依旧是乏味的一天。 中午下工,云舒不想早早回去面对一家人,反正中饭也很简单,主食是各种薯类,再配上一碗水多米少的稀饭,就着早饭的剩菜,把个肚子哄好就行。 云舒干脆脚一拐,去看她自己开荒种的一块红薯地去看看。 茶园村人的勤劳是刻在骨子里的,李四丫更是个中翘楚,六七岁就会在山上挖坑种果树,十岁就自己开荒种红薯芋头,别的小朋友都是玩玩就过了,只有她树种出来了,地也开出来了,还一点一点的扩张,到现在每年都能产几担粗粮了。 不但是她,她上面的几个丫,拿的都是高工分。 所以李建 安一家,虽然只得李大宝一个儿子,在村里生活还是顶可以了。 山路弯弯,三拐两拐,云舒刚刚走出拐弯处,就看见了一个小伙子背着一小捆干柴,正弯腰低头站在她,哦,不,李四丫的红薯地边。 只看到那独一无二的竹竿一样身材,云舒就知道他是谁了。 胡知青。 在他脚下,散落着几根红薯藤和几个很小的红薯。 不用说,肯定是有人偷挖了她的红薯。 按理说,村里人都不缺这个,但偏偏有些人就是爱偷,那也没办法。 胡知青犹豫了许久,才似下了决心,蹲下去捡那几个小红薯。 云舒也跟着他迟疑了许久,看他要捡起那几个小红薯了,才出声道:“你等一下。” 胡知青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她,一张脸刷地就涨得通红,他支支吾吾道:“对不起,这个,不是我……” 云舒直接打断他的话:“你等一下。” 胡知青闭嘴,背着那一捆干柴,手足无措。 云舒也不看他。 她现在非常感谢自己能继承原身的力气和记忆,让她在花园村能活得轻松自在,如果换成她现代的身体穿过来,她都无法想象自己怎么活得下去。 所以她愿意,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这个被时代耽误的人一些帮助。 也许他以后的回忆里,就不是一片荒芜。 当然,也是她有意结一份善缘,或许山高水长,此后余生不再见,或许山不转路转,他日相逢至少能一笑过。 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云舒自然知道如何精确找到大红薯。 她很快又精确地挖了几个大红薯,塞进胡知青肩上的干柴里。 “拿回去吃吧,以后要是饿了,你就到这块地上来挖。这块地是我自己开荒的,你想吃只管来挖。” 她家真心不缺粮食,更不缺粗粮,准确来说,茶园村人都不缺粗粮。 胡知青手足无措:“我不是,我没有,真的,我没挖你的红薯,我是看着这些小红薯,怪可惜的。” 云舒温和地朝他笑:“我知道啊,你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可以挖这块地上的红薯。我家不缺这个,你就放心挖好了。我好像听说谁说过多吃红薯是有好处的,没见我们村里人都长得那么壮实吗。” 这几年她妈早餐开始喜欢在餐桌上给她弄些红薯啊什么的,说是吃这个好,好在哪里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奶奶很不喜欢,每次来家看见她妈妈整这些都少不了说几句酸话。 胡旭川听了她的话,迟疑道:“可是……” 他并不想拿这个姑娘的红薯。 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更害怕和这个李四丫在这里拉扯。 云舒当然不知道胡旭川的为难,她拍拍手,像前世在公交车上给老弱让座那样,非常潇洒地挥挥手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人家都走了,胡旭川再把红薯扔了也没意义,只得垂头丧气背柴回知青点了。 回到知青点,发现大家都搬了小凳子坐在厨房前闲聊,手上还端个空饭碗。 见他进来,大家闲聊的声音停了停,朱新民问道:“小胡,你不是跟齐皓出去了吗?” 胡旭川把干柴放在院内一个角落,一面说:“没有啊,我砍的柴晒干了,我去把它捆回来。” 任玉惊叫道:“那,你还没吃饭啊。” 那不废话吗,他又不是野物,跑到山上觅食。 但他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任玉眉头皱起来:“锅里怕只剩下几口米汤了,要不是在聊天,我都刷锅了。你怎么回得这么晚,害得我们还以为你跟齐皓去外面吃了。” 任玉说这话似乎也有道理,齐皓作为会计,因为茶厂和石灰窑的事经常在队长家吃饭,偶尔也把胡旭川也带上。 但齐皓一大早就去公社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胡旭川一直就跟着村里的一群老人在锄草,任玉明明也在一起的,胡不相信她真不知道。 只是现在她说不知道,胡旭川也不想跟她争辩。 没有意义。 第7章 两个红薯引发的血案 “没事,”胡旭川轻声说道,“村里有人给了我几个红薯,我就拿那米汤来熬点红薯粥就行。” 茶园村人午饭都习惯是粗粮加点儿稀饭或者米汤,说是那样吃就不闹心。如今连知青们也学会了这种吃法。 任玉迟疑道:“那,我再给你抓一把米来?” 胡摇头:“不用,我有米汤就好。” 大米都放在女知青住的房间里,她要是有心,哪里还会问他。 至于他本来今天晚上没吃,抓一把大米给他不算多这种话,他是不会说的。 因为他知道,他分来的粮食本来就比大家的少,现在大家能让他一天三顿跟着一起吃,已经算是够照顾了。 任玉见他不要,也没多劝,几个知青们又延续起刚才的话题来。 胡旭川只是默默地把几个红薯从干柴捆里取出来,再到大水缸那里舀水洗净,才拿回厨房去削皮煮粥。 走进厨房时,大家兀自热烈地讨论着一些上学时的事。 插队太久了,久得往日城里的生活似乎都成了活色生香的画面,成了他们这一群人的精神鸦片。 不想,又戒不掉,想,对比现在的生活,又惨烈得从肉体到灵魂都在痛。 胡旭川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忆。 他最惨痛的日子,不是在茶园村。 他刚刚跨进这知青点的时候,这五个人也曾经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如同今天那李四丫。 但同情这东西本就不经用。 或许,他能做的,也只是记住那一时刻别人给他的善意吧。 比起以前那些对他落井下石的人,这群知青其实已经够好了。 最多也就玩玩今天这种小手段罢了。 这个时候,胡旭川也好,云舒也好,都没想到,就两三个红薯,差点就引发了一场血案。 生活处处有惊喜,给了胡旭川三个红薯,云舒以为没人看见,也不会有人在意,谁知……。 隔天,又是上午下工,云舒又拖拖拉拉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腾腾地往家走,还没到村口,远远就听到李大宝熟悉的呼喝声,一看,不得了! 十岁的李大宝正叉腰拦在胡知青面前。 明明身高还不到胡知青的胸口,但一身霸气硬生生把胡知青压得抬不起头。 云舒直觉不好,远远的就冲李大宝叫:“大宝,你要干什么?” 一边叫一边朝两人跑去。 李大宝抬头看到云舒跑过来,更是气恨交加,登时化身小老虎向胡旭川扑去:“我不管!反正你吃了我家红薯,你得赔!” 云舒都要气笑了,她就昨天给了胡两个红薯,还是原身自己开荒自己种的,李大宝凭什么找胡知青索赔? 昨天不过是叫他帮赶一下鸭子,他不但不肯,还跑到黄兰英那里告状,今天倒好,为了几个红薯小小年纪就敢来找年纪身高都要大他一倍的胡知青的碴。 真是好事不做,坏事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做。 今天不趁黄兰英不在收拾一番这个王八羔子她就不姓云……哦,她现在已经不姓云了,嗯,这个不重要。 此时她也到了两人身边,当即举起手中的锄头气势汹汹的大声嚷:“赶紧给我放开胡知青,向他道歉,不然,我大锄头砸死你!” 这种威胁,对村里的其它小孩子或许有用,但对李大宝有用吗? 他不但没放开胡旭川,还朝他狠狠地打了一拳。 正打在胡旭川的肚子上,胡旭川当即晃了一晃,坐倒在地。 云舒那个气啊。 李大宝那么一来,还结个屁善缘啊,妥妥在结仇啊! 虽然她不知剧情,但一想也知道,作为反面人物,李家一家子的下场不会有多好。 如今,大宝也不过才十岁,为了个红薯,就能向一个年纪比他大一倍男人挥拳,长大以后呢? 极度气恨之下,云舒昏了头,她大喝一声:“我砸死你!”一锄头就砸向大宝。 她砸得并不快,以为足够大宝躲开。 毕竟正常人都会躲开。 可是大宝根本就不带怕的,他以为云舒只是吓唬他,毕竟这种吓唬他李大宝见多了。 所以他兀自直挺挺地站着。 好在胡知青一见大事不好,拼命一推,把大宝推向一边。 几乎与此同时,云舒手中的锄头“呼”的一声擦着大宝的胳膊,狠狠地砸到地上。登时泥土四溅! 三个人都吓住了。 半响,大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你还真打啊!” 他还小,并不知道这一锄头如果不是他被拉开的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感受到锄头的力度,和四姐要打他的决心。 所以他哭着跑回去告状去了。 大宝跑了许久,云舒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脑中只有三个字无限循环: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把李大宝砸死了。 那么结实的地面,都被她砸出一个坑来,更何况人类脆弱的肉体? 胡旭川也吓得浑身直抖。 他推开大宝只是本能的不想因为自己让一个孩子挨打,万料不到李四丫竟是往死了砸。 李家人!恐怖!!! 直到他看到云舒双目放空,神情呆滞,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差一点”,两手乃至全身都在颤抖,他才意识到,这个小姑娘,也是被吓坏了。 “你……你……还好吗?” 一开口,胡旭川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抖。 “不好!一点都不好!”云舒的心里疯狂地呐喊。 她都差点杀人了,怎么可能好得了! 前世,哦,不,穿进来前,她可是连花都不肯折的人。 而现在,她差点就杀人了,那样的锄头,那样的力度,那个大坑,如果不是胡知青推了大宝一下,但凡胡知青推得慢一点…… 她完全没法想象那锄头落到大宝身上头上的情形,只一想到锄头擦大宝而过的那瞬间,她就浑身发抖,眼泪直飙。 穿过来,她认了。 穿成极品,她认了。 没有金手指,她也认了。 吃得差,穿得糟,还要每天出大力流大汗修地球,她,也认了! 但是,凭什么,差点就让她成了杀人犯了呢?她怎么就敢用那么大劲,拿锄头去砸人啊! 她怎么就敢了?怎么就敢了? 不是被系统逼,也不是中了什么迷药,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是清醒的。 就那么清醒地,用力地,挥着锄头朝人砸去! !!!!!!!! 第8章 没有什么是一个拥抱不能解决的 经过那么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女主一家人,确实如书上所写,很是正面。 所以云舒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三观正,没做出格的事,她真的不怕被女主pua。 但事实是,她,差点就杀人了! 完全自愿自发的,由她大脑指挥! 这种事,不说是穿前的她,就是李四丫本身也做不出来啊!原身打起架来奋不顾身,但人家都是扔了武器赤手空拳的打的,打得再激烈,也只是鼻青眼肿而已。 难道,这是身为女配的待遇? 哪怕她三观再正,只要她有个一念之差,女配的命运之锤便向她毫不客气地大力挥下。 她以为不吵架,不打架,她就不极品了?错,她现在不吵不闹了,她,差点就杀——人——了! 她真的只是想吓一吓李大宝,她真的不想杀人啊。 她连玩游戏都是玩那些个种花造屋的游戏,她怎么敢杀人,活生生的人啊! 明明李大宝已经安全地跑远了,但她现在就脑子里就只有一个血肉飞溅的画面,那种极端的恐怖让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她紧紧地抱着双肩,喃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一吓他……” 胡旭川本来也处于惊吓状态,看她那样子魂不附体的惊恐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恸,眼泪就嗖地冒了出来。 开始还好,他只是抱着头坐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慢慢地,无声流泪变成了低声啜泣,低声啜泣又向号啕大哭进军了。 云舒:……傻眼了! 最初反应是,莫不成这胡知青也学会了当下父母带娃奇招——用魔法打败魔法!以哭止哭! 听哭声开始控制不住,越来越大时,云舒又觉得尴尬……不要说男人了,任何成年人的哭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不算)她都没法坦然面对,何况人家这一哭跟她不无关系。 然后,云舒居然想逃,想当自己从未来过。 悄悄走了几步,耳听那哭声越来越扭曲,逐渐如受伤的野兽般,难听是其次,但绝望和悲恸……云舒又止住了脚步,她当真走了,万一这个知青那啥了,她算不算是肇事逃逸? 穿成李四丫云舒虽然心里怨愤,但她还真没绝望过。 因为她知道国家的发展方向,知道以后政策会变化,生活会越来越好,她仗着上辈子的知识和经验,只要不作死,日子不会有多差。 但眼前这个人不知道啊。 他的情绪来得如此突然又充满了绝望之意,云舒都要被吓死了好吗。 卧槽,不会是她刚才的失态引发了胡知青内心深处的绝望吧。 万一他想不开,回去一根绳子了结了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从杀人未遂又变成过失杀人了? 这锅太沉,她背不起! 都说不要劝哭泣的人,让人把心里的郁闷哭出来就好,可是眼看胡知青哭得一声比一声惨,一声比一声悲恸,云舒直接给吓得不敢动了。 长到十六岁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村十几里的洋河街的乡下小姑娘李四丫,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残酷,但云舒知道,这是个激情燃烧的时代,同时也是个疯狂扭曲的时代,很多人功臣,知识分子迫害,陨落,很多热血的青年被利用,践踏……他杀,自杀……一言蔽之,这个时代人容易想不开。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胡知青在她面前哭了,那说明什么,说明已经到了伤心得边面子都顾不上了……云舒已经脑补出了自杀的n种方法了。 怎么?绕着胡知青转了许多圈圈后,云舒银牙一咬,蹲到胡旭川身边,试探着拍拍他,涩声安慰他道:“别难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以后,不是吗?要多想想些好的,不要总惦记那些不好的。” 这话,云舒自己说了都觉得还不如不说,多想好的没错,但问题是那些好的都在回忆里,不要惦记不好的,偏偏不好的都在眼前,甚至还有以后。 最可怕的是,他还不知道,这个以后只是暂时的,根正苗红的知青都对以后绝望了,更何况像这种右派的家庭? 所以胡旭川连动都不带动一下。 云舒急得抓耳挠腮,所有知道的神仙不分佛家道家全请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够虔诚,反正都不见有救兵。 估摸着大家此刻都在吃饭,速度快的估计已经趴床上午睡了。由于常年高温,这一带的人不论城里乡下都有午睡习惯。所以,指望村里来个热心的大爷大妈是不太可能了。 咬咬牙,自己上,知心姐姐我来当。 云舒伸出胳膊,抱了抱胡知青,附在胡知青耳边,声音都柔软得愉要滴出水来:“别哭了,一切会好起来的,一切都要会好起来的。” 胡知青哭得再投入,被一个姑娘给抱住了,吓了一跳,再被那软腻腻的声音一冲,疙瘩都起来了,理智立刻马上回笼,哭声戛然而止。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个温暖的抱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个。 于是,云舒又紧了紧,加深了拥抱:“别哭了,一切会好起来的,一切都要会好起来的。” 她想说再过两年,国家就恢复高考了,即使考不上大学,他也可以回城的……可惜,她不能说。 她抱着人,脑瓜子在飞速运转着:“你要相信,万事万物都要会在不断变化发展的,说不定哪一天睁开眼,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就像……就像当年红军在井冈山被围剿时,爬雪山过草地时,那不是比现在还艰苦吗,挺过去,就好了。” 胡旭川现在注意力都在她两只手上,哪里还顾得上听她说什么,他想推开云舒,力气小了怕推不开,力气大了怕把人给推到在地,不推又怕她继续抱下去给村里人看见了,他就死定了。 云舒见他不再哭,总算放下一点心,她也怕被人看到,就不动声色的慢慢松开了他。 两人分开,各自偷偷松了口气。 然后就是一阵尴尬,好像说什么都不是。 好歹云舒年长一些(心理年龄),用力挤出个笑来:“你赶紧回去吧,让大家等你吃饭就不好了。” 胡旭川急忙接口道:“是是是,我这就回去。” 说完,抄起放在一边的一个小方凳大步流星的走了。他今天和一群老奶奶到山上给刚挖的木薯刮皮,都自带着小凳子。 知青点在村尾,途中要经过村子,应该安全无忧了。 云舒远远见他进了村子,这才放下心。 第9章 女流氓的诞生 胡旭川哭的时候,云舒满世界找人找不到,偏偏她只是抱了那么一下下,就被人给看到了,女配的待遇果然非常不友好。 这个能包容右派的小山村,却无法包容一个大姑娘家去抱一个小伙子。 这件堪比十二级台风还激烈,迅猛,一个下午的时间,茶园村已经是人人皆知了。 傍晚收工回来时,云舒回到家刚把锄头放下,黄兰英就抡着鞭子从灶房奔出来,一声断喝迎头就抽。 鞭子是竹枝做的,软中带硬,打人很痛又不伤骨头,是茶园村家长教育熊孩子的不二法宝。 在李家它的正常用途是黄兰英拿来吓唬偷河边玩水的大宝,对前面的四个丫早已过了使用期。 今天谣言一出来,黄兰英其实是不信的,四丫就一个都还没开始发育的黄毛丫头,最大的心事也就是跟村里那些姑娘家比谁能干, 先不提她懂不懂男女之情,即使懂,她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胡知青? 但是打大宝这件事她必须弄清楚,早在昨天她那劲儿就是想打大宝了,想不到憋到今天她还是作了出来。 要知道,打大宝能爬,就基本上是她来带的,宠起来比谁都狠,难不成是撞了鬼了? 大宝中午没遇到黄兰英,下午就带一群小伙伴在山上找一个下午的米椎子,烧着吃得很是过瘾,早已把那一锄忘到九霄云外了。 黄兰英一问,大宝才记起他曾经受过的大委屈来,立马干嚎起来,边嚎边控诉四丫如何想打死他。 他本来就两腮沾满黑灰,再两只手往脸上一抹,惨不忍睹。 黄兰英虽然她相信女儿不会当真要打死儿子,但为着个外人动手打儿子这一点她黄兰英就不能忍了。 再想想二丫,黄兰英真能不气吗,都气得要毁灭世界了。 这一鞭都打出了铺天盖地山河变色的力度来。 虽然云舒也算反应灵敏,但终究慢了一步,躲过了身子没躲过腿。 “啪”的一声,鞭子落在小腿上。 幸好那裤子是粗棉布,上面还补了几重补丁,再加裤腿太宽,也卸去不少力道。 饶是如此,也是鞭落裤破,只痛得云舒一蹦三尺高。 “你疯了!” “去死吧!” 母女齐齐大吼。 黄兰英又一鞭挥来,云舒一看不妙,扭头就跑。 黄兰英自拎着鞭子紧追不放。 云舒怕走路上迎面撞到人,只得绕着小晒场跑。 母女俩一个年少敏捷,一个年富力强,一个腿上有伤,一个要挥鞭骂人,两人在晒场上你追我跑一圈又一圈,虽然危机重重,但都是有惊无险,吃瓜群众只看得津津有味,直呼比看电影还过瘾。 闹剧终止于李建安的到来。 李建安也没有出声,一把抱住发疯似的黄兰英,说道:“四丫不是想打大宝。” 黄兰英犹自不甘,大声道:“我都问过大宝了。” 李建安把她手中的鞭子拿下,拉着她往回走:“回去。” 云舒站定回头,喘着粗气看着两人的背影,夕阳的余辉照在两人身上,她看得很清楚,李建安按在黄兰英肩膀上的右手背上,高高鼓起一道红肿带血的鞭痕。 不用说,那肯定是李建安夺黄兰英的鞭子时被黄兰英误伤的。 那鞭子落在穿着裤子的腿上,有多痛,云舒知道,落在光溜溜的皮肤上,有多痛,云舒不知道。 她不想在李家人身上挖掘闪光点,也不想跟他们骨肉情深,可是,李建安手背上那道鞭痕,刺得云舒眼睛有点痛。 她想起另一个世界,那个给了她生命和无尽宽容与爱宠的男人,才是她的亲爸。 可是,为什么想哭呢? 这还没完。 晚饭后,队长李建民来了。 书里,李建民形象很正面,是个有能力负责任,正直开朗豁达的男人。 也是女主李蔓的父亲。 两家是邻居,李建民虽然不待见黄兰英,对几个丫态度还可以,对得起伯父这个身份。但是来家里还是还是第一次,至少李四丫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受原身的情绪影响,云舒看到他本能就有点拒绝,打了声招呼就想溜,李大丫已经去洗澡了,她想抢在李三丫前去洗。 下午去山上烧草泥沤肥,回来被黄兰英追打,汗一身,泥一身的,云舒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形象。 李建民叫住了她:“四丫头,先别忙,坐下来说话。” 云舒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站在那里还有几分诧异:“你找我?” 这个小山村用的是一种云舒以前没有听过的方言,这种方言没有“你”“您”之分,云舒很想对李建民表达敬意,但她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 李建民一把坐到李建安无声无息拉过来的凳子上,眉头皱得死紧,有话在心口难开。 本来这件事应该由妇女主任来说比较合适,但妇女主任在一队,他不可能去一队请她来。 他老婆来说也不合适。 没办法,只能挽袖子上了。 “四丫啊!”李建民深深叹口气,“你怎么就看上了胡知青了?” “咳咳咳咳……”云舒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谣言她一向不怕,反正她不靠名声吃饭,被黄兰英打了她也认了,毕竟自己是真的差点砸死人家的命根子。 可是,这村干部都惊动了,至于吗至于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云舒一边咳, 一边两手直摇,“我不是,我没有。” 李建民却不理她,顾自说下去:“你好好去追我不管,但你不能强逼人家,人家千里迢迢下乡来多不容易,咱可不兴祸害人的。” 云舒目瞪狗呆! 李建安夫妻两个脸都黑了,但又不敢说什么,黄兰英再混不吝,对干部也是有几分忌惮的。 “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你对胡知青耍流氓了,要是有人反映出去,搞不好就得抓你批斗。” 云舒完全惊呆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不是,不是,队长,我怎么耍流氓了?我连他的手都没碰过好吗?” 云舒简直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本人会跟耍流氓搭上关系。 李建民见她死鸭子嘴硬,不客气地说:“说什么呢,人家都看你抱他了,还把人家给弄哭了,隔着一个山头,人家还听到他的哭声。李四丫啊李四丫,村里来了那么多知青,也没见哪个把人给欺负成那样!” 云舒真气得头发都炸了:“那是他自己哭的,不是我弄哭的好不好?”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自己哭了?难不成是看到你打大宝给吓哭了?” 事实确实如此。 第10章 队长来了 所以云舒理直气壮又带了点惭愧地说:“我当时也并不是想真的打大宝的,我只是不想他欺负人。没想到,大宝没躲,差点出了事,不说胡知青,我自己也吓哭了的。” 只是自己没哭得那么惨罢了。 李建民都想呵呵了,她李四丫是什么人,不想大宝欺负人?她还真有脸说出来,她这爱打架的坏毛病是怎么得来的?还不是为了帮大宝欺负人打出来的? 小时候跟孩子打,长大了跟大人打。人家吴勇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了,她说打就打,这才过了几天? “所以,”李建民淡淡地说,“你就抓死蛇吓鸡?拿这个来吓唬胡知青,让人家乖乖跟你走?” 云舒张口结舌:……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敢情她在这里说了半天全是废话吗? 云舒:“……我不是,我没有。” 李建民并不理会她的狡辩,叹口气,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继续编,继续编。” 云舒闭嘴,她已经明白了,她跟人家讲道理,人家跟她讲推理。 她真心讲不过。 “你以为追小伙是能像旧社会的土匪抢押寨夫人?你得放软身段慢慢哄,哪个小伙子不是喜欢被人哄着,你这么吓唬人家,人家会喜欢你才见鬼哩!” 李建民也是心累,黄兰英起了个坏头,李二丫有样学样,到了李四丫,人干脆学起土匪玩霸王硬上弓那一招了。 问题是,他也搞不清李四丫看上人胡知青哪一点了?告诉他,他能让胡知青马上改。 当人家知青从外地来的,无根基随便拿捏是吧,不知道人家文化人,随便一顶帽子扣过来,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看终于把又蠢又莽的堂侄女说得哑口无言了,李建民才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才多大,比你蔓姐小二岁是吧,你是腊月出生的是吧,实际上你算实岁才十四,要结婚还得再过四年,还那么小,起那些心思有什么用?” 云舒:…… 她只得有气无力地解释:“我并没有想跟胡知青结婚。” 李建民差点跳起来:“什么!你不想跟胡知青结婚?不想跟胡知青结婚你惹他干嘛?” 他差点骂出“真当你是土匪头子见一个长得好的都抢啊”。 同时,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李四丫给摁死了。 所以,他继续铁青着脸说道:“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李四丫,就凭这个,知青就可以去公社告你耍流氓,搞破鞋,到时候,公社要抓你去喂枪子儿谁都保不住你!” 云舒这边还没回应过来,那边黄兰英的脸都白了! “队长,你可是我们四丫的大伯啊,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心烂肺的陷害我们四丫啊!”黄兰英不敢在队长面闹,只一个劲地抹眼泪,“你可千万要救救我们四丫啊……” 云舒呆住! 有这么严重吗? 李建民这才松口气,黄兰英颠倒黑白,好歹抓住了重点,他叹口气,换了一个温和些的语气说:“你这丫头也忒不懂事了,喜欢就喜欢呗,你也可以找胡知青谈谈心,发挥咱贫下中农根正苗红的特点,多多帮助胡知青,哄着他,而不是来硬的,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吗?” 云舒:……她脑海里只有一句粗话,真是哔了狗了。 人李建民的心里也是觉得哔了狗了,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教小丫头追男人,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吗? 但她觉得她还可以再挣扎一下,她再次提醒一个事实:“不是啊,队长,你看,我就算想对胡知青硬来,那也得他配合不是,毕竟这年头我也没地方买春药……” “砰”!的一声,李建安一拳打在饭桌上。 这桌子的心都要碎了,两天,两次,它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痛。 云舒看一眼脸色铁青的李建安,不觉头一缩,闭嘴了。 这句话刺到了李建安的痛处。 茶园村地灵人杰,盛产俊男美女,当年的李建安也茶园村的俊后生一枚,去走亲戚时,认识了黄兰英。 黄兰英没有文化,但很是胆大泼辣,当时正逢她哥哥想拿她换亲,需要拿妹妹换亲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黄兰英只需要看看亲哥就明白了。 黄兰英就主动去找李建安,都没和他说几句话,就把人哄到牛棚了,把人的衣服给扒了……然后就顺利地嫁给了李建安。 这件事在黄兰英娘家很是轰动,在茶园村却渐渐越来越少人提起。一来是李大丫都二十二了,老提那件事没意思,二每次有人提起都会引来黄兰英的痛骂,谁也不是圣人,她们会抓黄兰英的痛脚,黄兰英也会抓她们的,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平白给人看笑话还不打紧,自己的那点子事也搞得人尽皆知。 其实原身李四丫也不是不知,只是她一向逃避回忆这些,所以云舒也疏忽了,等李建安桌子一拍,这才想起来,赶紧闭上嘴。 也是因为黄兰英这段历史,关于李四丫对胡知青耍流氓这件事,无论云舒表现得有多无辜,李建民都有他的想法。 而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李四丫是否无辜了。 他必须赶在事情没有发酵前,把这件事限定在处对象范围内,否则,不光是他堂侄女要坏,他和整个茶园村都不落好。 于是,李建民继续劝道:“四丫啊,我知道你喜欢胡知青,但我们做事总得讲究个方法不是。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小伙子嘛,不就喜欢姑娘温柔一点,对他好一点。在他有困难时帮他一把。你多哄哄他,帮他干些活,说不定就真和他处上对象,到时候,有人要拿耍流氓来说嘴,你也好说你们是正正当当的处对象不是。” 云舒再次目瞪狗呆,这才是队长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吧,教她追胡旭川,把流氓罪变成处对象,一场锦被掩污浊? 这还是她心中那个正直负责的队长吗? 第11章 不得不处的对象 其实关于李四丫和胡知青处对象这件事上,李建民是内心是支持的。 说起来,胡知青来茶园村也有四五年了,别的人早练出一把子力气了,只有他依旧弱鸡一枚,重的干不了,轻的干得慢。 每年分粮食的时候李建民都想了又想,拿捏好尺度,才在不超出村民的承受范围内,尽量多照顾一下胡知青。 才能让他不至于饿死。 其实胡知青去做教师更加合适,但是茶园村的小学已经有两位老师了,大队那边他插不上手,让他做个记分呗,不是被男人欺负就是被女人欺负,或者被男人女人一起欺负。 现在呢,只要李四丫接手,吃饱穿暖肯定没问题,更没人有胆子敢欺负他。 而且,虽然齐皓故意轻描淡写胡知青的右派,但他李建民又不真是傻憨,当他开了那么多年的会是白开的吗。 不过,齐皓也有分寸,胡知青人品也没得说,加上自家丫头对他也挺护着,他就能糊弄就糊弄罢了。 反正山高路远,也没有谁愿意来检查。 李建安一家不像话,但人家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配他胡知青有什么不好? 所以,李建民心情很好地回家洗洗睡了。 目送李建民走出家门,黄兰英又去门后找藤条,李三丫急忙拦住她,低声说道:“阿婶,别打。” 黄兰英只觉得筋疲力尽,她指着云舒压低声音骂道:“你急什么 ,啊?你急什么?你大姐都还在家里,你倒先急起来了……” 云舒穿前也活了二十几年,还真从没受过这样的气,明明是被冤枉的,偏偏就没一个人相信她! “我没有喜欢他!我没有耍流氓!从今以后,我见到他,有多远躲多远行了吧!”云舒只气得泪水都飙了出来。 “行个屁,”黄兰英气呼呼地说,“你现在躲,躲得了吗?啊?你现在只能跟他处对象了,不然,你就是搞破鞋,要拉去吃枪子儿!你以为流氓那么好耍的?啊?还哭!还哭!!有本事你就直接把胡知青哭家里来!” “凭什么?凭什么只能跟他处对象?”云舒本来想怒吼,但随着咽喉一股熟悉的难受,鼻腔一酸,跟着泪水就象决堤的河水一样狂飙,怒吼秒变哽咽。 实在是太荒谬了! 想了又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胡知青哭得最惨的时候神经病发的抱抱他! 别说是这个年代了,就是在穿书前,除了她爸她堂弟表弟,她也没抱过任何异性啊。 就是她爸,在她上初中以后,她也没抱过了,她堂弟表弟,也是在他们初中前抱过的,她,怎么就敢去抱一个年轻的异性呢?她的脑子呢?人家穿越是增智,她的穿越是减智的吗? 可是,她真冤呐! 她这一哭,大家都傻眼了。 如果是大宝哭,大家虽然会心痛,但其实并不怎么放心上,毕竟大家都习惯了。 但换成四丫……这丫头好像四五岁以后就没再哭过,若不是性别为女,大家都得称她一声流血不流泪的铁骨铮铮直汉子。 她那么一哭,大家第一反应都不是怜惜,而是惊悚好吗。 眼看大家都看怪物一样的看她,并没有半点上来宽慰的意思,云舒的满腔委屈顿时泄了,最后只得跺脚发狠道:“谁要处谁去处,我反正不会去的!” 说完,一肚子火没处发,狠狠地踹了一脚门槛,才跑出灶房。 所以说,对付委屈的最好办法其实不是安慰,安慰得越到位哭得越有劲。 黄兰英指着她的背影气得手指都直抖:“是我要她处的吗,是她自己招的!她以为她是谁,想惹就惹,想不处就不处?我看她就是想吃枪子儿!” 李建安和三丫这个不会说话都默默地听着,不说话。 好在这时候李大丫回来了,一番好言相劝下,黄兰英总算停止了骂骂咧咧。 然后母女俩低声嘀嘀咕咕赴来,三丫一看没她的事了,就去打热水洗澡去了。 只有李建安,始终默默地坐在那听着。 母女俩自然是商量怎么处理四丫和胡知青的事,处对象是必须处的,但黄兰英还是气:“另外还有三个知青呢,看上哪一个都比胡知青强啊,不就图人家小白脸长得好看,长得好看有用吗?搞不好还要倒贴!再说,要说好看那也是刚来的时候的事,现在都快瘦成竹篙了,往那两个树丫上一挂,一准有人晒衣服去。” 真是越说越气! 李大丫只得又再好言宽慰她:“哪有啊,这胡知青哪里就比另三个男知青差了?要我说,就那齐知青都没有他长得俊,只不过吃不饱,才瘦成这样子,以后咱们家好好待他,让他吃饱穿暖,肯定比刚才来我们村那会儿还要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黄兰英不买帐。 “谁说不能当饭吃的?”李大丫表示不同意见,“人家胡知青可是有文凭的人,我们一村人都没他文凭高。那罗秀不是老说咱家姐妹没文凭吗,四丫找了胡知青,他们一家子全部摁起来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乡下人习惯把文化说成文凭。 “可是……”黄兰英可耻地心动了。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李大丫直接下结论,“这个女婿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不然四丫就可能要吃枪子儿,到那时,不光女婿没了,女儿也没了。” 黄兰英也是怕这个啊,她口口声声说胡知青不好,其实也知道不管好不好,这女婿她得要。 到底还有点不满意:“胡知青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四丫要是跟他成家了,那以后四丫要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那不累死啊?” 李大丫宽慰她:“不会的,你忘了,胡知青刚来队里时建民伯安排他做记分员的,还不是大家欺负他性子好,一个个的歪缠他,这才当不下去的。要是他跟四丫成亲了,谁还敢歪缠啊。” “这倒也是。”黄兰英嘀咕道,终究还是有些遗憾,“要是像你叔就好了,你叔虽然不爱说话,但他护得住我们,胡知青……唉……” 那样子,只能靠女儿来护了。 李大丫只能劝道:“胡知青这性子换了别的姑娘不好,配我们四丫那是将将正好,四丫脾气太烈,一股男人只怕都受不了她,要是两个成家了天天又打又闹的,那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黄兰英一噎,倒真想起四丫的脾气,那真是一语不合就上手打,而且还特别护短,如果嫁一般的村里人,只怕还真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嫁给胡知青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这么一想,黄兰英心中那股愤慨之气终于抚平一些了。 第12章 齐皓的担心 这边黄兰英母女对胡旭川挑挑拣拣又志在必得,那边齐皓也在劝胡旭川。 不同的是,齐皓在劝胡旭川离李四丫远一点。 李建安和黄兰英的那点事他也知道,他本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但现在情况这样,也只得告诉了胡旭川,无论如何,别让人硬把他这生米煮成熟饭。 而且他也好,李蔓也好,都感觉到了政策越来越宽松了,那他更不能让一个恶毒又无耻的小泼妇把胡旭川给祸祸了。 “黄兰英就一无赖泼妇,她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李二丫的婚事是怎么得来的?是她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家里去爬床的。现在好了,又轮到李四丫了。” 齐皓说着,心里那口怒火怎么都压不下,插队到那么偏远落后的农村来他也认了,可是受这些乡下蠢人侮辱这实在让人受不了。 他其实已经找过李蔓的爸爸,无奈李蔓的爸爸一心想息事宁人,而他也不能说李四丫强暴了胡旭川,只好压着怒气回来,坐在房间里怒骂李四丫。 他现在和李蔓也只是心有所属,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处对象,要论他和李建民的关系,那还真不如李四丫亲厚,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堂侄女。 谁知道胡旭川竟也是想息事宁人,硬是说李四丫并没有强逼他什么,是他自己当时想到伤心事哭了,李四丫是看他哭得伤心想安慰他。 想到伤心事哭了?这个借口也亏这书呆子想得出来,他跟胡旭川一个房间里睡了几年了,几时见他哭过?他被蚊子叮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时不哭,被突然闯入的蛇吓得面如土色时不哭,在被知青们挤兑时不哭,偏偏就他一个人被李四丫拦在那里时哭了? 他敢编也要他齐皓相信啊! 以前知青点的人欺负他,他息事宁人也就算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都被个小泼妇缠上了,他还想息事宁人,齐皓只气得都想甩手不管了。 可偏偏他又不能不管。 一来是责任,他是村里的会计,也是队干,还是知青点负责人,他只能防患于未然,不能事后再擦屁股。 二来胡旭川比他还小两岁,刚刚来到村里的时候,嫩得像根青葱,他和李建民都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棵葱拉拔着活下来,齐皓真是十九岁就开始体会一把老父亲的艰辛。 此外,齐皓心里还藏着一件事。 胡旭川父母是右派,他下乡是劳动改造的,与他们这些插队的知青其实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只是信息一层一层传到大队的时候,已经淡化了许多,等到李建民看到还在发着热的羸弱少年时,这个善良的中年男子对他就只剩下心疼了。 也许是远离政治中心,茶园村的人宗族观念可比阶级观念深多了,没人在意什么右派不右派的。 知青点的人也许有人在意,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毕竟村里人也不光是对胡旭川宽厚,对他们也一样宽厚,总不能去找村民们说,他们成分比胡旭川好,让他们把对胡旭川的善意都转到他们身上来吧。 但心里无论如何是不舒服的,就把这种不舒服转为冷言冷语,各种明里暗里的挤兑,总有齐皓看不到地方阴一把。 这种事,齐皓还真管不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四丫竟敢把爪子伸向胡旭川。 若是村里其它姑娘看上胡旭川,齐皓也许还会有些心动。毕竟胡旭川的情况摆在那里,他回城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但那决不能是黄兰英那几个丫,都说山里人淳朴善良,那几个丫跟淳朴善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经常出入李建民家,齐皓对那一家子太了解了,一家子根都坏掉了,连最小的大宝也是朝着横行霸道上走。 胡旭川也好,李建民也好,他们就一味的想息事宁人,也不想想,李家人,是能息事宁人的吗? “胡旭川,”齐皓耐下心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不知道这世间有许多罪恶,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面目狰狞的。你说李四丫今天的是无意的是吧,好,如果今天之后,李四丫不来找你处对象,那么,我就相信她不是有意算计你,如果她来找你处对象,答应我,别理她,离她越远越好。” 胡旭川看着齐皓的眼睛,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其实并不敢保证李四丫是不是对他有意,他只是不愿意耍流氓的罪名安在一个对他有过善举的姑娘身上,但是,李四丫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对他态度好起来呢?他可太记得以前路上遇到李四丫,那小丫头连一角眼光都舍不得给他的。 前天,他去挑水时,李四丫就突然很耐心的在他后面等打水,还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下,甚至还抓了他……胡旭川又觉得心里一下怦怦直跳……他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尽量避着她。” “可是,齐皓,”胡旭川艰难又悲伤地说,“你说,如果说李四丫是对我有所图谋,那你说她图我什么呢?图挣的工分还养不活自己吗?” 这是他反反复复都没想明白的地方。明明之前嫌弃都明明白白的摆到脸上,现在突然对他友好起来……细思恐极啊! 齐皓一顿,看着胡旭川瘦得几乎变形的脸,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知道胡旭川的优秀,甚至知青点的人都知道,但那有什么用呢,胡旭川的优秀放在这个乡下根本无用武之地。 “别这样,胡旭川,你要相信,你是优秀的。”齐皓的声音沉稳有力。 胡旭川苦笑。 两人一时都沉默。 他来这里五年了,齐皓比他还早一年,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不到什么希望,每天只能麻木地吃饭,干活。 良久,齐皓才站起来,拍拍胡旭川说:“胡旭川,不管怎么样,听我一言,你若要找个乡下姑娘我也不反对,但是,李四丫,她真的不适合你。” 胡旭川终于笑了笑,说:“这个我知道。谢谢你。” 齐皓想说什么,想了想,什么也不说,摆摆手道:“我们回去洗洗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可惜,能适合胡旭川的工作太少了,即使有了,知青点还有几个知青呢,那个任玉为此都不惜放下身段去讨好节蔓的三哥李显华了。 他无法给胡旭川任何承诺。 第13章 劝说 清早,云舒还没睁开眼睛,李大丫就来叫她起床了。 云舒睁开眼一看,天才蒙蒙亮呢,便一个翻身往床里滚,一面滚还一面伸手捂住耳朵,不想听李大丫催魂。 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适应原身的生活了,但对原身的早起,还是忍不住抗拒。 三年高中五点半起床的日子她以为已经过去了,谁知李四丫的生物钟比五点半还早,奶奶个熊,说什么日出而作,根本是天没亮就爬起来的好吗? 李大丫坐在床沿上,伸出两只手,很不客气地一把揪起云舒。 云舒一直以为,她的力气大是她的穿越外挂,结果,她竟然发现李家一家子力气都不小。 就像现在,她被李大丫轻轻一拖,人就硬生生坐了起来。 人是坐起来了,但还是非常顽强地不睁眼,经过昨天那一场荒谬的耍流氓事件,云舒破罐子破摔,不装了,赖床多舒服啊,她一天能赖两回。 李大丫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快起来吧,阿婶在等你呢。” “等我干嘛?”云舒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黄兰英的,主要是人家根本就不按理出牌。 “去就知道了,别赖床了,啊?”李大丫说着又拍了一巴掌云舒,这才转身走了。 作为长女,她的活儿也比两个妹妹多,睁开眼就基本上没个空闲的时候。 云舒无奈,只得梳好头发,整理一下衣服就朝灶房去了。没有睡衣,都这么穿着日常穿的衣服睡的,好在也光她一个人皱巴巴,大家都差不多就是了。 黄兰英正在灶房前喂鸡,切碎的菜叶和拌着馊水的糠撒在一个大大的破瓦罐上,一群鸡在抢食着。 看见云舒蔫蔫的走上来,淡淡地吩咐道:“赶紧洗漱了,把饭桌上那搪瓷杯里东西端给胡知青喝。” 云舒:“……不干!” 一甩马尾巴,进了灶房。 桌上那个搪瓷杯,她是连看都不看。 黄兰英气笑,咬牙切齿道:“我这是为了谁呢?嗯!赶紧的。” 赶紧个屁,云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文明人,但现在,脑子里被原身塞了无数脏话后,她才发现,为什么原身那么爱骂脏话了。 所有的文明语言都无法宣泄她的一腔怒火! 眼看着云舒用着前所未有的蜗牛速度在刷牙洗脸,黄兰英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只是她的技能都用来骂架打架了,哄人这种事她真心不擅长。 拿鞭子在后面赶她去送东西,人家胡知青也不可能吃得下啊。 黄兰英都愁死了,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儿女是冤家。 “四丫啊!”黄兰英走进灶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了语气,“我和你叔昨天想了想,觉得胡知青确实不错,长得俊,脾气又好,文化又高,也难怪你会看上他。” 云舒眉毛不动,继续慢条斯理刷牙。 黄兰英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人都差点跳起来了:“事情还不是你给弄出来的,现在搁这跟我横什么?是我叫你去抱着人家亲嘴儿的吗?” “你说什么,我几时,几时那个,亲过胡知青了?”云舒惊得手里刷牙的搪瓷杯都没端稳,掉天井里了。 那搪瓷杯本来就是用旧的,已经掉了几个地方的瓷了,还用油漆补了一下。现在好了,又增了新伤。 黄兰英心疼得“嘶”了一声,一巴掌又拍在云舒肩上:“败家玩意,端个杯子都端不稳,你还能干什么?” 云舒的心思还停在她那句“亲嘴儿”上,惊恐地盯着黄兰英:“我没有亲过他,我……” 妈哒!她小时候亲过多少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长大后就没亲过人,连小宝宝都没亲过,这传言都荒唐到何等程度了啊。 黄兰英哼道:“你亲没亲跟我说有卵用,现在满村的人都说你又抱又亲,恨不能当场睡了人家……” “你闭嘴!”云舒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就要吐出来了。 黄兰英怎么可能闭嘴,看到云舒气得直抖的样子还觉得不够解恨:“有本事你叫村里人都闭嘴,有本事你叫村干部,公社干部都闭嘴啊,跟我吼什么吼?我欠你的了?” 想起女儿一个个都跟没见过男人似的,她真的觉得自己是报应来了,心里那个气,全然忘了自己已经应承了要好好说话。 好在李大丫也回来,故作没看到母女俩的不对头,含笑着对云舒说:“四丫怎么还没走啊,再晚一点胡知青起床干活了就找不到人了,哎呀,一直胡知青胡知青的,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四丫啊,胡知青的大名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云舒硬邦邦。 她跟胡知青真心的不熟好吗? “也是,大家都这么叫的,可能知道他大名的人还没几个呢?”李大丫依旧含笑着,似乎自己的妹妹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就去把扑倒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难怪,毕竟有黄兰英和李建安这两个前车。 等云舒洗好脸,笑盈盈地把桌上的那个搪瓷杯递到云舒手上。 “这是阿婶专门给胡知青冲的麦乳精,还热着呢,你赶紧端去给胡知青喝,他太瘦了,得补补。” 云舒不可思议地盯着李大丫,一大早巴巴的把她叫起来,就为了给胡知青送一杯麦乳精泡的水? 这得有多瞧不起人家胡知青!! 本来就没打算去,这下更是坚决不从了。 李大丫倒也不急,只是温声问她:“为什么啊,莫不是你后悔了,又不喜欢他了?” 云舒双手反负背后,面无表情:“是的。” 李大丫拉过云舒的右手,把搪瓷杯压在她手上:“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这杯东西你都得送到胡知青手上。” “为什么?” “四丫,现在是这样,你和胡知青的事已经被村里人盯上了,你也知道 ,我们家和很多人家有仇,如果你不和胡知青处对象,人家就去公社反映,说你搞破鞋,那样就真的话,枪子儿会不会吃不好说,但一定会去吃牢饭的。” 云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那不过是队长吓唬咱们的,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我怎么耍流氓?得拿个证据出来吧?总不能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得坐牢去吧?” “你不懂,”李大丫都愁死了,“以前在越江大队就有一个大姑娘,听说长得老漂亮了,和人家搞破鞋,放公社里批斗,叔和阿婶都去参观了。” 云舒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回事?有证据吗?是怎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大丫摇头,一脸肃然,“阿婶不肯说。反正建民伯都说了要你去好好哄胡知青,听他的准没错。” 第14章 假装处对象 云舒顿时心乱了。 到她长大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提那十年动乱了,她爸妈还小,爷奶比爸妈还忙,似乎曾经漫不经心地提过一句,大概意思是没啥,也就生活艰苦点。 穿过来以后,云舒也就生活艰苦一点,农活辛苦一点,习惯了说就好。 如今李大丫一严肃起来,云舒也意识到事情只怕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上纲上线的时代,考虑再三,云舒终于低下高贵的头,不过,她终究不肯带那杯麦乳精冲的水去。 知青点在村尾,离云舒家还有好一段距离,是一座用围墙围住的小院子,七八个人四间房子,男两间,女两间,还有一间小一点的是厨房。 山里嘛,泥,石都不缺,队长也乐意让知青们住得舒适一点。 而且,山里人也比较热情质朴,知青在茶园村还是挺照顾的。 因为李建民和齐皓管得紧,也没有其它知青点那么多污七八糟的事。 云舒捧着盖得好好的搪瓷杯,一路垂着脑袋走过去,既不去和人打招呼,也没人主动跟她打招呼。 到了知青点,院门已经开了,进去一看,一溜年青男女在洗刷刷,就没看到胡旭川。 一个正在洗脸的女知青抬眼看见她,嘴角就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笑来:“唉哟,是李四丫啊,稀客啊,什么事劳你大驾一大早的来我们知青点。” 云舒看了她一眼,记忆里读出了这人叫杨红梅,平日里最爱表现,可惜她再怎么表现也干不过云舒,她倒不敢跟李四丫干上,只能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一番。 几个正在洗刷刷的知青齐齐朝云舒看来。 云舒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张嘴居然还结巴了:“我,我,我找胡旭川。” 杨红梅一笑,抬头扬声叫:“小胡,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一个男知青大声问道:“哟,李四丫同志这是给小胡送温暖来了。” 云舒只觉得轰的一下,脸就热了,不用说,准是红了。 众人没想到她脸皮会那么薄,齐齐诧异了一下,也轰然笑了开来。 只有一男声冷冷地说:“不用了,李四丫,你赶紧走吧,知青点不欢迎你。” 说话的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气度逼人。 此时正站在院子另一端的晒绳上晾衣服。 是齐皓。 男主。 女主李蔓的准对象,以后的老公。 云舒顿觉头皮一麻。 她想走,但满院子毫不掩饰的轻蔑笑声让她准备抬起的脚又站稳了。 她抿了抿嘴,恶狠狠地扫了一眼知青们,嗯 ,一个个还长得人模人样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又凭什么敢这样赤裸裸地蔑视她呢? 凭文化? 她还是大学毕业呢。 凭他们是城里人? 那更呵呵了。 “胡知青,在吗?找你商量个事!”云舒扬声叫道,不再看其它人。 齐皓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出声,已经有人把胡旭川从房间里推出来了:“来了来了!” 云舒看胡旭川被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知青推着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心里真是万般滋味。 想来,在这个谣言里,他只怕比自己还恐慌吧。 怎么说呢,她也很无奈啊,只是事情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胡知青,只好先对不起了。 先下手为强,快刀斩乱麻,云舒上前几步,左手一探,一把抓住胡旭川的右手往外便走。 这一强抢良家妇男的作风,把众人的眼珠子都吓掉了。 齐皓万料不到她如此胆大妄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胡旭川已经被云舒拖走了。 齐皓大怒,这都青天白日的到知青点来抢人,她当这茶园村是法外之地吗? 但他还真不能跟李四丫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四丫在他眼前把人拉出去了。 云舒把胡旭川拉到院外一较为开阔的空地上,也不等他喘口气,凑近他一点,低声道:“胡知青,我想请你假装和我处对象。” 胡旭川吓了一跳,结巴道:“这这这,你先放开我。” 云舒一看,她还紧扣着人家的手腕呢,可怜,手腕那里都被他扣得发红了。 云舒:……一时情急,又忘了矜持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不迭松开手,连声道歉,还往后退了一步,给这受惊的小可怜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但也没离得太远,毕竟还要说悄悄话呢。 四下看了看,四周无人,连知青院门口也没有人好奇出来张望。 果然知青还是知青,比她这个后世的大学生都文明。 她不知道的是,齐皓本来已经跨出院门了,但见她放开了胡旭川的手欲跟他说悄悄话,就退了回去。 顺便把另几个知青也按了回去。 他想听听这李四丫想做什么,顺便也看看胡旭川是什么反应。 有的事情,劝来劝去反成仇,再说,他确实也不知道这插队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你听到那个有关我对你耍流氓的谣言吗?” 云舒说得很小声,但不巧的得,齐皓的耳朵可比一般人好使。 他全听到了。 “对,对不起。”胡旭川嗫嚅道。 云舒摇摇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个传谣言的人的错,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必须为这个谣言买,嗯哼,买帐。” “本来这些谣言我是不带怕的,”云舒继续小声道,“但是昨天队长找我了,说要么你跟我处对象,要么就是我对你耍流氓,否则,我可就要被拉去公社批斗,还有可能吃枪子儿。” 胡旭川吓一跳:“这,这,不可能吧。你,你们家不是三代贫农吗?” 这个村里,就没有地主,所以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李四丫家一准贫农。 云舒想死的心都有了:“犯了流氓罪,就是一百代贫农也没用啊!这个时代作风问题可都是大问题啊!” 胡旭川默然,心想,你知道作风问题是大问题,你咋还青天白日的跑来抱我,还在村头的大路上。 “帮帮我,好吗?你就装着和我处对象,只需要过了这个风口就行,求求你了,只要过了这当口,你什么时候想结束就结束,好吗?” 云舒从来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她会死缠着一个男子求和人家处对象。 一面心里骂自己无耻一面不得不腆着脸求人。 所以说,什么同情都是假的,一旦关系到自己,胡知青啊对不起了,还是委屈一下吧。 泪,女配就是女配,人家穿越都是位高权重的贵公子和求女主配合扮假夫妻的,到了她……咱也不想,咱认命就是。 第15章 解决 “其实,”胡旭川结结巴巴地说,“我可跟大家解释的。” 云舒沉默,好一会才苦涩地说:“解释有用的话,还有谣言什么事?” 胡旭川沉默。他的心里也翻腾不休,小丫头看着他的眼睛有祈求,有惭愧,但没有他曾经熟悉的爱慕与羞涩。 那,她说的假处对象,是只是一时无奈之举还是她以退为进的手段? 想起答应过齐皓的话,胡旭川眼神闪了闪:“这个办法,请原谅,我觉得不太合适,或者,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云舒苦笑,她要是有办法,至于来求他吗?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不必那么麻烦!”齐皓大踏步从知青院子走出来,冷冷地对李四丫说,“只要你不再来骚扰小胡,前面的事我们一概不会追究。” 云舒一看齐皓出来,顿时如作弊被老师抓到,脸腾地涨得通红。 不要怪她没用,虽然两人生理年龄接近,但,素,能跟双商高的女主并驾齐驱的人,云舒敢跟人家比么?就像她妈,总想她去蹭伯父的光,就不想想她女儿是高学历还是才能出众? 她甚至看到伯父就发怵。 齐皓一看云舒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目光更冷了:“我警告你,别打知青的主意,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不是来接受你们玩弄的!” 云舒:……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 “我,我没有,我只是……”云舒声音在齐皓凌厉的目光中越说越低,最后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苍天啊,大地啊,她是真的真的对胡知青没有非分之想啊,齐皓这眼神,她真扛不住哇! 齐皓十分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我说过,只要你不再来找小胡,我们就不会找干部,至于说别人要说闲话,我们可管不着。” 云舒想分辩,想解释,想……然而她什么都想不出来,她想哭,太屈辱了,穿越界的耻辱啊!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现在胸口憋闷,鼻腔酸胀,经验告诉她,这是哭的前兆,但是她不能哭,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哭,女配的眼泪,在男眼里,都是手段,换来的只有更大的耻辱。 云舒转身就走,走得那么急,差点还摔了一跤。 似乎齐皓还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有听,也不想听了。 耍流氓事件虽然闹得轰轰烈烈,但胡旭川本人不追究,村干部没过问,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村里还一如既往的忙碌。草泥烧好了,秋收还早,就去山上刈柴草。 茶园村的两个石灰窑需要大量的柴草,每年上山刈柴草也是茶园村人一大工分收入。 刈柴草也是高工分的活儿,原因不在于重,而在于长时间弯着脸不停的挥右手,一天下来,胳膊和腰都吃不消。 但这些对云舒现在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个事儿。 刚穿过来,云舒以为她没有金手指,经过这一个多月,她才发现,原身李四丫的身体就是她的金手指。 敏捷,柔韧,力气大,让曾经可怜娇弱但不小心吃多了又要减肥的她,体会到了身轻如燕的感觉。 那么高的山坎,她轻轻一跃,上去了,那么重的东西,她轻轻一拎,健步如飞地走了,那么高的树,她两手一抓,噌噌噌就上去了…… 以前,她不理解她奶奶为什么把她叔好好的小花园给祸祸成菜地,现在她觉得可以理解了,好像全身有一劲劲儿,如果不出点力气冒点汗就真的憋得难受。 然后,云舒就有点可耻地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了。以前她妈总说她太懒了,没有一点上进心,扔到烂泥里她一样生活。 没办法,和坐办公室受老板和客户的两面夹攻相比,她倒宁愿在地里出大力流大汗,反正她现在不缺力气,也不怕太阳。 穿过来那么久,既没想过学女主去黑市展露身手也没想过复习参加高考。 女主去黑市,人家空间有物资可以倒腾,她去黑市,既没有东西卖,也没有钱买东西,原身的口袋比脸还干净。 最关键的是,云舒无比确定,自己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 至于复习参加高考,云舒连考虑都不带考虑。 上了十几年学,补了十几年课,家里花钱无数,结果就险险上个二本。 所以,她敢凭实力去和人家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当人家七十年代无人? 最最可笑的是,她千辛万苦地考个大学,读了四年,出来找的工作,工作换了几个,最后和几个大专生一起被压在食物链底。 闲聊的时候,人家谈起中学六年都欢声笑语的,她中学六年什么除了笑和睡眠啥都不缺。 所以,她干嘛要千辛万苦去挤那独立桥呢,借改革开放的春风上即使上不了青云过个小康日子总可以吧。据说现在很多富豪靠的还是改革开放初摆摊挖的第一桶金。 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但是,她可以走手艺路线,美容啊,裁剪啊,西点啊,选一样自己喜欢的就是。 她还可以写点东西赚稿费……说起来,她所有学科里,最高分的一直是语文……也许,到时候,投稿试试反正也只是个邮票钱不是吗。 方向锁定,目标明确,坐等三中全会。 至于李家人,她打定主意,该她干的活她干,该她尽的义务她尽,帮黄兰英打架,宠大宝的事她铁定不干。 心里有了规划,感觉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空气是那么的甜美。 和地里活不同的是,山上的柴草分布差别太大,有高有矮,有稀有密,中间还夹杂着树和灌木,有的地势平缓有的地势陡峭,所以分配地方时,都是抽浅的。 云舒今天是和黄兰英一起的,然后,非常不巧的是抽到地和吴其仁夫妇的相邻。 茶园村不大,有两个姓,一个是他们李姓,一个是吴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同在一个村子,但两姓很少通婚。 茶园村盛产俊男美女,说是地灵人杰,不如说是运气好,因为嫁进茶园村的女人,不说一个个都十分出色,但至少都五官端正。 黄兰英当初能顺利嫁给李建安,与她的模样长得好,人又高大不无关系。村里还有高大不输她,模样长得比她还好的妇女,就是吴其仁的老婆罗秀。 坏就坏在两人不但样貌相当,连吵架的能力都相当,黄兰英爱占便宜,罗秀多嘴多舌,两人碰到一起很容易就天雷勾动地火,再加上两人子女不停的在旧恨上叠加新仇,两人每次碰面空气都会滋滋作响,会不会发生事故要么看天气,要么看心情。 第16章 有苦难言 今天看起来天气和心情都不错。 两组人虽然相邻,但按顺序来干活的话其实还是隔着一大片,和左邻右舍其实都是不接触的。 不过,这些距离不影响人们的正常交流。 刈柴草,拿的是高工分,但没啥劳动强度,心情放松,所以大家虽然彼此相隔得有点远,但也不影响高声聊天说笑。 里面还有一个村里出名的爱吹牛侃大山的人,力竭声嘶地给大家给大家说起一些老祖宗们的糗事,大概是这个年代给了他胆量,不怕老祖宗夜里回来找他说叨说叨。 他说得有趣,听众们也很给力,听得到的笑声不停,听不清楚的还追着旁人问,静寂的山上就热闹起来。 云舒一边麻利地挥着镰刀一边听着,感觉比以前刷小视频还有意思。 你可以瞧不起乡下人的文化水平,但你还真不能小看乡下人的幽默,关键是,大家都毫不吝啬地捧场啊,她发现她现在真的堕落了,竟然那么爱听八卦。 她这边干活听故事,心里美滋滋,那边,黄兰英和罗秀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还是各骂各的,骂人干活两不误。 后来,两人就干脆放下手里的活,叉腰站在那里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 都不是什么贤良之辈,一个粗言秽语,一个秽语粗言,尽朝下三路招呼。 两人的骂声很快就把说笑声逼停了,他家改听两人骂播。 云舒穿来以后,底线那是一降再降,感觉现在都已经降到地平线以下了,但是还是没办法适应。 看看吴其仁没干涉的意思,云舒站起来向黄兰英打招呼:“阿婶,你过来一下。” 她刚刚有意把镰刀往小灌木根部砍,镰刀又钝了,她可以借口要磨刀把黄兰英叫过来。 黄兰英倒也没恋战,一边骂一边走了过来,问了情况,便换下女儿的镰刀来磨。 一边磨刀还一边时不时回敬一句罗秀。 云舒真是心累。 却不知罗秀自听到云舒的丑闻后,每天都在暗搓搓寻机会踩上一脚,好不容易天赐良机,更不可能停下来。眼瞧黄兰英声音低了,怕她撤退,急忙提升打击面:“黄兰英你就是个荡妇,生的女儿也是荡妇,老大老三嘛没人要,老二半夜三更跑几十里路去爬床,老四还想赖上人家胡知青,都去扒人衣服了,结果呢,扒上了没有?哈哈哈,人胡知青再穷,人家也有志气的!” 云舒……卧槽!卧槽!!卧个大槽!!! “你有本事,在沙头村睡到没人敢要才嫁到山窝里来,我不如你,我这辈子就只李建安一个……”黄兰英都要气疯了,声音尖得盖过了罗秀的声音。 关于云舒和胡知青这场风波里,最恼羞成怒的是黄兰英,她本来就看不起胡知青,没想到连胡知青都看不起她女儿,对她来说真是大耻辱,罗秀这几箭,真是箭箭都中靶心啊。 罗秀又岂会怕她,她努力把嗓子提到了极限,瞬时压过了黄兰英的尖叫:“你就是个老骚货,老骚货生的小骚比,那么点大比就痒了……” “我骚我只有我老公一个,你不骚你几十个老公,轮着草……” 然后,两个人可能发现都盖不过彼此的骂声,齐齐扔下刈柴草的镰刀,冲过去扭打起来。 云舒目瞪狗呆。 茶园村似乎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打架不准抄家伙。男人们一直遵守这个规矩,想不到这两个泼妇居然也遵守。 云舒没有发现这一点,黄兰英骂架她可以听而不闻,但黄兰英真的跟人打架了,她不能再装鹌鹑。 更何况两人虽然都扔了镰刀,但此时都在半山坡上,不说离山脚有很长的距离,关键是山脚下是一个大型水库,水深不可测,一旦滚下去,云舒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她跑过去,刚想分来二人,肩膀蓦地被人一把揪住了,她竟然动弹不得。 是吴其仁。 云舒挣扎一下,纹丝不动,急得叫着:“不拉开她们,滚下去就完了。” 吴其仁哼了一声,不理她。 拉开?只怕是趁机母女围殴吧。 云舒只能眼睁睁看两人扭打成团。 她算是明白了,她原先自以为是的大力气那也只是针对穿前的她而言的,现在被吴其仁大手一按,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好吗,所以说,她以为的金手指也就那样了。 李建民正好在这边山头巡视,听到动静就往这边跑,边跑边喝道:“都死了吗,还不赶紧给我把人拉开!” 这才有几个临近的过来,嘻嘻哈哈上前把两人分开了。 女人打架也就掉几根头发,鼻青眼肿的事,出不了大事,大家都看得正欢呢。 李建民喘着粗气指着两个鼻青眼肿的女人骂道:“都是不省心的搅事精,吃撑了是吧,那今天的工分就不要了。” 黄兰英恨恨地说:“黑心肝烂肺的,我家四丫还是个小姑娘家,她都给编排上了,也不想想她女儿一天天住在外面搞了多少男人……” 李建民怒道:“闭嘴!黄兰英,你们两个泼妇骂架骂到孩子身上算什么?她们好好的女儿家家还要不找婆家了?” 又指着罗秀骂道:“怎么,趁人家男人不在你就威风起来了,怕是忘了你男人被人打掉半条命的事了?还是想自己惹出火来又扯兄弟来帮灭火?姓罗的,你当这世上就你聪明?” 再指着吴其仁大骂:“有个鸟用,自己女人都管不住,留点名声吧,你家还有两儿子没娶老婆呢。” 最后看看云舒,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个丫头片子,跟在两个泼妇后面闹什么闹,这么闹,不是给人家笑话咱没教养吗?” 没教养的云舒……她哪闹了,她闹哪了? 有了这么一坏开头,云舒这一天就毁了。 此后直到把分到给她们的那一片地山坡的柴草刈完,黄兰英和罗秀两人都是一个骂骂咧咧,一个阴阳怪气,李建民又不能真对两个妇女做什么,又怕走开后两人继续干架,只能跟这帮刈柴草的人耗了一天。 云舒倒是劝过黄兰英,但黄兰英根本不鸟她,说多了就一巴掌,然后就是骂得更凶了。 罗秀也跟着阴阳怪气,说她烂脑瓜戴上新毡帽,想装好人什么的……然后又是一波激烈对骂,整一天,大家啥都不聊了,就听两人对骂取乐。 连午饭和休息时间都没有停止。 这一天连午饭都是在山上吃的,因为离家较远,一来一回都要两个小时多,干脆都没有回去,带了粮食和锅就在山上烧中饭吃,两人更有充足的时间吵了。 到后来,两个女人骂累了就自己停下来歇歇嘴,休息够了再接着骂。 骂骂停停,停停骂骂,好不容易收工回来,云舒第一次感觉从头发到脚趾甲都充满了疲惫。 云舒第一次怀疑,即使不受女主影响,她又能够安然苟到改革开放吗? 第17章 鸡飞狗跳 厨房里,大丫正在涮锅做饭。 看见云舒的样子,不满道:“今天不是固定的十工分吗,你还那么拼命干什么,做不死你啊。我说你长的猪脑子吧,不看看别人是怎么干活的吗?” 云舒一个字都不想说,直接到小天井边洗脸,每次下工,村里人都习惯到村边的小溪里洗洗再回家,云舒穿过来后,总爱把脸留到家洗,反正水都是她挑的,家里也没人说她穷讲究。 “今天的水我都挑好了,你就不用挑了。”李大丫说着,朝饭桌上一呶嘴,“那个山蕉,我今天在长岭碰到的,你拿去给胡知青吧。” 云舒:……淦!!!!!她不想活了!!!!!!! 哪怕她一天五六七八九十回的说,不要再提胡知青,不要再提胡知青,李大丫也能十一,十二回的提醒她去讨好胡知青。 解释既然无用,那就直接上……骂……还能咋滴,打是打不出手的。 所以就算此刻的李大丫眉眼含笑,云舒都觉得她就是个恶魔,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我说过,再不准提姓胡的,我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听到了没,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他。” 李大丫一点都不怕云舒的威胁,还轻声劝她:“可是……” 云舒终于暴起,大声吼道:“没有可是,谁都不准在我面前提,包括你!” 最讨厌这种没界限,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还说是为你好,为你好,要你命,是吧,谁给她的特权的? 眼看云舒面目狰狞,五官挪位,心知这个妹子的火爆脾气,怕再劝她就要爆炸,只得叹气闭嘴。 云舒只觉得这灶房里都充满了汽油味,而她浑身都在往外冒火花,狠狠甩了把手上水,擦都不擦,掉头就走。 刚刚走出厨房门口,黄兰英迎面就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云舒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断了,她不能打黄兰英,就发疯般一脚把一把小凳子踢飞了,砸到了柴草堆上。 诚然,这副身体的力气很大,同样的,反作用力也很大,这副身体显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云舒只觉得脚尖一阵疼痛,不觉得痛呼出声。 李大丫急急跑过来,要看云舒的脚,黄兰英气得捶胸顿足:“要死了,要死了你,你今天不把我气死就过不下去了是吧,这都中了什么邪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大丫傻眼:“阿婶,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怎么了?”黄兰英一屁股坐在凳子,一张脸都扭曲了,“你都不知道她今天干了什么蠢事,人家罗秀都指着她的鼻子骂荡妇了,她楞是一声不吭,我为了她都跟罗秀打了,她还龟孙似的站那里,看着我和别人打,她以为我被人打死了她日子就好过了?她的名声就好起来了?做梦呢,我就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过去,死了都还会被人念着!” 云舒辩无可辩,抿了抿唇,抬脚又要走。 “站住!”黄兰英怒吼。 云舒回头,忍无可忍:“你还要怎样?” 还要怎样?这死丫头竟然问她还要怎样,黄兰英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指着云舒,手都抖起来。 “还要怎样?你现在嫌弃我跟人骂架跟人打架了?告诉你,我要不这样,在这个茶园村是个人都能踩我一脚,指望你叔帮我吵架还是帮我打架?你以为你不吵不打了从此胡知青喜欢你了,村里人就说你好了,你做梦呢,不信你就等着瞧,不被人欺负死我就不姓黄!” 云舒看她头发散乱,脸上黑红,神情又悲又愤,心里突然就明白了,黄兰英以为她已经看到了她的明天,以为她黄兰英的今天就是她云舒的明天。 这不奇怪,那么多年了,她们这些人,在这偏僻的角落里,一待就是一辈子。可惜,马上就不是了。 但她不想在这里跟黄兰英吵,分辩,没有用,也没有必要,到时候她自会明白。 云舒抬脚又要走,这时,一个身影炮弹般窜进来,若非云舒躲得快,两人差点就来个喜相逢了。 “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当然是黄兰英的命根子李大宝了。 李大宝也没看家里的情形,反正在他家里,他就是焦点就是中心,什么情形都不能跟他比。 然后他目光一扫,就敏锐地发现了饭桌上的山蕉,人跟着立马扑了过去:“啊,这么熟了的山蕉,在哪里摘的,明天我也去摘!” 李大丫看他爪子已经伸向山蕉,忙道:“那是给四丫的,你的我放碗柜里呢,我去给你拿。” 大宝可不干了:“凭什么啊!这些我都要!我全都要!!” 昨天四丫还要打她呢,他凭什么给她,皮都没得给! 李大丫急忙走过去拉住他,连声哄:“姐给你留了很多呢,你都吃不完的。这个咱就留给四丫姐,啊?” 李大宝是受哄的人吗,必须不是啊! 只见他往前一扑,双手一挥,桌上的山蕉一根不剩下,全给扫落地上了,他还冲过去狠狠踩了两脚。 很好,李大宝,又一次成功的让云舒失去了理智。 云舒黑着脸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根被李大宝踩坏的山蕉,再慢慢站起来。 黄兰英和李大丫看她头上的青筋暴起,浑身都弥满了一股煞气,一时竟都止住了声。 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四丫这样,竟然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怯气。 然后…… 只听一声尖叫,李大宝已经被云舒抓住,随后尖叫戛然而止,云舒左臂一弯,勒住了大宝的脖子,右手里的山蕉已经连皮塞进了大宝嘴里。 “四丫!” “快放手!” 黄兰英和李大丫齐齐大惊,急忙扑去,李大丫死命想扯开云舒的双手,黄兰英直接照头照脸就一通打。 李大宝也拼命挣扎,两脚乱踢,双手死命抓着云舒的手臂往外扯。 然而都没用。 气急中,黄兰英竟抄一起地上一张小板凳就往云舒头上砸来。 她要是砸中了,云舒估计就此解脱,结束了这不足一个月的鸡飞狗跳的穿书生涯。 但是没砸中,关键时刻,李大丫尖叫一声扑上把黄兰英连同小板凳带着李大丫本人一起扑倒在地上。 黄兰英惊怒交加,直叫:“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扯着李大丫又打起来。 李大丫任她打着,就是死死抱着黄兰英不敢松手,怕一松手黄兰英就砸死四丫。 云舒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稍稍松一点左手,盯着李大宝道:“咽下去。” 李大宝刚刚被她勒得白眼直翻,心里已起惧意,好不容易她放松一点,竟然不敢再犟,配合的用力一咽,噎得直翻白眼,好在分量不大,好歹也被他咽下去了。 第18章 要上学 云舒这才松手放开李大宝,再转身去拉住还在拼命扯李大丫头发的黄兰英:“阿婶,大姐又没做错什么,你干嘛要打她?” 话音未落,李大丫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大宝……” 云舒转头一看,李大宝正拿一把菜刀向她冲过来。 云舒瞳孔一缩,反手抓住李大丫狠命一推,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一滚。 李大宝的一刀就堪堪砍到。 没砍到人,反而被李大丫的脚绊了一下,人扑倒在地,刀脱手飞出去,落在附近的柴堆里。 李大宝扑倒在地,门牙磕破了嘴唇,血都流了出来,他抹了一把血,哇哇大哭起来,一面哭还一面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云舒心里充满了绝望,相差不足一分钟,她在这个家遭遇了两次生命危机。 一分钟!两次!! 黄兰英也吓坏了,她刚才拿凳子砸云舒,也只是想吓唬云舒,让她放开李大宝,并没有考虑到有可能会把云舒砸死。 而现在,李大宝竟然真的要拿刀来砍云舒。 那是真的要杀人的啊。 李大丫早在李大宝刀砍过来的时候捂住了眼睛,听到李大宝的哭声才放开手,见大宝嘴里流血趴在地哇哇哭,看云舒已经坐起来,冷冷地看着大宝一语不发,也不知道事情到了哪种地步。 “四丫?”李大丫轻声问道,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云舒看她脸色惨白,神情惊恐,便缓了一下脸色,道:“我没事,他没砍到我,自己摔倒了。” “不过,”云舒指着李大宝,脸上露出了一抹讽刺之色:“这个带把的,若不是好好管管,以后不是杀人被枪毙,就是被人砍死。” 说完,站起来转身走了。 站在灶房门口,放眼一看,远处峰峦迭迭,彩霞满天,近处房屋层层,孩子们追逐打闹,欢声笑语。 而她的心里,只有一片冰凉。 激怒过后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不是不知道李大丫对她的好,不是不知道黄兰英只是一时情急,并没有真心要砸死她,知道黄兰英冲上去和罗秀扭打时,也是想保护她,知道李建安虽然沉默寡言,但未尝不爱孩子。 然而知道这一切她更绝望。 别人穿书,撒泼的不再撒泼,从此夫荣妻贵被宠宠宠! 她穿书,撒泼的不再撒泼,挨骂挨打加死亡威胁。 谁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这样的日子她能熬到改革开放? 她现在死的心有了。 她没有再去管家务活,默默地回到寝房里,坐在那张她和三丫一起睡的大床上,呆怔怔的想啊,想啊…… 一直到天都都黑了,云舒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李三丫才姗姗来迟,看见云舒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就讷讷的不知怎么开口了。 她虽是长姐,奈何性格遗传了李建安木讷寡言,不说李大宝骑在她头上拉屎,就是原身也没把她当过长姐,在家里纯属是个小透明。 犹豫了半天,正要开口,云舒已等得不耐烦,“啪”的转身朝里,给李三丫来个背脊。 李三丫……准备出口的话又吓没了。 云舒……派李三丫来叫她吃饭,是诚心不想给她饭吃的吧,是吧是吧。 嗫嚅了半天,李三丫终于勇敢发声:“起来,起来去吃夜饭,叔和婶都在等着,再不去吃饭菜就凉了。” 妈哒,这种天气饭菜凉了吃更凉快的好吗,这样来劝她,她都不好意思去吃好吗? 最后李三丫劝说失败,黯然地坐在床头陪饿。 好在李大丫来了。 “还生气呢,刚才叔回来,就把大宝一顿好打,连阿婶都拦不住,不信你去看,身上腿上都是红印子,大宝以前哪受过这个罪,那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的。” 云舒冷笑:“再留情面,以后就吃牢饭了。” 李大丫不满:“怎么这么说话,你昨天不也差点砸死大宝。大宝还小不懂事,你呢?” 云舒无话可说,再争辩就是驰名双标,最后赌气双手捂住耳朵。 李大丫可不是李三丫,她一把拖起云舒:“走吧,让一家人等你像什么话。” 云舒半推半就的被她推出门了,身后,三丫默默地跟上。 果然,一进家门,李建安两人都默默地坐在饭桌上等。 大宝跪在地上不停地抽咽着,还时不时用袖子擦擦眼泪鼻涕。 他今天受到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 一直以来,家里人从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现在,他不仅挨打了,还是那种最狠的打。 他差一都以为自己要被他叔活活打死了。 现在还浑身火辣辣的痛! 他可是他家家里唯一的一个继承香火的人啊,他就不怕把他打死了吗? 还有他阿婶,他大姐,就站在一边看,拉都没拉一下,还说什么他是她们的命根子。 还有李四丫…… 看到云舒进来,李大宝停了一下擦眼泪的动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云舒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饭桌前,面对李建安夫妇,一脸严肃地宣布: “叔,婶,我要上学!” 同时,心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万个理由和一万种撒泼打滚的手段。 黄兰英还以为她又要闹什么,万没想到她开口来了这么一句,一时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倒是李建安看了云舒一眼,平静淡和地说:“好!” 这还是云舒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迅速的反应,快得让云舒措手不及。 黄兰英看了李建安一眼,迟疑着说道:“那……随你,但你得自己去跟老师说。” 准备了一万种理由的云舒:…… 一万零一地呆住了。 她穿越以来从来不考虑参考高考的事,固然是穿前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让她记忆犹新,未尝不有一部分是觉得李建安夫妇肯定不愿意,结果…… 所以接下去呢? 只有李大丫眉头紧皱:“四丫……你……不怕跟一群小娃娃坐在一起难看?” 她说得甚是艰难。 “我不怕!” 李大丫还在迟疑道:“要不,现在都开学那么久了,你明年再跟大宝一起上,也顺便一个照应。” “不用!”云舒根本就没打算上小学,再怎么着,也得从初中开始吧。 至于高中,说起来也不怕别的穿越人士笑话,她觉得她的知识只怕都还给老师了,怎么敢去高中蹦跶,而且,女主李蔓现在可是在高中时呢。 她现在去读书,不求将来能考大学,只求现在能远离这个家,远离茶园村。 良心让她小小心地看了一下李大丫。 又看了一下李建安。 昨天她差点失手砸死李大宝,李建安为了阻止黄兰英打她还受了伤。 今天李大宝要砍她,还被李建安打了一顿。 她本来以为她拿的剧本李家重男轻女,四个丫都是伏弟魔,但现在,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如果时光能重来,如果她知道自己要穿越,她一定会好好把那本书全部啃完。 第19章 推荐入学 当天晚上,云舒做梦了。 梦里,年幼的她,坐在乱哄哄的教室里,王老师高高地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她的本子冷笑着慢慢一撕为二。 “李四丫,你不想学没人逼你来学校,既然来了学校就给我好好做作业,你看你画的什么鬼!一年级读了三次,母猪蹄子里塞个树杈都写得比你好!把你脑子扒出来塞块豆腐进去都比现在强……” 王老师似乎从这不带脏字的骂人里得了乐趣,骂起来字字诛心,滔滔不绝,教室里学生们听得窃笑个不停。 云舒又是委屈又是耻辱,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着跑出了教室。 画面一转,恍惚中,王老师来家访了,他轻描淡写了自己对李四丫的辱骂:“我看她不好好做作业,想你们家长攒点学费多不容易,就说了她几句,不想她气性那么大,就跑回来了……” 黄兰英虽然泼辣蛮横,但乡下人的尊师重道还有的,听老师那么一说,不由分说就来一顿打:“明天赶紧给我上学去,给我好好做作业,不然打死你……” 云舒想躲开,想辩解,可是她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抱着脑袋承受着黄兰英劈头盖脸的藤条:“我就不去……呜呜呜……” 直到睁开眼睛,云舒的手还抱在头上,人还在呜咽,那种无以言说的痛苦还在胸口翻腾…… 云舒抚着胸口,看看黑沉沉的四周,长长地叹息一声。 难怪李四丫的记里只有对王老师的恨,实在是……李四丫记忆里的上学史,确实说不上美好。 好在她有前世的记忆,小学初中的知识她还真一点都不怕。 第二天早上,云舒连菜都等不及,就着咸菜吃了两碗饭就走了。 这个地方的饮食习惯跟云舒以前的不一样,早饭是一天最好的,一般要炒两个菜,吃的干饭。中午是各种薯类加点稀饭咸菜,或者中午的剩菜,晚上可以是干饭,也可以是比较厚的粥。 做菜的是李大丫,看她匆匆干饭说要去学校,嘴张了张,最终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云舒根本不是去她想象中的小学,而是直奔大队初中去了。 原身的记忆,初中就在大队,高中则在公社。 原身是去过一次初中的,嗯,是去大队初中开批斗会,全村人一起去的。可惜那时候她太矮小了,只记得周遭都是嘈杂的人声,喇叭里喊些什么,她都没听懂。 但去学校的路她是记得的,无它,村子里就一条大路,往山里走是六七八三个队,往外走是洋口街,中间有两条岔路,靠近河边的是去西陵大队,最近的一条就是去大队总部,也就是松山大队一队。 去洋口街约十里,去大队则是六七里。 如果能顺利入学,她还要回来准备东西去住校,所以当然得一大早去。 能否入学,她心里多少也有点底的,她记得爸妈说过他们那里上初中是要考的,她就不信她还能个初中都考不上。 云舒一路上连走带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大队所在的一队。 一队属于半山半平,村里房屋都建在山上,密密麻麻的,约莫要比茶园村大好几倍,也像茶园村一样,全村名叫松山,但另外还分成几个小村,一村一个姓。 大队部就坐落在最大的林姓村子上边的山顶上。小学和初中就在大队部旁边,各自都有围墙围着 田倒是都在山上,看着比茶园村的田多十倍不止,一直延伸到大河边,和另一个大队接壤。那里是原身记忆里也不曾去过的地方。 说起来也可怜,原身的记忆,也就来过一次大队开批斗会,去过两次洋口街赶集。 云舒深吸一口气,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循记忆直接进了学校。 一进去,学校比原身记忆中的要小。 一进去就是三个球场一个大操场,球场两边各有两排“l”型结构的教室兼住房。 都是泥房子,有的房子是两个门,窗户特别大,没有窗门,木质窗框,窗棂是一根根小木柱,简单粗暴地竖立在框内,没有美感,胜在有利于采光。 盲猜是教室。 还有几个小一点的房子,只有一个门,窗户上也有门,估计应该是办公室或宿舍。 云舒站在操场中,正迟疑着不知道往哪边,一个中年男子从校外走进来,一样灰朴朴的衣着,胜在整整齐齐的,有一种知识分子的干净整洁的气息。 云舒正想上前打招呼,那人开口先问她:“哪个班的,不进教室杵这里干什么?” 云舒心想,我倒是想进教室啊,问题是哪个教室让我进呢? “哪个,老师,请问初中部校长在哪呢?我想找他。” “初中部校长?”那老师眉头皱起来,“初中只有主任,没有校长,你有什么事?” 云舒看着他,目光热切又有些羞怯:“我,我是三队的,想来上学,念初中。” 那老师眉头皱得更狠了,冷冷地说:“开学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才来?有你这样上学的吗?” 云舒一听他这话,简直是喜从天降好吗?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一点儿也不排斥她来上学啊。 她赶紧换一副以前听班主任训话的乖巧相:“是家里有事给耽搁了,但我保证会好好学习,把落下的功课都给补回来。” 那老师哼了一声,但见她一副乖得不行的样子,再想想山里的女孩子能来上初中也不容易,便道:“跟我来。” 云舒大喜,这,这就行了?激动得人都要抖起来了:“好!” 那老师看她欢喜得脸上都焕出光来,感觉似乎有点不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云舒,才想起什么来:“你的行李呢?你不住校吗?” 云舒解释道:“我当然得住校了,行李等会儿再回去拿,我主要是先确定一下。” 她哪里想到来上学那么容易的,说个笑话,她还真怕她过不了小升初的升学考试。 第20章 我会努力的 不想那老师一听云舒这话又不高兴了,说:“确定什么?莫非学校条件不好你就不来上了?” “没有没有,”云舒赶紧解释,“学样肯让我来上学,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坚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云舒赶紧保证。 那老师又问:“那么迟才来报到,是不是你家长不想让你上?” “没有没有,”云舒忙说,“不关家长的事,是我那时没想通,现在我想通了,得多学点文化,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这本来是她用来准备求校长让上学时的口号,本来以为已经用不上了,没想到还是用上了,果然有备无患是真理。 那老师闻言倒是语气好一些:“知道就好,想当年主席为了让我们摆脱文盲花了多少精力啊,现在的条件多好,偏偏你们还不懂珍惜。” 云舒虽然并不认可现在条件有多好,但也没有脑残到跟他辩驳,只是一味乖顺地嗯嗯。 操场挺大的,两人走了好一会,才越过操场,进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很简陋,墙上的石灰都有些地方脱落了,露出里面的泥墙,地面也是泥地面,好在平整。桌子同样简陋,或者说根本就不像桌子,款式跟条凳一样,只是下面多一块可以放书的板子。 就这,还说什么条件多好,唉,再过四十年…… 那老师已经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问她:“推荐信呢,先给我看看。” 云舒:…… 什么推荐信?他们来读初中难道不是凭学生证或者录取通知书之类的东西来读的,而是凭推荐信读的吗? 为什么原身也不知道这个? 那老师一看她这样,眉头拧得都快揪在一起了:“你的推荐信呢?没有推荐信怎么给你办入学手续?” 云舒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她只当那么容易就能进校读书了呢,原来在这里等她啊。 她到哪里去拿这推荐信啊! 那老师看她脸色发白,人都有点站不稳,怕这丫头出事,只得出声宽慰她:“是不是掉了啊?掉了也没关系,回去找你们队长重新再开就是了,不要怕,不是什么大事。” 云舒咬咬嘴唇,低声恳求:“ 老师,能不能让我先上学啊,要不,你先出题给我考考看看好吗?” 那老师双手一摊:“不是我不肯让你先上,是手续不对,我也没有办法……” 看看云舒脸上的神色红了又白白了红,一双大大的杏眼似乎都要红了,赶紧说:“就是入了学你也得回去拿行李的,是不是?不如现在就回去,找你们队长办好手续,也顺便把行李带过来。” 云舒嗫嚅道:“就不能先上吗,我,我可以考试的。” 那老师(云舒猜应该就是主任)也无奈了:“不是考试不考试的问题,是入学必须要这个手续,你没有手续,我就没法给你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舒准备了一个晚上,早已熟稔于心的一套全无用处,她也做不到在这样一位温和中带着善意的老师面前撒泼打滚,最后也只能抿了抿嘴,低低说了一声:“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那老师看她垂头丧气,也有点于心不忍,觉得自己未免显得有点不通人情了,毕竟三队离这里也六七里路,这丫头脸上还有汗迹,那么一大早就到了,估计路上也是连走带跑的。 “回去吧,走路小心点,不用急哈。” 云舒已经掉头了,又回过头来,站住,恭恭敬敬道:“好的,谢谢老师。” 这才转身走了。 垂头丧气地离开松山学校,云舒心里满满的无力感。 她曾经听她爸妈说过,他们那时候还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上初中必须要考。 她亲爸连考两次都没能考上初中,最后也没上初中,小学毕业就出来混了,以至赚的钱再多,一辈子也没能在中专毕业的老婆面前抬起头来。 要知道,那个年代,在老家里,中专的录取分数线比重点高中的分数还高。 云舒一路补课到高中毕业,就补个二本,她妈就一直把锅甩在她爸的遗传基因上…… 思绪跑远了,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上个初中要推荐信。 而且,推荐信似乎还不是学校开的,是队长……不对,她刚才一心想说服那个老师(也可能是主任)先让她上学,现在才想,如果,如果推荐信是队长写,也许,她不是没有机会。 她不好找学校老师撒泼打滚,但要是找队长的话,她觉得她是可以试试的。 原身的记忆里,这位堂伯父并不鸟她们,但用云舒的视角来一看,李建民其实多少都护着一点这几个丫的,倒是对黄兰英是实打实的厌恶。 有了希望,云舒马上就有了健步如飞的力气,用比来时更短的时间回到了茶园村。 所幸的是,李建民今天也没上山,在猪场里。 有个猪仔生病了,他刚才请了兽医回来,正在给猪仔看病。 看见云舒,不由诧异:“怎么,出什么事了?” 黄兰英和她的几个丫泼辣是泼辣,但干活从不躲懒,连请假赶集都极少,这个时候出现在猪场,倒是把李建民吓了一跳。 云舒看看正在给猪看病的兽医,再看看旁边协助兽医的队长的老婆刘红梅,犹豫了一下,想想伸头也一刀,缩头也一刀,便一鼓作气地跟他说明来意,李建民闻言,双目圆瞪,眼珠子好险没掉下来。 旁边的兽医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他虽然是四队人,但他常年行走于三、四、五几个队,李四丫的“三年老狗”名声早已知晓。 何谓“三年老狗”,就是一年级留两次,加上第一次,可不就是三年了。 如今,一个一年级念了三年都升不了级的人,居然说要去读初中,莫不是昨夜睡到现在都没睡醒,梦游过来的? “你说什么,你说你要去读初中?”李建民第一次怀疑自己人老了,开始幻听了? 云舒坚决地点头。 “你,你一个……”他好险没把“三年老留”直接吼了出来,“就算我给你开了,你跟得上吗你?” 云舒认真道:“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这是努力能解决的吗? 第21章 成功入学 李建民强压住自己的音量,努力保持平和的声音说:“四丫啊,不是伯伯不肯帮你,实在是这推荐信不好开啊,人家都是一级一级的上完了小学才能开的。” “这个我知道的,建民伯,我不是去读文凭的,我只是想去跟人家学些文化,我只是借读而已,不给毕业证都无所谓。” 这个情况她在回来的路上也有考虑过了,实在不行,就在初中里混两年,到时候再另想出路就是。 反正现在她的目的就是离开茶园村。 “四丫啊,”李建民继续苦口婆心,“你实在想上学就到村里继续上吧,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学生不是。再说,咱们村还有不少人十四岁才开始上学呢,你也就比他们大两岁。” 要是李四丫一上来就撒泼打滚,李建民还能训斥她一番,可现在,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他还真狠不下心来骂。 说起来,他和李建康兄弟俩还是同一个爷爷的,在村里来说,也算是比较亲的了。 云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建民伯,我就只想去借读两年。” 停了停,她又低声喃喃道:“胡知青,齐知青,他们都瞧不起我,嫌我没文化……” 李建民顿时心软了。村里的传言他也清楚得很,而且,而且,他还曾经暗示,不,是明示过李四丫去追胡知青,现在村里人都说连胡知青都瞧不起她,这是把小丫头的脸扔地上踩呢。 拒绝的话就有点不大说得出口。 “就给她开一张吧,学校又不是坐不下。”一直在沉默着旁听的刘红梅开口了。 “对啊,就给她开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嘛。”兽医也开口了,毫不掩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李建民懒得理兽医,但不能不管自己的老婆,他难以置信地瞪一眼刘红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推荐信能随便开的?明儿个个小学都没念就来找我开推荐信怎么说。” “那就来找啊,”刘红梅回答得很痛快,“你只管开,反正去了也只是借读旁听,学校不给毕业证,谁想去都可以。” 刘红梅早在云舒开始说出要去上初中起,她就开始揣摩云舒的用心,她并不认为云舒是想去初中学文化的,那么目的就只一个:毕业证。 有了毕业证,她就可以配得上胡知青了,有了毕业证,她就可以肖想一些她不敢想的工作了。 女儿最近在和齐皓计划成一个果子酒厂,要知道,酒厂一成,还会需要更多有文化的员工,也不知道这鬼精鬼精的李四丫是怎么知道的,干脆就把主意打到胡知青身上,主意打不成了,干脆自己上了。 初中是你想上就能上得起的吗?既然如此,就让你去上上看,只怕进去容易,坐得住难。 云舒一听不知道她的算盘,一听她出言帮自己,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赶紧接口道:“对对对,我就是借读旁听,就是哪怕让我在教室门口听我都愿意的。” 她稀罕个初中毕业证吗?她都大学毕业好吗。 李建民狐疑地看着她:“我可说好了,借读旁听的可没有毕业证,连结业证都没有,国家也好,队里也好,都不会承认你的学历的,也不可能凭这个去招工的。” 云舒没有盖特到两口子的意味深长,只听得连连点头,那架势就差没把脑袋给点下来:“没事,我都不要的,我只要去听课学点儿文化。” 眼看她云舒一副势在必得之势,李建民只得道:“我可以给你开,但我会在证明上写清楚你不要毕业证,结业证的。” “好好好好好,写,你写,你都写。”云舒使劲按下狂跳的心。 李建民夫妇对视一眼,最后,刘红梅赌气似的跑到房间里取来了纸笔,递给李建民。 就在猪场臭哄哄的环境里,就在猪场一把还沾着猪食的长凳上,李建民给云舒写了改变她命运的推荐信。 当然,也老实不客气地写明只是旁听,不要毕业证结业证。 云舒接过推荐信,在李建民三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连声道谢后,鞠了个躬就飞也似的跑了。 云舒揣着推荐信,并不敢真准备住校的行李,她觉得队长这推荐信有问题,她不确定能够顺利通过。 眼看时间将近晌午,云舒不敢耽搁时间,跑回家里又半吃半灌用了两碗稀饭,趁家里还没人回来,又悄咪咪的继续出发去大队。 运气还好,竟然在校门口就遇到了那个老师。 老师对她显然也是有印象的,一见她,就诧异地道:“咦,不是叫你回去拿推荐信和行李的吗?” 云舒急忙把放在上衣口袋,被她一直紧紧捂着的推荐信拿出来给递给他:“我已经拿来了。” 那老师一面接一面不赞同地说:“那行李呢,你莫非还要等明天再来?” 云舒:……她倒是想拿行李来啊,但是,她更怕闹笑话啊,这几天好本来已经荣登茶园村热搜榜一了,再来个挑着行李去学校又挑回来,怕是从今以后的n年,她都一直是茶园村最好笑的笑话。 那老师看她低着头忸怩不安,便展开推荐信看。 一看之下,他就不明白了:“不要毕业证,为什么不要毕业证?” 云舒支支吾吾道:“我,我没读过五年级吧。” 她在这里耍了个小聪,企图给老师一个只是没读过五年级的误会。 那老师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把小学读完再来上初中,但看她一脸忐忑的样子,终究有些不忍心,反正毕业证什么的,只要她能跟得上,到时候再给她就是,没必要为难这孩子,现在有个一心求学的孩子多不容易啊,于是温声道:“行,只要你跟得上就行了。” 云舒一听,大喜过望:“那,老师,我马上回家拿行李来。” 本地方言没有“你”“您”之分,云舒没法在语言上表达出对这位老师的敬重和感激,便深深弯下腰去,鞠了一躬。 那老师吓了一跳,本能地扫视一下四周,还好,四周没人,回过头来,云舒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摇摇头,笑了笑,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那老师也走了。 第22章 新环境,老熟人 云舒再次返回茶园村,一天跑五趟,合起来就是三十五里路,微信计步的话只怕超过她以前的一个月步数的总和。 只是她现在太兴奋了,再加上她也怕夜长梦多,万一被看到她真的要上学黄兰英又不让了,平白生出许多波折来,她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 所以她在才在一确定她能入学,就赶紧跑回来,为的是趁家里人刚好去上工了,她趁机准备东西。 一小袋大米,一大袋红薯,一套洗漱用具,一套换洗衣服,再把大宝小床上的铺盖卷了……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要带这些东西,问就是罗秀的女儿吴丽娟刚去松山初中上学时,罗秀在村里一天要说上八百回。 说起来也难怪罗秀要吹,茶园村孩子不少,但肯供孩子上初中的人不是很多,肯供女儿上初中的更少,李蔓是第一个能上初中的姑娘,吴丽娟是第二个,确实能吹上一吹的。 吃了家里人留下的红薯和稀饭,因为出了许多汗,云舒还洗了个澡,这才挑着铺盖直奔学校来了。 路上也遇到几个村里的老人,人家只是诧异地看她一眼,没有过问,她也不吭声。 她得趁黄兰英还不知道时赶紧去学校,只要她成功进了学校,黄兰英也拿她没有办法了。毕竟是他们亲口允许过她上学的不是。 许是因为要挑行李,又不想走得太急又弄了一身汗,云舒这次返校的时间用得特别长, 等她到了学校,夕阳已西沉,天色也暗下来了。 云舒挑着行李,在暮色中走进了学校。 她心里忐忑着,脚下却毫不迟疑地径直走向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只有两位老师,云舒一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里当即放松,赶紧放下行李走了进去。 “老师,我,我行李拿来了。”云舒站在他面前,说不出的乖巧。 那老师看着她一脸的汗,满眼的期待,声音温和地说:“我姓林,你叫我林老师好了。好了。先给你办入学手续吧。” 旁边那位老师跟着说道:“同学,他是我们林主任。” 是一位年轻的男老师,声音有点低沉,富有磁性,非常好听。 云舒看了他一眼,意外发现这个男老师竟然长得一副温润俊雅的好模样,她赶紧垂下眼睑:“知道了,谢谢你。” 又对林主任乖巧一笑:“林主任好。” 林主任点点头,取出花名册,打开,推荐信就在那里,他看了一下,眉毛皱了皱:“李四丫?大名也叫李四丫?要不要改个名字?” 云舒一愕,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她只一心想早点搞定入学的事,现在林主作一问,她才猛然想起,她是有机会摆脱李四丫这个名字的,脱口道:“要的,林主任,我有大名,我大名叫云舒!” “yunshu?哪个yun?哪个shu?” “就是‘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那个云舒。”这句话在她还上幼儿园就被老妈教着背会了,林主任一问,云舒脱口就出来了。 林主任看着她,目光欣慰:“嗯,这名字起得好。” 而后点点头,一面在花名册上写了“李云舒”三个字。 还好,没有问她是谁起的名字。 名册录好,林主任又对她说:“初一就一个班,这个是你们的语文老师黄老师,黄老师,女生宿舍的舍长好像是七年级的,你叫她过来。” 黄老师,也就是刚才出声的那年个年轻男老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云舒急忙跟着向他道谢。 看着黄老师走出去了,林主任才严肃地说看向云舒:“李云舒同学啊,你有礼貌是对的,但我们现在新社会,要破四旧,旧社会那种,如鞠躬之类的,可千万不能做的。” 说到“鞠躬”,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云舒吓了一跳,急忙连连应道:“是,是,我那是太,太激动,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主任看她紧张兮兮的,有点不忍心,但又怕她不知道厉害,山里人纯朴是纯朴的,但老封建思想也特别厉害,松山大队就两个队住平地,六个队住山地,结果六个队两个年级就六个女生。 眼前这个,瞧着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劲才得来上学,唉,都开学了快一个月了。 又叮嘱几句要注意安全,团结同学之类,云舒都非乖顺地听着。 没一回,黄老师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大姑娘。 真的是大姑娘,就是云舒熟悉的茶园村大姑娘的样子,个子不高,但很壮实,人也略显成熟。 如果不是她一脸忸怩的样子,云舒都经为她是个老师或者职工。 “李云舒,这是你们宿舍舍长,你跟她先回去安顿好,”林主任又看了一眼云舒,突然想起什么 ,“你走了一天了,也累了吧,有没有吃过晚饭来?” 云舒急忙说道:“吃过了,我不累,谢谢林主任。” 又对那舍长嫣然一笑:“麻烦你了。” 舍长可能是因为太忸怩,也可能还不习惯这种多礼,只忸怩一笑,并不回答。 走出办公室,云舒又挑起自己的行李。 舍长的忸怩之色也没有了,转为一脸好奇:“你是哪个村的?怎么到现在才来上报到啊。” 云舒笑笑:“三队茶园村的,一开始没打算上,近几天才想上的。” 其实就是昨天傍晚才想到的。 “茶园村啊?我们班上吴丽娟就是茶园村的,你来了,以后她上学就有伴了。吴丽娟,你认识吧?” 云舒当然认识。 和罗秀的泼辣不一样,吴丽娟从小就是以听话,性子好出名,她比原身大两岁,比原身长得高大宽广,但说话却是细声细气的。 黄兰英和罗秀不对盘,原身和吴丽娟也不对盘,不仅仅是因为父辈的恩怨,更多的是两人的性格。 原身对吴丽娟各种看不惯,实际上,原身对女主也是各种看不惯,有机会都不忘给两人制造点小麻烦,不过也因此没少挨两个人的哥哥们胖揍。 农村里,有哥的孩子就有倚仗,李四丫没哥,就把自己塑造成倚仗,别人敢打她,她哪怕死也要敬回去。 云舒估摸原身那力气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她就不行,全身都软绵绵的,说话也是软绵绵的,学了再多的跆拳道,军体拳,散打都救不了她。 云舒想着心事,嘴里含含糊糊地应着舍长的话,心里想,真是命,她躲开了女主,但还是躲不开……话说,吴丽娟只存在于原身的记忆里,她看书时并没有看到,也不知道吴丽娟在原书里是一个什么角色。 第23章 传说中的三年老狗 好在宿舍离办公室也近,不过拐个弯走几米就到了。 舍长掏出钥匙开门,还不忙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李,叫李云舒,你呢?” “我叫王桂花,我家在大岭窝。” 大岭窝就是五队,但这里人都习惯用村名。 云舒点头。 推开门,迎面就是挨挨挤挤的高低床,只有六张床上面挂了帐子,除了铺盖还有个箱子,看来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应该是住了人的。 剩下的几张床就只有空荡荡的床架和床板。 室内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不过还能看得见。 王桂花说:“剩下的床你随便选好了。” “好的,谢谢你了。”云舒看最里面的一张床因为靠着窗,光线稍微好一些,便挑着行李走了进去放下。 王桂花没有走,很热心的跟进来要帮忙,却又无从帮起,因为东西太简单了,于是对云舒说:“你还去教室吗?要不,我钥匙给你,我先去上晚自习了。” 云舒刚要答应,突然想起吴丽娟,心里一动,说道:“我和你一起走吧。” 王桂花疑惑道:“你东西还没收拾好呢,我们要下晚自习才回宿舍的。” “没事,反正东西不多,我下晚自习再收拾。”云舒说着,急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两人一起离开宿舍。 王桂花是个健谈的姑娘,嘴巴基本上就没停过:“唉,说起来,要不是你们村自己成了小学,我们还能早点认识呢,以往你们村的人和我们村的人都是一起到绿湖小学上学的。等到了我们那一届,你们村突然就成了小学了。” 云舒只得道:“是啊,村里人舍不得孩子跑那么远,就成了学校。”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穿过来的女主帮助她爸盘活了茶园村的老茶山,茶园村经济条件好转,女主也到了上学年龄,村里还有两个被大队硬塞进来的知青,天时地利人和,茶园村小学应时而生。 王桂花却突然捂着嘴笑了:“你们村成了学校好是好的,但什人都往学校里塞,听说还有一个‘三年老狗’,上了三年一年级,你们老师还骂她猪蹄子里塞支笔都写得比她好,那不是骂她比猪还蠢吧,你们老师可真会骂人,嘻嘻。” 云舒一点都不觉得好笑,默默听她说完,才说:“你说的那个学生,应该就是我。” 她倒是不想承认这个外号,但吴丽娟也在,她根本没有回避的余地。 王桂花呆了一呆,非常狼狈地讪笑了一下,说道:“我,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然后招呼也不打,就着急忙慌走开了。 云舒喜悦的心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看着王桂花的消失在前面教室的背影,半晌,才默默地走进办公室。 她预感,未来的读书生涯,未必有她想的那么好,离开茶园村,她就能摆脱她那个人憎狗厌的形象吗? 办公室里已经有了好几位老师,林主任看见她,有点诧异,但没多说什么,指着一个五十左右岁瘦高个男子说:“这是你们班主任赵老师。” 赵老师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学费带来了没有?” 学费?!!!! 云舒想了夜,忙了一天,所有意想的中的困难都没有出现过,偏偏最为关键的推荐信和学费她就没想过。 无它,上辈子读了十几年的书,她就没有碰过推荐信和学费的事。 赵老师看到云舒这样子,一脸不快地看向林主任。 林主任装作没看见。 云舒急忙问道:“学费是多少,我还不知道呢,我能不能明天回去取?现在天已经开始黑了,我不太敢回去。” 不光是照明的问题,还有蛇虫问题,以及许多不能宣之于口的传说。 赵老师听她这么说,脸色才缓和一些,说:“明天就明天吧,你记好了,学费一块五,初一初二的学生都一样。别的大队也是这个收费。” 云舒连连点头,心里不觉咋舌,这可太便宜了。她上学的时候是义务教育,不收学费,但是各种资料费什么的,还要给老师送礼,再加上补课费,用她奶奶的话来说,她身上花的钱,够堆起她那么高的一个人了。 林主任又发话了:“明天也周五了,后天下午就放假了,你就后天放假回去再取也一样的,不过,可要记好了。周日晚自习前你就把学费交给赵老师。” 云舒又是一阵猛点头,心里对这个主任充满了感激。 赵老师如何看不懂她的眼神,心里冷哼一声,道:“跟我来。” 云舒跟着林老师走到办公室后面。 办公室后面两张桌子拼到一起,上面放了许多一些看着还崭新的课本和本子,这个时代的印刷水平不咋的,不说是本子了,就是课本封面都有点让人一言难尽。 不过那咱油墨气味,云舒闻着竟然觉得香。 赵老师在几撂书里,抽了几本出来,递给她,再打开一个柜子,抽出几本本子,一支铅笔,又递给她,不冷不热地说:“数好了,两本语文薄,两本数学薄,一本作文薄,一支铅笔,一支原子笔。” 云舒嘴里点头应是,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就这,就这,她是上的初一,还是小一? 赵老师可不管她,见她点头,就锁了柜门,转身边走边说:“跟我来去教室。” 云舒乖乖应是,跟着他走,经过林主任办公桌时,林主任又喊住了她:“等等,李云舒,你带了灯盏了吗?” “啊?”云舒再次震惊,人也结巴了,“这个,我,我,我也没想到。” 林主任心里叹气,这小丫头看着斯斯文文的,却是个马大哈,估摸着家长也是不想让她上,不然哪有这样粗心大意的。 他把自己那盏刚点亮的灯盏递给她说:“你先拿我的去用两天,这次回去可要把东西带全了。” 云舒急忙把书和本子全放左手上,右手去接过灯盏,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林主任,给你添麻烦了。” 林主任不再说话,只朝她挥挥手。 赵老师在一旁冷眼看着,看她接过灯盏,转身就走了。 好人谁不会做,要是他也象他一样管一般三十几个学生,天天为个学费说到嘴干,看他还会不会有那么好心。 第24章 掉坑里了 十六岁上初一,还是个旁听生,云舒以为自己肯定是班上最大最醒目的崽!最合适的座位应该是最后一排。 然而最后一排居然是满的,只有第一排,三张桌子都是空的。 赵老师直接把她带到讲台下面的一张空桌上。 嗡嗡的说话声静了下来。 然而,赵老师显然并没有把她介绍给全班同学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跟她说:“这里空着,你就坐这里吧。” 云舒就不明白了,讲台正下方,学习的好地方啊,怎么会轮到她这个开学一个月了才来的旁听生? 虽然她对初中知识很有把握,但老师们肯定不知道的啊,这…… 然而赵老师并不跟她啰嗦,安排她坐下,扫视了一遍学生就走了。 云舒偷瞄一眼,这才发现,她居然不是班上最大的崽。 至少从身材上可以那么说。 她不敢多瞄,坐下后,就规规矩矩地拿出教材来翻看,打算先熟悉一下。 然后,她又呆了,语文,数学不用说,剩下的思想品德,农业技术,军事这都什么鬼啊,她完全没接触过的好吗? 原本她以为,仗着自己以前所学,她只需要稍稍复习一下,初中知识完全没问题,现在……现在除了努力学习,她还能怎么办? 还好,语文数学好歹还有用,好歹还是算是有穿越优势的。 云舒决定先用十几分钟翻阅一下语文书,以安抚一下今天一直跳得过快的心脏。 要知道,以前,语文一直是她的强项。 打开课本,随手一翻,然后…… “啪”!的一声,云舒把书合上了,声音之大,把她后桌都惊动了。 云舒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此时她的内心充满了惊涛骇浪! 猜猜就在刚刚,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无数方块字如同一群无头苍蝇一身向她的眼睛嗡嗡飞来。 这不科学啊不科学! 云舒呆了会,闭上眼揉了几把,再睁大,慢慢地再次把课本翻开。 还好,不是无头苍蝇了,而是,一个个方块字排在那里,云舒并没有从前那种熟悉愉悦的感觉,而是有一种密集恐惧患者看到蜂巢的反应。 头昏目眩,汗毛根根竖起。 好家伙!她说入学怎么那么顺利呢,原来有那么大的一口坑搁这里等她呢。 怪不得那李四丫能吵能打,反应灵敏,却混个“三年老狗”。 这特么什么毛病啊! 云舒想哭了。 这是视觉神经或者脑部的某些神经出了问题?好坑啊,她继承了原身的力气和敏捷,也继承了原身的毛病。 再翻翻农业技术,思想品德……好家伙,一本比一本字多,密密麻麻的,连插图都没几个! 翻开一本书,等于掉进一个大型苍蝇窝,密密麻麻的全向她扑过来,让她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好家伙,怪不得原身“三年老狗”,她这都读了十几年了,搞不好还要做“老狗” 像刚刚穿来那样,她暴躁得想把书一摔,老子不干了! 但凡她谨慎一点,想来上学之前先找个人借本书看看,她都不至于…… 现在,怎么办?能怎么办? 赶紧收拾东西,连夜跑路?她今天敢做,明天她的事迹就能传诵全大队。 她不要脸,那林主任的脸也被她带累了。 能怎么着,慢慢试着混吧,穿前她刷题刷到要跳楼时,她不也忍下来了。 她在这里悲痛欲绝,痛苦痛恨痛心,教室里议论声却是越来越大,甚至有“李四丫”三个字清晰地传入她耳朵。 一开始,她以为是熟人找她呢,毕竟茶园村也有不少学生来上松山上初中。 于是抬头转身,四下里看一眼。 没人与她对视,教室甚至都静了一下。 然后听到后面角落里有人“哧哧”直笑。 “……有本事你敢去她面前叫一声,告诉你,别看人家‘三年老狗’,人家不但骂人厉害,打起架来够拼,最好还是别惹她……” 靠!还让不让人活了…… 好吧,自己到如今对现状心存幻想,当真是蠢不自知。 别说改“李云舒”了,改“李大天王”都没用。 好吧,人家林黛玉那么漂亮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这算什么,况且老天还给了一副很能打的身体,至少她还能说: 没有什么是一顿老拳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来两顿。 还能怎么着,她现在已经是张口能骂,闭口能打了,还能再把所有的锅甩给李四丫怎么滴? 人家李四丫再泼,还没有臭不要脸到去强抢民男呢。 再想想,李四丫留给她一个“三年老狗”的名声,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以后她学得差是正常,学是好是奇迹了。 头皮发麻,抹两把就好,方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再怎么着就凭她上过十几年学补过十几年的课,基础也比这里的人强吧。 于是,乐观向上的云舒收拾一下精神,又继续学习去了。 先从数学看起。 数学至少有一个好处,数字排列没那么紧凑。 初一的数学,简单得无以复加,若换了从前的她,只估计不消一个小时,她就能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重点难点就划出来了再来个举一反三。 但现在,她得用更多的时间去一个一个的啃那些字,数。 和晕眩感做殊死博斗。 但见她,嘴唇紧抿,秀眉深锁,面容严肃……地凑到煤油灯前,左手压着书页,右手拢了四指,翘起着食指一个字一个字摁着看。 模样比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还认真。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然后一个传一个,再加上熟知李四丫的茶园村老乡的助力,甚至都没等一节晚自习上完,不但“三年老狗”的诨号,就连李四丫能骂能打的光辉形象,都已经传遍了。 最可笑的是,还对云舒来上学的目的进行了充分的脑补。 一个连读了三年一年级的傻叉,下地争了几年工分后突然跑来初中,说是热爱学习,但凡脖子上长的是脑袋不是瘤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那么,李四丫来读初中的目的是什么呢? 开始有人怀疑是为了毕业证,初中毕业证也许在别的村子没有用,但在茶园村说不定就有用了,要知道,茶园村队长的女儿在上高中呢,如果没有用,人家何必花那冤枉钱? 但大家很快就搞清楚了,人家是来旁听,别说毕业证了,连结业证都没得拿。 最后,还是有人聪明地从李二丫身上挖掘到了答案。 人家就是来找男人的。 这年头没大学考,一般人家也弄不来名额上工农兵大学,肯把孩子送来上初高中的,一般都是家里劳力足,不在乎少个把人争工分,二是想博一博,能不能捞个队干什么的当当,还有一个就是,孩子能自己谈个条件好一点的对象,不用被媒人两头骗。 学校里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所以来个女同学啥的,每个心怀鬼胎的男生都有点儿兴奋。 然后,一个晚自修,来参观李四丫的人络绎不绝,她那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的摁着手指头看书的形象很入就深入人心了。 第25章 新地方老熟人 云舒对此一无所知。 晚自习结束,云舒看到众人纷纷离开教室,知道应该是可以回宿舍了,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带来的行李都还没收拾好呢,初来乍到的,可不能落个影响人家休息的罪名。 悄悄看了一下,发现大伙都把书堆放在书桌上,她想了想,还是把书都带回去了。 反正本来也不多,要是有人故意整她,让她上哪儿哭去? 她又不是没发现那些人的嗤笑。 她回来时,宿舍的人已经回来。 没有电灯,几盏煤油灯亮着,光线不够亮,但也足以看清楚每个人的五官。 云舒一进门,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然后又迅速扭回去,各忙各的。 云舒只看到十六根又黑又亮的辫子齐刷刷在她眼前一晃。 光线暗淡,六个室友的面目有些模糊,但是,很明显,她们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豆芽菜,分明是一个个大姑娘。 本以为可以到初中部称霸的云舒……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不是在一个初中女生的学生宿舍? 为么初中女生会长得如此高大板实。 跟她们比起来,她主打的就是一个短小精悍好吗? 这个年代不是生活挺苦的吗,为什么除了胡知青,这时小姑娘小伙子都长得如此欢实。 事实就是如此残忍,黄兰英和李大丫李二丫都长得牛高马大的,轮到三丫大概钙供应不足了,明显矮小一些,轮到李四丫,不但人矮一截,连骨头小了一圈。 夹在这一堆大姑娘中间,云舒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是超浓缩版的。 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个招呼:“大家好,我是李云舒,刚来念初一。” 沉默。 好一会,才有人“扑哧”一声:“你不就是李四丫吗?谁给你改的名字啊,云舒,认输?” 她说的话明明有没有善意,偏偏声音绵软,甜腻腻的,似乎都泡了糖。 云舒看过去,哦,老熟人吴丽娟。 于是云舒悠悠地说:“我的名字是有出处的,至于怎么个出处,是不是认输,你多读点书就会明白。” 嘴里说着,手已经在迅速地把刚刚摊开的席子又卷起来,递到上铺去。 她非常敏锐地感受到了八个室友的不友好,那还是睡到上铺去吧,虽然上下床不方便,但谁想来玩点什么阴的阳的也没那么容易,她是来躲麻烦的,可不是来找麻烦的。 再次为自己的机灵点赞。 大学的时候,云舒也住过一年宿舍,集体生活的摩擦磕碰云舒也是有体会的,好的室友,碰掉了外卖大伙能笑上一阵,不好的室友一根头发丝能闹到行政处罚。 有人不满地咕哝:“不早早把床铺弄好,现在才来折腾,别人不要睡觉的吗?” 不过她声音很小,云舒直接忽略。 吴丽娟掩嘴娇笑,声音婉转:“不知道是我读书太少,还是我读书太不认真,总是一读就过,不像有的人,上个一年级都能读三年。” 舍友们当即哄堂大笑。 云舒吸一口气,深知这会儿要是被吴丽娟压下去,以后在这个宿舍里她就别想抬起头来,但她又不能太嚣张,她还立足不稳,太嚣张容易死得快。 等大家笑停之后,她才悠悠地说:“一读而过也好,认真读书也好,只要不把云舒想成认输就不蠢。” 宿舍里一时鸦雀无声。 吴丽娟又气又急,她擅长笑里藏刀那一套,要跟李四丫明着吵架,她没有李四丫的无下限,更怕李四丫这没脸没皮的一言不合上老拳,她既打不过也怕丢脸。 憋了许久,吴丽娟才轻笑出声,她说:“李四丫,这里是松山大队初中,可不是咱们茶园村,不兴你阿婶那一套。” 云舒也笑:“我不知道你说我阿婶那一套是哪一套,我只知道把云舒说成认输在茶园村肯定很吃香。” 吴丽娟看她死摁着“认输”不放,又羞又恼又没办法,便装作要拿东西去窗子扔,经过云舒身边走过,一脚就踩在云舒脚背上。 云舒:…… “谢谢,”吴丽娟笑意柔软,声音更软说,“我来扔个东西的,没注意看脚下。” 她其实是想说“对不起”,但这种礼貌用语她还不够娴熟,忙中出错了。 “谢我什么呢?”云舒冷笑,“是谢我用鞋面帮你擦脚底,还是谢我一来跟你同村姐妹情深?” 当谁是傻瓜呢,她扔东西,不去离她近的门口,反倒跑到窗口这边来,那恶意黑夜都摭不住。 两人当年一起上一年级的时候,李四丫其实还打不过吴丽娟的,所以一开始都是吴丽娟各种惹她,一来二去李四丫惹火了,拼着一身伤也把吴丽娟狠揍了一顿,最终是把吴丽娟打服了,不想吴丽娟又找来几个哥哥,最后引发了黄兰英和罗秀大战,再然后就是李建安夫妇和吴其仁三兄弟大战。 双方虽然都没有丢命,但都损失惨重,吴家更是为此分了家,最后就两家成了死仇。 想起刚刚回到宿舍的那尴尬场景,估计有这姑娘的一份功劳。 吴丽娟回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很不高兴地说:“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是集体宿舍,人来人往的,磕一下碰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吗,又不是什么资本家的千金大小姐,装什么娇呢。” 云舒淡淡地说:“哦,你不是故意的就行,希望记好了,下次我不小心也用鞋底碰了一下你的脚面时,希望你也不要大惊小怪。” 吴丽娟:……她这是威胁吧,赤裸裸的威胁吧。 云舒不再理会吴丽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敏捷上了上铺,开始拉蚊帐。 身处亚热带,蚊帐是四季必须品。 六个舍友面面相觑,良久,王桂花才站出来勉强道:“洗碗都有相碰时,我们在一集体里,要团结友爱,可不能为点小事吵吵闹闹的。” 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看来,以后咱宿舍有的是热闹咯。真晦气!” 云舒……她突然发现,她现在脾气还真越来越李四丫了,恨不能人家给她一声冷笑她就回报四声。但要是继续跟她们掰扯下去,那还真没完没了,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书本,实在不想跟她们浪费时间。 这么一想,她就平静下来了,没再看她们一眼,默默整理好自己的床铺,还逼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宿舍的夜谈会结束,大家一个个睡着了,她才灭了灯。 累吗?比起她高中三年,这才哪到哪呢。 第26章 坚挺的人设 女生宿舍发生的事,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初中两个班。 云舒的舍友们没有描绘争吵具体过程,只是告诉大家李四丫蛮横不讲理,吵起架来无理都能闹三分。 于是,初中部的学生都都对这个李四丫充满了好奇。 更有正义之士愤愤不平,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廉耻,一来就敢欺负人的小泼妇。 云舒毫不知情。 她的生物钟早,起得也早,别人还在洗漱用早饭,她早坐在教室里安安稳稳地看书了。 直到教室来人越来越多,嘈杂声越来越大,她才抬起头来,看看教室,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一排三张桌,第一排里,竟然就只有她一个人居中坐着。 云舒扭头看一下,离她最近的是坐在她后排的一个男同学,有点瘦,脸上有几颗青春痘,倒有几分小男生的味道。 云舒用手指轻轻扣一下对方的桌子:“喂,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谁知小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脖子一缩,脑袋就埋到胸前不肯抬起了,头发之下,隐约还看到一点他的脸。 已涨得通红。 云舒:……她,她,她又耍流氓了吗?又调戏良家妇男了吗? 无奈,云舒站起来,面朝后排左中右扫视了一下,大声道:“班长!” 其实,早在她回头找小男生搭讪时,教室里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一直在关注着她呢,听她一声吼,教室刹时落针可闻。 好一会,教室后面一个高大的男生被另一个瘦猴似的男生搡了一下:“班长,叫你呢!” 说然,哈哈大笑,好像遇到了天下第一可乐之事。 “你他妈干嘛!”高大男生反推了他一把又骂了一句,这才板着脸对云舒道,“你有什么事?” 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云舒抱起桌上的书,径直走到他面前,放在他桌上:“对不起,我刚入学,不知道课都上到哪里了,请你帮我每门功课折一下,做个记号。” 班长一脸不耐烦:“你自己不会找女同学吗,我没空。” 云舒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找的是班长,不是找什么男同学女同学,因为班长才有责任帮助同学。难道,在你的心里,只有男女同学,没有班干部的责任?” 班长被她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这个时候不怼回去他这班长就没面子了,于是冷着脸道:“我也不是一天当这班长了,还是头一回听说班长有责任帮折记号。” 云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捧着书往回走。 她只不过想请人帮个忙,实在不肯就算了,何必搭上一架。 刚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瘦猴桀桀的笑声:“林东,艳福不浅!” 跟着是全班哄堂大笑。 包括女同学。 不过人家矜持一些,都用手掩了住嘴。 瘦猴对自己的成果相当满意,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最讨厌这种挑衅,不指明目标,但每个人都知道在说谁。 怼上就是对号入座,不怼就会越来越得寸进尺,话会越来越难听。 何况云舒本来就是因桃色案件不得不逃来学校的,瘦猴这是犯了她的忌,她惹不怼回去,只怕人家真以为她是默认了。 云舒好无奈,明明穿前的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妈妈甚至说她是讨好型人格,她其实也不想那样,只是习惯性妥协罢了,现在这个情况,她惹是忍下了,等待她的决不是什么小事化了,而是更明目张胆的侮辱。 她还怕什么崩李四丫人设?她想退都没地方退啊,再退就等人家踩她脸上骂破鞋了。 她心里叹气,慢慢站停,回头,冷冷地看向瘦猴:“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艳福不浅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想不到她竟不似一般的女同学那样低着头涨红着脸装作没听到。 果然传言没错,就是个不要脸的泼皮无赖,连艳福不浅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也敢来上初中。 “艳福不浅就是艳福不浅的意思啊,你都上初一了,还不懂吗?”瘦猴只觉得自己回答得很是精妙,一边说一边笑着四处张望,恨不能自己给自己鼓掌。 又引来一波哄堂大笑。 云舒冷笑:“我看你是四肢长得太快了,脑子跟不上来,回头多弄点猪脑子补补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抱着书回座位了。 瘦猴:…… 众人:…… 四肢长得太快脑子跟不上是什么意思?这是骂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不是说她最爱粗言秽语骂人吗,这话怎么不带一个脏字。 可是这不带脏字,也,怪刺人的。 嘴皮子厉害,实锤了! “你!”瘦猴涨红了脸,指着云舒大骂,“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跟老子吵,老子有指名道姓说过你想搞破鞋勾搭班长了吗?” 云舒已经在位子上坐下,闻言转头轻飘飘地回他:“我是什么东西我清楚,只是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吗?你一天到晚的尽想着艳福,那也得勾搭得上才行啊。”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平和,却又分明是锋利如剑刃。 这个瘦猴叫林河,和班长林东一样都是一队的人,平时就爱往女同学跟前凑,奈何时下的女孩子都喜欢高大壮实的小伙,他那种麻杆身材无人欣赏,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今天一早听说新来的小泼妇昨晚在女生宿舍闹事,他就想会上一会。 不想这小泼妇果然又泼又凶。 云舒剌了那么一句,就开始翻起语文书,寻思着根据课文内容推测现在的课大概上到哪里合适。 她一早来到教室时就看过课程表了,知道上午第一节是语文。 她以为,她既然已经摆出了罢战的姿势,瘦猴作为一个男性公民,起码也要保持一下风度,不好来跟她死缠烂打吧。 然而她错了。 林河就喜欢死缠烂打。 既然李四丫不要脸,那他也不用给李四丫脸面了,一开口又是一通外搭生殖器的粗言秽语,直骂得教室里的女生都快把头埋进书桌里了。 云舒对这种语言其实已经有麻木了,毕竟不说黄兰英,就是原身都比他骂的还过分。 这里动静太大了,教室外已经有不少脑袋探头探脑了。 云舒无法装听不到,她再次站起来,回头对着林河心平气和地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班长也扯了一下林河,轻声道:“你就歇歇吧,外班的人都来了。” 瘦猴冷笑:“有屁就放。” 云舒:…… 云舒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其实不算瘦,长得也不差,家里条件也不错。” 这……这是什么画风……不是吧,不是吧,她怎么认识林河的?是不是她来学校前已经打听了班上男生的家庭,难道这才是她来读书的目的?想学她二姐那样生米煮成熟饭…… 班长林东的汗已经要出来了,他脑子好用,已经想象出来李四丫缠郞一百零八招了…… 怎么办呢,林东好绝望,觉得自己已经被李四丫给盯上了。 当然也有不少男同学看着李四丫,心有所动…… 虽然,李四丫名声太坏,人太泼辣……虽然,李四丫有点矮小,人又瘦……可是李四丫的一张脸,真有点好看,弯弯的柳叶眉,水灵灵的杏眼…… 林河只觉得脑中轰的一下,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只一味地想:她说我长得不差……她说我长得不差…… 云舒不知道只是瞬间大家就想了那么多,更不知道班上不少男生都齐齐瑟缩了一下。 见教室突然安静下来,看来大家都那么给力地等她放屁,就悠悠地接着说:“可惜,条件再好,那也得是个人才行啊。” 第27章 第一堂课 虽然,李四丫名声太坏,人太泼辣……虽然,李四丫有点矮小,人又瘦……可是认真看李四丫的一张脸,真有点好看,眉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鼻子不大不小刚刚好,皮肤没有吴丽娟白,但也不算太黑…… 林河(瘦猴)只觉得脑中轰的一下,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只一味地想:她说我长得不差……她说我长得不差…… 云舒不知道只是瞬间大家就想了那么多,更不知道班上不少男生都齐齐瑟缩了一下。 见教室突然安静下来,看来大家都那么认真的等她放屁,她邪魅一笑,悠悠地接着说:“可惜,条件再好,那也得是个人才行啊。” 众人:…… 林河:什么什么?什么那也得是个人,他本来就是人……不对,她这是——在——骂——我—— 云舒目光冰凉又坚定地看盯着林河,看着他的脸色从漠然到涨红,准备迎接他盛怒下的狂风暴雨。 然而…… 安静。 然后,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突然就收敛了笑意低下了头。 云舒震惊,不会吧不会吧,她这句文明骂人效果真的那么好?看来以后要改变策略,文明骂人。 云舒一边反思,一边慢慢转过身来。 然后,眼角余光不小心飘到了讲台上。 黄老师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刀削般的俊脸上无悲无喜。 云舒只觉得脑袋刹时一片空白,急忙坐下来:完了,不知道被老师听了多少了!! 话说,她没有听到上课钟响啊。 这会儿学校还没有电铃,都是敲钟代替。 其实这会儿上课钟还没响,可是谁叫初一班闹得那么欢腾呢,老师提前出场有错吗? 必须没有错啊。 然后大家就看到前一刻还气场二米八的李四丫瞬间低头,垂手,浑身僵硬,一看而知的紧张。 安静又乖巧,可怜又无助。 就好像在片刻之前笑着骂林河不是人的不是她一样。 黄老师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立在讲台上。他身上自有一股清冷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刚才还在林河的粗言秽语欢乐无比的学生们瞬间清醒,同时也无比羞愧。 世间真有一种人,他(她)的存在能让污浊自惭形秽。 学生停止了议论,只听到此起彼伏的翻书声。 安静中,终于响起了上课的钟声。 黄老师拿起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板书:沁园春·雪 只一眼,云舒便被他那苍劲有力的粉笔字惊住了。 再一次,云舒对这个时代的文人底蕴有清醒的认识,这一手字,确实吊打了她十几年里所有的任课老师。 黄老师写完一回头,就看到了云舒那充满崇敬艳羡的目光,心里不知怎么就跳了一下。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面无表情地问:“今天该哪位同学回答问题了?” 安静的教室里,突然有人说道:“黄老师,轮到三号了。” 马上有人接口道:“对对,我们这次已经轮完了,该重新开始轮了。” 云舒还没进入状态,更没有意识到三号指的是自己,她在下意识地临摹黄老师写的那几个字。 他字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柔中带刚,正是云舒喜欢的那一款的。 尤其喜欢黄老师写的这个“泌”字,这还是她见过的手写得如此好的“泌”字。 小时候,云舒的字曾经丑到令人发指,作为名声在外的“吞金兽”,她爸又给她找了一对一硬笔书法老师,云舒跟着练了几个月,书法奇迹般得了好转,而她,竟然从此喜欢上了硬笔书法。 说起来,这是她无数辅导课里唯一真正喜欢的,到现在她都有个毛病,看到别人写的好的她喜欢的字会临摹下来。 黄老师的目光落到云舒身上,眉头皱了皱,有些迟疑。 这个学生是他亲眼看着入学的,对她的印象也不错,不想才一个晚上就翻车了,现在初中部所有的老师都知道她的黑历史。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传言不等于真相,但有关她的学历估摸不会假到哪里去,现阶段对学生升学并没有什么要求,茶园村小学那两个老师他也接触过,看着也不是个过分的。 那问题只能出在这个李四丫身上了? 黄老师淡淡道:“下一位吧,毕竟这位同学刚刚来,还没上过课,怎么回答问题?” 林河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声叫道:“黄老师,今天学的是古诗,她不回答问题,总可以朗读一下课文吧,你可不能放水。” 放水在这一带的语言习惯里就是徇私舞弊的意思,黄老师在这里也生活了多年,早已经明白这个意思,但他……一张俊脸都黑了。 不知谁低低说一声“三年老狗”,林河听了真是如获至宝:“黄老师,难道你要看在她‘三年老狗’的份上连让她念个书都不让吗?那样的话,以后我也不回答问题了,反正我也不懂呗。” 云舒回头看了一眼林河,又是邪魅一笑:“同学,这不是诗,这是词,一个初中生诗词不分是让人笑话哒!你的意思是让我念一遍吗?那也可以,不过呢,我想请你这高材生要不要跟我这‘三年老狗’一起读,比比看,怎么样,敢不敢?” 说起来,小学的时候,长相甜美的云舒也曾一度得过班主任的宠爱的,让她有感情的朗读课文一直是四年级前的班主任对她最喜欢的宠爱方式。 林河本能地要拒绝,已经有好事者在旁边起哄:“林河上,怕她个卵!” 还有说道:“你念,你念了,她就没借口推了。” 看林河还有点犹犹豫豫,有人发狠道:“林河,你个大男人还怕她个丫头片子!” 林河牙一咬,狠声道:“要比也可以,先说好了,要用普通话。” 因为家就在知青住的隔壁,林河别的优点没有,但普通话要比班上的同学都好。 云舒则一脸懵:“朗读还能不用普通话?” 她的本来的记忆也好,原身的记忆也好,用的都是普通话啊。 她却不知道,那是因为茶园小学的老师是知青,别的学校,人家可都是用方言授课,汉语拼音拼得乱七八糟,拼出来的是一回事,读出来的是另一回事。 林河大声道:“一人一半,你先读还是我先读?由你选。” “你先请!”云舒礼貌谦让。 林河也不多言,捧起书,大声读了上半厥。 第28章 惊艳登场 幸好他担心姓黄的突然发神经病,抽背抽到了自己,把那几个生字都读熟了,所以,现在朗读起来,整个过程非常通顺。 然后他就等着看云舒的笑话。 可惜,他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这篇课文,云舒刚好很熟。 朗读有点麻烦,但她完全可以背诵。 云舒微微低着头,目光装作在看书本,但其实完全放空。 林河声音刚落,云舒马上接道:“江山如此多娇……” 她声音比林河的还高,教室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半厥词,云舒用的时间比林河的还长。 林河的朗读,是大声把字一个个念出来就完,什么抑扬顿挫,情景交融是没有的。 云舒背,是有感情诵读,不但要求自己吐字清晰,标准,还根据内容抑扬顿挫,把一代伟人豪迈情怀,把词里的磅礴气势表达出来。 她背完,教室里的众人还在“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听到了什么”状态中,鸦雀无声…… 半晌,终于有人轻声喃喃:“比唱歌还好听。” 一个人不服气地接着嘟嚷:“读得那么响,果然是脸皮厚。” 云舒脑子不及嘴快,笑咪咪地回道:“你的意思是大声朗读是脸皮厚,低声随意侮辱同学是脸皮薄?我对你这张脸皮的材料就比较好奇了,确定是高级动物的表皮,真皮,皮下组织构造成?还是低等生物的单细胞……”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多了,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庆幸的是,她是笑着说的,态度上挑不出毛病,老师要是批评她她也可以狡辩的。 黄老师的淡漠的俊脸上,已经不可挽回地抽了一下,一个笑容在形成前被他紧急撒了,但是…… 学生们表示都不是瞎子,这年头的学生,一个个视力好得出奇,近视?不存在的。 大伙心里不由打一个抖,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粗言秽语只是让人愤怒又恶心,同样骂回去打回去就是,谁的声音高谁骂得狠谁赢。 实在不行那还有拳头。 可怕的是这种你知道她在骂你,别人也知道她在骂你,偏偏你还不懂人家骂的是什么,更不要说怎么骂回去了。 更可怕的是,还有人懂了她骂你什么。 谁tm听个骂人比做阅读题还难。 更更可恨的是,人家解题的同时,又间接的帮她骂了多少遍? 那个低声说云舒脸皮厚的人脸都气青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女生宿舍的吵架流传出来只有结果没有过程了。 她本来以为是人家嫌她骂的话粗鲁难于出口,谁知道要想把人家的话精确复述出来还要一定的知识储备。 她本来就喜欢踩着人家上位,不想这一脚踩下去,倒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黄老师淡淡地说:“这位同学读得很好,看得出是努力过的,希望你能继续努力下去。” “三年老狗”什么的他再也不信了,“三年老狗”能有这水平?那这样“三年老狗”给他再来一个班他还能带。 云舒又是一脸乖巧:“谢谢老师。” 众人:……很是不明白她如何把泼辣和乖巧切换得如此丝滑无痕的? 许是开了一个好头,一个上午三节课都很顺利,没有老师找上她,也没有同学敢惹她。 不怕挨骂,就怕明明知道被骂了还不知道如何找回场子。粗言秽语骂过去没的暴露自己的老底。 云舒又发现了一个麻烦,无论是什么课,老师都是用方言授课,而且,连文字,都方言发音,麻烦的是,方言发音跟跟普通话发音也不同。 也就是说,她必须把所有的汉字都得用方言的发音重新对号入座,相当于再认识一遍。 太坑人了有木有! 本来她看书困难,以为听书是没问题的,现在好了,看书也难,听书也难了! 就是那么惨,这坑人的穿书。 然而还没完。 在她这个极品女配身上,就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吃完中饭后,云舒回教室做作业,她并不知道,这学校跟她以前上学不同,住校生是可以直接在宿舍午睡的。 即使知道了她还是选择教室,主要是,她要抓紧时间认字,做作业。 然后,云舒差点哭了。 她认识每一个字,知道每个字怎么写才好看,可是笔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总朝她想不到方向打滑,然后纸上就是一行歪歪扭扭醉酒似的文字。 丑得她妈都不敢认的那种。 或者挨挨挤挤甚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尽往上下蹦哒,就是不走正道。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们丑不到。 一开始,她用的是原子笔,结果,纸毁笔亡,不得不改用铅笔。 铅笔也是新的,她不得一趟又一趟的跑厨房借菜刀削好,然后在一阵嗤笑中用铅笔写作业。 作业量并不多,语文就抄写解释,数学就几道题,思想品德更只是划几条重点熟读就行。 这是多么幸福的作业啊,都赶得上云舒在幼儿园的待遇了。 可是就这么点作业,就不仅耗光了云舒的一个午睡时间,连下午的第一节自习课都用上了,居然还没做完。 一群也不想回宿舍午睡的男同学再次远远围观了云舒艰难的做作业课程。 咬牙切齿,双目圆瞪,握着铅笔的手青筋暴起! 那架势,都赶上杀人放火了。 却不知道云舒此刻的心情有多崩溃。 不用力,字一个个的不听话,想怎么滑就怎么滑。 用力,就是笔断。 所以,她一面要用尽全力控制笔滑,一方面还得小心翼翼防着笔断,如此矛盾,表情可不就狰狞了。 亏她一开始还想着要压一下自己的学识,惟恐水平太高崩人设到后面扛不住。 现在……呵呵…… 女配用来干嘛的,虐啊。 她就是专用来受虐的。 虐吧虐吧,越虐越干。 她写,她就写,她偏写,她还写,她写写写…… 一开始,没经验的她的铅笔是按她画素描的习惯削的,削得那个长那个好看啊,断了几次之后,削得只敢露出一点,笔芯是不容易断了,但丑得那个惨不忍睹啊。 然而云舒的爱美的心已经麻木了,遇到这种状况,审美注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第29章 恶意 说实话,换了别的女生,大家多少也有点同情心的,但是李四丫嘛,大家只恨不能看到她当场痛哭流涕。 没有笑成一团也是因为鉴于语文课里那个先驱者的遭遇,他们都决心把幸灾乐祸放在肚子里,大家彼此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时也搞不明白,为何看着明明如此蠢笨,偏偏骂起人来还那般出口成章,高深莫测。 出于忌惮,大家还是对云舒勉强保持了距离。 下午只有三节课。 第一节自习,云舒觉得说是聊天课更合适一些,整整一堂课,老师也来过几趟,但也阻挡不了同学们聊天的热情。 第二节体育,不过,基本上没云舒什么事。 教体育的林老师也是个中年男子,长得不算很高但非常健硕,很有体育老师的派头。 他上的体育课非常简单,就让学生们一起排队做了个广播体操,剩下的就是自由活动。 打乒乓球,打篮球,打排球,随自己意。 这一点倒是有点出乎云舒的意料了,她记得父母也好,爷奶也好,提起这个时代都特别强调一个字“穷”,想不到穷成这样,这体育项目还那么多,难道是再穷不能穷教育? 不过,种类虽然不少,但资源有限,乒乓球,就一张水泥做的乒乓球台,男同学一边,女同学一边,云舒还没走近,人家已经把轮流顺序排好了,一看云舒走过来,齐齐用警惕又排斥的眼睛瞪着她,恨不能人均一口气把她吹跑了。 排球,十个女同学,一边五个人,隔着球网在练垫球,声声尖叫此起彼伏,看看也插不进去。 篮球就不用想了,一帮男同学在抢得你死我活。 林老师就站在篮球场与排球场之间,偶尔喊几声,指点一下。 云舒暗叫可惜。 穿前的她,身娇体弱,体育总不及格,她又再添一对一专项辅导,可以说,学校要求考的所有球类科目的知识她都掌握了…… 这辈子,她不但力气大,身体还敏捷异常,她是真心想打打篮球或者排球的,看看能不能投个三分球,或者来个漂亮的跳发球。 但现在这样子……还是先等等吧。 还是回教室先把那该死的字写好再说。 一个午睡的苦练,她已经发现了,在过了最初那眩晕感后,书她也能勉强看得下去的。 只有字,始终写得又慢又歪,一不小心就挤成一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有人叫她:“李四丫,赵老师叫你赶紧去劳动。” 云舒放笔,抬头,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再向教室外看去,只见教室外远远的站着一个男生,身材和衣服都很正常,就那张脸臭得,好像云舒欠他八百万。 云舒莫名其妙,但还是急忙收了书和笔走出去。 男生见她走来,依旧黑着脸指着教室旁边的一个房间说:“大家都去劳动,就你一个躲在教室里,不是说在队里都拿的高工分吗?这会儿躲什么懒,难道学校不给工分你就不干了?赶紧进去拿个锄头走啊,还拖拖拉拉的干什么,怕劳动你别来上学啊。” 云舒懒得辩解,也懒得动脑子去骂人,她现在其实也挺想去出大力流大汗,也好过摁那些无头苍蝇头痛。 男生骂她的时候本来就有点在死亡线上横跳的心虚,如今见她不吭声,心下松了松,跟着继续跳:“你要知道,你既然来学校读书,成为我们班中的一员,就要有集体主义精神,不要有好处就抢,没好处就躲。” 眼看云舒进去拿了锄头出来,还是一声不吭,心里又松了一下,觉得还可以跳得再高一点:“李四丫同学……” 云舒不耐烦了,她不想一天到晚的刀光剑影,但是偏偏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物以类聚,这副身体特招奇葩,怎么一个一个的奇葩都跑到她碗里来了。 她认真地看了看男生,问他:“你不觉得没话也要找点话来教训一下我很尴尬吗?” 男生只觉得轰的一下,血都涌到脑袋上了,他怒道:“李四丫,是我没话找话教训你吗?如果你不是不去参加劳动,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云舒不再说话。 她是知道下一节课是劳动课,但她怎么知道他们会直接从操场直接转战去劳动,连教室也不带回来一下的。 而且,一开始也没人通知她。 但是这个时候跟他分辩没人通知她显然是没用的,人家本来就不打算跟她讲理,她现在似乎成了过街的老鼠,每个人都巴不得给来一脚。 无冤无仇,主打就一个乐意开心。 亚热带的秋风是热的,云舒却感觉到了风刀霜剑的冰冷。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想好了,在学校里承受冷暴力,也比回村里天天被架在火上烤强。 瞧男生那劲儿,云舒还以为是这次是多重的劳动任务呢,结果两个班六七十号人,围着两块木薯地除草,大概平均下来一个人不足两平米。 当然,在学校里这种劳动是不可能平均分配的,只要劳动量不是很大,基本上只有男生干活,女生只是搭把手。 云舒到时,看到的就是那样,男生们在锄头挥头很欢,女生们站在地边上捂着小嘴儿笑。 赵老师也在那里,看见她来了,冷冷地指一指地边的一丛长势喜人的野草说:“就剩下这里了,你把它们锄了吧。”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这是种叫芭茅的草,这种草除起来比较麻烦,它不但根系发达,更是草叶上有锋利的锯齿,碰触它不小心就被它割得伤。 芭茅,中药名。为禾本科植物芭茅(五节芒)miscanthus floridulusbill.) 给她留那么大一丛这样的草,也真是……云舒淡淡地应了一声好,挥起锄头就上,看也没看其它幸灾乐祸的的少男少女们一眼。 这副身子虽然长得超浓缩,但结结实实的拿了几年高工分了,这一丛芭茅根本难不倒她好吗。 倒是赵老师看大家,甚至连同初二班的同学都停下来看云舒,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不想早点放学吗?” 他虽然有些看不惯李四丫,但人家乖乖听话,他到底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两块地里,最麻烦的也就这丛草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像以往那样不管它的,这丛草能长成今天的规模,也是以前的忽略,只是遇到李四丫这种,不收拾一下怕这丫头无法无天,才有意让她锄这一丛草。 她既然能听话,就不必盯着她不放。 一节劳动课结束,两块地的草除了,云舒那一丛芭茅也被她连根端了,果然不愧是在队里上过几年工拿高工分的。 第二天平静地过了。 第30章 撬门 第三天便是周六,下午是一节自习一节活动课。 一般住宿生都会下了自习课就收拾东西回家了,尤其是几个离大队比较远的队,恨不能自习课就请了假走人。 云舒当然不知道,也没哪个告诉她,上活动课的时候她倒是听到有人呼喝声,她只以为大家都在那里打球。 打球又没她的事,她又继续和她的书和字展开辛苦肉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傻呆呆坐在这里等人坐实她的“三年老狗”,不如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状况。 等她发现四周安静得不应该时,再看四周,傻眼了,教室早已没人,连球场都没几个人了。 她敢保证,她并没有听到活动课下课的钟声。 学生呢?那么多的学生呢?就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是球场上好歹还有几个学生,她都以为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塞到了哪个四维空间了。 穿越再可怕,穿着穿着也会成习惯。 云舒站在教室门口很是懵了一下,目光一捕捉到办公室门口有个人,正是林主任,她急忙跑过去。 林主任看见她,也觉得诧异:“李云舒同学,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云舒的一句“看云卷云舒”,林主任对她的名字记忆深刻。 “走?去哪儿?”云舒心里一紧,她又错过了什么吗? “回家啊,”林主任哭笑不得,“你忘了今天是周六吗?” “可是,可是,”云舒不解道,“现在不是还是活动课吗?” 林主任一噎,看了看一脸疑惑的云舒,顿了顿,才解释道:“本来是这样,因为很多同学家离得远,太晚了不好,住校生都是在活动课就开始回家的。” 等到冬天天黑的得早,路远的学生还会上午放了学就请假回家了,反正下午也就一节自习课,不影响。 不过,这个他不说,时间长了她自然会明白的。 林主任很诧异:“茶园村不是还有不少同学在这里上学的,怎么他们都没跟你提过吗?” 云舒能说什么呢。 她只是平静地跟林主任道了别,转身回教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里的学生好像都习惯把书放教室里,即使周末也不带回去,也是因为这样,学生都走光了她不知道。不过她可不敢把书放在教室里,她来这里也有一天半了,但周遭没见一丝善意,万一有人恶作剧撕了她的书,她到哪里哭去? 林主任看她还往教室跑,忍不住提醒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路上的人少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被吓着了就不好了。” 云舒回头朝林主任笑说:“谢谢林主任,我马上收拾好东西就回去。” 然而,等她回到宿舍,却发现铁将军把门。 云舒可以肯定,她们都知道她还没走,还知道她在教室里,因为四队也有两个女生跟她在一个班里。 可是,没有一个人通知她一声,就这样,大门一锁就走了。 云舒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哪里得罪过她们。 这宿舍里,她唯一怼过的,也就是吴丽娟,还是在吴丽娟踩了她一脚的前题下。 想了一会,云舒突然苦笑,看来她也拿到了反思券了,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先反思一下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宿舍里的人为什么对她那么大的恶意,不外乎受了吴丽娟的挑拨,再加上自己头上既然有个不好的名声,她们欺负起来好像就格外的理直气壮。 云舒发了会呆,宿舍里的人肯定都走了,去找林主任,只怕又要扯来扯去的太麻烦,倒不如她干脆撬门进去。 宿舍的门是那种极其简陋的木门,卸下来并不难。云舒弯下腰下去,一手托着门底部,一手扶着门身三几下便卸下来了。 进了寝室,云舒都气笑。 她这次带的粮食有点多了, 大米被她挂到上铺墙上,红薯没地方放,就一直放在床底下。 结果也不知道哪位的脚那么长,居然把她的红薯袋踢开了,红薯滚了一地。云舒苦中作乐地想,这年头物资贫乏,这一踢多费鞋子啊,算不算杀敌八百自伤一千啊。 这番阿q精神只是一时,心里马上开始盘算回头要带的东西。 灯盏是必须的,这次还得亏林主任送给她的灯盏,今天早上她已经还给林主任了,这次回去得带一盏来。 蒸饭用的饭盅是蔡师傅借用的,她问过了,要八分钱买的,她回去得把这个钱给还上。 最可笑的是,她没带咸菜来,学校只负责把学生的饭蒸熟,可没有菜给她吃,还是蔡师傅知道她没带菜,给了她一根萝卜干。 一根萝卜干,她吃了四顿。昨天三顿,今天一顿。 真真是省吃小能手。 米还有很多,看来下周都不用带了,至于红薯,还得带回去,放在这里招老鼠,地上已经有老鼠啃下的碎屑了。 云舒心里规划,手下也不停,很快收拾妥当,把门装上去,半袋红薯一扛,便撒丫子跑了。 吴其仁让她对自己的武力值有了正确的认知,哪里是金手指,分明是原身从小背李大宝练出来的一点力气,也许比同龄姑娘大,但跟人家正常男人都没法比。 既然没有力大无比的金手指,她还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小心点。 一路疾走,回到茶园村口,天还没黑,看样子也不过刚刚放了工。 阔别两天,不,准确来说是一天半,云舒再次回到茶园村。 黄昏的茶园村,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孩子嬉闹声声,用陌生的眼光看看,真是好一幅田园风光图。 “哎哟,了不得了,咱们村的大学生回来了。” 一个年轻妇人背着个孩子,手里挎着装了不少菜的篮子,看着云舒,满脸笑容。 不开口的话,这妇人还是长得挺好看的。 云舒直接无视,大步继续往家里走。 然后,她就发现,那个妇人只是开了个头,等她进了村子,要么就是一如既往的不理睬她,跟她打招呼的,要么阴阳怪气,要么一脸好奇。 没办法,一个以前打死都不肯去上学的人,突然去上学了,还是从小学一年级直接跳到初中一年级,也不怕跳得太高摔死了。 难道她还能凭着撒泼打滚,把小学学的东西都霸占到脑子里? 必须不能啊! 那就有笑话看了。 村里人早就等着吃李四丫的瓜了,李四丫到家之前,已经有不少吃瓜爱好者跑到其它去大队上学的学生那里打听了。 所以,云舒还没到家,她在初中如何大杀四方,如何用手指头摁着字看书的事迹就传扬开了。 至于云舒普通话朗诵的事,不知为啥,或者学生未提,或者提了但听到的人不重视,反正最终的结果是没有过五关斩六将,只有走麦城。 所以云舒一回来,就有人按捺不住那颗看笑话的心。 第31章 四个丫的学历 云舒一路上就忐忑不安,离家时她跑得在多快,回家时她的心跳就有多快,现在看到村子里人这个反应,她一颗心更是沉到了底。 如果,如果黄兰英要她退学呢? 虽然看书很痛苦,重新学习写字也很艰难,但与呆在茶园村,呆在这个家里相比,她还真宁愿呆在学校里头晕目眩地看书写字。 在学校里呆了一天半,云舒也发现了,班上爱学习的人还真不多,学校似乎也没有多重的教学任务,教学基本上是在上午完成的,下午一节自习课和一节劳动课是固定的,还有一节是体育和活动轮流来,一天学习时间不足三小时。 最可笑的是,她咬牙切齿地折磨半天做出来的作业,根本就没有人收。 没有人交作业,也没有收作业。 明明老师有布置的,特别是语文作业,每节课都会布置,但以云舒除上厕所基本就没离开教室的观察看,真的没有人交作业,没有人收作业。 想起曾经一天学习十几小时,曾经多少次做作业睡着了被唤醒再做的云舒来说,简直无法直视。 这样的学习环境,嗯,云舒还真觉得,比呆在茶园村舒服太多了,至于同学对她的态度,只要不跟上来跟她打架,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嗯,就是拿李家人的钱粮来读初中,有点不安。 只能以后回报了。 把红薯改扛为拎,云舒沿着一级一级的石阶,一步一步迈向那正冒着炊烟的家,哦,不,是灶房。 做饭的还是李大丫,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李大丫更忙了,一边烧锅,一边还在剁猪菜。 云舒有些不好意思,踌躇着走进灶房,怯怯地叫一声:“大姐,我回来了,猪菜你搁那里,我来剁。” 说着,把手中的红薯放到一边,就朝李大丫走去。 李大丫抬头看见是她,又惊又喜道:“啊,回来了?累不累?可饿了?” 准备迎接暴风雨的云舒:…… “不累,走路而已,又没有干活。”云舒勉强笑笑,拉了张小板凳坐到李大丫旁边,准备接手剁猪菜的活儿。 李大丫一把推开她的手:“等等。” 迅速抄起烧火棍往灶膛下层扒了扒,扒出一只黑漆漆的东西。 她抓过一把干草擦了几把,又拿灶边的篾片刮了刮,把烧得漆黑的表层刮掉,露出较为焦黄色的干净的皮,才递给云舒:“我怕你饿了,给你留两个大薯,先填填肚子。” 云舒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老实地接过大薯,没敢张口就咬,转而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在李大丫旁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李大丫。 李大丫看她样子便误会了,以为她上学遇到困难(实际上也是)毕竟读书不象种地,直来直去的,知道怎么使劲儿,读书那档子事,有力气没地方使。 “你先吃吧,先顶顶饿,热着吃才香。”李大丫声音都软和几分。 云舒小心翼翼地撕薯皮,露出里面雪白的薯肉来,咬了一口,哇,喷香! 李大丫看她吃得香,也笑了:“那个,习惯吗?在学校。” “没什么不习惯的。”其实要说起来比在家里还舒服,至少不用风吹日晒的。 再看看屋外,天还亮着呢,没看到黄兰英,决定还是先从大姐那里打探一下敌情再说。 “大姐,”云舒抿抿嘴,小小声说:“那个事,那天我怕没能定下来去松山上学,没敢提前跟阿婶说,那个,阿婶有没有生气啊?” 李大丫不解:“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叔和阿婶也答应了的啊。” 然后笑容一展,很是得意地说:“不过,我们都以为你是去我们村的学校呢,想不到你一去就去了初中,你都不知道,刚刚知道你去上初中时,那些人的脸色……哎哟哟,我可真一辈子都忘不了。” 云舒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反应,一时呆住了,薯皮都忘了剥。 李大丫看她的神色,心下一沉,小声问她:“不会,不会是你又被学校,那个叫回来了吧?” 她本来想说“赶回来”,又有些不忍心,换了说法。 云舒一怔,连忙猛摇头:“没有没有。” 但一想起自己那看书就头晕目眩的毛病,又有些心虚。 李四丫李大丫一手带大的,深知这个妹妹死鸭子嘴硬,但不会撒谎。看云舒这个样子,终究有点不放心,低声说道:“你去了松山上初中,叔婶可高兴了,特别是婶,你可给她长脸了。” 云舒只觉得事情都在向她想不到的方向甩膀子狂奔,她拍马都追不上李家人的思维了。 李大丫看她又是一脸懵,想了又想,为难了半天,终于还是咬咬牙低声对云舒说:“四丫啊,你看这,你去学校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你看,能不能多撑些日子,就算不能把这初中给念完,撑完一个学期也好行不行?” 云舒无以为报,唯有目瞪狗呆。 李大丫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软,随即又硬下心肠说道:“四丫啊,上学是你说要上的是吧,学校也是你自己去找的是吧,咱可不能再做那种上几天又跑回来的事不是,那不更没脸见人了。” 云舒:……她担心黄兰英不肯让她继续上学,黄兰英担心她熬不过退学回来,这个世界怎么那么玄幻? 云舒虽有李四丫的记忆,但那记忆跟看书差不多,不去翻找不会自动浮出来,现在李大丫那么一副惟恐她又跑加来的样子,云舒这才记起,李四丫其实并没有真正达到“三年老狗”,最后一年的一年级,她其实也只上了两个月,就被王老师气得跑回来,黄兰英打死她都不肯再去上了。 其实第二年全班升级,李四丫被王老师以年纪小为由留级时,李四丫就不想上学了,被黄兰英又打又骂又哄才勉强继续又上了一年一年级。 李家四个丫,最高学历的是李三丫,上了几个月三年级。 李大丫上了一个月一年级。 李二丫一天学都没上过。 这事细究起来,还真不能怪李建安夫妇。 第32章 要吃肉了 李大丫十岁时,李建安也按村里人习惯开始让她去上学。 那时候茶园村还没开设学校,要到相邻的五队去上。又因为没人带孩子,李大丫背着四岁的李四丫,牵着六岁的李三丫,拖着八岁的李二丫,一起翻山越岭到五队去上学。 上课的时候,李大丫进教室里听课,李二丫和三丫一起带着李四丫坐在教室门口的走廊玩儿。 其实不光她这样,村里好多没有老人帮带孩子的人家也是这样,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孩子一多,免不了就有些吵闹,争执,反正左不过你打我两巴掌我掐你两把,遇到这种事村里有认识的大孩子出声骂几句也就停了。 但十几天下来,小孩子们敏锐地发现,欺负别人还有同村的大孩子管一管,欺负这姐弟四人根本就没人管,于是,大家都纷纷可着这姐弟四人欺负。 尤其是李大丫进教室上课后,更是没事也要来招惹一个李二丫姐妹三人。 一开始,李二丫也是紧紧搂着李四丫默默忍了,不想有一天把李四丫推跌倒了,还啃了一嘴泥,李二丫突然就发了狠,冲上去就咬了那孩子,下嘴极狠,把人手都咬出血了。 那孩子哭声终于惊动了上课的老师,老师出来了,那孩子的姐姐也出来了,上来扭打李二丫,李大丫当仁不让……于是,几个孩子扭打成一团,老师气得脸都青了,当场就让李大丫姐妹几个滚回家去。 李大丫的读书生涯就此结束,语文才认得约莫十几个字,数学也勉强认识从1到100的阿拉伯数字。 这十几天的上学经历非常不美好,李二丫直接拒绝上学,反正村里不上学的孩子多的是,李建安夫妇也就随了她去。 后来村里成了小学,李三丫和李四丫一起上了两年多,第三年的时候李四丫中途退学上工,李三丫一看妹妹都挣工分了,也跟着退学回来。这次黄兰英倒是看李蔓学上得好有些心里不平衡,没少打骂赶二人上学,奈何姐妹俩都铁了心,总不能真把孩子打坏了。 姐妹俩就此辍学。 陷在回忆里的云舒默默无语,倒是把李大丫吓得不轻,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安慰小妹,只得狠狠心说:“反正初中就两年,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我听说过了,初中实际上有小半时间都是在劳动活动的,也不是一天到晚上课读书的。” 云舒啼笑皆非,李大丫这话说得让人真一言难尽,很多乡下人眼里,上学是躲懒的,在李大丫的眼里,上学倒似是吃苦似的。 “瞧你说的,”云舒似真似假地说,“我这个学只是个旁听的,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我去上学,就白吃家里的粮,还要花钱,还不能给家里挣工分。” 李大丫大手一挥:“咱家不缺你一个挣工分,现在连大宝都开始帮家里干活了,那赶鸭子的活儿都是大宝在做。” 就赶鸭子那点活儿?虽然云舒回回都被那公鸭气得火冒三丈,但云舒还真不想承认那是一项十分了得的家务活。 说曹操,曹操到,李大宝突然从屋外冲了进来,惊喜地叫道:“四姐,你回来了!” 云舒看有点懵,不太理解李大宝的热情,倒是李大丫笑了,说:“大宝啊,你四姐是上学不是上街赶集,学校里可没零食卖,你四姐也没有钱买零食。” 闻言,李大宝有些失望,横看竖看云舒,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不觉失望道:“他们都说四姐是大学生了,松山也有大学生吗?” 云舒:……想打人! 李大丫脸一沉:“那都是别人拿来取笑你四姐的话,你也信?你傻不?” 李大宝不高兴了,撅着嘴说:“我就问问又怎么了,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李大丫看他急了,又跟他解释,云舒已经把大薯吃完,去舀水洗手,才发现水缸已经见了底,便抄起水桶准备去挑水。 李大丫一见,急忙说:“你来剁猪菜,水让我去挑。” 云舒啼笑皆非:“大姐,我这是去上学,不是去移山填海,怎么就累得挑个水都没力气了?在学校一样要参加劳动的。” 当然,在学校劳动没有工分,大家也就随便干干罢了,通常一个人可以挑的担子,都是两个人一起抬,尤其是女同学受照顾,干的都是最轻松的活。 不过,没有女生愿意和她组队,她也只能干男生的活。 李大丫见云舒已经挑起水桶,也就随了她,不想云舒还没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黄兰英。 云舒急忙叫了一声:“阿婶!” 到底心虚,垂下脑袋。 黄兰英哦了一声,说道:“刚回来?怎么比别人慢了那么多?” 下工的时候,她故意绕路从一户有孩子去松山上学的人家门口过,看见那孩子已经坐在门前吃东西了,结果回到家,却还没看到四丫的影子。 她又去忙了一圈回来了,才看见她,现在看她垂着脑袋,心里也有些担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云舒低声解释:“第二节是活动课,他们没上,就回来了,我不知道,一直在教室里看书。” 黄兰英想起那个坐在家门口吃东西的学生,便问道:“吃过了吗?” 云舒莫名其妙,但还是诚实地回答:“吃过了,大姐给煨的大薯。” 黄兰英其实想让她放下挑子坐好好说话,但想想李建安还没回来,就让开了路。 挑水时,云舒又遭遇了一波又一波的冷嘲热讽,不过,已经知道家里都强烈支持她上学,心里放松,也就大度地不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只要能去上学,再熬几年就没问题了。 心里高兴,感觉茶园村的空气都香甜几分。六担水挑完,李家人前后脚陆续都回来了。 这天晚饭格外丰盛,不但吃的是干饭,还多炒了两个菜,黄兰英还把咸肉拿出来,和着菜心炒了一碗,整个厨房都是它的香气。 黄兰英刚把菜到桌上来,大宝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了一块塞进嘴里,边嚼边含含糊糊地说:“好香啊,好久没吃过了。” 坐在饭桌前的李建安也好,炒菜的李大丫也好,烧火的三丫也好,都视若无睹。 不奇怪,平日里肉多的话,大家还能分到一两块,少的话,几乎都是李大宝包圆了,既然都是他的,他早点吃也好,晚点吃也好。 云舒刚好挑水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样场景,顿时就火了,她刚要开口骂人,黄兰英就发话了:“四丫,不要挑了,赶紧来吃饭。” 说着,嘴角一翘,竟露出个笑容来。 就……有点吓人,云舒差点打了个寒噤,如被浇了一头冷水,怒气登时去无踪。 “好。”她低声应了。 把水倒进水缸,放好水桶挑子,走到饭桌前,云舒又看到了让她额上青筋直跳的一幕。 第33章 爆发 李大宝就站在饭桌边,刚刚抓的那一块肉已经吃完了,又伸手去抓第二块。 云舒飞身扑过去,一把钳住了他的手。 “痛!”李大宝当即杀猪般地叫了出来,手里还牢牢地抓着那块肉。 云舒听他叫痛就知要糟,赶在黄兰英出声前,大声叱责:“怎么用手抓菜,没有筷子吗?洗过手了吗?你知道不知道,你整天在外又玩石子又捏泥马,还要解手,你的手里沾了多少不干净的东西你知道吗?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里可能就有虫卵,你抓菜吃,这些脏东西就跟着进了你的肚子,然后在里孵出一大堆虫子……” 话音未落,只听“哇”一声,三丫打了一个干呕。 其余几人本来就不舒服,听三丫这一声干呕,脸色也跟着变了,李大宝又气又怕,想打云舒又心知打不过,嘴一扁就要哭。 云舒赶紧放开他,说:“赶紧去洗手吧,洗了手再来吃饭。” 李大丫也在那边叫道:“大宝快来,三姐给你打水洗。” 同时吩咐三丫:“菜好了,不用烧了,你给他打水洗手吧。” 三丫应了一声,站起来去舀了水放瓷盆里,搁在小天井边的石凳上。 然后,她自己也忍不住,掬了水来洗了几把。 眼见大宝磨磨蹭蹭洗手去了,云舒这才端起饭碗给大家盛饭。 李大丫看三丫也洗了手,想了想云舒刚才说的话,放下菜碗,也忍不住跑过去洗了两下手,这才一家人都坐到饭桌前。 云舒看得心里直乐,见大家都上了桌,她也端起饭碗,还没开挖呢,一双筷子已经伸了过来,筷子上的三块肉落到了她的碗里。 云舒一惊,一看,黄兰英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吃吧,多吃点肉补补脑子。” 云舒:……她怀疑黄兰英在内涵她。 黄兰英的肉,哦,黄兰英夹的猪肉,不是那么好吃的,云舒鼓了十分的硬气,把碗里的肉夹出来,准备退回去,旁边的李大丫急忙压住了她的手,温声哄道:“吃吧,吃吧,去学校了家里有好吃的你也吃不到了。” 云舒听了她的话,倒有些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看向黄兰英,黄兰英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又挟了一块肉放她碗里:“快吃吧,家里还能短了你的吃不成?” 云舒一时有点懵,要知道,这可是李大宝才有待遇啊。 果然,李大宝满脸怒火地指着云舒碗里的肉,不满地叫道:“阿婶,那是我的肉。” 黄兰英又伸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说:“吃你的吧,你四姐去读初中了,可吃苦了。” 李大宝还是不依:“她去读初中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吃我的肉?” 云舒登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她反问李大宝:“凭什么说这肉是你的?是你挣的工分买的?还是你喂大的猪割的肉?” 自然都不是。 但这并不影响李大宝的理直气壮:“反正就是我的,本来就给我一个人吃的,你吃了我的,你是馋嘴婆,烂嘴壳!” 云舒都气笑了:“很好,我吃几块肉,你就骂我馋嘴婆,你自己呢,不但吃得比我多,还想一人独吞,所以你不但馋嘴,还蛮横,又懒,没挣一点工分,吃还要吃最好的,那叫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走到哪里都是个讨人嫌的饭桶,粪桶,大坏蛋!” 李大宝气坏了,扔下饭碗想打云舒,但是,看到云舒冷冷的目光又条件反射喉咙一噎,准备伸出去的手就缩了回来。 但心里终究不甘,冲着黄兰英哭着叫道:“阿婶,她骂我,你打她啊,你打她啊,你不打她,我就不吃饭!” 黄兰英捧着饭碗站在那里,又气又无奈,好好的一顿饭被搅成这样,她有心说小女儿几句,一来女儿刚刚从学校回来,她也有点舍不得;二来女儿那暴脾气她也知道,她要是认死了理,那真是打死她都不认错的。 只得端起肉碗,把碗里的肉都往大宝碗里拨:“快吃吧,这肉都给你吃。” 云舒本来见大宝气成那样,都有点心虚了,怕黄兰英怪她,看黄兰英没骂她,尿性又上来了:“阿婶,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呢,你怎能把肉都倒给了大宝?” 嘴里说着,手比嘴还快,拦住了黄兰花拨肉的手。 母女两目光相撞,擦出一丝诡异的尴尬。云舒讪讪地放开手,黄兰英也放下菜碗,没再拨肉。 大宝本来已经不哭了,一见黄兰英这样,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呜哇哇……我就要吃肉,我要吃全部的肉……” 李大丫忙去拉他,柔声哄他:“快起来,阿婶不是不肯给你吃肉,你看你碗里那么多肉,吃完了再给你夹好不好?” 云舒最后一丝理智都被被李大丫给劝没了,去tm的,她忍着没有拍李大宝,而是一把端起菜盘,拿起筷子,一人几块,把肉都拨到他们饭碗里去了。 连李建安也没落下。 黄兰英看到她的骚操作,人都呆了:“四丫,你……” 李大丫和三丫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大宝还在地上打滚,并没有注意到。 云舒抢在黄兰英发怒之前发话:“阿婶,我这几天在学校天天都上思想品德课,老师要求我们要尊老爱幼,现在,我们家只做到了爱幼,却没学会尊老。” “当然,这个老不是说你们年纪老,是指长辈的意思,你看,在我家里,一家人都爱大宝,什么都让着他,”云舒转身指着李大宝,“可是,你看他,你们让着让着,他就那么觉得理所当然了,所有的肉都是该他的。阿婶,我也知道你现在是心甘情愿的把肉留给大宝吃,可是,有一天,你会老,会生病,那时候,需要人照顾,需要吃有营养的东西,可是,那时候,习惯吃独食的大宝,会照顾你们吗,会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留给你们吗?” 黄兰英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儿子,简直心痛如割,忍不住生气道:“你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动不动编排你弟弟,你弟弟才多大,懂什么?他想多吃点肉怎么了?你不想吃吗?” 第34章 扼杀伏弟魔 云舒努力保持声音平和:“阿婶,你觉得大宝多大才懂事?你知道大宝今年几岁了吗?” “十岁!”云舒伸出两只手掌,十根纤细又略显粗糙的手指用力张开给黄兰英看,“十岁了,不上学,不上工,天天吃饱了跟一群比他小的光屁股小孩子混。” 她又指着李大丫说:“大姐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整天背着我去摘菜,去喂鸡,去喂猪,八九岁的时候,她一边带我,一边给队里割猪菜,刮木薯皮,串烟叶,三姐也是六七岁就开始帮家里做家务,八九岁开始给家里挣工分。” “你刚才也说了,我不想吃肉吗?是的,我想吃,大姐三姐也想吃,长着嘴的人都想吃。可是,自从大宝能吃肉后,家里姐妹几个一年到头能吃几回肉?还不每次都是这样,肉都让大宝给包圆了,姐姐们能挟点肉碗里的菜都算大宝嘴下留情了。” 云舒已经想好了,不管怎么样,她决不能像原主那样做个伏弟魔,不光她不做,几个姐姐们也不能做,斩断李大宝的几个助攻,他李大宝还能嚣张到哪里。 李大宝一听,滚也不打了,一下子站起来,叉着腰得意地叫道:“我就包圆了又怎么样,我可是男的,我可是要给李家继承香火,传宗接代的人!” 云舒冷笑:“你要传宗接代,还得靠女人吧。就你这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混帐样子,有人嫁你吗,没人嫁你,还传个屁香火?” 乡下可不像城里,嫁娶之事从不避着孩子,李大宝虽然只有十岁,也知道他要传宗接代也得必须有女人给她生才行。 李大宝气死了,张嘴大叫:“你瞎说!你不要脸,你这个‘疯婆四’,‘三年老狗’‘青竹蛇’,‘断肠草’……” 听到铺天盖地熟悉的外号,云舒心里不由感慨,若不是她还有原身的记忆,她都以为原身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恶事。 李大宝正骂得痛快,李建安突然咳了一声。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吃过藤条的李大宝立即闭嘴,黄兰英也不说话了,云舒其实还想听听原身到底有多少外号,但李建安一咳,她也不敢吭声了,专心吃饭吃肉去。 讲真,吃了三顿萝卜干,现在吃这咸肉……真太tm香了,穿前,她不爱吃肥肉,但现在,轻轻一咬那微黄的咸肉片,油滋滋的,娘啊,贼香贼香! 以前真是不懂腌制品的好!让她穿回去,她可以去试试咸鱼咸鸡咸鸭……唉,怎么说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已经全面接收李四丫一切生理机能,还是因为太久没见过肉馋得忍不住。 李大丫看看李大宝,又看看云舒,见她吃得香,很是高兴,就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这几天苦了吧,在学样都是怎么吃的啊。” 云舒把肉夹还给她:“不苦,我都带了米和红薯去的,每顿吃得饱饱的,倒是你们在家里,一天到晚的出大力流大汗,更应该多吃些油水补身体。” 李大丫见她不但肉夹回来,还多夹了一块,又欣慰又是舍不得,又觉得自己没白疼她。 李大丫还想把肉再夹回去:“你吃,大姐在家里,吃肉可比你方便多了。” 云舒拦住她,声音温和:“大姐,不要推了,你也要学会爱惜自己,别一颗心只想着照顾别人,一来二去的大家都习惯了,也就没有人想着你的好了,反而是有一天,你不让了,别人反而还怪你,很多白眼狼就是这样养出来的。” 又扭头对三丫道:“三姐,我这句话也是对你说的。” 兄弟姐妹多的人,一般中间那个都是被忽视的,李三丫就这种角色,突然被云舒点了名,三丫一时都有些懵,很是无措地嗯了一声。 云舒瞥见黄兰英在一边脸色不好,急忙又笑嘻嘻地对黄兰英说:“阿婶,你和阿叔也要这样,平日里有点好的都让着我们,等把我们都养成了白眼狼你就没地方哭了。” 黄兰英瞪了她一眼:“就你会闹腾,我问你,人家去读书都是家里炒了咸菜带去的,你带了什么菜去的?炒都没炒,可不寡死了?” 云舒哪里敢说她当日急着走,怕走得晚了被黄兰英给拦下来,结果就没想到要带菜去,只含含糊糊地说:“当时那林主任叫我要尽快办好,我都忘了还要炒咸菜带去,还是厨房蒸饭的蔡师傅给我一根萝卜干,我就用它吃了三顿饭。” 李大丫一听又心疼了:“那不是连油花都没见着。明天得好好炒个菜给你带去,给你炒酸菜可行?” 云舒一向比较偏爱酸菜。 黄兰英迟疑:“酸溜溜的,吃了容易寡吧,要吃六天呢。” “那就一样酸菜一半萝卜干吧,我自己炒就好,你们还要上工呢,只是……” 云舒有些不安地看看黄兰英,又看看李建安,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学校要我明天交学费。” “好!”李建安就一个字。 黄兰英嗔怪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还不是你一开始都没跟我们说是去大队读,要不然学费这些早给你准备好了,我们家可不像那些没脸没皮的,要老师天天来家里收学费。多少学费啊?” “一,一块五。”云舒说。她并不知道是多还是少,原身没花过钱,对这个时代的物价完全没有概念。 “笔和本子的钱呢?” 这个时代很多学校都是开学了除了发书本还给学生发笔和本子。 “都包在里面了。” “哦,好,明天给你带去。” 云舒鼓起勇气说:“阿婶,我,我觉得,我的本子,可能不够,我的字,写不好,我想,想多练练。” 黄兰英大手一挥:“笔和本子咱管够,下一个集日我就请假上街给你买……哦,你要什么本子?什么笔?” “就买几本作文本吧,再买一支铅笔就好。本来要原子笔的,但我现在的字还没写好,过段时间再看看。” “好,我给你买十本作文本,三支铅笔。原子笔也给你准备着。”黄兰英大方道。 云舒心下一松,不觉说:“阿婶,你真好。” 又想起李建安,赶紧扭过头对他说:“叔,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李建安见她看过来,呆板的脸上硬是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来。 “好。” 他说。 云舒看着他笑过无痕的呆板脸,目光不觉去看他的手,曾经的青肿已经不在了。 他饭已经吃好了,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云舒突然想,也许,这个沉默的男人也想知道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吧。 她突然不想提起自己在学校跟人吵架的事来,便谈起她如何入学的过程,再谈起学校的学习生活,几个人竟然都听得入神,倒好像云舒去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李大宝一直一边生闷气,结果现母亲和几个姐姐不但没注意到他,还越说越来劲了,都把他给忘一边了。 那必须是不能够,所以,李大宝发威了,他指着云舒,恶狠狠地叫道:“你得意什么,你就是个‘三年老狗’。” 第35章 宠之初 看来,这货也是个鱼的记忆,显然又把李建安那声咳嗽忘了,云舒她笑吟吟地站起来,帮李大宝拍掉身上的尘土,还携着他去洗手。 “大宝啊,”云舒笑盈盈地说,“你是我的亲弟弟啊,我是‘三年老狗’那你又是什么呢?三年小老狗还是三年老小狗?” 李大宝一愣,本能地拒绝:“你才是三年小老狗,你才是三年老小狗!” 云舒依旧微笑:“我是三年老狗,你是我的弟弟,是三年小老狗。当然,你如果更喜欢三年老小狗,也不是不可以。” 李大宝:……他什么都不想要!最后,愤怒至极的李大宝离家出走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候学生周末还是只休息一天,按云舒的计划,她周日上午下地挣工分,下午返校。 想不到她的计划竟然遭到了全家(不包括李大宝)的反对,大家一致认为云舒已经是学生了,就不应该再去挣工分了,因为村里上初中的学生除了寒暑假,都不带下地干活的。 此外,李建安还把他的一只宝贝小箱子给了云舒让她带去上学。 小箱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材做的,看着像是黑色,但黑里透着棕红,上面还有花纹,虽然说不上有多精致,但和宿舍里其它人几个人的板子简单拼成的箱子肯定不是一个档处的。黄兰英说李建安的妈妈留下的,应该就是她的嫁妆。 云舒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想那个传闻中勤劳善良,脾气非常好的老人,实不想不起来。 她到底有些舍不得,毕竟住集体宿舍,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就像那天吴丽娟故意踩她一脚一样。只是她能把踩在鞋面上的泥拍掉,碰坏的箱子可补不回来。 黄兰英没她想得那么多,说道:“箱子不就是给人用的,再好看也是给人用的,放在家里又用不着,难不成留着看?” 说得很有理,云舒竟无言以对,而且,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的确也需要那么一个箱子。 她固然怕黄兰英拦着不让她上学,但李家人对她上学这件事迸发如此高的热情,同样也吓到了她。 原身就是这样,老师说的东西她明明听得很明白,甚至她听其它年级的课她也听得很明白(茶园村办小学只有两个教室,只能两个甚至三个年级在同一教室上课),但是她看到书就觉得头疼,写起字来更力不从心,远不如虎虎生风抡锄头来得痛快。 她能在小学里坚持了两年多,一来是怕三丫被人欺负,二来也是奈不住黄兰英又骂又打又哄三管齐下。 云舒汗颜,她以阅文无数的经验估计黄兰英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她去上学,看来经验主义要不得,李家姐妹几个没文化,还真没黄兰英什么事,如果有,也只能说是间接原因。 李四丫上学两年多,赢得“三年老狗”名,自己一个大学毕业的穿越人士,再出状况那就不是三年老狗了,而是二十年老狗了,脸都被甩出银河系了好吗。 她相信自己不会捡不起初中知识,但想起自己继承的原身的毛病,云舒又有点不太确定,想起自己昨天忙到放学还没有完成的作业,云舒真心想吐血。 原身只是听懂老师的课,而她,是切切实实的都懂得那些作业啊,然而,懂得,不等于能写出来,写出来,不等于……怎么说呢,她现在写的字,一个个都患了巨人症,十几个字基本上能填满一页纸。 这样的字,交一年级的习字作业都过不了关,更不用说做初一的作业了,所以说,那个王老师要原身留级,还真不能说是冤枉。 既然不用去上工,云舒就拿了书坐在卧室里看起来。 几个丫共用一个卧室,一个卧室放了两张床,还有两口大缸,木头做的盖子,上面放着两只藤箱,里面放的是四个丫的衣服。 此外,还有两张长凳。 连张桌子都没有。 李家虽然不缺吃的,但日子真的远远谈不上好。 大丫和三丫都上工去了,既然大家都一致不要她上工,她就回到了寝房。 老房子的窗户都不大,光线并不是很好,但泥房子就有个好处,冬暖夏凉,几个丫都是爱干净的人,虽然是泥房子,但空气干净,就是搭在长凳上的破旧的衣服,都有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 云舒坐在窗前,有凉风吹过,竟突然想想清风徐来和岁月静好这两个成语。 她默默地打开了放在床头的书本。 昨天回家,她把书本也带回来了,就几本书,换作以前的她,用不了两天就能啃完,但现在……忍着恶心去学习和承受村里人侮辱,她只能选择前者。 黄兰英下工回来,看到的是云舒正坐在小板凳上,以长凳为桌,一笔一画非常认真的写着字,顿时喜笑颜开,竟然大言不惭地对云舒说:“四丫啊,你这么认真,过不久就能赶上了蔓蔓了。” 云舒吓了一跳,妈呀,黄兰英可真敢想啊,她和李蔓之间差着几十万考生好不好,她虽然没看完书,但想也想得出,女主多少也是个高考状元。 “阿婶,你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让人听了咱得一起丢脸啊。”云舒郑重地跟黄兰英强调了三遍。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黄兰英乐呵呵地说,“你也写累了吧,走,去灶房吃午食去。” 云舒:……她怎么觉得不能放心呢,但,她转而惊叫:“呀,你们这是下工了啊,啊,我刚才还想着去做午食呢,一转眼你们就下工了,这,这,这……” 去上工的人下工回来做饭,不上工的坐在家里张口等饭吃,她,她不好意思哇。 再看看,书没看几页,字也没写几页,人就下工了,唉,只可惜一上午的工分。 黄兰英显然跟她不在同一频道上。母女一起离开寝房去灶房,远远看到三丫坐在灶房屋檐下的石凳上乘凉,黄兰英大声抱怨道:“三丫头,叫你来叫四丫吃饭你不来,这不,这不,老妹儿在写文章哩,差点连饭都忘了吃。” 三丫一脸懵:……阿婶什么时候叫她叫四丫吃饭了,她怎么不知道,难道是刚才下工时叫的? 云舒:……她想跳河里静静,她会游泳。 她们家的灶房本来靠近祠堂,属于这个村子的中心地段,老一辈一代一代的分家下去,房子一圈圈的向外扩张,最后这个祠堂附近的地段成了全村灶房聚居地,黄兰英这一嚷嚷,许多同样刚下工正在灶房门口乘凉聊天等吃午食的人可不全听了去。 别人还好,也坐在门口乘凉喝米汤的李蔓的三哥李显华一口米汤给喷了出来,引来附近同样在门口乘凉的人一囝哄笑。 云舒装作没听见,只是冲黄兰英解释:“阿婶,我不是写文章,是在练字呢。” 其实她是真有本事写文章的,前提是她的手能配合她的脑子。 黄兰英不服气:“文章不就是一个个字写在一起整成的吗?你写了那么多的字,不就是文章吗?” 第36章 推荐信,你也可以有 云舒想跟黄兰英解释一下习字和写文章的差别,但她对本地方言的掌控仅限于原身的词汇量,张嘴半天,楞是解释不出来,最后索性直接扯开话题:“阿婶,今天中午家里吃什么午食啊?” 黄兰英对她明显的打岔有点不满,白了她一眼,但还是说了:“你大姐说你喜欢吃甜薯,今天专门去挖了甜薯。” 甜薯?记忆里相应地出现一种外表土黄,还毛乎乎,但内里是白花花的薯类,口感绵软,粉,香,糯,还有点甘甜,不仅原身喜欢,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喜欢。 于是,云舒装作大喜过望的样子,先溜为敬。 进了厨房,李大丫还在烧火呢,见了她说道:“还要等一会呢,你先出去坐坐,家里热。” 泥做的房子,根本就不热,不过,确实不如在外面有风。 但云舒不想出去,李显华还坐在家门口乘凉看热闹呢。 和李建安对四个丫看似不客气实际上挺维护不一样,李建安几个孩子对四个丫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尤其是参军的老二李显强和老三李显华,年岁和他们比较接近的李大丫李二丫没少吃他们的亏,后面的三丫四丫都学会了躲着他们走。 云舒在饭桌前坐下,听外面黄兰英对三丫说了:“三丫,你还想不想上学啊?” “不想!”一向说话慢腾腾小小声的李三丫破天荒的回得又快又响! 立刻有个女人嗤笑出声:“当学校是你家开的啊,想上就上。” 黄兰英大声回敬:“学校不是我家开的,也不是你家开的,你女婿有本事压着我家四丫不让升级,现在怎么样,我四丫连小学都不读了,去读初中,怎么样?有本事你去跳啊,跳掉大裤看人家老师听不听你的话。” 那女人也恼了,大声说道:“这能怪我们尚武吗?不怪你家李四丫猪脑子,学了三年字都写不出个全的来。” 黄兰英大声回道:“那也是你女婿不会教,要不然,就是你女婿没良心,故意没教好我女,凭什么我女上山下地,样样活儿干得漂亮,就跟你女婿学个字学不好?你女婿跟你一样,就是个坏种,坏了良心的白眼狼,姓李的人齐心做了学校让他来教书,他对外姓人好,专整我女。” 云舒:……就不能让她安静的吃个饭吗? 她只能再走出门去,试图阻止黄兰英的叫骂:“阿婶,你别说了,是我……” 原身的字写得如何她没有记忆,但她现在有穿前的记忆加持,字尚且写得如此不堪入目……她就搞不懂了,穿越大神是如何既保持她的记忆又让她保持原身的文化水平的。 “我我我,我什么我!”黄兰英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他,“都忘了人家是怎么欺侮你的了?分明是一起打架,他姓王的凭什么只罚你不罚别人?他教你一年半都不到,就让你扫了一年的茅坑,他说你反正你还小,让你再留一年级,那他让你扫茅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小了?要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一家子都是两面三刀,面上笑得有多好看,心就有多恶毒。黑心肝烂肺的东西,人跟畜牲搞生出来的,会说人话不做人事的东西……” 云舒:……毁灭吧,她不想活了! 关键是,她听了黄兰英的话后,居然也觉得有些委屈,黄兰英骂得是够难听,但确有其事。 跟黄兰英吵的人正是王老师的丈母娘,也是李氏族长的儿媳王秀梅。族长虽然不是村干部,但在李氏族人时是很有话语权的,当然,随着李建民的崛起,族长的权威也就有所下降,但遇到族中事务时,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听他的话的。 茶园村能成小学,也离不开他的支持,离不开李氏族人的支持。 族长李昌荣是十分讲究面子,王秀梅也一样,想不到今天竟然被黄兰英怼着脑门骂,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黄兰英想骂回去,奈何她一向习惯高高在上给人讲大道理,还真没办法和黄兰英对骂回去,最后抖着嗓子道:“好,好,好,你女聪明得很,你女是文曲星下凡,我就等着看李四丫大出息去,等她有本事弄个大学读读。” 云舒但凡没有继承原身那看书头晕,写字歪扭的毛病,她都想争一口气应下了,但现在,她只担心黄兰英跟着夸下海口,便再次想插嘴:“阿婶,你别……” 黄兰英根本就没鸟她,双手朝腰上一叉,大声道:“哎哟,你可真会说话哟,都当别人是傻子不是,我女在你女婿手里,连二年级都不配读,轮到别人来教了,你要人家把我女教成大学生,看来人家上大学比你女婿的升个二年级还容易了?我女读不成大学是老师不行还是我女不行?脸呢?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没把脸生出来?” 王秀梅气死了,整个茶园村,就是大她两岁的李建民见了她也老老实实地叫一声“十二婶”,只有黄兰英这不讲究的混不吝,从来不讲老幼尊卑,只要不合她的心意,天王老子来她都敢捅破天。 好在这时,李建民从屋里出来了,大声喝斥道:“吵什么吵,黄兰英,你又闲了不是?四丫上个学你也能吵一吵?有什么好吵的?师父带入门,修行靠个人,能不能学到东西,不是你吵出来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机会让大家看看你女都有什么本事。” 然后扫一眼附近周边听到吵架都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说:“我说过的,上初中只要有推荐信就可以了,四丫去松山读书时就跟我说过只是去旁听,连毕业证都不要,你们谁有她的决心去,现在来跟我拿推荐信去读去。” 有人大声道:“那有交学费不?不用交学费我就去。哈哈哈,让我也去骗个老婆回来。” “那不成,让我说,不但学费不能交,还要倒贴我工分才行,不然去白熬两年,连张毕业证都没有,谁会那么傻啊!要是老婆又没骗到,白交了学费,还倒贴上了几年工分,那不亏脱大裤了!” 于是引起了众人一阵应和大笑。 李建民没有笑,扫了大家一眼:“我说过现在是凭推荐信上初中,谁都可以来我这里拿推荐信,来不来在你们,可别说我没有跟大家打过招呼。” “那建民叔看我能不能也去?”一个年青男子带笑问。 这话其实是说给李建民听的。 第37章 不能拿李家的东西 李建民还没回答呢,另一个同样年青的男子说:“可拉倒吧狗大,斗大的字你认识一箩筐吗?还是多挣工分吧过两年让你儿子帮你上吧。” 于是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可以,你想上就来给你写推荐信。”李建民不笑,对另一个年轻人说,“李显平,我也可以给你写。” 李显平笑道:“算了吧,我就上了个二年级,早还给老师了,这会儿别说上初中,上三年级我都不敢。” 李狗大哈哈大笑:“显平,怕他个卵,你只管去上,别人都敢去你怕什么?两年一混你也是个上过初中的人了,回头找老婆都好找些,咱也算个文化人不是。” 于是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王秀梅笑着骂:“狗大你这促狭鬼,扯什么呢,当人人像你一样没脸没皮似的。” 李狗大跟她家同是长房人,跟她儿子也素来交好。 李狗大双手一举,作投降状:“唉哟十二奶奶,我可不敢鬼扯,我这不是想让显华有样学样吗,我们做人太老实了,没怂用,可不就得多多向人学习吗。” 李建民出来说话的时候,云舒就把黄兰英扯回灶房来。李建民已经给她开了绿灯,她可不想黄兰英再来一通吵让李建民难下台。 黄兰英被云舒拉回来,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了,听到这些忍不住又大声道:“那就开推荐信去读啊,不去是小狗。” 李显平不依了:“我们说我们的话,碍到你那里了,插什么嘴,你们爱跑到大队丢丑是你们的事,扯我们干什么?真是,哪哪都有她!” 黄兰英气得又要跑出去,云舒急忙把她按在凳子上使劲一按,人就跑到门口,大声道:“显平哥,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这个话本来就我阿婶扯出来的,怎么你跟着来说就成了你的了,我阿婶还不能开口了?” 李显平跟她同辈,虽然不是同一房的人,但按理也应当称一声哥的,只是李家四个丫从来没这样称呼过他,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但李显平是谁啊,人家只上过两年学,就不是厦大的,他冷笑道:“我接的是建民叔的话,才不接什么下三滥的话。” 云舒也冷笑:“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有话直说,有屁快放,何必学那没出息的阴阳怪气,不就是看不惯我去上学么?学,是我自己先去找初中的林主任提出来的,推荐信也是林主任要求队长开的,队长已经说过了,想要开推荐信的只管去找他,别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还偏偏这也要那也要的,学校是你家开的还是队长家开的?” 李显平被她一顿抢白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云舒又赶紧大声一口气输出:“去开推荐信的时候,队长就跟我说过,我没有念完小学就去上初中不合适,我就说我只是去旁听学东西,不要毕业证,队长才给我开了。现在,队长也说了,你们要谁想象我那样小学没念完就去上初中的,而且只是去学知识不要毕业证的,都可以找队长要推荐信。想去就赶紧。” 云舒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声音又高又响,左邻右舍里最沉得住气的人都忍不住跑出来听了。 族长李昌荣也踱出门来,见他出来,几个准备开口的人也不说话了,等他发话。 李昌荣在门口的一把小凳子上坐下,才不慌不忙地说:“吵什么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上的松山大学呢。四丫有志气去读书,那是好事,值得大学学习,不像你们一群混小子,成天只知道争工分争工分。” 说到这里,他伸手拿过放在门边的水烟枪,一面慢条斯理地掏出烟袋捻烟一面说:“但我今天话也在这里说开,四丫学到本事我高兴,只要她一天还在我李家堂内,是我李家的人,李家的好处都可以拿,但是,她出了门,可就别想赖拿李家的东西。” 这话其实是说给李建民听的。 李蔓打算年后在村里开个罐头加工厂,前些日子他也找过李昌荣谈了一下,这人倒好,不问办厂有无困难,需要大家出什么力,首先想到的是竟是绕开吴姓人和知青,也不想想,就姓李的人,打起架来倒是威风得很,让他们出去买设备,找销路,办手续,疏通关节,还有技术保障……他们都会了些什么。 李昌荣担心李四丫是李建民安排去初中,以后好把她安排进罐头厂,哼,什么好处都想捞到他们那一房去,男的倒还罢了,连姑娘家也捞,女生外向不懂吗?他李建民自己爱怎么宠姑娘自己宠,想让村里人都跟他一样把姑娘当宝那得问问大家同意。 李建民这边没开口,云舒已经忍不住了:“凭什么不让我拿东西啊?我拿的我家的东西又不你的,如果是你家的,我保证一片菜叶子都不会拿……” …… 李建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还是大声喝斥道:“边儿去,小姑娘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就算了,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云舒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人家说的出门指的是出嫁,但话已说出口,后悔也没用,只得低声嘀咕道:“姓李的有什么好处怕我带走?能不能说清楚点?” 一提到好处,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看李昌荣又看看李建民。 李建民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才对李四丫说道:“我也不知道李家人有什么好处给你带走,但肯定不是你家里那点东西,放心吧,你把家里搬空也是你婶你叔的事,碍不到别人。” 李昌荣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地装了一撮烟末,点燃,再吸一口,便有浓烟出他鼻孔,嘴巴冒出……做完了系列动作,才抬头不慌不忙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也不是叔我多事,实在是你这个队长一心要为全村人考虑,我嘛,既然大家看得起我,让我管着族里的事,少不得要多为族里人想多些。就当我自私小气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李狗大立即拍马屁:“哪能呢,老叔公最是一心为大家着想。我们心里都是明白的。” 第38章 村里要办厂了 李建民自认为这个队长当得勤勤恳恳,又因为李蔓小脑瓜子太聪明,启发他做了许多事,也会队里谋了不少好处,现在放眼十里八乡,茶园村人的生活当首屈一指,李建民以为村里人对他应该很满意的了,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李昌荣能当族长,所仗的不是辈分高,茶园村李姓七房人,他所在的七房辈分都高,李昌荣上头还有几个族兄,不过,也是他最能来事,会拿捏人心,其实当年他也想做队长的,只是姓吴的不干,闹事,最后队长的位才落到李建民身上。 李建民上任以后,着实也为村里办了不少事,茶园,窑厂,小学,桩桩件件,都是造福队员的事,但李家人显然还不满意,觉得好处应该就紧着他们姓李的来…… 李建民心里窝火,一时却不知怎么说好,他也想多为族人谋算,但也得明面上说得过去啊,人家姓吴的虽然人不多,但个顶个的都不是孬种,说起来,村里最大的干部还是人家姓吴的在部队的吴江,自己二儿子当年参军还是走的他的门路,他不能用过就扔吧。 这时候刘红梅出来了,她眼睛四下扫了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老叔公自然是一心为李家人着想的,但是有的工作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不是?就记分员那么简单的事,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不是,同样是茶园村的人,让一个连人的名字都不会写就只会写个一二三四的姓李的来记,不让人家高小毕业的姓吴的来记,你们是嫌建民这个队长当得太久了?” 说到这里,刘红梅声音里都添了几分火:“我说李建民你还是尽早别干了,白天跑上跑下的累得跟狗一样,晚上还想着这个惦着那个,一个小队长你当你是什么国家大干部呢,也没见你为家里划了什么好处。” 李昌荣被刘红梅说得脸都黑了,但他自恃身份,不屑和一个妇道人家扯皮,只是沉着脸不再说话。 李狗大心里嘀咕,哪里没有,你女婿做了村里的会计,你儿子做了管里茶园的园长……不过他倒是没敢嚷嚷出来,因为这两个职位是当时是公开招聘的,他也去试过,没通过。 只好讪笑道:“看红梅嫂子说的,建民哥不是也说过能者多劳呢,我们倒是也想这样累啊,就是没那个本事。” 刘红梅也不客气:“狗大你可真会说话,一句能者多劳就一了百了,我今天也把话搁这里了,谁要是嫌弃李建民这个队长做得不好,做得不公正,或者没给李家人带来好处,就直接到大队到公社告状好了,换个有本事的来做这个队长。” 想当队长的人当然不会少,但谁敢这个时候跑出来答应啊,能不能当得比李建民好难说,没有李建民得人心那是必须的,别看平日里附和李昌荣的人多,他敢说要当队长,姓吴的第一个不答应。 李狗大平日里爱附和李昌荣,也没有傻到在人前甩刘红梅面子,只得小声嘀咕:“又不是说你当不好队长,你队长当得好,也是姓李的,凭什么好处都紧着外姓人?” 刘红梅也不惯着他:“李狗大,李建民倒是想紧着你呢,你会写会记还是会技术了?但凡你懂一样,今天你都不坐在这里说闲话。” 李狗大被她抢白得面红耳赤。 李显平眼看他迟迟没有回应心里有点急,笑着解围:“红梅婶子,你这样说不能说你说得不对,可是,显华哥不也没有技术吗。不照样当茶园园长吗?反正只要有本事,技术员还不得给咱出力?” 刘红梅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个李显平,在村里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虽然跟族长不是一房,但也很喜欢到族长家晃,估计这些人私下里没少说李建民的坏话。 “呵呵,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呢?种桃子的时候没见人,施肥浇水的时候也不见人,摘桃子的时候手倒伸得无长不长的,有本事自己整条活路,哪怕用的全是自家人,我们都保证不说二话。”刘红梅话说得非常直白,不具体指任何人,但实际上指的是谁大家都心里明白。 李建民大声呵斥道:“你瞎叨叨什么呢?都不是小孩了,还要你来教怎么的。” 又回头对李昌荣说道:“话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今天我也在这里跟老叔公商量个事儿,前些日子我曾经提过,年后村里准备办个罐头加工厂,你看看咱李家有哪些能人,能出去跑跑买设备也好,跑销路也好,办手续也好,能做好一样,以后就是罐头厂里的干部……这事儿得在秋收前寻摸好。” 李昌荣一噎,他那时不过是跟他说了声村打算办罐头厂的事,几时跟他说过要找人做事? 他大概明白李建民的目的,他要是推荐人呢,就把那些他没有推荐的得罪了,他要是说不管,只怕这茶园村以后就没他说话的地方了。 他还偏不如他的愿。 “既是这样,那就干脆把各家的当家人叫来一起商量商量吧,反正咱李家别的不说,就人多。” 他把李家咬得很重,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李建民也不客气:“这罐头厂虽然说是我说要办的,但打的是茶园村的名,就不可能光用李姓的人。” 李昌荣心中不屑,芝麻大的小官也来摆什么官威,但他也深知现在不能跟他唱反调,只得忍下,淡淡地说:“你是队长,自然都听你的,你是队长,要事事顾全,但也莫要忘了,哪怕你不姓李,按理人头来选,李姓人也该占头一份的。” 李建民也不客气:“占不占头一分,都是凭本事说话,有多大本事捧多大的碗。” 李昌荣哂笑:“这样就好,就怕有的人专管吃饭,连碗都要别人帮着捧。” 李建民还没回答,刘红梅又抢过话头了:“老叔公这是说谁专管吃饭要别人帮捧碗?” 李昌荣看都没看她一眼:“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做去看别人吃饭。” 刘红梅:……就很气。 李昌荣才不管她气不气,站起来,慢悠悠地踱着步回屋了。 大家谁也不想再接下话题,也纷纷回屋里吃饭去了。 第39章 不过河了,拆桥 人是回去了,但一石激起千层浪,作为山旮旯的村民,其实大家都不知道“罐头”是何物,但是“厂”为何物,还是有人知道的,茶园村是不大,但有好几个当兵的出息了,家里就有人到厂里做工人。 听说在厂里的人,都不用下地,天天在屋里做事,吃得好穿得好,还有钱拿,国家还给房子住,是城里人。 如今,他们茶园村要办厂?有了厂,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天天不用下地,在屋里做事拿钱?那到时候,他们去供销社买东西是不是就不遭白眼了? 大家一时都兴奋起来。 黄兰英等人也不例外。 回到屋里,黄兰英就兴奋地和一直在家里忙午饭的李大丫分享起这个好消息来,连三丫都凑过去听,她虽然不爱说话,但她爱听啊。 只有云舒忙着盛粥摆桌,一点都没有加入母女八面仨热议的意思。 开个小小的罐头厂算啥,对女主以后的商业帝国而言,连根毛都算不上。 黄兰英当然不知道云舒的心理活动,她只看云舒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突然心有所动,嘘了一声,声音一下降低了八度:“四丫,莫不是这件事你老早就知道了?” 可真敢想啊!云舒手一歪,碗里的米汤都洒了出来。她本能的想一口否认,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怎么……阿婶,你怎么知道的?” 黄兰英倒吸一凉气:“还真是啊,四丫,你可是太行了!怪不得你突然看上了胡知青呢。” 李建民用人有个特点,不需要多能干,但一定要有文化,不服气也没商量。 黄兰英立即对女儿竖起大拇指:“聪明,真不愧是我黄兰英的女儿,看得长想得远。” 李大丫也是眉开眼笑,声音同样压得老低的:“不错不错,我们四丫以后可是个要当工人的人了。” “啊!当工人啊?!”黄兰英还没反应呢,沉默寡言的三丫倒是先叫了出来,“是像彩云那样当工人吗?” 彩云原来是村里一个跟李大丫差不多大的姑娘,几年前去城里帮她小姨妈带孩子了,去年带个男人回来,说是结婚了,已经不带孩子了,到厂里做了工人,连户口都给迁走了。 哪怕已经过了一年,彩云和她家里人那无比荣耀的样子,还没在村里姑娘们的心中褪色。 至于彩云那个男人看着年纪又大还不好看,谁会在乎呢,男人,最主要的是要有本事啊。现在城里人都被往农村里赶,那个男人还能把彩云往城里拉,那就是本事。 现在,茶园村人就可以做工人了吗? 现在,她们家四丫也可以做工人了吗? 云舒看黄兰英嘴已经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怕她得意忘形,又瞎嚷嚷开来到时难于收场,急忙低声道:“阿婶,大姐,三姐,这事儿你们可要保密啊,千万别嚷嚷出来让村里人听到了,到时候人家眼红了找建民伯的麻烦,我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你们想想,我还只是个旁听生,连毕业证都没得拿的那种,咱村里上初中的人可不少呢。建民伯再向着我,也架不住人多嘴杂不是。” 要说李建民向着她们家,黄兰英是不相信的,但现在黄兰英愿意信上一信,所以很配合地再降低了声音:“对对对,可不能让别人听到了坏了事,村里就没几个好人。” 云舒:……他们的看法恰恰相反,全村都是好人,就咱家不是。 云舒决定再让紧一紧黄兰英:“所以啊,咱可是占了大便宜,一些小事情你少跟人家吵,那仨瓜两枣的值得吗?咱可不能占了小头丢了大头。” 她那么一说黄兰英就不乐意了:“什么仨瓜两枣,哪家的家当不是一点点攒出来的。这个也让那个也让,你有多少东西让给人家。” 云舒:…… “再说,也不是都是我找人家吵的好吗,也有人先骂我的好吗。她们都欺上门来了还不肯我跟她们吵啊,你是想让我给人欺负死吗?”黄兰英说着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 云舒竟然无言以对。 李大丫扯了一下黄兰英,黄兰英这才降低了声间,勉强说道:“反正,只要人家不故意找我麻烦,我才懒得理他们呢。” 这话能不能信且不说,她肯说那么一句话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云舒毫不吝啬地献上一个甜甜的笑容:“阿婶你太好了,为了我,你受委屈了。” 黄兰英和李大丫倒是齐齐的被她这一笑弄得汗毛倒竖,李大丫还好一点,黄兰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也跟着结巴起来:“没……没……四丫,你别笑了……” 云舒看这两人见了鬼似的样子,都有点恼羞成怒了:“看什么看,吃饭了。” 倒是三丫正常一点, 拿装粗粮的篮子去盛甜薯去了。那个才是主食,稀饭是怕纯吃粗粮烧心的辅食。 虽然李建安父子都还没回来,因为这午食不算正餐,一般都不用等人到全了才开餐。 挖得有点早,甜薯不够大,但样子看着不错,一个个都裂开了缝,看见白花花的薯肉,云舒看着又想咽口水,这样子看着就好好吃。 三丫刚把篮子放饭桌上,李大丫就拣了最大的一个放在云舒面前,一面笑着说:“还留了几个大的在锅里,你去学校时带过去,晚上饿了填填肚子。” 黄兰英迟疑道:“光吃甜薯会不会烧心?要不,还是带饭去吧,晚饭的时候煮多一点。” 云舒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带甜薯就好。” 李大丫也安慰她:“那就带米饭吧,放心,咱家不缺你这一碗米饭。” 云舒没再说话,打定主意不带米饭。 因一家子都是劳动力,家里的吃的不缺,但也只是不缺,米饭还是不能放开肚皮吃的,她要是去上学了,家里不但少了她挣工分,还要多养一个人,分到的稻谷只有更少了。 黄兰英又得意地说:“咱四丫以后就要做工人了,看那些知青还傲个什么劲儿,什么胡知青苏知青的,咱统统都瞧不上了,咱要嫁就要嫁到供销社去。” 云舒一头黑线,无力吐槽。 黄兰英想着还来气:“那胡知青,要人没人,要本事没本事,还瞧不起咱四丫,真给他脸了,以后看到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都不姓黄。” 第40章 憋屈 云舒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冲口叫停:“可千万别啊!” 黄兰英不高兴了:“怎么,你还想着胡知青啊。” 又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点着云舒的额头恨声道:“一个二个的,这是中邪了啊?就问你,你看中胡知青哪一点了?看中他长得跟竹篙似的还是看中了他挣四工分?以前还能说一声看中他有文凭,现在咱文凭也有了,你还能图他什么?” “那就多了,比如,胡知青有文凭,不懂的我可以问他,又比如,胡知青脾气好,还有胡知青老家离得远,不用受婆婆小姑子的气……不过,唉,这些现在都不说了,也得我学到东西,配得上人家才行。” 不是云舒想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实在是黄兰英太能蹦了,属于给个台阶她就能上天的那种。 黄兰英心情就有些不妙了,李大丫急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云舒说:“如今我们四丫也是拿高工分又读书识字的人了,以后肯定能当上工人的,咱们家可就指着你争气了。” 云舒:……鸭梨山大! 下午,黄兰英还专门回家一趟给她炒了一搪瓷缸酸菜加萝卜干,里面还放了咸肉,油汪汪,香喷喷。 此外,黄兰英还想在大家的晚饭(粥)里捞出一碗饭来给云舒带到学校,云舒抵死不干,笑话,那一钵粥里捞出一碗干饭来,剩下的粥离照出人影不远了。 本来还想早点去学校的,结果忙中出错,误了时间,到了学校,天色已经暗了,大家都到了教室上晚自习了,宿舍门锁着。 云舒放下箱子,直接去初二班找王桂花。 王桂花正和同桌说笑呢,回头看了云舒一眼,眉头轻蹙:“你怎么现在才来,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没空回去,等下晚自习吧。” 云舒都要气笑了,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一点就爆的脾气。 “那你把钥匙给我。” 王桂花瞥了她一眼,淡淡说:“这钥匙我不能给你。” 看云舒脸色一沉,又补充一句:“不光是你,别的同学我也不能随便给,要不然,还锁门干什么。” 云舒哦了一声:“那你说锁门是干什么的呢?” 王桂花朝同桌递了个眼色,含笑道:“当然是防贼。” 同桌也嫣然一笑,补充道:“还有防流氓。” 说完,递给王桂花一个眼神,两人同时还掩口娇笑。 云舒明白了,她的流氓行为已经传到学校里来了。 云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你怕流氓?流氓也是有审美的好吗?” 早在云舒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议论声就渐渐低了下去,所以几个人的对话,听到的人还真不少。 听到云舒这一句时就懵了,没听懂。 但是,也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美”字,虽然不懂审美是什么意思,但是美是什么意思大家还是懂的,而王桂花那同桌,小眼睛,大鼻子,高颧骨,吹火唇,皮肤又黑又糙……可以说,浑身上下跟“美”字一点也不搭界的。 然后,就不小心笑了出来。 王桂花同桌虽然也听不懂云舒的话,但奈何她对“美”字也特别敏感,一听有人笑,马上就联想到自己了,一张脸登时涨成黑红,恨恨地瞪着云舒,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嘴里却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云舒并没有看她,继续对王桂花问:“那么,为什么给钥匙你?” 王桂花生气了:“你去问朱老师,不要来问我。” 云舒淡淡地说:“作为舍长,不知道自己的职责,却仗着手中有把钥匙想欺负人,真好大的官威。” 王桂花脸也气得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不清楚吗?昨天,没说一声就锁门走人,今天来了又不肯给我开门。” “你想要我跟着你的屁股后面开门锁门吗?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服侍你的。”王桂花气得嗓子都提高了。 “我不需要你服侍,我只需要你告诉个时间给我,你什么时间锁门,什么时间开门,我可以在你预定的时间进出宿舍,而你,也必须在你预定的时间开门,锁门。如果我做不到,是我活该,如果你做不到,是你失职!” 这不赤裸裸的刁难吗? 王桂花掏出钥匙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这舍长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 吓谁呢?云舒冷冷看一眼王桂花,道:“看来还真是把学校的钥匙当成你自己的私人财产了,想扔就扔。” 说完转身就走。 王桂花一听这话,“哇”的一声伏在桌上哭了。 当下有几个女生跑过来哄王桂花,其中一个叫道:“李四丫,你也太蛮不讲理了吧,跑到别人班上来欺负人!” 是吴丽娟的声间,她的声音一向绵软柔和,这次却是异常响亮,云舒一只脚都要走出教室了,闻言停住了脚,扭头冷冷地对吴丽娟说:“讲理?你们配吗?她的理跟你的理一样,不是讲出来的,是哭出来的。” 说完,转身离开了。 宝贝箱子只能带到教室里了。 不想她在教室没坐多久呢,就有一个学生跑到教室门口叫:“李四丫,赵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可怜的云舒,她此时还不知道赵老师叫她去办公室的真正意义,还以为之前说过的交学费,急忙应了一声,赶紧去办公室。 怀里揣着一块五毛的巨款,她一路其实都挺担惊受怕的,放在箱子里怕被咸菜熏了,放大口袋里怕掉了。 所以一进教室,没等赵老师开口,她赶紧把钱交给赵老。 准备开口批评她的赵老师:“……” 暗骂这死丫头奸诈,竟先拿学费来堵他的嘴。 但还是把钱收了,并翻出帐册来记了帐。 云舒看他记了帐,就打算离开,赵老师赶紧叫住她:“刚才听初二班的同学反映你跑到他们班上去欺负王桂花同学了?” 办公室里还有其它老师,此时都装着看书备课的样子,实际上也在竖起耳朵听着。 林主任难得还没来,正是八卦好时光。 云舒想了想,问赵老师:“我可以道歉,不过,得让我知道我哪里欺负她的啊?” “你哪里欺负她的?”赵老师本来看在她守诺准时交学费的份上,只打算批评她两句算了,但见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火冒了上来,“难不成你还要我来告诉你?” 云舒很委屈:“赵老师,也许,是个人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这样吧,你叫她过来,我们一起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你再以老师的角度来看看指出问题?” 赵老师不耐烦道:“是你犯错误又不是她犯错误,为什么要叫她来?你以为她跟你一样?” 这就断定她有罪了? 云舒心里那个气,但她还真不能跟赵老师辩解,即使羸了,她还得在赵老师手底下过日子。 况且,她还只是个借读生呢。 可是心里那个憋屈啊,憋得她眼眶都红了,她楞是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第41章 吵不完的架 毕竟她也不想让人说她的理是哭出来的。 但办公室里的老师又不是没长眼,眼瞅着小姑娘委屈的小模样,心都软了。 他们当然也听过李四丫的种种传言,但也有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鉴于赵老师那德行,别人也并没有出言相劝,他这种人属于越劝越来劲的。 只有黄老师轻轻咳了一声。 赵老师听到他的咳声,心里冷笑,当他爱管这些有的没的?哼了一声,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敢再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赶紧走吧。” 云舒默默地转身走了。 走出办公室,正好看到一群一哄而散的男生,有初一的,也有初二的。 云舒深感无力,她不知道这样的环境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不怕被孤立,但她怕师生联手给她甩锅啊。 一个松山初中,那么点人那么点事,难道就容不下她那么个超浓缩? 下晚自习,云舒还是稍晚一点回去,主是还是想尽量避免高峰期大家挤来挤去有人碰瓷,到时候又是她的错。 其实也不算晚,因为男生宿舍正聊得热闹,还时不时还冒出几个大嗓门,女生宿舍虽然声音低一点,但也时不时有嘻笑声,聊得也挺欢的。 门关得好好,云舒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再用力,门还是纹丝不动。 云舒冷笑,一巴掌拍在门上。 但宿舍今天竟是热闹非凡,她拍门声不小,可是里面的人楞是听不见似兀自在笑闹着。 云舒大声叫道:“王桂花你听好了,我知道你醒着,我再等一分钟,一分钟后门不开,我就不客气了。” 她把声音提得很高,几乎划破了夜空。 屋里静了一下。 王桂花冷冷地说:“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闩的门。” 云舒也不客气:“我叫舍长,如果你已经不做舍长了,可以不关你的事。” 王桂花大声说:“我说过我不想当舍长,谁爱当谁当!” 云舒冷笑:“你当然不想当舍长了,你只想发舍长的淫威,只拿当舍长的好处,不想出舍长的力,看你现在做的事,可不就是这样?” 王桂花气得说不出话来。 另有人大声道:“天天晚上在教室浪到半夜回来闹人,不如干脆就睡教室好了。” 云舒懒得跟她们啰嗦,只是站在那里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三,二,一!” 她不再打话,把小箱子和灯盏小心放到廊下的靠墙处,然后挽起袖子,卸门! 宿舍人听到动静,一时都有点呆了,王桂花反应快一些,急忙跑过来,赶在云舒卸下前把门给开了。 她也坏,门开了也不吭声,云舒都把一扇门板移出了下门枕,门板差点脱落,这才发现人家已经无声无息的把门栓给拉开了。 待云舒进来,吴丽娟才不高兴地说:“你疯啦,不过是同学不小心栓了门,你就要撬门。你以为学校是你家?” 云舒冷笑:“我要是疯了,刚才就不是撬门,而是踢开门再把你们全部揍一顿。我可以这样说,我被关在门外,你们这里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她刚才要不是力气够大就被门板砸了,正冒火呢,声音里都发了狠。 这一下,大家都不满了,七嘴八舌地围攻起来。 “有本事来打,谁不敢打谁怂!” “你自己回来得晚,怪谁?” “当这里是茶园村呢,我们可不惯着你。” 吴丽娟用她特有的娇滴滴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李四丫,学校可是个讲文明,有文化的地方,可不吃你撒泼打滚那一套。” “所以吃你嘴甜心苦,挑拨是非,专门暗里给人使绊子,自己没用拉别人帮你打的这一套吗?” 云舒就专盯着吴丽娟,舍友如此排斥她,甚至还明目张胆的来搞她,百分百是吴丽娟搞的鬼。 吴丽娟气得声音都抖起来:“李四丫,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满村跟人骂架,打架,撒泼,我说你了吗?你耍流氓,强人家胡知青,我说你了吗?你一个‘三年老狗’仗着是村长的隔房侄女,涎着脸来上初中我说你了吗?” 云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她:“你就不要扯了,脸这种东西,你自己都没有,还有多的给我啊?没有机会你都要制造机会踩我一脚,有机会你不拉人来踩我你都不是吴丽娟。” “看来,你这是把全宿舍的人都怨恨上了?” 吴丽娟决定忽视她说的脸皮问题直接抓重点:“你这是把全宿舍的人都怨恨上了?你自己迟迟不回宿舍,还想打人,你当大家怕你了吗?” 云舒呵呵笑起来:“吴丽娟,你真是越来越聪明,小时候,你打不过我,就挑拨你哥来打我,现在,你怕斗不过我,又挑拨全宿舍人和我斗。你显然忘了,你哥把我打得头破血流,你哥落好了吗?你最终又落好了吗?奉劝你一句,可别机关算尽在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是我挑拨的吗,是你自己说要揍全宿舍的!” 云舒“哦”了一声,说:“那是我气疯了的情况下,现不是还没疯吗,理智还在,当然干不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吴丽娟气坏了,大声道:“疯狗乱咬人!” 云舒悠悠接口:“不对啊,我看你咬得挺精准的,就盯着我咬!” 吴丽娟一巴掌猛拍在床上,床板“砰”的发出一声巨响。 随之是吴丽娟的厉声喝斥:“姓李的,你找死!” 也许是因为太愤怒,也许是因为时间太长了她已经忘了当年被李四丫摁着打的痛,也许是今天晚云舒对赵老师的忍气吞声给了她的勇气,盛怒之下,她张嘴就骂了出来。 “呵,要死那也必定是你先死,”云舒冷笑,“当年你兄妹两个加起来二十五打我一个八岁的,都没能打死我,你现在能一个人打死我?又或者,你想拉宿舍的人一起打?得了吧,你再会哄,能哄人帮你骂人,陪你坐牢吃枪子这事儿,再蠢的人都不会干。” 吴丽娟已经气得快要疯了,她尖叫道:“李四丫,你才会哄人,你一家子都会哄人,你爸走个亲戚就被你妈哄上床,你姐半夜三更跑十几里路去找男人,现在你又去哄人家胡知青。你们一家都是破……” 第42章 作文课上 “砰”!的一声巨响,云舒一掌打在床板上,她力气比吴丽娟只大不小,那一声巨响只吓得几个人同时尖叫出声。 “你要搞清楚自由恋爱跟搞破鞋的差别,说破天,我妈也只有我爸一个,我姐也只有我姐夫一个,至于你妈是不是只有你爸一个……” “李四丫!”吴丽娟尖叫一声跳下床,站在过道上指着云舒骂:“李四丫,你敢再说一句!” 云舒眉目不动,锁上箱子,拿起书:“哦,你妈能做,我却不能说,看来脸这种东西,你真的没有。” 吴丽娟跳下床,看到云舒,气得发晕的脑袋就清醒了,要打架,她还真干不过李四丫,没办法,她往床上一趴,大哭起来。 偏偏云舒还冷笑:“就说嘛,有的人的理,不是讲出来的,是哭出来的。” 有人冷冷地说:“把人都骂哭了还在说,要不要那么狠毒!” 云舒不鸟她:“我一个姑娘大晚上的被关在门外不叫狠毒,她骂我我回嘴叫狠毒了?请问,你对狠毒的定义是什么?你也算是个初一学生了,要不要我跟你解释狠毒这个词的词义?” 晚上在赵老师那里受了气,云舒心里到底有气,也不怕麻烦了,逢人必怼,一人勇挑八女,舌战群雌,李四丫的机敏叠加她穿前的文化素养,又非常文明地把宿舍的人都不带脏字地骂了一遍,若不是她又提起理是哭出来的,都有几个舍友被她骂哭。 毫无例外的,这一晚的激战第二天又流传开来,虽然只传出个大概,但松山大队的师生们都深刻地感受到了云舒的战斗力,意识到了云舒的厉害,没人再莽莽撞撞的怼上云舒。 云舒终于有了正常的学生生活。 上课专心听讲,下课认真完成作业。既然想留在学校里混,那她就得拿了点成绩来,至少不能让让她顺利入学的林主任脸上难看。 白天练字,晚上还点着灯盏看书。 这段时期本来就不重视成绩,乡下的更不重视,突然冒出一个那么热爱学习的学生出来,学生们自然很看不惯,然而他们又不敢惹云舒,只阴阳怪气一番。 只要不指着去舒的脸骂,她都视若无睹。 外忧暂停,内患依旧沉重,看又小又密地方块字依旧头晕脑涨,写起字来依旧脑子和手各自为政,云舒发现这副身体虽然不是什么冰肌玉骨,但真的很少出汗,但她每次做作业练这,都能憋出一头大汗来。 虽然不用交作业,但老师们眼睛又不瞎,黄老师很快发现她的异常。 周二是作文课,早上两连两节课都是他的课,上课的模式是布置作文内容,再简略讲一下作文的要求,读一篇范文,约莫占用小半节课,剩下的时间就是留给学生写作文。 本来云舒是不怕写作文的,她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作文都是拿高分的。 但是,当她摊开作文本看到上面的小格子时,云舒沉默了。 她目前还真的没有能力把她的字压缩进那么小的的格子里。 然而黄老师正端端正正的坐在讲台前,正用他一双温润但又不失威严的眼睛扫视着一众学生——两节课是专门给学生写作文的,但实际上大部分学生只在作文本上写上几个字就开始小动作不断,如果他不在这里坐镇,两节课后,教室里就能反了天。 他不能强逼这些学生都热爱学习,但他至少不能让他的课堂成为养猪场。 他的目光一直重点抓后排,毕业捣蛋的基本上都在后排,等他无意间目光浇到下面第一排的云舒上时,目光便情不自禁地凝滞了。 小姑娘正在认认真真的写着,从他的视角里,只看到桀骜不驯的发顶和她紧握的铅笔……等等,她怎么用铅笔写字?她怎么还用铅笔写字?难道没有告诉她初一了,得用原子笔写字吗? 黄骅突然想起各种关于她的传言和赵老师对她的态度,犹豫一下,他还是站起来,走下讲台,然后从她旁边走过,从第一排第一张桌子边走下去,遂个看了走了一遍后,停在了云舒身边。 云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她正全神贯注地与手中的铅笔做生死博斗,黄老师把作文题目写好,范文一读,作文框架和第一段就她脑海里形成了。 但要把那几句话写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摁在她作文本上,她真的几乎用尽了力气。 不能太用力,不能写得太大,不能写歪……实际上,用了许多力,写得太大了,又写歪了……写了十几个字,擦了二十几下,纸已经擦破了两个地方…… 忽然…… “你先把第一句话写通顺了。”黄骅终于忍无可忍地说。 云舒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哆嗦,手中的铅笔一按,早已不堪重负的笔尖应声而断。 云舒一抬头,两张脸都有一瞬的呆。 黄骅看到了小姑娘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和暴起的青筋还有发白的脸色。 云舒看到黄老师眼中的惊讶。 云舒理解错了黄老师眼中的惊讶,急忙解释道:“黄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写的,我只是……” 她语塞了,不知如何向黄老师解释下去。 其实黄骅的惊讶是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是生病了,但,他不能出言去关心一个女同学的身体,只得委婉地说:“这个作文并不是要求你作文课一结束就得交,你可以慢慢写的。” 黄骅又扫了一眼她的作文本,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皱:“但是,你写作文的时候,要自己先多读几遍,起码你得清楚你自己想要说什么,把话给写完整,通顺,明白不是。你看看你这句话,写通顺了吗?” 黄骅忍不住伸手来,在她作文上那一行惨不忍睹的文字上点了点。 他属于那种冷白皮,手指修长又白皙,云舒真还没见过如此好看且活色生香的手,不过她可不敢细看,只低声嗫嚅:“哪里不顺了?” 可以说她的字难看,但怎么可以说她句子不通顺呢,这句话真心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第43章 阅读障碍 “哪里顺了?你自己读读看。”黄骅都要气笑了,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生了几缕厌恶,学不好没关系,他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但他无法容忍学不好还要强词夺理。 读就读,你是老师你说了算。云舒心里不服气,还真把写在本子上唯一的一句话读了一遍:“周五,我参加了班上的劳动。” 她就不服气了,说她这句话写得没文采可以,没意思可以,但说不通顺,她就不懂了,不通在哪里?难道这个时代的语言组织跟四五十年后的语言组织都不一样了? 黄老师听她读完,沉默一下,再次点了点那行字:“你找找,你这句话里有‘我’‘了’‘劳’三个字吗?” 云舒吓了一跳,急心伸出手指头去找,竟然真的找不到,她脸蓦地热了:“我,我写漏了……” 她说不下去了,先不说字写得如何丑陋,那么简单又短的一句话里她能漏掉三个字,她……想捂脸。 黄骅看看她红得都要滴出血来的脸,把她的语文课本拿起来,翻到后面去,然后摊开在她面前,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一段文字说:“这段内容念给我听。” 云舒不敢不从,盯着他指的定的那段文字低声念起来,一开始她还想强撑着不用手指头摁,但才念了几个字,感觉恍惚一下,就找不到念到哪里了,只得伸出手去,摁着字继续念。 念了几句,黄老师扶额:“好了,别念了。” 云舒应声而停,两眼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上演哪一出。 黄老师无奈:“你刚才都念的那几句话的内容是什么?” 怕云舒不理解“内容”是什么意思,又补充道:“就是你刚才念的那几句话说了些什么?” 云舒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刚才念了些什么?她全部注意力都用来锁定那些个欲脱书而出的方块字了,都没有去想一个个字连起来是什么意思。 有感情地朗读,不存在的。 “字都认识吗?” 云舒点头:“认识,可是……” “你刚才只是把这些文字一个一个念来,根本没有去想他们所表达的意思,更不要提体会里面包含的思想感情了,是吗?” 云舒只有连连点头。 “那你有没有发觉你刚才也念漏了字。” 云舒又一阵摇头,脸上刚降下的热度又升了上来。 好歹也是个二本生啊,就这?就这? “我记得前几天你读《沁园春·雪》,读得很不错,不但吐定清晰,正确,还很有感情,跟今天一比,你自己也知道差别吧。” 云舒脑袋低得快要埋进脖子里了,嗫嚅道:“那,那是,那天我那是背的,这个,这个我还不熟悉。” 黄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听说你在一年级里呆了三年?是什么原因?” 云舒想哭,想告诉他,她一年级的时候两门功课都是满分的,但是,她不能,只能细若蚊蚋地回答:“是,老师说我学不会字,实际上……” “实际上,你只是写不好,字你都识全了是不是?”黄骅继续,丝毫没有因为云舒的脑袋已经半埋进脖子里而放过她。 “是的,不但一年级的字全识得,别的年级的老师教过的也识得。”原身的记忆再度唤起,真相确实是那样,原身虽然一直在一年级里,但她跟过二年级,四年级,而且也一直有偷偷听他们的课,她也觉得老师说的明明她都听得懂,但一写就出问题,这种情况下,原身能熬了两年多,实属不易,云舒觉得换作是她,她估计一个月都受不了。 她上幼儿园小班时,哪怕都是老师好吃好玩的哄着,每天送到幼儿园门口都是一番生离死别般的哭闹。 云舒都有点同情原身了,她若不是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那就真的每个人都能往她身上踩了。 黄骅点点头,又说:“也就是说,你听和背诵都没有问题,语言表达也没有问题,但阅读和书写就会力不从心。” 云舒一听,可不就是如此!当下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就是这样,就像我现在写的作文,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写了,但写出来还是漏字了。” 黄骅心下叹口气,但脸上没有露出来:“你这是阅读障碍症,是一种大脑综合处理视觉和听觉信息不能协调而引起的一种阅读和拼写障碍症,与你的智力无关。” “什么?”云舒觉得她怎么都听不懂黄老师的话了。 她当然知道她的智力没有问题,但是,她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症”字,紧张整个人都绷起来了:“你是说,这是一种病?” 天啊,直接给她天降大雷,轰死她算了。 她原来不想上学,一来是以为李建安夫妇不会支持她上学,二来她也觉得她的文化已经够用,没必要再去学校里蹉跎岁月……但是如果这是一种病……她都不敢去想以后了,难道她注定只能窝在茶园村做一个文盲? 黄骅看她脸色惨白,不觉心生怜悯,轻咳一声继续说:“这个说是病症,但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是病症,而且没有可以服用的药,只能……通过大量的阅读和书写来慢慢矫正,就是多阅读,扩展自己的词汇,还要做笔记,提高自己的阅读速度……” 黄骅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之所以知道阅读障碍,也是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亲戚就是有阅读障碍症,家里人一度怀疑他的智力有问题,偏偏他除了读书别的都十分出色,找来找去,最终才找出这个毛病。 这个亲戚家当时还没出事,有先进专业的心理医生和老师双管齐下对他进行矫正治疗,结果,他还是受不了,最后偷偷跑去参军了……而眼前这个乡下小姑娘,她能有什么呢? 但看着她那双因期待而睁得大大的眼睛,他无法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真相。转而又想,现在上学连试都不用考,小姑娘混个两年初中毕业应该没什么问题。 前提是她能熬得过两年。 “所以,这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最后,黄骅还是决定委婉些说出来。 乡下人,大部分鼠目寸光,看得最远的投资就春种秋收。让他们去花一个漫长的时间来识字学习,收入跟付出天差地别,估计他们受不了。 如果受不了,就趁早回去下地挣工分吧,好歹本来就是乡下人,乡下人,文盲很正常,有文化的才是特殊的存在好吗。 云舒闻言却松了口气,只要能矫正过来就好。 黄骅看她那松口气的样子,不得不再给她一盆冷水:“我说的这个长时间,不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不是一年两年,搞不好可能得花个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 云舒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算明白了,这副身子比她小十岁,她本来以为这是穿书补给她的时光,结果,结果在这里等着她呢,想白捡上一世十几年的寒窗,做梦呢。 “明白了,谢谢老师。”云舒真心感谢他,脸色也从恢复了正常。 知道了真实情况,还知道了对付方法,最起码她心里有数了,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那丑出天际的字。 黄骅心里叹气,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再回讲台去了。 听天由命吧,谁又不是如此呢? 第44章 忐忑的心啊 云舒不知道黄老师心中的百般思绪,她只是需要知道这个毛病可以克服就行了,大量的阅读不算啥,漫长的过程也不算啥。 为了不变成有文化的文盲,云舒只能拼了。 黄老师和云舒的对话在课后就迅速传开了,并且在周六的时候随着茶园村的学生传回了茶园村。 可怜的云舒,刚刚走到小晒场,就看到黄兰英叉着腰站在灶房门口骂人:“……一个个黑肝烂肺,闲得生蛆了,眼红我四丫去上学了,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也不怕遭报应,我四丫去上学拿你的钱交学费了,还是吃你家大米了……” 以下省略一万各种问候人家生殖器官的字。 云舒万料不到自己跑到松山去了,还能在茶园村维持热搜。她实在听不下去,即使黄兰英是为她骂人。 原身也骂得一口脏话,但她年纪小,思想单纯,骂起来就只当那些话都是攻击人的武器,只想一招一招甩过去把人打退就好,但她不行,耳朵里听着,脑袋里就会跟着展开丰富的联想,所以黄兰英在那里骂着,她脑已经有了千百个堪比某岛国动作片还黄的的镜头…… 云舒想掉转头去,直接去寝房,但是,黄兰英已经看见了她,得意又高兴地大声叫道她:“四丫啊,怎么这才回来了啊,是不是又不小心看书看过头了?” 云舒还能怎么办,只得在无数目光中顿住脚步,硬着头皮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灶房。 黄兰英见了她,哼了一声,结束了没有对手的骂人,满脸带笑和她一起进了灶房。 “怎么回来那么晚,别人家的都老早回来了,还到处拿你乱嚼舌,呵,说什么你生了不能读书的病,我是没有文凭又不是傻,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 吗,还不是想让我四丫不去上学是吧,哼,我信他个鬼。” 说着,黄兰英嘴很有气势地一撇。 云舒顿时一阵心虚,这些天了,她一面埋头苦读苦练一面一面暗自担心,李家人支持她来松山上学,多少有些虚荣心在里面的,但他们和那村里那人一样,认定她来松山只是浪费钱和口粮,还丢了工分,一点用也没有,那么,他们还会支持她上学吗? 但是,她也不想瞒着他们,而且也瞒不住,茶园村还有十几双眼睛在学校里瞪着她呢。 所以,云舒小声解释:“不是什么不能读书的病,是阅读障碍症,跟智力没有关系,就是读和写,比较费劲。” 务必让黄兰英明白,阅读障碍不等于不能读书。 她必须得去上学,至少在改革开放前,她能有起码的阅读和写作能力,能支持她去沿海找份工作,或者学门手艺。 谁想过,曾经的厌学少女变成今天为了上学都学会了用春秋笔法呢。 黄兰英一看她的神情就有些慌:“四丫,你说什么?不会真的有那个病吧?你不会真的生了那种病吧。” 云舒低下头,轻声说:“老师说了,这个毛病,只能多多看书写字慢慢矫正,没有药吃。” 黄兰英只觉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舒默默地把空了的搪瓷缸,蛇皮袋子放好,也在另一张长凳上坐下来。 李大丫也在灶房里正烧着晚饭,只是一边往灶里添柴草一边担忧地看看云舒,又看看黄兰英,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问道:“那,那,你还去上学吗?” 云舒看看黄兰英,坚决地说:“阿婶,我想上学。我现在要是不把这个毛病矫正了,我以后那真是做工人都没人要。” 她也听奶奶说过了,开始沿海开发的时候,打工还是很抢手的,条件稍微好些的厂对工人的文化程度都是有要求的。 黄兰英已经被她得病这个事实打击到了,垮着脸坐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舒心里千般念头飞过,她想,只要黄兰英肯支持她上学,不管怎么样,她也会当真把她当成她的亲妈来对待,再不会有什么便宜爸妈之类的念头了。 黄兰英不说话,倒是李大丫看着妹妹的样子有点舍不得,迟疑着跟黄兰英说:“这,四丫学费都交了,不去上那不亏大了。” 云舒心里归叫侥幸,幸亏自己出手得快。 不想黄兰英哼了一声:“交了就交了?又没上几天,还不兴拿回来啊。” 想着自己这些天因四丫去大队上学没少在人翘尾巴,没想刚过几天就被打脸了,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不爽之极,真恨不能随机抽个人出来骂一通消消气,李大丫撞了过来,她也丝毫不客气。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黄兰英那么一说,云舒也觉得心凉了,她自然知道,黄兰英说得出必定做得出。 她还想挣扎一下:“阿婶,黄老师说可以矫正的。” 黄兰英其实此时还没有想到要李四丫退学,但她生来就那个别扭性子,倘若李大丫姐妹两个一开始说不上学了要回家,她肯定要发火,但现在她们说要去上学,她就开始找反对现由了:“是病不吃药,什么正不正的,有个卵用。赤脚医生看个头痛脑热,都开点草头药喝喝,这个干脆不给开药,要么就不是病,要么就治不了。都治不了,那个去上个屁学,要是上来上去一场空,那人家还不笑死。” 这关乎她一辈子的事,黄兰英口口声声的只在乎她的脸面,云舒怒了,恶狠狠地说:“那就让他们笑死,死多少算多少,我既不用负法律责任也不用负道德责任!” 此言一出,李大丫也好,黄兰英也好,都怔怔地看着她,猛地,李大丫手中的烧火棍往地上一砸,又惊又喜地说:“阿婶啊,你看,四丫才上了几天学,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咱们四丫聪明着呢。” 云舒:???? 黄兰英嘟嚷:“聪明都在嘴巴上了,有个卵用!” 李大丫给云舒使了个眼色:“四丫,你去菜园子把菜拿回来了吧。” 云舒不知道李大丫为什么要支开自己,她只是默默地过去,一把抓起扁担水桶挑水去了。 第45章 女主来了 走出灶房,往下一看,左邻右舍的门口都坐满了乘凉的人,一边乘凉一边谈笑风生,看到云舒出来,齐刷刷的都向她看来。 云舒只觉得头皮都崩麻了。 但是,除了迎着他们的目光走下去,她还能怎么样?她既无法叫别人不许看,也无法转身回灶房。 她只能垂下头,慢慢地,默默地,挑着空水桶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耳边,有人在笑,有人在说,她不想听,但分明声声入耳。 “……不就走后门去大队念个书,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笑死,没有读书命,也想做读书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们傻啊,真当她是去上学的吗,人家是去找男人的……”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云舒木着一张脸强作镇定地沿着石头台阶走下挑水去了,她想,女流氓她都做了,她还怕这些吗? 挑水回来时,发现原本没人的李建民家门口也围坐了一堆人。 而且这些人不是李建民家人,倒像是……知青。 没办法,知青即使在混在一堆村民里,辨识度也是很高的,就是混得再差的胡知青,衣服也是干净整齐一点的。 想起来,和胡知青那桃色新闻过去不过十来天,竟似已经过了一辈子似的,此刻再看到他,心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本来就是一个乌龙闹剧,她现在连那种对落地凤凰的怜悯都没有了,别人再可怜,也没她可怜好吗,现在最是处境堪怜的,难道不是她吗? 云舒正要收回目光,目光突然凝住了。 知青里面站着一个少女。 这还是云舒穿进来以后第一次视觉上认可的少女。 她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樱桃小嘴不点自红。乌云一般的黑发没有结成时下流行的两条辫子,而是细致地梳了蜈蚣辫。 云舒第一回觉得,用鲜花初绽形容少女,是多么的恰当,那粉荷一般的颜色,雪藕一样的肌肤……干净美好得似乎不沾人间烟火。 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云舒赶紧低头想匆匆走过,原身和女主的关系并不好,基本上是不招呼的,再说,女主现在正和知青们说话呢,也没有注意到她。 不想刚走到李建民家门口,便听见一个娇柔清亮的女声叫道:“四丫,挑水啊?” 声音不算很高,但很清晰,云舒不能装聋子,只得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蔓蔓姐,你回来了?” 李蔓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继续笑盈盈道:“四丫,你挑好水过来一下。” 云舒……什么情况?女主向她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温柔的笑? 云舒:……就有点惊悚! 但是女主的命令,她又不敢不从,想想原书她虽然没看多少,但女主三观毫无疑问是板正的,不会每个女主的背后都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内幕……吧? 翻翻李四丫的记忆,小时候李四丫确实也是经常找李蔓的碴,但基本上都被人家加倍还回来。 但,再加倍也还在小孩子间的鸡毛蒜皮范围内,应该还不至于上升到生死大仇,李建民看起来不的确和书中的一样,为人挺正派的,那女主应该也差不离吧。 那,去见见应该也没啥吧。 到目前为止,虽然活得有些不易,但无论哪一桩哪一件都怪不到男女主身上去。 六担水挑完,云舒如约到了李建安家。 李蔓就站在门口,见她过来,微笑着打量她说:“四丫去上了几天学,看着人都稳重了许多,怎么样,在学校还习惯吗?” 云舒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地点头说:“还行。” 李蔓很干脆地直接切入主题:“听说,你老师说你有阅读障碍?” 云舒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李蔓才回家多久,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了? 李蔓笑笑,说:“茶园村才多大,一点小事就能弄得满 城风雨的,我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云舒“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沉默地等着李蔓说话。 李蔓继续说道:“阅读障碍我也听说过,其实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其实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只道自己是天生蠢笨,你很幸运,遇到了一个懂得的老师。” 云舒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幸运,所以沉默以对。 “其实你不用难过的,这个阅读障碍,你也可以当它是毛病,也可不当一回事,因为你这个毛病也只是让你看书学习时增加了难度而已,只要你不去上学,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咱们茶园村里,读书识字的人原本也没有多少,哪怕一个字都不识,你也是茶园村里小小年纪就能拿高工分的姑娘。” 云舒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蔓,如果她只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普通姑娘,说出这番话一点都不奇怪,可是,她可是500强的高管啊! 李蔓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禁失笑,这小丫头自小泼辣,呛起人来不管不顾,想不到也有这样老实的时候。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李蔓说着,用手随意一指几个正在家门口忙活边闲聊的妇人:“你看这些年纪大的嫂子婶婶们,连学都没有上过,有没有阅读障碍谁也不知道啊。” 生活无趣,聊聊八卦过点嘴皮子瘾也没啥,但造谣生事,她可不想惯着。 一个个连学校的门口都没进去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李四丫? 李蔓看也没看那几个乍然变色的女人,继续说道:“当然,这对一个真心想学文化报效国家的人来说是挺难的,这意味着你要花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也就是说,别人只要一小时就能学到的东西,你可能要学上个一两天。” 云舒抿了抿嘴,李蔓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的毛病说出来,让她浑身都在别扭,但基于刚才她帮她收拾了那几个拿她取乐的妇人,她强行把心里的不悦压了下去。 “不过,这个毛病也有个好处,就是你一旦把知识学会了,它就会刻进你的大脑里,你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云舒倒有些惊讶了:“还能这样?” 李蔓促狭一笑:“容易得到东西都不会被好好珍惜的,人是一样,知识也是一样,好好学习,我看好你哟,等你毕业了,咱们姐妹也可互相帮助了。” 第46章 第一次收礼 云舒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要知道,500强高管的助手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被选上的,上辈子她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现在呢,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她带一带也好的。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蔓姐姐,你也知道阅读障碍吗?” “碰巧知道,其实有这个毛病的人很多,只是程度不同,你是什么程度?” 云舒一想到她曾经的阅历,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状况抖干净:“就是不能看密密麻麻的字,特别是又小又多的字,一看就觉得头昏眼花,好像看到一大堆苍蝇在乱飞,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而且看字的时候,根本做不到一边看一边思考。但是老师教的我都听得懂,那些作业我也会做,但是说出来的话是可以的,就是,写不好。” 李蔓就笑了:“四丫,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说话很讨打的。” 云舒又呆了:“啊?” 她本来眼睛就不小,人还瘦,一双眼睛就显得更大了,那么一惊,双眼又不由自主地再扩大,很是有几分呆萌的味儿,李蔓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她的脑袋瓜,摇头叹道:“别说你只上过一年级,就是你上了到了四年级,然后跳级去读初中,你说老师讲的课你都听得懂,作业你都会做,你让那些老老实实的一级一级上学的学生怎么过?” 云舒:……卧槽!她竟然忘了这一点,她是算是有穿越作弊的,虽然这作弊被阅读障碍给祸害了,但好歹比没有的强多了,唉,拿她这十几年培训费花了无数的二本生去碾压人家农村小学生,不厚道啊! “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我其实也有听别的年级的课的,我写不出来,但我真的听懂了,再说,小学的知识也……”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干脆闭了嘴。 李蔓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打趣道:“这一上学,怎么把你那活泼劲儿给上没了呢?” 云舒闭嘴,这话她不知道怎接,原身的记忆里也从不曾和李蔓亲近过,如何和一个不亲近的人“打情骂俏”,轻微社恐的她不会啊。 李蔓看她窘迫,也没有为难她,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云舒懵懂地“哦”了一声,李蔓起身进了屋内。 云舒又不好跟着她进去,只好坐着不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四周,见身边一圈知青,此时也各自安静的坐着,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来找队长。 知青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而她,也不想凑上去。 不过,很快,李蔓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李云舒似曾相识的《新华字典》。 “这是我以前用的,你拿去,有不认识的字就查,对了,你会查字典吗?” 云舒……不不不不不不不,她不需要。 她不是不认识字,是字不想认她啊! “不,不,不,不用。”云舒拨浪鼓一般的摇头。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把两只手都反到背后,用肢体语言拒绝。 李蔓看她一脸震惊,以为她怕这个礼物太贵重,毕竟这个时代有一本新华字典多不容易。心里又想,这个小堂妹跟黄兰英终究是不同,人虽然泼辣,却一点儿都不贪心。 于是李蔓笑着温柔而坚决地把字典塞到云舒手中,鼓励道:“拿回去吧,好好学习啊。” 云舒:……她是需要好好学习,但她真的一点都不需要字典,她更不想为这个她一点都不需要的东西负上女主的人情债啊。 云舒一急,真话就脱口而出:“我用不上。” 李蔓手一顿,笑容消失:“怎么?你不准备上学了?” 云舒看到她一脸失望,心里一慌,说话也结巴起来:“我那个,那个病,我怕阿婶,不不不,老师说矫正需要漫长的时间……” 她原本想说只怕黄兰英不会让她继续上学,但又想黄兰英还没说过不让她上学的话,只好转了过来想说自己这个阅读障碍怕不适合继续呆在学校里,但自己其实还想继续上学,这样一来,语言跟着思维一转再转,可不就结结巴巴了。 “只要能学好,时间长一点有什么关系?”李蔓声音不高,但吐字非常清晰,“总好过那些一离开学校就什么都不会还以为自己聪明得很的人好。阅读障碍是阅读障碍,谁说阅读障碍是不能读书的病了?看来茶园村的有些人聪明得很,还特别会给人定罪,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安个流氓罪,这么能,幸亏不是当官的,要是当了官,这女人都不能跟男人说话了都。” 她在外面忙得人仰马翻,为了在这个时代合理地提高村里人的收入,护住学校的好老师,她是走一步看十步……然后,她的后院起火了,她的堂妹竟然被传成流氓搞破鞋。 堂妹才十六岁,不准确来说才十四岁,别的不说,在这个时代把这样一个罪名安在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跟杀人有多少差别? 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她还没找出那个传出谣言的罪魁祸首呢,又来一波新谣言,什么不能读书的病,她活了两辈子,低层高层都混过,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病,倒是这一帮活了几十年还没走出过方圆十几公里的村妇懂得更多? 云舒一听这句话,泪水当即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对李蔓,就怕被女主光环给刺伤了,结果,结果这个世界里,竟然女主第一站起来为她正名的。 黄兰英和李大丫,虽然护着她,但很显然,这两人都是相信了她骚扰胡旭川的鬼话。 讲真,李蔓对这个堂妹还真没有多少感情,对她的维护也只是基于对谣言及谣言传播者的痛恨,但此刻看见云舒的眼泪,心里就最柔弱的地方就软了一下。 她伸出手,摸了摸云舒的头,说:“不要理这些,假的它就真不了,听姐的话,好好学,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能不能读书。” 云舒在眼泪涌出的瞬间就清醒了,她是二十六岁,结结实实的二十六岁,而不是原身的注了水的十六岁,在一帮人前哭鼻子,自己当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啊这是!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云舒一张脸蓦地红了,还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是物理意义的。 李蔓也有些惊奇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脸红,以往这种程度的红她只在喝醉了的人身上看到过。 云舒又是委屈又是羞愧,非常狼狈地跟李蔓说了一声:“那,蔓姐,我回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下台阶,三步两步冲回家里。 第47章 又能上学了 云舒一脚踏进灶房,迎面就对上几双亮晶晶的目光。 黄兰英的,李大丫的,李三丫的,还有,李建安的。 好家伙,这是几个意思? 李大丫一双眼睛都粘在云舒手里的字典上,惊叹说:“ 四丫啊,这是蔓蔓送你的啊。” 其实刚才李蔓和云舒的一举一动,她们早看了个清楚,但鉴于两家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实际上,她们一家和村里人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所以也不好意思走过去说话,都躲在屋里偷看偷听。 云舒“嗯”了一声,心里还沉浸在刚才李蔓跟她说的一席话中。 她虽然觉得李建民一家看着是个好人,但居于避祸心里,她一直想着的珍爱生命,远离男女主,但现在,齐皓虽然看着很讨厌她,但也没见他出手伤害过自己,而李蔓的言语举动,更是一种赤裸裸的维护。 给她一本字典是什么意思?鼓励她好好学习吗?给自己 培养一个上档处的对手吗? 还是她真心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助手,或者像李建安那样,念着那点已经淡得快出五服的血缘关系? 又想起自己给胡知青的两个红薯引起的风流案,便在心定了下对女主的方针:敬而远之! 她这边想着心事,心不在焉地把字典随手往餐桌上放,却被李大丫眼疾手快地抢接过来:“快别,桌上脏。” 其实桌上哪里脏,这个时候油水本来就不多,她们姐妹几个又勤快,要不是桌面没上漆,都能当镜子照了。 云舒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苦笑道:“姐,这字典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供的。” 瞧李大丫那样子,恨不能把它像封建王朝的圣旨那样供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要用,才小心一点啊,可不能没用几天就脏了破了。是不是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不怕那个,那个什么毛病来着?” 她同样记不清楚“阅读障碍”四个字,但要她说成不能读书的病她也不肯说,她刚才可是听李蔓说得很清楚,四丫这个病就是看写字一开始有点难,但记住了就忘不了,不像她,以前学的那点东西全部都还给老师了,一点都记不起来。 而四丫,不过是在一年级里听了别的年级的课,都出来上了多少年工了都还记得。 不行,四丫这书,得读。 云舒苦笑:“哪有那么容易,黄老师说我得读很多的书和写很多的字才能矫正……嗯,才能治好。” 她耍了个小心机,没有跟黄兰英了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她怕时间太长了,黄兰英不愿意付出。 黄兰英早已听得分分清清,这时候也眉开眼笑起来:“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蔓蔓还说以后要你帮她呢。” 李蔓和云舒说了那么多的话她别的记不住,就只死死记住那句话。 有那一句话,李蔓敢不要她四丫进厂做工人,她就敢闹出来。 就这样,一场阅读障碍引发的风波被李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按了下去,比起传谣言的人,茶园村里的人更相信李蔓。 虽说李蔓一直站在她爸身后,但村里人也不傻。 第二天,云舒又收到李蔓的第二批礼物,高高的一撂书,云舒差点两眼一黑。 因为这一撂书,云舒的游手好闲又提升了一截,上周回来,家里人也就是让她不用上工,这一周,不但不让她上工,干脆连家务都不用她干了。 李大丫看着她,眼睛里都带了焦虑,担心云舒学得太慢了,等她学会了,厂里人的人都安排满了,那四丫不就赶不上趟了? 云舒万万没想到,她那十几年痛苦的求学生涯,再次摊开在她面前了。 其实不用家里人催促她也会用心学习,毕竟内心是成年人了,其中利害她自己明白,但在李大宝愤慨的目光里,云舒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多少有点心虚的云舒,以在学校看书练字比较能专心为由,提前半天,也就是中饭吃过后就去学校了。 再不走,怕黄兰英又扣了大家的大米来做她的饭。 学校里有住校老师,周末都不锁校门的,至于教室,根本就没有门这个东西——这个年代也许会有偷红薯,但没有人会偷书。 到了学校,果然大门没锁,但也没有人,等她穿过球场来到教室,竟然在教室门口遇到了黄老师。 虽然一身这时代特有的辣眼睛衣服,但丝毫不能折损他的光华。 黄骅见到她,有些诧异:“同学,你怎么来这么早?晚饭怎么办?” 他其实以为她这次回去不会再来学校的,毕竟这些年下来,他对乡下人太了解了,多少孩子连学校的门口都没进过,何况李云舒这样一种情况。 不过,见她还来上学,他心情居然有点好。 云舒不好意思地说:“我带了红薯来,我得多花点时间来学习,争取早点矫正那个毛病。” 黄骅心一梗,这小姑娘显然没听懂她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暗示,可是,他难道直接跟小姑娘说这个毛病在你上初中这两年里都不可能矫正得了? 只得含含糊糊地说:“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但也有恒心才行。改天我找些书给你看看。” 云舒一听头痛了:“谢谢老师,我暂时看不了,今天早上我堂姐给了我好多书,估计要看好一阵子。” 黄骅看着她,心里都不禁生了一丝怜悯,可怜这个一心上进的姑娘,注定要承受的风吹雨打。 “好好学习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话,一丝不晚察觉的叹息消失在空气中。 云舒心里叹气,她不是不懂,而是…… 但她能说什么呢,只能道一声谢。 她的可怜在于,黄老师她好,李蔓也好,他们就是诚心诚意伸出援助之手,她也抓不到,她和知识的距离,不是理解,是阅读障碍。 云舒觉得她自己可怜,可惜别人显然并不赞同,本来以为她这次回去再也不可能上学了,谁知道她来得比谁都早,坐得比谁都稳。 为什么?能坐到这个教室里的姑娘不能不说都是在家里比较受重视的,或者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偏偏这个李四丫,一无是处,凭什么能在这个教室里坐得那么安稳? 当然,想是这么想,还是不敢来招惹云舒,毕竟无论是嘴皮子还是武力值,她都有压倒性的优势。 第48章 友好交流 周二,黄老师拿着一摞并不高的作文本来上课,这些作文是他在周日周日一两个晚自习亲自监督完成的,即使如此,能交上来的作文也没超过个一半人数。 云舒是其中之一。 即使字大如斗,即使句子写得狗屁不通,即使每一个字都患了巨人症,因体力不足以支撑体型而东倒西歪。 随着黄老师念到她的名字,教室内噗哧之气不断,看来有人下边的门关了导致气体逆行出窍了。 云舒面无表情地上讲台领回了她的作文本,一打开,呵呵,祖国山河一片红,这黄老师不是给她改作文,是给她写作文吧,是吧是吧。 实际上老师完全不用那么辛苦的,但凡她的手速能跟得上她的思维,她都能完胜班上的任何一位同学。在消耗掉一本作文本终于写出了一篇勉强能上交的作文之后,云舒算是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写句子狗屁不通了,手速和思维之间差了个高铁,能不把句子给带歪吗? 所以一节评讲,云舒都没认真听,只是很认真地看自己的作文。 黄老师给她改得很用心,不但把她跳断的部分补充完整,还润色了不少,云舒认认真真的连起来看着,体会一下他写的跟她原来想写的的差别,再揣摩一下黄老师的字体。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喜欢黄老师的字体,清雅温润,真真的字如其人。 肩膀突然就被人拍一下。 被人那么突然拍一下,云舒条件反射地一缩,手就向来拍她的人甩去,好歹在拍到人前反应过来,住了手。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黄老师已经下课走了。 黄老师上课有一个特点,没有上下课的例行仪式,很多时候大家都做练习时下课钟一响他就径自走人了。云舒上语文课,基本都是等下一节课的老师来了她才知道已经错过了课间十分钟。 “哦,有事吗?”云舒看向微笑着看着她的女同学,一时有些懵,虽然她坐的离她挺近的,但两人都还没说过话,完全可以说不熟。 那女同学差点被她拍到,也吓了一跳,见她住了手,也松口气,说:“没有,没有,没事不能找你说说话啊?” 说完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仿佛云舒是个负心汉。 “当然可以了。”云舒说着,桌子另一边让了让,即使没有情谊,也没有恩怨,她也不介意人家找她好好说话。 能改变现状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 那女同学并没有顺着云舒让出的空坐下来,只是好奇地看着云舒的作文本笑道:“哇,改那么多啊!” 她当然不是眼红黄老师给云舒改得细致,而是心里暗笑云舒的不自量力,一年级都念了三年的“三年老狗”也敢来读初中。 当然这些话她当然不能明说。 云舒并没有羞愧之意:“噢,我写得前言不搭后语的,黄老师看不下去,都给我拉直了,可不就是满本子红成一片。” 那女同学假惺惺安慰她:“你是基础没跟上,反正你那么努力,再加把劲就好了。” 云舒心想,我基础好得很,需要加把劲的是克服阅读障碍,所以,她也只是点点头。 那女同学见她如此不知所谓,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人家既不需要她安慰,也听不懂她的讽刺。 她就坐在云舒斜后方,刚才云舒打开发下来的作文本的 时候,她看见了那红彤彤的一片,有心来给大家找点乐子,但又不敢挑衅,便用了那么一种方法。 结果这个二百五完全没有一点自觉,对自己满纸通红的作文一点自卑感都没有。 云舒可不知道这会儿被人骂二百五,她虽然也活到二十六岁,但家庭关系简单,也没遇到多复杂的环境,最主要的是,她还真没想到要为这个作文自卑。 那女同学看着云舒的作文,突然又发现了新大陆:“啊,你还用铅笔写字啊?” 云舒实话实说,不带一点脸红:“我现在写字还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用铅笔。” 那女同学抿嘴一笑,说:“慢慢来,不急,写多了就好了,我们也是写了几年铅笔才开始用水笔的。” 云舒并没有多少信心,勉强道:“我也只能试试了。” 阅读障碍这个毛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矫正啊。 两人尬聊到这里都有点接不上了,女同学眼珠一转,说道:“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至于怎么教,教或者不教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云舒笑了笑,但对这个女同学释放的善意,即使她用不着,她也愿意温和以待。 所以,二十六岁有屁用,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六十二岁还是天真的宝宝。 二十六岁的天真宝宝乖巧地朝热心的女同学笑道:“谢谢你啊,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女同学很惊奇:“我就坐在你旁边,都两个星期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云舒懵了:“不是啊,我没听老师点过名,你以前也没跟我说过啊。” 女同学心想,装什么装呢,天天在你身边被人叫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次了,难道你耳朵都聋了?嘴里还是说:“你没注意就算了,我叫林小花。” 云舒见她神色怏怏,还以为她不满意这个名字,很是理解她的痛苦,便决定不在她的名字上作文章,灿然一笑道:“林小花,你好。” 林小花看到她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心里酸了,不咸不淡地说:“有什么好不好的。” 转身就回座位去了。 云舒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懒得多想,收拾好作文本,准备一下节课的课本去了。 林小花这边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回去后背向云舒撇了撇嘴,同桌还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最后两人相视而笑。 不想林小花的行动给那些另怀目的的人提供了一条思路。 于是,又来了两个找云舒搭讪的,哦,不准确来说是想来挖掘笑话的。 可惜她们搭讪的手段都没有林小花高明,一来就拐弯抹角的打听胡旭川。 可惜肠子太直了,弯拐得太急,在云舒这里直接翻车了,人家眼睛里的恶意明晃晃的,她是心盲,但不是眼瞎,她瞥了一眼那位女同学,语气温和得像个邻家大姐姐:“怎么,你也怕嫁不出去,想向我学习怎么追男人吗?” 女同学脸腾地炸开了,她涨红着脸,指着云舒“你你你”半天才骂出口:“谁像你那么臭不要脸!” 第49章 猫叫春与猪配种 “这跟要不要脸不相干的,”云舒看着她,眉眼柔和,“你是正常升学来的,历史学过的吧,人类就是古代类人猿慢慢演变过来的,所以人类属于高级动物,既然是动物,自然有生理需求,动物本能,求偶就是这样。所以,你想知道怎么追男人,就像猫儿叫春一样,只是人类本能,真的跟脸皮无关。” 那女同学又气又羞,脸红得几欲滴血,想骂又不知道怎么骂回去,这时侯,有个男声冷冷地说道:“这么说,你纠缠那个胡知青,也跟猫叫春一样?” 云舒:……卧槽,她这是给自己扔了回旋镖,角度精准,力度强劲! 教室里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云舒待众人笑声渐低,等她回应时,她才不慌不忙地说:“也可以这么说,都是求偶嘛,至于那些不主动去找,坐等媒人送上来的,就是听天由命了,跟猪配种一样。” 众人:……脸都绿了。 赵老师站在讲台上,脸色铁青。 他走进教室已经好一会……然而,全班没有一个学生注意到他。 所以他非常有幸地耳听目睹了全场,并且心里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归于猪配种的那一类。 “闭嘴!” 随着赵老师的一声怒吼,兴奋的年轻男女这才发现了赵老师,一个个闭了嘴,然后慢慢低下头作鹌鹑。 “吵得好啊,”赵老师冷笑,手往教室外一指,“都给我滚出外面吵去!我这里是教室,是学东西的,不是你撒泼下流的地方。” 滚出去是不可能滚出去的,大家都低头默默地安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 乡下人的纯朴之处就在这里,哪怕这群学生再不爱学生,再“造反”有理,也没有一个敢当真站出来批斗老师。 “怎么了,又是猫叫春又是猪配种的,这是教室,不是畜牧站!” 这个赵老师,教学不如黄老师认真,但脾气要比黄老师火爆多了,惹了黄老师,顶多是被他清冷的眼神淡淡地扫了一下,但是敢惹了赵老师,绝对能让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体罚。 此刻他站在那里面红脖子粗,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已经到了暴发边缘,吓得一众鹌鹑低头簌簌发抖。 唯独云舒还搞不清状况,恕她阅读障碍加情感障碍,get不到赵老师的怒点。 她刚才不就只是和大家友好交流一下主动求偶和被动配偶的差别吗?大家都非常情绪平稳,没有哭闹,也没有争吵,音量都控制耳朵承受的范围之内,怎么赵老师就发火了? “刚才吵的,都给我站起来!”赵老师吼道。 开始大家都想低头装死,坐着都不动。 赵老师冷笑:“趁我还没发火,老实给我站起来,不要以为是女同学我就不拿你们怎么样了。想自己站起来还是等我一个一个拎起来?” 那两个刚才找云舒搭讪的女同学看了眼还在稳如泰山般端坐的云舒,咬了咬牙,互相看了看,慢慢站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那个跟云舒搭话的男生也站起来。 赵老师眼看配角一个一个的站起来,主角还端坐不动,心里那个火啊…… “啪”的一声响,赵老师一巴掌拍在讲台上!声音之响,云舒都为他感到痛。 “李四丫,你给我出去!” 云舒虽然不懂为何要出去,但她是个很听话的学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便乖乖地捧起数学书走出教室,站到门口边。 赵老师看她全身散发着懵懂无辜又弱小还很听话的光,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按照他的习惯,这一节课他起码得骂个到下一个课间十分钟才能收手,奈何拿猫叫春与猪配种来做文章他实在做不出来,只得把一口老血强咽了下去,也不讲课,直接叫人上黑板前做题。 鹌鹑们吓得一个个不敢动弹,深知赵老师叫人上去真正目的,一时都羡慕站在门口的云舒,毕竟站到了那里,是不可能去做题的。 幸好上去做题的那个同学得力,解题又快又正确,赵老师找不到骂人的借口,转过身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课来。 他讲课的特点是,自己只管讲自己的,学生听不听得懂是学生的事,至于搞小动作,说悄悄话,只要不过分,他一律不管。 云舒没听他讲课,而是自己看书。 没办法,赵老师讲课用方言,她是懂方言,但方言里的有关数学的术语,尤其是公式,字母,云舒完全听不懂,听他讲课还不如她自己看书。 而且,初一的数学对她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她需要的也只是看一遍例题过去,脑中马上兑现了以前学过的种种举一反三的例子来,课后的作业,她基本是一目了然。 也就懒得折腾自己听赵老师那一口方言,搞不好还被他给带沟里去。 赵老师当然也知道她并没有听她的课,但见她一声不吭地看书,也没影响到别人,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换作以前,他肯定力拒这么一粒老鼠屎混进学校来,但现在学校再也不是以前的教书育人圣地,甚至连试都不用考,只要跟队干部有点关系,什么垃圾都可以往校园塞。 他又不是没长耳朵,对李四丫的种种传言自然也清楚得很,他坚信无风不起浪,这小丫头狡诈得很,在老师们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那都是装的。 看看她在同学面前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才是她本色吧。 一个人说你不好,那还有可能是胡说,但大家都说你不好,那必然是不好的。 但现在赵老师也懒得深究下去,只要她不闹到他面前来,他没必要惹这个小泼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谁知道这小泼妇急了会怎么样,到时候下不来台她一走了之,他可还得继续在学校呆。 学生们看赵老师不理会,心里不满,要不是怕沾上那句哭出来的理,都有几个女生要哭了来了。 但是,虽然没哭,那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看得多少人于心不忍啊。 就这样,云舒把全班的仇恨值给拉满了。 第50章 风波再起 初中部的教学区就那么点大,赵老师的吼声又响,办公室里没课的老师都注意到了初一班的动静。 林主任捧着手里的茶杯,看看教室门口站着那个瘦小的身影,皱着眉略带无奈地说:“老赵这又是怎么啦,好好的又发那么大的火,怎么女生也把她往教室外罚。” 陈老师的位置看不到教室,悠悠地说:“好像听他在叫李四丫?就不知道李四丫又怎么了,收了那么一个学生,老赵这头发起码得白上几根。” 林主任皱皱眉,呷了一大口茶。 这个年景,喝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奈何他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嗜好,而且,李建民给他送茶叶也总是太及时了,他想戒都戒不了。 这时,王老师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哈哈,李四丫这丫头,说话可太逗了。” 陈老师看他笑和猥琐,心里更好奇了:“怎么逗?快说!” 这个王老师,明明也是大男人一个,上个农技课,除了照课本念书就是忆苦思甜,人却非常爱八卦,以前没少拿村里的新鲜事给老师娱乐,自从李四丫来后,那真是有事没事都爱往初一班上凑,掌握八卦头条。 王老师已经控制不住笑了出来:“她刚才在班上说什么追求异性就像猫叫春,等人做媒就是猪配种……哈哈哈哈……” “咳咳咳咳……”林主任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慢慢品茶,早一口咽下也不会被呛了。 王老师笑得响,陈老师却只是意思地笑了一下,更多的是诧异:“怎么说到这个上来了?这孩子那嘴……老赵就为这?” 他其实也觉得这小姑娘家家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这些匪夷所思,但他同样也不明白老赵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 王老师不以为然:“也是为她好,小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叫春配种的,好听吗,传出去哪还有什么名声?” 陈老师还是一片悠然:“哦……” 说得他差点也信了。 只有黄老师默默地坐在那里埋头备课,始终不置一词。 云舒莫名其妙的在教室外站了一节课,下课后又老神在在地回座位了,真是无辜又无耻,两个站了一节课的女生却是羞愤欲死,就把云舒给记恨上了。 她们不敢找云舒的麻烦,就去找吴丽娟讲云舒过去的事情。 开始还只是课间十分钟几个女同学聊聊,发展到后来,最后一节活动课连走读的女生们都不回家了,听得甚至开心,有了吴丽娟的春秋笔法,李四丫的过往已经够出格了,她们还嫌不够,远远不够,非要吴丽娟往恶毒越滑越远。 倒好像李四丫越狠毒她们越开心。 甚至还有人问:“她那么狠毒,她们家以前是不是地主啊?” 吴丽娟倒是希望李家是地主,可惜不是。 最主要的是李建安跟队长可是没出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她这里胡说八道没关系,传到队长那里她就完蛋。 她现在还在刻意讨好李蔓呢,李蔓对来上初中的同村很看重,路上遇到,都会问一下学业和住校情况,尤其是吴丽娟,是继李蔓之后第二个走出茶园村到外面上学的人。 现在来了第三个,还是李蔓的堂妹,吴丽娟就有了危机感。 “没有啦,人家可是三代贫农呢。她爸的那几个兄弟可都是好人,就是她家,尽出坏种。” 有人恍然大悟:“那肯定是她那个妈带坏的。” “可不是,”吴丽娟喟然长叹,“因为这个女人,现在闹得亲兄弟都断了往来,真是,闹得三分五裂的。” 她这时就没想起因为她差点挑起两姓族斗的事来。 王桂花的同桌也发出一声感叹:“娶妻娶贤啊,娶一个心里坏的女人回来,真是害人害已,漂亮有什么用。” 有人表示赞同,但也有人想起云舒那句“流氓也是有审美的好吗”,暗暗憋笑。 吴丽娟撇撇嘴:“你也不看李四丫那样儿,她妈能好看到哪里。也不过是不算太难看罢了,就为了那么个女人,搞得满村都是仇人的。” “也就是你们村里人忍得了她们撒野,换了我们这里,哼,不把她们开除出族。” 吴丽娟叹气:“李姓人多,族长也是个软心肠的,反正女生外向,到时候嫁出去就是了。” …… 总而言之,一节活动课结束,众女生还意犹未尽,也暗暗下了决心,决不让李四丫在松山学校这块地盘上称王称霸。 然后大家商量好了,以后无论是骂架还是打架,大伙都要一起上,谁也不许躲到旁边。 然后,她们就就发现了,如果她们不去挑事的话,还真不容易跟李四丫对上。 云舒现在基本上是三点一线,教室——宿舍——厨房,教室基本上没什么机会,李四丫能够从早读坐到放学,连厕所都上得少。 厨房就是去端个饭,打个热水,都是蔡师傅一人管着,蔡师傅是退伍军人,最调皮的男生到他跟前都要老实几分,女生谁敢在他的地盘惹事? 至于宿舍,云舒白天基本上不回宿舍,早上起床钟还没响呢,她就起床去教室了,一天用的米粮直接带到教教室里,晚上大家回到宿舍准备上床了,她才飘飘然回来。 几乎连和大家打照面都很少。 所以,大伙鼓了十足的劲儿等了几天,弄是找不到个机会对上云舒。 吴丽娟就有点牙痒痒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各自躺下后聊了一会,吴丽娟说道:“能不能关灯啊,太亮了影响我睡觉。” 云舒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因为整个宿舍里就她一人还在点灯看书。 但云舒不打算搭理她,一盏煤油灯能有多亮?如果不是争取时间磨她的阅读障碍,她都担心这煤油灯太暗弄伤了她的眼睛呢。睡在对面下铺的吴丽娟就是想借点光,也得那小灯芯有那么个能耐啊。 还有,她自己在靠窗这一边,就用本书打开挡在靠她们这一边上,她再在灯前一坐,基本上所有的光都被她收在眼前了。 最关键的是,她们虽然吹了灯了,但并没有睡,一直在聊个不停,每天晚上不聊个一两个小时都止不住,要是聊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题,那更是能聊到深夜。 灯光,不过是吴丽娟想找个借口发作而已。 吴丽娟见云舒不理她,胆子又肥了几分:“李四丫,你既然来了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纪律,要有集体主义精神,不要搞个人主义。” 云舒淡淡道:“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是想跟我吵一场还是想跟我打一场,不要玩那些弯弯绕绕的,我没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懒得和你斗智斗勇。” 吴丽娟暗咬银牙:“李四丫,我哪句话说错你了,大家都睡下了,就你一个人还点着灯,你想学习你在教室学没人说你,宿舍那是休息的地方。” 云舒不鸟她:“那又怎么样?我乐意。”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宿舍的其它人也就有了愤怒的理由,大家纷纷开口谴责去舒,一时真是群情汹涌。 第51章 互殴 云舒不再理她,自顾继续看书。 不知道是云舒的沉默还是舍友们的声援,吴丽娟热血一时被热血冲昏了头,竟然忘了明哲保身,竟然下了床,抓了一只凉鞋就往云舒床上扔去。 她一时冲动之下扔的,并没有准头,实际上即使有准头也没用,云舒的帐子掖得好好的,鞋子撞到帐子,“噗”的一声划个弧形,再“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了。 同时落在地上的,还有吴丽娟的心。 多年经验,她就没在李四丫身上占到过便宜,鞋子扔出去后她就清醒了,也有点怕了。 毕竟李四丫疯起来,能和她兄妹三个一起打。 然而她的心刚落了地,只听“咚”的一声,云舒已经跳了下来,然后没等吴丽娟反应过来,就窜过来,扯开帐子就揪住吴丽娟的脖子把她拽了出来。 然后,抓着她双手一扭,反剪到身后,再一推一跪,比她大上两号的吴丽娟倒在地上,被她压得动弹不得。 “看来,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昏暗的灯光中,云舒如同一只黑色的魔鬼,吐出来的字森冷如刀。 吴丽娟被她摔得头昏脑涨,惊吓之下,竟然连尖叫都没发出一声。 倒是其它女生吓得齐声尖叫起来,王桂花也吓坏了,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要推开云舒,被云舒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人当即扑倒,坐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云舒冷冷地问:“怎么样,还有要来的吗?一起上?” 大家一时都吓住了,一个个活像被捏住咽喉的鸭子,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那一刻,她们真心觉得她们敢上来,就会被李四丫打死。 倒是王桂花颤抖着嗓子道:“李,李四丫,你,你怎么敢?” “我还有很多敢的事,不怕死的你都可以来试试。”云舒冷冷地说。 然后,她又冷冷地看着吴丽娟:“怎么样,这个结果你满意吗?还想不想再打一场?” 吴丽娟想辩解自己没有想跟她打架,可是,她又怕又羞,又气又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舒冷冷地看她哭了一会,才放开她,自顾自舀了一杯水到门口冲脚,她刚才跳下来,没有穿鞋。 她不懂,吴丽娟也不是第一次挨她打,为什么还是那么不自量力的来惹她。 她不懂,为什么明明她没有得罪过这些人,这些人却非要联合起来对付她。 胆子小的,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胆子大的,踩她一下,碰她一下。 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她和平共处,所以这些她也就忍了,想不到这一忍,连吴丽娟都敢蹬鼻子上眼了,她要是连这个也忍了,那她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既然都不想过日子了,那大家就别过了。 王桂花和另外几位舍友一起过来,把吴丽娟扶起来,劝的劝,哄的哄,把人往铺上放了,终究有些不服气。 黑暗里有人低声嘀咕:“这么恶毒,就不怕报应。” “你们都不怕,我又怕什么?”云舒冷笑,“你们八个人站起来,哪一个比我小了?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人,这都不叫恶毒难道叫善良?看来是我没文化,不懂何为善良,何为恶毒。” “我们,我们几时联合起来欺负你了?”云舒话音一落,立即引来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反驳。 云舒“呵呵”:“我原以为世上不会真有掩耳盗铃,现在发现,会掩耳盗铃的人还真不少。” 云舒说着,足尖轻点,人已经蹿上了铺,一边不冷不热地说:“ 我就不明白了,我吃你们家大米了,挖你们家祖坟了,吴丽娟想踩我一脚是因为跟我有仇,你们也跟着踩我图什么呢?图和我一起鱼死网破?人家捧高踩低好歹也能收点好处,你跟着吴丽娟踩我能拿什么好处?我恶毒,那也是因为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你恶毒图啥?就图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喝下的水全跑脑子来了?” “你自己欺负人还不准人家说了?”还有一个小声说道,“我就看不惯你欺负人你又怎么样?” 云舒只觉得额上青筋暴起,疯狂输出:“闭嘴!你要不要撒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想主持公道是吗?你tm要品行没品行,要脑子没脑子,也敢站在这里放大话,你知道你像个什么东西吗?就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又臭又脏还偏偏爱折腾!” 这一回,宿舍彻底安静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姑娘被她一通臭骂,又羞又气,她跟吴丽娟一向交好,想多为吴丽娟说几句话,谁知道引来李四丫那么一通辱骂! 眼看大家都默不作声,没一个站出来为她说句话,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怨恨,也跟着呜呜的哭起来。 女生宿舍动静闹得那么大,总算引起了一位住校老师的注意,不过,等老师勉强起来摸黑来到女生宿舍时,里面又没动静了,老师想了想,在外面出声警告几句,才走了。 这年头,只要不出大事,谁都不爱手伸得太长,他又没拿班主任的好处,凭什么要帮管那么多。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读课上,云舒又一次被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那八个女生围成一堆,中间还有一个哽咽着的吴丽娟。 两个班的班主任和林主任都黑着脸站在女生们面前,后面还坐着几个一脸等着看戏的科任老师。 看见云舒进来,赵老师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骂人,林主任已经开口了:“李云舒,有人反映昨天你殴打同学了?” 正在哀哀哭泣的吴丽娟哭声都差点停了,心狂怒:什么殴打,她分明就是想弄死她,明明她们刚才都说了李四丫想弄死她的,为什么林主任还这样说得那么轻松? 她只能一面哭,一面看自己的手腕,她皮肤白皙,云舒昨晚抓过的地方,非常清晰留下一道青痕。 其实她脖子还有隐隐的痛意,只可惜时下的衣服太保守,领子都老高的,不能完全看清她脖子上的掐痕。 除了林主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大家都在盯着云舒,想看她怎么回答。 甚至赵老师都没有注意到林主任把掐死改成了殴打。 云舒心知打了吴丽娟,事情肯定要闹大,心里已经想了许多办法,反正以为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宗只有一条,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学。 面对她一向很有好感的林主任,她的态度更是乖巧无比:“林主任,难道不是我和她不是互殴吗?” 第52章 各打五十大板 八大舍友都被她的无耻震惊了。 “明明是你打吴丽娟!”王桂花叫道,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恨不能用最生动的词语来描述云舒的凶残。 但林主任淡淡地说了一声:“好好说话。” 他自来知道人人都有一张嘴,都很会为自己说话,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一度怕自己真的不小心着了道,悄悄的观察过李四丫。 亲眼见过别人跟过她的桌子时故意撞了她的桌子一下,但她一点反应也无,只有林主任知道,那人走后,她又开始削铅笔,想必是弄断了笔尖。 亲耳听到有人在她面前指桑骂槐,表面漫无目的,实际句句都指向她,但她似没听到一般,全无反应。 她要是真有传言那般蛮横,学校都要翻新一遍了。 “你们的意思是,吴丽娟拿鞋子打我不算是打?”云舒反问。 众人不敢说话了。 吴丽娟分辩道:“我,我没有打你,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关灯。” 云舒尽量平静地说:“你想让我关灯,所以就朝我扔鞋子,你朝我扔鞋子,并不是殴打我。整件事明明是你挑起的,但现在在这里哭哭啼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是不是你觉得只要哭了,天下的理都在你这里了,是不是?” 别人尤可,赵老师脸更黑了,他已经联想那次他责骂云舒去别班欺负人的事。 其余它人脸上的表情也五彩缤纷,无它,云舒那句“你的理是哭出来的”已经流传成了经典。 吴丽娟噎了一下,含泪道:“大家都要睡了,就你亮着灯,我不过是看在咱是同村一场,想劝你关一下灯,不要影响大家休息,你怎么就那么狠得下心来要掐死我?你和我妈打架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莫不是想把我吓退学?告诉你,我一级一级读了六年才读到这里,无论你怎么整,我也不会退学的。” 要不是有老师在,云舒都要笑出声来了,她觉得她现在拿的不是女配的剧本,拿的分明是女主的剧本,只有女主,才配得上这种白莲花。 “你既然说我处处针对你,那么,能不能说具体一点?举几个例子看看?” 吴丽娟一噎,如果她有她针对她的证据,她早说清楚了,还搁这里哭个鸟,只得抽抽咽咽道:“那些都不过是些小事,我又怎么会记在心里。” “很好,合着你只记得我处处针对你,却又不知道我是怎么针对你的是吧,是非黑白全凭你一张嘴。” 宿舍的女生能被吴丽娟丽用,固然是因为她们蠢,也是因为她们本身也有私欲,但办公室的老师没有啊。这些老师本就不是象牙塔里走出来的,或者即使曾经是,现在也早被社会毒打出心眼来了,如何看不出吴丽娟的心思,心里都暗自腹诽这姑娘心眼多。 吴丽娟也真急了:“我就算拿鞋子扔你也有帐子挡着,但你对我又掐脖子又扭又打,还把我压在地上,压得我动都不能动。” 云舒声音平静:“哦,你就那么乖乖的任我又掐脖子又扭又打?” 吴丽娟简直羞愤欲死:“谁像你,天天打架都打习惯了,我又没跟人打过架。” 云舒用力克制住心里冷笑,面上一片心平气和:“那你是怎么跟我结仇的?你家又是怎么跟我家结仇的?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哦豁,这里面还有故事啊。 吴丽娟看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她,又慌又气,大声道:“李四丫,你们家结仇的人家那么多,又不光我们家,你自己说,你们家跟村里哪个人家好,连你们家大伯都不跟你们家好。” 说完就定定地看着云舒,这是黄兰英家里人的痛脚,每次提起他们一家人都会气得破口大骂。 然而云舒并没有跳脚,她只是淡淡地说:“你不愿想起当初是怎么结仇的,那你总想得起昨天晚上是谁先动手的吧。” 吴丽娟能怎么办,她只能含泪看看林主任,又看看赵老师:“主任,老师,我真的不是想打架,我只是太累了,想睡觉,她的灯照得我睡不着,我叫她熄灯她又不理我,我一时糊涂,只想这样提醒她,我又不是真想打她,也没有打到她,她跳下来就把我往死里打……呜呜呜呜……” 林主任皱皱眉还没开口,赵老师已经发火了:“李四丫,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茶园村,不是你随意欺压辱骂别人的地方。” 云舒心里冷笑,她不知道赵老师横竖看她不顺眼吗,她知道啊,那她又是随便让别人欺压辱骂的吗? 她看着赵老师,非常认真地说:“赵老师,吴丽娟说我处处针对她,但她又说不出哪里针对,但是,刚好相反,我记得很多,你要不要听听?” 赵老师其实并不想听,他恨不能直接快刀斩乱麻把这个总给他找麻烦的小泼妇赶出学校算了,然而这件事又不是他说了算。 他看了一眼林主任,林主任点点头,淡淡地说:“你说。” “我来学校第一个晚上,你装着来窗户扔东西,故意踩了我一脚,虽然你嘴里说不是故意的,但实际上你脸上带着笑,手只是虚晃一下。而且,门还开着,你不去离你最近的门口,反而跑到我这边的窗户来?做个戏你都不肯做全套,因为你知道,宿舍里的人都会帮你。” 然后,她又看向王桂花:“第三天是周六,下午放学时,我想回宿舍拿东西回家,却发现宿舍门给锁了……” 眼看王桂花欲要说什么,林主任冲她摇了摇手,王桂花只得闭了嘴,脸上满是不安。 “……当然,也许是她们忘了,这个我可以理解,毕竟我才来两天,可是,周日那天我返校后宿舍锁了门,我去问舍长,她说要上课了没空回去给我开门,我说我拿钥匙回来开了再拿给她她又不肯,和她讲理她又说我欺负她……” 这件事大家其实都还有印象。赵老师脸又黑了一重,几个老师面面相觑。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那早就起来到教室又那么晚才回去吗?因为我怕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淘米,有人撞了我一下,我差点把饭盅打了,有一次,我回来早一点,刚进寝室,又有人踩了我一脚,我的灯盏差点摔了,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跟你们闹起来了,我只能躲着早起晚回……” 说到这里,云舒低下头。她其实是想装哭的,奈何心里虽然酸,但没有泪意。 “学校给了我上学的机会,我很珍惜,我只是想多看看书,早点矫正我的阅读障碍症,为什么,你们就那么不肯放过我呢?你们在宿舍里聊天,指桑骂槐的拿我说事,聊到深更半夜的,我从不说什么,为什么就不容我点灯看一会儿书呢?” 这话说得,老师们都有点同情李四丫了。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云舒和吴丽娟被批评一顿,另七个宿舍成员也被说了几句,吴丽娟哭得眼睛都肿了,王桂花也落了几滴泪,因为她也挨批评了。 云舒还小小得意了一下,觉得自己那点小修为,居然没被吴白莲整死,不死就胜利,都恨不能站在山巅上长啸一声,以表示自己的舒畅的心情。 第53章 漂亮的跳发球 如此,云舒终于有了风平浪静的日子。 在家里,因想要讨好李建民,确保四丫的工人之路,黄兰英尽量收敛自己,减少主动闹事。她不闹事,云舒便觉得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在学校,尽管和舍友关系还是冰冷,但已经很少人明目张胆的找她麻烦了。 虽然看书虽然还会头昏眼花,虽然写字依旧歪七扭八,但,日子确确实实比以前好过多了。 当然了,她还是被排斥的。 文化课她独坐一桌,没人理她,她也不理别人。 劳动课云舒自力更生,好在她有把子力气,那点儿地里活一点都难不住她。 活动课有事就劳动,没事就各玩各的。 体育课,体育课也没云舒多少事,教体育的林老师都是两个班一起上课的,先集中做个操,解散后非球员自由活动,球员集中一起练排球。 好像说国庆节要参加比赛。 云舒远远看过一眼,练得并不如何。 这天又是体育课,解散后,云舒并没有马上回教室,而是站在操场上四下张望,养养眼。 想想以前那近视度数,她很珍惜原身这一双视力极好的眼睛。 就在她看得认真的时候,只听一声惊叫,同时有人喝道“闪开”! 一个圆形物体挟风呼呼的朝她冲来。 云舒本能地一侧身,想也没想,右手一抄,一个排球被她稳稳地接在手中。 好家伙,她都为自己的敏捷喝彩了。 不过,也有人为这一球喝彩,只不过喝的不是她的彩。 “中了,中了!” “唉哟,赵红兵,准头不错啊!” “可以当兵打敌人了,一枪一个啊!” 云舒右手托着球,冷眼朝球来的方向看去。 她远远地站在球场的侧面,无论是从这个球的力度还是高度,这个球都不可能是被打漂无意撞到她的。 果然,斜对面男生场上,一个站在发球位的精神小伙在朝她痞痞地招手,还高声叫道:“那位女同学,把球还我。这是学校的球哦,不好捡回家的。” 云舒冷冷看他一眼,扭身大步走到女生场上的发球位上,大声叫道:“赵红兵,看球!” 然后,万众瞩目中,云舒把球放手里颠了颠,抛到左手上,再抛出,跳起,右手拍出,“啪”的一声,球像离弦箭一般朝赵红兵冲去。 赵红兵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学着云舒刚才那样,身一侧,手一抄……抄了个空,球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砰”的一声落地,又反弹出了界。 至此,一个漂亮的跳发球,完美完成! 球场里一时安静无声。 大家都不相信李四丫会打球,但大家更不愿意相信李四丫只是随便胡来发个球,也比他们发得漂亮。 云舒暗叫惭愧,其实她是想拿球砸人,只是球还不熟悉,角度没掌握好,居然阴差阳错发了一个漂亮的跳发球。只好将错就错,高声道:“赵红兵,看清楚了吗?球是用来打的,不是用来砸人的。你那球我要不接着,你打算让它去太平洋逛逛?” 赵红兵站在那里,一张好看的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朝哪里放好了,本来还想阴阳怪气几句找回场子,但想了许久,楞是找不到一句说出口的场面话。 云舒冷哼一声,拍拍手,转身打算回教室,心情实在坏得可以。 tmd,她要问候一下赵红兵祖宗,她是不是昨夜梦游去抄了他们的老巢,不然何至于她在这里站一会,他也要拿球来砸她。 云舒的爷爷奶奶,就喜欢动不动感慨什么人心不古啊,以前的乡下人多纯朴多好。 就云舒现在见到的这些乡下人,跟纯朴跟好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现代人再百般不好,云舒就没被人无缘无故的针对过。 她的那几位同事,总是酸几句她会投胎啊,一出生就是赢家,但也就偶尔酸几句而已,反正下班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哦,不,只有云舒自己是回家找妈,另两位同事早就结婚生崽了,回去只能被人找。),至于工作,大家都是办公室里最低的那一层,兴风作浪有屁用啊。 而现在,她来这里读书,一不占人名额,二不影响同学的福利,她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就是揍吴丽娟也是后发制人。 为什么,就一个个的对她恶意满得都溢了出来? 难道,这是作者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女配光环? 正腹诽着,林老师已经扬手大叫:“同学,同学,你等等。” 云舒不认为“同学”这两个字跟她有关系,所以她坚定不移地继续埋头走着。 好在林老师跑得够快,很快就拦在云舒面前:“这位同学,你会打排球?” 云舒莫名其妙:“嗯,会一点。” 一点?那么漂亮的发球,就只会一点?别说女队员了,男队员能发那么漂亮的球,他们学校都不可能总被别的学校压着打了。 再看云舒,这丫头虽然矮了一点,瘦了一点……但是,那身手,那劲儿,那技巧……会是碰巧的吗? 林老师伸手往球场一指,大声道:“赵春花,你先下去,让这位同学……你,你是李四丫啊!” 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球上,这会儿才注意到居然是李四丫。 云舒:…… 她有大名的好吗? 林老师已经不由分说地接了下去:“李四丫,你去,发球。” 云舒:…… 她就摆脱不了这名字是吧。 赵春花同样是个相当高大的女生,本来球已经到了她手中,正捧球待命,听到林老师那么一叫,嘴一撅,恶狠狠地把球往地一摔,扭头一声不吭地走一边去了。 云舒:……并不想去捡那个球。 然而林老师视而不见赵春花的动作,只是催促:“去啊,还楞着干什么。” 云舒无法,只得默默走过去,捡起球。 在她捡球的时候,非常清楚地又一次听到了一阵噗嗤声,云舒真想大声对她们说:姐妹们,排气还是用下面的口吧,虽然一样失礼,但清洁啊!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所以,她最终只能把憋着。 憋着,憋着,就憋出了大招。 排球到她手里,她并不急着发球,而是掂掂,颠颠,再拍几下,熟悉后,方才再次抛出,跳起,拍出,“啪”的一下,排球裹胁着劲风射向对面男队,目标再次直指赵红兵。 第54章 再来一个 赵红兵在她拿到球时就高度集中精神,盯住她手中球,眼见球来,急心退一步,双手垫出。 “砰”的一声,球撞到他的手上,以更快的速度飞出场外。 云舒笑:“哎哟,这位男同学,水平有待提高哦,不然还要另个给你配个专门捡球的哟。” 那腔调,真的是深得了阴阳怪气的精髓。 赵红兵都要气死了,大声问道:“林老师,她怎么可以这样发球?没有这种打法。” 云舒不知道的是,这种发球搁后世是普遍,但这会儿还真没出现过,所以她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你没见过就认为不应该存在了?你没见识过就认为是不合理的了?你知道世界有多少种球类运动吗?你见过飞机吗?见过原子弹吗?但你能否认飞机,原子弹的存在吗?” 赵红兵也火了:“你吵什么吵,会吵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说的是打球的事,跟飞机原子弹有关系吗?” 云舒意外地“咦”了一声,说:“啊哈,是我看差了,还以为你不是个论理的人,既然你要论理,那我就得好好跟你论一下。首先告诉你,这叫跳发球,知道跳发球的技术难度吗?要有相当好的弹跳高度、爆发力,及正确手法和良好的控制能力,你有吗?你发个最简单的球,还能砸到站在球场侧面的我,让你发个跳发球,说不定都能打到外太空去。” 赵红兵能说自己是故意砸她的吗? 眼看赵红兵说不出话来,早已按捺不住的赵春花接冲口叫道:“吹什么吹,吹得好像真的很有本事似的,你李四丫不就是能在一年级里蹲了三年么?这也能吹吗?” 云舒毫不客气:“我在一年级里蹲了多少年跟我球打得好有半毛钱关系吗?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困难吗?我若不是阅读障碍,至于一年级里读三年吗?嘲笑别人的疾病,这就是你的修养吗?” 赵春花气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指着云舒骂道:“山鬼,野货……” 这是住平地的人给山里人起的公共外号。 林老师大怒:“赵春花,闭嘴!” 又冲云舒喝道:“我叫你来吵架的吗?我叫你来打球的。” 云舒“哦”一声,低头。那乖巧的模样,仿佛刚刚唇枪舌剑的人不是她似的。 林老师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了。 他是退伍军人出身,做老师前都没摸过几把球,摸爬了几年,规则是知道了,但是技术还是不行。 本身技术不行,教出来的学生比他还差。男的瞎凭一身蛮力乱打一气,女的把力气都用在尖叫上了,打个球扭扭捏捏的没眼看。没办法,两个班不到二十个女同学,能挑出个看见球来不躲的都不容易,别的都不敢奢望了,校际比赛除了垫底还能怎样。 说实话,像李四丫这种学生,没有一个老师会喜欢,但是偏偏就是这个学生,让他看到一点翻盘的希望。 他还能怎么样,再不满,只要能用,也只好先用着,至少先过了这次比赛再说。 这时候,有人把球捡回来了扔给他了,林老师直接又把球扔给云舒:“垫几个球看看。” 也许是心里有气,也许是想考验云舒,林老师的球扔得有点偏。 好在力度不大,所以云舒单手抄起后,球没有迅速斜飘,而是几乎垂直飞起,待它降落,云舒双手早已等在那里,稳稳垫起,后面更不用说了,一连垫了七八个球,球在她双手上像有了灵性似的,她的手到哪里,球就往哪里落,然后再弹起,再落,似乎只要她愿意,球就能在她手里永不落地。 大家都不说话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在实力面前,一切的胡搅蛮缠都是笑话。 他们都不敢确实自己能稳稳自垫四个以上,哪怕是最厉害的赵红兵,此时满眼惊艳。 林老师一看,心里乐开了花,他其实也没见过这样的跳发球,但是嘛,他觉得不就是远网扣球么,发球即扣球,也不是没见过,差别只在跳不跳而已,又谁说过发球不准跳的? 决心已下,林老师再不犹豫,大声道:“赵春花,你先出来在场外侯着,李四丫,你就站她的位置,现在,比赛继续,李四丫,你发球。” 云舒想了想,这一回,她没有再跳发球,而是发最为简单基础的下手发球,目的只有一个,好好把球发过网去就行。 毕竟,这是集体训练,又不是她的个人秀。 然后,问题来了。 男队员轻松地接了她的球,又传了过来。 云舒真心觉得没眼看,等一个女队员垫起球后,她抢步跃起,一个扣球又漂漂亮亮的落到对方场上了。 男队员们眼睁睁看着球砸在他们场上,又是羞愧又是绝望,按他们的习惯里,这球传不到两三个来回,女队自然就有人失手了,赢得轻松无比。 但现在…… 他们不要脸吗? 要也没有了,这是被人家吊打啊。 女队员们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那个已经伸出手来去接球的,感觉接了个空,人就特别尴尬,加上云舒不光接过去了,还接得那么漂亮,得了分,她就更尴尬了。 感觉云舒在故意出她的丑。 有种人就这样,别人拙劣他看不起,别人优秀了他又觉得别人对不起他,故意在他面前显摆。 她心里有气,等球再次到了她和云舒跟前时,云舒球朝她旁边落,便没有动,打算等她把球垫起她再来个扣球。 结果她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任球自由落地。 云舒一开始还不懂她的意思,眼看球落了地,抢救已经来不及,不由心疼道:“你怎么不接球啊?” 那女队员冷冷地说:“刚才我要接被你抢了,谁知道你这会儿又要我接了,你不是挺能的吗,有本事自己打全场啊!” 云舒:……她算明白了,为啥这帮人天天练球,球还打成这个样子,那还比个屁赛,直接认输还少出点丑好吗。 这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全体女队员们开始了她们的非暴力不合作。 球过来了,到她们面前,她们就接,到了云舒面前,她们就不理。 球一旦经过云舒的手,无论云舒垫得多好,她们都坚决不接手,任球自由落地。 第55章 来场比赛吧 林老师气得肝疼,指着她们大骂:“你们怎么回事?不想好好打球了?你们想要怎样?嗯?” 女队员们只是低头抿嘴,并不吭声。 林老师以为这样就过了,结果,再来,她们仍旧继续,她们其实是用一软中带硬的态度逼林老师做一个选择,有李四丫就没有她们,有她们就没有李四丫。 若是换别的老师,也可能会妥协了,毕竟李四丫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人打一场。 但林老师脾气本来就硬,再加上那么多年垫底垫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好不容易出了个希望,他怎么可能迁就? 如果是男队员,他已经上拳脚了,可是女队员,打不得,骂多了也不行,忍了又忍,他示意大家停下来,对女队员说:“既然不想打了,就边上去吧。” 然后把另一边男队员叫了一个过来,再加上他和云舒,组成一队,和男队五人来场认认真真的比赛。 一开始,男队那边满不在乎的,毕竟这边只有三个人,他们打球远一点,三个人就得满场跑。 他们已经想象那种盛况了。 结果,他们才发了两个球,就被换了发球权。 又是云舒发球。 有过刚才的一番操作,云舒感觉对那只排球的掌控更有把握了,便不再客气,上手都是跳发球,每次都是又快又狠又猛。男队那边不是来不及就是接飘了,还有的是以为球要出界,就放手不管,结果偏偏球擦着边界落了地。 一口气就拿了下了十分。 男队员们登时就慌了,五个人打人家三个,有一个还是他们当中最差的,基本上只比摆设好一些,偶尔接几个球,还三个有两个接飘了,等于他们五个人跟人家两个半人打。 大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这一来二去的,叫喊声,欢呼声,喝彩声就大了,慢慢的就围了一圈人,不但初中部的师生,连小学部的师生都吸引了过来。 云舒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全部身心都在跟球连在一起,她需要这样一个发泄口,发泄穿书以来的各种憋屈。 上辈子,她爸为了她的体育成绩,还给她请了时薪300老师专教她各种球类活动,争取即使力气跟不上,技术上也跟得上。 现在难得这身子轻盈敏捷力气还不小,再结合曾经学过的技术,排球在她手里越来越得心应手。发球又重又快,垫球又稳又准,扣球又猛又狠,加上林老师的配合又好,明明只有两个人,硬生生把人家五个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球就不能到他们两人手上,一到他们两人手上基本上都是得分。 林老师就差没把学校的围墙吼塌了。 这是他成为老师以来最痛快的一次打球,但凡他们得分,他必定大声喝彩,那兴奋劲儿,仿佛真的进了赛场。 只有女队员们脸色发黑地蹲在球场边上。 早知道那么多人跑来看,她们该早早走的,如今看着李四丫和林老师配合默契的样子,她们真恨自己生了双视力太好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她们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一帮人搁这里闲得无聊,李四丫却和林老师一道,还扯了个水平不怎么样的男队员来一起比赛,三个人一直站那里,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一场比赛下来,结果是三人队大胜五人队。 太特么丢脸了! 再贫穷的时代也无法阻挡少年们的中二,中二少年们遇到憋屈的云舒,他们也觉得很憋屈,都憋屈出火星了。 一场比赛下来,其实已经超过了放学时间了,然而,那五个吃了败仗的男队员们都不肯回家,硬磨着林老师想再来一场。 林老师是一队人,家里一堆活计等他回去做呢,再说,他也想借机打击一下这群不听话的崽子们,所以毫不犹豫地收球走人。 云舒早在比赛一结束就跑没影了,她的饭还在厨房里呢,蔡师傅负责蒸饭和给学生分配热水,过了一定时间他就自行回家,云舒可不敢让蔡师傅等她。 住校生并不多,两班也不三十几个人。云舒去的时候,蒸饭池里就只剩下她自己的一个饭盅了。 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叫蒸饭池,因为那东西外形有点像大型的方形土灶,云舒也不知道底下放的是什么,因为她能看到的只是一根根木条子,学生的饭盅就放在在木条子上蒸,盖子也是木板钉成的。 热水实际上也是开水,可以喝,但更多的是用来兑冷水洗澡,到了这里,大家已经不再讲究什么洗澡桶和水桶,一个水桶,洗澡洗衣也用它,盛水洗漱淘米蒸饭也用它。 不过这个一般都是女生才那样做的,男生基本上是到山脚下的大山塘洗澡顺便把衣服都洗了。 所以学校的热水并不紧张,甚至连小学老师也来这里打热水。 云舒进去打饭顺便打水,桶是中午就蒸饭的时候就顺便带过来的。 刚好一位老师模样的年青男子也来打水,看见她便笑道:“这位同学排球打得可真漂亮。” 云舒看着他挺陌生,估计是小学部的老师,挠挠头道:“哪里,是我练得比较多……” 一想不对,原身的底细估计现在整个大队的人都清楚得很,赶紧挽回道:“是教我的老师很用心……” 这话更不对了,那不成了林老师教得不用心了?急忙找补道:“我是老师一对一……嗯,就是捉着手教的。” 青年老师和蔡师傅都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蔡师傅怕她尴尬,问那老师道:“刚才是在打球啊,怪不得听老林吼得那么大声,看来打得还很热闹的。” 青年老师也笑笑说:“可不,小丫头和林老师两个,压着五个男队员打得人家晕头转向的。” 云舒脸红了,呐呐道:“哪,哪有那么厉害,就只是,只是我们熟练一点而已。” 她一向最怕跟人说场面话,不过这几句话她也是说得很诚恳,她不是谦虚,要知道她跟人家专业老师练了那么久,拿来跟一帮基本上靠本能打球农村学生比,本身也是不公平的。 眼看云舒拿着饭拎着水走出了厨房,蔡老师才叹息道:“这不挺好的一个小丫头吗?” 青年老师只是笑笑,也拎着打好的水走了。 好?这个世上,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已经看不懂了。 第56章 很好,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已走空了,估计是去洗澡洗衣服去了,她得抓紧时间,尽量在她们之前吃好洗好,不然又得因锁门大费口舌。 云舒还是想能避免尽量避免跟别人逞口舌之利,实在是,跟那些人纠缠,就像一脚踏进泥坑里,即使有本事把它们踏平,最后也只能是弄得一身泥污。 也许是林主任的那一通批评起了作用,舍友们现在对她连阴阳怪气含沙射影都少了,更多的是把她当成空气无视到底,所以云舒也坚决不让她们找到机会理直气壮地和她纠缠。 她不知道的是,吴丽娟都气死了。 不就是打了几个排球吗,竟然一个个的又跟她打听起李四丫上学的时候球是不是打得很好。 她就跟她同过一年班,她上二年级,李四丫上一年级,那时候学校刚成,全校就一个篮球,哪里轮到她们这些女生?后面因为两家矛盾大,她也很少再跟李四丫接触了。 再后来她上学她上工,两人更是一年都难得碰见一回,她哪里知道李四丫怎么那么会打球。 左右不过是胡知青教的罢了,反正老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一个赛一个的会勾引男人,也不知看中了李四丫会骂人还是看中了李四丫会打架,或者裤子脱得快?不但什么都教会她,还把人给哄到初中来上学了。 就一个旁听生,再卖力,能上工农兵大学?哼,搞不好两年下来,连张毕业证都没有,看她还得意个什么劲。 别人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只得一个结论,是李四丫不知道缠着哪个知青教的,然后,她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忽略李四丫是怎么学的,重点全在黄兰英和李二丫如何如何不要脸的勾引男人去了。 到了第二天,这传言毫无例外地传遍全校。 赵红兵当然也听到了,他对李四丫能迷惑男人的本事不感兴趣,倒是对教会李四丫打球的人很感兴趣。 他反复地纠缠着同是茶园村出来的同学李新军:“新军,你确实是知青教她打的球?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李新军已经被他纠缠得烦了,说实话,他并不想回答有关李四丫的任何问题,因为他和李四丫同为李姓人,按辈分的话,他还得叫李四丫一声姑,在家族内可以打破头,到外姓人面前说自己同族人的不是,他可不想。 按理说,李四丫球打得好,他脸上也有光,但奈何,人家的重点不在李四丫球打得好上,人家的重点在李四丫能狐媚人上。 虽然他不耐烦,但问话的人是赵红兵,他不能不给他面子。 赵红兵同样是一队的人,属于林河也不敢招惹的小霸王级的人物。 他一般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人麻烦,但他一旦找上你,你就得给他面子,不然面子里子他都能把你给整没了。 李新军最后只能含含糊糊道:“我家里离她家很远,她的事,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会打球的。” “你以前就没见过她打球吗?一次也没有吗?” “没有,要不我怎么说不知道她会打球呢。” 赵红兵陷入了深思。 作为一个球类运动狂热分子,赵红兵开始打排球也有好几年了,自认为他的技术在整个松山学校数一数二。 可是他自己明白,如果论技术,他绝对打不过李四丫。 所以他就好奇是谁教的李四丫,他不认为自己比李四丫笨,那就只能怪老师教得不够好。 当然,不是林老师不愿意教,是他就那么点本事,要不然,怎么学校比赛年年垫底呢。 而且这次国庆比赛,他将作为球队主力大将,如果再次垫底,他都没脸回松山的。 他就想知道到底是谁教的李四丫,他也要去拜拜师,觉得他一定能学得比李四丫好,即使这次比赛拿不到好名次,下一次也能,毕竟明年还有一个五一比赛,他能赶在毕业前把脸面争回来。 只可惜,李新军也不知情。 赵红兵只觉得心里更痒痒了。 他一连找了几个茶园村的同学,可惜就没有一个知道的,其中一个姓吴的还意有所指:“哥们啊,李四丫还有一个本事我们那里都是出了名的,她的事情你听听就算了,可不能上心啊。” 赵红兵当即不客气地给他一拳:“说人话!” 老实说,这一拳打得不轻,但被打的人不敢露出不悦的表情,只好哼道:“不如你自己去问问她。” 这个赵红兵长得人模狗样的,听说他老子还是也是个有工作的人,家里有钱,在女同学们就很吃得开,明明跟吴丽娟眉来眼去那么久了,现在还管他打听李四丫?李四丫有吴丽娟好看?有吴丽娟高大? 赵红兵也无语,他要是能直接去问,又何必跟他们打听,昨天他还拿球砸她呢,今天去找她说话,怕不是找打。 想到这里,他不由悄悄看一眼吴丽娟。 昨天他用球砸李四丫,其实也是因为吴丽娟,当然,吴丽娟并没有要他那样做,他只是看到吴丽娟哭得眼睛都肿了心里不舒服,想碰碰这个李四丫。 偏偏这李四丫基本只在寝室教室里呆,他总不好跑到初一的教室里找碴,好不容易昨天下午李四丫竟然就晃到球场边来,赵红兵毫不犹豫出手了,也打中了……然后就成了这样子了。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但是,真的好想知道那些技巧啊。 所以,赵红兵竟然有点愧对吴丽娟的感觉,觉得自己不能为她伸张正义了。 然后,目光就和吴丽娟的目光上了,吴丽娟婉然一笑,目光似乎有无限温柔。 赵红兵心里有鬼,不由低下头,扭身回自己座位上来,一颗心甜蜜又苦涩。 第一节自习课结束,按课程表,第二节应该是劳动课。 学校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利用一节劳动课再加一节活动课,到学校旁边的山上去砍柴,这些柴是给厨房和住校老师用的。 结果,一下自习课,赵红兵就带着几个男球队队员找上林主任,软磨硬泡了许久,要把劳动课改成体育课。 林老师也在旁边说情,没办法,昨天那种感觉太给力了,他回去后到现在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李四丫的技术,他有理由怀疑,那丫头还没发挥出她最佳的水平。 最后,劳动课还是改成了体育课。 没办法,林主任也要卖赵红兵的面子。这家伙要是不管不顾起来,学校都能被他掀了。 云舒又被林老师拉上了赛场。 第57章 进球队了 还是五对三。 比赛接昨天的流程,林老师直接让云舒先发球。 这一回,大家都紧张地盯紧了云舒,尤其是赵红兵,他还存了学一下云舒发球的心思,主要是,这样的发球实在难救,太容易得分了。 他知道指望林老师教他是不可能的了,林老师要是会这一招,不可能宁愿垫底都不教他们。 云舒不负众望,出手又是跳发球。 不过,这一回没得分,也许是力道不够,球被赵红兵救起,几转之后,到了云舒这边,男队员接球失误,换发球。 这次是赵红兵发球。 赵红兵拿着球,迟疑了一下,最终是好胜心战胜一切,他把球一抛,准备也开个跳发球,结果,一掌击空,球拉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地——了。 赵红兵脸都黑了。 师生们当即不客气地嘘声四起,还有人大笑出声来。 没办法,能笑话赵红兵的机会不多,得好好珍惜不是。 赵红兵一不做二不休,捡起球再次抛起,跃起,一掌击出。 “砰”的一声,击中了!球裹挟着风又狠又快地朝对方场地飞去,引起了一阵尖叫声。 球没有落在场上,而是冲向场外一个看比赛的女学生,这个女学生显然没有云舒的反应能力,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球砸倒了。 自然又是一波更大声的尖叫,爆笑,吹口哨。 好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抗打,红着脸爬起来,看见已经有人捡了球扔回去,便拍拍土又继续看球了 赵红兵一张脸红一阵黑一阵,真可谓五彩缤纷。 云舒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叫你砸人,这回砸上瘾了吧。 正好轮到男队员发球,她故意笑盈盈地扭头大声说:“发下手球吧,在练好控球能力之前,还是下手球稳妥。” 那男队员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一时也没想那么多,稀里糊涂应了一声好,就真的发了个下手球。 平平无奇,难得的是安全通过了,既没有擦网,也没有飞出场外。 林老师还非常大方地喝了一声彩。 赵红兵憋着气,刚好球到眼前,他堪堪垫起,旁边的王勇一看正好,一掌击出,球流星般飞过网,林老师和云舒二人齐齐叫“不要”,那男队员本来已经准备接球了,一听两人叫,急忙住手。 结果球擦着界线落了地。 云舒:…… 林老师:…… 双方都有失误,也有亮点,氛围很快就烘了起来,这一回,连小学部没上体育活动课的师生都跑过来看了,球场四周很快就围满了人。 毕竟这年头娱乐太少了。 以往他们练球,男女队员在技术,力气上都差别很大,男队打得有气无力,女队接得有心无力,现在好了,别人不说,云舒是一个看点,赵红兵和王勇是一个看点,云舒和林老师的配合又是一个看点。 林老师还会经常使坏,有时候以为他会扣球的时候他轻轻一垫,球过去了,对方离得太远救之不及,有时候以为他会把球垫过去,他却狠狠一个扣球,把对方搞得人仰马翻。 双方打得投入,观众也看得兴奋,一局赛拉据般打得紧张又艰难,最后是还是三人队以15:10获胜,总算比分没拉得太大。 不得不说,男队员们提升得相当快。 林老师相当满意,心里想,果然还是刺激一下有用,这群小兔崽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年年垫底都把他老脸给垫没了,偏偏他们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又尤其是赵红兵那小子,简单天上地上老子第一。 林老师吹了集合哨,把队员们全部集中训话。 大伙看热闹结束,也纷纷散去,回家的回家,去饭堂的去饭堂。 云舒觉得应该也没她什么事了,也跟着离开,林老师叫住了她:“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云舒当然不能说她去厨房,抓了抓有点凌乱的头发,小声道:“不是不打了么?” 林老师:“不打就走了吗?你现在已经是球队成员了,要跟大家一起行动。” 云舒:……她什么时候成球队队员了,她怎么还不知道? 林老师其实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哦,不,昨天才决定,刚刚才知道,他没有正式邀请云舒加入球队,就是怕她拒绝啊。 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叫她进球队,好像要她去做什么事,一个个拿腔拿调的,恨不能要老师三顾茅庐,他那有空跟她玩这个啊。 这个李四丫,来上了那么久的体育课,他楞是没见过她拿过一次球,哪怕是乒乓球都没碰过,要不是赵红兵那小子,只怕到毕业他都不会知道她的体育天赋。 他认定了云舒有体育天赋,只有云舒知道,老爸和她为此付出多少金钱和精力。 不过,她也不拒绝加入球队,生活已经太憋屈了,能找个地方宣泄一下,她很乐意。 最重要的是,这还可以给她的上学加一个筹码,要知道,她还是个旁听生,还是个是非特别多的旁听生,赵老师看她的眼神,都巴不得她下一秒就消失在初一班里。 林老师见她听话地站停了,心里松了口气,也很是满意,便开始分析这局比赛的优点和不足来。 至于那些女队员是什么反应,他就懒得理了,一个个的,本事不大,屁事特别多。 云舒安安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没想到,林老师说着说着,直接问云舒的看法。 云舒一脸懵,她能有什么看法,她才知道自己也是队员好吗? 但看林老师一脸真诚,云舒只好把语气用温婉一些:“我也只是略懂一些技术,在队员配合上,真的提不出什么建议来,毕竟我也没进过球队。” 这是真话。 女队员们已经在翻白眼了:什么没进过球队,二年级都没进过好吗? 不想林老师大手一挥:“队员配合不用你管,你只负责技术就好。” 云舒:……不是,这又是什么意思,她只负责技术?她要负责技术?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一个人人喊打的学生,林老师是不是放心得太早了。 不过,以她现在身份和处境,她也不可能拒绝林老师,便点头道:“只要我懂的,我都愿意教,但是听不听,我就无法强求了。” 总不能她花了几万块学出来的那点东西,还要她哭着求他们学吧。 尤其是那几个女队员,眼睛都快翻进头盖骨里了,就不怕眼珠子支撑不住离家出走了吗? 林老师也无奈,男队员还好,多少也要点脸,女队员就像掉进灰堆里的豆腐,吹不得,拍不得,自尊总是用错了地方。 第58章 助教上线 赵红兵正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外围上听着呢,此时大声道:“说话算话,只要你认真教,我们都会认真学,哪个不认真学我就不客气。” 云舒心里冷笑,感情她还得谢谢他们了?但是她面上却不得不维持不动声色,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包括林老师在内,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的角度上去考虑的。 她只能为自己争取。 “那么,在你们心中,我要怎么教才算是认真教呢?” 赵红兵一噎,他只是想要云舒好好教他,不能敷衍了事,但具体怎么个认真法,他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云舒淡淡地说:“你最好给个标准我看看,我可以预估一下我能否做到,如果做不到,我只能选择拒绝了。林老师教了你们那么久,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接个球都接不住 ?我不可能比林老师还会教吧。” 林老师本来听她说话有点推拒的意思心里有些不舒服,再一听云舒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他一天八百回的跟他们念叨怎么接球,哪个认真听认真练了?李四丫别的不说,就学东西那也是真拼,这一点已经得到所有老师的承认。 所以林老师也深以为然。 云舒不等林老师发话,接着道:“不如这样,我把我的经验都分享给大家听,我会尽量详细一点说,至于你们愿不愿意听,或者听了能领悟多少,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当然,如果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我,我只要懂得都会回答。” 林老师一听这话,顿时觉得非常合情合理,他总不能强求人家小姑娘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便一挥手道:“好,就这么定了。” 林老师话音一落,王勇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我先问你,你是如何做到每次发球都刚快到边界处落地的?” 王勇和赵红兵都是男队里的主力,他和赵红兵一样,早就眼馋云舒的跳发球了,但是,因为赵红兵连试两个都失误,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这下尝试,本来想等比赛结束后找赵红兵一起研究一下,眼下见有机会,当即问了出来。 云舒看了他一眼,伸手跟林老师要过球,面向大家侃侃而谈:“跳发球是最有攻击性的发球,它的特点是力量大、速度快、弧度平,过网时间短,具有较大威胁。但同时,跳发球技术难度大,需要有相当好的弹跳高度、爆发力,及正确手法和良好的控制能力才行,不然的话,很容易一出手就丢分。” 睨了一眼赵红兵继续道:“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连最简单的垫球都垫不好,还是别太好高骛远了。” 赵红兵又羞又气,只觉得这辈子都没那么丢脸过,忍不住愤然道:“想教就教,不想教就不教,找什么借口!” 云舒淡淡一笑,说:“不找借口,我现在就教。想学的都跟我过来。” 她大步走到发球位置上,说:“跳发球的动作同远网扣球相似,它可运用一步、两步或多步助跑起跳的方法,可正对网助跑或斜对网助跑。” 然后,她放慢动作,重复了两次助跑的动作,才停下来,继续说到抛球:“抛球是发好跳发球的基础。球一定要抛在助跑方向的前上方,离身体太近,不利发挥助跑速度,影响起跳高度;离身体太远,容易引起踏端线犯规或击不到球。抛球的高度和距离应根据队员的具体情况而定,个子高、冲跳能力强的队员,可将球抛得高一点,离身体远一点,这样更可以发挥队员点高力大的优势。一般宜用击球手臂单手抛球,这样有利于助跑动作的协调配合。 空中击球动作近似远网扣球,但身体展开的幅度应更大些,全掌包球和手腕推压的动作也应更充分些,这样才能更好的发挥击球力量又不致使球不过网或飞出界外。” 说到这里,云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赵红兵,说:“我为什么要强调垫球接球,因为这是最基本的控球能力,会控球,就知道自己把球抛到哪个高度,这样,就不会出再击球击空的情况。” 赵红兵:……能不能好好说个话了,非要这样挤兑人吗? 云舒当然能好好说话,但她不乐意啊。昨天之前,她认识他赵红兵赵黑兵吗?骂过他打过他了吗?凭什么拿球来砸她? 如果不是势比人强,她连半眼都不会给赵红兵,但现在,她不能。现在的学校并不重视成绩,她哪怕四门全拿满分,也不能给她增点分量。 但她发现,林老师对赵红兵特别宽容,而且今天本来的劳动课都被改成了体育课也离不开赵红兵的怂恿,综合起来看,就是学校对体育重视,对体育人才重视。 那么,她想要给自己增点份量,就得好好在球队里发光发热。 她一番话说得似乎有理有据,但其实都是当年那个老师跟她说的,她全搬了过来……实际上嘛,她现在能发出如此漂亮的跳发球,功归于上辈子一对一调教出来的技巧和原身良好的身手和力量。 当然这个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云舒又抛了几次球给他们看,这才说:“现在,我来完全的发一个球,你们看好了。” 说完,开始助跑,抛球,跃起,击球,动作一气呵成,“砰”地一声,球再次疾飞过网,狠狠地砸在对面的场上。 由于对面场上没人,球砸在场上后,立即反弹射出老远,直朝小学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赵红兵一手搭在一个男队员肩上,朝球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那队员忙不迭的跑去捡球了。 云舒再问:“看清楚了吗?”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云舒的动作她们也看清楚,云舒的讲解他们也听得清楚,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们心里都有点慌,包括赵红兵。 云舒淡淡一笑,说:“我再做一次。” 然后她再次肋跑,虚抛,跃起,击出,因为此刻没有球,大家连她的掌型都看清楚了,都情不自禁地暗自做了一下。 此时,夕阳西下,流光柔和了云舒脸上的表情,伴随着她的跳跃,被她简单地束在后脑勺上的长发高高扬起,构成了一个生动矫健的剪影。 也就在这时,很多男生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小丫头长得,还真是怪好看的。 第59章 去比赛了 云舒最终成功加入了球队,成了黄老师副手一样的存在。 女同学也不是没想过继续排挤她,孤立她,奈何男队员一个个嗷嗷待哺似的等着她指导,尤其是赵红兵和王勇,恨不得把云舒圈定,做他们两人的专职教练。 云舒也没有完全忽视她们,有空的时候,她也会指导一下她们,听她就多说几句,不听……不听就一句过,她也只是个球员,不是教练,没有义务指导她们。 她陪着赵红兵两人练,实际上她自己也要练啊,她觉得她的技术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高,她只是把最好的那个表现出来而已。 随着国庆节日益逼近,学校已经免了球员们的劳动课,最后两节都是体育课,到了后面几天,索性连自习课都把他们拉出去练球了。 林老师雄心勃勃,保守估算一下,觉得即使不能翻身,至少也不会再垫底了。 心里到底有些遗憾,要是女队员们能积极点配合李四丫,搞不好女队还能来个绝地反击呢,这个李四丫,唉,可惜太瘦小一些,不然真的是个人才。 很快,比赛的时间到了。 国庆前夕,秋高气爽,天气……嗯,天气还是那么热。 林老师一大早的,带领队员们在学校吃了一顿饱饱的早饭,嗯,这顿早饭是学校提供的,也是球队队员们的福利之一……比赛的时候学校都提供吃喝。 西片六校轮流坐庄,这回轮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临江大队初中。 这一回,不用走山路了。 临江大队离他们只有五六里路,算得上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大队。 因为临江大队正旁边就是南江,处于南江冲积带上,四周都是平坦的,大路虽然也是泥路,但是挺宽,走个拖拉机什么的不是问题。 这个时代的人,出门基本靠两条腿,所以脚力也跟着练出来了,大家一路走来,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云舒觉得一节课的时间都没到,他们就到了。 唉!怎么说呢,这个学校没有松山大队的大,围墙也只是围住了教室,操场就直接和放在围墙外,云舒甚至看到了边上的牛粪。 操场四周都是农田,不是平原那种一马平川的平坦,是高低差别只有两三级,每级不超过一米那种平。 陌生里竟也有丝熟悉的感觉,因为她的穿前所在的城市也是这一种低海拔的丘陵地区,地势就有点类似。 林老师看着她站在操场前发呆,奇怪道:“马上要到了,怎么在这里发呆啊,喜欢看也得先进去报到了再出来看,我们可是离得最近的,可不能最后一个到。”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几个人噗笑出声。 男队员还好,女队员就没那么客气了,赵春花就冷笑:“山鬼,开门见的是山,几时见过这种平地,可不是就看呆了?” 林珍珍的接口道:“还真不愧是亲姐妹,估计她姐姐也是被这平地迷住了,才连夜跑来红花村吧。” 林老师这时正好看到另一边路上也有个老师带着参赛学生来了,他快步走过去和那边老师打招呼,没有注意到身后学生有人挑事。 赵红兵知道云舒的脾气,怕刀子发火,只得站出来,低声喝道:“林珍珍,你找死!” 林珍珍阴阳了一下云舒,心里正畅快呢,陡然听赵红兵一声喝,眼泪就涌了出来。 赵红兵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极度无语,挑衅别人的时候怎么狠毒怎么来,别人说一句就委屈得不得了。 云舒笑了:“呵呵,有的人啊,对别人要求是圣人级的,对自己的要求是婴儿级的。”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说这王珍珍就是个巨婴,可惜,她这句话被赵红兵过度解读了,他反应灵敏地补刀:“婴儿?小人?无耻(齿)小人?” 云舒:……谢谢,并没有你想那么多,不过,这样解释,她喜欢!点个大赞!! 怎么点赞,当然是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掩饰她的赞赏之意。 老实说,一大队这边三个村子其实都不如茶园村的日子好过,可是赵红兵家条件好啊,他爸是退伍军人,在粮站工作,他妈是大队妇女主任。而他本人,从小就是个孩子王,长得也好看,一直很有异性缘。 所以,大小姑娘的笑容,他还真不稀罕。 然而,面对云舒难得的笑容,赵红兵脸就红了。 如果能控制,他肯定不会红脸啊,但这是非人为可以控制的,男队员们难得见到他这一面,都不客气地哄笑起来。 友谊对比取乐,那当然先乐了再说。 然后,赵红兵生气了,生气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瞪着云舒来一句:“笑什么笑,难看死了!还不赶紧进学校。” 说完,也不管大家,快步向前,很快就消失在学校大门。 男队员们见状,知道他那是生气了,纷纷走步跟在他后面进了。 女队员们难得见云舒吃瘪,怎么肯就此收手,赵春花直接幸灾乐祸:“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就想勾搭,呵呵……” 林珍珍直接破涕为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云舒悠悠地回道:“你们俩说的这些话,我原话奉还。” 原话奉还是什么意思?还能不能好好吵个架了? 吵架接不上,那架还怎么吵?两人相互看了看,都想等对方接话,可对方都不给力,接不上来,又不能像村妇那样管你说什么,我只管吵我的,谁嗓门大谁有理。 最后各自撇撇嘴,也快步进了学校。 云舒跟在另外三个一直沉默不言的女队员后面也进了大门。 李二丫嫁到临江大队红花村她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去过,也不准备去找李二丫。 原身爱黄兰英,爱李大丫,宠李大宝,到了她这里,她哪个都不爱,要说感情,她其实还是对李建安的感情多一些。 这个男人是真的沉默寡言到了可以充哑巴的地步,但每当她有事的时候,他立马站了出来。 想拿李二丫来羞辱她,真对不起,实际上,她还很为李二丫的勇敢点赞,毕竟,在这个年代,能那么勇敢地追求自己的东西,真不容易。 第60章 倒数第三 看得出,临江初中要比松山初中大,因为人家教室就比松山初中的多。 但是条件真不好说,房子是那种画画人特别钟情的古旧斑驳,唉,可以说除了气味,都没有茶园村的牛棚好。茶园村所谓的牛棚,可是实实在在的泥砖墙上粉了石灰的。 连瓦,都要比临江初中的完整。 这玩意最适合呆的地方就是速写本上,放在现实里,还要入住,那真是一言难尽。 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她也看见了路边的村子,跟学校也没多大差别,看得出,这临江大队的人住得倒是平坦,但是生活水平估计不如茶园村。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茶园村可有李蔓这个外挂呢。 可以说,如果不是茶园村有个茶园和窑厂,李家能不能那么轻松的让她来初中混还真得另说。 进了大门,迎面便是十几张长凳搁在教室前面的小场地上,林老师和几个老师坐在一起聊天,先进来的男队员也和别队里来的男队员们聊得甚欢。 凳子也都是长凳,但是嘛,旧也罢了,修补得也漫不经心,不能说是没条件,只能说是不重视。 就凭这一点,都没法跟松山比,更不用说和茶园村了。 再贫困,十几岁的少年郎也是意气风发的,学校里充斥他们豪爽的笑声。 女队员们也坐在一起低声说笑,一个个也是笑容满脸的,看到云舒等人进来,有个女同学就向她们招手:“林梅,快来,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林珍珍抿着嘴笑,指了一下云舒说:“也不是,可能是她想去看看她姐,她姐就嫁在红花村。” 林梅没接她的话,笑着对那女同学说:“我们可是走了五六里路才到这里的,哪像你们,直接坐在这里等。” 她们这些都是初二的,除了一年一度国庆大赛,平时两个临近的学校还小小组织一下联谊赛,因为靠得近,连饭都不用准备,大家蒸点红薯吃吃就过去了。 红薯每个学校都有,临江中学分到的大片临江沙地种出的红薯更是甜得出糖。 也是因此,两所学校的队员都比较熟。 另一队的就比较远了,但好歹去年也比过一次,当下也有人笑道:“你们五六里也叫远,我们比你们还远几里呢呢,比你们还早到,那怎么说?” 林梅也笑:“你们脚程快,我们可比不了。” 林珍珍眼看话题没往她要的方向扯,心里不舒服了,就故意扯扯一个临江大队的队员说:“黄玲玲,你认识红花村的李二丫吗?那就是她姐。” 说着,还冲云舒娇笑一下。 云舒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吭声,李二丫对原身虽然没有李大丫那么好,但也是不错的,也许是因为都受村里排斥吧,李家内部反而比较抱团,姐妹的感情都不错。 她其实……也有一点点想知道李二丫在婆家过得如何。 不想,黄玲玲直接摇头:“我不认识,我跟红花村人不熟,我家在黄泥角,离得远。” 林珍珍和赵春花都很失望。 林珍珍看到云舒一脸淡然,又是一阵不服,于是又笑着说:“年前茶园村嫁过来的李二丫真的没人认识吗?怎么我们村……” 话没说完就被林梅打断了:“林珍珍,我们是来打球比赛的,不是来走亲戚的。” 偏偏这时有人失声道:“年前茶园村嫁过来的……” 然后声音忽地止住了,低下头呐呐说:“那个,那个我也不认识。” 林珍珍不肯放过她,大声说:“徐莲,你家是菠萝坪的话,离红花村那么近,怎么可能不认识。” 徐莲只是摇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林梅狠狠地看了林珍珍一眼,说道:“还是你有本事,能打听。” 这句话就是意有所指了,林珍珍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不敢落得个包打听的名声,而且,她已经瞥见了,男队员那边目光频频地看过来。 云舒一颗心就往下沉了,刚才徐莲那样子,分明是认识李二丫的,或者说,至少听说过李二丫的,但她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李二丫在红花村的处境并不好。 当然,她也没有蠢到在这里问那个徐莲,只能私下里悄悄打听一下。 为防认错人,她还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徐莲。 只是云舒一个上午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徐莲细谈。 剩下的四个队几乎前后脚的来了,听那个最远的大队说是鸡叫头遍就起床了。 比赛要求一天完成,所以人一到齐,比赛马上开始,男队女队同时开展。 第一场比赛是去年倒一与倒二,正一与正二。为了争时间,都是三局两胜,都是十五分。 云舒直接来个开门红,她那跳发球对方跟本接不住,一开场就直接来个15:0,直接把观众都刺激疯了,连男队的观众都跑了过来。 不过,第二场的时候轮到对方先发球,就没那么精彩了,女队比赛,扣球是没有的,能接得了对方的球就不错了,所以,换发再特别快,但得分率不高,看得众人索然无味。 对方的带队老师倒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松山初中队员的技术突飞猛进,现在一看,底子还那样,只是杀进来一匹黑马。 全场也就一个能打的,别的不说能打,连配合都配合不好。 那就好办了,盯着点那丫头就行,做不到提高自己的水平,但可以妨碍别人发挥不是。 林老师当然也看到了,但看到了也没有办法啊,人家也没有来抱住李四丫不让她接球,人家只是尽量控制球不往李四丫在的地方飘,林老师能怎么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会儿没接住,一会儿接飘了……没眼看,转身去看男队比赛。 男队里有了这十几天的训练,几个小子也学得卖力,水平提高得不是一点,还是比较有看头的。 尤其是赵红兵和王勇,不说得了李四丫的真传,但那水平真就高了一大截,而且最重要的是配合得好啊,扣起球来那个凶猛,真的比起李四丫的跳发球一点也不差,不说林老师看得眉开眼笑,就是观众也看得激动,喝彩声一声高过一声,把跑去看女队比赛的人又拉了过来。 一个上午,倒一倒二倒三的名次都排出来了,松山大队女队虽然有了李四丫这个黑马,但并没能力挽狂澜,只是熬过了垫底和倒二,位居倒数第三。 男队倒是进入了前三,下午继续比赛。 第61章 看李二丫去 午饭是厚厚实实鸡肉粥,没有另外炒菜,两只鸡剁碎煮了两大锅粥,也就闻个味儿,但对这些常年不见荤腥的人来说,就真香了。 心里有事,鸡粥也吃得没滋没味的,云舒索性也不再找徐莲了,决定自己直接去红花村,趁现在午休时间去。反正下午的比赛已经没有松山女队的事了。 想好了,就径自去找林老师请假。 林老师也刚刚吃好饭,正带着男队员们讨论总结上午的比赛情况,见了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四丫啊,今天发挥得不错啦。” 说起来,云舒发挥确实不错,基本上凭一举之力把女队从垫底扯上倒三。 最重要的是,男队已经稳稳挤上前三了,最差也能得个第三名,可谓一雪前耻了。 云舒略作羞涩地低了低头,才说:“林老师,下午比赛没有我们的份了,我现在想到红花村找一下我二姐。” 林老师也没深思,点头道:“也好,反正也不远,来都来了,去看看也好。不过要快点回来,可不能让大伙儿等你。” 林老师没心,可不代表学生同样无意,几个队员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传言里,李四丫那个半夜跑了十几里地去爬床的二姐。 那颗八卦的心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待云舒走后,女队员们都聚在一起悄悄议论起来。 李四丫不在,大家议论得也放肆了许多,林梅管不了,也不想管,只好默默地听着。 几个男队员纷纷打借口走开,然后远远的跟上了云舒。他们自己也不是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对李四丫那个传言中作风大胆的二姐是相当的好奇,他们有限的想象力里,实在想象不出那么大胆的姑娘长成啥样了? 对她二姐的男人也是挺好奇的,想知道一个什么样的男子,竟能让一个姑娘不顾一切的半夜跑来嫁他。 云舒当然不知道有人莫名其妙的跟着她,她没有来过二姐家,只知道二姐家在临江队的红花村,姐夫名叫宋二平。 她甚至连红花村在学校的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好在这个年代人多,她一出校门就遇到好几个小娃娃,一问就问出来了,其中还有一个小男孩表示自己就是红花村的,还亲自给她带路。 云舒看那小男孩子,长得白净机灵,穿得干净整齐,心里就多了几分喜欢(颜狗实锤了),非常有礼貌地向他道了谢。 红花村离学校不远,都是平地,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整个小村子,不算大,绿树翠竹掩映,村里人的日子就应该不错,很多高高的房子。 准确来说,这一片人的生活应该都不错,房子都是高高的,看样子都是两层的。 她哪里知道,人家起这房子,跟生活水平没有关系,完全是生活所逼。因为临江大队临江,地势低,还平坦,只要一发大水,整个临江大队就是一片汪洋,没有二楼,发大水的时候要么去别人家借住,要么跑到几里外的山里去,只是人能跑,东西不能跑,总不好搬到别人家去,那就只能泡水。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一直房子,都是起码二层。 当然这种两层并不是那种后世常见的小洋楼,实际上,它们连个阳台都没有,判断它们有二层是依据窗户来的。 而且二楼也不是现代那种用钢筋水泥,而是用大梁支住再直接上面搁木板。 通往红花村的是一条田间小道,不大,只容两人并排走,但很平。 云舒跟着小男孩健步如飞地走在田间小路上,一面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听:“小朋友,你认识宋二平吗?” “宋二平啊,我们村都姓宋啊,叫二平的人有好几个呢。”小男孩很认真地说。 说完,还回头来看云舒,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兴奋:“我知道你,你刚才打球可好看了。” 云舒心里有事,没心经营她的第一个小粉丝,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哦,是吗,你以后会打得比我好。我找的那个宋二平,去年年代刚结婚,娶的是……” “啊,是不是那个娶了‘烂货’的二平叔?” 云舒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跳起来大骂。 好一会,她才勉强道:“那个女人……很坏吗?” 小男孩毫不犹豫大声道:“当然了,要不是她半夜来爬床,二平叔怎么会娶她。” 云舒没办法跟一个小男孩讨论女人没办法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去强暴一个男人,只好耐心地跟小男孩解释道:“其实你二平叔要是不喜欢她,可以不娶她的。”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不行啊,二叔已经被她赖上了啊。” 云舒叹气道:“小朋友啊,你还是太小了,不知世间险恶。姐姐跟你说,有一种人就会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嗯,就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小男孩茫然不解,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句话他其实经常说,就是不知这个姐姐在这里说是什么意思。 云舒实在不想敷衍这个小男孩,但要人家带路,总不好意思不搭理人,只得含糊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小男孩:……最讨厌这句话。 可他已经不是从前任凭大人说教的人了,他不服气地说:“哼,分明是你们自己也说不清楚,说什么等长大了就会明白,哼,亏我还好心给你带路呢。” 说完,转身就跑。 云舒一个箭步追上去,一把扯住小男的后领子说:“等等,小朋友别急,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小男孩狠劲一拧,挣开了云舒的手,指着她,脸气得通红:“你这女人……要不是你球打得好,我就要骂死你了,干嘛扯我衣领子!” 云舒诚心诚意道歉:“对不起,小朋友,是我一时着急,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等下你跟我学校,我教你打球好不好?” 她现在浑身上下连颗糖都没有,只能出卖技术了。 小男孩看了看她,似乎有点心动,然后又说:“我没有排球,学校的排球又不给我玩。” 云舒说:“那你有什么球,只要你有,我都可以教。” 小男孩眼睛一亮:“我家篮球,你会打篮球吗?” 云舒不由认真打量一下小男孩,她不知道现在篮球怎么卖,但她知道,这年头舍得给孩子买个篮球的人家,决不是一般人家。 所以她微微一笑,说道:“必须的啊,我可是球队的哦。” 小男孩看着云舒,眼神里又是隐隐约约的崇拜。 第62章 大闹红花村(一) 云舒笑笑,解释道:“我刚才不是不想跟你说清楚,而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清楚,比如你吧,我现在叫你去吃屎你会吃吗?” “当然不吃了,我傻啊!”小男孩不屑道。 “要是我硬要往你嘴里塞呢?” “我傻啊,不会跑吗?跑不过我也能跟你拼命。” “你看你,还那么小,比我都小了那么多,你还知道跑,知道拼命,那你那个二平叔,比那个女人还要高还要大吧,还是个男的,怎么会让人家给爬了床,还赖上了呢?” “就是啊,”小男孩愤愤地说,“我要是二平叔,我就用脚踢她,拿棒子揍她,就不让她爬上床来。” 云舒:…… “所以啊,”云舒意味深长地说,“你长大了要做一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 从这个小男孩的态度中,云舒已经预感到李二丫在婆家的处境,只怕不会太好。 如果李二丫是“烂货”,她也要把宋二平拉过去陪她,呵呵,要烂大家一起烂,谁也别想摘出去。 哪怕仅仅是因为同为女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村子。 村子里的观感远没有在外面看到的那么好,房子虽然高,门看起来都有些破败变色的感觉。 而且门前都些泥土路,而且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枯草烂叶甚至牛粪狗屎都有,不像茶园村那样或者铺了石阶,或者是铺了碎石,路面上也干干净净的,家家户户都习惯了扫地时把自家门口的路也扫干净。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她总觉得茶园村过于落后,现在才发现,还是茶园村有那么点田园风光的味道,而这个红花村,只让人切身体会为什么农村被人看不起。 拐过几个弯,小男孩指着一处房屋对云舒说:“喏,那就是我二平叔家。” 云舒抬眼看去,却是一道水沟边上住着三四户人家,有大人坐在小板凳上聊天,有小孩子在玩耍,其中一户人家门口三个人,一个女人坐在小板凳上边喂孩子吃饭边和人大声闲聊,还有一个女人在埋头剁猪菜。 云舒瞳孔一缩,认出来了,那个埋头剁猪菜的正是李二丫。 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目,但那身形,那股俗称化成灰也认得的熟悉感,让云舒确定,她,就是李二丫。 云舒就忍不住了,一箭步跑过去,大声叫道:“二姐,二姐!” 李二丫一直埋头苦干,她干活一如既往的利索,菜刀几乎翻飞出残影来,直到云舒站到她跟前,又连着大叫了两声“二姐”,她才停下来,怔怔地看了一会云舒,才怀疑地问道:“四,四丫,你,你怎么来了?” 云舒不敢置信地看着李二丫,记忆里,李二丫长得特别像李大丫,姐妹两人因为只差两岁,多次被人说双胞胎,可是,才嫁人半年的李二丫,苍老憔悴得比李大丫还老。 她一把扯起李二丫,上下打量着她,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二姐,你怎么变了那么多,怎么那么瘦,那么老?啊?” 李二丫紧紧捏着手中的菜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圈也跟着红了。 给孩子喂饭的女人,正是宋二平的大嫂王秀芳,一直在冷眼旁观,此刻阴阳怪气地说道:“唉哟,又来了一个,怎么办,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床爬啊!” 她的声音不低,另几户人家门口坐着的人也听见了,都跟着哄笑起来。 云舒一把抢过李二丫手里的菜刀,对着门口的柴堆用力一扔,只听“扑”的一声,菜刀没入了柴堆,与此同时,云舒大声叫道:“宋二平,给我滚出来,宋二平,听见没有!宋二平!” 她的声音又高又锐利,一下子划破了中午暂时的安静。 这下不单是坐在附近闲聊的人,就是那些已经在屋里准备午睡的人惊动了,一个个纷纷从房间里冒了出来。 就是赵红兵等人也目瞪口呆,他们也是刚刚跟到,没有听到王秀芳的话,只看到云舒刚刚站到人家门口就抢刀闹事,一时都吓住了。 跑到人家村里也敢嚣张成这样,赵红兵也怀疑李四丫像她说的那样脑子里进了水。 这音量,这架势,啧啧,原来人家在学校吵架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很收敛了。 宋二平连上衣都没有穿,光着胳膊就跑出来了,他的住房就在后面一排房子里,看见李二丫正呆楞楞地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气势汹汹的小丫头,不由心里叫苦,以为李二丫又在外面给他惹事了,当即板着脸冲二丫道:“李二丫,你这又惹事了?” 云舒都要被他气死了,tmd就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什么都不问就先给老婆定了罪! 但,现在还不是论这个的时候,她手一指那个喂饭的女人,大声道:“她是你什么人,怎么盯着你的床盯得那么紧?连你老婆都不准上你的床?” 宋二平气死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二丫也扯扯云舒,小声道:“那是他嫂子,你,你别这样……” 王秀芳也尖叫道:“自己爬床还不准人说了?” 云舒一把推开李二丫的手,大声回敬:“我姐爬的是宋二平的床,爬了你的床了吗?你要如此恨她,一天说八百回?有本事你脱光了白天黑夜的死守着小叔子的床去啊,保证没人再去爬!” 这一声真是石破天惊,角度清奇,让人情不自禁浮想翩翩。 宋二平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此刻只气得张口结舌,哪里说得出话来。 他嫂子向来擅长的是阴阳怪气,在李二丫肆无忌惮惯了,万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指着鼻骂她和小叔子有染,只气得一佛涅盘,二佛升天,当即饭也不喂了,指着云舒大声骂道:“你个黑心肝烂肺的烂货,没人要的破鞋,你妈是烂货,破鞋,你姐也是……” 云舒知道不能等她骂完,穿来那么久,她已经明白了,村妇骂架,论的不是理,是声音够大,足够把对方声音压下去,不然,再有理别人也听不到,只能是声音大的那一方骂得爽。 第63章 大闹红花村(二) 好在,云舒的嗓子也够亮,完全足够把王秀芳的声音压死:“你有人要,所以老大也要,老二也要,既然如此,你干脆左手老大右手老二,孩子生下来一起养……” 此时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声哄笑:“话说,二平本来对侄子侄女就很好了。” 然后又赢得一阵哄笑。 宋二平对侄子侄女的好一向是有目共睹,而且为此也得到无数称赞,可是今天,他怎么觉得这称赞要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王秀芳眼看吵不过,气得骂道:“死八婆,破烂货,敢欺到姑奶奶头上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饭碗一摞,人就朝云舒扑过来。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臭丫头揍一顿再说,料想有宋二平拦着,李二丫也帮不了她。 云舒见她扑过来,也不吭声,一把拉开李二丫,同时一脚伸出…… 王秀芳不但扑空,还被云舒脚一绊,当即“扑通”一下,一头栽倒在李二丫刚刚剁的猪菜里,倒是因着厚厚的猪菜,人没摔坏,只是劲用得太大,摔得也有点狠,一时半时起不来,倒是把猪菜扑腾得到处都是,自己头上身上也满是碎猪菜。 云舒一时真庆幸菜刀被她扔了,不然按她那个摔法,虽然不一定会出人命,见血估计是免不了的,那她今天就完犊子了。 心里后怕,嘴里却还是不饶人:“唉哟,大嫂哎,你看清楚了,这不是宋二平的床,是猪菜哎,你可是白爬了!” 又得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阵哄笑。 这时候,王秀芳那饭吃到一半被妈妈扔一边的孩子也跟着哇哇哭起来,边哭边叫:“吃!吃!” 这时候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他,看热闹的人都越过他跑到前面来,没踩他一脚已经是大家最后的理智了。 王秀芳也顾不上他,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孩子在哭,或者即使听到了也不担心,反正哭不死人,最重要的是,她丢丑了,在大伙面前丢丑了,这仇得报! 只是,眼下人家是两姐妹,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宋二平那天杀的估计也不会帮她,王秀芳心思急转,也不急着爬起来,坐在那里哭天喊地起来:“还没有天理啊,外家人跑到人家家里闹事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远处飞奔而来,一把拉起王秀芳,怒视着李二丫两人,大声吼道:“怎么回事,你们敢欺负她,不要命了?” 真是声如惊雷,愤怒之极。 正是王秀芳的老公宋大刚。 云舒看都没看他一眼,对李二丫道:“二姐,看到没有,人家这一对才叫真正的妇唱夫随,同心同德,一丘之貉。人家一上来,不问原由,不问事实,直接要敢跟他老婆对着干的人的命,哪象宋二平,一上来,不问原由,直接就骂老婆。啧啧啧,我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生得太急了,忘了把你的脑子带出来啊,竟然瞧上宋二平这货,唉呀,现在把你塞回妈肚子里重生还来不来得及啊!” 李二丫此时也顾不上妹妹说话难听了,她本来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到了宋家后更是消沉得整天难开一次口,此时眼看妹妹惹事,她什么都不会说,只急得直跺脚。 宋大刚也被云舒这种招摇又放肆的行为惊呆了,这分明是红果果的挑衅,不把他们夫妇放在眼里,也不把他们宋家人放在眼里。 这如何能忍得住?宋大刚怒气冲冲地跑进屋,抄了一个扁担,高高举起冲了出来。 大伙看热闹的起哄着倒也劝几句不能打人,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姑娘没意思云云,不过都是动口不动手,他们平时固然看王秀芳不顺眼,对敢在红花村撒野的云舒同样看不顺眼,反正打人的挨打的都不是他们,大家乐得看个热闹。 躲在角落里悄悄吃瓜的男队员们却吓坏了,赵红兵冲一个队员叫道:“快,去叫老师!”自己冲了过来,大叫道:“不能打!不能打!” 云舒一怔,看清楚是赵红兵,也笑了。 宋大刚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几个陌生的小伙子,看得出年纪都不大,一个个倒长得人模狗样的,冷笑道:“怎么,来打架的是吗?你们姓李的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也敢跑到红花村撒野了?” 赵红兵:……他姓赵!姓赵!! 心里急,嘴里更是大声嚷嚷:“我们不是姓李的,我们是松山初中的学生。” 另几个队员也异口同声附和,并各自报上自己的姓。 村里的人本来就只想着看热闹,一听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份,再看看年纪穿着,感觉他们并没有撒谎,这下大家更是站定不动了。 帮了这一家子没有什么好处,但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哪个学生,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云舒站在旁边笑了:“你们没发现吗?这两口子的德性就那样,能欺负的先欺负了再说,不能欺负了就拿大帽子扣人,他们什么都讲,就是不讲理,幸亏你不姓李,不然,这满村子的人都要帮他打架才行,不然就是满村子的人都没脸。看来,这两口子拿别人背锅的本事一流的啊!” 赵红兵汗都出来了,他虽然骄傲,但并不莽撞,这跑到人家地盘上肆无忌惮……这姑娘有多无赖有多流氓他不知,但绝对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宋大刚眼看一个个左邻右舍都在袖手旁观,竟没有一个来帮忙的,心里又气又急,他长得瘦小,身高不如赵红兵,体格不如王勇,两人把他拦得死死的,最后只得冲宋二平吼道:“管管你老婆!” 宋二平:……他老婆都没出过声,呛声的那个不是他老婆,好在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云舒的身份了,直接吼道:“李二丫,管好你妹妹!” 云舒冷笑一声,也不打话,拉着李二丫的手就走。 李二丫还没消化完突然见到妹妹的惊讶,然后就是一一系列完全超出她接受能力的变故,她已经麻木的大脑根本适应不了,只会木木的被云舒拖着走。 第64章 大闹红花村(三) 宋二平一看,手足无措立马变成气急败坏,急忙拦住两人两人去路,怒喝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云舒冷冷地看着他:“你凭什么拦我们?” 宋二平吼道:“她是我老婆,我还不能管了?” 云舒好笑:“你确定她是你老婆吗?那怎么你嫂子说她上你的床是爬床?我姐上你的床是爬的,你嫂子上你的床才是堂堂正正的?” 宋大刚一听,怒吼一声:“小骚货,看我不揍死你丫的!”又要挣开赵红兵和王勇扑过来。 可能是气急之下,力气顿生,赵红兵两人很是费了一番劲才把他抱住了,另两个队员见状,也挺身而出,前来劝宋二平有话好好说。 好在宋二平虽然长得比宋大刚高大些,看着也有力气一些,但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看云舒停步不前,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云舒冷笑,见赵红兵两人把宋大刚围得死死的,红花村的人也没有上来帮一把的意思,便指着宋大刚叫道:“你们放开他,让他来打打看,他打死我得坐牢,万一我打死他,我还没满十四周岁呢,未成年打死人也不用负刑事责任!” 赵红兵见此时她还在拱火,真恨不能掐死她,但是不能,只好忍口气劝宋大刚:“大哥,你都听到了吧,有话咱好好说,可千万别跟她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可不能跟她比,你打伤了她要赔钱,打死了她要坐牢,她打伤了你你还能要得到钱怎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小心那个你了,人家还未成年,打死人都不犯法的。人家还真没骗你。” 宋大刚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啊,但在村里打架,只要不伤到人命,都是私了,至于能不能拿到钱,那得看打人的人有没有理,被他打的人后台够不够硬。 他打算教训一通云舒,就没打算过打伤人要赔钱。 所以他冷笑指着云舒道:“敢到我家来惹事,生死不问!” 赵红兵皱眉,他必须把这个宋老大压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冷笑道:“大哥,你这么能,你咋不去中央当干部呢,那样你想打谁就打谁,公安派出所都不敢来抓你。” 云舒冷笑:“想得美呢,刘青山,张子善,官够大了吧,犯了法还不照样枪毙?就他这跟在老婆后面叫唤的糊涂劲儿……” 赵红兵赶紧打断她:“李四丫!你跟老师请假是说来看姐姐的,可不是说来吵架的,再嚷嚷,看老师不来收拾你!” 云舒见他提到了老师,发热的脑袋总算冷静了一点,气当即弱了几分:“怪我了?还不都是他们欺人太甚?” 赵红兵心里呵呵,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息事宁人,只得冲大家打招呼道:“各位叔伯兄弟,我们是松山初中的学生,今天是来临江参加排球比赛的,同学说她姐在这里,很久没见过了,要来看看,我们就跟来来,不想一见面一语不合就吵上了,并不是有意来村里闹事的。打扰了大家,不好意思了。” 赵红兵不说,大家也只是看个热闹,还真没有想上手帮宋大刚的,但他那么一说,倒是有人觉得不站出来帮衬点宋大刚那就是红花村人无人了,所以有人出声道:“你们来打球就在学校打球,来走亲戚就好好走亲戚,怎么还喊打喊杀上了?” 云舒诧异道:“这你要问她啊。” 她指着王秀芳说:“我来到这里,就刚叫了声姐,她就骂我要来爬床,说家里没那么多床给我爬。我就想问问,你们见过这样的亲戚吗?” 说话的那个人一时无言以对。 这话,堵还要点脸的人有效,堵不要脸的人那还真没啥用,至少,对王秀芳是无效的,她已经站起来了,浑身的猪菜碎都顾不上抖,指着云舒跳脚大骂:“我有说错了吗?这个烂货不就是爬床赖上的二平吗?她妈爬床,她姐爬床,她以后也爬床!!!!” 云舒双手一摊,耸肩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偏偏就只会惦记个床,那么惦记小叔子的床,当初咋不直接嫁小叔子呢。” 心里冷笑,她都强奸犯女流氓了都,爬床算个球啊,今天不把宋大嫂锁死在宋二平的“床”上,就算她白白受了这一波侮辱。 果然,她话一出,又引起哄笑无数,打不打得起来两说,有笑不笑白不笑。 就像无数次跟在王秀芳后面取笑李二丫一样。 毕竟,只要笑的不是自己,笑谁不是笑呢。 王秀芳真是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直以来都是李二丫缩着脖子任她取笑任她骂,旁人笑得越欢她骂得越痛快,今天竟然轮到她了。 去tnnd的,当她王秀芳好欺负的? 于是,再次嗥叫一声,随手抄起一把笤帚就冲过。 云舒心里冷笑,一把推开李二丫,自己却没躲。 然后,伴随着李二丫的一声急促的惊叫:“四丫!”和王秀芳的满腔欢喜,“噗”的一声,王秀芳再次扑倒在地。 云舒早在她笤帚快要落到身上的那瞬间跳开了,王秀芳不但衣角都没沾到她,反而还因为用力过度又摔了。 倒地的那一声之沉重,听得许多人都为她抽一口凉气。 云舒却冲着刚才出声说她的村里人摊摊手:“这下你们看清楚了吧,总不能她要打我还不许我闪开吧,这说到中央去我也占理吧。” 那人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只要不瞎的人都看到了,确实是王秀芳想去打人家没打着反而自己摔了,而且,人家确确实实没动任何手脚,就只是闪开而已。 就如她所言,她只是闪开不让王秀芳打到而已。 当然,如果她不闪开的话,王秀芳笤帚打到她,可能就不会因用力过度而摔倒了。 然而,说她不应该躲开,哪怕他们再不讲理,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啊。 第65章 大闹红花村(四) 眼看王秀芳趴在地一动不动,一个看热闹的女人跑过来,扶起王秀芳,一照面,尖叫了一声:“要死了,出血了!” 王秀芳满是泥土的脸上,两行血正从两个鼻孔流出,已经到了嘴上,听那女人一叫,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这一下简直了,那女人直接就松开她的手,惊叫道:“秀芳,你还是先洗把脸吧。” 要死了只是她的口头禅,王秀芳的摔跤过程她又不是没看到,自然明白人是死不了的。 王秀芳本来还懵懵懂懂的,一看这手上的血,怎么可能回去洗 ?直接往地上一躺就要装死。 宋大刚也嗷嗷叫着要挣脱赵红兵和王勇两人,赵红兵一看不好,给王勇使个眼色,然后大声道:“大家不用担心,就是摔晕而已,我们球队的见多了,我会救。宋大哥,想救你老婆就不要吵吵了,除非你想换老婆。” 宋大刚其实也不知道王秀芳装晕,他也确实担心老婆,一听赵红兵能救,便停止了挣扎。换老婆,换个屁啊,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老婆死了他只能直接当鳏夫。 王秀芳当然也听到了赵红兵的话,当下气沉丹田,打算装死到底,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那种,最好能讹到一笔钱,看不把姓李的家底掏个底朝天。 可赵红兵怎么可能会去叫一个装死的人呢,他不把这女人拎到沟里去摆几下那都是因为他力气太小了。 所以,赵红兵一上来,就很不客气地掐人中。心里暗叹,可惜是女的,要是男的,他“救”起来更得心应手一点。 王秀芳下定决心要装死到底,但是,她对自己忍痛能力显然高估了。真的很痛,完全超出了她磕到鼻子的痛。 然后,耳边传了赵红兵自言自语:“唉,这都掐出血了人怎么还没醒?看来真晕得厉害,再掐会不会把前门牙都给掐断了?管不了了,人命要紧,反正又不指着门牙吃饭……” 不指着门牙吃饭,但没有门牙叫她怎么活?王秀芳这死装不下了,她一甩手就往赵红兵脸上呼去,好在赵红兵早有准备,她呼过来时,赵红兵另一只手握拳挡在面前,王秀芳的一巴掌便狠狠地扇赵红兵的……拳头上。 然后,又是一声惨叫! 众人一听这力穿云霄的叫声,得,死不了了,精神着呢。 云舒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哟,这是把地面当成宋二平的床了,死趴着都不肯起身了。二姐,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宋二平的床,还是留给别人趴吧,看都稀罕成那样了……” 赵红兵:……好想往这丫嘴里塞破抹皮咋办? 众人:这真是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说的话?村里脸皮最厚的妇女也开不了这个腔吧! 云舒见王秀芳死不了,便拉了李二丫转身要走。 李二丫自打王秀芳摔出血后,乱哄哄的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走,赶紧让四丫走……所以云舒一拉她,她当即反客为主,拉着云舒大踏步就走。 赵红兵看到这里,焦灼的心终于稍稍安慰了一点,心想,李四丫这个姐姐虽然不靠谱,但比妹妹还是靠谱一点。 可惜,他放心得太早了,宋家的人怎么可能这样放云舒姐妹二人走? 王秀芳还坐在地上,指着云舒二人大叫:“不许走,都给我站住,我草nm的比……” 云舒哪里会忍,张嘴怼道:“你有……唔唔唔……” 李二丫总算眼疾手快了一回,一把捂住了云舒的嘴。 但是那么一耽搁,李二丫也被宋二平拉住了。 云舒一看又火了,这个宋二平,别人要打李二丫的时候,他不记得李二丫是他老婆,李二丫要离开他奔向自由的时候,他倒记得是她老婆了。 这一火,穿越附送的敏捷大礼包再次发挥作用,她抬起脚就狠狠地朝宋二平踹去! 得亏李二丫也深知妹妹的火爆脾气,一直严防死守,云舒一抬脚,她就赶紧推了一把宋二平,把他推了一个趔趄,正好堪堪避过。 李二丫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急得眼泪刷地就流出来,趁着宋二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猛推云舒:“走啊,你赶紧走!” 云舒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挨打,还以为李二丫是怕她打宋二平,顿时火冒三丈,柳眉倒竖,双目圆瞪,根根头发都竖起来,指着宋二平,手都气得发抖:“怎么,你舍不得这个破男人了?你说,你看上他哪一点了?看上他哪一点了?你说啊,你说啊!就他那怂样,要模样没模样,要人品没人品,挂了个人的脑袋,干出来的不是人事,你也看得上?你这长的是人的眼睛吗?” 众人眼看她急起来连自己的姐姐都骂,都是啧啧称奇,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今天这一场闹剧,能丰富一年他们的茶余饭后。 云舒当然不知道别人的幸灾乐祸,即使知道她也控制不住自己,tnnd,她就没见过这样不争气的,她倒想听听李二丫说什么,她敢说一句宋二平的好,她不把宋二平黑进煤窑她都不姓云,不,不姓李,不,她就不是人! 因为太生气了,满肚子的话都骂不出来,又不能对着自己的姐姐骂tmd,倒是让大家很是欣赏了一阵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还别说,很让人解气。 连王秀芳也暂时放下深仇大恨,想看看这个野蛮丫头是不是打算出自己的姐姐也动手。 只有宋二平有点慌,李二丫让他一度膨胀的信心此刻在云舒那滔天的怒下立时瘪了。 看到李二丫还在维护自己时,瘪掉的自信又膨胀回来。 别人再看不起他又如何,在李二丫心里,他就是天下第一好。 李二丫完全get不到她妹妹的怒点,看着气得发抖的云舒,又急又怕,只恨不能把妹妹打晕扛起来跑。 眼看云舒这里单方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一个五十来岁,剪着个短发的半老妇人从宋家的厨房里走出来了,脸上一片温和地问:“唉哟,这是怎么了,我就眯了一会,怎么闹起来了?” 王秀芳上前一步,委委屈屈:“妈,你都不知道,这烂货的妹妹有多嚣张,跑到我们家门口又骂又打的……” 云舒脸都青了,她眼睛几乎喷出火来,指着王秀芳问:“你的货有多好,脱裤子下来给大家看看?” 第66章 大闹红花村(五) 宋家人当即脸都青了。 人群里有人不客气地噗笑出声,同时心里咋舌,这小丫头不能碰,整一个炮仗,一碰就炸。 几个学生:……这,这,这,要不要捂耳朵? 宋二平气得吼道:“李二丫,管不管你妹妹?这日子你还要不要过了?” 李二丫抿了抿嘴,扯了一下云舒。 云舒哪里理她,直接吼回去:“宋二平,刚才她骂你老婆时你不吼,我叫你嫂子验一下货你急什么?莫非你太清楚她的货了?” 让她骂李二丫她下不去死手,骂宋家人她哪里还会留情。 宋二平气疯了,指着云舒结结巴巴地骂:“给我闭嘴,再,再敢胡说,我,我揍你!” 云舒把李二丫往身后一推,傲然直视宋二平,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惧意,还有鄙夷之色。正要骂回去,宋母已经脸一板,作势打宋二平一巴掌,骂道:“说什么呢你,来者是客,我几时教过你这样没礼数了?那样没家教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又转过来面对云舒姐妹,笑容依旧:“你是四丫吧,你来我家做客我很欢迎,但我家可不兴这满嘴脏话的。” 云舒惊奇道:“哦,你说我满嘴脏话,哪句脏了啊?不是你的好大儿媳一口一个烂货的吗?所以我才好奇她那货有多好啊,让我也参观参观,不然,没有说服力啊!” 又有不少人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虽然平时他们也没少私下里叫李二丫“烂货”,但也不妨碍他们看王秀芳的笑话啊。 说起来,李二丫这“烂货”的外号,也是王秀芳给叫起来的,都叫了大半年了,宋家人也没有人出过声,这回人家一骂回来,她们倒是知道话脏了,早干嘛去! 对很多人来说,看李二丫的笑话也是看,看王秀芳的笑话也是看,没啥差别,有笑话看就行。 而且,这架吵得,远比以前那些女人们你扯过我家青菜,我送过你萝卜有趣多了,人小姑娘可是怼得有理有据,简直比看电影还过瘾。 王秀芳在一旁看婆婆没讨到好,只得自己再开口继续骂:“你这小娼妇,没脸没皮有人生没人教的贱人……” 云舒指了指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母,声音不大,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说,家教这种珍贵的品行,你家有吗?” 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一回,连赵红兵等人也终于敢笑了出来,刚才他们忍得好苦哇。 宋母恼羞成怒,大声道:“你我管不了,但你二姐既然嫁到我家来,那我就得好好管教她。” 云舒也大声道:“这个就不劳伯母费心了,我瞧你那大儿媳的样子就知道你的水平了,我还是把我姐带回去让我妈来教吧。” 她一时都忘了,她管黄兰英叫的是“婶”,不是“妈”。 宋母脸一板,道:“怎么,你一个丫头来我红花村抢人来了?” 云舒奇怪道:“你们一家子又骂我姐爬床,又嫌我姐没家教,我说带回家好好教,你们又说我抢人,我就奇了怪了,你们家的家教是什么?是天下的理都是你家的吗?你家怎不上天呢?” 宋母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边上便有一个爱多事的老太太劝道:“丫头,这都说的什么话,俗话说,洗碗都有相磕时,哪个家里……” 云舒不耐烦了,直接打断她:“阿婆,你年纪大了,我也不想和你争,我只想问问你,我姐被他们一家人欺负的时候,你有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如果你没有,就请你闭嘴。”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一年轻妇人把她半扶半拖地拽回去了,笑话,她已经看到这小姑娘额上青筋都在跳了,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了,这个时候老太太再瞎掺和,还能落了个好?为这一家人值得吗? 宋母见了,暗怨这满村人在这,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她家被这小姑娘欺负,眼瞧着这丫头半点都不带怕的,偏偏还有几个半大小子跑来帮她,也不知什么来头,只得勉强挤出个笑来,说:“四婶说得有理……” 云舒再次打断她:“伯母确实是要跟我讲道理吗?讲道理的话,我姐嫁到你们家大半年了,都没回过一次娘家,大年初二没回,清明端午没回,中秋节也没回去,我现在亲自来请她回一趟娘家,不为过吧?” 宋母又无言以对。 宋二平倒是终于挤出一句来:“回什么回?不上工了?不上工谁给她饭吃?” 同村的人都忍不住想捂脸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云舒惊讶地看着着李二丫,怀疑地问:“二姐,你确定你嫁的是个人?” 别人还没回过味来,赵红兵已经“噗”的一声笑喷了。 不是他不严肃,实在是他没忍住。 别的人一听他发笑就知大事不妙,一回味过来脸都绿了,宋家人脸色都很难看。 可云舒会看他们的脸色吗? 她拉着李二丫的手继续走:“走吧,下午我们还要排球比赛,可不能被你给耽误了。” 李二丫有些迟疑:“我,我回去收拾几件衣服?” 云舒恨铁不成钢:“这是回家,又不是出门,收拾啥 啊,家里还缺你的衣服吗?” 即使缺也不能去收拾了,云舒就怕夜长梦多,万一李二丫又舍不得宋二平可怎么办,你没办法跟一个恋爱脑讲理的,别看她跟宋家人吵得凶,刚得猛,她其实心里还是担心带不走李二丫的。 李二丫不说话了,任云舒拉关手走着,神情也有点恍恍惚惚的,都没注意到自己还两手都是猪菜的碎叶,汁水。 宋二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安,仿佛这个女人一走,从此就不再属于他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不要走。” 宋母一看儿子急了,也上前一步拉着李二丫的手笑道:“过了今天吧,今天家里什么都没有,过了今天,给你准备好了东西再回去。” 云舒哪里肯依,拉着李二丫继续走,只道:“不用,我家什么都有。” 正拉扯间,只听到林老师的大嗓门道:“这怎么回事?四丫不是说好的来看她姐的吗?怎么给闹起来了?” 赵红兵等人看见是林老师,齐齐松了口气,说:“老师,四丫想接她姐回家,她婆家人不让。” 宋母一见人家老师来了,松开手,讪讪道:“老师怎么也来了,快快家里坐,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丫头要带她姐走,我怕她气性大,记仇,想等明儿多准备点东西再让二平带她姐一起去,她可能多心了,拉着人就要走,这,可不得劝几句。” 林老师松口气,没打起来就好,看来还有商量余地,他其实也烦这个李四丫,好像就是一个麻烦体,跑到哪里麻烦就到哪里,但还能怎么着,也是他的学生,还帮他把球队翻了盘,且不论是不是李四丫的错,就是错他也得兜着。 第67章 离开 于是林老师笑笑,用降贵纡尊的口气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就是一出,这丫头脾气急得很,我平时都得哄着她一点,你也不必跟个小孩子计较,她想她姐了,就让她跟回去过天把,耽误不了多少工分。”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家不想让李二丫回娘家是怕耽误工分似的,虽然他们说的也是真的,但这样直白说出来,也太不给人台阶下了。 宋母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她爱回去多久就回去多久,那点工分也不是为我挣的,她娘家爱养多久就多久,我也没意见。” 她好歹给林老师点面子,没有当面说出她儿子本来就不想娶,是她硬爬床的话来。 当然,她内心深处也是怕再拿爬床说事,李二丫那毒嘴毒舌的妹子又说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大儿媳要是有她一半嘴凶就好了,奈何她没有,所以眼看李二丫真的被她妹子拖着走了,她又不甘心地插上一句:“脾气坏,没人要,就爬床呗!” 众人:……有好戏看了。 赵红兵:不作不死,一直作一直死! 宋母也硬着头皮看向云舒。 云舒当然不负众望,在众目睽睽中眉毛一扬,似笑非笑道:“你不就一直惦记着小叔子的床吗?我姐走了,你就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脱光了躺在那里占着。” 众人:……这,这,这是一个小丫头说得出口的话? 赵红兵:……卧槽!卧槽!!卧槽!!! 林老师的脸又黑了,真恨不能直接给云舒一脚:“臭丫头,给我滚回去。” 云舒一缩脖子,赶紧拖着李二丫往村外走,颇有几分灰溜溜的样子。 林老师看她还算听话,这才转头对宋母说:“我说大姐啊,人家又不是从哪个旮旯里卖到你家的,人家娘家离这里才多远,一天都能跑几百趟,你能把人给捆住还是上锁?回个娘家你还不让了?” 宋母脸上有些讪讪,不得不腆着脸解释道:“那不是没有准备吗,难得回一次娘家,好歹也得给她准备点东西带去不是,不然,怕又落人口舌。” 林老师颇不以为然:“她自己愿意,你管她呢,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还要把饭给喂到嘴里不成,做长辈的,该放手就放手……哎,我也得走了,比赛马上要开始,这一个个跟个大马猴似的,我就天天跟个老妈子似的侍候着。” 林老师一面摇头一面转身走人,连背影都充满了无奈。 云舒早扯着李二丫走远了,赵红兵等人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也有人提醒宋二平:“二平啊,你就这样让她走,她跑路了怎么办?” 当即有人噗哧笑了出来:“跑路?那也要她舍得跑啊,没瞧人家多稀罕二平吗?” “跑什么跑啊,都来跟二平睡了大半年了,搞不好肚里都揣货了,这时候不是实在讨不起老婆的人都不会接手吧,怕他个鸟!”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有的表示担心李二丫会赌气改嫁,更多的表示不必担心,反正担心也好,不担心的也好,都没人再去劝阻李二丫被云舒拉着走了。 宋二平眼看他们就要三拐两拐上了田间小道,一时又担心一时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想了又想,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怒吼:“你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李二丫闻言,被云舒握住的手颤了颤,云舒怒火中烧,回过头来还想骂回去,跟着她姐妹俩后面的赵红兵出手奇快,一下子按住她脑袋转了回去,一边低声吼道:“走!” 云舒眨眨眼睛,想到刚才赵红兵死死抱住宋大刚的样子,总算没有骂了回去。 李二丫也反客为主,反死死抓住云舒的手大步踏上田间小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妹妹带离开红花村。 只能勉强站两个人的小路上,姐妹两人手拉手,肩并肩,走得踉跄又坚定。 赵红兵出了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自己一时情急出手鲁莽,还不知她是什么反应。 不想云舒的反应就是乖乖地继续往前走,赵红兵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听话的女生,但是,这换成李四丫,怎么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连另外三个男队员目光也有些意味深长。 只有王勇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都在背后,唯恐宋家人或者村里人突然扑了过来,他家里可就他一个儿子呢,可不敢折在这里。 还好,红花村的村民没有那么爱管闲事,宋家兄弟两个看着也是个怂货。 其实完全不是红花村的怂不怂的问题,而是一来老师再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二来宋家人甚至红花村人,都觉得就李二丫那个德性,顶多是宋二平过几天带点东西上门陪几句好话的事,如果宋二平争气一点,过个十天半个月都不去,说不定李二丫还会自己灰溜溜跑回来。 回到学校,云舒原本想带着李二丫先回家,因为下午比赛没她们的事了,而且因为明天是国庆节,学校也要放一天假,她也不过是早点回家而已。 林老师都要被她的无知无畏气乐了,但他也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云舒说怕她离开老师同学会挨揍,只得冷着脸说这是学校规矩,她只能等比赛结束了和大家一起走,当然,她姐姐也可以跟着一起走就是。 云舒无法,只得拉着李二丫和女队员们一起跟着林老师,给参加下午比赛的男队员们加油。 李二丫本来心情不好,但是看到半年不见,妹妹竟然进了初中,还代表学校参加打球比赛,她也觉得惊奇,又想着自己的糟心事,一时真是愁肠百结,所以也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云舒旁边。 听着她大声为球队喝采,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真是她从没见过的恣意。 不过,也是因为这些,让李二丫忐忑的心稍稍平和一点。 妹妹过得很好啊,那真好,她想。 云舒正叫得起劲呢,感觉到衣服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带她去红花村的那个小男孩子,正抱着一个篮球仰着头看她。 “哦,教你打球啊,好吧,二姐,你也来,看看妹妹我的英姿。” 李二丫不懂什么是英姿,她只知道紧跟着妹妹,妹妹去哪里她也跟去哪里。 其实她知道有一条小路回茶园村,比从大路回去近得多,而绕道大队回去,更是几乎要少一半的路,但是现在妹妹要她跟她一起走,她就都听她的。 她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那次去找宋二平上,其实,她并不是夜里去的,她是下工后去的,到了红花村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可是所有的人都说她是连夜跑去爬床,她一张嘴又怎么说得过那么多人? 她更想不到,这个笑容憨厚的男人,下了床,对她是那样的冷淡无情。 云舒自然瞥见李二丫脸上苦涩的表情,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给李二丫做思想工作。目光便落在男孩手中抱着的球上,然后,楞住了。 她本来以为男孩能抱一个小皮球来她随便拍拍就好,谁知人家抱的是一个一本正经的篮球,那材质瞧着比学校的还好。 第68章 李二丫要跳河 这就有点难办了,不认真教,她对不起篮球,认真教,她对不起小男孩。 指望这小短腿带球跑还是指望这小短腿投篮? 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想法,指不定这男孩就是故意夸她球好,套路她的,她就自投罗网了,果然,双商这东西,低了就是低了,穿越八百回都没用。 云舒看看球,看看小男孩,叹气。 小男孩看云舒,莫名其妙。 云舒问:“你会带球吗?” 小男孩点头,开始带球给她看,虽然,手小人短,但是,并不妨碍他带得有模有样。 “会投球吗?” 小男孩再点头,来个同样有模有样的三步上篮,但是,人短力气小,方向虽然对,但球投不到篮圈就掉下来了,小男孩抱着球,卡姿兰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云舒。 云舒的一颗姨母心都要化了,她很不要脸地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棒啊,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了,长大了更厉害了。” 小男孩却不买账,盯着云舒说:“你骗人,我才不厉害,你是不是不想教我了?” 就知道大人们都这样,就想着说几句好话就把人打发了,没想到这个小姐姐也一样。 云舒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不是不想教这孩子,问题是,这孩子才几个篮球高啊,怎么教也是个问题好吧。 想了想,只好说道:“姐没骗你,你这现在可比同龄的小伙伴们厉害多了,我教个训练控球的方法给你,有时间练练,长大后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 然后,云舒开始教他一些控球练习。 明明很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自有一种行云流水的舒畅,球在她手似乎有灵性一般听话之极,别说小男孩,连李二丫都被她吸引住了。 她想,四丫毕竟是四丫,到哪里都是最厉害的那个。 云舒示范了一下便把球给小男孩,不过,球到了小男孩手里可就不听话了,一会高一会低,一不小心就脱离了掌控,小男孩玩得一脸绝望,李二丫看得津津有味。 云舒看着她两只眼睛充满新奇,想也没想,就跟小男孩要过球,递给她,鼓励道:“你也玩玩看?” 李二丫看着云舒递过来的球,有些意动,又有些不安,不想小男孩见状一把抢回了球,愤愤地说:“这是我的球,不给烂货玩。” 云舒气得差点想一手掐死小男孩算了,她吐了一口气,拎着他的衣咬牙道:“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说人话呢,赶紧给我姐道歉!” 小男孩倔强地说:“又不是我自己这么叫的,村里人都这么叫的!” 李二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跑,云舒哪里还顾得上小男孩,赶紧放下他跑去追。 就那耽误不到半分钟,李二丫已经跑得老远了。 云舒迟疑了一下,她不是追不上李二丫,只是她都为了李二丫又吵又闹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把人带出来,她竟然还要回红花村,她真有点不想管了。 刚穿来时,云舒确实不想管李家的任何人,原身跟李家人如何血肉情深是原身的事,她又不是心甘情愿穿过来的,没有责任为她的感情负责,至于以后黄兰英两人的养老,她尽应有的义务,再多就没有了。 可是两个月相处下来,云舒自己挣下的名声比原身还要狼藉,她就没办法嫌弃黄兰英极品了。 然后她又发现,李建安夫妻虽然很对李大宝很放任,但对几个丫同样不错的,嘴里的骂骂咧咧也基本上是对外的。 等到云舒成功地进入松山大队读书,夫妇俩对云舒的爱直接升温,甚至都有点盖过李大宝的样子。 李大丫黄兰英准备给她做嫁妆的花布拿了一匹出来给她做褂子,李三丫直接把她去年新做的只穿过一次的裤子给了云舒。 凭云舒怎么心如钢铁,也扛不住李家人这热情啊。 于是就想,在她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尽力拉拔一下李家这些人吧,毕竟再怎么着,他们也算是她在这个世上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就像她亲爸,书没读好,混社会也没混好,就凭着一大帮堂兄弟堂姐妹外加表兄弟表姐妹硬拉拔,硬是从一个小卖铺整出一家大超市。 因而每次家族聚餐时,她爸妈也能和一大群事业有成的亲戚们一样满面红光,吆五喝六。 想想老爸,再看看李家人,她承认她做不到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眼睁睁看着李家人过得艰难。 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努力把事情往好里扭。 所以她才那么坚定地要把李二丫带回去,实在是,这宋二平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外貌不论,这品行远在及格线以下,何况还有一堆根子都烂了的亲人。 说什么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生活,要等李二丫自己醒悟,自己立起来,纯属废话,等到那时孩子都生了一大串了,年纪都一把了,醒了还有屁有,回头已是百年身了。 可是,刚才听那小男孩的话,李二丫居然在这个村里连个名字都不配有,可见活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了,好不容易连林老师都惊动了,才把她给带出来,她还要回去自投罗网的话,云舒是真心不想管了。 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人犯贱?! 可是真的不管吗?李二丫毕竟只是实际年龄只有十九,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村姑,要她一下子转变思想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想得有点多,抬头再看,李二丫并没有不是回红花村,而是沿着一条小路向一大片田地跑去。 那里就是一片田地,正是晚稻成熟的时候,只看见一大片沉甸甸的稻子和稀稀拉拉的树木和更远的隐隐约约的山。 此外,再没看到有人,房子。 那么,李二丫往那边跑几个意思? 云舒终究不放心,赶紧跑着跟了过去。 穿过一块又一块的稻田,云舒跑得肺都要炸了,才看到了……沙滩,大片大片的沙滩,然后,是水,河! 而李二丫已经跑下河堤,冲进沙滩,目标很明显就是两片沙滩中的那条并不算大的河! 就是那条把祁阳公社一分为二的南江。 刹那间,云舒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 她一路追李二丫过来,一直都默不作声的想看她是在干嘛,结果,竟然是她最讨厌跳河自杀。 第69章 咱另选个男人 有一瞬间,云舒想拎起李二丫把她往水里摁,喝个半肚子水,呛个半死,看能不能把她脑子里的水给咳出来。 丫的整个就是个祸害,没有能力去祸害那些伤害她的人,只能朝自己人捅刀子!活得窝囊死得憋屈! 自己一死倒是一了百了,给亲人留下的创伤却是永远无法愈合! 想归想,她又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只能大声呼叫:“二姐!二姐!!二姐!!!”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叫得尖锐又凄厉。 李二丫却如同没听到一般,仍旧直奔河水。 云舒此刻她真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后悔刚才自己一心想看看李二丫的目的而没有尽力赶,其实刚才一路她要是用全力早已追上人了……现在,她已经在考虑自己的游泳技术了。 她学习能力渣,精力有限,但她父母钱多,女儿就一个,简直是恨不得她能十八般武艺样样学全,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试试,不光是才艺方面,防身方面也必不可少。 就一家超市,还不是全国连锁的,倒像是个皇位似的,恨不能把她这个继承人打造得天上地下无一不通。 只可惜,她蛙泳蝶泳自由泳泳泳精通,就是没有在河里游过。 让她在这不了解情况的河里游泳,还要救人,老实说,她还真心里没底。 眼看李二丫已经踩到水里,云舒这边才下了河岸,她心里急啊,嘴里就骂开了:“李二丫,你混账!自己要寻死,还要我陪你是死是吗?” 一脚踏进水里,水花四溅,直飞到李二丫脸上,和着泪水一起糊住了她的眼睛。 就这样一节都结束了吧,从此不用整天挨骂受气,不用再害怕别人鄙夷的目光了。 有人在大声叫她,声音凄厉惶恐,李二丫步子一停,人慢慢转过身来。 妹妹正在发疯似的向她冲来。 李二丫眼睛又是一阵发热,泪水滚烫提似要煮了她的眼睛。 四丫六个多月奶奶就过世了,带四丫的事在落在大姐身上,可是大姐也有很多活要干,常常让她搭手,四妹太瘦了,六岁的她想出去玩,会趁着大姐不注意悄悄抱着她出去,常常被大人说她猫抱老鼠,其实小时候的四丫很乖很乖的,还非常爱笑…… 她又想起初次遇见宋二平的样子,那样欢喜又那样羞涩的冲着她笑,明明很好的样子,怎么在一起过日子就过成那样子呢,她不喜欢叔和婶过的那种日子,结果跑来宋家,竟过得还不如…… 丢人都丢到妹妹跟前来了…… 求死的人不能多想,这一多想,人就有点恍惚,她们所处的小河西岸正沙多水浅的那一边,李二丫一脚踩到水里,水。 或许是因为慢了那么一点,或许求死的心被分淡了事,也就那么不到半分钟的事,云舒就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李二丫。 李二丫推了几下,推不开,又开始哭起来:“四丫……我……我……不想活了……我……没脸……” 云舒说不出话来,只是喘着气死死抱着李二丫。 她上学的时候没遇到什么奇葩,上班的时侯和同事也相处愉快,偏偏到了这里,简直了,与人斗,与书斗,跑到哪里斗到哪里…… 在云舒的铁钳之下,李二丫终于停止了挣扎,开始呜呜咽咽的哭诉! 那些耻辱她不想说,曾经的回忆她也不想说,翻来覆去的一遍又一遍的只说她没脸活下去了。 云舒:……一点都没法共情,她还想打人,打李二丫! 眼看李二丫眼泪绵绵无绝,大有提高南江水位的风险,云舒心里叹气,嘴里不得不安慰她:“姐,不要哭了,你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不好的男人罢了,他不好,咱另选一个就是了,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世界都是,咱们慢慢找就是。” 云舒其实还想说宋二平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那种能把老婆剁吧剁吧扔沟里。 想想她又没说,怕万一李二丫还真觉得宋二平不够坏,还能凑合过过那她得吐血。 这样的废话自然没有用。 明知没有用还得说,还得劝,轻的说没用,重的说怕起反作用,曾经有那么几瞬,云舒是想直接把人打晕了拖走,实际上她是真心想的,但她不知道怎么打,弄不好把李二丫打死了或者打残了,那就全完了。 “对,对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云舒扭头一看,还是那个带她去红花村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他怎么一路跟了过来。显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脑袋垂得低低的。 云舒叹气,劝李二丫道:“你看,现在这小朋友就意识到自己的错了,总有一天,你会让那些看轻你的人都意识到自己的错的。” 又转头对小男孩说:“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孩子。对了,小朋友,能不能请你帮我去跟我老师说一声,我带我姐回家了。嗯,我老师姓林,是松山大队的。” 小男孩抿抿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场合不对,云舒还是忍不住被他一本正经的小脸逗乐了:“小朋友,你认识林老师吗?” 小男孩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不就是今天到我们村里去找你那个老师吗?” 云舒竟无言以对,只得讪笑道:“小朋友真聪明,那我先谢谢你了,你可千万要去说一下啊,不然我走了他们找不到我们就麻烦了。” 小男孩被她表扬了一下,倒也有些高兴,看云舒拉着李二丫转身就走,心里又有些不舍,追了上来问她:“姐姐,姐姐,你以后还来我们学校打球吗?” 云舒诚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得听老师的安排。” 小男孩又道:“姐姐,我叫宋昭。” “好,我记住了。来,宋昭小朋友,再见!我们一起走吧。” 她注意力一直在李二丫身上,也就是宋昭刚刚叫她一声,她一回头,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沙滩上,她冷汗都出来了,把一个小男孩子独自扔在沙滩上,人家还是追着她来的,万一……想都不敢想。 也许是因为多了一个外人,也许发泄过了情绪,李二终于没那么执着跳河了,云舒稍稍用力,她也半推半就的离开了浅滩,宋昭也乖乖地跟着一起上了河岸。 第70章 归家 临江大队就在松山大队上游,不过临江地处冲积带,方圆十几公里一片平坦,而松山则是半山半平。 现在云舒两人回茶园村,有一段路其实是与松山来临江的路是相同的,然后就是转入茶园去洋河街的路。 怕李二丫再受刺激,云舒就没有再回临江学校,目送小宋昭走到学校附近,云舒便带着李二丫拐了个大弯,远远的绕过附近的几个村子,这才走到茶园去洋河街的路,也不敢回松山学校拿东西了,直接回茶园村。 从临江到茶园村也就十几里路,云舒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李二丫虽然跳河没成,但也把云舒吓得够呛,她现在甚至不知该劝劝李二丫好还是让她静静好,不劝似乎显得不关心,没温暖,劝嘛她怕她不小心往李二丫心窝捅了刀子,再来一番寻死觅活她真扛不住。 总算,李二丫对她去松山读书也有几分关心,问李四丫怎么来初中念书了,自己离家也不过半年,小妹竟然从缀学的“三年老狗”直接成了初中生,让她怎么想都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云舒不想再把村里那些糟心事再说来给李二丫添堵,就说自己觉得没文化被人瞧不起,一心想争口气才来上的初中,其实只能是个旁边听生,但她不放弃,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云云。 她想自己树立一个一心向上,自立自强的形象,引导李二丫走出阴影,勇敢地迎接新生活。 李二丫听她这话,想起当年因为她不肯去上学被黄兰英又打又骂又不给饭吃的样子,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老师曾经私下里说过李四丫“蠢过母猪毒过蛇”,因他这一句评价,李四丫荣添了两外号“花母猪”“青竹蛇”,在她的诸多外号中迅速走红。 也是因为这两个外号,四丫恨死了那姓王的,并且从此不肯穿花衣服,青衣服,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学男人穿一身蓝大褂。 但现在看云舒神采飞扬的样子,李二丫也不想扫她的兴,心想,她高兴就好,好像那么多年来,她就很少看见过四丫高兴的样子,即使年终拿工分,她拿那么高的工分,她也不见高兴,总觉得还有那么人比她拿得高。 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啊。 那么想着,她也不敢问云舒学得怎么样,知道四丫都到临江大队打球了,必定是球打得特别好,便只是问她怎么打球的事。 两个人都担心对方,又不能直说,弯拐得太大了又抓不住重点,十几里的山路,姐妹俩一直在尬聊,总算见到了茶园村村头的那株标志性的大相思树。 迎面又是一位大婶的“友好”招呼:“哟,我们的大学生回来了。” 以前碰上这种阴阳怪气的招呼,云舒一概不理,但今天考虑到身后跟着的李二丫,云舒便似笑非笑答了一句:“嗯。” 大婶还没回话,边上已经有人不客气地笑了:“哟,还真敢答应了,不过是死皮赖脸混进去听几天课,还真当自己是大学生了。” 云舒不屑:“她乐意叫,我乐意应,大家各得其所,碍眼了你可以看别的去。” 那人被她一堵,气死了,眼珠一转,和身边的人作窃窃私语状,实际上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瞧那灰溜溜的样子,啧啧啧……” “咦,好歹也是个新媳妇,怎么穿成这样回娘家?” “别提穿了,两手都空着呢,男人也没陪着,想想你哪次回娘家,你男人不是跟屁虫似的……” …… 李二丫听得只觉得心口一痛,差点踉跄倒地。 云舒柳眉倒竖,眼看又要爆发,被李二丫用力一扯,她看了看李二丫,李二丫在拼命摇头。 云舒心里叹口气,她怼人不难,难的是李二丫啊,毕竟在茶园村人眼里,李二丫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 云舒用力闭上了嘴,她发了一通火,爽是爽了,她爽完了就去学校了,李二丫则留下来单独面对她们的反扑? 两人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上熟悉的灶房,李二丫只觉得越来越冷,冷得她都要发抖了。 可是四丫的手好暖和啊,暖和得让她舍不得甩开。 灶房门口猛地蹦出一个人,是李大宝,他先是喜得叫:“是四姐,四姐回来了!啊,还有二姐……” 对于孩子来说,客人来了意味着有好饭菜,好一点的还会有糖果饼干啥的。 李建安一家因为和老大李建康反目成仇,名声又不好,上一辈的亲戚都只跟老大一家往来,而黄兰英因为嫁李建安的事也和娘家断了往来,这样一来,家里一年到头就没什么亲戚走通,如今李二丫一嫁,总算是有个亲戚了。 李大宝就有点兴奋了,觉得他家也是个有亲戚的人家了。 云舒get不到李大宝的兴奋点,只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李大宝,抢了他的话头说:“二姐也回来了。你没事乱蹦什么,这么大的人都不懂帮家里干点活。” 李大宝满腹兴奋被她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怼云舒道:“就你能,你能你干啊,我不要你管。” 又看向二姐,双眼放光:“二姐,你来啦!” 李二丫脸一僵,呐呐不能言。 云舒一箭步蹿上去,拎着李大宝的耳朵就是一拧:“来什么来,二姐这是回家,懂吗?再胡说八道我揍你!” 李大宝怕她吗?必须不怕的啊,他用力挣开云舒的手,跑得远远的嚷嚷:“就是来就是来,二姐已经嫁出去了,她就是来!” 他馋别人家亲戚馋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亲戚,他姐想把这个亲戚弄没了,他能答应吗? 眼看李二丫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云舒真是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但她又不能去撵李大宝,正想说点什么补救。 李大丫此时已经拎着根烧火棍跑了出来了。 一眼看到李二丫的样子,李大丫惊得烧火棍都掉了,她不敢置信地道:“二,二丫?” 李二丫看到大姐这个样子,眼泪顿时倏地流了出来,她甚至都想掉头就走。 云舒急忙把她往屋里扯说:“进屋里再说。” 李二丫被她的手有力地牵着,不知怎么的,一颗漂浮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一点面对家人的勇气,跟着她一步一步走完石阶,进了灶房。 云舒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总算安全到家了,一路上,担心李二丫寻短见,精神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现在一松下来,顿时觉得喉咙干得冒火,故意嚷嚷:“渴死了,渴死了,可有米汤?” 这个地方的农村没有烧开水喝的习惯,基本上家里也没有暖水瓶这些东西,他们喜欢用一大锅水烧饭,然后一部分沥干做干饭,剩下的就是稀饭,那些过多米汤就当成开水喝,家家必备。 想到李二丫眼泪流了那么多,云舒都有点担心她脱水了。 李大丫不理她,只盯着李二丫问:“这是怎么回事?” 云舒撒娇似的推了她一把:“先给喝口米汤喝,有话等大家都回来了一起说。” 一个一个的来问一个一个的回答,那不等于拿刀子一次又一次捅李二丫心窝? 第71章 有事情,找伯伯 李大丫虽然担心李二丫,但也听云舒劝,便径直去打了两碗刚烧好的热腾腾的稀饭端到两人面前,还摆上一碗咸菜,说:“也饿了吧,先凑合吃一点,马上开始做菜。” 李二丫捧着热腾腾的稀饭,手都抖了。 曾经,她是如此厌憎这个家,厌憎那没完没了的吵闹,可是当她鼓足勇气走了出去,却发现,迎接她的是比吵闹更可怕的群骂。 在宋家,不但没吃上一顿饱饭,她甚至连个正常的名字都不配拥有了。 本来,她以为她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最少也要熬到她生出儿子来,可是,四丫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她接回了茶园村。 回来是回来了,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娘家,又能允许她住多久? 云舒看她泪水涟涟,只得轻轻拍着肩膀安抚她说:“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吃点东西吧,现在回到家了,一切有叔和婶呢,再不济也有我啊,必不会让你再回红花村受宋家人磋磨的。” 李二丫终于颤抖出声:“可是,现在都成这样了,我,我,我怎么办哪?” 云舒耐心地哄她:“不是说了吗,你什么都不用想,只好好吃饭,一切有我们。” 李二丫只是摇头流泪。 云舒暴躁得想骂娘,心里反复念了几遍:这姑娘还小,没文化,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不能拿超越时空的思想去评论她,更不能拿拥有上帝视角的自己来跟她比,跟人家无数穿越人士比,你已经够拖后腿了,换了别人穿过来,早已逆袭成功,带父母姐妹们打出一片天下了,拉挎成这样,人家都不嫌你丢脸…… 云舒想多了,就是有人嫌弃也没办法告诉她不是。 云舒把自己心态劝平和了,哄起李二丫来那一个铁骨柔肠,只看得李大丫目瞪狗呆,她一直以为这个妹妹只会吵架打架,谈个对象都只会霸王硬上弓呢。 云舒终于把李二丫哄得止了泪,开始喝稀饭了,云舒自己端起碗,还没开始喝,便陷入了沉思。 李二丫无论如何是不能留在宋家的,宋二平那人,对李二丫没有责任心,对大哥大嫂老娘倒是听话得紧,这种人,要扶起他,得先把他家里一大串人扶起来,云舒没有那个能力,宋二平也不值得。 但是,要把嫁出去的李二丫留在家里,不光要说服李建安夫妻,还得让村里人容得下。 她一个穿越人士,知道未来走向,还扛不住村里的人的口舌,更何况李二丫土着+文盲+死心眼+对未来没有信心+坏了名声的外嫁女呢? 对李二丫的未来云舒是一点都不担心的,现在已经是七五年了,再过三年……再过三年,只怕李二丫等不得,更何况三年之后还未必改革到这个地方,她现在把李二丫带回来,她最好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然,给人希望,又再次让她跌回去,只能让李二丫更加绝望…… 云舒越想越多,稀饭被她端在手里,竟完全忘了喝。 李大丫看在眼里,悄悄转身抹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眼睛的泪水。 她一手带大的小丫头长大了,不但会心疼姐姐,还想为姐姐遮风挡雨了。 李大宝见几个姐姐都没有理他,便缩头缩脑的溜了回来,眼巴巴地看着李二丫,他那些小伙伴们的姑姑姐姐们,可是第次回娘家都带了东西的。 云舒在想事情,李二丫只顾哭,李大丫正抓心挠肝,打不起兴趣来哄他,见他这样子,只好悄悄地跟大宝说:“四姐正想事情呢,可不敢扰了她,你出去玩会儿,晚一点姐给你好吃的。” 李大丫虽然不知道李大宝在想什么,但对付李大宝,她还是挺拿手的。 李大宝看看云舒一张严肃的脸,知趣地退出了灶房,他可太知道这位姐姐的脾气了,惹她不高兴,她可会直接上手,揍起他来可一点都不放水,现在他已经不是家里最受宠的心肝宝贝了,他四姐才是。 自从他上次被叔打了一顿以后,他在家的地位就急剧下降,好吃的不再是紧着他一个人吃了,还让他去队里跟一群老奶奶一起干活挣工分。 虽然,也有不少像他那么大的孩子一起干活,但那都是丫头片子啊,搞得他都想上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舒突然下定决心,把一口没喝的稀饭放下,说道:“我找建民伯去。” 也没等大丫二丫两人反应过来,人就跑出去了。 李建民刚好也在家,正坐在他那个办公台前抽烟,一边和在烧饭的刘红梅说着什么,两个堂哥和大堂嫂王兰凤也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还在茶园窑厂里办事吧。 不得不说,李蔓的三个哥,除了当兵的二哥,大哥和三哥在村里也是个出色的年轻小伙,没办法,女主的亲人,要么特别好,要么特别坏,端看作者想宠还是想虐。 当然,给她的就只有虐了,女配吗,应该的。 李建民看见云舒,似有些诧异,却没有什么不耐烦之色。 云舒赶紧乖乖巧巧地叫一声:“建民伯。” 李建民温和地朝她笑笑,说:“今天放假了?可是有什么事?” 他笑得如此慈祥,云舒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语无伦次了好一会,才把她把李二丫拉回家的事说了一遍,她确信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所以基本上把事情经过还原了,当然,她悄悄伸脚去绊倒宋家大嫂的细节她没有说。 李建民却一时愣是没明白云舒是什么意思。 倒是在灶前烧火做饭的刘红梅都先出声了:“你来找你建民伯,是想要他带人去红花村年揍人吗?李四丫,你不要不知好歹,今天要不是你老师和同学,你被人打死我们没办法,一个丫头片子,敢跑到人家地盘上撒野,当人家好说话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不怕死没关系,别来祸害别人!” 她也发现了,李四丫以前是躲着她男人走,现在却动不动来找她男人,给她男人出难题。 云舒吓了一跳,讷讷地问李建民:“建民伯,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打死人不需要偿命的吗?” 李建民不满地瞪了一眼刘红梅,但转而想这小丫头胆子确实也太肥了,不吓她一把搞不好哪天就能惹出大祸来,便说道:“打死人当然要偿命,可那有用吗?你要是当时被宋家人打死了,人家可以空口白舌说是你自己上门找麻烦,他们只是失手,到时候谁来帮你说话?哪怕红花村的全都看见也装不知,谁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云舒一想,也是,这个时代可没有无处不在监控。 当即蔫蔫地低下头,低声说:“是,我知道错了。” 李建民看她一副乖巧样,十分头痛,以前的李四丫,虽然也是一言不合就张嘴骂人,动手打人,但毕竟还不算过份,但近来做的事,真的是桩桩件件不是想进监狱就是想入黄泉啊,现在摆个乖巧样子来,他敢看,但敢信吗? 第72章 谁敢送走我二姐 果然,乖巧不过两秒,云舒眼睛就开始泛红了:“我就看着二姐在那里被人都欺负成那样,才把她带回来的,可是这脚刚刚踏进我们村呢,就有几个在故意说话刺激她,我就怕,万一我二姐想不开那可怎么办?” 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建民。 李建民虽然觉得云舒危言耸听,但也没有喝斥小姑娘关心姐姐,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这个你找我,我也没办法,我都管不住人家干活偷奸耍滑,还能管得住人家的嘴啊。” 正经归生产队长管的他都弄不好,还能管得了人家东家长西家短? 云舒急了,就李二丫去跳河的事说了一遍,泪水都涌了出来:“建民伯,我就怕村里人说话太难听了,我二姐受刺激到时偷偷寻了短见怎么办?今天我是盯着她,但谁也不能分分钟守着她啊?” 一想起那刺激的场景,她就觉得腿还发软。 云舒一说,李建民当即变了脸,刘红梅腾地站起来,把烧火棍一扔,人就跑了过来,对着李建民严肃地说:“这还得了,你赶紧过去,叫李建安赶紧把李二丫送走,可别留着祸害一村的人。” 云舒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近乎狠厉的表情,一时又惊又怕又不知所措,只能不服气地抗议:“伯母怎么这么说话,我二姐什么时候祸害过人了?” 刘红梅根本不理她,只是冲着李建民大声道:“李建民,这事不能含混过,我不姓李,可我的孩子姓李,你们现在就把她送走,一晚都不准留!” 云舒只觉得大事不妙,但她完全不知道刘红梅凭什么敢赶李二丫走,这是一九七五年,又不是公元前七五年,离婚,寡妇再嫁都是法律允许的,祠堂里还写着“某某某万岁”呢,茶园村也只是偏僻一点,又不是什么原始部落。 李二丫又不回她家,她说送走就送走? 她愿意在李建民面前乖巧听话,也是李建民虽然严肃,但对她还有回护之意,刘红梅真敢送李二丫,她以为她还会乖乖听话? 热血上冲,云舒双手握拳,一声怒吼:“谁敢送走我二姐,那得从我尸体上踏过!” 世界顿时安静。 不说李建民夫妇,就是刚刚进门李建民的大儿子李显东也吓了一跳:“四丫,你跑我家来鬼叫什么?” 云舒本来想来找李建民阻止救援的,不想竟成引狼入室,她又急又气又怕,脑子似是千万念头闪过,又似是一片空白,最后大声道:“反正谁也别想送我二姐去红花村!” 然后一跺脚,转身跑了。 她得回去守着李二丫,谁也别想从带走她。 李显东莫名其妙地问他爸:“这又演的哪一出?谁要送李二丫去红花村了?谁那么闲?” 他刚刚从窑厂回来,也听说过李二丫回来,只听说看着不好,但具体什么情况还没听说。 李建民还没回答,刘红梅抢着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个李四丫越来越没个章法了,今天去临江打球,楞是把李二丫给接回来了,这个李二丫也是,自己在婆家那边过得不好,找她妈妈老子去揍一顿就是,还跑去跳河了。我这不担心她要是这里出了事,那坑的还不是我们村,不如赶紧送她回红花村去,顺便也给她撑撑腰,谁知道四丫头那死脑子不肯,还说什么要踏着她的尸体,搞得倒像我要她姐妹的命似的。” 李显东看看李建民,皱了皱眉:“她李四丫跑来我家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叫你出面帮她找回场子?” 果然是母子相通。 李建民无奈道:“那倒不是。她也算有心了,听村里人说二丫闲话,怕二丫受不住,想叫我压一压。” 刘红梅冷笑:“真好笑,她李二丫做都做了,还想封人家的口,多大脸?她以为她是谁?国家领导?” 李建民一个眼风过去,刘红梅才住了口,气哼哼地去灶台忙活去了。 李显东皱眉道:“妈你不要说了,我们李家的姑娘,断没有自己人送过去的道理。” 刘红梅急得又站起来:“可是……可是……” 李建民断然:“没有可是,她在红花村都没被逼死,也不能回到家反被自家人逼死,就这样,一会我找建安,给我管好嘴。” 刘红梅虽然不满,却不敢再说什么了。李建民允许她插手村里的一些事,但也是有底线的,他底线已经划出来,她得管住脚。 李显东也觉得头痛:“怎么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了,莫不是想用死来拿捏人家?” 这时候,门口影子一晃,李显东的老婆王兰凤挑着一担水回来了,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各忙各的去了。 王兰凤一面往水缸里倒水一面跟刘红梅说话:“妈,刚刚看见四丫来家了,可是又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刘红梅忿忿地说,“就她能呗,一个黄毛丫头,硬是到人家家里把李二丫给接了回来,还想管着村里人的嘴不让说闲话,都能上天了都。” 王兰凤深知丈夫和公公都讨厌别人长舌,没敢接话茬,只是讪讪地说:“这四丫看样子在松山初中站住了,确实也有些本事。” 刘红梅黑着脸不说话,其实她当初支持李建民给云舒开推荐信去上初中,私心是希望她去出丑的,并不真希望她真能上,不过这句话可不能说出来。 云舒黑着脸挟着一股以命相博之气回家,大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王霸之风,一进门,发现除了李建安之外家里人竟都到齐了,但一个个都没有说话,脸色非常不好,显然多少听到一声她和刘红梅的争吵。 老房子隔音其实还是不错的,奈何她们的嗓门大啊。 云舒走进屋来,五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来,云舒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看着黄兰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兰英冷冷地看一眼云舒:“去隔壁做什么?” 这还是黄兰英第一次用这种冰凉中似乎夹着怒气的声音跟她说话,云舒有点慌。 “那个,”云舒斟酌着说,“我其实是想问问建民伯,二姐,那个,好不好去村里上工挣工分。那个,我是想红花村那边,短时间那个二姐还是不要回去好。阿婶,你都不知道,那姓宋的一家人有多过份,一家子就可着二姐欺负!” 云舒不说还好,云舒一说,黄兰英抬手就给李二丫一巴掌:“你傻的啊,人家欺负你你就让人家欺负?横的还怕不要命的呢,她骂你一句你回他十句,他打你一下你回他十下,打不赢大的打老的小的,你光杆子一个,怕个球啊!” 第73章 没脸没皮的大马猴 一看黄兰英发火,李大丫立马转身:“哎呀,该炒菜了,四丫今天跑那么多路,饿坏了吧,三丫,你给我烧火去。” 把老实憨厚的三丫拎去炒菜了,留下云舒和大宝。 反正这俩现在都是黄兰英的宝贝,顶得住。 黄兰英就没看姐弟俩,嘴皮子已经开始对二丫疯狂输出了。 要说黄兰英狠也是真狠,骂起脏话来别说自己的女儿了,连她自己本尊也没放过,“你妈的批”张口就来,丝绸一般丝滑。 二丫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抹着眼泪。 云舒只觉得头皮发炸,她不敢打断黄兰英,怕火上浇油,又怕黄兰英的话又伤害到了李二丫脆弱的心灵,苦恼间忽看到李大丫盛给她的稀粥,故意大声道:“哎呀呀,我说我怎么这么口干呢,敢情我忘了喝米汤啊,可快把我给渴死了!” 黄兰英还没说话,已经开始挥锅铲的李大丫机警地接过话茬:“现在才想起口渴啊,稀饭都端你手里了,你不喝怪谁。现在还在桌上呢。” 云舒赶紧捧起她那碗稀饭,吨吨吨干完了米汤,一个人喝出了千军万马的声势。 黄兰英知道她那是装腔作势,到底也有些心疼,拿粥勺又给她打了一勺,云舒看那勺里倒有一半是饭粒,忙说:“只要米汤,只要米汤。” 黄兰英照她脑袋一巴掌:“都要吃饭了,你喝那么多汤,半夜会饿。” 云舒大手一挥:“在家里呢,饿不着!” 又冲黄兰英得意地笑:“婶,我今天比赛可出风头了,最高记录,连发十三个球,凭我一人之力,硬是把松山大队从倒一拉到了倒三,前进了两名。” 黄兰英双眼顿时光芒四射:“啊,老师怎么说啊,是不是很多人都在看啊?” 其实看比赛的人并不多,也就是临江学校师生外加参赛的各校球队队员。但这个能说吗? “那还用说啊,一个个的都问我是谁,老师怎么教的,那劲儿啊,恨不得拉我到他们学校里上学。” 纯属捏造,但听的不追究,说的不心虚,连李大宝也一脸羡慕:“四姐,我以后上学也要打球,要打得比你好。” 云舒不鸟他:“呸!以后上学,你要以后到什么时候啊,都十岁了还不去,等着当老学生呢。” 李大宝不服气:“那细狗哥,磨头哥他们都十四岁了,不也没上学呢。” 云舒嗤之以鼻:“那你还不如跟傻瓜七学呢,人家一辈子都不用上学。” 李大宝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云舒继续补刀:“我看你浑身脏兮兮的,学不上,干点儿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切,连傻子七都不如,人好歹天天上工挣工分呢。” 李大宝的拳头都硬了:“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你才傻子七都不如!” 要不是打不过云舒,他都开打了。 黄兰英也不高兴了:“四丫,怎么说话呢,大宝可是亲弟弟。” 云舒笑:“这样啊,大宝你从今天晚上起开始跟我学识字,这样的话你就比细狗磨头他们厉害了。谁还敢拿你跟傻子七比啊。” 今天在红花村的遭遇让云舒意识到了一条线上的蚱蜢的危机。 带一家人发家致富奔小康不行,但带一家人避祸总行吧。 谁叫自己不多看一点书就写评论呢,唯今之计,只能尽量防患于未然了。 对李建安和黄兰英,现阶段只能哄,能哄多少是多少。 对几个丫是看好姐夫,防止伏弟魔。 对李大宝……且看我弄不死丫的…… 李大宝不知道云舒要把他往死里弄,一听识字,当即蔫了,咕哝道:“才不要跟你学啊,明年我就去学校跟老师学。” 黄兰英见不得他蔫头耷脑,也跟着说道:“对对对,让他明年正正经经地跟老师学吧。” 合着她不是正经的是吧,她芯子里可是大学生,比松山所有的老师学历都高好吗? 不对,李二丫还在旁边流泪呢,自己歪楼用力过猛了!瞥一眼李大宝,心中一动,问李大宝:“大宝啊,你二姐在红花村被人欺负了,你怎么办?” 大宝一脸懵,他怎么办?二姐回娘家他不是只负责吃零食的吗?为什么要问他怎么办? 大家也被云舒这惊天一问震惊了,黄兰英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宝还那么小,你要他去跟人打架?” 云舒态度认真:“不打架也得有个表态啊,他可是我们家这一代的当家人,顶梁柱,自己的同胞姐姐都被人欺负成这样样子了,他一声不吭,这合理吗?” 这……总觉得哪里不对。 黄兰英问:“什么表态?表什么态?” 连扫盲班都没有去过一次的大老粗黄兰英表示听不懂。 云舒直奔主题:“阿婶,你不是一直说大宝是给我们姐妹撑腰的吗,现在二姐被欺负得活不下去了,大宝可得给她撑腰哇。当然,大宝还小,找上门去揍人家肯定是不行的,那我们就暂时放过他们,但二姐这么伤心,大宝好好哄一下二姐吧。” 黄兰英听她说了半天,结论竟然是哄一哄,当下白眼一翻:“哄,哄什么哄,哄有个屁用。” “当然有用了,至少证明大宝的心里是有二姐的,二姐没有白疼他,阿叔就不用说了,那必须是疼二姐的,家里的上下两代当家人都疼二姐,那二姐还怕什么?” 黄兰英只觉得胸口都气疼了:“她是我们生的,我们还能不疼她?” 云舒睥了她一眼:“你哪里疼了?我就光听到你骂她。” “我疼她才骂的她,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哩……” 李大宝幽幽地补刀:“那满村里就没有阿婶不疼的人。” 黄兰英:…… 云舒哈哈笑出声来,李二丫的嘴角都抽了抽。 黄兰英大怒:“小王八蛋,说什么呢,那能一样吗?” 云舒笑着道:“阿婶,你也很疼你自己啊,大宝是王八蛋你是什么呢?大宝可是你生的。” “老王八呗!”大宝冲口而出,说完觉得不对,拔腿就跑出去了。 黄兰英气极,一巴掌就朝云舒拍来。 云舒脑袋一闪,巴掌落在肩膀上,虽然不重,但是,云舒真心怀疑原身这看书就晕的毛病就是黄兰英给打的。但她还真不能拿黄兰英怎么样,抗议无效。 云舒右手食指往腮边一戳:“打是亲骂是爱,阿婶你以后爱我能不能直接上嘴,喏,这里,快来啊!” 黄兰英一楞,神色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你,你,你胡说个什么,你以为你还是几个月的小孩儿?” 云舒心里一动,计上心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就这么说定了,你以后要是想打我你就亲亲我,你要是想骂我你就夸夸我。” “亲个屁,没脸没皮的大马猴!”黄兰英一巴掌又拍了过来。 第74章 打一次,亲一次 云舒都不等她把巴掌拍到身上,人就扑过去,搂着黄兰英,也不管她脸上还有汗渍,撅起嘴来“啵”的一声,响彻整个灶房。 流泪的李二丫惊得停止了流泪,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炒菜的李大丫锅铲哐当一声掉锅里了。 李三丫抓柴草的手被扎了一下。 一脚迈进门口的李建安被定格在门口里。 此时,他们脑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羸弱的胡知青被四丫禁锢在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黄兰英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张经受过无数考验被方圆十几里公认最厚最坚实的脸慢慢起了一团可疑的红晕。 云舒乘胜追击:“阿婶,要不,咱这样来,你打我一次,我就亲你一次,你骂我一次,我就夸你一次,怎么样?” 黄兰英奋力推开她:“边儿去,没脸没皮的,像什么话。” 抬头看见李建安,脸上竟又红了,声音都低了几度:“你,回来了?” 李建安也嗯了一声,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回应还是清嗓子,目光下垂,竟似有躲闪之意。 云舒:……卧槽!什么情况? 李建安一声不吭地坐到他惯常坐的位置,黄兰英盛了碗米汤端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说道:“今天四丫去临江打球,把二丫给领了回来,我问她什么情况,她就只会哭,什么都不说,都气死我了。” 云舒抢着搅责:“是我说等大家都到齐了我来说的,二姐这不正伤心吗,你让她一遍又一遍的说那不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吗?” 黄兰英的手都扬了一半了,又放了下去,恨声道:“不说就当事情没发生了?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她受了什么罪?又不是在村里吵架,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拿什么什么去跟人家闹?” 云舒强烈反对:“闹什么闹,我们家就叔和大宝两个男人,金贵着呢,伤了哪个都不行。” 李大丫把一海碗炒好的菜端了过来,怯怯地问:“要不,我们去?” 云舒气笑了:“男人都不去,更不能让我们去啊,我是说,二姐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明白吗?” 李大丫不明白,看看李建安夫妇,聪明地转身继续炒第二个菜去了,反正四丫还会说的,竖起耳朵听就是。 黄兰英不耐烦地双手一拍腿:“就你话多,这也不行哪也不行,一个个都当缩头乌龟,让人欺负死算了!” 扭头看看李二丫红肿的眼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哭!哭!哭!就知道哭,是我给你吃的苦头?是我把你嫁去宋家的?在我面前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就知道哭,倒是说个一二三我听听啊?” 女儿是她亲生的!亲生的!她不知道她受苦了吗,她不心疼吗?问了半天一句话都不说,她气得心肝肺都在痛好吗? 云舒看除了大宝外,家里人都到齐了,便又再次把今天中午她去找李二丫最后怎么带李二丫回来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这次她就说得比较详细,包括伸脚绊倒宋大刚老婆。 关于用脚绊王秀芳这件事上,云舒是有点小骄傲的,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完全不知道这些都是黄兰英玩剩的。 所以黄兰英根本就没在意她绊倒王秀芳这件事,她拍桌而起,指着李二丫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她骂你爬床你就傻傻地任凭她骂了?她不爬床她孩子是谁的?她有本事自己日自己……” “阿婶!!!”云舒急忙又抱住黄兰英,“你让我把事说完吖!” 黄兰英还能怎么样,乖乖住了口,让云舒能继续说事。 同样一件事,在李建民面前不过说了几分钟,但在家里,黄兰英一会儿嫌云舒骂得不痛快,应该怎样怎样骂,一会儿嫌云舒不够勇,应该就直接去撕嘴。云舒不得不多花数倍的时间来把黄兰英歪掉的楼扯回去。 最后说到李二跳河时,云舒想了想还是说了,反正人她已经带回来了,护着就是。 黄兰英一听李二丫去跳河,当即炸了,用力推开云舒:“死丫头,赶紧放开我,我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她偷偷跑去嫁人也就罢了,一声不吭就去寻死,我哪里对你不起了,啊?今天竟要这样对我……” 她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李建安站起来,一把把她摁到长凳上去了。 云舒默默地退了一步,站到李二丫面前,看着李建安,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倔强。 她知道这个家里做主张的一直是黄兰英,那是因数李建安一般不说话,但只要他开口,黄兰英还得听他的。 “那边不好,就回来。”李建安挤了半天,才挤出七个字。 李二丫还有些傻楞楞的,云舒已经蹦起来,兴奋过度之下竟然一脸谄媚地去一把把李建安按回凳子上再给他锤背,嘴里更是马屁不断:“叔你真好,叔你最会疼孩子了。” 天可怜见李建安儿女生了几个,就没跟哪个亲近过,孩子们小的时候他都没敢抱过,他一双手刨地砍树,干的都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活儿,就没抱过那软乎乎的小孩子。 现在,那么大的女儿画风突变,给他锤背,他只觉得整个背都麻了,人也僵了。 黄兰英也呆了,指着云舒都说不出话来。 云舒以为她吃醋了,急忙走过去,轻车熟路地给她捏肩,讨好地说:“阿婶好,阿婶棒,阿婶呱呱叫,二姐啊,也不是我说你,你就得跟阿婶学,哪个敢骂你,你就狠狠骂回去,哪个敢打你,你就狠狠打回去,你河都敢跳了,还怕她丫的,死一个平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其实黄兰英也不习惯如此亲昵之态,但她此刻的注意力都在云舒说的话上,也就没过分抗拒云舒的捏肩了:“混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打死人不要坐牢啊,打人要往痛处打,不要往要命处打。打痛过一次,人家下次想欺负你先摸摸自己。” 云舒彩虹屁尾随而上:“阿婶说得太有道理了,咱不惹事,也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鸡犬不宁!” “四姐,什么叫鸡犬不宁啊?”大宝正好跑回来,刚好听个尾巴,还没听懂,很是虚心求教。 “鸡犬不宁,就是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别想好日子。我说大宝啊,你都跑出去那么久了,有没有想好二姐的事怎么个处理好?” 李大宝刚才跑出去,纯粹是躲黄兰英的打,虽然每次都是虚张声势的居多,就是打到身上也不疼,但是他每次惹祸时,还是情不自禁的要逃,过了风头再回来。根本就没想到过李二丫的事好吗。 第75章 三年老狗要上大学 好在李大宝也机灵,看到李建安,想到云舒跟他说家里就他两个男人的话,福至心灵,大声说道:“我听阿叔的,阿叔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阿叔说那边不好,让二姐回来。” 李大宝眨眨眼睛,半懂不懂,也不以为然的说:“这不回来了吗?” 云舒说:“阿叔的意思是说二姐回来了,就不再去那边了。回我们家,跟以前一样。” 李大宝越听越糊涂,黄兰英终于还是叹口气,推开云舒不让她捏了:“你弟弟还小,哪里懂什么,你就别跟他废话了。” 又扭头冲李大丫道:“菜炒好没有,赶紧吃饭吧,天都要黑了,想摸黑呢。” 事情应该就这样了,让李二丫回来,应该不会再赶她去红花村了,云舒到了这里才松了口气。 其实她刚才听李建安的口气就是要留下李二丫的,但黄兰英不发话,云舒就不放心,因为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是女人在为难女人。 就像刚才在李建民家,李建民都还没说什么呢,刘红梅倒像烧了她家房子似的跳了起来。 李大丫自然也听出了父母的意思,也是放了心,不小心声音都亮了几分:“好了。”急急地端了菜过来。 不是周末,所以家里也没有准备云舒回来,晚饭就是简单的一个煮南瓜,一个炒豆角就清粥。 但对只能吃咸菜饭的云舒就够友好了。 曾经,云舒也有一张很刁钻的嘴,但到了这里后,简直是吃嘛嘛香,甚至很没出息地吃过一次芋头粥给吃撑了,云舒差点被自己羞死。 两个月,她觉得她浑身都在散发着一种七十年代村姑特有的粗糙气息。 不难怪,她就在穿后没几天在一个田角湖里照看过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后被吓得失手把菜都掉水里了,然后,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再照过一次镜子。 原身没有镜子这号东西,李大丫倒是有个小的,宝贝得很,轻易不拿出来。 菜端上桌,李大丫这才问云舒:“四丫,你明天要一早去学校吗?还要带咸菜去吗?” 云舒在一碗碗盛着饭呢,不甚在意地说:“不了,吃了晚饭再去,我想陪陪二姐。” 李二丫一直低着头,此时才讷讷说道:“不,不用陪,你上学要紧。” 云舒说:“没事,本来明天就是国庆节,放学放假的。” 李家已经没有学生好多年,黄兰英说道:“怎么三天两天放假啊,那学费交得太亏了。” 就一块钱,她一杯奶茶,够她一班同学的学费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黄兰英给她的两毛钱,一个月了,她还没机会花出去。 李大丫看一眼云舒,温和地说道:“反正听学校的,说放就放呗,那你们今天去打球,学校放假吗?” “没放,还在上课呢。”云舒不以为意。 “那,人家都在上课,你们去打球,那不是亏了?”黄兰英不满了。 “不亏不亏,婶,你不知道,打球的可吃香了,打得好的话到时候高中也会优先录取的,班上不知多少人看都看不得我呢。” 黄兰英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两眼都放光了:“真的啊,那你是不是到时候也可以上高中了?” 一想到家里有可能有了高中生,黄兰英都忘了旁边还有个两眼红肿的二女儿了。 云舒一看黄兰英欢喜得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动,又转得去看李建安,见他神情柔和,心里不由想,她能上高中,两个人就如此欢喜,如果她能上大学,那她在这个家岂不是早早就有了发言权了? 那么,是不是恢复高考时,她也去碰碰运气?好歹还有两年呢。 只要她能把阅读障碍矫正……百分之六十,考个大学,或者……没问题吧。 她其实并不清楚那个年代的事,只是恍若听奶奶提过一嘴,说那时候初中生都可以报名,有人还交了白卷。 好歹,她不会交白卷,万一,万一……哪怕混个中专也好啊。 不能怪云舒妄自菲薄,实在是这一代人太彪悍了,她奶奶有空就跟她八卦七大姑八大姨的,哪个哪个只读过两年书,哪个哪个就是个初中没毕业,家族里官做得最大的那个,当年也就是个中专生……每次家族大团圆,云舒面对着那一群衣冠楚楚,满面春风的成功人士时,总无法相信他们平均文化程度小学。 能考个中专,就可以直接和市长站在同一起跑线了,想想就激动有木有,哪怕她也知道能从一个中专生奋斗到市长跟他个人的努力和努力机遇都分不开。 到那个时候,即使李二丫还找不合适的人改嫁,即使开放的风还吹不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但她可以把李二丫带出去啊,不就两三年的事吗,到时候李二丫也就二十三,四岁,还是虚岁,完全不用担心。 脑子转了几个大弯,她笑咪咪地给黄兰英画了个大饼:“要是打得好的话,别说是高中了,大学都可能有学校抢着要。”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黄兰英差点激动得晕过去,一手情不自禁就去抓住云舒的胳膊,“四丫啊,那你可要好好打啊,要尽心尽力打啊。” 就差没说往死里打了。 云舒有心试探:“我就是上了大学有什么用,要是大宝能上才好呢。” 黄兰英得意忘形,一巴掌又拍过来:“混说什么,反正你也是我生的。” 云舒“嗷”的一声放下碗,扑过去就要亲人,黄兰英吓得赶紧闪开,云舒不依不饶,还在吃饭呢,嘴上都菜汁,不给黄兰英一个深刻教训,她就改不了那动不动打人的毛病。 最后,母女俩一个擦脸,一个擦嘴,两败俱伤。 李二丫回娘家这件事在李家就算落下帷幕。 云舒满脑子都在李二丫身上,黄兰英被她成功带歪,李二丫不但安然度过危险期,家里人还一致同意她回家住,这个住,应该不会是暂停。 即使是暂停,云舒也要弄成常住。 宋家,她绝对不会让李二丫回去的。 她心里松了口气,觉得刚才自己的一翻乾坤大挪移,用得很是高明,不落痕迹,又偷偷为自己的机灵点了个赞。 却不知道,他们一家说得热闹,有心人也看了一场热闹。 都不用等第二天,茶园村人就知道了: “三年老狗”李四丫,说她要上大学。 当然,满村人都知道了,只有李建安一家人还不知道。 在不作不死这一点上,云舒一向是很阔以的。 第76章 儿子被盯上了 与此同时,松山上坡村赵家也在热热闹闹的吃着晚饭。 赵红兵正跟他的两个弟妹吹嘘自己的赛场雄姿。 其实也不算吹嘘,松山男队今年大大打了一个翻身仗,荣获第二名,与第一名的差别就两分,两分啊,如果不是王光明那傻小子技术太差,他们大有可能直接第一名了。 瞧着赵红兵一会儿洋洋得意一会儿骂骂咧咧,听得小弟赵红军小妹赵红春两人都是双眼放光,一脸崇拜。 赵父赵和平是转业军人,现在是洋河粮站副所长,很有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的特点,沉默寡言,不过,他的情况要比李建安好多了,至少偶尔也会和孩子们说上几句。 赵母林明芳是松山大队的妇女主任,为人开朗大方,也是个爱说爱笑的人,但是,今天,三个孩子笑闹声中,她却笑不出来。 她今天可听说了,儿子这么好的技术,都是跟李四丫练出来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四丫盯——上——她——儿——子——了!!!! 那怎么行!!!!! 要知道,她这儿子,别说是上坡村了,整松山大队,她就没见过有比她儿子更出色的男娃。 这么出色的儿子,她怎么能让他被一个山窝窝里的无赖女流氓给祸祸了? 而且她还有一个隐秘的心事。 赵和平以前当兵的时候,听说被一个首长的女儿看上了,好在她抢先了一步,赵红兵都生下来了,首长的女儿才作罢。 所以赵红兵,她是准备让他去争取上工农兵大学的,如果不行,也让他去当兵,万一……万一他也被哪个首长的女儿看上了,她们赵家可就发达了。 所以,前段时间有人说赵红兵和茶园村一个姑娘态度暧昧时,她就警告过儿子,结果,儿子现在居然看上一个更不如的茶园村姑娘。 茶园村!又是茶园村!!难道她们赵家跟茶园村犯冲? 眼看三个儿女越扯扯越兴奋,看样子能扯到半夜,林明芳只能打断儿子,当然,有多年妇女主任经验的她,不会单刀直入,她来个迂回包抄。 “小兵啊,我怎么听说你这打球都是跟那个叫什么的女生学的?女生也那么厉害吗?比你还厉害?” “你是说李四丫吗?豁!那可是真厉害,一巴掌能把球从这头直接打到那头。”赵红春也在松山学校念四年级,也是参观过好几次李四丫打球的人,老实说,每次看到李四丫打球,她都羡慕得流口水。 别的不说,就那一掌把球打到对方场上那劲儿,她就服气了,换了她,能把球抛过网就顶天了。 那么一说,赵红军就不服气了:“那算啥,这个咱大哥也能,还打得比她还远。” 嗯,是比李四丫还远,就差没飞出围墙。赵红兵都想翻白眼了,却也不得不说句大实话:“打得远有什么用,打出界了就直接输了,懂不?” 林明芳眼看话题没顺她的方向走,赶紧扯回来。 “李四丫啊,那不是那个一年级念了三年,回家干了几年农活又跑来上初中的那个吗?名声很不好的。”林明芳假装不经意地说着,实际上眼角的余光都在注意着赵红兵。 赵红兵一听这话,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反感。 以前,他不了解李四丫,也就听人说她如何蛮不讲理,如何风流无耻,他也很讨厌这个人。 等李四丫进了球队,一接触,他就发现了,只要不去特意去招惹她,她其实一点都不难说话。就比如拿球砸她这件事,因为李四丫看出他是故意的,所以她就砸了回来,但如果是对方不小心的,即使砸到了她,她也半声不吭的。 他初二的,跟李四丫不同班,每次经过初一班的时候,他都看到了李四丫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啃书刻字。 之所以用啃书刻字,是因为李四丫太认真了,抿着嘴,瞪着眼,那劲儿……总而言之,人家看书是一目十行,她看书象要把每一个字从书里咬出来,这不是啃是什么? 所以他呵了一声道:“名声,什么名声?还不是都是一个个添油加醋弄出来的?我就没看过她去主动挑事骂人的,怎么,欺负人还不准人家骂回去了?” 这都护上了?林明芳只觉得心中一沉,今天春花那丫头跟她说起时,她还不敢相信,儿子的眼光她一直很相信的,又不是那种是个母的都下得去嘴的人。 可是儿子现在都护上了,她就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了。 于是林明芳温和地说:“一个人说你不好可能是谣言,大家都说你不好难道还是谣言?一个人跟你有仇,个个人都跟你有仇?老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李四丫人真好,又怎么会走到哪里惹事到哪里?” 她知道儿子脾气,越是不准他做的事他越要做,绝对不能跟他硬碰硬,所以特地放软了语气跟儿子摆事实讲道理。 谁知赵红兵还是不买账,因为今天李四丫在红花村闹事的过程他可是目睹了全过程,宋家那个大嫂都相当于指着李四丫的鼻子骂了,那还能忍? 所以他很不客气地怼他妈:“少来这套,苍蝇别说是无缝的蛋了,就是个铁蛋它都照叮不误。你认识李四丫吗?你跟在她身边多久了,就知道是她惹事还是事惹她了?” 林明芳一听就怒了,好你个赵红兵,老婆都还没讨进门呢,就开始偏袒上了,要是当真让他娶了进门,家里还有好日子过? 赵和平跟林明芳夫妻十几年,早已摸清妻子的脾气,眼看林明芳要发火,急忙悄悄伸手按了一下她,才说道:“也不过是你妈听人家说起,有点好奇罢了,值得你这样嚷嚷得跟个吵架似的?” 赵红兵见父亲语气平和中带一种威严,有点发热的脑子当即冷静了下来,他讪讪地说:“那些传言我也听过,后来,跟李四丫接触过后,觉得她不像传言说的那么坏,特别是今天……” 以前因为他砸的那个球,李四丫对他态度明显比对王勇差,他也除了练球,从不去搭李四丫的话。 但今天在临江,李四丫冲他那一笑,还有她一巴掌摁住了她的脸,她就乖乖的回转身,让他觉得,心都有点痒。 他清楚地记得手下触感,明明那么黑的一张脸,却非常的细腻…… 林明芳听得火突突的直冲太阳穴,赵和平也按不住她了:“所以你就整天跟着人屁股后面转悠了?” 今天春花说赵红兵跟着李四丫去红花村闹事,还累得林老师去救场的事,她本来是不太相信的,儿子是顽皮一点,但他一向只爱跟男生混,让他跟着个女同学屁股后面上不可能的。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就很生气。 第77章 云舒的思想工作 林明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即使赵和平也压不住。 林明芳办事干脆利落,生起气来更干脆利落,血气方刚的赵红兵不但青出于蓝地继承了她的脾气,还有她没有的骄傲。 所以闲聊到最后成了母子大战,当然,是动口不动手的那种。 林明芳骂赵红兵傻,没见过世面,被一个臭名远扬的女流氓迷晕了。 赵红兵能忍下,必须不能啊,他骂林明芳作为一个干部,不但没能保护受迫害的女性,连最基本的明辨是非都没能做到。 都是捅了对方的马蜂窝……然后,就惊动无数吃瓜群众了。 一大队三个姓,上千人,房子比茶园村的还要挤,保密性更差,一个晚上,村里人就把母子俩因李四丫吵架事情传了个七七八八。 传到后面就是赵红兵要娶李四丫,遭到林明芳的强烈反对,母子大打出手。 嗯……只是稍微夸张一点,比起李四丫对胡旭川耍流氓靠谱多了。 所以,大家就……都信了。 然后,对李四丫见一个勾搭一个表示深沉的憎恨,同时对李四丫勾搭一个成功一个的功力深感佩服。 所以,在云舒不知道的时候,她又成了一个手段高明的渣女。 流氓渣女这会儿正扒着李二丫讲故事。 可怜的云舒,虽然有二十六年的人生历经,大四以前被灌输一万个不能谈恋爱的理由,大四以后又被念叨该找男友结婚了,同龄人都有男友都结婚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人家新婚一夜新娘成老婆,她大三一结束就早恋成晚婚,实习结束她还手忙脚乱找工作,她奶奶就开始催婚,连自认为知识女性的老妈也暗示她年纪大了可选择范围会越来越小…… 不能想,想起来眼泪要流。 一想到这些烦恼现在都没有了,云舒的眼泪更要流。 她的人生经验对做李二丫的思想工作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云舒揪了半晚头发,最终决定要向李二丫灌输女子自强自立的故事。 然后一起床,连李大宝都忙着去争他的三公分去了,云舒却扯着李二丫给她讲故事,从妇好讲到秋瑾,从母系氏族讲到新社会对妇女的保护政策,恨不得立马把李二丫改造成自信自爱自强的新时代女性代表。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李二丫,只想静静。 李二丫自己跑到红花村嫁人,其实并不是外人想的她对宋二平爱得深沉,而是,李二丫对别人生活的向往。 怎么说呢,李二丫出生以来,就是吵不完的架,骂不完的人,和外公外婆家没有往来,跟伯伯家也如同路人。 最主要的是,连个正常交往的人家都没有,她们一家人,就像生活在孤岛上,除了吵架打架,和别人基本上没有交流。 李二丫渴望能像周围同龄姐妹一样,上工一起说说笑笑,下工一起玩玩闹闹,偶尔还能一起赶个集什么的生活,而不是不是吵架就是准备吵架的路上。 她常常偷偷看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一边干活一边说笑,可惜,这些她不配拥有,她们一家,一直被排斥在外外。 她看上宋二平,不是因为宋二平长得有多好,而是宋二平在那一群闹哄哄的小伙子中,始终沉默而温和地笑着。 那是她想要的生活的样子。 第二次,他们又遇到了,他说他就在临江大队的红花村,他说他叫宋二平,他会叫媒人来上门…… 她怕,怕媒人上门,知道她家是那样的人家,他就不喜欢她了,她怕他不要她了,怕她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的人了,要知道,大姐已经二十二了,是老姑娘了,可是,都没有个媒人上门…… 那天,阿婶又和人吵起来了,大姐和四妹也跟着吵,还要叫她一起,她又烦又头痛,冲动之下,一下工,她就直接跑去找宋二平去了…… 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以为可以迎来了她向往的平静安宁的生活,谁知道,宋家却是更深的渊。 至少,在李家,母亲和姐妹是和外人吵,如果大宝不撒泼打滚的话,家里其实还是挺平静的。 可是在宋家,宋家人倒是不怎么和外人吵,但一天到晚的压着她一天到晚的骂骂咧咧…… 她从煎熬到绝望,在她已经麻木的时候,小妹来了,一来就骂了一通宋家人,把她接了回来,她以为,小妹只是接她回娘家过几天,给宋二平点脸色看。 没想家里人竟然说,那里不好,就回家。 家里人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是要她不要再回红花村的意思吗?她也真心不想再回宋家,可是,她已经是宋二平的人了,还是她自己找的人…… 本来,她的名声已经够坏了,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岂不是更坏了? 可是红花村,她确实不想回去,一想起在红花村,在宋家的日子,她就想发抖。 不,她什么都不想想了,她要静静,要静静。 然而,身边却有一个人,喋喋不休地给她讲故事,讲人生,如果不是在宋家练出来的耐心,李二丫都要对云舒吼一声“闭嘴”了。 庆幸的是,国庆只有一天假,到了下午的时候,云舒就必须去学校了。昨天是从临江初中直接回来的,菜盅和粮袋都没带回来,黄兰英不得不拿了一个大海碗给云舒装咸菜。 眼看再不去就赶不上晚自习了,云舒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李二丫,踏上去学校的路途。 她不知道,在她背影后,李二丫也好,黄兰英也好,都大大松了口气。 两人一直知道四丫能吵,但从来没想到她那么能说,从早上到离家,小嘴叭叭叭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才上了几天学怎么就学了那么多东西。 早知道,当年哪怕把她的腿打折了背去学校也让她继续上学啊,可惜白白过了那么多年,黄兰英幽幽地想。 云舒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心里还在担心着李二丫,怕她受不了村里人的冷嘲热讽,更怕宋二平来说几句好话就把她哄了回去。 一时真愁肠百结啊。 她不知道,大队学校里,林明芳打听到她经常提前来学校,特地早早到了没上锁的教室等她,从上午等到下午,一身的烈火熊熊转到浓烟滚滚到最后,只剩下一地余烬。 第78章 还是读书吧 同样的,国庆节后返校,除了云舒,松山初中的师生基本上都知道李四丫没把胡知青搞到手,又和赵红兵好上了。 有的人就听个乐子,等着看笑话。 有的人,就,不是滋味了。 首先是吴丽娟。 吴丽娟比云舒还大两岁,准确来说,是比云舒大三十三个月,人家是年初出生的,结结实实长了十个月才增了一岁,云舒是还没满月就两岁了。 所以,吴丽娟来上初中时,已经是十六岁了,差不多十五周岁了,上学的目的,除了不用上工外,还想自己找个好一点的婆家。 要知道,论相貌,在茶园村,也就李蔓能和她比一比。 其实在来大队之前,吴丽娟对自己的期望值并不是很高,只要能离开茶园村,离开那个山窝窝就行。 可是等她到了松山初中,她才知道,美未必千篇一律,但丑确实是五花八门……啧啧啧,吴丽娟一来到松山初中,就惊艳了全校,嗯,虽然全校也就两个班七十几个人。 然后,吴丽娟就知道,自己找对象的条件,可以放高一点,再高一点。 事关终身,吴丽娟真的小心了又小心,观察了整整一个学期,比较了又比较,才这把目标定在赵红兵身上。 主要是,赵红兵那狗脾气太不容易控制,赵红兵的妈妈老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她有点怕这事儿弄得不好,赵红兵没嫁成,自己的名声反而弄臭了。 要知道,她妈罗秀也是平地嫁进茶园村的,为什么要嫁进茶园村,也是因为当年名声坏了,本地难找好人,才拐了几十个弯找到吴其仁。 不然,凭罗秀的相貌,怎么着都不至于从河东嫁到河西山窝里来。 吴丽娟千算万算,就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才把赵红兵的目光吸到她身上,就被李四丫横插一腿截了胡。 不要脸得如此明目张胆! 但,吴丽娟眼泪都不敢流,唯恐别人发现了她的异常。 其实她的异常早被林珍珍发现了,不过这回林珍珍顾不上她了,她自己比吴丽娟还要气,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她没有借口,她都想冲去初一大骂一场李四丫。 不错,林珍珍也看中赵红兵了,她已经打算好了等毕业就让妈妈去找媒人说合,谁曾想还差一年呢,竟招来了李四丫这个祸害。 只有赵春花心里忐忑不安,是她悄咪咪找林明芳告状的,作为赵红兵的隔房堂姐,自然是不可能嫁赵红兵的,除非她被发现不是她爸的亲女儿,然后她又改了姓。这一带的风俗里,同姓是不可以通婚的。 但是,这些,并不影响她嫉妒那些想跟赵红兵走近的女孩。 林珍珍也好,吴丽娟也好,其实她也没少使绊子,只是她绊子使得……倒也不是高明,最主要的是没人往那方面去想。 但是,林明芳母子两人吵架,赵春花心里是害怕的,怕赵红兵知道是她告的密会找她算帐。 众人各怀心思,都在等着看热闹。 云舒不知群情汹涌。 曾经的云舒是个小透明,透明到在家是个意外,在公司是个背景。 到了这里,陡然成了黑红,简直是个行走的苍耳子,跑到哪里沾到哪里。 她自己也知道去红花村闹了那么一出,回到学校里免不了要上热搜,所以在学校里遇到见别人看着她满脸一脸八卦的殷切,她已经老练得眉毛都不动一下了。 她焦虑的是,下了决心要参加高考了,而她现在看书写字依然是个问题。 知识,她脑子里有,好好复习,恢复水平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有是阅读障碍,都半个月过去了,没见进步啊。 多少次,她都想扔下书和笔,就此躺平算了。 可是,躺不平啊。 再回村里是不可能回村里的,去黑市做倒爷走南闯北做生意……她还是坐教室里好好学习天天吧。 但凡她有一点商业头脑……呵呵…… 这年头穿越也要讲究资格的,没有个博士硕士文凭都不好意思穿越。偏偏她穿了,穿越大神莫非是想看她如何出丑是咩?逆袭是不可逆袭的,这辈子都不可逆袭,能怎么办,就只有读书一条路了。 简直是报复她曾经的厌学症。 一天后,在语文课上,明明不是轮到云舒回答问题,黄老师提问的时候,众人却起哄着要她来回答。还一口一声的她以后是要上大学云云…… 且不说为什么以后上大学现在就得帮别人回答课堂提问,这个以后上大学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说梦话泄露了自己想参加高考? 重点难道不是目前还没有恢复高考吗? 黄老师当然不可能顺了这群明摆着起哄搞事的学生的意,不过,云舒在松山大队终于暂时摆脱了“李四丫”,被“大学生”取而代之。 好吧,“大学生”就“大学生”,云舒不能分辨,无从解释,反正她就没脸没皮,就癞蛤蟆偏偏盯死了天鹅肉,咋啦?不服来打我啊! 于是松山大队的师生们再次领教了云舒的厚脸皮。 其实这期间还有云舒和赵红兵的各种传言,不过没有人明面上敢跟云舒提,怕赵红兵呗。 但是这样一来,云舒的心理压力更大了。 好在周末回家,家里风平浪静,李二丫也神情平静。 云舒放下心中大事,就更投入看书写字大业。 既然有心参加高考,她就需要调整一下计划,以后练字应该拿初二高中的课本来抄写,这样一举两得,既练了字,也复习了知识。 既然家中无事,云舒也就没有特别再给李二丫做思想工作,免得说多了反而不好。于是又早早就去了学校。 进了学校,她悄悄去初二班摸了一本数学课本回来。 都说窃书不是偷,但云舒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怦怦直跳,她也知道她拿这书在大部学生看来,只要她在上课前还给人家,也就是一个招呼的事。 但到她这里就不行了啊。 她倒是可以向林梅借一下,问题是她不知道林梅坐哪里,让她慢慢地找,她会更慌的好吗。 拿着别人的书,第一次窃书的云舒觉得自己像拿着一块火炭,身上更是似冷又似热的,她急忙往自己教室溜,无意中一抬头,吓了一大跳。 教室后面,坐着一个神色凛然的妇人。 第79章 鸡同鸭讲 云舒犹豫了一下,看那妇女衣着整洁,短发上还别了个发夹。 不像个小偷,也不像个疯子,那就没她云舒的事了。 云舒就默默坐下来看手中那本初二代数课本。 然后,她又一个发现,看数学跟看语文不一样,也许是文字排版没那么密,也许是里面嵌有公式和图形,也许是因为看得太慢,她居然一看就懂,理解得也透,课后作业都不用她动笔做了,一看完题目脑中就自动配上相应的公式,演算过程都在脑中演绎出来了。 反而用笔解题影响了速度。 勉强自己写了几题后,她想,再看一个例题吧,反正都是用同样的公式……然后,她就一页接一页的看了下去。 初二的数学课本没有什么难的,于是,云舒一不小心就一个例题接一个例题,一个练习接一个练习,一页接一页…… 一章看完,草稿本上都没写上几个数字。 算了,还是等遇到难题再抄下来吧,毕竟书是拿的别人的,还是挑有必要的抄吧。 于是,她索性连笔都放下了,继续看书。 她这边安静看书,后面坐着的林明芳那个气啊。 为了不惊动不相干的人,免得又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她知道云舒喜欢早早返校,便有意在学校守株待兔。 国庆节她白白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今天学终于等到云舒,结果人家一来到教室放下东西就走了,根本就没看到她。 等看到她又鬼鬼祟祟地回来时,她分明看到她了,却一声不吭地回到座位上,还装得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 呸!当人家不知道她李四丫呢。 她一开始不出声是想让李四丫主动跟她打招呼,没想到李四丫居然在她面前装学习,她就想看看她能装到几时,结果……tm这李四丫比她想的能装,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着,从背影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教室太安静了,能清楚地听到她翻页的声音。 终于,林明芳忍不住了,起身走到云舒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 “你是李四丫吧, 我找你有点事。” 云舒难得看书没怎么头晕,正看得起劲,抬头看到林明芳时,脑子里还在运算练习,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又迷茫:“哦?” 林明芳心里暗骂,面上却笑容温和:“我是妇女主任。” 云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又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那,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舒觉得自己目前还不是个妇女,一时想不通妇女主任找她有什么事。 她当然也知道大队里有个妇女主任,但在李四丫的记忆里,这个妇女主任从来就没出现过。 难道她强抢民男的事终于东窗事发了? 看向林明芳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 林明芳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看她目光开始躲闪,以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听别人说过,这个李四丫看人家知青长得好,便想尽办法勾搭,软的不行还来硬的,结果一来到大队就立马翻脸,又想勾搭男同学,连男同学的家境都一一打听过了。 所以才盯上她们家红兵的吧。 家里有钱,人又长得好,这李四丫可真什么人都敢想啊。 还能有什么事,离我儿子远一点呗。 这话当然不能说,她林明芳可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不做这种丢分的事,到学校来堵李四丫,她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她当然也看出了云舒目光躲闪,心里想,果然这个李四丫已经把她们家的情况摸清楚了,一听她说是妇女主任,就心虚了,肯定知道她是赵红兵的妈。 林明芳心里又是恨又是看不起,她不能直接骂人,只能用她鄙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云舒。 她倒是想用目光杀死云舒。奈何云舒此时理智回笼,漫说她没有强抢民男,即使强夺了,即使抢了,那不是未遂吗,她完全可以掀翻这个冤案。 林明芳一看云舒表情跟着变得冷硬,知道自己试图用态度吓退她的主意落了空,好在,她也不是没有别的准备。 于是,林明芳淡淡地说道:“你姐夫有没有来接你二姐了?” “没有。”云舒惊讶了,她万万没想到妇女主任找上她是为这件事,这个年代,干部们都是如此热心的吗? “看来,你很关心你姐姐。” “当然,那是我的亲姐姐。” “既然如此,”林明芳深深地看向她,“那你愿意为了你姐姐出一份力吗?” “怎么出力?”云舒迷茫,这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时代啊,她就把出嫁的姐姐带回家而已,怎么就惊动了妇女主任了,还要她出什么力,她能出什么力? 林明芳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听好了,你老老实实跟你那个知青对象好好处下去,我可以找帮你找临江大队的妇女主任和大队支书,让他们叫你姐夫去接你二姐……” 云舒一听那还了得,赶紧打断她:“不用!我姐不回红花村!” 她现在就怕宋二平来哄李二丫回去好吗。 林明芳脸都气青了,想她自从当上妇女主任以来,村里人哪个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她说的话就没有敢回嘴的,现在倒好,那么一个山窝窝出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打断她的话。 呵,跑到红花村去吵闹,哪里就是为了帮姐姐了,还不就是喜欢骂人闹事,炫耀红兵对她好,这臭不要脸的小破鞋。 她肯给她点好处,她见好就收也罢,这架势,是要跟她死磕了? 好呀,她以为她哄得了红兵一时,就能进得了赵家的门?当她林明芳跟那个外地来的小知青那么好拿捏? 她冷笑一声:“很好很好,那就看看你的本事!” 说完,愤怒至极的林明芳站起来就大踏步离开教室,匆忙中还带歪了桌子,带倒了凳子,但她理也不理,扬长而去。 云舒捧着书,看着她的背影,一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不是因为她芯子与时代不兼容,所以搞不懂为何一个妇女主任为么要管她和胡旭川处对象的事,更搞不懂她和胡旭川好好处对象跟叫宋二平来接李二丫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怕她对知青耍流氓,霸王硬上弓吗。 想不通想不通,真心想不通。 那就干脆别想了,想到黄兰英跟人家吵架经常提到的三代贫农,她算是这个年代妥妥的根正苗红,也算是有倚仗不是。 然后,她又埋头看那本初二数学课本去了。 曾经让她的生活增添乐趣,曾经让她口齿生香的文字,成了令人作呕的苍蝇,而曾经令她做过无数恶梦的数学,反而对她露出了慈眉善目的一面。 阅读障碍,捉弄人啊! 云舒就这样把人家妇女主任抛之脑后了。 第80章 也曾有人悄无声息的保护过她 云舒倒是坐得稳,林明芳却是一路冒火。 她一面往村里走,一面头脑风暴,她现在真恨不得把儿子拎过来看一看李四丫的嘴脸。 走了一段路后,渐渐冷静后,林明芳就意识到,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跟倔强的儿子对着干,她这个儿子一向是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去做。 最好的办法是让儿子离这下流胚子远远的。 如今看来要儿子自愿远离那下流胚子是不可能的,李四丫才来松山几天啊,儿子跟她跑到别人村里帮她撑腰了,要让他们再相处下去,搞不好都能勾引她儿子上床了。 她妈她姐的例子就在那呢。 林明芳想了想,身子一拧,从回村的路上转过来,向娘家走去。 她娘家在一队松山村,与她婆家二队上坡村就隔了一个山坡一口池塘。 林主任是她的远房堂哥,关系一般,但跟她丈夫赵和平关系还不错,毕竟都是有份体面工作的人。 不管心里怎么愤怒,面上她还是保持了农村妇女主任特有的微笑,一路热情地和人打招呼,连玩闹的孩子看到她也姑啊姐啊的纷纷打招呼。 一队的房子也挤,林明芳七拐八拐的穿过几乎只能容一人走的小巷子,来到了林主任家。 林主任正在门口的井台上洗芋头,见了她,有些惊讶,还没开口,林明芳已经迎了上来:“哥,怎么是你一个人忙活啊?” 林主任温和地笑笑,说:“贤秀今天去给林桦送衣服了,就我闲着,顺便把中饭做了。” 他老婆沈贤秀是小学老师,今天送在县中上学的女儿返校,顺便也买点日需品。林明芳心里其实有点看不起林主任夫妇的,两个臭老九读那么多书没什么卵用,灰溜溜滚回老家来,当个主任还不是靠族里,偏偏还一副清高样子。 她是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她这妇女主任照样当得呱呱叫,她老公还是在部队里识字的呢,现在不也在粮所当所长。日子过得可比他林怀南家好多了。 当然,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面上林明芳还是笑容满面的说:“也是,和平回到家时也爱帮家里烧火做饭扫地什么的,就偏偏村里那些个男人,下地回来,大门口一坐,随便拉个人过来都聊半天,跟个大爷似的,家里的活半点都不沾手。我们妇女也是上工挣工分的,凭什么就该侍候人了?” 林主任只是笑笑,并不搭话。 芋头洗干净了,林主任就拎回去,林明芳也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林主任这才明白:“你这是要找我有什么事?” 林明芳也不等他招呼,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忍住心里的焦躁,用缓和的语气说:“怀南哥,听说那个李四丫只上了一年级就来上初中,这能行吗?” 林主任正在往锅里放芋头,他先把切开的母芋头芋肉面朝锅铺好,这样有利于能把母芋烀熟,水干后还会有一层芋头锅巴,特别香。 母芋铺好后,他才开始倒芋仔。 末了还在上面放个小碗,里面装了小半碗蒜泥豆豉油调成的调味料,芋头烀熟了以后可以醮着调味汁就好吃多了。 听到林明芳说话,那声音里有着压不住的怒意,想起这些日子学校兴起的谣言,就明白了。 林主任心里就有点恼火,有事说事,扯到李四丫能不能上学的事上来就过分了,她想怎么样,想说李四丫不该上学要退她回去吗? “怎么不行,她有队长的推荐信,按时上学放学,遵守学校纪律,有哪里不行?”林主任声音淡淡的。 林明芳此刻还在对李四丫的愤怒中,并没有发现林主任的不高兴,所以大声说:“当然不行,她就只上了一年级,而且还留了两次级,这样的人,配上初中吗?” 林主任就不乐意了,李四丫是他亲手办的入学手续,他还记得那天知道他肯收她进学校后,黑瘦黑瘦的小丫头两眼迸出的光。 更何况,她入学以来,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始终都是认真的听课,做作业。 且不论她基础如何,就她这个学习态度,她比初中部两个班的任何一个学生都配。 “那你说她要怎么样才配?” “当然是小学读完了才能上初中啊。”林明芳觉得她说得在理,声音就按捺不住提高了。 如果把李四丫退回小学去,等她老老实实上完小学,她家红兵早上高中大学去了。 而且她回去读小学,还不一定能升二年级呢,听说茶园小学那两个知青老师对学生要求可严格了。 林老师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你是对现在的推荐上学有什么不满吗?你儿子去年也是推荐入学的吧。当时也没见到你有那么大的意见。” 林明芳这才意识到林主任的态度不对:“怀南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主任淡淡看了她一眼,一边烧锅一边不慌不忙地说:“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林明芳看他面无表情,也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直说道:“李四丫就上了一年级,不合适上初中,还是把她退回去上完小学再说吧。” 林主任也不客气:“要不,你来做主任?哦,就是我们学校的主任。” 林明芳都要呕死,她有那个水平去初中做教导主任吗? “怀南哥,你干嘛要挖苦我啊。”亏她一直以为这个堂哥只是古板清高,想不到他说话会那么毒。 “没有挖苦你,随便退一个遵守纪律,热爱学习的学生,我做不到,你想做,就来做这个主任,或许你可以做得到。”林主任不亢不卑。 林明芳那个气啊,她腾地站起来,大声说道:“她要是不退学,我就让我家红兵退。” 林主任态度冷淡:“随便你。” 也就是一个大字没识几个的农村妇女,当了一个村里的妇女主任,还算不上个官,骨子里已经官僚作风十足了。 回老家也就这点好处,遇到这种人根本不用睬她,更不怕她下绊子。 林明芳气得够呛,但也束手无策,就搞不懂了,林主任竟然会为了一个李四丫跟她唱反调,如果不是林主任和他老婆一直感情很好,林主任夫妻两还是前些年才从外地调回来,她都以为李四丫是他的私生女了。 不然,哪有为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品德败坏的学生,全然不顾另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的。 最后,林明芳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了,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知道,也没人注意。 云舒本人也不知道,在她四面楚歌,承受许多不该承受的诽谤和恶意时,也曾有人悄无声息的护过她。 第81章 被云舒耽误的林主任 云舒没把妇女主任找她谈话的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有个“好”习惯,凡事不多想,实在是,她想多想也想不通。 大概是被她上别人村子里打姐夫的彪悍事迹吓到了,舍友们对她的态度也收敛了许多,云舒本来就是那种典型的软性子,即使有点小矛盾,人家给个笑脸,她就板不起面孔,记吃不记打,给点阳光就灿烂。 宿舍没了那剑拔弩张,云舒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她也算有了一个相对平静的书桌学习。 然而…… 周六下午,因为冬天天黑得早,很多离得远的人都中饭吃好后就回家了,只有云舒照旧在独自在教室里苦读。 主要是茶园村里离学校也就六七里路,不算远。 再有就是换了这身子后,莫名就患了胆子肥大症,走夜里都不带怕的。 她现在已经把初二上学期的数学给看完了,现在在啃思想品德,不光是为了高考,还有争取融入这个时代,毕竟,不是每个干部都像女主的爸爸那样对她多少有些偏袒。 说实话,看文字已经够折磨她了,还要细细领悟这些文字意思,还要揣摩人家会从哪个角度来考……真是酷刑啊! “李云舒同学,你出来一下。” 门口突然有人叫。 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对一个全神贯注地学习的人来说,无疑就是晴天霹雳,吓得云舒浑身一抖,庆幸的是她没有尖叫的习惯,抬眼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林主任,一时有些茫然。 反而是林主任被她那一抖吓了一跳,跟着也明白了,显然这丫头是学习太专心了,心里倒有些许安慰,声音就更和气了:“李云舒同学,你出来一下。”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女生,林主任多少也受了些传言的影响,不敢和她共处一室,即便这个室是教室。 李四丫有些不解,也有点受宠若惊,她给自己起名李云舒,本意是想跟原身分割,但整个松山,也就林主任和黄老师会叫她“李云舒”,其余老师都和学生一样,只叫“李四丫”,让她觉得怪没意思的。 “主任,你找我?”云舒放下笔,赶紧走了出来。 林主任见她出来,离自己一米半远的地方就站住,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听说赵红兵的妈妈来找过你?” 云舒想都没想,直接道:“没有啊。” 她现在连个搭话的同学都没有,更何况同学的妈。 此时的云舒,还没意识到家长来找的严重性,在她的心里,她还是当年那个听话的怂孩子。 所以林主任非常不客气拆穿她:“她找你了,就在星期日上午,就在学校里。” 云舒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个妇女主任啊!” 忍不住挠挠头,解释道:“我不知道她是赵红兵的妈妈,她只跟我说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 林主任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不说是赵红兵的妈你就猜不出吗?不是赵红兵的妈人家会来管赵红兵的事吗?你跟那知青都闹成那样子她可有来找过你? 云舒看林主任一脸纠结,心里也突突直跳,脑袋千般念头转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一脸真诚地说道:“主任,我,哦,不是,是我们一家非常感谢领导对我姐姐的关心,只是,我们觉得不好意思这样麻烦领导。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小小的家事,并不影响集体对不对,恰恰相反,我姐姐回到了家,不再被封建思想迫害,干起活来更全身心投入,为建设国家多出几分力气。” 云舒的一番话自以为说得很是高明,很符合这个年代,林主任却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是在跟她谈赵红兵妈妈找她谈话的事吗?这都扯哪里去了? 林主任就有点生气了。 有事说事,东拉西扯的顾左右而言他是几个意思? 云舒看林主任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由一沉,想起那第一天遇到他时样子,鼓足勇气说了句真心话:“主任,说实话,我是真心感谢妇女主任对我姐的关心,但我们家的人都不想让我姐嫁那个男人了,那一家人太不是东西了,真的。” 然后又把那天她去红花村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语未还强调道:“我也知道妇女主任是一片好意,但是,这样的人家,就算迫于压力,把我姐接回去,我姐肯定也成了他们的出气筒的,而这些,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眼看她还要滔滔不绝下去,林主任终于找回了他的声音:“她跟你谈你姐的事?” “是啊,她说要去找西陵大队的领导和妇女主任,让他们找宋家人来接我二姐,我不想麻烦领导们。”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让她二姐回宋家好吗。 “她来找你,就只说了帮你找领导劝人来接你二姐?” 林明芳会那么好心?他怎么就不信呢?他跟林明芳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是啊,领导这么关心我二姐,我真的从心里感谢,不过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不要惊动领导好,未免显得以势压人,何不顺其自然呢,毕竟我姐才回来几天呢。” 关键是这个势还是临时借用的,只能压得了一时,有个屁用。他们领导出面把事情压下来了,成绩有了,但她二姐以后怎么面对那一地鸡毛?本来就没有的情分,再那么一压,就只剩下仇恨了,让李二丫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云舒以为自己把事情看得透透的,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离真相越跑越远了。 她已经把林明芳劝她和胡知青好好处对象那句话忘到了九霄云外,更不知道人家妇女主任这句话包含的意思是让她别去打赵红兵的主意。 所以说,勾心斗角,得找个段位差不多的对手才行,王者找个青铜,不但斗了个寂寞,还容易耽误事。 赵红兵的人生安排本来是高中毕业上大学的,就因为林明芳担心李四丫手段太高明,怕没看住儿子,最后硬是缠着赵和平,赶着今年最后一波的征兵,应征入了伍。 要不是赵和平亲自找的林主任说的这件事,林主任还真相信了云舒的话。 所以,林主任深深看了一眼云舒,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无辜又小心,心里叹了口气,掉头就走。 他想,他就不应该管行政的,还是机器听话,只要数据对了,材料对了,线路对了……就是破铜烂铁,都得听他的话。 但凡他盘问得再细致一些,或许他就了然其中乌龙,但林主任,咳,确实不是个刑侦高手,更被云舒这个主次不分的青铜给耽误了。 第82章 我拎她去洗洗 林主任既相信发小赵和平,又没法对着云舒那双无辜又小心的眼睛说狠话,最后干脆一走了之。 反正赵红兵已经去参军了,他再在这里追根究底也于事无补,眼前这个小姑娘……算了,只要她肯好好学习,就让她继续学吧。 只要没有人打到学校来,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然而,赵红兵被李四丫缠上,不得不去参军的事还是传开了。 赵红兵是谁啊,全校最出色最有前途的男生,多少女生的梦中情郎,妈妈是大队妇女主任,爸爸是粮站所长,这样的人物,硬是给李四丫给祸祸了。 这小道消息一出,立时传遍全校,女同学一时恨她恨得牙痒…… 男同学……男同学都不敢从她附近经过了。 劳动委员在布置任务时,连她的名字都故意忽略了,劳动课上,如果赵老师不出现临时给云舒安排任务,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云舒就只能站边儿上不尴不尬。 云舒呢,没有人告诉她真相,百分之八十的恶意跟百分之百的恶意差别很大吗,不大,不大她就不管。 不过,这一次的谣言没有赵红兵镇压,很快就冒了头,还是林珍珍给挑破的。 那天同样是球队打球,因为球赛已经过了,下次大赛要到明年,林老师就让大家以练球为主。 林老师的心中,有一个梦,明年河西六校篮球比赛时,松山女篮球能一举夺冠,然后就可以去公社参加篮球大联赛。 听说,不少上高中的名额就是从这些参赛队员里择优录取的。 林老师垫底多年,现在终于有了可能扬眉吐气的机会,那必须牢牢抓死。 每一节体育课,林老师都抓着云舒一起训练。男同学还好,没有赵红兵,林老师很快又新选了个男同学,身手当然不如赵红兵,胜在听话。 其实也不光是他,男队员们都很拚,林老师就明着说,只要能在河西六校打到第一,就有机会被优先选上高中,不占大队的名额。 女队员里林梅几个还好说,林珍珍和赵春花本来就不买云舒的帐,在听说赵红兵为了躲李四丫只得去当兵后,那更是恨云舒恨得要死。 配合林老师可以,配合云舒,绝无可能。 云舒教了几下她,看她理都不理,火终于压不下去了,妈哒,她只是想用打球给自己加点分,又不是不教她林珍珍就活不下去。 不再多话,云舒把球传到林梅手里,道:“你继续。” 林珍珍也不是不想学,她只是想让李四丫在她面前低声下气求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眼看云舒不鸟她,还把球传给了别人,那根本来就细的名为理智的弦当即崩了,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球,狠狠地往云舒身上砸:“我草你妈的骚批,你算是什么东西 ?骚货!贼人!下流胚子,勾搭赵红兵,把赵红兵都吓得去当兵了,你妈的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缠一个……” 她本来技术就不怎么样,气急之下更失准头,球没有砸到云舒,这下她更气了,张嘴就是一串脏话,肮脏得不像从一个姑娘家嘴里骂出的。 云舒刚开始听到她说她把赵红兵吓得去当兵,心里也是一阵惊骇。 赵红兵这几个男队员在红花村对她的帮助,她不是不知,事后也很感恩。 只是她声名狼藉,不敢跟男队员们有除了打球以外交流,只能借练球,把自己所知的技能都传授给他们,不曾想都这样了,还能传出谣言来? 她怎么勾搭赵红兵,用球吗? 也许是云舒失神给了林珍珍莫大的勇气,她更加疯狂地输出了一串串的村骂,不但骂云舒,连李家人都没放过,云舒这个时候哪里还想到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有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已经算是理智尚存了。 她几步上前,一把揪住骂得起劲的林珍珍的衣领,就把她往学校厨房拖。 林珍珍猝不及防,被她勒住脖子,呼吸顿时都困难了,她张嘴想咬,咬不了,双手拼命地扯云舒的手,想让她松手。 原身那一双手的力气,不能比壮年男子,但完全吊打林珍珍,眼看林珍珍已经开始翻白眼, 其它女同学都吓得尖叫起来,正在训男球队的林老师闻声飞奔而来,劈手夺下林珍珍,脸都青了:“李四丫,你这是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云舒面无表情地解释:“老师,我怀疑林珍珍掉粪湖里了,满嘴都是米共,臭得很,我拎她去洗洗。” 林老师:…… 林老师:…… 林老师:…… 林珍珍终于一口气缓了过来,大声哭喊:“老师,她要杀人,李四丫要杀我,她刚才就是要杀我!” 林老师眉头死拧,还没说什么,云舒已经快快接了话:“你说什么呢,好好的我干嘛要杀你,杀人手也会脏的好吗?尤其是你,茅坑里的蛆,有人愿意去踩死吗?” 林老师看看这两人,一个只管哭哭啼啼,一个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眼睛和嘴角都透出杀伐之气。 接触那么久,林老师也摸透了这个李四丫得理不饶人的脾气,惹火了她,她就不怕把事情闹大。 林老师很是头痛,以前,他最烦小女生那种动不动来个莫名其妙的小情绪,这李四丫一来,小情绪都成了大风浪了。 他实在该好好珍惜那种虽然影响配合,但他可以装作看不见的小情绪,而不是像现在,他不能不处理,但处理不好就是更大的麻烦。 林老师只得点名:“林梅,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梅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是李四丫教林珍珍打球,林珍珍骂她,李四丫就拖她了。” 还算公平。 林珍珍哭着叫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就是一伙的,明明该轮到我的,她就把球传给了你。” 林梅脸气得通红,看着林老师,解释:“老师,不是这样。” 云舒嘴角一勾,含笑问她:“你是因为我不传球给你而生气的吗?怎么只听到你骂我勾搭赵红兵呢?骂得那么难听,你是赵红兵的妈还是赵红兵的老婆?” 林老师:…… 学生:¥—*#·#¥%…… 老师办公室门口,林主任本来已经走出门口了,闻言,默默地收回了脚。 林珍珍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了,她指着云舒又骂起来:“你说什么?!你这个破鞋,烂货……” 林老师怒喝道:“闭嘴,像什么话?你还是不是学生了?” 林珍珍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老师,眼泪又下来了:“老师,你偏帮她,你们都偏帮她,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来欺负我……呜呜呜呜……” 云舒心里冷笑,又一个宇宙中心产生了。 第83章 找黑市 云舒不作声了,她倒要看看林老师怎么处理。 林老师费了老大劲,才把火气压了下去,他先点点云舒,道:“你不应该拖她,她再不对,先动手就是你的错。” 云舒点头道:“我错了,不该先动手。不过老师,我动手又不是打她,而是想帮她清洁一下,她实在太污染环境了,学校可是个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地方,不能由她污染环境。” 林老师简直了,最没资格说这话的,难道不是她李四丫吗?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李四丫才上多久学啊,最懂得如何用最堂皇的语言去装饰最无耻的行径了。 这件事最终是林老师各打五十大板了结。 从此林珍珍和云舒就结了仇。 不过,这结不结仇的,对云舒真的没有啥差别。她早就不指望在松山初中找什么闺蜜,女配不配拥有。 终究是,赵红兵这个红人,就这样消失在松山初中。 当然,他和李四丫的桃色故事倒是经久不息。云舒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她和赵红兵哪里有过出格的地方。 她根本就没有和赵红兵独处过。 唯一能说嘴的,也就是赵红兵在红花村帮过她,问题是,那次也不是光赵红兵帮她啊,几个男队员全都在帮她的好吗。 难道是节后她教他们打篮球用力过猛引起别人怀疑?那应该没有啊,无论男女,不提好恶,她一律按顺序来,每个人都一样教,顶多是赵红兵的问题多一些,那也是一群人都在看着呢,哪只眼睛看到她勾搭赵红兵了。 以前说她勾搭胡旭川,好歹她确实抱过一下胡旭川,这个赵红兵,她连衣衫角都没碰到好吗? 这厮除了有阅读障碍症,还会选择性失忆。 她就忘了她曾经对赵红兵展颜一笑,也忘了赵红兵曾经捂过她的嘴。 可怜一代小霸王赵红兵,此后多少年,只要提起李四丫,他就想起她那一笑,明媚又狡黠。 还有手掌中光滑细腻的触感。 有人记得云舒那一笑,有人记得赵红兵那一捂,就是云舒本人,一点都没有印象,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又渣了一个帅小伙。 渣而不自知的云舒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她身上有磁铁,无论她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自会有源源不断的枪向她射过来。 真是坐也踉跄,行也踉跄,躺也踉跄。 生活就这样踉跄着过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秋收来了又结束了,冬至节又要到了。 冬至在这里也是个大节,这个年代物质匮乏,但小老百姓对冬至还是挺重视的,加点好菜,做点糍粑什么的,即使没有糯米,木薯粉也好。 此外,嫁出去的女儿们,还会节前带点什么回娘家送节礼。 节前一天,恰好是周日。这一天,李二丫一早起来,就一直走神,上工也好,下工回家也好,都心不在焉的,眼神乱飘。 大家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云舒也知道,她已经无力再给李二丫做思想工作了,能说的,她都说光了。但是,她每次从学校回来,都觉得李二丫比上一周更消沉。 一开始,她插科打诨的时候,李二丫还会应景地笑笑,到如今,李二丫连头都不抬了。 云舒一颗坚定的心竟然有些动摇了,她可耻地想,是不是这个世界太粗糙生硬,连人的心都是粗糙生硬的,她,又怎么能要求人家有颗温柔的心呢?如果宋二平来求李二丫回去,她是不是就干脆顺坡下驴,让人就接回去算了。 然而,没有人给她可耻的软弱递个台阶,直到下午太阳偏西,都没有等到李二丫想的那个人。 云舒这一天没有提前去学校,而是一直等到黄兰英都恨不能拿笤帚赶她,她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心里把宋二平乃至宋家骂个狗血淋头。 用黄兰英的话说“就是养条狗养了大半年,不见了也要找一找的”,何况还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 还能怎么样呢,当初不是人家三媒六聘的娶回去的,人家就不怕她李二丫改嫁,反正改嫁了他们家也没什么损失,倒是李二丫白白被人睡了半年。 这就是村里人的普遍想法。 云舒甚至都有点怕李二丫怨她把她接回来。 她有本事生事,却没本事收拾摊子。 接李二丫回来后不久,云舒曾经鼓了很大的勇气去了一趟洋河镇。 松山离洋河镇不远,站在松山学校的校门口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洋河镇,但是要去洋河镇,用的时间就难说了,因为洋河镇在河东。 要去河东的洋河镇,没有桥,只有渡船。 明明对岸就在咫尺,一衣带水,但不长翅膀就得靠渡船。 要过渡船,不可能来一个渡一个,什么时候开船,要么看过渡人数,要么看过渡人的身份,要么看撑船人的心情。 还有一个前提,过渡的人得有工作证,或者是大队开的介绍信。 云舒什么证明都没有,好在船工听她说是个学生,想去镇上买文具的,也放她一马,让她上了渡船。 费了老鼻子劲到了镇上,发现镇真的很小,就一条几百米的街,十天一个集日,那天不是集日,街上空荡荡的,行人都没几个,供销社和国营饭店里服务员闲得看苍蝇打架。 云舒默默地转了两圈,裤兜里的两毛钱硬是没花掉。 国营饭店里有米粉,五分钱一碗,还要粮票,但云舒没有粮票。 文具不用票,但云舒现在能用的文具也就是铅笔和本子,这些,黄兰英早买了一堆囤在家里,估计还得等李大宝上学以后帮分担。 还有一种水果糖也不用票,二十六岁的心理年龄的云舒做不出拿李家人一分一厘省出来的钱去买糖吃。 没错,就是一分一厘省出来的,虽然发行的货币没有厘,但茶园村的工分换成钱,用的计量单位是厘的。 她晃到第二圈时,被一个红袖章迎面喝住:“站住!小丫头,哪个大队的?在这里晃什么?” 云舒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是是松山初中的学生,我,我来买字典。” 无论在哪个朝代,种花家族对学生都特别宽容。 但显然这个红袖章并没这个习惯,他让云舒把四个口袋(两个裤兜,两个褂兜)都翻出来,恨不能连缝线针眼都检查一番,云舒庆幸她把那两毛钱夹在书里,不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最终云舒被大义凛然的批评了一通后,灰溜溜回了松山初中。 第84章 夜归 黑市是没办法去的,但李二丫这种情况真的需要找个突破口,她也想着提高李二丫的素质,找来一年级的课本教大丫二丫一起识字,李大丫还好,会嬉皮笑脸地说笑几句,李二丫就只会耷拉着脑袋苦笑,就像腌了几年的萝卜皮,又苦又干。 她还想着给几个丫养颜,用最简单的黄瓜给她们敷面膜,招来黄兰英的几个大巴掌,并没收资源,这年头,只恨没把黄瓜子都搓巴搓巴炒来吃了,还敢拿黄瓜来浪费,打不死她。 云舒就像一只困兽,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思考李二丫的出路,想出一条又掐灭一条,只把她焦燥得头发都有一股火星味。 冬至虽然不放假,但节日的气氛一点都没少,大概是吃了一顿好饭菜,少男少女们都无心学习,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笑声一阵一阵的。 议论中心是一剪着蘑菇头的女生。 云舒本来是不注意这些的,奈何那个蘑菇头,实在丑到了云舒的眼睛。 云舒不得不去想象一下各种短发明星网红,妄图安慰一下受伤的审美,再想起自己一开始的志愿——学裁缝,进可做服装设计师退可以开个小店做老板,然后又想,其实美容美发也不错,只可惜,如果她考上大学或者中专,敢再去学什么裁缝,黄兰英估计会要了她的小命,唉,开放之初,黄金时代,只恨世间没有分身法…… 电光石火间,云舒突然想到李二丫,她猛地一拳捶在桌子上,然后,顾不得手上疼痛,也不理会四周惊诧的目光和低声的议论,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起小人来。 哦,她会画画,是认认真真的上了好几年的兴趣班的,上了初中后没时间画画,后来有时间画了她也不想画了,不过,好歹底子也是有一点的。 幸好,她画图并不受阅读障碍影响,虽然不能一气呵成画得漂亮,但那短发神韵抓得很准,要是能剪出这些发型,谁还愿意一年四季拖那条粗又长的辫子,她也考虑把自己那束马尾巴扔掉好吗。 她得意洋洋地欣赏一下,再抬头看看天,现在的天黑得早,虽然还没开始晚自习,天已经黑了,已经有人开始点灯了。 云舒也摸出火柴,轻轻一划,火柴打着了,小小的火苗照得她的掌心一团温暖,她想起李二丫的脸,苍白,憔悴,无望…… 突然,她火柴一扔,一把抓起桌上那张草稿纸,飞奔出去,一口气冲进老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黄老师一个人,云舒也顾不得了,对黄老师说:“黄老师,我家有点事我要回去,麻烦你帮我跟赵老师说一声。对了,我叫李,李云舒。” 黄老师虽然也是初一的老师,但他不是班主任,除了上课从不离开办公室,虽然上课爱点同学回答问题,但都是点号不点名,云舒怕他不记得自己,只能自报家门。 黄老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这丫头对自己的辨识度真太谦虚了:“请多久?” 就不明白,既然有事,干脆就别来了就是,这是专门来请假的? “就晚自习,我明天尽量早读过来。” 黄老师:“……好吧。” 云舒见他同意,道一声谢谢就“噌”地跑了,林主任刚才好来到办公室门口,还被她吓了一跳,抚额走进来:“这谁啊,蹿得那么快,吓我一大跳,差点以为是狗。” 黄老师面无表情:“李云舒,来请假的。” 林主任一惊:“这,请多久啊?出什么事了?” “一个晚自习。”黄老师仍然面无表情。 林主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现在的学生,不是要缺课三五天,都没有人会请假的,周日专门从家里跑到学校请晚自习的假,连林主任也觉得……有点过分认真了。 云舒仗着身体素质好,一口气跑回家。 天气不算冷,小晒场上满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坐着聊天,只有黄兰英一家人早早闩了门。 云舒一拍门,两间卧室都开了门,开门的黄兰英和李大丫齐齐被云舒吓了一大跳,黄兰英反应最快:“四丫,你怎么回来了?” “四丫,你……你怎么了?”李大丫吓得说话都抖了。 云舒急忙宽慰她们:“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有东西忘了带,请假回来的,明天一大早得赶去早读。” 黄兰英已经不怎么打云舒了,除非实在忍不住,现在她就忍不住了,一巴掌又甩了过来:“你这死丫头,什么东西不好大白天回来拿,你一个小姑娘家三更半夜一个人在山路上跑,你怎么不去死!” 冬至的上半夜,黑乎乎的,死丫头连个灯都没有,就这样跑回来,黄兰英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都要发抖。 其实云舒跑出学校没多远也后悔了,后来越走越后悔,但想想李二丫,又想想请了假了,只得鼓起勇气一鼓作气跑回来,好在视力够好,虽然没有月光,但约莫还能看到点路,当看到村里那隐约的灯光时,云舒差点儿就哭了。 路上没人,只有她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有路两边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树还是什么生物一个个张牙舞爪似乎都在蠢蠢欲动……云舒说句不要脸的话,她那时甚至想,哪怕来个强奸犯也好,因为是个人就未必能追上她。 那个时候,云舒根本就忘了给自己科普什么相信科学破除迷信了,只有害怕和坚持。 所以,当黄兰英一巴掌打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反感,而是抓住她温热的手,讨好地笑着,一把把她推回她的卧室:“听你的,以后不会了,阿婶,我进去了。” 黄兰英反手抓住她:“真的没什么事吗?” 她平时比较粗线条,但女儿一个小丫头走夜路回家太不可思议了,她再粗心也不可能不多想想。 “真没事,是我太着急了,也没想到天那么黑,等到发现时,人都到半路上了。”这话其实也不算太假。 黄兰英终究还是不放心,跟着她们进了姐妹几个寝房。 另外两个丫也没睡,二丫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补衣服,这个时代的衣服都少,大丫和黄兰英母女两个一通凑,才凑了两套旧衣服给她。 旧衣服本来就满是补丁,现在更是补丁缀补丁,黄兰英要给她做新的,她死也不肯,除了上工下工,简直连门口都不出一步。 第85章 要做全村最靓的崽 见云舒进来,二丫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低声劝了一句:“怎么不明天再回来。” 云舒也不管黄兰英跟着进来,从裤兜里掏出那张草稿纸,那可是支持她一路跑回来的动力,一个优美的姿势,把纸送到二丫的面前:“叮叮叮叮,亲爱的李二丫姑娘,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什么是礼物?”可怜的李二丫,她的生活词典里就没有礼物两个字,不懂礼物为何物。她接过纸,看了看上面画的几个小人头,好久才勉强道:“这,这是你画的啊,真好看。” 黄兰英只觉得又手痒了,扬起巴掌,目露凶光瞪着云舒:“就这?就这?这就是你连夜跑回来的理由?” 她想干脆就把这不知轻重的丫头打死算了。 云舒本能地脖子一缩:“阿婶,你先别打,你听我狡辩。” 黄兰英都气笑了,大刀金马往李大丫床上一坐:“好,我就看你绞辫还是绞头,你只管绞我看。” 云舒指指黄兰英,又指指几个丫:“你们几个,干嘛都留辫子不剪短发呢?” 黄兰英都要无语了:“……所以你特地半夜里跑回来给我们绞辫?你莫非是今天上学太晚了,撞邪了?” 一听她这句话,剩下的几个丫脸色都变了。 云舒:…… 干脆转向李大丫:“大姐,你说,你为什么不剪短发?” 李大丫白了她一眼:“也不嫌难看。” 云舒把纸上的小人指给她们看:“喏,要是剪成这些样子,你们还觉得难看吗?” 李大丫一楞,她刚才也没看过那纸上的小人,现在听云舒一说,她也低头去看,虽然也只是些铅笔画,但那样子,还真怪好看的。 李大丫叹气道:“可惜,那是画,要是真的能剪成这样子,我也愿意剪啊。” 云舒得意地笑:“当然能剪啊,但得手艺好才能剪,二姐啊,你要是能有这个手艺,找你剪头发的人肯定不少,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整天甩着两根长辫子的不是。” 说完还笑咪咪地看了黄兰英和几个丫的辫子一眼。 黄兰英冷哼一声,不理她,倒是李大丫笑盈盈地说:“四丫说得很对,要是能剪成这样,我也想剪呢。怎么,四丫,你会剪吗?” 云舒理所当然地说:“不会就学啊,二姐,我想好了,你以后就学理发,给男的理发,给女的剪短发,有了一门手艺,你下地能争工分,出手能理发,你就是咱茶园村最靓的崽!哇,一想到这些,我真恨不得你明天就帮我理个好看的短发啊!” 说着,亲热地搂过李二丫:“二姐,我就等着你给我剪好看的短发了哟。” 李二丫被她那样搂着,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四丫,我不行的。” “行的行的,怎么不行,不过,在这之前你当然得先学一下,还得买专门理发的剪子。放心,买剪子的事,我来负责,我还会负责去看人家怎么剪回来告诉你,给你做参考。”云舒拍着胸膛说。 嘴里说着,心里已经在想怎么挣钱给李二丫买理发剪。 李二丫只觉得手都在抖了:“不行的,四丫!” 云舒看了看黄兰英几人,突然问:“阿婶,大姐,我和胡知青的事你们有没有跟二姐说过啊?” 黄兰英直接给她一个白眼,二丫现在这样,她们还跟二丫说胡知青的事,是嫌二丫的日子太好过了吗? 李大丫也差不多这个心思,只能期期艾艾道:“这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吗,还提他干什么?” 云舒一听,明白了,她们都没有跟二丫说过,至于三丫,嘴巴和李建安差不多,基本上就只剩下吃饭的功能,指望她跟二丫唠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就好,就有她的操作空间了。 于是,云舒就在黄兰英,李大丫,三丫的的目光中,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二姐,你也知道,我读了三年一年级,虽然我很努力,但我真的学不下去,后来,我看见胡知青,他虽然长得不好看,人也没本事争工分,但是他有文化啊,他工分少,我能争工分,我们没文化,他有,多好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缘分也不过如此。” 云舒说到这里,还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盯着黄兰英和李大丫,意思是,给我闭嘴,不许拆我的台。 她可太记得因为劝她去和胡知青处对象,她和黄兰英李大丫都吵了许多次了。 她万万没想到,黄兰英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道:“我说你怎么就突然看上胡知青了呢,原来是这么想的啊,嗯,还是我女聪明,想得就是多,想得就是周全。” 云舒:……好吧,她已经忘了,忘了更好。 于是,云舒又继续幽幽地说:“我想得再周全也没有用,人家胡知青看不上我。” 黄兰英拳头都硬了:“凭什么啊,他这个小白脸,长得跟鬼似的,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东西,也敢嫌弃我女!” “可是,人家就敢嫌弃,嫌弃得明明白白的,唉,村里人还说我是对他耍流氓呢,要不是建民伯,说不定我都要给人抓起来了。”说着,云舒长长叹了口气。 黄兰英总算也嘟嚷了一句:“也算他有点良心,你没白叫他那么多年的伯。” 云舒没理她,接着说下去:“那会儿我就想,指望男人真的指望不上,男人要是觉得你有求于他,就是矬子都能摆出大架子来,他胡知青不就只剩下那点儿文化吗?了不起是个高中生,咱自己学就是,这不,我一咬牙,这才去上学了,现在呢,字虽然我还是写不好,老师讲的知识我可都记在心里呢。” 云舒指着自己的脑袋,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对李二丫说:“我想,只要我记住字该怎么写,总有一天我能把字写好的。” 几个丫看着神采奕奕的云舒,都不约而同地笑了,李大丫还好,嗔了她一眼:“在自己家里说说还可以,可不能跑到外面说,小心又被人嚼舌头。” 黄兰英骂骂咧咧:“怕个屁,哪个敢说,我不骂她祖宗八代。” 云舒笑着提醒她:“阿婶,这里女人们的祖宗不管她们了,管她们的祖宗也是大宝的祖宗。” 又叹了口气说:“以前我不懂,就胡知青那怂样,凭什么瞧不起我呢,但当我认认真真的上了学后,我就知道,人家为什么看不起我了,怎么说呢,还是有文化好啊!” 发现李大丫几人脸上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急忙找补:“但是文化这东西呢,你说有用吧,好多人上了初中回来也跟没上过学的人一样凭力气挣工分,说没用吧,当个工人,还得考试。所以我就想,你们一定要识字,再学点手艺,那不就好了,比力气,咱不输人,比识字,咱也不是睁眼瞎,比手艺,咱也少少有一样拿得出去,那到哪里不能挺胸做人呢。” 说着,她做出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来。 第86章 骂上门来 李大丫笑吟吟地看着云舒,昏暗的灯火下,她的面目柔和极了。 也许是灯光太暗,也许是大家谈话难得的轻松而温馨,李二丫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云舒许出去负责买理发工具,等她第二天过了兴奋劲儿就暗暗发愁。 她现在所有的财产,就是交学费时黄兰英给她的两毛钱。 一个星期,整整一星期,云舒愁得简直茶饭不思,最后居然得到一个非常无赖的办法——先跟黄兰英赊账,三年后十倍还给她,当然,黄兰英还可以提出别的不违背道义律法的要求。 这可真是穿越史上最丢人的事,没有之一。 云舒深知自己丢光了穿越人的脸,但她已经顾不了了,脸这种东西,吴丽娟没有,她同样没有。 好歹也是个二十六岁心理年龄的穿越女,既然没本事自己去赚钱,那就多准备预案来说明黄兰英吧。 所以,周六,云舒难得下午只上了一节自习课就回家。 走进茶园村,云舒一颗二十六岁的老江湖的心都怦怦跳起,怎么按捺都按捺不住,就搞不明白了,她好歹也是经历过高考,面试的成年人了,就为了要说服一个村女买几把剪子推子,心跳成这样?可真是太出息啊! 最终,云舒还是按着深呼吸也无法挽救的怦怦乱跳的心,走进了茶园村。 一踏进小晒场,云舒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差点都站不稳了: 黄兰英正叉着腰站在灶房的门口上和人骂架,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铁叉! “……我操你妈的批,我女在我家,不吃你家半粒米,不烧你家半根柴,不喝你家一口水,你凭什么管我女的事了?手那么长,抓你男人的口都不够,还想抻到我家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死八婆,臭狗蚤,飞天母鸡,武则天……” “死破鞋,烂货,狐狸精,你就是个贱货,你贱,生下来的东西也贱,都是没人要的破烂玩意,自己不要脸的去爬男人,怎么,被别人操烂了又跑回来了……” 李建民家斜对面,也就是族长的灶房门口,一个女人也叉腰站在那里和黄兰英对骂,正是族长的二儿媳许凤梅,她家老早就分开别过了,灶房也不在这里,不知为什么赶到这里跟黄兰英吵架。 没等她骂完,黄兰英就操着铁叉冲下石阶,云舒只吓得大叫一声:“阿婶!”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奋力飞奔上石阶,企图拦住黄兰英。 拿铁叉打架,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啊! 好在她虽然没来得及,刚好李显平也在,及时拦住了黄兰英:“黄兰英,你当真想杀人不是?” 这个时候,李大丫和李二丫也冲出来,刚好云舒也赶到,姐妹三人抱人的抱人,抢铁叉的抢铁叉,把黄兰英团团围住了。 黄兰英气死了,这些都是她生的吗,怎么就那么傻,不去拦别人,却还拦着她这个妈,等着被人一窝端吗? 黄兰英料的没错,许凤梅看见黄兰英被人抱住,当即从抄了一根扁担就冲过来,狠狠地照着母女四人砸下来。 云舒和二丫都是背对着她,没有看到,黄兰英和李大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两人眼中都闪过恐怖,这要是被打到了,脑袋一准能开瓢! 于是,李大丫搂着黄兰英,黄兰英扯住二丫和云舒,竭力往旁边躲。 云舒一只手还在拿着铁叉呢,完全没有防备,被李大丫和黄兰英一带,她这个穿越带来的金手指——力大,敏捷,完全没有起作用,然后,母女四人齐刷刷地倒在石阶上。 在倒地瞬间,云舒眼疾手快把铁叉甩出手去,总算没误伤到人。 好在四个人扯成一团,虽然摔倒,也没有受伤,至于擦伤,那,那不算伤。 许凤梅一扁担打了空,人也跟着踉跄一下才勉强站住。 黄兰英几时吃过这种亏,“嗷”的一声连滚带爬向许凤梅冲过去,这时候那个李显平又出现了,拦住了黄兰英。 黄兰英气极了,此时也顾不得不能打劝架的人,冲李显平就一拳挥过去。 拳还没碰到李显平,人又被扯住了,扭头一看,又是她那撞了邪的小女儿——那么蠢,偏偏力气还那么大,被她一扯,她都动弹不得。 黄兰英气急之下,想都没想弯下腰一个巴掌就往云舒扇去。 云舒手里没有铁叉又恢复了敏捷,扑过来抱住黄兰英:“阿婶,阿婶,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好不好?” 她们两个互相怎么骂她可以不管,但二丫现在这样,许凤梅无疑是往她心口插刀,云舒也想打人。 问题是,这不一顿打能解决问题的。 她只能不顾黄兰英的巴掌死死扯住黄兰英往李大丫身边送:“大姐,你先把阿婶和二姐带回去。” 李大丫担心道:“四丫……” 这时候黄兰英又和许凤梅重新口舌交火,又是一脏污不堪的村骂,李二丫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云舒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忍不住大声喝道:“带她们回去,让阿婶闭嘴!” 李大丫怔了怔,她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妹妹这样喝,但还是很快地把黄兰英拖了回去。 李大丫拖着黄兰英回去,李二丫自己也跟着回去了。 站在灶房檐下,黄兰英气得浑身直抖,李大丫只得拉着她苦苦地劝:“阿婶,咱四丫现在是个有文化的人了,先听她的,先等等,不行咱再骂回去。” 李二丫死死咬着嘴唇,眼睛盯着脚尖,木头一般站在二人后面。 许凤梅没了对手,骂得更痛快了,叉着腰站在那里,只骂道唾沫四溅,神采飞扬。 云舒挺直腰板站在石阶上,她虽然长得超浓缩,但她的地势高啊,所以,她站在那里,目光慢慢掠过左邻右舍门口一帮脸带兴奋看热闹还时不时低语几句的人,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轻蔑的笑。 是的,轻蔑! 是的,她承认,黄兰英不是什么好鸟,但是,同样的,许凤梅又是什么好鸟了吗?王秀梅又上什么好鸟了吗?族长李昌荣又是什么好鸟了吗?这一群站在这里听许凤梅骂人的左邻右舍又是什么好鸟了吗? 还有那个李显平,黄兰英要打人的时候他拦得很及时,许凤梅打人的时候他眼睛就瞎了吗? 如果只是骂黄兰英,云舒可以任她们吵,如果骂李四丫,云舒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许凤梅现在抓着李二丫骂个不停……那云舒就绝不容许那就只是一场口角了。 呵呵,从来只说黄兰英恶毒,云舒今天倒要看看,这些人有多善良。 虽然没有对手骂起来是挺爽的,但耐不住一直那样尖着嗓子骂,即使不用脑子,嗓子也撑不住哇。 偏偏,每次许凤梅声音降低一点,李四丫那小贱人便用寻轻蔑的目光,冷冷地朝她扫过来,许凤梅一受刺激,声音又提高了几度,开始新一轮的痛骂。 如此再三,许凤梅终于哑了火,狠狠地瞪了云舒一眼,打算鸣金收兵。 第87章 李四丫疯了 云舒冷冷一笑,跳下石阶,一把揪住许凤梅:“怎么?骂够了就走跑?” 许凤梅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她狠狠一掼,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再细看时,许凤梅已经跌倒在地,云舒双手拧着她的右胳膊,一脚踏在她胸口上。 众人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李四丫一向泼辣凶狠出了名,但真没想到她会凶狠到这种程度! 李显平急忙跑上来,想伸手扯开云舒,云舒也不出声,也没见她如何动作,踏在许凤梅胸口的脚闪电般踢出,李显平猝不及防,被她一脚扫中,当即摔倒,然而一连滚下几级石阶,要不是有人跑出来拦住,一路滚到小晒场,估计半条命都得搭上了。 这一下,算是把大家伙吓住了,纷纷尖叫指责起来:“李四丫,你疯了!” “李四丫要杀人啊!” 黄兰英也吓坏了,虽然,她觉得很爽,虽然,她刚才也拿铁叉打人,但,她知道一定会有来拦的,她也不过是气急了吓吓人而已。 可是,四丫头,那是真动手啊! “四丫,你……”黄兰英都不知道劝什么才好。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云舒一把扯起被摔得晕乎乎的许凤梅:“不想再挨打就好好回答我,许凤梅,我二姐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那么远的跑到我家门口骂她?”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是的,就是杀气! 有好几个人暗暗打了个哆嗦,感觉到了脖子也一阵阵发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们,也没少骂李二丫。 许凤梅总算清醒过来,大声道:“她不是得罪我,她是害了全村姑娘。” “是吗?我二姐如何害了全村姑娘?” 别人都听出了云舒声音里的森森寒气,偏偏许凤梅听不出,她得意又大声道:“李二丫自己搞破鞋……” “扑通”一声,许凤梅又被云舒狠狠往地上一掼,痛得她惨叫一声。 可是还没完,云舒又一把把她揪起来。 “你鞋不破,那你四个娃娃是怎么得来的?”云舒冷冷地问。 众人:什么车轰隆隆地开过了? 许凤梅这时又惊又痛又羞,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倒是有一个妇人大声回答:“李二丫自己跑去嫁的人,嫌人家不好又跑回来,这名声传出去,哪里还有好小伙敢娶我们村的姑娘。” 云舒看了一眼,说话的是王秀梅,当即嘴角一勾:“十二奶奶你外孙四五岁了,孙女还不到十岁,现在担心这个是不是多余?” 王秀梅如何看不懂她眼中的讥诮,只觉得大家看向她的目光都跟着带了嘲笑,怒道:“我家现在虽然没有大姑娘,但这事关系着全族姑娘的颜面,我如何能不管。” 云舒当即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如果当初我被诬陷耍流氓时,你大凡能站出来说两句,你敢说我也敢听了,现在再来说这个,你这是把大家都当傻子就你一个聪明人呢。” 王秀梅被她说得恼羞成怒,指着云舒一叠声道:“好好好,再管你的事我就不是人。” 云舒再不理她,继续问许凤梅:“是不是你女被哪个小伙不要了,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连夜去给你女讨回公道。” 许凤梅都要被气死了,然而刚才云舒摔的那几下,也是真心的痛,她,鼓不起勇气再和云舒硬碰硬。 正想说几句绵和的话,只听一男声低喝道:“放肆!许凤梅好歹是你长辈,你这样对她,还有没有规矩了?看来上了几天学,狗还是改不了吃屎!” 却是族长李昌荣出来了。 云舒冷笑:“报谓的规矩,是指一定的标准法度、成规;礼法,它约束所有人,并不是一些人拿来做为老不尊,以大欺小的借口。狗能不能改得了吃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的人越老越不把自己当人!” 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嘛!李昌荣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别人心是城怎么想的不知道,刘红梅心里可就痛快了。这个李昌荣,仗着族长身份,最会拿乔使绊子,李建民没少吃他的暗亏。想不到李四丫无赖对无赖,还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她本来想出声劝两句李四丫的,现在,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打定主意看戏。 抱她那样心思的人还真不少,有的是和王秀梅妯娌有隙,有的就是怕云舒那股狠劲吓的。 “李建安那小子呢,给我出来。”李昌荣到底自持身份,不想跟云舒废话,只想找个出气筒。 云舒听他叫李建安,嗤笑道:“老叔公,你明知我阿叔不会说话,找他有什么用,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要论理,我陪你论理,你媳妇要论贱,我陪她论贱,只是要排好队,不要一窝蜂的来群殴我。” 李显平本来被云舒踢了一脚,已经羞愧得躲进李昌荣家的灶房里,此刻听到云舒如此出言无状,忍不住又出来喝道:“李四丫,你疯了!” 云舒也知道她疯了,但是,她不想控制自己,她不疯,二丫就活不下去! 所以云舒很痛快地承认:“我是疯了,当我听到所谓的十九奶奶用最恶毒的话骂我二姐时,我就疯了!我一个人在红花村闹,把我二姐捞回来,想的是要她堂堂正正的活着,不是接回来受你们这群愚蠢又恶毒的女人欺负的!” 许凤梅见公爹出面了,心里松了口气,又来劲儿了:“你们才恶毒!你们一家都恶毒……” 云舒:……见过蠢的,真没见过那么蠢的! 她手指又一次有力收紧,眼睛里杀气再现:“不错,我们一家都恶毒,特别是我。我说过,谁想把我二姐送走,就得从我尸体踏过,但现在,我改主意了,谁想害死我二姐,我先送她上西天!” 许凤梅:…… 她只觉得裤一热,她,她尿了…… 庆幸的是,她下工后已经方便过一次,所以尿量不大,深色的裤子看不见。 云舒完全不知情,她见许凤梅脸色发了白,人都快翻白眼了,才哼了一声:“听清楚了,以后有什么只管冲我来,论理论贱我都陪着,敢再冲我二姐去,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犯贱!” 说完,扫视了围观的人群一眼,把许凤梅往地上一撂,抬起脚,昂首挺胸步往家里走,至于她的粮食袋,咳,这会儿她还没想起来。 第88章 李二丫离开 农村的里的打架,只要不出人命,一般到最后都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云舒发了场疯,就当天晚上被开会回来的李建民骂了几句,事情就那么过去了,不过,云舒估计李建民肯定许凤梅家里使了不少力,毕竟,人家也有老公儿子的人。 云舒也说动了黄兰英给李二丫买了套剪发工具,不过,那套工具最终没有在云舒头发上发挥作用,因为等下周云舒回来时,李二丫已经不在家了。 她是被李建民带走的。 李蔓在公社里给她找个照顾老人的活儿,听黄兰英悄悄说过,为了这个,刘红梅还和李建民吵了一架,说这样的好事没想到让她娘家侄女。 云舒想换个环境对李二丫也好,保姆这点事,对李二丫来说应该不难。 她还想着等寒假去公社看看李二丫,让她抽空要多去看看人家理发,学好手艺。 又想李二丫给人家做保姆,厨艺好一点也能给她加分。她不通厨艺,但她吃过好菜多啊,把菜名和配菜写下来让李二丫琢磨去吧。 还有汤! 她妈讲究养生,家里什么季节吃什么汤都是很讲究的。 为了保存好,她还特意用圆珠笔写,她那个字,怎么说呢…… 只能安慰,至少能用圆珠笔写字了。 其实也不是能用,而是不得不用,用个铅笔写,翻看几下,估计就把字给看没了。 她的计划好好的,但刚过半个月,离寒假还有十来天,李二丫来学校找她了。 李二丫不敢叫老师,站在教室外等下课,还是云舒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就那么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站在教室外眼睛盯着她看的李二丫。 有那么一瞬,四丫怀疑是看花了眼,等她意识到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时,她就知道,出大事了。 她不假思索地跟老师请了假,就跑了出去。 其实看见李二丫的人还真不少,不过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云舒一出去,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很快该知道的就差不多知道了。 上课的正是王老师,他干脆就不上课了,让学生自己看书,反正到头来结果都一样。 见云舒跑了出来,李二丫冲她笑笑,笑得云舒一阵愣神。 实在是,李二丫的笑,太难得了。 云舒扫了眼教室里蠢蠢欲动同学,把李二丫拉到空荡荡的操场中,才问她:“这是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有事,李二丫绝对不会跑来学校找她。 “四丫,我照看的那个徐奶奶,她儿子接她去单位了,我也跟过去。” 云舒一开始不以为然,笑着说:“那就跟过去呗,呃,我瞧你现在的样子,过得还好吧,那个徐奶,是你伺候的那个老人吗,难不难伺候啊?” 虽然李二丫只去了十来天,但那气色肉眼可见的好。 还有,李二丫以前一直是垂头驼背走路的,现在,啧啧,都有几分昂首挺胸的味道了。 “徐奶脾气挺好的,就是,那个规矩有点多,每天吃个饭,碗都要烫过……不说了这个了,二丫啊,以后徐奶说每月给我两块钱呢,我以后有钱帮你交学费了。” 李二丫显然是很为自己能挣钱帮妹妹交学费而高兴,云舒哭笑不得:“我可不想用你的钱交学费,钱你要好好攒着,做保姆可不是长久之计,你一定要抽空学点本事。还有,可得想办法识字啊。” 心里叹气,以前在家里,还有个三丫能带一下,她正打算等三丫教完了,她就三个姐姐一起教呢,谁想二丫就这样出去了。 李二丫含笑看她:“放心,徐奶识字,我去了十几天,她还教我识了好些字呢。” 那真是意外惊喜,云舒差点就鼓起掌来:“太好了,二姐,你可要好好学。” 又悄咪咪附到她耳边说:“姐,学好了,以后我去当工人了,也带你去哦。” 李二丫忍不住也伸手去摸摸云舒的脑袋,说:“好,二姐等着你。” 云舒咧着嘴笑,心里想,姐啊,再过十年八年,做个工人真心不是什么好活儿,你还是学门手艺做老板吧。 李二丫就喜欢看妹妹咧着嘴笑的样子,那真是像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愁人的事。 云舒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给她,忙跟李二丫说:“等等,我有东西拿给你。” 飞奔回去,拿了几页菜单出来给李二丫:“给你的菜单,字太丑了,可不能给别人看到。还有,我只知道有这些菜,具体怎么做,还得你自己琢磨,那个汤好,特别是对老人有好处。” 这还真是她需要的东西,徐奶总嫌她做的菜总那几样,说都吃够了,可是供销社她认识的就那几样菜,她能怎么办? 妹妹可真是个贴心人儿,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 “那可真太好了,徐奶就爱喝汤。” 一口一声徐奶,叫得那么亲热,云舒就更放心了,再看看李二丫,忽然发现,就那短短十几天,李二丫似乎都白了一些,二十岁的姑娘,高高大大,辫子油亮,眉如远山,眼睛明亮水润,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老人的儿子来接,便装作不经意地问:“徐奶年纪不小了吧,她儿子有多大啊,老婆孩子没跟着一起回来吗?” 李二丫老老实实地回答:“徐奶今年七十二了,刘叔不知道多大了,老婆孩子没跟回来。” 云舒心里一琢磨,老人七十二,她儿子少说也得三四十以上,李二丫安全了……也难说,男人至死都觉得自己是个少年,什么草都敢啃…… “二姐啊,保姆只是一个工作,别人也许瞧不起你,你可不能看轻你自己,好好攒点钱,再过几年,我毕业了,我带你一起去做工人,可不要被别人坑了。” “好。” “二姐,保姆保命第一条,你一定要牢记,离主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人远远的,即使是七八十岁的都要保持距离。人家在客厅,你就去厨房,人家去厨房,你就去买菜,总而言之,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好。” “保姆保命第二条,除了工资,不要拿主人家的任何东西,送的也不要。你的房间里,只放你的东西,天天睡前起床后都要看看。买菜要记好帐,一分一毫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好。” “出门要注意安全,天黑以后不是有大事不要出门。” “好。” “二姐,这个世上好人多,但坏人同样多,遇到事情找派出所,出门要走大路不要走小路,遇到人的时候先把人当成坏人防着。” “好。” …… 第89章 好好的学习,生活吧 李二丫还是很快就走了。 云舒很愉快地挥手和李二丫告别,还信心满满地说:“二姐,徐奶儿子单位在哪里,到时候我去看你。” 她以为徐奶儿子顶多也就是在县城工作,去个县城,她没问题。 李二丫眼睛一闪,说:“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捎信给你就是。” “好。那你快点走吧,还有十几公里路呢,路上小心点。下次,下次见你我要教你几招防坏人。” 暗恨自己一直只注意发展文化教育,忽略了教她们防狼十八招,咳,下次,下次。 却不知,下次,轮不到她了。 李二丫快步离开松山初中,她想回头再看看妹妹,再摸摸她的头,跟她说,二姐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可是,她不能说,说了,怕妹妹不让她走。 而她必须走。 走,说不定能走出条活路来,留下……她不敢想象。 七六年的元旦如期而至。 元旦有文艺节目,不过这些跟云舒没半毛钱关系,倒是吴丽娟上去跳了集体舞,还独唱了一首红歌,很是春风得意了好些日子。 又一个周末,大队的广播里,突然传来沉痛的哀悼声——云舒曾经无比景仰的一个伟人,逝世了! 云舒蓦然从穿书以来的厌憎厌恨中回神,这才想起,原来她已经在这个时空里,她曾和他,和这个时代的很多伟人一起呼吸过…… 而她,无法为这个灾难重重的国家做过什么,无法为她敬爱的人做什么,心里像空了一大块,她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热泪就流了出来。 一如前世无能的她啊,空负一腔热血。 她记得她奶奶曾经跟她说过,也许是山河动容,那一年里,逝去好几个伟人,还发生了很多灾难。 那时候的她,只一声感慨,却没有去问过,具体在哪里,什么时间发生的…… 或者,即使她知道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微言轻一词,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 况且,她身上就两毛钱,两毛钱!够干嘛? 幸好,还有李蔓,幸好,李蔓一如书上所言的聪明,善良,正直。 她呢,就像穿越前那样,好好的学习,生活,就是对国家的贡献……吧。 那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甚至老师都照样上课,只有云舒察觉到了黄老师眼睛的微红。 地处偏远的农民,他们可以不懂那们一生为他们鞠躬尽瘁的大地之子,但是总有人,牢牢地记着他,像她,像黄老师,还有无数不曾发声的人们。 云舒只能在下晚自习之后,站在黑暗的操场上,默默地凝视着北方的夜空。 …… 寒假,云舒和那些正式生一样,拿到了通知书,挑着铺盖回到了茶园村。 同一天,李蔓也回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蔓就站在她家门口上,大声告诉李建安,李二丫跟徐奶和她儿子一起去了西北一个石油基地里,李二丫还认了徐奶为干妈,以后就不回乡下来了。 全家人又喜又忧,喜的是李二丫竟然去城里了,要做城里人了,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忧的是,离得那么远,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女儿过得好与坏,只能全靠她自己了。 云舒倒是不愁以后见不到,再远还能远得过地球另一端?她愁的是李二丫那种冒险精神。 她理解李二丫的选择,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也好。 但是,不能这样一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啊。 总而言之,大家其实还是相当高兴的,黄兰英还吩咐今天晚上不吃粥了,吃饭。 隔壁李建民家气氛可是相当不好了。 因为李二丫这件事就是李蔓站在她家门口告诉李建安的,声音不算大,也足够想听的人全都听到了。 别人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刘红梅就快气死了,女儿今天回来,李建民早早就抓了鱼,她也把家里咸肉也拿出来了,准备做一顿好菜给女儿补补,说是女儿在外面为了罐头厂跑上跑下还要兼顾学业,太辛苦了,得补补。 可是现在,还补个屁,补太好了专门来气她吗? 刘红梅把切肉切到一半的菜刀一扔,菜刀“咣”的一声从砧板跌落到餐桌上,把在一边择菜的王兰凤吓了一大跳,但她一声不吭,装作没看到。 刘红梅不是个坏婆婆,前提是不要撞到她刀口上。 因为李蔓把李二丫介绍到公社去给人家做保姆,刘红梅发过几次脾气,现在倒好,人家干脆跑到大城市里,还认了个当官的干亲,而且意思还是以后李二丫就跟着干亲那一家人一样成了城里人。 婆婆的气还能小得了? 她没能耐给婆婆消火,还是躲着点吧。 李蔓消息传给了李建安,就和李建民进屋里谈罐头厂的事,刚谈了个开头,就听到了刘红梅的动静。 父女俩齐齐看过去,只见刘红梅站在那里抹眼泪。 李建民吓了一跳:“可是切到手了?”当下抓了一把烟丝就大步走过去。 “不是切到手,是切到心了!”刘红梅气极了,往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坐,掩脸呜呜地哭起来。 李建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他好歹也知道老婆没有切到手,只得无奈道:“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老三又惹你了,你也是的,任玉哪里就不好了,你怎么就看不上她了,咱们家又不靠工分吃饭,要我说,还是有文化好,你看中的那些个姑娘……” 刘红梅真的要被这对父女气死了,她一把推开李建民:“什么老三老三,不要什么都推到老三身上,你倒是看看你的好女儿,她都做了些什么事?” 李建民还是摸不着头脑,女儿做的事可多了,但没有哪一件是坏事啊。 刘红梅看李建民一脸懵懂,再看李蔓,见她兀自远远的站在那里,目光清清冷冷,不见半点关心,心里更气了,指着李蔓问:“你是不是走错门认错妈了,那边才是你家,黄兰英才是你亲妈吧。” 李建民就不高兴了:“红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蔓却笑了:“阿爸,阿妈没有别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虽然她生了我,但我待她还不如待黄兰英好,我对这个家,还不如对建安叔的家有用。” 李建民愕然:“这,这说的什么话。” “什么什么话!”刘红梅不忍了,“我说错了吗?你但凡心里有我这个妈,你都不会总记着你表姐的仇,小孩子不懂事碰过你一次,你就记恨到现在,李二丫没打过你吗,你就一点都不记得,还对她那么好,给她找工作,还让她去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高高在上的,你很满意吧,你很了不起是吧。” 李蔓淡淡地看着她,并不解释。 因为解释了也没有用,她妈就只信她自己想的。 她介绍李二丫徐奶做保姆,既是有同情李二丫,也是震惊于李四丫的姐妹情,但徐奶会带李二丫去西北,就不是她的面子,是人家李二丫的本事好吗? 就她刘丽丽那蠢样,徐奶会看得上她才怪。 做个小保姆就眼红成这样了,她还有大把的工作机会呢,她给谁都不会给刘丽丽。 第90章 难念的经 她可太记得当年刘丽丽把她推到小溪时的样子了,那满是怨毒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当时有人刚好路过,她肯定只能再投一次胎了。 事后她妈还一个劲地跟她解释,是表姐不小心碰的,不是故意推她的,她自己那么解释,她自己也信了,但李蔓又不是真正的五岁孩子,是碰是推她还不清楚吗? 她不知道刘丽丽因何对她如此怨恨,也懒得知道,能不去报复她已经是她对这一辈子的亲妈的最大让步了,还想让她为刘丽丽谋前程,真当她是圣母玛丽亚? 刘红梅一看她这样子,只气得胸口阵阵发痛,她生了三儿一女,只一个独女,她素来也疼爱得很,但这个女儿就是个冤家,就没和她贴过一次心。 “呜呜呜……我这都是什么命那,生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最后也只能化为一阵痛哭。 刘红梅性格要强,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从来不干,今天哭成这样,显然也是真被女儿气坏了,李建民无奈,儿媳女儿都在旁边,他不好意思上手哄老婆,只好直接甩给小棉袄。 “蔓蔓啊,你妈也不容易,你就好好跟你妈说说呗。”李建民怜惜老婆,对一向主意很正的女儿也毫无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央求女儿。 李蔓也无可奈何:“阿爸,不是我不肯和阿妈说清楚,是阿妈她不会听的。” 她上辈子是孤儿,一路摸爬打滚过来,尝尽人世冷暖,很是珍惜每一份善意,更何况这种血脉相连之情。 可她跟她妈是血脉相连,她妈跟她舅舅也是血脉相连。 她妈爱她舅舅,希望她舅舅好,她也愿意在她能力的许可内帮她舅舅一把,可惜,还有一个贪得无厌的舅妈,还有那个一肚坏水的蠢表姐。 让她去拉拔她表姐,她怕她会忍不住给她表姐找个同类来锁定,那样的话,那跟刘红梅这母女情分估计也跟着完了。 “我听什么?听你说你表姐不好,李二丫好吗?你表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李二丫是什么东西,一个人家不要的破烂货!” 她几乎是用她能亮出的最大的音量叫出来的,不光是为了给李蔓听,也是给隔壁听的。 李建民也生气了,骂道:“好好的自家人说话,你扯二丫干什么?” 李蔓也有点生气了,补一句:“刘丽丽倒是不想做黄花闺女,都扑到人家怀里去了。” 刘丽丽十六七岁就开始相看人家,刚开始,她看中了平地,觉得得平地哪哪都好,村子又大人又多,还平整,离街近,多热闹啊。不想平地人多地少,饭都吃不饱,又把目光重新放回山村,最后相中了茶园村一个姓吴的后生哥。 刘丽丽长得不错,那吴姓后生哥也长得不错,皆大欢喜,家门看过,都准备订亲了,吴家非常有诚意的三天两天请刘丽丽来家吃饭,反正刘家就在五队,离得不算远。 不巧的是,有一次刘丽丽来的时候,隔壁的吴江刚好回来探亲了。 吴江是谁啊,茶园村最靓的崽,茶园村最大的官,茶园村最年轻有为的小伙子。 那一年村里刚刚建好窑厂,村里一下多了收入,跟着就来了一批新媳妇,吴江以为刘丽丽也是新媳妇之一,非常有礼貌的微笑问好。 刘丽丽相亲无数,家底好的长得不好,长得好的家底不好,最后都是因刘丽丽看不上而罢,吴江呢,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还是个大干部,简直是刘丽丽的梦中情郎,当即来一翻羞答答的投怀送抱,然后就要吴江去她家提亲。 吴江怎么可能答应,刘丽丽哪里肯依,哭闹着说清白没了要去跳河,吴江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山里娃混到提干,那也不是个软柿子,直接去请公社干部,最后看在李建民的面子,只是批评了一顿刘丽丽。 吴江嫁不成,和那个吴姓后生的亲事也吹了,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刘丽丽此后就亲事艰难了,到现在已经二十三了,比李大丫还大一岁,还没嫁出去,成了出了名的老姑娘。 刘红梅为刘丽丽的事也没少操心,如今看见嫁过人又跑回来的李二丫都有那么好的机缘,而这个机缘还是自己女儿给的,她能不气吗? 李蔓这一句话,真把刘红梅气得恨不能当场来个吐血给她看。 但,吐血是不可能吐血的,她只能指着李蔓牙关咬得格格响。 李建民一看小冤家要把老婆给气坏了,只得喝斥道:“蔓蔓,说什么鬼话,赶紧给你妈陪不是。” 李蔓笑嘻嘻走过来:“阿妈,别生气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嫁出去,还能给你挣一份村里最高的彩礼。” 刘红梅:……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女儿,就那么不听她的话呢?对村里人热情,对知青热情,甚至对隔壁那一家不讲理的泼辣货都热情,就独独对自己的亲外家不热情呢? 最后,刘红梅菜也不切了,直接回寝房装病去了。 李蔓也不介意,一面继续和李建民聊起建罐头厂的事,一面自己动手做菜,这辈子虽然备受宠爱,她也没把厨艺丢了。 李蔓其实很愿意去哄一下刘红梅,毕竟她对自己的爱也是真的,付出也真的。 但现在正在筹备建罐头厂,她这时候把刘红梅哄高兴了,刘红梅就敢把手伸到罐头厂里来,那就是一个极不稳定因素,李蔓只能委屈老妈了。 王兰凤一声不吭发坐在灶前烧火,只觉得一颗心都凉了,她还想着让老公在公婆面前使点劲,照应一下她娘家,现在看来,李蔓连她妈的话都不听,她一个做大嫂的能有多大的脸? 李二丫的事在村里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波,那些自认为长得不比李二丫差,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姑娘以及姑娘的母亲对这件事也颇感愤愤不平,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当今这个世道,坏人总是比好人幸运呢? 不过,男人们不是很关心这件事,他们更关心的是,罐头厂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已经开始着手规划在哪里建厂房了。 厂房的规划也是通过很顺利,参考石灰窑的情况,罐头厂也没有建在村里,而是翻了两个山头到水库边,主要是为了方便水路运输。 建房子的砖瓦村里烧,人工是按工种给工分,招工是在村里公开考试,罐头厂的负责人也是从中选拔。 在读的学生暂时不能报名。 别的都还好,在读学生不能报名这件事,可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为什么花那冤枉钱送孩子去上学,不就想图孩子有点出息吗,现在好了,竟然不让学生进厂,那还上个屁啊。 村里人就不服气了,觉得这个决定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明眼人都知道,要论考试,村里人也就那几个出去上学的娃娃能跟得上知青,不让他们考,让那些斗在字不识一筐的村民们和知青考,结果如何,还用想吗。 第91章 夜来幽梦 村民们心里有心有不满,却不敢跟李建民提,就一个一个的悄悄找族长,因为大家的心里,族长的心才是在李氏族人这边,而李建民,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而这些,李建民一家人是不知道的。 作为拥有一个茶厂一个窑厂的茶园村,年末肯定是特别忙的,李建民作为大队长自然是最忙的那一个,被他划了一半来办公的灶房就没断过人来。 黄兰英一家也不知情,一家人也不关心这事儿,四丫才到松山上了几年月学,能学到多少东西。其实最主要的是,云舒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影响到了家里人。 云舒:……就做个打工仔,还要什么胸有成竹? 李二丫的事情解决了,黄兰英头抬得更高了,开始卖力鼓捣过年事宜。 首先要买衣服,大丫过年就二十三了,必须好好打扮打扮,四丫在大队读书,也要穿好一点,三丫也大了,大宝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必须买的,主要是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子,没有旧衣可以捡,男孩子还特别费衣服……都需要新衣服,布票就那么点,愁人。 其次是要做吃的,虽然没有人情往来,但该做的家里一样都不会少,还要做得特别好,肉少,就是去打鱼,翻过一座山就是水库,运气好三五十斤的大鱼都能抓得到。 李建安特别会抓鱼,隔三岔五去抓了几条回来给孩子补补,几个孩子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块头长得都不小,李四丫……大概是小时候饿坏了,养不回来了,算是个例外。 所以过年期间,李建安家的灶房味道还是挺香的。 也许是因为今年收成不错,明年还有望更好,也许是到了过年时候顾忌多,村里居然没有听到妇女们扯皮对骂了。 如今云舒也算搞清楚了茶园村的位置,桂省北回归线以南的一个小山村,是她以前旅游都从没来过的一个地方。 这个村子冬天并不怎么冷,即使冷也不怕,山上有用之不竭的木柴可以烤火。 最怕的是下那种毛毛细雨,这里人俗称的眉毛雨,人走到雨里,半天都湿不了头发,但是那种天与地似乎都粘连的潮湿特别令人抓狂。 这样的阴雨天里,云舒天天坐在灶房里看书,看黄兰英带着大丫三丫做过年糕点。 黄兰英不要她做事,但喜欢她坐在那里看书陪她们干活,还爱时不时的摸点儿能吃的塞到她嘴里。 云舒用了十分的克制,才没有吐掉。 她就搞不明白了,一年到头累死了,好不容易过年农闲,为什么不好好歇歇,反而硬生生的把一个糯米折腾出十几种的花样来吃。 最令人绝望的是其中有一种,糯米分成两份,一份蒸熟,用姜末,蟹肉炒成香喷喷的糯米饭备用。一份打成粉,筛掉粗的,再搓一部分煮熟,和生粉一起揉搓,类似做饺子皮但远比饺子皮麻烦,然后,再用这些个搓好的米坨,一个个的拧下来包饺子一样把那些糯米饭一个一个包好做成一只整个白白胖胖的长方形年糕…… 就是个糯米包糯米的事儿,硬生生折腾成十几个工序,还要去舂房里排大半天队把糯米打成粉。 这哪是过年,这简直是折腾好吗?那像在现代,年夜饭都到饭店里吃。 云舒其实更想自己躲在寝室里看书,那样更容易专心一些,但她不好拒绝黄兰英,她这种情况黄兰英还能支持她上学,她得会感恩。 慢慢地,一天一天下来,云舒竟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品出了一股岁月静好,人间烟火的味儿来。 看大簸箕上一只只白白胖胖的年糕,灶台上袅袅升腾的蒸汽,黄兰英难得轻言细语,大丫笑颜如花,三丫抿嘴含笑,大宝跑进跑出,李建安呢,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有用力气的活儿他就上…… 云舒慢慢就明白为什么黄兰英一定要她在灶房里看书了,这才像个一家人过年的光景啊。 就不知李二丫在冰天雪地的西北是怎么过年的,不过,云舒觉得,在物质上,李二丫应该不会比家里差的,只要她没遇到奇葩人奇葩事。 听李蔓所言,那个徐奶是个靠谱的人,人是有些讲究,但品行绝对好的。 从李蔓一言难尽的神色中,云舒难得的机灵一回,读出了比起担心徐奶一家人的人品问题,李蔓更担心李二丫的人品问题。 云舒:……好吧。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云舒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 穿越第一年,没有被这个年代饿到。 虽然承受了不少恶意,但自己也惹了不少事,没有被收拾得很惨,还感受到了一些善意。 女主父女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只要自己不作死,大概是能平安活下去的。 在这个世上,人厌鬼憎的,但也不算完全倒霉,至少她能成为茶园村里第三个去读初中的姑娘,还是在家里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的情况下。 家人虽然极品,但……她觉得自己更极品。 就这样,凑合着过下去吧,反正自杀是不可能自杀…… 一晃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没有烟花爆竹,没有祭祀,连夜也不守,一家人早早吃了饭就回了寝房,唯一不同的是,晚上睡觉时,李大丫没有熄灯,说是大年三十都不熄灯的,要点到天亮。 云舒看了一天书,早就头昏眼花了,一到寝房就放下书,躺在床上和李大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慢慢就睡着了。 恍惚中,她好像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少女,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少女一头乌黑的披肩发,眉毛弯弯,眼睛清澈,鼻子小巧,嘴唇饱满,最难得的是皮肤白皙细腻得如剥壳的鸡蛋,人长不算十分漂亮,却自有一种别致的甜美圆润,还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让人一看而知,这必须是一个教养得好的掌上明珠。 云舒只觉得心中格登一声,胸中万马奔腾而过。 这个形象,她太熟悉了。 那是江州市宝惠来购物中心的老板云福生的唯一的女儿,二十六岁的云舒的样子。 第92章 回不去了 但是,这个人不可能是她,她现在在一九七五年的桂省昭云地区祁阳公社松山大队三队里。 “你……李四丫?”云舒试探着问。 那少女警觉地看着她:“你,你是谁?” 云舒一怔:“你,你认不出我来吗?” 李四丫看了她两眼,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云舒:……一般她都不想打人,但顶着她的容貌说那么粗鲁的话,她真的想打人。 想想,人家还是个不到十五周岁的小丫头,自己大人家一轮,还是包容点吧。 “想想,你现在顶的是谁的脸,用的是谁的身体?” 李四丫迟疑了一下:“云,云舒?” 云舒点点头:“就是这样,现在,你住进了我的身体,我呢住进了你的身体。” 李四丫一听就失控了,指着她双目喷火:“你,你怎么把我的辫子剪了?” 云舒有点心虚,解释道:“我这不是想让大姐学个一技之长吗,就让她拿我的辫子试试看,不小心就给剪短了。” “不小心就剪短了?我那么长的辫子,谁给你权利剪的?” 云舒:“现在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们怎么给换了身体吗?现在再难看的头发也是我顶着。” 李四丫一怔:“不是你换的吗?” 云舒都要笑了:“你觉得呢?” 李四丫抿着嘴看了她一眼,不服气地咕哝:“你又有什么好了,自己一个人,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都二十六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云舒好笑:“是,我不好,你好,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李四丫倔强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说道:“换就换!” 云舒松了口气,她就怕李四丫不肯换回来,只要她肯回来,什么都可以谈。 看李四丫脸上似有留恋之色,又怕她反悔,急忙说道:“我现在已经到松山去读书了,你回来后要继续读书,后年,哦,不,应该是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你应该也有我的记忆吧,到时侯随便考个大学就前途无量了,我大伯不就是个中专生吗,现在都副厅级干部了。” 李四丫不可思议地看着云舒:“你,你,你去上学了?能看得进书?” 云舒点头,她觉得她能摆脱李四丫的身份了,心态也变得平和,看着李四丫的目光都变得很温和:“嗯,我去松山上学了,你那个是阅读障碍症,多多看书就可以纠正了,我现在看书感觉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李四丫抿了抿嘴,大声说:“倚天给的资料你要好好看,明年要考研。” 云舒目瞪口呆:“倚天?云倚天?什么资料,你跟云倚天要考研资料?你……要考研?” 妈哒,她真想让大队的人都知道,‘三年老狗’去读初一算个啥,人家直接去考研了。 李四丫看她吃惊的样子顿时就来了精神:“你上那个班有什么劲,就是去混日子的,还平白让人瞧不起,那天我去上班,哪个平时蹭你吃喝的同事被我骂哭了,老板还偏帮她,我就辞职了。妈……呃,你妈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要我考研了。” 这回轮到云舒炸毛了:“她要你考你就考了啊?你要搞清楚,我是结结实实的二十六,不是你这个掺水的十六。” 她真的要气死了,活了二十几年,唯一一次的抗争成功,结果,结果告诉她,回去还得继续。 李四丫一点都不心虚:“二十六又怎么啦?有规定说二十六不能考研吗?明明你看书又不头晕,写字又快又好,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为什么就不肯考研,还是你妈妈说得对,你就是懒,没有点上进心!稀泥糊不上壁!扶不起的阿斗!” 云舒冷笑连连:“很好,很好,你勤奋,你有上进心,过两年就恢复高考了,你抓紧好,恢复高考你就给我来个清华北大哈工大!” 李四丫一点都不怵:“我当然会去考,无论考上考不上我都会去考,不像你爱做缩头乌龟。” 云舒:……不要气,气死有人捡便宜,回去她就把那本书看完,就看她李四丫是个什么结局……话说,那书名叫啥? “行叭,你最美,你最厉害,我们换回来吧。” 然后…… 跪坐祈祷式,无效。 掌心相抵式,无效。 掌心+额头相抵式,无效。 …… 最后,咬咬牙,来个咬破手指式。 两人都有点疯魔了,连痛也不管了,然而,牙齿在皮肤表面滑过,连个痕迹都没有。 居然咬不到。 明明感觉到牙齿已经咬在手指上,就是咬不破,云舒甚至不信邪的直接把食指最后一节含在嘴里咬,结果还是咬不破,也咬不痛。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已经折腾得筋疲力尽,也没力气发疯发狂,最后两人都安静坐着,一语不发。 还是李四丫先打破沉默:“那个,我们是不是换不回来了?” 云舒点点头,一个字都不想说。 本来没有希望也罢了,现在明明两人面对面坐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能没有疯,已经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巨大了。 李四丫显然接受能力比她强,继续问她:“我阿婶她们还好吧?” 她本来不想说的,但转而想到自己也是有家人的,便瓮声瓮气道:“都好得很,吃嘛嘛香,干活有劲。” 看了李四丫一眼,终究还问了一声:“我家老云和母上是不是又到海南过年了?叫他们憋去东南亚。” 对她父母身体,她还真没有啥不放心的,只要她还有副身体在那个世界活蹦乱跳,她父母就不会有事,但是不问一下似乎也显然不应该。 李四丫摇头:“没有去海南,今年都回老屋过年,现在都在一楼守岁呢,我回来拿手机的。也不知怎么的就来了这里。” 云舒难于置信:“我家两个大宝贝怎么突然孝心大发,回老屋过年了?还在老屋守岁,你明天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 当年她家奶奶说云舒是个女孩子,总想要她妈放弃工作再生个儿子,说她妈反正工资也没几个钱,婆媳为此爆发大战,云舒记事以来就没回老屋过过年。 想不到,她不过穿过来半年,她妈就跟她奶奶和解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问了出来。 李四丫低声说:“妈说要回来好好祭拜祖宗,保佑我明年好考研。” 云舒:…… “你怎么不问问爷爷奶奶?”李四丫突然不满地问。 云舒讪讪:“……他们,应该还好吧?” 她妈和她奶不对盘,所以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她基本上一年见不了她奶一次,莫得什么感情。 李四丫不高兴地说:“你一点都不关心爷奶,可是他们很关心你。听说我要考研老高兴了,又是给钱我报培训班,就是她找的伯父,伯父叫倚天专门给我找了资料,还说趁过年给我讲讲……” 第93章 幸福的李四丫 云舒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李四丫,你就考个研,你惊动了多少人啊?” 李四丫偏着头,认真地算起来:“爷爷奶奶,伯伯一家,姑妈一家,外婆,大舅舅小舅舅……” “至于吗?你考个研,还是准备报名的,还没有考,惊动那么多人,等着让别人看笑话吗?”云舒是真的被她气疯了。 李四丫不服气:“他们才不是看笑话,他们听说我考研都很高兴,一个个的鼓励我,等着看你笑话的是你那帮‘好同事’,人家当着面都敢阴阳你,那样的人你还动不动带零食水果给她们吃,嗤,喂猪也比给她们吃强。” 云舒自己回想起来,另两个同事都是已婚,天天上班抱怨生活艰难,收入不高,羡慕云舒家条件好(虽然云舒一直说父母只是普通工人,但人家眼睛又不瞎),她听多了难免有点同情她们,时不时的带点零食,多点份外卖给她们。 她当然也听过她们的酸言酸语,反正无伤大雅,她也没想到计较那些。 但现在被李四丫那么一提,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犯贱了,心里那股邪风也漏了,只得讪讪道:“那不是天天一起上班吗,我总不好吃独食。” 李四丫呵呵:“是啊,你很会体谅她们,人家吃你的用你的还说你坏话,你就很体贴她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太爱你了,你就偏偏喜欢跟她们对着干,倚天也好,表姐表妹表弟也好,从来没说过一句你不好,你偏偏远着他们。反正你就一个字,贱!” 云舒恼羞成怒:“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李四丫看着云舒,眼睛里都是不屑:“家里人知道想考研怎么了,考上是幸运,考不上是水平不够,难道他们今天才知道你的水平吗?真是,白活了二十六岁。果然,窝囊废就是窝囊废,多少岁都是窝囊废,不对,你到了我家,不会拿 我家的东西去讨好别人吧,你,你不会拖我家里人后腿吧……不行,不行,我阿婶非要被你气死了不可,你还是想办法把我换回去吧。” 云舒:……还有比这更大的侮辱吗? “你不就是那蛮力吗,就靠打小下死力干活练就来的那点蛮力,还有跟你婶学来的一嘴脏话,除了这两个你还有什么?打了那么多,骂了那么多,有什么用了吗?”到了现在,云舒也顾不得给这个小丫头留面子了。 “那像你那样奴颜婢膝就有用了?你要敢讨好村里那些泼妇,我,我……” 她又能怎么样,他们现在是,打不痛,扭不伤,咬不破的魂体,真是气到绝望。 云舒:……她没有拿她家人的东西去讨好别人,她只拿她的红薯去讨好胡知青,还因此引发一场血案。 但这些话她说给李四丫听,未免显得她这个年长人家一轮的姐姐太low了,只得打马虎眼:“我前几天才把那个许凤梅打了。” 李四丫睁圆了双眼:“真的?你真的会打人?” 云舒并不想和她分享打人心得,转而问她:“我妈跟我奶讲和了?还一起守岁?” 李四丫毕竟年轻,被她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很是配合地回答:“嗯,现在妈和奶不吵架了,两人一起还有商有量的。” 云舒惊了:“啊?!奇迹是怎么发生的?” 李四丫有点小得意:“我说要考研,妈觉得是奶的功劳,就和奶和好了。” 云舒担心:“要是考不上呢?” 考研有那么容易的话,她早考了好吗。 李四丫不以为然:“倚天跟我说,只要我把他给我的那些资料记熟了,考研一准没问题。” “是的,我相信他的话,但前提是,你得把那些资料记——熟——了。”云舒把“记熟”二字拖得特别长,这小姑娘没有经过老师们“只要你们把这些知识融会贯通,考个一百二十分肯定没问题。”的锤炼,不知道汉语言的精妙。 “那有啥,倚天给我的时候,我就划分好了,还有十个月,我用七个月全部学完,剩下的三个月复习,我已经学了半个月了,倚天说,照我这种速度和掌握程度,完全没问题。” 云舒倒吸一口凉气,李四丫可以不靠谱,但云倚天绝对是个靠谱的主。 “就搞不懂你,看书写字又不头晕眼花,多有意思啊,要不是妈和奶整天管着我,我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书,啊,原来读书那么有意思啊……” 云舒:…… 啊啊啊啊啊啊……她想吐血,穿来穿去,结果受伤的只有她,敢情别人都是学霸,就只有她是个渣渣。 她也想起来了,李四丫的记忆里,不但听得懂二年级的课程,别的年级的课程她也听懂了,只是,她写不出来,写出来的都是错的。 人家就是个有阅读障碍的学霸。 现在好了,人家穿过去,没了阅读障碍,学霸本霸暴露无疑。 而她,还在初一和自己笨重的字生死搏斗。 呜呜呜呜……云舒真心不想活了! 云舒不说话,李四丫也不吭声,同样有云舒记忆的她一开始也很懵。 但在知道还有个奶奶住在城市的另一端,地铁一号转三号线可到时,她就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 老屋是幢比较旧式的小洋楼,和左右邻居一样,没有围墙,门前屋后都是小块的地,有几株好看月季花,更多的是菜,说是花园其实是菜园。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正在院子选菜,要把那长得不好的小菜苗拔来吃掉,她站在那里看啊看,就想,是不是她的奶奶,那个为了让她活下去把自己饿死了的奶奶,也是这个样子的呢? 老妇人抬头看见她,先是惊讶,随后就欢喜得什么似的,扔下手里的菜就朝她走来:“是囡囡啊,怎么一个人过来的?啊,这大热天的怎么一样人过来了?” 李四丫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她想,是的,那就是她的奶奶。 她一把抱过老人,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泥土气息,忍不住就大声哭了起来。 老人一看孙女哭了,人就乱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打儿子的电话,一听儿子居然在国外旅游,当即发了飙,又改打电话给她的好大儿,结果好大儿又在外地出差,派出了在家休息的老婆儿子。 串门的爷爷也赶了回来。 被一帮子人围着哄,直接把初来乍到的李四丫又给吓懵了。 她十几岁的记忆里,只有周遭不断的恶意,但凡她软弱一点,别人就毫不客气地把锤了,她也曾在被人欺负时希望从旁边经过的堂哥帮她一把,谁知堂哥不但不帮她,还和别人一起叫嚷打死她……可是,这些人,爷爷奶奶也好,伯母堂弟也好,明明一直跟原身不亲近,却一个个急得什么似的哄着她,要为她作主。 两个老人受了惊吓,硬是把李四丫留在老屋里同吃同睡几天,大伯母也留在老屋陪了几天,确定人没事才让李四丫回城里上班。 然后上班第一天又因一个女同事在阴阳怪气差点打起来,公司的老板习惯性的想批评李四丫(云舒)几句小事化无,不想已经换了芯的人哪里吃他那一套,直接辞职走人。 匆匆结束旅程回来的吕珊就生气了,像以往无数次一样,骂她是废物,李四丫已经是个有奶奶傍身的人了,当即包袱款款住到了老屋去。 一向强势的吕珊哪里肯依,追过来骂云奶奶以前重男轻女,二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又来装好人,骂云舒废物,不敢面对自己的无能跑到老人这里寻庇护。 云奶奶背了二十年重男轻女的锅,现在也不忍了,骂吕珊两口子没本事出人头地就天天摁着云舒学这个练那个,今天琴棋书画明天数理化,后天舞蹈大后天打架,那么多的理想你就多下几个蛋分担一下呗,尽可着一个蛋压榨算什么…… 第94章 还是把你们捡起来吧 这场婆媳大战虽然激烈,但毫无疑问的特别文明,不但没有手脚辅助,同词也相当清洁,被某音爱好者发出去后,竟上了热搜,还引起了一波如何教育孩子的热议。 这当然是事后才知道的,实际上,当时的她,吓坏了,她经历吵架无数,她本人也是个中高手,但奶奶是她心中最爱的奶奶,妈妈是原身最爱的妈妈……最后是一直沉默的爷爷爆发了,拎着孙女就走。 那场吵架就这样不了了之,当然,此后随着李四丫隔三岔五的去老屋,婆媳俩又吵了几次,最后止于李四丫说要考研。 孩子说要考研,婆媳两个都自觉闭上嘴,争取一个安静的环境,一来二去的,两人也能平静地商量上几句,所以才有了回老屋过年。 云舒一点也不想说她穿书后的经历,但李四丫说了,她不能不投桃报李,再说,李四丫竟然让她妈和她奶和解了,她其实还是有点感激的。 她妈妈回回耳提面授,说她奶奶如何重男轻女,要她一定要争气,给那老封建看看,她是个女孩,也是个颗珍珠。 事实上,她做了不珍珠,吕女士花了无数钱和精力来培养她,也只让她混了个二本毕业,和几个大专生一起在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里。 一个考研就让她妈满意了吗?根本不可能,但她也懒得提醒李四丫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让她去试试就好了。 于是,云舒简单的说了一下去松山上学和李二丫的事,李四丫毕竟年轻,听不出她轻描淡写里掩过的事实。 然后,又无话可说了。 李四丫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呐呐地说:“对不起。” 云舒看着她那张二十六岁的脸,是啊,明明二十六岁了,却自有一种不染世事清纯,明明是她的脸,但她却看出一个小姑娘的羞愧和无措。 心里百般滋味,对李四丫多少是有些怨恨的,但这种怨恨实则就是迁怒,也许李四丫很享受她现在的身份,但是,那也不是人家蓄谋的,恰恰相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她云舒。 只能说,万幸的是,她穿过来了,还有一个穿过去,至少,两边的家,都是完整的。 最后,她也只能叹口气:“麻烦你好好照顾应一下我的家人,如果我们换不回来,你就替我好好活着,我这边,也会尽我所能照应你的家人,替你好好活着,争取去参加高考。” 这个李四丫,其实,本性也不坏,就是性子有点冲,脾气有点倔……算了,她能有自己冲吗,她才过来十几天就把人整成女流氓了好吗。 就随它去吧,各寻各法,各走各路。 李四丫虽然有云舒的记忆,但心理上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孩子,被她那么一摸头,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些,这才轻声问她:“那,我那个看书头晕的毛病,真的能治?” 云舒点头:“是阅读障碍,可以矫正,不信你回去后可以百度一下。” 李四丫点点头,抿抿嘴,说:“我一定会对……你家里人好的。” 云舒点点头,没说话。 没必要说,她分明已经感觉到了,李四丫对她家里人比她本尊还依赖,她心里不无嘲讽地想,或许,她家里人更喜欢现在这个“云舒”。 又是一长段沉默,李四丫毕竟年少一些,有点沉不住气,嘟嚷道:“怎么办,还能不能回去了啊?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他们都在一楼等我呢。” 她不敢直接问云舒,只能装着自言自语。 云舒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会儿我们都是灵魂出窍,身体睡着了,人来了这里,估摸着睡醒了人就回去了。” 李四丫听她那么一说,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呵呵,果然……就那么喜欢她的家人吗? 她当然知道,她家里人很爱她,但是,李四丫的家里人就不爱她吗?李建安不爱说话,但他能给她的一样都没少,黄兰英虽然动不动给她一巴掌,但听说她去松山读书后那惊喜的样子,她也忘不了。 慢慢的,她也闭上了眼睛,她想,李四丫不要你们了,我还是把你们捡起来吧。 她也不想想,这是李四丫想要就能要的吗,人家李四丫不过是比她适应得更快而已。 新年如期来临。 没有爆竹声声,但节日气氛还是很浓。 大年初一,有茶园村的固定节目,男子篮球赛和女子拔河比赛。男篮球赛里一直做裁判的王老师喝醉了,李蔓把云舒推上去跟一群男子跑了一个小时,领到了一块毛巾。 初二是个回娘家的日子,然而这个日子跟她家没关系。 初八那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村的事,办罐头厂的事,黄了。 各种审批手续已经下来了,厂房也建好了(虽然只有三间),机器也联系好了,只等人家厂里开工就去运机器回来开工。 初八这天考试,选拔工人和管理人员。 李建民说到做到,果然不让在读初中的学生参加考试,结果可想而知,除了齐皓没参考考试外,其余的六个知青都被录取了。 此外还有吴姓的两个妇女。 李姓的就只录取了五个,而且都没能当上干部。 李昌荣当场掀了桌子。 李显平等一帮人跟着起哄,说如果罐头厂不给李家人安排个头儿当当,这厂就不必办了,没得让外姓人踩着李家人的脸面上去。 这两个人一发难,村里李氏族人便有大半跟着起哄闹起来,场面差点失控。 李建民立刻明白了,这肯定是族人早背着他串通好,他明明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解释过,这只是第一次招工,以后学生毕业后还会继续再招人,到时候毕业了的孩子也可以参加考试,现在生要的是先让孩子完成学业。 可人家就是不听,为什么不听,因为想当头儿的那些人都没有文化,走考试选拔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之前不敢闹,答应得好好的,是因为他们没有门路也没有能耐办手续,买机器,现在等万事俱备了再来发难,是打算让李建民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李建民倒是想咽下了,可惜李蔓不想。 她就不是个受人威胁的性子,当场宣告考试无效,停止办罐头厂。反正买机器的钱她出,厂房队里收回去。 宣告完,她就走了,后面村里人如何闹,她理都不理。 第95章 看人理发 云舒并不是个敏感的人,况且她也从没想过要到这个罐头厂里做工人,所以,对于罐头厂宣告停办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 农历初十这天,云舒兴致勃勃的拉着李大丫去赶集。 洋河街现在已经由以前的三日一集逢十大休改为十日一集,农历初十是集日,云舒听说过以前农村的集日很热门,心里也充满了向往。 结果到街上一看,热闹个屁啊,人是比她年前那一次来时多很多,但大家来去匆匆的,明明还算是新年,但很多人都是面无表情,来去匆匆。 大街上还是那几家店面,供销社,邮电所,粮所,生产资料门市部,联合饭店……云舒拖着李大丫转了几圈,结果还是问过了路人,才在农资门市后面找到一间小小的理发店。 云舒拖李大丫来找理发店,不是来理发的。李大丫给她剪的那个发,真的是惨得一批,连李蔓都忍不住狠狠吐槽了几句。 云舒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凭语言指导李大丫剪头发的行为确实有些不现实,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赶集之行,没有什么购买任务,纯属是打算带李大丫实地参观一下理发和裁衣。 裁缝社早已看过了,门是关的,估摸着是在新年里没有生意干脆就不开门了。 进了理发店一看,一进理发店,云舒差点就倒退出来,一进去就看到一座黑黝黝头发山。 店里还有几个人,一个理发师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理发,此外还有两把坐盒子,坐着几个男人,估计是在等着理发。 云舒姐妹俩一进来,一屋子的男人都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们。 李大丫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慌得赶紧扯了一把云舒,意思是快走吧。 云舒却不理她,径直问:“呃……老……师傅,你这里给女的剪发吗?” 理发师一直弯腰站在着给顾客修发,闻言抬头,一看来了两个俊俏的姑娘,立即绽发了一个大的笑容:“剪的剪的,不过,姑娘你们要先等等。” 云舒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上辈子在网络上看过无数搞怪的图片,但从没有过哪个人如此活生生的丑在她面前。丑到什么程度,丑到云舒根本不敢细看他的五官。 换作穿越前,云舒想都不用想就掉头走开,但洋河这边,就那么一个理发店,她只能压下心中的不适,说道:“不急,我们先看看。” 然后,捏捏李大丫的手,示意她赶紧看去。 理发师刚好已经推好了头发,正在用小剪子修剪。 李大丫也是有心想学一下的,忸怩一下,就红着脸认真地看起来。 “姑娘是哪个村的?以前没见过你啊?”理发师声音里都有着明显的愉悦。 这种搭讪云舒是不想理的,但现在在人家店里,也不好不理,她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还没想好,一旁的李大丫见她久久没回,呐呐道:“茶园村的。” 云舒抢救不及,只得好狠狠地捏了李大丫一把:老姐耶,能不能不那么老实。 姐妹俩的小动作,早落在店里人眼里。理发师不动声色,笑着继续问:“茶园村啊,还真不认识,我也就认识近街边的几个村子。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们是姐妹俩吧。” 李大丫被云舒一捏,就不敢再说话了,只抿着嘴低下头,但又时不时瞄一眼理发师削发的动作。 李大丫的样子,正长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上,身材高大,眉目英挺,一看就知道是个能干爽利的,此刻看她含羞带怯的样子,理发师只觉得心里已经痒得不行了。 姐妹俩还没回答,边上等理发的人里有人笑着说:“吴师傅你一天到晚的呆在街上,哪里认得乡下小村子哟。” 理发师假装很无奈:“没办法啊,端着这碗饭就得做好这个事,好不容易放假,也只想在家里吃吃睡睡,哪有什么功夫去乡下转哟。” 云舒当然听出了这个理发师话语里的炫耀,可她真的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她怕姐妹两个都盯着人家理发引起理发师的警觉,便故作打量店里的样子。 理发师目光敏锐地发现了她眼睛里的嫌弃,便笑着说:“唉哟,这来理发的人太多了,头发来不及处理,这一天天忙的,唉!” 有人打趣地接口:“吴师傅啊,你就不要挑了,赶紧成个家,让老婆来帮忙算了。” 理发师笑道:“这哪能呢,好不容易娶个老婆,哪舍得让她辛苦。” “唉哟,吴师傅这是已经相中了哪个姑娘了?” 理发师只是摇头:“哪里哟,就我这样子,人家肯跟我就不错了,我哪里敢去相人家。” 说着,眼睛还迅速地瞟了两姐妹一眼。 可惜,姐妹俩一个看着理发,一个根本就没敢再看他的脸,所以两姐妹都无知无觉。 乡下人现在唯一的娱乐就是家长里短,这吴师傅的样子,几个男人立马秒懂,一方面想看热闹,另一方面也有心拍他的马屁,便接他的话说道:“呸你个吴师傅,谁不知道你拿的高工资,眼光高,我看你也别尽可着街上的姑娘挑了,你又不是养不起,还不如到乡下去找个长得好性子又好的姑娘,跟了你也算是个鸡子掉到米缸里了。” 又有人说道:“男人讲的本事,没本事光长一张脸有个鸟用。” “吴师傅,只要你说一声乡下姑娘也可以,我回头就给你找一打来,保证是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 云舒被李大丫扯着逃也似的跑出了理发店时,她还没搞清楚出了什么事,乡下男人聊天里,十个字起码有四个是脏话,云舒很讨厌这种语言风格,再加上她虽然拥有原身的语言能力,但她的母语还是普通话,能被动收听到的还是普通话,而这几个男人说的桂东语,只要她不想听,那就跟几个鸭子在嘎嘎叫没啥差别。 李大丫跟她不一样,听这些男人说得越来越露骨,哪里还呆得下去,也不顾失态,扯起还在东张西望的妹妹赶紧跑了。 姐妹俩跑了,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吴师傅嗔怪道:“就你们胡说八道,都把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 “可不是,多漂亮的两个妞,特别是大的那个,胸大屁股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料……” 于是,又引来一大波哄笑。 吴师傅扫了说话人一眼,淡淡地说:“茶园村,你们听说过吗?哪个大队的?” “不是吧,吴师傅,那俩货虽然长得靓,但就是个村姑啊,你也看得上?” …… 第96章 路遇宋二平 拐了个弯,看不到理发店了,李大丫才停了下来,云舒看着李大丫涨得通红的脸,才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那些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 李大丫按着怦怦乱跳的心,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好,只是摇头说:“走吧,我们回去吧,我不要看了。” 今年她已经二十三了,在村里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连个上门做媒的人都没有,她心里说不焦急是假的,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她自问长得也不差,拿的也是高工分,可是,媒人就是不肯上门,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平时不敢想这些,现在被几个男人那么说了一番,李大丫突然的悲从心降,那个理发的男子又老又丑还能到处挑,她一个大姑娘,别说挑了,连个上门介绍的人都没有。 云舒并不知道李大丫的心事,她完全体会不到虚岁二十三的年轻姑娘何至于心恨嫁,以为李大丫只是没见过世面,被几个男人的荤话给吓到了,便安慰她道:“没啥,咱骂人什么没骂过,还怕那几个臭男人?可惜我们没有粮票,不然带去去那啥联合饭店吃红烧肉去。” 年代文必不可少的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到底与她少了些缘分。没办法,村里倒是有发布票,但粮票工业票这些东西是没有的。 李大丫满腹心思,一点儿也不关心云舒口中的红烧肉, 云舒看她蔫蔫的,以为她肚子饿了,她自己也觉得饿了,于是,姐妹两人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最后只是买了一把不要票的糖,就回家了。 至此,云舒才把小金库里的两毛钱花掉了。 无能到了这种程度,云舒已经放弃了治疗,决心咸鱼到底。 幸而今天人多,过渡船也很快,姐妹两个到渡口时,刚好碰到准备开渡,姐妹两个几乎没有耽搁就上了渡船,顺利地过了江。 过了江,姐妹俩刚走过沙滩上了堤岸,便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云舒反应灵敏,一把就把李大丫扯到身后,喝问:“你想干什么!” 那男人听到云舒呼喝,才松一口气,讪笑道:“四丫,是我,是我,我,我没想干什么,就想问问你,那个,二丫,她什么时候回家,这都过了那么久了。” 云舒吓了一大跳,细看一下,发现竟是宋二平,一时真是极度无语了。 从国庆节到现在,都将近小半年了,他竟然还敢想李二丫自动回去,她真心想剖开这个男人的脑袋看看,里装的脑浆还猪的排泄物。 宋二平没等到云舒的回答,看到云舒一脸的讥讽,讪讪道:“我,我是说,我家里有点忙,要不,等过几天,我忙好了,再去接她,也是可以的。我只是,怕家里太忙,我阿妈会不高兴。” 云舒淡淡一笑,说:“是吗?那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你不用怕你阿妈和阿嫂不高兴了,我二姐已经跟人去外地做保姆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爬你的床了。” 宋二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被她那一串“了”炸得整个麻了。 李四丫在说什么呢?她说,她二姐已经跟人去外地做保姆了,这辈子不会再爬他的床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不嫁他了,另外嫁人了吗? 诚然,李二丫走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先是很恼火,觉得李二丫太不懂事了,时间一长,他又开始念起了李二丫的种种好处来,他开始想去接李二丫,没想到他的想法刚刚冒出,便遭到大家的嘲笑,还劝他放心,李二丫家里都还有一个大姐没嫁出去呢,李二丫这种嫁过人的更嫁不掉了,他现在要是向李二丫低了头,那他以后都会被李二丫压住抬不起头来……就这样,冬至过去了,新年过去了,现在都初十了,他刚才在街上好像看见李四丫,但是他和李四丫终究不是很熟,而且人又剪了短发,他也没敢确定,想了想,就守在渡口这边等等看。 没想到,人他等到了,同时等到的是一个晴天霹雳! 李二丫,竟然,不要他了。 那个干起活来很虎,但对他很温柔的姑娘,那个在他怀里柔软如水的姑娘,再也不是他的了! 他怒了,猛地冲姐妹俩吼道:“你们不是人,你们把她给卖了,是不是?她分明是要跟我一辈子好好过的,都是你!” 如果不是尚有一丝理智,他都恨不能拿手里的布袋砸死这姐妹俩。 李大丫一直有点恍恍惚惚的,不太在状态,但宋二平这样倒打一耙,还是成功地激怒了她,李二丫回家两个多月里,承受了多少压力多少屈辱她再清楚不过。 她也顾不得人多丢脸了,一步跨到云舒面前,怒喝道:“姓宋的,是谁不是人,我二妹回来几个月了,你来接过吗?是只狗走丢了都要找一找,你姓宋的眼里还有我二妹吗?” 宋二平到底有些心虚,但是一想到李二丫竟然跑了又觉得自己占理:“她又不是和我吵架跑回家的,是你带她回家的,tm你们姓李的不做人,一个女儿想嫁多少嫁?大家都来看看,茶园村李建安家的女儿不能要!” 这货确实是天才,气急之下竟然就想到了这一招。 本来同渡的人就不少,他们这里一吵,大家就有意放慢脚,多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现在听他那么一哄,大家干脆都不走了,走远的人甚至还掉头回来看热闹来了,一大伙人或远或近的团团围住了吵架的三人。 李大丫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又臊又恼,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她是真的被宋二平的无耻震惊了。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指着宋二平怒道:“姓宋的,你们会做人,你嫂子天天惦记着你那张床,你家的人都是那样做出来的吗?” 她也算总结出经验了,吵架不是一条一条的跟人家论理,没人会听,只要抓住最劲爆的那一条,你就站在制高点上。 果然,人群里就爆发了一阵哄笑。 第97章 不会再有女人像我二姐那么喜欢你了 宋二平一张脸当即涨得通红。 平地的人口密集,谣言传播更广,云舒在红花村那一场闹,他大嫂和他的关系便被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他当然知道自己和大嫂是清白的,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连他大哥有时候看他的目光都是绿油油的,好像是头上色彩染到了眼睛去。 一时真是新仇旧恨齐涌,宋二平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大吼一声,扔下手里的布袋挥拳就朝姐妹俩扑过来:“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云舒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了,很多男人都有这个毛病,说不过就上拳头,她已经低估过宋二平的无耻了,不会再犯这个错,果不其然! 宋二平一扔口袋,她就赶紧推开李大丫,她不敢用对付王秀芳许凤梅那一招,毕竟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和灵敏度是不一样的,何况她们现在在路上,路并不算大,前后都围满了人。 她倒是想来个过肩摔,但这个过肩摔是需要肢体接触的,她那么一摔,爽是爽了,她的名声也更臭了——很显然,云舒对自己的名气有很深的误解。 写起来文字一大堆,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眼尖的人也只是看到宋二平挥拳扑上来,下意识地大叫出声,只想这姐妹俩要糟,谁知他跟着他的叫声,宋二平就摔倒在地,跟着小的那个姑娘一脚就踏在他背上,还两只手扭住了他的胳膊。 现场的人一时都呆了,这,什么情况?! 还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的揉啊揉! “天啦,这是个小姑娘吗,这是母老虎吧!” “这身手,是有功夫在身的啊,这里哪个村的姑娘,那么虎,谁敢娶哟!不怕一句话不中听就被一脚踹下床啊!” …… 他们不知道云舒用的是巧劲,只觉得瘦骨伶仃的小姑娘,眼睛都不带眨的就把一个男子制服,力气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都深感震憾,议论就开始跑偏了。 宋二平被云舒压得动弹不得,心里屈辱羞愤之极,他其实本来并不是个很能吵架的人,骂人的词汇量严重不足,此刻恼恨之极,什么也不管了,张嘴就是一通他平常经常听到的国骂,虽然还是词汇量不足,但保证够黄! 云舒脸一沉,对李大丫道:“大姐,他嘴巴脏得很,你到地里抓一把浇过粪的泥塞他嘴里。” 她刚才已经看到了,路边是一片红薯地,上面还套种了萝卜,萝卜坑里还有已经干了的粪。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李大丫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人,对手抓干了的粪土毫无心理压力,宋二平一见她真的抓了粪回来,吓得赶紧把嘴死死闭住。 李大丫迟疑一下,到底没有把粪土塞到宋二平嘴里,她怕把对方逼得太狠了,人家会来鱼死网破,她整天呆在村里还好,四丫可是要到外面上学的。 眼看李大丫不配合,云舒也没办法,又不能在这里个时候劝李大丫,只得脚上暗搓搓用劲:“宋二平,你是不是很得意,很了不起,我二姐没要你一分彩礼,连媒人钱都给你省了,是不是很贱?” 宋二平感觉人都要被踩扁了,想骂,又看到了李大丫眼中的怒火和手里的粪土,他知道这丫头不敢真拿他怎么样,可是,真的痛! 云舒继续道:“你家里人瞧不起她也算了,你凭什么瞧不起她?你长得很俊吗?你家很有钱吗?你是什么大干部吗?你不勾引她,她知道你是哪个根葱?她知道哪张是你的床?” 云舒这话透得信息量太多,四周也有人在自觉的同步向不知情的人解释:“这原来是李二丫的姐妹啊……就是那个连夜跑十几里路去爬床的李二丫啊……可不就是宋家老二,就是个老实头。” “……人家小姑娘也说得不错,他真有那么老实?他要不是勾引人家,人家到哪知道他家在那个旮旯,我隔壁门口就对着大路,家里五个大小伙都一表人才,夜里睡觉都不关门,就没哪个来爬床……” 众人议论纷纷,这边姐妹俩也不遗余力的输出,云舒话音未落,李大丫就接上来:“她倒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可你有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吗?你家里人骂她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接她回来小半年了,你来过看过她一眼吗?” 李大丫说着都哽咽了,她日夜陪在李二丫身边,李二丫承受多少屈辱苦楚,她最清楚。 云舒一看她那样子,心里更气了,脚再用力一踩,宋二平又是一声哀嚎。 李大丫怕这样下去难于收拾,忙扔下粪土,拍干净手就来扯云舒:“我们走吧,甭理他了!” 反正现在二丫已经离开了他家,以后会过上好日子,李大丫现在是一心想摆脱这个人就好。 云舒一想起李二丫受的苦,心里火大,哪里肯轻易放过宋二平,但现在也不好跟李大丫拉扯,只得一面被李大丫扯着倒着走,一面指着宋二平大骂:“宋二平,现知知道被人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了吗?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最幸运的是,我二姐喜欢你,今后余生,不会再有女人像我二姐那么喜欢你了。” 有她这一句话,以后宋二平再娶老婆,一对比……哼哼,绝壁是一辈子的心结,到时候,他老婆也好,大嫂也好,日子可就舒坦了,云舒阴恻恻地想。 李大丫拖着云舒健步如飞,一路走到大路尽头,转入山间小路,才松开手, 云舒摸摸被李在丫扣得发疼的手腕,嗔道:“干嘛拖着我走那么快,我还想再踹几家伙他呢,你也是,叫你往他嘴里塞粪你不塞,都这个时候了还跟他客气什么?” 李大丫往她脑袋就一个脑瓜崩:“那还不是为了你,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把人家惹急了,人家有的是办法跟你死磕,你要是在村子里还好,现在你还得去松山上学,万一人家在半路上把你堵了打个半死,你到哪里哭去?你以为你那点儿力气很了不起啊,你都忘了阿叔那时候被吴家人打成什么样了?”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原身的锅,云舒只得无法反驳,只得嘟嘟嚷嚷道:“那个宋二平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连饭都吃不饱,她到底是图什么。” 李大丫叹息:“吃不饱的人多的是,也就是我们同队的日子好过点,别的村里听说大部分都吃不饱的。二丫也不过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罢了。” 可惜,云舒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思维,她双目圆瞪,眼珠子险险脱眶而出:“只是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她就没想过先看清楚人是什么样的人吗?她也不了解一下人家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吗?这是最最起码的吧,哎哟我的天,我还要谢谢宋二平一家,没有把她给杀了扔茅坑里。” 第98章 媒人来了 云舒真气得口不择言起来。 她出来实习后,她妈就开始催她恋爱,然后就是催婚,之所以到二十六还没有一个准男友,真心不全是她的错,是吕女士患上被害妄想症。 按理说,她家也许只能算小康,比工薪家庭好了那么一丢丢,但吕女士总疑心女儿双商低家里又有钱,就看谁都像大尾巴狼,男方家境不好的怕遇上杀猪盘吃绝户,男方家境优渥的又怕女儿被始乱终弃求告无门,好不容易找到个门当户对的,换人家嫌她们家母强女弱,鸡飞狗跳几年下来云舒连男朋友的毛都没捞到一根……啊,不,这个毛指是泛指的意思,意思是影子都没有。 对比一下李二丫的壮举,云舒觉得,李二丫才是那个穿书的人,云舒自己,两个字,不配! 李大丫被云舒吓倒了,她讷讷地说:“不会吧。” 云舒哼了一声:“不会,那是因为杀了二姐也没什么好处。所以说,嫁人一定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清楚了男人是什么品行,值不值得嫁,如果不值得,还不如一辈子都不嫁。” 李大丫低头苦笑:“女生外向,哪个姑娘不嫁人的呢。” 云舒:……深挖一下,这姑娘必须嫁人还真是这里所有人的认知,小时候,她原身就听那些玩的好的小姑娘们一起约定,长大以后要嫁到一个村子去,这样好以后也能一起玩。 粗心的云舒,此刻并没有想联想到过年已经二十三的李大丫。 十二,李蔓又上祁阳高中去了,临走前还特意把云舒叫到跟前,给了她三本巨着《山乡巨变》,《创业史》,《青春之歌》,还叮嘱她好好看书,好好练字,做作业,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问老师。 云舒简直给跪了,那么三本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不是矫正她的阅读障碍,那是在要她的命啊! 她觉得李蔓给这三本书能要她的命,但黄兰英却觉得这三本书能救她的命,黄兰英一边喜滋滋地说:“四丫,蔓蔓对你可真好,对你二姐也好,你一定要好好学,要对得起你蔓蔓姐。” 云舒无语。 黄兰英打李蔓送过字典给她后,对李蔓那个喜欢,及到李蔓把李二丫带去做保姆后,喜欢升级成了掐媚,每次李蔓回来,她都会让李建安去捕鱼给隔壁送去。 其实,李蔓空间里有过亿物资,山珍海味都不缺,哪里需要李建安那几条没几两的淡水鱼? 让云舒想起李蔓送给她的书,真是,何其相似的奢侈而无用啊! 不过,黄兰英这样,云舒不得不说,她还是很欣慰的,觉得自己和家人,离作死又远了一步。 李蔓这一走,就意味她当真扔下了建罐头厂的事了,为此,村里又闹了好几场风波,主要是针对初八那天站出来挑事的人。 当然,这些事也是闹给李建民看的,想以此向李建民讲和,可惜李蔓主意已定,李建民也毫无办法。 云舒并不了解这些事情,黄兰英倒是幸灾乐祸地提了一嘴,她一点都不愁云舒的前途,觉得只要李蔓重视她女儿,她女儿就不愁没前途。 农历十六,云舒再次挑起铺盖去了松山。 却不知道她走后第二天,李家迎来了二十几年来的第一个媒人婆。 这个媒人婆是外面的村子来的,一路打听过来,她人长得不高,嗓子倒是特别高,人还没进茶园村,村里的人已经知道她是来给李大丫做媒的。 所以她进了村,屁股后就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黄兰英一开始还满心欢喜的接待了她,很大方地给她用的热米汤冲了一杯糖水,并吩咐李大丫把用盐腌起来的肉啊鱼也都拿出来了,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午餐来招待这个难得贵客。 媒人笑咪咪地看着李大丫忙碌,一面喝着水一面打量屋内摆设,还不忙点头表示可以。 一碗甜甜的米汤喝完,媒人把碗递还黄兰英,一面笑着说:“唉哟,走了那么远的路,可真把我渴坏了,这米汤可真甜啊,放了不少糖吧,好兆头啊好兆头,以后阿妹的日子比糖甜。” 她说了一通好话,指望黄兰英再给她冲一杯,黄兰英没有领会她的暗示,而是迫不及待的跟着坐下来,想看看媒人人打算给李大丫介绍个什么人。 媒人先是云山雾罩的夸了男方一通,听得黄兰英一脸喜色,李大丫满脸赧,这母女俩都没经验,不知道但凡媒人夸得越厉害坑就越大的道理,然后,媒人终于说出了男方的名字——洋河街理发店的吴师傅! “噗”!的一声,李大丫手里的咸肉直接掉到小天井里。 “咳咳咳咳……”黄兰英则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起来。 媒人看着这一切,却依然满脸笑容:“老妹儿可是高兴坏了吧,你家姑娘嫁过去,可不就是小鸡掉到米缸里,现在嫁过去,明年就能给吴师傅生个大胖小子……” “哇”的一声,李大丫吐了出来。 黄兰英也急了,一迭声的道:“不行不行,这个人不行,又老又丑的,看着都吃不下饭,你走吧,这个人不行。” 若非想着还有一串女儿没嫁,黄兰英都想拿大笤帚赶人了。 “老妹儿这样说话就不对了,嫁男人图什么,不就图他有本事会疼人吗?看脸能饱吗?我跟你说……”媒人怎么能让那么好的事给黄了,她还喋喋不休的跟黄兰英说着好话,夸吴师傅人品如何好,本事如何高,工作如何体面。 李大丫干脆咸肉咸鱼直接放回缸里,直接对媒人说道:“你赶紧走吧,我李大丫这辈子嫁不出去都不会嫁那姓吴的!” 媒人一看一顿好菜没了,也急了,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丫头,不是我说你,你这气性儿也太大了,什么话不好说,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要有个数,像前几天,你姐妹俩人把人家大小伙按地上揍的事,能做吗?现在方圆十几里,哪个人家还敢娶你们姐妹?也就是人家吴师傅身份撂那里,不跟计较这个……” 第99章 能不能给大姐找个对象 黄兰英一听就急了,姐妹俩个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但即使不说,打宋二平一顿她也是双手双脚支持的,有机会她还想亲自动手呢:“怎么就不能做了,他们一家子都欺负二丫,那狗叉养的宋二平还帮着他们,那是他欠二丫的!” 媒人可不那么认为,她眼角淡淡扫过一边的李大丫,一副理中客的样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人家连媒人都没请,是你家姑娘……” 话没说完,黄兰英已经抄起一把笤帚厉声喝道:“你滚,赶紧滚,不然我大笤帚招呼你!” 媒人自知说错了话,但见黄兰英翻脸不认人,也非常生气,勉强哄了几句,见没有效果,也来了气,站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外走道:“装什么装,明明是自己跑去相看人家的,不然哪个吃撑了跑到这个山沟里给你做媒,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个宝呢,也是吴师傅鬼迷了心窍……” 话音未落,屋里飞出一根干树枝,差点打到了她的脑袋,吓得她“哎哟”一声,抱着脑袋连滑带跌的一下子跑完二十几级石阶到小晒场上,才险险站稳了身子。 擦了把冷汗,媒人又是后怕又是恼羞,她也算是洋河街周边村子里一个比较出名的做媒人,但她的出名多半是因为她为人贪婪还喜欢两头骗。一开始吴师傅也没想请她的,无奈前面请了几个人家一打听到黄兰英的事迹就根本不敢动,这也是为什么媒人到现在才找上门的原因。 现在被黄兰英赶了出来,自知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不但好饭好菜没捞着,还被人撵得连滚带爬的,只气得站在小晒场上叉腰大骂:“就你家这德性,就你丫头那性子,吴师傅能看上你算祖宗积德了,过几年连个老光棍都嫁不了。” 黄兰英气急败坏,揪起一根扁担就朝她扔去,扁担划了个大弧在媒人的一步之外砸下,媒人大大吓了一跳,这才真正记起黄兰英的恶名,只吓得拔腿就跑,一路小跑着出了茶园村,才松了口气,继续骂骂咧咧地走了。 灶房内,黄兰英也在问李大丫:“你几时去相看那个丑八怪了?难不成初十那天去就是去看他的?谁让你去相看他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和四丫一起去看看他是怎么理发的,呜呜呜呜,怎么能这样说我,呜呜呜呜,我怎么活啊,我没脸见人了!” “说什么鬼话呢!”黄兰英气得一巴掌扇在李大丫肩上:“这才哪到哪啊,当年我被人家说得还少吗,你四妹被人家说得还少吗?我现在活得比哪个差了,你四妹活得比哪个差了,就二丫那没出息的都要比你强。tnnd,一个个的都恨不得马上把我家给整趴下,他们就可以高高在上了,我就偏不,我还要活得比他们都好!” 她生来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女儿的婚事也成了她心中的疙瘩,她再厉害,也不能自己拎着女儿去找女婿,这也是李二丫一声不吭就去嫁了人,她没有闹上门去的原因。谁想到今天也成了个话柄,这下剩下的几个女儿亲事只怕更艰难了。 李大丫这门亲事虽然不成,但是还是成功地上了茶园村热搜,村里虽然已经开始上工,但毕竟不是农忙,大伙手里的活儿不急,嘴里的话就多了,尤其是女人们。 大家只字不提李大丫,只是以吴师傅为中心,绕着他的生活,容貌,工资,家庭成份说个不停,说到高兴处还引来阵阵哄笑。 黄兰英再能吵能打,奈何连个发作点都没有找到,如果拿吴师傅来吵,无异于引火烧身,除了黑着脸干活,母女俩什么也干不了。 李大丫算是把李二丫的苦又接着吃下来。 周六,云舒回来,刚刚放下袋子,黄兰英就偷偷把她拉到一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把云舒都吓了一跳。 黄兰英一向说人坏话都是声若洪钟,理直气壮的,这个样子,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四丫啊,你能不能,在外面给你大姐找个对象。” 云舒:……听听,这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十七哦,不,十五岁的女儿说出的话吗? 云舒抬头看看在灶台边埋头做饭的李大丫一眼,终于意识到不对,以往她每次回来,李大丫必定笑脸相迎,给她递个薯芋或者野果什么的,但这一次,她都进门那么久了,李大丫都没有跟她打过一声招呼。 “大姐这是怎么了?”云舒迟疑着问。 “那还不都怪你,”黄兰英朝云舒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好端端的拉你大姐去看什么理发,那姓吴的就觉得你大姐去相看他了,还叫人来做媒,还嚷嚷得满村人都知道了。” 云舒一跳,直接一蹦三尺高:“那么个恶心东西,也敢给我姐介绍?那个媒人的眼睛长在屁股眼里了吗?” 黄兰英一巴掌把云舒拍到凳子上:“嚷嚷什么,还嫌不够丢脸怎么着?” 灶房能有多大,黄兰英所谓的压低声音也只能保证隔壁听不到罢了,李大丫完全能够听得到,但她一声都不吭,明显是在听,或者,也有所期待。 云舒不敢一口拒绝,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阿婶,我,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怕是不懂找什么人才好,你看,要不要找大姑和二姑看看,说不定她们村里就有合适人选。” 黄兰英叹气,她也知道叫小女儿帮大姐找对象说出去难听,可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凡你那两个姑能讲点良心,我也愿意去求上一求,可是你大姑二姑两个,又爱面子又贪心,去求她们,只怕找来的头一个就是姓吴的。”黄兰英说着,扭头看向了别处。 她的眼睛里,分明有什么一东西在闪亮。 云舒突然想到,这个女人,她原先的设想就是一个重男轻女,拿女儿的血汗贴儿子的极品村妇,可是,她眼前这一位,分明是一位好母亲。 “好。”云舒冲口而出。 黄兰英当即破涕为笑,拉着云舒的手欢天喜地地说:“四丫,我就知道,你可是在你大姐背上长大的是不是,你一向最爱你大姐的是不是,你一定会好好帮你大姐找的是不是?” 黄兰英显然忘了每次云舒和大宝对上时候,她最爱说的就是“你不是一直最爱大宝的吗,怎么就不能让一让他了”,唔,现在李大丫需要她了,她最爱的变成了李大丫了。 第100章 想跳级 否认是不可能否认的,云舒只能说道:“阿婶,我可能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容我慢慢寻摸好吗?” 只能先定下缓兵之计了。 “好好好,”黄兰英忙不迭的答应着,最后还加了一句,“要是你拿不准的话,你先去问问你蔓蔓姐也好的。” 云舒再次目瞪狗呆,好家伙,说了半天,敢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是吧是吧。 想了想,黄兰英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又补充道:“那个,四丫啊,你大姐呢,就不要放那么远,最好呢,是一天能到的。” 云舒:婶,你知道不知道,将来会有一天,你一天也能到二丫那里。 “好。” “还有,要找个年纪跟你大姐差不多的,那种年纪大的,都一把年纪还娶不到老婆,一定不是个好的。” “必须的。” “还有,不用有多俊,但一定不能太丑,不然,生个娃娃都不敢抱出去。” “婶!” 云舒还没说话呢,李大丫在另一边已经受不了了。 “嗯,阿婶说得很对。”云舒忍不住冲李大丫做了个鬼脸,李大丫瞪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黄兰英又一巴掌拍在云舒肩上,她现在还是改不了打人的习惯,不过,已经把打头改为打肩膀了。 “不许欺负你大姐,你大姐可没过好日子,出了月子你奶奶背着她下地,天天风来风吹,日来日晒,再长大一点就带你妹妹,争工分,这个家都是靠你大姐帮撑着。” 李大丫在另一边低声道:“也不光我是这样,二丫,三丫四丫不也这样,村里的姑娘也这样。” 这话也没说错,村里的姑娘其实基本上都是这样,这个时代的乡下姑娘基本上也都这样,当然,李蔓不算。 云舒无奈:“好吧,阿婶,你还有什么要求都说了吧。” 尽管黄兰英一个劲地强调不需要找有多好多好,但她的要求还是越提越多,听到后面云舒直叫停:“阿婶,差不多就行了吧,你看看你都提了多少要求了?第一,不能太远,最好一天能到,第二,年纪要差不多,第三,不能太丑,第四,家里最好不要太穷,第五,兄弟不能太多,也不能是独子,第六,性子不能太软,又不能太硬,第七,父母不能太老……阿婶,我觉得,照你开出的条件,以后咱们家大宝一定娶不到老婆。” 毫无悬念的,云舒肩膀上又挨了一巴掌。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个臭嘴,不许再胡说八道了。你大姐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你得替她好好找,也不枉她一手把你带大。” 云舒:……你也好意思说,两口子只管造人不管带。 有了云舒的承诺,黄兰英母女脸上有了笑容,轮到云舒睡不着了。 找姐夫这事儿,虽然荒诞,但也不是不能接受。问题是,她到哪里去找啊,她现在在松山不比过街老鼠好好吗。 而且,她几乎可以确定,不光是松山,只怕连临江人都知道她们家姐妹的种种传闻,而且那传闻肯定不会好听。 难道还真去找李蔓?那绝壁是不行的啊,人家是念在李二丫走投无路才发的善心,不能把别人的善心当成自己索取的理由,让一个五百强高管去做媒,找抽呢。 辗转半夜,忽然灵机一动,茅塞顿开:她怎么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她为什么一定要在松山临江这两块已经把她们拉入黑名单的地方找?她完全可以把眼睛放远一点,扩展到祁阳公社,一天时间完全可以到达的啊。 如何扩展到祁阳公社,她可以到祁阳去上学啊,到祁阳去上学,没人认识自己,那她可操作度就高了。 到祁阳去上学?去上高中?那,那也不是不行……吧,女主对她那么好,应该不会克她,那么……如果…… 越想越兴奋,云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从李蔓给她旧书中翻出了初二上学期的课本来,数学她早已看过,毫无压力,语文估计也没多少问题,只要她把思想品德和农技解决了,她直接上初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没错,她已经想好了,直接上初二,再谋求下学期好上高中,到高中更新朋友圈,扩大朋友圈,再找啊找啊找姐夫。 别人穿越,要么发家致富买四合院嫁高富帅,她穿越,骂人打架嫁姐姐。 呵呵得不能再呵呵了! 接下去的两周,云舒拼尽吃奶之力,把初一下学期,初二上学期的思想品德和农技都抓重点过了一遍。 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少的机会,一头窜进办公室。 林主任看她脸蛋都激动得发红,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云舒扫了一眼另一位还在在办公室的黄老师,低声而坚决地对林主任说:“主任,我想去初二班听课。” 林主任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握不住了:“你要去初二班听课?” 连一直在埋头改作业的黄老师都抬头朝她看过来。 “是的。”云舒坚定地说,“我觉得初一的课程我全部都懂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你确定你真的听懂了?”林主任忍不住提醒她,“听课听懂了是起码会做课后作业,你确定你听懂了?” 云舒再次坚定地点点头。 “你一个一年级的直接跳到初一来,能让你上是我当时并不知情,你居然还想上了一个学期就跳级,你以为上学是什么……”林主任都要气坏了。md,推荐上学推荐上学,闹得现在的学生上大学的还没有以前初中生的水平,老师也放手不管,全校除了小黄,就没有一个认真教学的老师,照这样下去,下一代全部种红薯得了,还发展什么! 黄老师看到林主任铁青的脸,知道他可能误解,温和地对林主任说:“主任,我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至少,我的语文课,她是听懂的。” 云舒无语,她一个大学生从初一读起已经很委屈了好吗?但她心中苦无处说,只能低声说:“林主任,我不光语文听得懂,数学和思品,劳技我也懂的,不信,你可以出试卷考我。你可考我初一下学期的,也可以考我初二上学期的。” 第101章 上初二了 说起考试云舒也很无语,期末也有考试的,但云舒拿到通知书时,上面除了语言是75,其它一律60,一看就知道老师根本连试卷都没有改,直接给她写的分数。 语文75她无话可说,毕竟写作文和造句她总是状态百出,但是数学,她绝对要在90分以上,扣掉的十分只能是她字写得不好看。 林主任也知道其中猫腻,也不问她上学期期末考多少分,而是拿起一本初二上学期的数学课本,随便翻到了一处课后练习让她做。 他是初中部的最高领导,同时也兼初二班的数学。 云舒只看了一眼,直接说出答案:“一,22.5,二,8991.2,三,89……” “等等,你,你这是……”林主任想问她是背答案还是口算,可是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足够令人惊诧的。 黄老师也惊讶地看过来。 林主任略一沉吟,直接在自己的稿纸上写了一道二元一次方程,推给云舒,结果云舒连笔都懒得拿,又是直接说出答案:“x=12,y=8。” 林主任难于置信地看了一眼云舒,又转而和黄老师面面相觑,此刻,两人心中都在想:好一棵读书苗子,可惜生错了时代。 再看看小姑娘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心里不禁长叹,脸上却是很温和:“不想再在初一呆了吗?” “是的,那些课都懂了,再听我就走神,一走神就忍不住搞小动作。”云舒只能接着编,“我想,反正我也就是个旁听生,是来学知识的,懂了的就干脆不去费那时间了,去听还没懂的。” 林主任想了想,问她:“如果给你试卷考试,你大概能考多少分?” “数学九十以上,语文七十以上,思品和农技,那两门课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评卷的,但我有把这两门的课后习题都做过,也记得大部分。” 林主任当真无话可说了,看向黄老师,黄老师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她期末成绩是75,作文扣十分,其它的扣十五分,失分原因是字写得太难看,有的地方擦改多次,看不清楚。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比起刚入学时,算得上士别三日了。” 林主任沉默了一下,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初二班吧,不过,初二没有新书,我只能借旧书给你。” 云舒高兴之极:“谢谢林主任,谢谢林主任,不用借书给我,我有书,我堂姐有给我旧书。” “你堂姐?等等,你堂姐是不是那个李蔓……啊,你们茶园村,水真养人!”林主任慨然长叹。 他其实本来想说茶园村的风水真好,尽出读书种,但是,这话可不能说。 云舒惟恐他跑了题,赶紧趁热打铁:“那林主任,我现在就回去搬书去初二班?” 林主任挥挥手:“你等下,上晚自习时,你再把书搬到办公室来,让陈老师带你去。” 陈老师是初二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云舒应了声好就走了,她背影轻快,显得是心情很好。 林主任看着她的背影,又想叹气,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然而,眼下这情形,他哪里乐得起来,只想仰天长叹。 黄老师低头继续改试卷,林主任的心思他明白,但那又怎么样呢。 晚自修开始了,老师才陆陆续续到办公室,迟到的老师们非但没有迟到的羞愧,反而是一脸怨气,来得越晚的怨气越大,原因很简单,他们觉得他们本来右以不来的,偏偏林主任一个劲的要求他们必须来,怨不得他们心怀不满。 林主作任跟赵陈两人说起让李云舒去初二班听课时,赵老师许久都想不起班上哪位学生叫李云舒的。 倒是陈老师吃了一惊:“主任,你没开玩笑吧,她这是想坐飞机啊!” 看赵老师还一脸懵的样子,说:“就是李四丫啊。” 赵老师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想上初二,好啊,赶紧去,我初一班庙小,蹲不下她这座大佛。” 黄老师看林主任脸色不虞,难得开口道:“李云舒现在对初一知识的掌握,已经不低于班上的同学的平均水平了。” 赵老师直接从鼻子上哼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呗,陈老师,人我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说完,也不等陈老师发话,转身就去教室,叫云舒收拾好书来办公室。 云舒早有准备,他话音一落,她便三下两下便收拾好了出来,全然不顾教室里炸了窝。 赵老师甩烫手山芋一般把云舒交给陈老师,陈老师心里也不痛快,但是后台没有赵老师硬,腰杆子自然也没有赵老师直,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云舒。 心里不高兴,话就更少了,他把云舒带过去,随手指了一个空位子说道:“你就坐在这里吧。” 然后就打算转身走了。 很不巧,这空座位还有一个同桌,而且反应相当灵敏,当即出声叫住陈老师:“老师,我不要她坐我旁边!” 陈老师平时也不算是个很严厉的人,尤其是对女同学,但他今天心情不好,哪里还有心情怜香惜玉,直接道:“想一人占一张桌子吗,可以啊,回去把你家的桌子搬过来就是。” 说完,也不再理她,扬长而去。 云舒也不说话,把书放到空着的位子上,再拿本书拍灰尘就一屁股坐下来,拿本书开始看起来。 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 班上当即也炸了窝。 吴丽娟盯着云舒,双目都染上了赤色,聪明如她,联想到那个都已经准备好了又突然叫停地罐头厂,想到李蔓一家对李四丫姐妹的偏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什么要等完成学业再报考,说什么不办了,敢情是搁这里等李四丫毕业呢,呵呵,还说什么只是来旁听,不要毕业证,呵呵,还不都是怕村里人有样学样,也来个小学一年级直接上初中。 他们姓李的人聪明,难道当别人全是傻瓜吗? 再想起自己因李四丫而历受过的委屈,心里那个恨啊,根本就没听到同桌跟自己咕哝什么。 第102章 又勾引别人老公了 刘力兰不能拒绝云舒成为她的同桌,陈老师也不能拒绝李四丫成为他的学生,此后的日子,陈老师做了充分的准备等着班上的战火硝烟,但是…… 一天过去了,班上无战事。 一周过去了,班上无战事。 一个月过去了,班上依旧风平浪静。 陈老师显然忘了,恶名在外的好处是,惹不起人家就会躲远一点,这一躲,大家就安生了。 赵老师自打云舒去了初二班后,就开始暗搓搓等着看热闹,可惜,热闹一直迟迟不来。 四月来了。 亚热带的四月,野花早已开了一茬又一茬,新绿了变成了浓绿,云舒坐在教室里,看看窗外明艳艳的太阳,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段被妈妈无微不至的侍候着的苦读时光。 她想,原来无论富裕还是贫穷,先进还是落后,爱还是不爱,都一样身不由己。 教室外似乎有人在大声喧哗,云舒目光立即从窗外转到书上——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然而…… 喧哗自教室外扑腾而来,瞬间卷了过来,云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黑影一晃,一只手闪电般揪住了她的衣领,并用力一扯。 刹时,钮扣四射,衣服撕开,露出了里面的小衣。 也许近段时间的苦读,云舒的反应慢了一拍,等反应过来时,她的拳头已经打到对方脸上来了。 只听几声闷响并凳子碰掸的声音还夹着两声尖叫,一个穿花衣服的胖女人带着一个学生邻桌的凳子桌子齐齐倒下,那女人的嘴角都渗出血来! 变故如此突然,又如此火爆,以至于教室瞬间静了一下,那个被女人带倒的学生默默地爬起来,躲到一边去。 两边都是祸害,他惹不起,惹不起! 那女人也是懵了一下,当即清醒过来,拍着大腿嚎叫起来:“杀人了啊!松山初中的学生抢人家老公又要杀人啊!” 她本意是来辱打云舒一顿的,谁知这个坏胚子力气那么大,她怕再冲上去自己讨不了好,就势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起来。反正她现在占着理,先要了好处再说,至于怎么报复回去,那是要了好处后的事。 茶园村不是有钱吗?这个贱胚不是有个很有能耐的队长大伯吗,姑奶奶这回不让你脱层皮都不姓林! 云舒呢,她前一刻还在回忆里,然后就被撕开衣服,再就把人给打出血了,这回轮到她的思维跟不上身体反应了……所以,她就那么一手握拳,一手拢住自己被撕开的上衣,惊魂未定,口不能言。 什么“杀人”,什么“抢人家老公”,说的是她吗? 那女人一见她不开口,骂得更难听了:“你这个臭批,骚狐狸,没有人要的破烂货……” 云舒能让她骂,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想听听这女人的来意,但听她只顾飙脏话,她也不能忍了,一个箭步过去,弯腰,一手锁喉,一手按住那人右臂,十分的干脆利落。 全然不顾自己的两襟敞开,露出了里面的小衣。 没办法,她没有兔子,只有两颗旺仔小馒头,存在感本来就低,更何况还有件小衣。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时代,一个姑娘家被人撕开衬衣露出小衣,那都是可以跳河一证清白了。 云舒还没想好先骂人还是先弄清楚状况,身后就传来陈老师的大吼:“住手!” 云舒放开手,站到一边,无辜地摆摆手:“这不怪我,我在教室里好好看书,她突然冲进来就撕我的衣服,还想打我。我都不认识她。” 陈老师却不理她,径直走到那女人身边,作势要伸手扶她:“秀兰,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陈老师不说还好,一说,那女人就号啕大哭起来:“老公都让人给抢走了,我还怕什么人笑话?你们学校老师眼睛都瞎了,什么破鞋都收进来,呜呜呜呜……太不要脸了……” 陈老师看看那女人,又看看云舒。 云舒站在那里,门户开放,小衣坦坦荡荡地露着。偏偏她还一脸纯洁无邪的与他对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在抄书,她冲过打我,我本能反应就打过去,就那么回事。” 天地良心,她这话是再真实不过的,为什么陈老师看着她还一脸便秘的表情? 好在林主任也赶过来了,大声喝道:“林秀兰,你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解决,来学校发什么疯?” 林秀兰看到林主任,本能地瑟缩一下,随即又昂首挺胸:“林怀南,你自己看看,你都招的什么学生,见到个男人就像狗见到了屎,别人的老公都不放过。” 云舒也气坏了,她总算闻出点味儿了:“你老公算是哪根葱,值得我去抢?” 瞬间,天地安静。 林主任:…… 赵老师:…… 其余师生:…… 云舒看着众人奇异的目光,一时有些慌乱,讷讷的指着那女人道:“我,我,我都不认识她。” 更别提她老公了。 但现在这情况,难道她真认识她老公,并且和她老公关系匪浅?那,谁是他老公呢?林主任?林老师? 她迟疑不定地看着林主任,说话都结巴起来:“主任,她……她是你……” 林主任脸都黑了,喝斥道:“李云舒,你是个学生,不是个社会青年,跟谁学的穿个衣服穿得那么吊儿郎当!” 云舒觉得很委屈:“主任,我没有吊儿郎当,是她把我的扣子扯掉的。” 那样的坦荡,让那些不敢直视她小衣的男生都怀疑自己的性别,虽然直视也看不到什么。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换衣服。”林主任都要气炸了,他就不知道李云舒的母亲怎么教女的,衣衫不整得如此从容不迫。 云舒搞不懂林主任干嘛生那么大的气,难道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搞清楚这个女人干嘛诬赖她抢她老公吗?干嘛还管她的衣服,她的小衣相当于无袖t恤,再加长袖衬衫,哪里就吊儿郎当了? 看云舒还在迟疑,林主任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还不走。” 这个世界她不懂,这个时代她不懂,这里的人她也不懂,但林主任对她还是一向不错的,云舒选择了听话:“是。” 她倒是愿意走了,但林秀兰哪里肯放过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她:“不准走,勾搭我老公,还敢打我,想走,门都没有。” 第103章 无法自证清白 林主任忍无可忍:“林秀兰,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可以随便撒泼的地方,赶紧走。” 林秀兰要是怕他,那她就不是林秀兰了,她不敢打云舒,但也不肯放开手,就抱着云舒嚎:“臭老九要翻天了啊,走资派要挖社会主义墙角了,贫农要被欺负死了啊,流氓跑到学校里睡老师了……” “林秀兰!”一声怒吼,打断了林秀兰的胡搅蛮缠。 云舒看了一下,是黄老师,不觉有些诧异, 黄老师连他任课的初一班都不管,现在竟然管到初二班上来,看来也看不下林主任被一个泼妇欺负了。 只是他那点战斗力,啧啧,不是云舒瞧不起他…… 林秀兰恨恨地瞪着黄骅:“怎么,不躲了?有本事你就和她双缩双飞啊,偷偷摸摸的睡出娃娃来看你怎么收拾?” 云舒:……这个她难道是指我?卧槽,我什么时候和黄老师睡了……不对,我什么时候和黄老师睡了……啊,黄老师,黄老师竟然是这个泼妇的老公…… 云舒脑中万般念头急转,一意识到黄老师是这个女人的老公,顿时觉得天降霹雳,直接把她雷得外焦里嫩。 黄老师,何等的天地钟灵秀般的人物,竟然委身于这样一个泼妇,已经不是鲜花插到牛粪上能形容的了。 所以说,吵架的时候真的不能受惊,一受惊,云舒连林秀兰造谣她和黄老师睡都给疏忽了。 好在黄老师比她靠谱,他怒视着林秀兰:“林秀兰,造谣是要犯法的,你就是十代贫农也得去坐牢。” 林秀兰梗着脖子嚷嚷:“谁说我造谣了,分明是你想护着这个小贱人!” 云舒一把甩开她:“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来啊,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看见了?” 林秀兰啐了她一口:“装什么装,下了晚自习你去哪儿,你以为没人知道吗?” “我去哪儿了,我回宿舍了,你可以问问住校的,我有哪一天晚上不回宿舍睡的?”云舒自认问心无愧。 “回宿舍睡就证明你们没在一起了?你们不会做完了再回去?” 云舒很绝望,她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打,她不敢打,到底是黄老师的老婆,她一打下去,这学校她也呆不下去了,骂,她发现她对上林秀兰,真的一点优势都没有,人家比她还会讲歪理。 黄骅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能形容了,他上前一步,想把林秀兰拉走,奈何在力量方面,他从来就不是林秀兰的对手,他一过来,林秀兰就抱住他的大腿含泪道:“小黄,开除李四丫,我就不提这件事情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对你,我还会给农场的爸妈送吃的,好不好?” 黄骅听她提起父母,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满腔怒火顿时化作无尽的悲怆,他麻木地站在那里,动都不动不了。 林主任最是明白他的处境,此时又是同情又是愤怒,指着林秀兰骂道:“你要点脸吧你,你还想好好过日子就赶紧回去。” “我就不回去,林怀南你不把她给开除了,我就不回去,我还要天天来闹,你们课都别想上!”林秀兰半点都不买账! 秀才遇到泼妇,那真是一场灾难。林主任气得嘴唇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这一步,云舒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一把拖起林秀兰:“走,我们还是去公安局说吧。” 哪知林秀兰一点都不带怕的,反手也揪住云舒,非常利索地往教室外走。 林主任和黄骅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 且不说这件事闹大了对学校和个人的影响,就是洋河那派出所,能给李四丫个清白才有鬼。 黄骅最终还是伸出手,拉住了林秀兰:“秀兰,前些日子是我太忙了,改作业备课忙得晚,我以后会早一点回去的。这小丫头才多大,再多心也多不到她头上去吧。再说,我也不是今年才回家晚的吧。” 生活里从来没有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只有无尽的屈辱与妥协,还有角度清奇层出不穷的伤害。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可是,他还得咬牙活着,像个种猪一样的活着,因为他必须活着,身后的那些人才活得下去。 他唯一不明白的,怎么把他和李云舒扯到一起了? 他素知林秀兰的德性,基本上就没有和谁过从甚密,更别提异性了,谁想到呢,再怎么小心还是中招,他回家晚都几年了,又不是刚刚开始的……真是,何其无辜! 本来,林秀兰见他肯哄自己,心生欢喜,等听到他后面那一句,当即恼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云舒问他:“好你个姓黄的,你还想护着她是不是,你丫的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不就想帮她脱罪吗,姓黄的,我告诉你,这罪你帮她脱不了。” 黄骅忍了又忍,才没有甩手走人,但也哄不下去了。 林主任瞪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云舒,一把把她推开,厉声喝道:“赶紧回去!” 谁知云舒倔脾气也来了,指着林秀兰说:“我就不走,我清清白白做人,她凭什么诬陷我?就因为黄老师回家晚,我回宿舍晚就可以捏造事实诬陷人了吗?那你天天晚上黄老师没回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偷人了?” 林主任只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可他还没开口,林秀兰已经反击回去了:“我干嘛要偷,这十里八村的男人谁有我家小黄长帅?不像你们,连洋河街那个吴八十都不放过!” 云舒居然无言以对,她能说黄老师不够俊还是她没有不放过吴十八?这真是穿越以来最大的屈辱啊,云舒气得脑袋一阵阵晕眩,手都在发抖,只看一干同学恨不能拍手叫好。 “当!当!当!”预备钟响了,这是准备要上课的信息,可是教室里谁都没有准备上课的意思,都看得津津有味。 又尤其是女生宿舍那八个女生,互相使着眼色,脸上都有兴奋之色。 第104章 妇女主任的手伸过来了 这时,有人远远的叫道:“林明芳来了!” “妇女头来了!” “妇女主任来了!” 云舒松了口气,热心的妇女主任来了,不要她帮她,起码,不能任由林秀兰信口雌黄,没凭没据的捏造事实了吧。 林主任见她那样子,暗叫不妙。 果然,林明芳一到来,林秀兰就扑过去,拉着林明芳的手,涕泗横流:“明芳姐,你终于来了,他们合伙帮一个女流氓欺负人……” 林明芳掏出帕子,细心地帮她擦了脸上的涕泪血迹,露出来一张满脸横肉的脸。 “有话好好说,咱不兴没证据的胡说八道。” 明明林明芳声音温和,但云舒还是觉得有点不妙,抬头朝林主任看去,林主任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等着见招拆招了。 林秀兰就不哭了,指着云舒大声道:“她勾引我老公!” 林明芳似乎不太相信:“秀兰,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谁看见她勾引小黄了?” “我有证据。”林秀兰气呼呼地说,“明芳姐,你也知道,我们家小黄从来对谁都不上心,可是你知道他有多关心这个李四丫吗?他帮她改作业,一个字一个字的改,还帮她说好话,给她看病,她想要跳级,就帮她说话,李四丫这下流胚子还能放过我们家小黄,看见我们家小黄每天晚上迟迟不回去,可不就去勾引他了?” 这逻辑……居然看似没问题,云舒觉得她的拳头又硬了:“林秀兰,我是在教室里看书。” “你说是就是了?谁看见你在教室里看书了?” “那谁又看见我勾引你老公了?” “那别人放学了都回宿舍你嘛不回,总是待到半夜三更才回去?一定是找我们家小黄去给你补课了,哼,不是我家小黄,你一个‘三年老狗’能学得那么好,还敢跳级!哼,信不知道你刚来松山的时候,连字都写得七歪八扭的。” 云舒脸都黑了:“林秀兰,那是你的无端猜测,并不是证据!” “你天天半夜三更才回宿舍就是证据!” “好了,都别吵!”林明芳喝道,然后又看向云舒,声音温和,“那么,李四丫,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下晚自习不是和小黄在一起而是自己在教室学习呢?” 云舒睁大了眼睛:“我……” 她确实也无法证明她是自己在教室里学习啊。 林明芳淡然一笑:“你也无法证明你只在教室里学习对不对?” 说完,林明芳转而看向林主任:“林主任,自从李四丫来松山初中后,闹出了多少事你心里应该有事吗?把品学兼优的同学逼走了且不说,还把打骂同学,我倒要问问你,这样的害群之马,还只是个旁听生,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开除她,还给学生们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林主任淡淡地说:“妇女主任把手伸到学校的教学工作来了?管得也太宽了吧!” 林明芳一阵语塞。 林秀兰嚷道:“臭老九就要接受贫下中农的思想改造。” 这一招她是她伯教她对付黄骅的,她一向用得很利落,黄骅再次朝她看去,目光中的鄙夷无法掩饰。 林秀兰再次被刺痛,但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冲着林主任大叫:“你为什么总帮李四丫说话,莫非你跟李四丫也有一腿?” 这一句真是石破天惊,林主任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只气得两眼一黑就要栽倒,幸好黄骅及时扶住,急得直叫:“主任,主任!” 旁观的几个老师也急忙围上来,又是扶又是叫的,还有人叫去端杯水来。 林主任也只是眼前一黑,人早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摇手:“没事没事,我就只是太气了,已经好了。” 陈老师迟疑道:“主任,你看这,要不……” 林主任双目圆瞪,头上青筋直跳:“要不什么?我管不了无赖的一张嘴,我还管不了我的学生了?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开除?可以啊,请拿出证据来!” 陈老师暗自叫苦,林主任怕是又忘了那些被批斗的日子了。 林主任都指着和尚骂秃驴了,林明芳也打开天空说亮话了:“很好很好,我一个妇女主任管不了你们学样的事是吧,那红卫兵总能管得了吧,秀兰,我们这些无赖走吧,这事儿得让又红又专的人来管。” 林明芳这话一出,林主任脸又青了,陈老师目露惊惧,黄骅更是额上的青筋都在跳。 一直冷眼旁观的赵老师终于站了出来,笑着跟林明芳打招呼:“这都说的什么话呢,我们学校的教学工作也离不开你们大队干部的支持嘛,你也知道,我们主任一向爱生如子,叫他开除一个学生等于在他心上挖一团肉,可是,林主任不知道,有的学生就不是心头肉,而是一颗毒瘤。心头肉,我们当然得好好捂着,至于毒瘤嘛,当然得挖掉!” 云舒诧异地看了赵老师一眼,她真心的不明白,自己对这个老师一直恭敬有加,为何这个赵老师就那么讨厌自己? 想不明白,她也不愿意去想了,她淡淡地说:“不用你们费心开除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说完,云舒胡乱抱起自己的书,转身就走。 “站住!”林主任出声喝道。 云舒站住,回头,看见林主任眼中的愤怒和担忧,怜惜,她心里一窒,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 这世界再怎么千疮百孔,也总有人想尽办法去缝缝补补。 不过是上学而已,她云舒又不是只有在松山初中才能学到知识,用不着林主任为她冒这个险。 不值得。 云舒想了想,对着林主任,深深一躬,再直起身,用普通话说道:“林老师,不管未来如何,世事如何,您始终是我心中最值得敬重的老师。也请您相信,总会有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一天。” 她不能跟林主任说,再熬半年吧,半年后,就什么都好起来了,只能借人家两句诗,暗示或者安慰一下这个受压迫的正直的知识分子。 林主任一怔,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更是舍不得了:“好孩子,我……” 他忍不住也回了一句普通话,声音都发哽了,这都造的什么孽啊,那么聪明有天份的好孩子。 云舒眼泪再也忍不住就掉了下来,她哽咽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念完,她抱着书,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云舒最后说这几句话,完全是为了安慰林主任,却不知道,就这几句话,给了已经快要窒息的黄骅多少勇气和希望。 第105章 路遇吴江 一根粗树枝做成的扁担,一头挑着箱子,一头挑着粮食和书本,因为两头重量差别太大,云舒不得不另外用藤条捆了块大石头加重。 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山间小路上,仰头是蓝蓝的天,低头是青山绿水。 天地何其大,她何其小。 不能想,但又无法不想,不能哭,但又忍不住泪染双眸……她一次又一次仰起头来,不是为了看蓝天白云,只是为了让泪水倒流回去。 心事重重,就没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小姑娘,你这是去哪里?” 有男声在后面传过来,声音洪亮,有着一听而知的友好。 云舒知道有可能就是叫她,但是她这会儿讨厌一切雄性生物。 所以云舒很干脆地加快了脚步,就差没跑起来。 不想人家的脚步比她还快,转眼人都跑到她前面来了:“别怕,小姑娘,我不是坏人。” 来人竟然是个精神小伙,身材高大挺拔,浓眉大眼,五官坚毅,皮肤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古铜色。再结合他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背上还背着个大大的军用旅行包,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喔豁,竟然是她曾经爱刷的兵哥哥? 上辈子,老天就欠她一个兵哥哥……现在,一想到自己那惊天地泣鬼神公苍蝇从她面前飞过都能沾上一身骚的女配体质,登时倒退几步。 兵哥哥,还是个一看就知道是个出色的兵哥哥,那绝对不是她能惹的,搞不好,她这边跟他搭上一句话,回头就有更大的锅等着她。 云舒的抗拒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兵哥哥都大大的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看到他被吓到的。 “别怕,我不是坏人。”兵哥哥脸上挂着笑,柔和了他过于坚硬的气质。 云舒心想,我也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惜我是啊。 不对,我也不是,但是命运安排我是。 心里想着,脚步配合着猛地往前跑去。 跑得太快,忘了自己还挑着行李呢,一头的席子直扫到人家兵哥哥身上去,好在兵哥哥身手敏捷,伸手轻轻一拨,人往后一歪,堪堪避过。 云舒就没那么好了,一个踉跄差点就栽个跟斗。 好在也只是差点,她好歹稳住了身体,正要继续迈步,担子已经被兵哥哥牢牢抓住了。 云舒扭头看他,只觉得这个兵哥哥有点莫名其妙,自己这是摆明了不理他,就不知他为什么还不依不饶上了。 “不要怕,我刚刚从部队回来,家就在茶园村,真是不是坏人。”兵哥哥表情温和,声音也温和,一口家乡话很是纯正。 云舒:……好吧,她服气了,好声好气解释:“我知道啊,我是急着赶路。” 然而兵哥哥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只是温和地问她:“你是五队的还是六队的?这个时候你就是一路跑回去也来不及了,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就先在茶园村住一晚吧,队长的女儿我认识,你就到她家住一晚没事,小姑娘家家摸黑走夜路更危险。” 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兵哥哥,云舒无法,只得道:“我是李四丫,茶园村的李四丫。” 说完,她定定地看着兵哥哥,恶狠狠地等着他的反应。 “啊,你就是茶园村的吗?好巧,我也是。来,我帮你挑吧。”兵哥哥笑意温柔。 云舒……同一村人,竟然还有不知道她名气的?不过,人家在外当兵,显然对村里八卦没兴趣,不知道也不奇怪,那,他是谁呢,茶园村当兵的人有好几个,除了李建民家的二堂哥还有谁呢? 不管是谁,远着点准没错。 所以云舒还是板着脸道:“不用,我有的是力气。” 兵哥哥闻言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云舒松了口气,正欲迈开大步,突然心里一动,闪到一边道:“你走得快,你先走吧。” 走不过你,那我总能慢过你吧。 兵哥哥却没有动,微笑道:“我也是茶园村的,姓吴,吴江。” 吴江?书里她没看到,但李四丫的记忆里有,当兵的,听说还升官了,反正到目前为止,是茶园村最大的官,至于大到什么程度,原身不知,云舒也没打听过。 目前女主还在隐藏实力,所以吴江现在应该是茶园村最有出息的崽。 见吴江没动,云舒掉头就走。 她表情疏离,吴江一头雾水,看样子小姑娘认识他,但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有那么可怕吗?”可他分明看到,小姑娘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大大的杏眼里似乎有星星闪。 云舒服气了,她确定,她无法再用那么恶劣的态度对这位热心的兵哥哥,只得撒了个谎:“不是怕你,是我对象爱吃醋,我怕跟你说话传到他那里。” 吴江上下打量着她,眉头都拧了起来:“你对象?你才多大,就有对象了?你这个时候挑铺盖回家,莫不是因为谈对象被学校开除了?” 云舒……佩服你的推理能力,等你到家后就会知道现实比他的推论更残酷。 吴江见云舒不吭声,眉头拧得更紧了,虽然刚刚云舒对她态度不好,但她面容稚嫩,看着就像个发怒的小猫,奶凶奶凶但没什么威慑力。 但是好好的书不读在学校谈对象混日子就不对了。 “李四丫,你知不知道你能有机会学知识是多么不容易,你父母能供你上学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学习文化知识对你的人生有多重要?”吴江一张脸板起来,是相当吓人的。 来不及仰头,云舒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了,她根本控制不住。 不料吴江看她抹眼泪,火更大了:“哭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人心险恶?有些男同学上学就不是为了学文化的,人家就冲着去骗一个便宜老婆的。而你这些小姑娘 ,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落人家套子里,稀里糊涂就嫁人生子,别说推荐上大学,连选个好一点的男人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好了,连在路上跟同村男人的说话都不敢了,你,你,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没脑子的同村?” 吴江真是越说越气:“你是没有吃了还是没有穿了,松山大队巴掌大的地方你就迷了眼睛了,好好的学都不上了?你去过公社没有,你去过县没有,你去过省城没有?还有省外的五湖四海呢,你,你,你,怎就那么蠢,嗯,怎就那么蠢?!” 第106章 这生而极品的女配啊 云舒本来就委屈,再听他口口声声骂自己蠢,哪里还能遭得住,她把担子往地上狠狠一掼,哭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不想上学吗?为了能上这个学,你知道我忍受了多少吗?我都快忍成包子了,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吴江见她发脾气,哭得那么伤心,火倒降下来了,他放下手里的行李包,掏出块折得方方正正的手绢递给云舒:“别哭了,擦擦泪,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谁tm敢欺负茶园村人,他必定不会放过。 云舒推开他的手绢,自己直接用袖口一擦,刚说了一个字,人就失控了。 少女默默流泪,那叫梨花带雨,但要是失控痛哭,那真的跟狼嚎没多少差别的。 只是那悲痛是让人真心不忍。 吴江看着蹲在地上抱头哭到崩溃的小姑娘,脸都黑了。 是什么样的伤害,让这小姑娘悲痛至此?他心里有了些可怕的猜测,因为太可怕,他都有点不敢开口问她怎么回事了。 倒是不远处一个山头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事情,谁在哪里哭?” 吴江也挥手叫道:“没什么,我是横岭排的吴江。” “啊,是小江啊,你今天回来了。” “是啊!还没到家。” “你在那里我就不过去了,晚上再找你玩。” “好!等你啊!” 离得太远,两人都是大声喊话,喊完那人也转身消失山头上了。 吴江回过头来,发现云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哭,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盛满了惊恐。 她觉得,她药丸了,村里人有人看到她和吴江在独处了,那将是什么样的暴风雨啊!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吴江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刚才还哭得如此悲惨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停住了,他刚才还发愁怕这姑娘能哭到天黑呢。 云舒抬头看吴江,见他一脸严肃,她本不想把自己的伤口展露在外人面前,可是,眼前这人一身军装,让她莫名其妙的就有一种特别委屈的感觉,不由自主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吴江听得眉头拧作一团:“然后你就这样自认倒霉卷铺盖回家了?” 云舒眼泪又上来了,她不想哭,除非她真的忍不住:“我还能怎么样,林主任已经够努力的了,我总不能把他也坑了吧。再说,我本来也不是正经录取的学生,只算是个旁听生,所以林明芳两个人才如此嚣张。” “学校领导管不了黄老师的老婆,黄老师还管不了他老婆?” 云舒苦笑摇头:“黄老师是个知青,不知道有什么把柄在她老婆手里捏着,他自己也忍得很痛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肆无忌惮的本钱的。” “那村支书呢?” 云舒愣住了:“这个,也归村支书管么?” “黄老师的老婆是松山大队的队员吧,松山初中在松山大队吧,队员去扰乱学校教学,他怎么能不管?这件事那个黄老师的老婆既然没拿出任何证据,那么,为这场闹剧付出代价的就应该是她,而不是你。” 云舒无奈:“她是拿不出我勾引黄老师的证据,可是她也咬定了我晚自习结束后偷偷去找黄老师。” “你宿舍的舍友可以为你作证的吧。” “她们唯一能作证的是,证明我回宿舍很晚。”云舒冷笑。 吴江拧着眉头,看着云舒:“宿舍有多少人?就没有一个肯帮你说句话?” 云舒都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不会超过一小时,你就会明白了,有的人,大概生下来,就是原罪。” 曾经,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黄兰英和原身的错,是她们为人处事太极品了,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终于明白了,但凡黄兰英像李二丫那样软弱一点,她们都会被人吃得渣渣不剩。 社会上从来不缺捧高踩低的人,同样也不缺那种看你不顺眼没事也来踩你一脚的人,偏偏人家还自以为站在正义的一方。 想起这些云舒都恨得牙痒痒的。 被他那么一打岔,云舒的悲愤如同被浇了冷水,人就突然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扮演了一回祥林嫂,又后悔了,冲吴江来一句:“你别跟着我,离我远一点。” 说完,弯腰抄起担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吴江啼笑皆非地站在那里,他不过看她瘦弱想顺手帮一下她而已,至于把他当成洪水猛兽吗?一个都还没发育的黄毛丫头,她哪来的自信? 不过,这小丫头挑着那担东西跑得飞快,还真不弱呢。 半个小时不到,云舒就回到了茶园村。 时间还算巧,村里还没放工,有幸目睹云舒挑铺盖回家的人也不过一些老人孩子而已。 然而也不过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先回到住房,放好铺盖,打开箱子,咸菜罐头和灯盏都被她那任性的一摔摔坏了,咸菜和煤油把撒出来,书也污了。 云舒异常平静地处理好箱子,再把那件换下来的被林秀兰扯飞了钮扣的衬衣拿出来,已经看到脚程快的人下工回来了。 她默默地转回灶房,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灶房既熟悉又陌生。 命运就是爱折腾她这种极品女配,她刚来时,一心想着出大力流大汗熬到改革开放做个体户。 结果,现实逼得她不得不跑来上学。 本来以为上学也就是个复习的过程,就凭她十几年来几乎全年无休的学学学,对付个初中完全没事。 结果偏偏原身送了她一个穿越大礼包——阅读障碍。 她不得不像个小学生一样起早贪晚地熬这个阅读障碍,几个月里,她似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年少读书的时光,天天和阅读障碍辛苦作斗,痛并快乐着,甚至都忘了穿书,忘了自己是个女配,也忘了自己曾经神采飞扬过的日子。 这哔了狗的极品女配人生啊! 为什么,她就写那么一句评论呢?金手指粗长怎么啦,作者疼她的亲闺女不行吗?人家金手指是抢了她的吗?不想看出门右转不行吗?非要哔哔,好了,哔到这里来,还得了那么倒霉的穿越礼包,这分明是要她这条咸鱼的命啊! 一滴清泪,终还是悄悄滑出了她的眼眶。 第107章 李四丫休想进我家门 茶园村横岭排这边却欢乐多了。 横岭排位于村尾,人口比李姓人要少三分之二,质量却比李姓人高,平均生活水平也比李姓人高。 吴江家无疑是高中更高。 这些年吴江拿了不少津贴回来,家里搬离了旧屋,把后山挖了一片,建了个茶园村独一无二的大院子。 吴江一路过去,有认识的老人就热情地打个招呼,客套几句,抓一把糖,一些认生的小朋友远远跟着他一路走进他家的院子。 院子里,吴江八十几岁的祖父吴得中正坐在屋檐下编筐子,院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在玩泥巴。 “阿爷,我回来了!”吴江远远的就笑呵呵地叫。 吴德中抬起头看着拎着行李走过来的孙子,慢慢站起来。 “是四牛啊!”老人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 吴江放下行李,一把扶住他,老人抓着他摸了又摸,很是满意:“四牛啊,这次能回来多久啊?” “差不多四十天呢,这回孙儿要可以好好陪你老人家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回来,一定给你找个漂亮的老婆,明年我就能抱上重孙了。” 吴江:……阿爷,你的重孙早就抱上了好不好。 吴江陪着老人聊了一会,来要糖吃的小孩走了一波又来一波,队里也放工了,吴家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吴江三哥一弟两妹妹,除了吴江,都已经结婚了,尤其是三个哥哥,一堆孩子,也亏吴家院子够大,不然都装不下。 吴江的母亲赵立秀原来有些懦弱,随着小儿子官越来越大,她也跟着头都抬高了几分。 如今看着最给她涨脸的小儿子回来,很是高兴,忙着分糖,端茶倒水招呼上门来的打呼的村人。 再加上哥嫂和一群侄儿侄女,吴家大院一时热闹非凡。 正热闹,一个男人从院外进来一边大着嗓门问:“小江啊,你今天不是带着一个姑娘回来吗,带出来大家看看呗。” 顿时,满院人的眼睛都盯在吴江身上。 吴江莫名其妙:“没有啊,我就自己回来,哪来的姑娘。” 男人大声道:“你就别藏着掖着,我两只眼睛可是看得分分清清的,人姑娘走累了,你在哄呢。” 吴江想了一会,才想起李四丫来。 不怪他没想起李四丫,在他眼里,李四丫就一个黄毛丫头,跟他的对象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 想到这个,吴江哭笑不得:“你说那个李四丫啊,就路上遇见了说几句话。” “什么?李四丫?!” “李四丫都跟你搭上话了?” 大家顿时闹哄哄的议论开来。 吴江莫名其妙:“路上遇见说几句话而已,你们这都说的什么。” “小江啊,你以后可要记住了,一定要离那个李四丫远一点,不然被她缠上就烦了,我知道你是不怕的,但也没的惹一身骚不是。” 差点脱口说出别忘了当年那个刘丽丽的事。 吴江眉头皱起来:“什么话,人家就一个小丫头,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小丫头?”有人轻蔑道,“你都不知道这小丫头多厉害,知道了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要知道,为了一个胡知青,她软磨硬泡耍了多少手段。” “还不止呢,她跑到大队读初中,又到处勾搭男生,把人家一个好端端的高材生都吓跑了,在学校里,男同学都不敢跟她说话,真是,茶园村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吴江眼神一凛,目光投向说话的那个小伙子:“你也知道茶园村的脸?人家说勾搭就勾搭了?有证据吗?” “那男同学的妈妈就是大队的妇女头,人家都恨死她了,要不是觉悟高,早把她抓去坐牢了。”小伙子声音更响了。 “哦?你确定她是觉悟高而不是没有证据?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也知道茶园村人的脸面?” 吴江声音不高,但他一生气,那股温和就收了,就,有点吓人。 有人不服气,小声嘀咕:“反正又不是我们横岭排的。” 吴江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是吗,你到街上去说你是茶园村的还是横岭排的?” 那人不吭声了。 对他们茶园村的人来说,茶园村是茶园村,横岭排是横岭排,但对外人来说,就一个茶园村,说横岭排外面人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另外又有人接过话:“反正那李四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村里多少人都被她骂过打过。”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吴江目光冷冷地扫过去,“那你是被她骂了还是打了?” 那小伙被他目光一扫,不觉脖子一缩,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说,但别人知道啊,有人起哄笑他:“是被她打了,哈哈,比人家还大一头呢,被李四丫摁着打个半死。” 那人脸都紫了:“那还不是我让着她……” 吴江哦一声,继续问道:“那么,是什么原因打起来的?” “这个,就一点小事情,谁还会牢牢记着了。”那人讪讪地说。 “恐怕不是不记得,是不光彩吧。”吴江淡淡道。 那小伙就不服气了:“什么不光彩了,我就说了句笑话,她张口就一大通脏话,你都不知道那小泼妇骂得有多难听。” “人家一个比你还小的小姑娘,你叫人小泼妇,你的话又好听了?” “不对啊,四牛,你是姓吴还是姓李啊,怎么口口声声都在帮人家外姓人说话啊?”有人看出不对来。 “什么外姓人啊,我看是江哥已经中了她李四丫的毒了。心都被那条狐狸精勾走了。” “果然还是李四丫厉害,见一个勾一个,是个男的都不放过……” …… 一直默默地在角落择菜赵立秀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吴江:“四牛,随你怎么折腾,我一句话先放在这里,除非我死了,不然她李四丫休想进我家的门。” 吴江:…… 他总算明白李四丫为什么不肯理他,还叫他离她远一点了。 “妈,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他都无语了。 “你管我想到哪里,反正我就一句话,你有本事娶个天仙也好,没本事娶个母夜叉也好,反正就不能跟李四丫搅和在一起。” 这都解释不来了。 第108章 宁岭和祁阳,你选哪一个 这几天妇女的工作都是安排耘田拔草。 所谓耘田就是光着脚丫子在禾行空隙滑过,拔掉禾间的稗草。 当然,也有许多人趁机抓禾虫,那可是小孩子最爱零食,火上一烤,又香又酥。 原身是吃过的,云舒穿过来就没再吃,也算是她云大小姐最后的坚持。 一大早,云舒也跟着黄兰英几人一起来上工了。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干脆点,早死早超生。 所以,在大家都在大声笑谈时,只有她默不作声地忙碌,自动屏蔽了外界声音,只管不紧不慢的跟着众人的进程。。 “四丫!”恍惚中似有人在扬声叫。 云舒听到了,但她没放在心,习惯里只有李家几个人才会那样叫她,那声音并不熟。 茶园村的四丫多了去了,不独她一人。 “四丫,李四丫!”那人的声音更大了。 云舒抬头,看到田埂上站一个年青人,白衬衫绿军裤分外打眼。 云舒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倒退几步,差点一头栽田里:“你,你,你怎么来了。” 他没听到谣言都传成什么样了吗?连黄兰英都把她被学校开除放到了第二位,先急着问她和吴江怎么了。 “过来。”吴江口气温和。 云舒抿着嘴不说话也不动。 这一片耘田的人也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就有人惊叫道:“那,那不就是吴家那老四吧,怎么,真的……” 这一声惊叫,把四周一大片的人都叫停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往这里看。 云舒深感头疼,不知道这个人来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没人敢把谣言传到他耳朵? “过来,有事找你。”吴江说着,声音依旧柔和,但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别看云舒能骂能打,但她本质里还是一个听话的姑娘,只要别人对她没恶意,她很难和人对着干。 还真乖乖地走出稻田,站到吴江面前。 吴江不觉声音都带了笑意:“怎么,真的怕对象生气啊?” “对象?”云舒懵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天一时情急随口撒的谎,原以为两人分开后就此了过,谁知道人家还给记住了,一时尴尬得直挠头。 吴江看着她一手泥就直接去抓头发,不觉好笑:“要不要我去找你对象解释一下?” “不用。”云舒有点不耐烦了,这算个什么事,值得他大老远的跑到田时来。 吴江看着她,笑容温和:“这种事还是要解释清楚才好,不然很容易造成隔阂的。” 云舒:……是谁昨天骂她脑残,骂她不应该早恋的? 云舒又尴尬又不耐烦,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但又无法对吴江恶语相向,只得无奈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就和你说几句话,现在都谣言满天飞了。” “你怕了?” 云舒惊奇:“你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假的它就真不了。” 云舒默了默,轻声道:“我也曾经以为,假的就真不了。但是,事实上是,三人成虎,假的说多了,就成真的了。” 吴江心想,看来去学了几个月还是有学到东西的,都会用成语了,嘴里坚定地说:“是假的,我就让它真不了。” 云舒抬头看他,有点没听懂。 吴江笑笑,继续问她:“我今天专来问你一句话的,你还想上学吗?” 云舒脱口而出:“当然想。” 随即又低下头,苦笑道:“算了,还是不去了。” 即使这个吴江有能力让她重返校园,但是那个学校,她哪里还能呆得下去? 吴江看看她,仍旧不紧不慢地问:“如果我给你另外找所学校呢,你上吗?” “必须的啊!”又脱口而出。 “那么,”吴江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我有熟人在宁岭和祁阳,你选哪一个?” 云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选一个。” “那,那,我想去宁岭。” “宁岭我对宁岭农中有把握,宁岭初中我还真没认识有人。”吴江解释。 “那就上宁岭农中。” 吴江继续解释道:“农中属于半工半读的农业高中,一般人都不想去读。你还不如好好去祁阳上初中,再上祁阳高中也是可以的,李蔓也在祁阳高中。” “不,我就想去宁岭,农中就农中,我又不怕干活。” “好。你安心等我信息。”吴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晒场。 云舒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求而不得东西,人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给她了? 而她和他,前后也没说多少句话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帮她呢?他们两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为什么他要帮她呢? 如果这个世上有没有理由的帮助,那也应该是属于女主不是吗?她是女配啊,是极品女配啊? 云舒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怎么压都压不住。 “李四丫,你要上高中了啊?”邻近同在一块田里耘田的李小芳问,两人明明靠得那么近,可她的声音提得又高又尖,似要划破空气刺进人耳朵里。 “你不都也听到了吗?”云舒淡淡地说。 李小芳今年二十二岁,比李大丫小一岁,也没对象,不过人家是属于挑花眼的,长得和村里大部分大姑娘一样,高大壮实,很符合时下的审美,又没有个奇葩父母,所以很是抢手。 “呵,这还不一定能扒得上呢,尾巴倒先翘上天了。”李小芳一脸讥讽。 云舒都想回她一句关你屁事了,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哧溜一下,一脚再次滑进禾行间。 虽然吴江很笃定他能把她弄去上高中,但云舒并不敢完全相信他。 所以该做什么她还得做什么。 李小芳见她不吭声,也不肯就此罢休,大声道:“有些人啊,学了几招狐媚手段,就以为能上天了,当人家赵立秀是吃素的呢,人家当婆婆的不点头,看哪个能进得了门。” 云舒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赏给她。 她就不懂,她都臭名昭昭了,为什么大家还是不肯把她当个屁放了。 李小芳见她只是不理,一方面又觉得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怂了,被说中了,不敢回嘴,心里越发气闷,又和旁边的人一唱一和各种阴阳怪气起来。 瞧瞧,这就是人性。 以前她能骂能打时,村里人敢在她面前打个擦边球是算是狠人了,现在她骂不还口了,一个个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她现在不是不能骂回去,但吴江这个消息太让她激动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生事,只想默默地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祈祷光明。 第109章 来一段精彩双人舞 一个上午,云舒都在默默地干活。 虽然已经一年没碰这样的劳动,但这副身体还挺适应的,而云舒也不排斥这种体力劳动。 出大力,流大汗,酣畅淋漓! 收工了,大家都到稻田边的小溪里洗脚洗手。 七十年代的南方小溪,碧水清清,绿草茵茵,水里还有游鱼,不过,洗的人多了,水也混浊了。 云舒便静静地站在溪边的等大家走了再洗,反正她也不急。 却在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直直的朝她冲过来,一巴掌就朝云舒的脸上扇来。 云舒神思恍惚,竟被打个正着。 一股怒火腾地冲上脑门,她本能地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刚要把来人掼到地上,瞥见对方那张脸,又住了手。 来人竟是吴江的母亲赵立秀。 赵立秀本来被她扭住已经有点怕了,见她没敢下一步动作,胆子也大起来,挣扎着又要伸手来挠:“我要打死你这个骚货,敢勾引我四牛,我儿昨天才回来,还没到家就被你勾引了,就那么骚,就那么离不开男人,满山满坡的树枝树杈你去随便擦……” 云舒:……不是吧,吴江老妈的战斗力也那么强悍的吗?不是说她被几个儿媳妇压得死死的吗? 可是,她是吴江的母亲,云舒还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得控制住她的两只手,好声好气劝道:“伯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然而赵立秀此刻怒火正烧得旺,哪里肯听云舒慢慢狡辩,她已经考虑好了,李四丫想要嫁她儿子,就不敢打她,那她当然要趁机好好打她一顿先出口恶气再说。 不得不说,赵立秀很聪明。 看在吴江的份上,云舒不仅不敢打她,甚至连轻拿轻放都不敢,她不能在人家帮她办事的时候她把人家亲妈给摁在地上。 这就有点麻烦了,她能控制得了赵立秀的双手,人家还有双脚啊,人家使劲往她身上踹,而她还得考虑稳住因用力过度而差点摔倒的赵立秀。 这不更让人踹得欢快乐吗? 赵立秀:我踹,我踹,我踹踹踹! 云舒:我躲,我拉,我躲又拉! 真好一段令人眼界大开的双人舞! 没一会,赵立秀就累了,好歹她还有点良心,不好意思叫嚷被打了,只得冲云舒嚷道:“李四丫,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认了,告诉你,我不点头,你花招再多也没用。” 云舒还不放开她的手:“骂够了吗?踢够了吗?” 结果,迎头又是一波上至十八代祖宗下至女性生殖器官的问候,赵立秀满血复活,又来一场双人舞。 云舒木着脸又陪跳了一场。 这时候,双方人马也闻讯赶来了,不过赶来的都是女人,男人们今天都上山干重活了。 而赶来的女人们,赵立秀的两个儿媳动口不动手,嘴里嚷着“放开我妈”,人却站着不动。 反正李四丫又不敢打人,昨天小儿子回来,老婆子尾巴也翘得高呢,应该夹夹了。 至于黄兰英,她看赵立秀也拿云舒没办法,索性也不多事了,主要是,她其实也希望女儿真的给嫁吴江,那就不好把吴家人得罪狠了。 要是婆媳打架,她倒是不介意帮着女儿收拾婆婆的,但是那不是还没过门么,怕这一收拾,就直接把亲事搅黄了。 于是,交谊舞终于在一圈观众的注视之下结束了。 云舒亲切地握着赵立秀的双手,问她:“伯母,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众人:果然脸皮够厚,看来只要不要脸,就能把男人拉上床。 赵立秀:“丑死了!” “是啊,我同意你的看法,”云舒笑盈盈道,“我自己都丑得不敢照镜子,就怕一照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赵立秀:…… 众人:…… “那你觉得我长成这个样子,做得了狐狸精吗?迷得住人吗?特别是,你儿子当那么大的官,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还能被我这张脸迷住吗?伯母,你这有多瞧不起你儿子啊!” 赵立秀:……似乎,说的有点道理。 云舒再接再励:“你想想,那么多参军的人,为什么就你儿子能做官啊?” “我四牛能打!” 很好,被扯进话题了。云舒慢慢松开赵立秀的手,说:“不对,能打的人可多了去了,我跟你说,你儿子凭的是聪明,勇敢,正直。” 赵立秀眼睛眨巴眨巴……这句话,有点,不太懂。 “一句话,你儿子聪明!所以别说是我这种丑不拉叽的农村姑娘,就是城里那些漂亮的女特务都勾引不了他的。你就放一百一万个心吧。” “那,他怎么还帮你出头了?”小老太虽然被忽悠得厉害,但并没忘牢抓中心。 “这正是我说的你儿子勇敢正直之处。”云舒说得很认真,“昨天,他知道我被欺负了,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是你儿子要帮我伸张正义,是好人好事呐。” 赵立秀哼了一声,她虽然不太懂云舒的话,但好歹也知道云舒在夸她儿子,她骂也骂过,踢也踢过,人家还笑模笑样的,她也有点闹不下去了。 云舒看她态度明显软化,忙道:“伯母,你要不这样,等你儿子回来时,你再好好跟他谈谈。你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打一顿,到时候我要给你儿子写表扬信都不知道怎么写不是。” 赵立秀想想也对,要是儿子去做好人好事,自己倒先把人家打了一顿,还真不太好。 眼看一场斗殴要被和平演变,众人要看不成大戏,有人在怪声怪气道:“好能说的一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了,怪不得小江也被你哄住了。” “可不是,以前是骂起人来不偿命,现在是哄起人来不偿命。” 赵立秀一听,脸色又沉了下来。 云舒冷冷扫了四周一眼,呵呵,她还真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 云舒目光一圈扫过去,有人避开,有人直直就个对撞。 正是罗秀。 云舒声音淡淡的:“是你啊,你这是眼红人家有个好儿子吧,眼红人家你就好好培养你儿子呗,你一个劲的想往人家儿子身上泼脏水是几个意思?把吴江踩下来你儿子也上不了啊!” 罗秀:……卧槽,谁才是泼脏水的那个? 罗秀急了,她是想看李四丫挨打,可不是想跟吴家杠上,她骂道:“你放屁,李四丫,是你自己风流下贱……” “要说风流下贱,我还得向你学习,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嫁到这里来的了?” 罗秀:…… 云舒冷笑,淡淡道:“你知道人家吴江同志为什么要帮我出头吗?人家还不是为我们整个茶园村名声着想啊,我名声烂出松山去了,茶园村的姑娘也跟着落不得好,知道什么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吗?” 众人:……不知道,但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云舒掉头走人。 第110章 黄兰英的自信 云舒想成为一棵树,默默地长在一个角落里,自己静静地花开花落,春荣秋榭。 可是她似乎不小心成了风,卷到哪里都是天昏地暗,鸡毛乱飞。 中午,因为吵架耽误了时间,到家里的时候,李建安父子两个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候多时了。 人在饭桌前,食物还在锅里。 云舒板着脸打水洗手,黄兰英跟在她屁股后面,欲言又止。 大丫把饭锅里的红薯芋头盛到篮筐里端上桌,三丫也跟着给每人盛了碗稀饭。 两人都在悄咪咪地看着云舒。 云舒擦干脸手,往凳子上一坐,端起稀饭就喝了一大口。 干活一时爽,饥渴火葬场,三口两口,一大碗稀饭就完了。 第二碗她自己去盛,一边端碗一边喝,结果,人还没坐下,稀饭又没了。 一连三碗,才坐下去拿红薯。 “饿死了!”云舒不觉出了口气。顿时有了一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放感。 “瞧你这样子,哪里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云舒惊了:“读书人?阿婶,你怕不是对你女儿有什么误解?” 黄兰英得意洋洋:“我可听说了,吴江要送你去读高中,还随你选,想读哪所就读哪所。哈哈,还是我们四丫厉害。” 云舒摸了摸脸,叹口气道:“你那么一说,我还以为我脸都有篮筐那么大了,谁知还是老样子,没大啊。所以,选高中什么的,阿婶你想想就好,别说出去,耘田都累死了,没空去帮人家捡牙齿。” 黄兰英看着云舒,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滋滋:“唉呀,可别瞎说了,我们四丫这模样儿可真是越长越好看,难怪姓吴的那小子一看就相中。” 云舒:……这天聊不下去了。她自打穿来后在湖里照过一次,被那小麦色的皮肤吓了一跳后,就没有勇气照过镜子。 虽然,她也觉得李家前面三个丫都长得不错,但是遗传这种事难说,毕竟人家前面三个丫都长得挺高大的,轮到她就缩了水。 她唯一搞不懂的是,她长成这德性,为么还绯闻不断,这难道又是极品女配的特有待遇? 大丫也很认真地打量着云舒:“是真好看,比二丫还好看。” “哼,二丫算个球,比隔壁那个蔓丫头都好看。” 云舒:…… 她扭头去看一直沉默吃红薯的李建安:“叔,你明天把阿婶带去看看眼睛去,如果眼睛没问题,那就要考虑脸皮是不是长得太结实了。” 李建安老脸一抽,挤出一个差点看不出的笑来。 大宝已经笑开了:“阿婶,四姐这是笑你眼瞎脸皮厚呢。” 黄兰英一巴掌打在云舒肩膀上:“没大没小,就拿你阿婶开涮。” 然后又大大咧咧道:“反正,咱们四丫配得上姓吴的那小子。” 云舒真真服气了,这亲妈滤镜:“确实配得上,吴江是十里八村最靓的崽,你女是十里八村最臭的姑娘。都是最。” “管他呢,只要他喜欢你就好。”李大丫接口道。 “可惜了,白送了许多东西给胡知青。”大宝吃着手里的白白粉粉的甜薯,有点惆然。 这个胡知青,分了他多少好吃的东西啊,红薯,大薯,甜薯,芋头,鱼,肉,米椎子……多得大宝都记不清了。 为了怕李家人记恨胡旭川,云舒少不了偶尔表现一番对胡旭川的爱慕难止,黄兰英母女两朵奇葩,竟然动不动就差李大宝送些东西去贿赂胡旭川,一开始还真把胡旭川吓个半死,到后来见云舒总是来去匆匆并没关注过他才放下心来,反正他也推不过,干脆就破罐子破碎了,送来就吃,浪费可耻。 云舒眉眼不动:“你还是多送点好,你以后说不定还得求上他呢。” “求他,我去,就他那弱鸡样,我今年挣的工分都快赶上他了。” 云舒冷笑:“只有笨人才靠那点死工分,你瞧那些拿工资的人,有哪个去挣工分的?” “就像那个吴江那样吗?” 云舒扫了他一眼:“各行各业拿工资的人多了去了,像厂里工人啊,供销社卖东西的售货员啊这些不用多少文化的你就甭想了,想也白想,但你可以去想做老师啊,工程师啊,不过呢,又要很多的文化,你得至少读到高中大学去。” “胡知青也是高中生,那他怎么就没工作呢?” “他现在是没有,”云舒神秘兮兮地说,“但是,等以后会有的……” 说完,还用食指嘘了一下。 现在已经是七六年了,四人倒台就在今年吧,不知道四人倒台对胡旭川有没有影响,但最迟明年恢复高考了他必须能考上的。 唉,谁叫她没多看一点呢,即使是发评论也多看一点再发啊,弄得现在,麻爪! 大家都眨巴一下眼睛,然后开始脑补。 世上没有解释不清的东西,只要会引导人家脑补。 李大丫首先脑补完成,叹气道:“四丫,你,你这样,吴江怎么办?” 她本来还担心四丫嫁不出去,现在好了,还是担心自己吧。 不过,要是四丫能嫁吴江,她的亲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四丫没日没夜的读书写字,硬是从初一又跳到初二,只为了能早一年到祁阳上学,在那个陌生的地方里好帮她物色对象。可是,昨天四丫突然收拾了东西回家来,她也不敢去问她为什么。 但,心里能不挂心吗? 后来听说她又和吴江好上了,心里那个高兴啊,要知道,当年刘丽丽可是都扑到人家吴江怀里去了,人家弄是不要她……这,多给她们家长脸啊! 云舒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跳出包围圈了,结果李大丫一个回马枪,话题又挑了回来。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休假一结束,就回部队去升官发财讨老婆呗,还能怎么办?” “那你怎么办,可不能白白让他占了便宜。”黄兰英急了。 “他没占我的便宜,是我占他的便宜,”云舒都要疯了,“不不不不不,我们谁也没占谁的便宜,不不不不不,是人家帮助了我,出于一个正直的革命战士对青年学生的关怀。” “好好好,我们知道了,你吵那么大声干什么,隔壁都听见了。”李大丫小声提醒云舒。 云舒忍了:“那你们就不要再提吴江了。” 黄兰英恋恋不舍:“可我还是觉得吴江好。” 云舒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一年多了,她也算是了解这家人了,名声是臭大街,但若说作恶多端,那还真说不过去。 但就是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贯彻得透透的。 而且用胆子奇大,龙飞过也想摸一把须沾沾仙气那种。 换了别人,也就心里想想,悄悄试试,她们家倒好,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行动更毫不掩饰,真是渣得明明白白,恶得清清楚楚。 “阿婶,人家吴江是部队里的官,不缺老婆的那种。人家出于一片好心帮了我,我若是这样缠上他,是恩将仇报,知道吗?所以,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求你了,好不好?” 黄兰英看着她,嘴巴张了张,终于还是闭嘴了。 第111章 等你去接受道歉 下午,换个地盘,依旧耘田拔草。 云舒依旧默默干活。 亚热带的四月天已经很热了,田里更是又湿又烫,云舒站在田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其实还是想考大学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像鱼儿渴望回到海洋里,而不是仅仅为给李大丫找男人。 已经野了的心回不来,已经闻油墨香气上瘾的鼻子开始思念书本了。 那……再期待,期待? 时间慢得像生了锈,每一秒都擦得空气嘎嘎响。 云舒感觉自己像游魂,游离在虚与实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划破了虚与实,再次来到她耳边。 “李四丫,李云舒!” 吴江站在田埂边的路上招手:“李四丫,快上来,我们赶紧去大队。乡干部亲自来调查,勒令林秀兰在全校师生面前向你道歉,人家现在就在松山学校里等你去接受道歉。” 他的声音很大,很响,一个字一个字的,引来空谷回音袅袅。 云舒抬头,她看见了蓝天,青山,碧草,黄土路,白衬衫绿军军裤的青年站在那里,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云舒只觉得眼前这一席色彩盛宴,超过她曾经见过的一切烟花节,灯光秀。 云舒同手同脚走出稻田,明明想哭,却还是异常平静地“哦”了一声。 这个块田有点低,田埂和路相差一个相当高的田坎,云舒慌不择路,没有绕去那个经常上下的有斜度的出入口,径直就走到吴江站着的路下来。 吴江也没提醒她,他已经看见了小姑娘似笑又似哭的脸,心里想,这小丫头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激动成这样了。 他伸出手要抓她的手,云舒这才发现自己一激动路都走错了,她抿了下唇,装作没看见吴江伸过来的手,揪住田埂边一灌木,轻轻一跃,便跳上了路。 “四牛,四牛,你在干嘛?” 远处有人叫嚷着跑过来,是赵立秀,她一面走还一面挥手。 “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在路口等我。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吴江温和地说。 云舒忙应了一声是,一溜烟就跑了。 时下物资短缺,衣服珍贵,农民下地,不考虑保护自己,只考虑保护衣服,所以大家耘田都是挽着裤腿,光着脚丫。 云舒也不例外。 吴江看着她光着的脏兮兮的脚丫子,再扭头看到田埂边的女式凉鞋,刚想叫住她,山路弯弯,她已经消失在转弯处了。 云舒回到家,急匆匆地简单洗了脸手脚,换了衣服,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穿凉鞋。 想想自己前世那二十六年被保护得雪白粉嫩的jiojio,穿进来也不过一年多,却已经是恍如隔世了。 鞋子是必须拿回来的,云舒正要撒丫子,门口人影一晃,吴江站在门口,手里的鞋子往里递了递:“别慌,来得及。” 云舒脸红了,接过鞋子结结巴巴道:“不,不,不好意思……” 让人家提自己的鞋子,这…… “去吧。” 云舒在小天井里匆匆冲了脚,穿上凉鞋出来,吴江已经不见了。 心里不由就有些乱,撒丫子就往路口跑。 结果等了好一些,她才看到吴江,骑着一辆二八大杠,来到她跟前,脚一撑地:“上来吧。” 云舒有点迟疑,刚才她一心想着如何在林秀兰面前如何狠狠出口恶气,并没有考虑点别的,现在…… 这辆二八大杠的后座,相当于男人的副驾,一般姑娘是不能随便坐上去的。 “我,我没坐过,有点怕,要不,你在骑车,我跑步,我很能跑的,真的。”云舒信誓旦旦。 其它她也不算撒谎,原身和她,都没骑过自行车,吕女士思维相当奇葩,什么跆拳道散打博击格斗都想要她学,偏偏最基本的骑自行车都没让她学。 吴江了然,他下了车,扶好,指着后轮轴心上的踏脚说:“你踩着这个上车坐好就行了,没事,不会摔着你的,要是头晕就抬头看天,不要看地上。” 云舒……不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也能头晕? “快上来,乡干部还在等呢。” 云舒只得硬着头皮说:“那你骑,我跳车。” 虽然这二八大杠要比她熟悉的自行车高,但她现在这副身子也灵敏啊。 要她在吴江的注视下踩着那个踏脚上车,抵死不从。 吴江不懂这小姑娘的执着,见她坚持也就算了,到时候上不了她自然乖乖听话。 骑了一会,不见动静,他只得又撑住车,回头,路上无人,再看,人已经在后座上了。 他笑着继续:“身手挺不错的嘛。” 云舒小声道:“我会打球。” 吴江心想,我还知道你会打架呢,怕小姑娘面皮薄,没逗她,只是问:“你确定直接去上高中,不再继续读初中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林秀兰不敢再来惹你了,而你,也可以正常的毕业,升学。” 他今天去学校和大队仔仔细细的访问许多人,证实了她人缘确实不好,但确确实实是个很热爱学习的学生。 他也看过她的作业,但除了作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粗心错漏有点多外,其它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字是不太好看,但从一笔一划里不难看出她的态度。 如果她保持这种学习热情和态度,他更希望她上普通高中,有机会上工农兵大学。 宁岭农中虽然也有机会,但以后只能上对口大学,其实就是少了许多选择。 云舒不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说,我可以去宁岭农中的吗?” “我怕你去跟不上,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打好基础,说不定还有机会上工家兵大学。” 好家伙,从一年级跳到初一,初一读了一个学期又跳到初二,初二读了一个月就跳高中,她怎么那么能呢? 云舒心里却在暗想,什么工农兵大学,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 她当然不能跟他说这个,她只得说道:“农中也有机会上工农兵大学的。” “那不一样,农中毕业只能上对口大学,学农,很辛苦的。” “我不怕,我想上农中。”云舒硬着头皮说。 不要怪她怂,她真的不愿意再进松山学校,再住那个宿舍,再面对那一切的人和事。 那种屈辱和伤心她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第112章 面子 “我想上学,但我不想再回松山学校了,我……受不了。”云舒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吴江沉默了一下说:“你今天可以骂她,不原谅她。不过,你要注意,不能骂脏话。” 云舒:……她穿过来就没说过脏话好吗? 但想起原身的辉煌战史,她也不敢开口为自己辩护了。 这个吴江确实难得,在原身一身污点下还肯不辞劳苦地为她奔走讨回公道,让她相信,世上真有一种人,他们勇敢,正直,善良,会透过重重烟雾公平公正地看待人和事。 “我会的。”她也认真地说。 两人很快到了松山学校。 虽然只是离开了一天,但云舒已经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吴江停好车,看云舒有点瑟缩,心里又生怜惜,想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孤立无助地面对着一个发疯泼妇的羞辱,真的想着都心疼,对林明芳和林秀兰的飞扬跋扈更是憎恨。 林明芳嘴里大道理说得特别响,若是李四丫真的去缠着她儿子的话,他决不会插手这件事,但事实上呢? 至于谣言里传黄老师和李四丫的事,吴江怀疑有人做鬼。 仅凭一个无法证实的谣言就敢断一个努力上进的孩子上进之路,凭的不就是她们那点儿势吗? 一个是妇女主任,老公是粮所所长,一个就是个村妇,不过是有个当支书的大伯。 就那点儿势,就狂成这样,吴江心里冷笑。 “跟我来。” 吴江背负双手,昂首挺胸走向办公室。 云舒抿着嘴,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下午是自习,林主任和几个老师都在教务室里,此外还有三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反正是干部就是了。 林秀兰臭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大家看到吴江进来,都站了起来。 一个身形偏瘦皮肤偏白的中年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吴同志,这么快啊。哦,这是李四丫吧,姑娘啊,都是我不知情,让你受委屈了。” 云舒看看他,又看看吴江,不说话。 吴江淡淡地说:“这是大队支书,按道理你应该叫伯伯的,不过他跟我们姓不一样,你叫他领导就好。” 他说得有点漫不经心,但那股气势不加掩饰地发了出来,屋里几个人都有点发怵。 支书心里也叫苦,他不是不知道侄女在学校闹事,但他也知道黄骅那小子不安分,他也想让他长点教训,谁知道那么不巧就碰到吴江回来了,还愿意给李四丫这个外姓丫头撑腰。 看来这小丫头长得不怎的,还真就是个祸害。 云舒看见吴江态度冷淡,她更不可能热情,只淡淡道:“领导好。” 站在吴江身边,一副乖乖的样子。 支书心里有气,却不敢发出来,只得冲林秀兰喝道:“小三儿,还不赶紧过来给李同学道歉,看你都做的什么破事,把人家小姑娘吓得学都不敢来上了。” 一声小三儿,差点把云舒叫破了功,敢情这个才是真正的小三啊,难怪把黄老师看得那么紧。 吴江淡淡的道:“不用,等全校师生集中了再说。” 支书心里火起,都多少年了,还没人敢这样驳他面子呢。 但是这个吴江不是一般的难缠,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偏偏乡干部还看重他,他也不敢不给吴江面子。 支书看着面色更臭的侄女,一时有些为难:“这个,你看,我侄女也年轻不懂事,她一个女人家,你们就给她留点脸面呗。” 吴江刚欲开口,云舒已经怼了过去:“领导的意思是她一个妇女要面子,我一个姑娘不要面子?她骂人打人的要面子,我挨骂挨打的不要面子?她是支书的侄女要面子,我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女儿不要面子?” 吴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乐开了,这火力还可以嘛,而且一个脏字都没有。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话,没法接。 “你就是个臭不要……”林秀兰一听就气了,真是给脸不要脸,看她不打死这小娼妇。 她这一波发作,大家都没想到,屋内就那点空间,她一下子就冲到云舒跟前,伸手就去挠云舒的脸。 她本人长得不好看,打起架来就爱去挠人脸。 “砰”!的一下,在她手就要抓到云舒脸的时候,吴江已经揪起她的衣领一送,林秀兰就石碾似的落在地上,“康咣”的那声音一屋子的男人都听得替她疼。 吴江脸色铁青,一把拉起云舒:“走,我们还是去公社吧。” 他也气坏了,难怪小丫头拼命不肯再来大队读书,他都在场了,这个林秀兰还敢如此,他不在的时候,还不把她往死里整? 支书顾不上疼得直叫的侄女,急忙张开双手拦住吴江:“小吴同志,好说,好说。” 赵老师和另外几个村干也一拥而上,纷纷好言相劝。 林主任和黄骅几个当作没看到,动都不动。 赵老师跟着劝:“小吴,她这个人没有文化,也不懂事,做事冲动,你就不要跟一个长头发生气……” 支书接着说:“小吴啊,咱们不能跟一个目光短浅的乡下妇女计较不是,你好歹也是个干部,目光要放长远一点。这李云舒虽说只是个旁听生,但人很是勤奋好学,不能就这样回去务农了啊,她肯认真学的话,毕业后还可以推荐她上高中,又有体育专长,说不定还有机会上工农兵大学呢。” 真画得一块好大饼。 可惜云舒不馋。 她声音铿锵有力:“不用,谢谢支书好意,这学校我是不敢再呆下去的,我还怕万一哪天来个意外身亡呢。” 这话…… 陈老师灵机一动,急忙道:“我这就去敲集合钟,让她当着师生面前道歉。” 反正下午都是些自习课,没什么影响。 支书赶紧叫道:“快去快去!” 陈老师一溜烟出去了,很快集合的钟声就响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吴江。 吴江看向云舒:“你怎么选,在师生面前听她道歉还是去公社找妇联派出所。” 云舒想了一下道:“就在师生面前听她道歉吧。” 去公社也太麻烦了,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到另一个地方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屋里人的都松了口气,林主任还想说什么,吴江没等他开口,直接说:“那我们就出去吧。” 既然小丫头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而且确实也不能呆了,他还得做下一步安排,不想在这浪费太多时间。 至于这个大队支书,哼哼,且等着吧。 第113章 永不原谅 所谓全校师生,其实也就是初中部两个班,加起来不足八十人。 林秀兰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被她大伯拉着一起到了众师生面前。 人也真是奇怪,前几天她天天在师生面前撒泼打滚满口脏话,她都没害臊,这会儿要站在师生面前,她就缩头缩脑的,支吾了半天楞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舒冷冷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老师还好,学生们不知学校突然集中有什么事,一个个交头接耳。 他们自然认得吴江,今天吴江可来这里问了不少人打听了不少事,猜测这场面跟林秀兰闹事有关,眼看没人说话,学生们议论声更大了。 吴江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支书赶紧踢了林秀兰一下:“赶紧的,想等公社来抓吗?” 林秀兰憋气,但靠山都不惯她了,她终于还是讷讷出声了:“那,那个,对不起。” 云舒指指耳朵:“说什么,没听见。” 林秀兰见她竟敢拿捏起来,一股火又蹿了上来,面色由红变紫。 支书哪能不明白她的人,只气得又踢了她一下。 林秀兰这才稍稍清醒了一点,身上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呢,她努力挤高一点声音:“我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因什么对不起,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云舒大声道,她可没有打算让这个女人含糊过去。 “我都给你道歉,你还想怎样?”林秀兰气得怒吼出来。 云舒都气笑了:“我还想怎样?好,我来告诉你,我还想怎样。 你知道我读个书有多难吗?我有阅读障碍,你们正常人打开书,看到的是一行行字,我打开书,看到的是一群乱飞的苍蝇,你们正常人看书,一目十行,我看书,得忍着头痛,一个字一个字摁着看,你们正常人写个字,抓起笔刷刷就一行字,我写个字,不是歪就是斜,要写一个横平竖直,都不知道我捏断了多少铅笔,我用了几个大半年的时间,白天练晚上磨,好不容易能正常一点了,你却就因为一个全无根据的谣言,把我逼出学校。 现在要你道个歉你觉得委屈了,觉得丢脸了?请问,脸这种东西,你有吗?你在学校里满口脏话的时候,你的脸在哪里?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去撕开一个姑娘的衣服时,畜牲都比你有人性。你还觉得你有脸?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又臭又毒又恶又蠢的癞蛤蟆,你这种东西,只应该永远趴在茅坑里,出来就是祸害别人!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从你揪着我打骂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恨上的人!我,永——不——原——谅!” 说到这里,云舒又转身对学生们说:“还有,我那些舍友们,你们一次次借着人多杂乱故意碰我踩我说话剌我拿垃圾扔我床上,这些我都可以忍了 但是,林秀兰来闹事的时候,你们只需要实事求是地说一句,我回宿舍的时候,你们都还没睡,就这一句,你们都不肯说,都没有一个人说,默认了我三更半夜才回去。你们就真的不知道,那样对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吸了口气,云舒压住了胸口那股酸痛:“我知道,你们只是讨厌我,那我现在告诉你们,刚好,我也讨厌你们,今日之后,未来漫漫,山高水长,惟愿对面不相逢。” 然后,又扬声道:“这只是对我那几们舍友,至于别的同学,能与你们一起同窗共读,与队友们在球场挥洒汗水,我深感荣幸。” 说完,她转过身,倒退几步,对着林主任和几位老师,深深鞠了一躬:“云舒来这里读书不足一年,虽然是个旁听生,但一直承蒙老师不弃,耐心教育,悉心指导,非常感谢。” 林主任想伸手,又住手,看着云舒一个劲地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心里有愧。 云舒笑笑,转身对着吴江又要鞠躬,吴江已先她一步扶住她,然后向众人点头道:“话已说清楚了,我们走了。” 说完,牵着云舒走了。 小丫头眼睛已经红了,再熬下去,怕她绷不住。 两人离开学校,还要走一长段的斜坡,路小又坎坷,不好骑车带人,吴江也陪着她一起走。 见吴江一直不吭声,云舒有点忐忑:“那,那个,吴大哥,我叫你吴大哥好吗?” 叫吴江总感觉有点不敬,叫吴同志她又没那个级别,叫吴大哥似乎有点别扭,但是,不叫,又太不礼貌,总不能一直这样“你”下去。 吴江也很爽快:“没问题。” “那个,我刚刚,没有说错什么吧?”这是个敏感的年代,她有点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吴江夸她,“比我期待的还好。” 云舒便笑了,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有家人以外的人表扬她,她其实觉得还可以骂更狠一点,但吴江那么一夸,她就心满意足了,觉得能骂到那种程度,而且也没骂脏话,已经确实是很好了。 吴江见她咬着唇笑得梨涡隐隐,眉眼弯弯,顿时觉得心的气闷也一扫而空,他再度搞不明白,明明如此干净秀气的小姑娘,为什么有人忍心给她扣上那么可怕的帽子? 又走了一会,到了坡底了,吴江问:“阅读障碍症是什么?能治吗?” “是一种神经行为疾病,是黄老师告诉我的,可以慢慢矫正,我现在感觉比以前就好太多了。” 说完低下头:“其实黄老师人很不错的,林主任人更好,只是……” 吴江点点头,表示他可以理解:“那么,可以完全恢复正常吗?” “黄老师说是可以的,但可能要花费比较长的时间,要有很强的意志力。” “哦,有信心吗?” “必须的!”云舒回答得毫不迟疑,想想,一肚子墨水倒不出来用不上,那非得活活憋死不可,况且,她这点墨水放在她穿越前那个时代不算个啥,到了这个时代还是相当可以的。 吴江不知道她内心所想,但很满意她的态度,点头道:“你有这样的决心很好,可是,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何不干脆去读普通高中呢?” “不,我就想去宁岭农中。” “就那么喜欢种田?” 云舒默了默才低声说:“我一直在想,那些舍友也好,同学也好,那么讨厌我,孤立我,一定是她们都知道我的名声,然后觉得合伙欺负我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所以,我想走得远远的,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来一个全新的开始。这个地方,只有农中最合适。” 第114章 只想去宁岭 “李蔓在祁阳高中,我想,她不会袖手旁观你被欺负的。” 云舒不想跟他解释太多,干脆直接说:“农中并不是种田,而是针对农林牧渔的研究,则重点不同的。就是种田,也不是为单纯的种田,而是侧重于培育出高产的粮食种子啦,增加农作物的抗病能力与防治啦等等。我上祁阳高中未必能上大学,那两年高中就白上了,可是上宁岭农中的话,我还回家好歹还能多懂一些种养植不是。” 这当然是借口。 吴江笑:“看来你已经盘算好了,不错不错,有想法。” 云舒摇头:“不,我其实之前并不敢想的,因为我来读书之前,队长就跟我说好了,我只是个旁听生,连结业证都没有的。又哪里敢想去读什么高中?” “那你现在就可以使劲想了。明天你就不要上工了,好好收拾东西,去农中太远了,只怕一个月都未必能回来一次,后天我就带你去农中报到。”吴江点头。 云舒轻声道:“吴大哥,大恩不言谢,只希望有一天,能报答你万分之一。” 吴江朗声大笑:“好好读书,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云舒认真地说:“尽我所能,全力以赴!” 吴江大笑。 群山呼应。 初秋的黄昏,风景如画。 回到茶园村,队里已经下工了。 两人在路口分开,云舒走岔道径直往灶房走。 路过小晒场的时候,破天荒的有人叫住了她:“四丫,你这是从大队回来了?怎么说?” 云舒头都不抬继续沿着石头台阶往上走:“还能怎么说?林秀兰道歉,我骂一顿她就完了呗!” “是真的在全校师生前道歉啊,那得有多丢人啊!”有人小声嘀咕,不过,声音“小”得云舒堪堪听到。 “没听她说呢,还不止这呢,还骂回去了,这李四丫骂人……啧啧啧……”那人似乎在回味无穷。 “吴江就这样纵着她,人家支书不要脸的吗……” “说什么为了茶园村人的面子,哼哼,分明是……就看赵婆子不撕了她,好好的一个儿子……” 云舒越走越高,越走越远,议论声渐渐低得听不到了。 然而云舒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看,这就是她要远离这一切的原因,无论她是不是清白无辜,这人设已经被这些看着原身长大的人扣得死死的。 原身真的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吗,未必!她穿过来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才叫出格呢,可是,她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就一直是个乖乖女啊……就,除了有些不上进,不肯考研考编。 灶房里,照例只有李大丫一人在忙碌,看见云舒自己进来,悄咪咪的往云舒身后瞄了瞄。 “看什么呢?”云舒翻了个白眼,便去取挑水担子。 李大丫忙叫住了她:“忙什么呢,刚从大队回来吧,先歇歇。” 云舒哭笑不得:“我就去把林秀兰骂了一顿就回来了,有什么好歇的。” 比起去田里干活不知轻松多少,偏偏一家人都认定只要出门,那必须是最辛苦的。 “你怎么骂的?”李大丫好奇了。 这一年里,云舒总是向她灌输有理不在声高,李大丫很有上进心,两人时常探讨怎么骂人不带脏字。 云舒想了想,把后面那段骂林秀兰的话复述了一遍给李大丫头。 相当于再骂了林秀兰一顿,也让李大丫领教一下不用脏话骂人。 当然,这是李家人的福利,热心村民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不能去问李四丫,只好来问吴江。 吴江冷笑:“好歹是家里出去的孩子,被人冤枉你们不关心,倒关心她怎么骂人,” 他倒是想和这些人好言好语,可是这些天来,松山的人好歹还会说几句李四丫的好话,到了村里人,竟然一句好话都没得,这也是他没有执意劝李四丫去祁阳读书的原因。 自己的父老乡亲都没得一句好话,他不知道该怨李四丫太泼辣还是怪村里人对一个小丫头太苛刻。 吵架打架,村里多少妇女都做过,不过是李四丫是个小丫头,村里人就容不下了。 时下的山村,没有群聊没有朋友圈,没有抖音没有微博,但是,李四丫大骂支书侄女的事还是迅速传播开来。 可惜,一位当事人和另一位在场人都闭口不谈过程,只把大家的心都挠得七上八下的。 既把欺负云舒的人骂了,还让云舒又找到一个比松山初中还高一级的学校上学,李家人这一顿晚饭一扫之前的颓废,吃得那是相当欢乐。 饭还没吃好,李大丫已经开始派活了:“大宝,今天你洗碗,三丫,你快点吃,我一会给四丫缝条裤子,你也来帮忙。” 大宝:……呜呜呜呜,现在连洗碗的活也要他做了,他再也不是全家人最宝贝的那个了。 可是,谁叫他到现在还没上学呢,四姐就说不上学的小朋友没有人权。 云舒:……她这是去读书,是要花钱的,不是做官,有工资拿回来的,大丫这是高兴个什么劲? “不对,大姐,你哪来的布?”云舒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别人穿越,带全家发财致富奔小康,她穿越,唉,好吧,她不要脸了,反正脸早没了。 李大丫横了她一眼:“你管我哪来的,有给你穿就是了,可别嫌我做得不好。” 又发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衣服要做好看一点吧,要不还是拿去给裁缝社做吧,可那样又赶不及了。” 黄兰英也发愁:“我手里也没多少布票了,要不,你给她做一件,再到裁缝社给她也做一件。” 三丫嗫嚅道:“我那里还有一匹布,我不做了,给四丫吧,她要读书。” 说起来,云舒也好,原身也好,都有些忽略三丫的……看看三丫大补丁缀小补丁的上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这没补丁的上衣,云舒脸红了。 这年头布票就紧巴,孩子又多,李家人干活不省劲更费衣服,李大丫是老大,李四丫是脸面,李大宝是宝贝,剩下沉默寡言的李三丫那就注定是被遗忘的角色。 云舒甚至都想不起来上次她和三丫说话是什么时候。 “不,我不做了,我身上衣服不还挺好的吗,还没补丁呢。” 李大丫道:“好什么好,蔓蔓都嫌你穿的难看。” 春节那天云舒穿着李大丫做的宽大得夸张的衣服去打球,被李蔓纠正了一下她的审美,结果自然是全村都知道了。 云舒想了想说道:“那你就稍微做小一点吧,反正我决定了,到了新学校我不打球了。” 到了新学校,她要做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白莲花,让人家欺负都不好意思欺负的那种。 第115章 去宁岭了 李家这边算得上其乐融融,吴江这边可就麻烦了。 吴江的生母赵立秀生性懦弱,可是偏偏懦弱的人敢干大事。 吴江大哥相看时,吴江才应征入伍,赵立秀就敢跟女方家里人说这门亲事成了,到时候部队招兵时可以给女方弟弟走后门入伍。吴江还一新兵蛋子呢,有什么本事走后门?等吴大嫂知道时已经嫁过来了,还能怎么着。 轮到吴江二哥时,赵立秀又跟人家说,吴江现在是个干部,到时候可以把二哥带出去吃皇粮,人家姑娘一听,欢欢喜喜嫁过来了,结果,孩子都生了俩,人还在地里刨食。 吴江三嫂更冤,她肤白貌美,媒人都把门槛踩坏了,就是家庭成分是富农,几个兄弟有一身本事都使不上劲。赵立秀就跟媒婆说,她家四牛是部队的大官,到时候还可以给她家改成分。媒婆本身也不懂这个,三嫂这人也是个爱兄弟的人,两个人都当了真,结果…… 要说这吴江的三个嫂子,那都是一个赛一个高大好看还能干,都是婚姻市场里的炙手可热的人选,偏偏全给赵立秀坑了,等她们嫁进来后,发现除了沾光住进了小叔子帮建的大房子外,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嫁进了那么一个山窝窝里,那个气啊。 然后就是闹分家,娶进一个分一次家,分家就要分灶,总不能让儿子媳妇吃住一间房吧,于是分一次家给两间房,等老三分家时,偌大的一个院子就没空房子了。 老夫妻无奈,只得另外建一间小一点的房子住进来,把原来住的那间腾出来留给吴江,不然,花大钱建房的人没房子住,那可真成了大笑话了。 轮到老四时赵立秀不打算再骗了,反正老四条件放在那里,她势必要找个方圆几十里最出挑的姑娘给老四的。 起初老四的级别不够随军,赵立秀瞧上的那些好姑娘有的是选择,不肯嫁进山窝守空房。 好不容易等级别上来了,儿子都已经二十六了,属于老小伙了,赵立秀都急死了。 这不,儿子这次回来,赵立秀发誓要这个假期搞定老四亲事,谁知半路竟然给李四丫那不要脸的给截了胡。 这不,为了那个李四丫还把大队支书给得罪了,这还是她家四牛吗?怕不是被狐狸精给蒙了心。 置办好的鱼,肉都不弄了,赵立秀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双手乱划双脚乱蹬,比三个儿媳闹分家时都惨。 吴江站在他妈身边,脸上五颜六色缤纷掠过。 拳头再硬,也是不能揍老妈的。 但老妈要他拉李四丫去给支书道歉,他怎么可能会做。 吴家三个哥嫂也没一个出来劝的,三嫂就明明白白地说了,他吴江不在家过日子不怕得罪人,但是她们自己还在茶园村就怕支书给穿小鞋。 当真以为人家姓林的是吃素的? 吴家没人劝,邻居倒是很热心,纷纷上门劝说,有人劝赵立秀想开一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谁也挡不住。有人劝吴江不要被李四丫骗了,有人说大队支书有后门……总而言之,众说纷纭,宗旨只有一个:远离李四丫,送礼给大队支书。 吴江怒了,他不能把他妈怎么样,他还能任村里人骑到头上来指点江山?他冷笑道:“看来,还是你们聪明,一个个留在茶园村里吃香的喝辣的,只有我们几个又蠢又笨的才跑到外面去讨饭?” 这话就相当不客气了,热心肠的邻居们纷纷闭嘴,不尴不尬的拉扯几句就走了,心里难免不高兴,觉得吴江在跟他们摆官威。 赵立秀还在那里抽抽咽咽,吴江非常干脆地说一声要去找队长,没等赵立秀出声,人已经走远了。 这一走,就是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天不亮,他人又跑掉了,说是去公社办事,连早饭都没吃,赵立秀跑出来时,连人带自行车都不见了。 晚上,家里都开始点灯了,吴江才回来,一问,却是晚饭都在队长家里用过了,赵立秀那个气啊,虽然,儿子在别人家里吃饭很省粮食,但是儿子不归家,谁知是跑去队长家还是队长邻居家哟。 第三天一大早,李家人起来后,按吴江的吩咐把一百斤大米装好放小晒场等着吴江过来用自行车驮,李建安挑着衣物等日用品步行先走和云舒先走。 茶园村到宁岭,走的河西这边的路,也就是不用过江,但全程山路,而且比去祁阳还远,有五六十里的样子。 到了宁岭后,下午还得回来,李建安不会骑车家里也没有自行车,父女两个只能步行。 好在山路的特点就是坎坷,但岔路少,沿着南江西岸走了约有十来里路再在小杨村西拐,沿路经过三个村子,到第三个村子独岭村,就是宁岭和祁阳的交界点。 村子不小,一条大路穿村而过,把村子一分为二。 吴江说,这个村子后面,就开始进入大山大岭,路不再是在山脚下,而是一直上坡下坡的翻过一座山再翻过一座山。 云舒都有点担心吴江的自行车上坡怎么推上去,下坡刹车能不能扛得住。 站在独岭村前,看看高高低低的石头房子,云舒心满是奇异感,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文明,甚至再次有了穿越的感觉,她甚至想,这个村子够不够远?她要不要想办法在这里找一个姐夫? 虽然茶园村建房子也用石头,但也只是打地基用的,上面都黄泥和沙石舂的墙,跟独岭村这种从瓦以下都是石头的房子完全不同。 所幸的是这大路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路,可以三人并排骑自行车的那种。路虽然穿村而过,但并没有正对着人家门口,所以云舒就放肆地边走边打量着,觉得当成旅游也挺不错的。 走着走着就一个错脚踩空,云舒朝走在前边的李建安栽去。 她也算反应迅速,伸手就抱住李建安……的裤子,还直往下扯。 李建安也算反应迅速,赶紧出手扯住,然而他肩上的担子就不安分了,他去扯担子,一通手忙脚乱,只听李建安一声闷哼,父女俩双双倒地。 “阿叔,你摔着哪里了?”云舒吓得一骨碌起身,去扶李建安,像李建安那种闷葫芦,到了哼出声的地步,那必定是受了不小的伤。 李建安也坐起来,冲她摆摆手:“没事,扭着了,坐坐就好。” 他撩开裤脚,脚脖子已经肿起来了。 看云舒急得团团转,安慰她道:“没事的,我坐一下就能走。” 第116章 坐自行车横杠上了 按吴江的所说,到独岭还没走到全程的三分之一,让老李瘸着走到宁岭,那无论如何都不成的啊。 这算不算开局不利啊,真想把刚才那个东张西望想东想西的自己拍死!石头房子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看来,这个独岭村是不配有她的姐夫了。 “要不,阿叔,你在这里休息,等好一点就回去,我自己去宁岭。” 李建安只是不肯。 笑话,据说从独岭后,路上的村子就稀疏起来,行人也少,甚至有可能半天都没见到什么人,而且山上树高草密,有什么人甚至野猪藏在那里都不知,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走那路,还是全然陌生的。 李建安想站起来走,被云舒按住,云舒想抢过担子走,被李建安抓住,都知道对方舍不得自己,骂不出口,只好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就等来了吴江。 “要不,建安叔你就在这里等,我把四丫送到学校再回头带你回去。”吴江检查了一下李建安的脚,温婉地建议,“你这个虽然不是骨折,但是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路的。” “是啊是啊,就这么办吧,我就跟在吴大哥车后跑,我跑得老快了,跟得上的,你完全不用担心。”云舒站在旁边附和。 一脸清澈的蠢,吴江都不忍心看。 李建安也无语,傻女儿也十七岁了,还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挑着那点儿行李和她一起走路去学校。 “嗯,后面的山路很陡,很多地路也不好骑车,四丫跟在我后面还可以帮我推推呢。”吴江说得很坦荡。 他本来就坦荡。 李建安苦笑,人家不但帮女儿找了学校,还帮她运粮食,说是恩人也不为过,自己在这里乱想些有的没的,有点对不起人家。 可是,老父亲的心哟。 最终李建安还是只能留下,他自己累点疼点没事,但不能影响女儿上学。 吴江把李建安的担子收拾一下,扁担留给李建安,东西绑到了货架上的米袋两边,嗯,这个年代的自行车就抗造,带个三百斤的东西都不在话下。 云舒和他一道绑好东西,跟两人说一声“我先走了”,“嗖”得一下就跑没影了。 她这几天一直过得很是煎熬,唯恐去农中的事情出现意外,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堪比当年高考后等分数出来那段时间。李建安扭伤了脚,她不让他瘸腿走去宁岭已经是体贴了,让她对建安细心叮咛那完全超出了她的情商。 李建安和吴江两人面面相觑,李建安吭哧吭哧半天楞是说不出什么来,吴江说:“建安叔你就到那棵树荫下等我,渴了到附近人家要口米汤喝没问题的,我会尽快给四丫办好回来接你。” 李建安讷讷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路只有一条,而且还一直在上坡,云舒一口气跑了过了一段坡路,上来一看,还要继续,坡度不大,但奈不住它长啊,一个坡段起码有一站路,云舒一口气跑了三个坡段,才算上到了坡顶,也就是一座山顶。 站在山顶游目四顾,感受着八面来风,奔跑引起的燥热得到了缓解,再看看远远近近起伏的山峦,自有一股豪情荡胸生起。 云舒忍不住念了一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生小” 一时有点物我两忘了。 “是不是没见过那么大的山啊?” 吴江已经追过来了,一面说着一面下车。 他文化程度不高,虽然听得懂普通话,但并不懂云舒念的是什么,只是想这小丫头还没上几天学呢,倒是把知识分子的装模作样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他没有讨厌这个装模作样,比起泼妇骂街,他宁愿她假模假式冒充斯文。 云舒见他来了,顿时大吃一惊:“不是一路都在上坡吗,你驮那么多东西,怎么还能骑那么快。” 难道自己现在武力值因为这段时间缺少锻炼而越来越低了? 是啊,刚才一个错脚就坑了老李一把呢。 吴江无奈:“这有什么,你忘了我是当兵的。不说这个了,你带毛巾了吗,拿给我。” “哦,好的。”云舒乖乖地去松开绑好的行李,摸出了毛巾递给吴江。 毛巾还崭新崭新的,那是她大年初一那天她去代王老师做裁判员时队里奖的。 她以为吴江想拿毛巾擦汗,她也不介意吴江拿她的新毛巾擦汗,穿到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这个身份,不吃蝗虫蜂蛹,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吴江接过毛巾,并没有用来擦汗,而是拿来卷在自行车的横杠上,还把自己的手绢拿出来,绑上去。 云舒不知道他在弄什么,见他不擦汗,便迅速地把行李绑好,然后又一声“我先跑了”,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转弯。 吴江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罢了罢了,既然她精力如此旺盛,不让她多跑跑,这丫头估计是不服气的。 果然,又翻了一座山后,云舒终于蔫了,吴江好笑地看着她,拍拍车横杠上的毛巾:“上来吧,路才走了一半呢。” 云舒的心态在听到路才走一半时差点崩溃,她此时甚至连坐在一个男子的自行车横杠有什么不妥都顾不得了,她现在满心只是想,赶紧的,去宁岭农中报到。 所以,她唯一顾虑的是:“那么重,你骑得动吗?” 吴江原以为她起码羞怯一下,毕竟坐在横杠上真的有点那个,没想到她只考虑到这一点,摇头道:“接下去的路是都不用翻山了,相对平坦很多,带你没问题,不好骑的时候你再下来走。” 再迟疑一分钟都是对宁岭农中的亵渎,云舒立马走到吴江身边,吴江早已放开了左手,待云舒跳上横杠坐好,就用力一蹬,自行车就开动起来。 坐到横杠上,被两只有力的手臂圈在中间,呼吸的空气都是充满了男性荷尔蒙,云舒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现在能跳下去吗? 吴江当然注意到了云舒的窘样,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昨天已经跟农中的领导谈好了,你去的话直接到高一(四)班,宁岭农中的一般都是宁岭公社的学生,但别的地方也有人来读,学校是半工半读的,有粮食补贴……” 云舒被吴江的介绍吸引住了,慢慢就忘了自己的窘况,听得格外认真。 吴江其实是一个很善于攀谈的人,不仅能把握聊天的节奏,还善于从对方的言谈中捕捉一些本人没想暴露的东西。 云舒对他的敬重是从内到外的,想不到这个恶名在外的小丫头,内心却是干净不沾一点尘埃。 云舒坐到人家自行车横杠上了, 但是,她也好,吴江也好,都没有丝毫旖旎之思。 第117章 顺利入学 宁岭公社素来以山高林深出名,政务中心宁岭镇也同样建在一座山下,背靠大山,房子也是顺着山势建得高高低低的。 宁岭人也因此遭到其它公社的群嘲, 仿佛生在深山就是错,凭空就低人一等。 云舒不知道这些,当吴江远远的指着那堆大大小小的石头房子告诉她那就是宁岭街时,云舒眼睛里都是激动。 未来两年里,她都会在这个漂亮的石头小镇里生活吗?这座石头小镇,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她那双眼睛里有着期盼,有着不安,就是没有鄙夷。 她不知道多少住在平地矮小的泥房子里的人,也可以高傲地鄙夷那些住在整洁高大的石头房里的人。 因为石头房,就是山里人的标志。 进了宁岭街道,车就骑不了了,吴江把车子停到一家饭店门口,说道:“我们先吃饭,再去学校。” 云舒去学校心切,竟然傻傻的回了一句:“我不饿,先去学校吧。” 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讷讷的跟着吴江进了饭店,还试图解释:“听说到饭店里吃饭要粮票的,我,我没有。” “放心,我有。”吴江神色平和,像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想吃点什么,小黑板上都有,过来看看。”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是这在云舒看来就不是件平常的事。 上辈子,她就一直是个买单的角色,如今,她没有买单的能力,即使她可以把生活费挤出来请吴江吃一顿,她也没有吃饭必备的粮票。 可是,人家不光为她解决上学的事,还帮着送她来学校,现在好,还要倒贴钱票,这么大的人情,偏偏人家跟她还不沾亲不带故的……云舒觉得她的脸皮已经越来越厚实了。 小黑板上只有两种食物:煮粉,炒粉。国营饭店必备的红烧肉,大肉包子什么的,没有。 其实也难怪食物简单,这个饭店就没多大,一个大的操作台把饭店一分为二,外面就吴江和云舒两个顾客,里面就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油渍斑斑的厨师褂,懒洋洋的坐在那里发呆。 吴江要了两份煮粉。 云舒默默地看吴江付了钱和票,两人随意选一张桌子坐下,云舒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吴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帮我?” 吴江认真地看着她,问:“你觉得,这是多大的恩情?” “恩同再造!”云舒答得同样认真。 吴江有点尴尬,云舒的回答太有文化了,他没听懂,但是只从小姑娘那严肃表情看得出,这个恩份量很重。 “对你来说,是恩同再造,对我而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么一本万利的事,我为什么不做?”吴江反问。 “可是,”云舒不安,“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我怕报答不了。” 她不知道吴江的官职,但应该已经不小了,而她,即使能考上大学,毕业后也过是在城里有份工作罢了,完全没有能力帮得上吴江。 吴江慢慢说道:“我不需要你报答。但我希望你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学好知识,做一个有用的人。” 云舒看着他,眼中的崇敬都快要化为实质——这就是共和国的军人,勇敢,正直,无私。 吴江好险没伸手在她脑袋上撸一把,幸好这时厨师叫了:“粉好了!” 两人一齐过去,吴江两手一伸,两大碗粉都被他端了,云舒怔了一下,转手取筷子。 酱醋茶这些配料是没有的。 但粉真的好吃,上面还有一撮分量不小的肉丝,吴江吃得津津有味,抬头一看,小姑娘吃的心不在焉的,明显的食不知味。 “怎么,不好吃吗?” “啊?没有,没有,好吃的,很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 很好吃,所以你吃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吃饭既对不起厨师的手艺,也对不起那一撮肉丝? 吴江知道她这是惦记着去学校惦记狠了,倒也理解。吃好饭,也没再耽搁,赶紧的带她去学校。 接下去的事顺利得很,吴江带她到教务处给她办入学手续,又到后勤次交粮换饭票,再送她到寝室,还问她生活用品有无缺漏,吩咐她一些注意事项,最后才把她带到教学区交到了她的新班主任手里,做得简直比上辈子的吕女士还好。 “我回去了,你阿爸还在独岭村等着呢,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不急的话你给我写信,急的话你先找何主任帮一下。” 云舒紧紧捏着吴江写给她的部队地址纸条一个劲地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想快点开始新生活,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吴江要走,她竟然有点舍不得。 吴江看出了小姑娘眼睛里的依恋,又是心软又是好气,小丫头要是肯去祁阳,都不用他出面,李蔓就能把她罩住。 此时说什么也没用,他只能安慰地笑笑。 班主任姓冯,是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子:“你的书我还没找全,你先去听课,放学后你再来办公室拿。” 教室就在办公室旁边,冯老师带着她往教室门口站了一分钟,正在讲课的老师就发现了他,就走了出来。 冯老师把云舒插班的事说一下,并介绍道:“这是闻老师,教你们农技的。” 紧张过头的云舒没发现,这时冯老师说的是普通话。 闻老师约莫四十来岁,清瘦,自带一股温文儒雅的书卷气。受前世影响,云舒对学者文人都很尊重,情不自禁就弯腰道,用祁阳话说:“闻老师好。” 闻老师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走进教室,再对她道:“自我介绍一下吧。” 云舒心情激荡,照样没注意到闻老师说的也是普通话,于是她又冲教室的学生笑了笑,声音提高了几度:“大家好,我叫李云舒,来自祁阳公社。” 一众同学一脸懵。 闻老师皱起眉头:“会不会说普通话?” 站在教室外的冯老师和吴江面面相觑,他们这时才意识到,祁阳和宁岭,除了地势不同,方言也不同啊。 好在,云舒再次微笑,抬头用普通话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李云舒,来自祁阳公社。” 普通话意外的特别标准,流利,还似乎有点软糯。听得人的心都跟着软了。 师生都震惊了,震惊于她的落落大方,震惊于她普通话的流利,也震惊于她的开朗。 小姑娘,不应该都是含羞带怯的吗,为什么她声音那么清晰,笑容那么甜? 闻老师点点头,目光扫到了一下教室,后排有一个空位子,闻老师刚要出声,讲台下第二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用乡味浓重的普通话说:“闻老师,让她来我这个桌子,我们坐到后面去。” 然后和他的同桌就收了书搬到后面去了。 第118章 愉快的开端 云舒看看闻老师,闻老师点头道:“你就坐那里吧。” 云舒朝搬走的那两个男生笑笑并道谢:“谢谢你们了。” 这才拿着她的书包坐到座位上去。 书包是云舒画样子,李大丫用缝衣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和她箱子里的新上衣一起缝的。 什么时候有钱了,给李大丫买台缝纫机就好了。 那两个男生耳朵都红了。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笑声,闻老师冷面无情:“上课吧,安静。” 教室又安静了下来。 闻老师这才转身踏上讲台,继续讲课。 闻老师讲的果树嫁接,他讲得很专业,还画了图示。 云舒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这个,不用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她阔以! 闻老师看到她那双闪闪发光的卡姿兰大眼睛,吓了一跳:他画的是树枝吧,不是红烧肉吧? 滔滔不绝的讲述突然一窒。 师生两个,六目相对,面面相觑。 教室外,吴江和冯老师相互颔首,双双离开。 如果她能那么一直笑下去,那他这几天冒着千夫所指的辛苦奔忙就有了意义。 能微笑着生活,谁又愿意做泼妇骂街呢。 一节课愉快地结束了,云舒看着黑板上的闻老师画的那些嫁接示意图,只觉得手都在痒,好想试试肿么办? “叩!叩!叩!”桌子被人敲了几下。 云舒转过头,看见邻桌的圆脸女生满脸好奇地看着,开口也是磕磕巴巴的南味普通话:“你才多大啊,怎么都上高中了?” 云舒从没想到过如此角度的问题,但还是非常老实地说:“我十七岁了。” 虽然实岁只是十五岁多一点,但十五岁上高一也不小了吧。 当然,如果按她的心理年龄,应该是二十六,哦,不,是二十七了。 “才十七岁啊,你真聪明。”圆脸女生感叹道。 “三年老狗”李云舒幸好没有眼镜,不然真的损失惨重了,她急忙谦虚道:“不是,我是跳级上的,如果期末跟不上你们,下学期还会留级的。” 圆脸更吃惊了:“哇,你跳级啊,是从初中跳过来的吗,你可真聪明啊!” 她的同桌也跟附和:“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啊!” 云舒觉得她应付不能了:“我叫云舒,呃,姓李,李云舒。那个,你们呢?” “李云舒,真好听,一听就像个读书人。我姓闻,叫闻冬梅。”圆脸姑娘说。 “我叫闻秋月,和她是一个村的。”闻冬梅的同桌说道。 “冬梅,秋月,你们的名字也很好听啊,很高兴认识你们。”云舒感受到她们的热情,笑得眉眼弯弯。 两女生听了也很高兴,七嘴八舌的缠着云舒聊天,直到上课钟响。 两个课间十分钟下来,三个女生就打成一片了,男生对这个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的插班生也很是好奇,虽然没有参与话题,但都没有了往日的打闹,而是不约而同地倾听着三个女生的叽叽喳喳。 云舒本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在松山初中的时候,她通常能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发一言。两位女生的热情让她有点难于招架,对方态度如此友好,她又无法拒绝,人就有点窘。 闻冬梅和闻秋月和乡下的绝大部分人孩子一样,上学都较晚,今年都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了,闻秋月人不算高,但长得都挺结实的,闻冬梅则是这个年代罕见的微胖,浑身圆嘟嘟的,两人看着比她们小两三岁又单薄的云舒,很有一种做大姐姐的自觉,放学后,不但拉她去找冯老师取了课本,还带她去食堂打饭,打洗澡水,又跟云舒的新舍友们打了招呼,叫她们多照看一下。 云舒都懵了,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素昧平生就对她那么热情友好的人。 云舒捧着饭菜,看见两人两手空空,急忙问:“你们怎么不打饭啊?” 她心里微微一缩,好害怕这两女生下一刻开口跟她借饭票。 借是可以借的,但只此一次,算是回馈她们刚刚的热情。 再多,就没有了,她不能拿李家人省下来的钱粮去为她所谓的友情铺路。 闻冬梅仍旧笑嘻嘻的:“我们不在学校吃的啦,是外膳生,回家吃的,我们家离学校不远,唔,明天上实践课你就知道了。好了,我们回去了,明天见啊!” 闻冬梅说着,拉着秋月的朝云舒挥挥手就走了。 云舒看着她们的背影,咬着嘴唇笑了。 第一次,她笑得无比的舒心。 宁岭农中,她来对了。 她这边笑得舒心,那边吴江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天将黑了,吴江和李建安到家,至于路上出的岔子,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绝口不提,李建安的扭伤已经好了很多了,为了和吴江一起回来,他宁愿在独岭里候着。 绝望的赵立秀已经放弃了劝儿子浪子回头的想法,她只是麻木地做着饭。 吴江进来,她连眼睛的都不眨一下。 吴江把买来的肉放在桌子上,说:“今天多炒几个菜吧,全家人一起吃个饭。我这几天都太忙了,没顾上。” 赵立秀冷冷地看了一眼他,想不搭理,终究还是忍不住:“炒什么菜,拿去孝敬你那好丈人丈母去。” 吴江惊奇:“妈,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了亲,我怎么都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啊,太丑的我可不要,不孝顺的我也不要。” 赵立秀指着他,眼泪又涌了出来:“最不孝顺的就是你,我能把你塞回肚子去不?” 吴江笑嘻嘻道:“那恐怕不行,都怪我太能长了,长成那么大的一个,让妈为难了,确实不孝,该打该打!” 还抓着赵立秀的手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 赵立秀心里再气,也被最疼爱的小儿子这一招弄得有火没处发了,最后板着脸划出她的底线:“别跟我没脸没皮的,我可要告诉你,你翅膀硬了我管不着,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李四丫就别想进我家这个门。” 吴江无奈道:“她要进我们家这个门干什么?我已经把她送到学校去了,学成什么样是她的事了,我可不会再管的。” 赵立秀哼笑:“你想不管就不管?你以为李四丫是一般人物?除非你早日结婚生子她才死了心。” 吴江不想再跟讨论李四丫,直接道:“那你帮我找呗。” “真的?” “那还能是煮的?这次我休40天的长假,就是回来解决个人问题的。” 跟他一起入伍一起提干的,无论是城里还是乡下的,孩子已经上学了。 第119章 吴江相亲 赵立秀当即欢喜起来,急忙扔了李四丫这个话题,一面去洗肉,一面和他谈起她让媒人给她留心的几个姑娘。 着重谈到她看中的一位姓孙的姑娘:“她家就住在公社边上,算半个街上的姑娘,听说还上过高中,兄弟都是有出息的,她人长得可好了,打高中毕业以后上门做媒的人就没停过,媒人去一跟她说你,人家就愿意相看了。” “那你就安排吧,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说。”吴江耐心地听她絮叨,只要她不闹,他都愿意配合。 赵立秀大喜过望,哪里还记得什么李四丫丫四李的,连肉都扔下了,说:“让你大嫂来帮忙弄菜,我得去找刘月红去。” 只要儿子结了婚,李四丫再泼也没有用,到时候儿子把老婆带部队里去了,李四丫还能跳到部队去? 赵立秀喜滋滋地走了。 没多久就功成回家,找吴江商量明天的安排:“刘月红说明天你们先去见个面,合适就去国营饭店吃个饭,谈得来后天就来看家门,你再打结婚报告,把婚结了就带新娘子直接去部队。” 吴江不得不打破他妈的美梦:“……妈,结婚报告要拿到部队审批,不是电报,没个把月办不下来的。” “那你再请假,反正这一次你一定要把婚结了才能走。” 不抓紧时间结婚,等李四丫来纠缠吗? 吴江无奈:“妈,这是政策,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赵立秀也泄了气,人好哄,政策它不好哄啊。 吴江想起当年他戴着大红花站在卡车上,他妈鞋子都不穿,跟在军车后面追啊追啊,她脸上是笑的,眼睛里却不停地流着泪……再糊涂,那也是他亲妈。 他安慰她道:“没事,妈,人家姑娘如果愿意,我们这里先定了亲,到时候结婚申请批下来,可以让她带证明去部队结婚。” 赵立秀一听转忧为喜:“好,好,明天你先去看那个姓孙的姑娘,她要是相中,就和你们一起吃顿饭,相不中,咱们就看下家。反正今年这婚一定要结了,你瞧人家吴勇,姑娘都要来看家门了。” 吴江自是点头应是,赵立秀只觉得儿子乖巧无比,刹时忘了这几天来受的气。 晚上,迟到了几天的团圆饭终于吃上了。 四荤四素摆上,酒倒上,大人坐台,小孩子捧了饭碗夹了菜晃到哪里坐到哪里吃去了。 酒肉下肚,兄弟几个就聊开来了。 没人再提起李四丫,就仿佛,这几天吴家那些糟心事全部不曾有过一样。 …… 祁阳是公社,一个比较大的镇,管辖着五个比它小的乡镇。 松山大队又归五个小街中最小的洋河乡管。 茶园村还是松山大队里一个偏僻的村落。 祁阳街上的人连五个小乡镇的人都看不起,更不用说这个偏僻的茶园村了。 所以赵立秀和刘月红其实都有点信心不足,刘月红备用方案都有了,如果和孙姑娘相不成,就再和她隔壁村的楚姑娘。 刘月红坐在吴江的后座上,一路絮絮叨叨地夸着女方,她不敢劝吴江用心,只能拼命的捧高女方,希望吴江能因此长点心。 车子到了临街的一个村子前,吴江放下刘月红,独自去了公社,找了自己的战友,退伍回来当上了公社干部的任春华。 一个小时后他从公社出来,刘月红带着一个姑娘站在祁阳着名的三联饭店门口,急得头发都快冒烟了,一看到他,高兴得一个劲的挥手。 吴江一看那姑娘就笑了,也难怪刘月红在她妈跟前吃香,这姓孙的姑娘就长在他妈的审美上,中等的身高,五官长得不错,最难得是皮肤雪白,人也长得有点肉,有点傲气,一副街上人的派头。 孙姑娘见到吴江,脸上却是一闪而逝的失望。 吴江不知道她为何失望,他可以看不上别人,别人也可以看不上他,这很正常,他走过去,平静而温和地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刚才去办点事,让你们等久了。” 刘月红急忙说:“唉呀,你们这些当大干部的都忙,我们也没等多久,这边太阳晒得很,要不,我们进饭店里坐坐?” 少女低头沉默,不点头也不摇头。好在刘月红经验丰富,也不等她回答,拉着她的手就走了饭店。 祁阳人瞧不起宁岭人,其实也是有理由的,瞧瞧祁阳这个饭店,整整比宁岭那个饭店大三倍,服务员都有好几个。 饭店里除了他们,还有好几个客人。 刘月红亲热地携着孙姑娘的手,笑着问:“小丽啊,你想吃什么?” 饭店的小黑板上,有好几个菜,那诱人的红烧肉也在其中。 孙小丽飞快地扫了吴江一眼,才轻声道:“随便。” 声音柔软,很是好听。 刘月红见吴江神色温和,便笑道:“小江,你就点个炒粉,再点两个好菜呗。” 这一片的人相亲就兴炒粉,不兴煮粉,这一点吴江也算经验丰富了,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 吴江去点菜的时候,就只剩下个回锅肉,鱼肉粉丝,再加一盘炒空心菜,煮了个猪肝汤。 菜还没上来,刘月红找个借口避开出去,这桌就只剩下吴江和孙小丽两人了。 两人尴尬了好一会,吴江才清咳一声问道:“听说你高中毕业,这可比我好太多了,我就只上个小学。” 这话没毛病,小学他虽然只上了二年,但也确实是“上了个小学”。 孙小丽“哦”了一声,头更低了,一手使劲地揉着衣角。 吴江:…… 他真不知道怎么聊下去,明明刚刚认识那小丫头的时候,李四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们还聊得挺欢的,到了这里,明明知道人家姑娘在等他把天聊上去,他就找不到话题。 “你在哪里上的高中?”吴江只得又问。 孙小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两个字“祁阳”。 吴江:……得,这天又聊死了。 又过了一会,吴江才勉强道:“祁阳我其实不太熟,我当兵之前连洋河街都很少去过。” 孙小丽又轻轻“嗯”了一声。 吴江没办法了,只好说:“我对你没意见,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 第120章 看家门 孙小丽是有很多话想问他的,踌躇了许久才问道:“你现在是什么,什么……” 吴江一时不明白:“什么‘什么’?” 孙小丽脸都憋红了,她想问吴江具体是什么职位,但又觉得这样问不好,不知道怎样才能问得委婉一些,最后,憋了许久,眼看吴江完全没有灵犀,才不得不干脆问:“你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吴江愣了一下,才说道:“三十八。” 孙小丽点点头,又低着头不说话了。媒人把吴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就是说不清楚吴江是什么官,现在看他年纪轻轻,工资比她爸还高,她就放心了。 其它的日后再慢慢谈不迟。 一想到以后自己每个月有三四十块钱,孙小丽的心都热起来了。 吴江见她又不吭声了,他也找不到话题了,两人就安静地坐等上菜。 不远处的一桌,也有两个年轻男女,看样子也是在相看,不过那男的显然比吴江恣意多了:整个人十分放松的半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右手捏着一根烟,并不吸,而是放在那里任它自燃,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嘴里在谈着厂里的趣事,逗得那个姑娘捂着嘴红着脸一直在笑。 孙小丽看着他们,脸上掠过一丝艳羡。 她早看过那个女的了,没她好看,没她白,打扮也没她好。 那男的长得也好看,那么能说会道,文化程度一定不低,至少初中毕业是少不了。 偏偏她就没遇到他。 想起吴江一个小学生,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她再次瞟了一眼那一桌,却不想正对上那男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心里一阵狂跳,急忙低下头。 随后又悄悄看了一眼吴江,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放了心。 吴江再不好,也是这一段时间来她见过的最好的了。 刚刚毕业出来开始相看时,她也是心高气傲的,矮的不要,不好看的不要,不是街上的不要……到现在,连个山窝窝出来的小学生也敢来肖想她了。 如果不是可以随军,她连看他一眼都不会看的。 吴江其实将一切看在眼内。 不过他不介意。 他不可能因人家看了别人一眼就心有芥蒂,而事实上,他已经看了那一桌好几眼了。 那桌上的小姑娘跟小丽也一样,只管低头抿嘴笑,一直都是男的在说话。 可是他也不可能拿部队里的事来逗小丽。 就有点尴尬。 终于,服务员叫号端菜了,却不是他们的号。 是那一桌的。 那男的应声来端菜,走过两人时,瞄了孙小丽一眼又朝吴江发出一个痞痞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江皱了皱眉,没睬他。 孙小丽却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为免她尴尬,吴江只好道:“对不起,我出去抽根烟。” 他其实没有烟瘾,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姑娘继续聊下去。 想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相亲了,好像还没那么尴尬过,看来当真是每况愈下了,再不成家,以后说不定连见到姑娘都不想说话了。 媒人正在饭店外面徘徊,现在的大街也没什么东西卖,手里也没钱买,她只能搓着手走来走去。 看见吴江出来,马上笑着迎过来:“怎么样,没骗你吧,姑娘顶呱呱的吧。” 吴江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等会你给彩头时大方一点,明天就让她去看家门。” 吴江又点点头,掏出根烟抽起来。 这是这一片的风俗习惯,姑娘小伙第一次相看,一般都会给点彩头女方,如若男方有意,彩头会给大一点,若是不满意,可能直接转身走,但更多的是选择给个小一点的彩头,毕竟也怕落个小气的名声出来。 刘月红见吴江上道,就心满意足地说:“我先进去了。” 吴江默默地抽着烟,看着袅袅上升的烟圈发呆。 不是没有期待过对象,不是没有期待过婚姻,可是真的有那么一个长得不错声音也甜美,完全符合他要求的姑娘来到了他的身边时,他竟然没有什么期待。 难道,是被吕胜那一地鸡毛的婚姻给带怕了? 想当年吕胜刚刚新婚时,也曾意气风发,也曾红光满面。 到如今还剩下什么? 当年谢凤珍也曾如小丽一般羞涩,也曾像孙小丽那么温言细语过吗? 自己会不会又有一天也把孙小丽逼得拿着一根笤帚冲来拼命呢。 …… 吴江急忙把烟扔下,踩灭,走进饭店。 不能再想,再想的话他都不想进饭店了。 要说乡下成亲,还真离不开媒人。没有刘月红,吴江两人天都聊不起来,刘月红一来,很快就让两人聊得热络起来,等一顿饭吃完,刘月红提出明天来接孙小丽去看家门,孙小丽也没有反对。 看家门就是女方和一几个亲眷一起到男方家看看男方的家庭条件,再决定这门亲事的成败。 当年吴家大嫂来看家门时,吴家刚起好房子,穷得老鼠懒得进门,赵立秀还特地借了别人家的粮食来充门面。 当然,这件事至今还常常被吴大嫂翻出来膈应吴大哥。 不过,现在孙小丽来看家门,赵立秀就不用借东西了。 大房子,她家有。 二八大杠,她家有。 蝴蝶牌缝纫机,她家有。 家里有大缸,大缸里有稻子。 家里有地窖,窖里有各种薯。 …… 总而言之,她家哪哪都好,她儿子哪哪都好。 赵立秀心里充满了信心。 茶园村离洋河街还有十几里路,离祁阳街还有三十几里路。 刘月红跟女方家人约好了,这次来看家门的就孙小丽和她的小姑,赵立秀听刘月红一说,心里就欢喜得很,觉得孙小丽很是休贴,会为家里打算,不像有的人家,看家门一窝蜂似的带七八个人来,要给吃的,还要给点彩头,看一次家门等于被剥了一层皮。 她喜孜孜地对吴江说:“妈瞧着这姓孙的姑娘一准是个好的,你看人家街上的就是懂事,见过世面,不像农村人,有口吃的就像狗看见了屎,哼,像李四丫那几姐妹,倒贴钱我都……” 吴江终于忍不住了,淡淡地问她一句:“妈,你就那么喜欢李四丫?一天不在我跟前提都不行吗?既然你那么喜欢……” “不不不不,”赵立秀被他吓住了,“我不提了,不提了,我这就准备看家门的东西去。” 第121章 小丽可是街上长大的 这次看家门,女家来人虽然只有两个,但需要男方去接人,为此,吴家差点把茶园村车子都用上了——不夸大,茶园村就四辆车子。 不过,这也是茶园村的骄傲了,还有许多小村子一辆都没有的,七十年代的二八大杠,可比几十年后的豪车稀罕多了。 一大早,吴家老大老二连同吴江,骑车带着刘月红出发,到了祁阳街上接了姑侄二人回来。这个时候吴江是不能登王家人的门的,需要等看过家门后女方认可了才可以。 七十年代的乡镇都是土路,但是土路也有大小,平坦和坎坷之分。 虽然一路上有刘月红能说会道,但王家姑侄两人还是脸色越来越不好了,等到过了南江,来到进茶园村的小路时,孙小丽的姑姑甚至跳下了车。 她指着这条一边是溪流一边是山壁的乡间小路难以置信地问吴江:“这,这就是去你们家的路?就这么点大?摔下来怎么办?” 带她的吴家二哥当即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仿佛没有条大路通往茶园村是他的错。 吴江看了一眼孙小丽,见她面色也不好,解释道:“放心,我们带几百斤的东西照样走,不会摔着你们的。” 孙小丽看了她姑姑一眼,低声问:“要不,我们走路进去吧。” 吴江为难:“还有十里路呢,要走很久的。” 孙小丽姑姑一听,脸更臭了,不客气地说道:“多少平地大街上的都没看上,钻到这山窝窝里来。” 站在那里,大有不走之意。 吴二哥小声解释:“他们结婚后随军去部队的,不会住家里。” 孙小丽姑姑盯着吴江,要他现在就给一个承诺:“你当多大的官,什么时候能带小丽随军,我可有话在先,要小丽住在你们这山窝窝里,她可住不来,小丽可是在街上长大的。” 吴江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孙小丽一眼,说道:“可以,我现在是副营,结婚了就可以带家属去。” 孙小丽姑姑还是不放心:“我们先君子后小人,结婚后你要是不能带小丽出去,小丽就住回娘家,你得每月给生活费。” 孙小丽一张俏脸已经涨得通红,纤纤素手都扭成麻花了。但她还是抿着嘴不说话。 这姑娘,估计也是家里千宠万宠长大的,凭什么要到他家吃苦呢,这么一想,吴江也有些理解小丽姑姑。 “好。”他说。 孙小丽应声抬头看了吴江一下,白瓷一般的脸上再次染上红晕,有些羞涩,又有几分感动。 吴江心中一荡,轻声说:“上车吧,我骑得很稳的,你要是怕,就抬头看天空。” 孙小丽睫毛颤了颤,还没回答,孙小丽的姑姑已经抢着哼道:“搭个车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小丽骑车都会,我大哥家就有两车子。” 吴二哥心里想,那你刚才不是说路小怕的吗,这会儿倒又不怕了。 当然,这话他只能心里想,嘴里可不敢怼,一怼,四牛这亲事准黄,那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赵立秀绝对能一日照三顿的骂他。 好不容易把孙小丽姑姑哄上了车,一行人沉默着一路骑回去,口齿伶俐的刘月红被孙小丽姑姑的气势压住,也不敢多嘴说什么了。 等到来到吴家的大院子时,小丽姑姑的脸都又黑了:“你家怎么住到山上来,不跟村里人处吗?” 吴大哥解释:“没办法,老房子太小,一大家人住不下,只能到这里起房子。再说,也不光我们一家到这里起的,左右不也有人吗?” 说着还挺自豪地说:“还别说,一村里就数我们家房子最大了,还有院子,一家人都住在里头。” 孙小丽姑姑撇撇嘴冷哼:“再大也是住在山里头。”直说得吴大哥脸上都讪讪的,他想,还以为孙家只来一个长辈省事呢,谁知人家一个就胜过千军万马。 他耍个小聪明,看他们都进去了,借口还车,直接车龙头一转去村里还车去了。 院子里,赵立秀已经用崭新的脸盆打了水,放了新毛巾,端到院子中间放着的长凳上,热情地招呼两个贵客来洗脸洗手。 刘月红也热情地携着孙小丽的手介绍:“这是吴江的妈妈。” 孙小丽看看赵立秀略显苍老的脸,再看看她粗糙又皱巴巴的手,顿时觉得那盆水都不干净了。 瞄了眼旁边站着面容冷峻的吴江,勉强道:“伯母。” 赵立秀已经放下脸盆,热情地拉起王小丽的手,亲切地说:“小丽啊,到这里就像回家一样,你想去看哪里就去看哪里,你先洗把脸,我去给你们冲糖茶去。” 孙小丽脸一黑,想看哪里就看哪里,这山窝窝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是冲这山窝窝来的。 见人家姑娘脸色不对,赵立秀又怂了,忐忑地看向儿子。 吴江淡淡道:“妈,你忙去吧,这里有我呢。” 赵立秀看了眼王小丽,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这才走去灶房忙乎去了。 吴江:……你对李四丫的狠劲儿呢,倒是放点儿出来啊。 经时三个小时,吴家的这趟看家门结束了。 说成功吧,女方就只在吴江的房间里坐了两个多小时,赵立秀准备好的一大缸一大缸的稻谷没人看,床底满满的红薯没人看,猪圈里哼哼的大肥猪没人看……就看了个寂寞。 说不成功吧,女方非常大方自然地接了吴江给的红包,还应了吴江明天去孙家拜访事宜。 到了这一步,这门亲事已经准了百分之八十。 孙家姑侄一走,赵立秀就挎了个篮子去菜地摘菜,路上逢人都要夸一夸未来的小儿媳如何高贵如何懂事,那真是举世无双的善良又美丽,牛x妈妈给牛x开门,牛x到家了。 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并没有在夸耀这件事的时候顺带踩李四丫一脚,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小儿子的底线在那里,只要他还能听她的话,她也会稍稍顾全一下小儿子。 不过她不拉踩不等于别人也跟着当无知啊,吴江为李四丫和大队支书硬杠,还把李四丫亲自送到宁岭农中上学这件事,村里早已传开了,没人相信吴江只是单纯的想帮李四丫。 第122章 不能随便把一位老师带离他的岗位 也许是好人有好报,吴江跟孙小丽处得很是顺利,甚至有一日千里之感。 吴江从孙小丽家回来,就开始打申请报告,厚厚的寄到部队去了。 至于他本人,不是去孙小丽家,就是和孙小丽去县城……总而言之,赵立秀也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就等着给儿子办酒抱孙子了。赵立秀那个喜啊,那个乐啊,一天不夸八百回孙小丽都吃不下饭,惹得三个儿媳直翻白眼。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十几天又过去了。 松山大队发生了件滔天大事,原支书因贪污滥权被抓进去了,同时还跟着倒了一批大队干部,因为倒下的干部里也有原妇女主任林明芳,也不知道是那个心眼多的说那准是吴江为李四丫报的仇。 传言一出就迅速蔓延,很快就压倒其它声音。 事实上,支书的落台确实是因为吴江的检举资料。 但素,吴江并不是为给李四丫报仇的。 诚然,他是在了解李四丫被学校退学中发现了支书家族一手遮天的恶霸行径,但他只是作为一个热血正义的革命青年才检举支书的,完全不是什么为李四丫报仇。 这事儿,吴江没法跟群众解释,他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原支书已经连根拔起,吴姓人在松山不算什么大族,但在整个岑西县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弱小,从官从民,吴江都没带怕的。 谁知谣言竟然传到了孙家里,孙家非常干脆,直接把看家门连同相亲的红包,全给让媒人给退了回来。 人家就一句话:自己的姑娘不愁嫁,用不着跟一个农村破鞋抢老公。 赵立秀当即就疯了,抄起扁担找黄兰英拼命,好险没把李家人的房子都拆了。 还好,总算黄兰英多少也顾念吴江帮了她女儿,当然也有心希望吴江能娶了李四丫,所以最终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吴江不肯听赵立秀的话继续相亲,东西一收拾,直接提前回了部队。 这一切是云舒不知道的。 宁岭农中说是半工半读,因为农中有一百多亩的水田和山地,都是供师生实践用的,因此,学生学费很低,此外还有粮食补贴。 很多人把孩子送到农中来,都冲着有文凭拿还能省粮食来的。 农中两个年级就有十个班的人,每个班都是五六十号人,把个教室塞得满满的。 就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就拿高一班来说,五个班级加上云舒就九个女生,也就是说有一个班级就纯和尚班。据说云舒来报到后,和尚班的学生还怂恿班主任来抢云舒的。 女生少,自然得宠着,云舒想不装可怜弱小又无助都不行,不但班上男同学对她照顾有加,连两个女生也惟恐她承受不住农中繁重的劳动。 比如今天下午,难得的阴天,适合浇果树,文化课就改成实践课,男同学去山下挑水,三个女生负责拿勺子浇水。 云舒看着闻冬梅塞到她手里的比她的小一号的勺子,竟无语凝噎。 她能说她想用大勺子,那样更痛快吗? 她还想说,其实她可以去挑水的,挑水这活儿在她这里根本不算个啥。 闻冬梅一脸得意:“这还是我到教工库房里找到的呢,我找了几个班的工具房都没找到。” 闻秋月扯一下两人:“闻老师来了,我们快去听他讲课吧。” 果然,闻老师已经领着一群担着水桶的男生过来了,三人便随后跟着。 今天的任务是给桔子园的桔子树浇水,当然,作为实践课,老师同样也要跟过讲桔子园浇水的意义和注意事项,以及观察桔子树的状况防虫防病等等。 一进桔子园,便听到闻老师叫:“李云舒,过来。” 闻冬梅把云舒一推,男生们也见怪不怪闪出一条路来云舒走到闻老师跟前。 这个新来的女生特别爱学习,又尤其是爱听闻老师的课,那专心的样子,恨不得把闻老师讲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里记进心里。 有她在,闻老师讲课的兴趣都浓些,同学们听课也认真几分。 云舒一到跟前,闻老师就开始讲起课来,一边讲还一边抓一把树下的泥土教同学如何辨别干度湿度,云舒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还一样伸手抓一把泥土察看,一边还询问闻老师,那认真劲儿,看得同学都眼酸。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吆喝声音,一伙人闯了进来。 这伙人瞧着都二十以上了,一看而知都是些社会青年,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流里流气的味道。 云舒瞳孔蓦地一缩:这群人,有红缨枪! 云舒得脑袋“嗡”的一声,她太记得了,林明芳就曾经拿这个来威胁过林主任。 怎么办,他们目标,就是闻老师啊! 闻老师站了起来,看都不看大家一眼,抬步就跨出去。 云舒想都没想,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拉住闻老师的手。 闻老师回头看她,见她脸色惨白,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人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手的冰凉。 闻老师意识到什么,对她温和地一笑:“别怕,我没事的。” 他一向很少笑,一笑,云舒便感觉有一种末日降临的危机感——多少烈士壮烈前,也是那么温和地一笑。 脑补,就是那么神奇! 云舒哪里肯放开手,她听说过,那个时代里,多少知识分子,国家栋梁,就死这种懵懂无知又狂热的人手里。 他们的可悲在于,迫害他们的人还会自以为正义。 她不能就那样什么都不做的,就让这帮人自以为正义地迫害闻老师。 就像吴江不曾冷眼看她被退了学一样。 她咬了咬牙:“闻老师,你不能走,你的课还没上完。” “哟,小丫头,你这是要干什么,没看我们忙得很吗?”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板寸头,人长得不错,就是举止特别轻浮,普通话居然还说得不错,至少云舒听懂了。 但他似乎没有什么要动手的样子,只是斜睨着云舒,目光明显在说最好给个打断他们做事的理由。 云舒也不会傻到跟他硬碰硬,马上把理由给了他:“你们,不能随便把一位老师带离他的岗位。” 那人又哟了一声,讥诮道:“唉哟,可真了不起,老师什么时候也有岗位了?” “老师当然有岗位,”云舒不去管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非常认真地告诉他:“老师的岗位就是教书育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老师肩负着教育下一代的任务,和工人做工,农民种地一样重要。” 妈哒,甭管他什么表情,只要他愿意听,她都会使劲说,即使不能说得他情感上接受,也必须说得他大道理上接受。 第123章 捉弄 云舒觉得论说大道理,唱高调,她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人却不以为然:“老师是知识分子,就是臭老九,走资派,黑五类,凭什么跟工人农民比?” 他这一番言论,立时得到一众小弟一通乱七八糟的应和,只是他们的口音太重了,云舒根本听不懂。这也是中国南方的特色,一个乡镇都可能有两三种方言。 云舒心里强自鼓励自己,只要他们不动手,就要努力把他们忽悠住,最好的的道理在哪里呢? 云舒大声问:“你们爱主席吗?” “那当然!主席万岁!” 一帮小弟马上齐声跟着高呼万岁,然后师生也跟着高呼几声。 等呼声暂停,云舒继续说:“那么,主席敬重老师,你们为何不敬重老师呢?” 那人似有不解,回头望众小弟:“有吗,有吗?” 他问的是他的小弟,说的却是普通话,分明是鼓励云舒:编,接着编! 云舒不用编!她爷爷奶奶那一代人对伟人非常崇拜,对他的事迹简直耳熟能详,云舒小时候一边听365夜一边听伟人故事,所以从小学到高中,语文一直不费劲就拿高分。 当下也不迟疑,把伟人尊重老师,帮助老师的种种事迹说了一遍,未了还说:“主席这样说过‘你是我二十年前的先生,你现在仍然是我的先生,你将来必定还是我的先生。’你说,主席是不是很尊师重教?” 云舒觉得哪怕是为了她花了那么口水给他们讲故事,他们也应该给她点面子把闻老师留下了。 可惜,那人依旧漫不经心道:“主席他老人家敬重他的老师,我也敬重他的老师,也敬重我的老师,可是他,又不是我老师。” 他指着闻老师。 云舒差点吐血。 “你也可以敬重你的老师,可这跟我们的事没关系。闻老师,走吧,兄弟们,走喽。” 云舒还是死死揪住闻老师不放。 说起来,她也是有战斗力的,但是这件事上她能找到的理都找了,她也没有丧失理智到去和一年轻力壮的男子比力气。 但是对方既然愿意意讲理,她又怎么肯轻易放弃? 云舒脑子飞速运转几遍,终于扒出一点也许称得上理由的理由:“他虽然不是你老师,但他是造福我们农民的老师。你知道吗,他教育我们种植知识,就是如何培育高产的种子,防治各种病毒虫害,让我们在有限地土地上产出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劳动人民……这样的老师,我们不是更应该尊敬他,照顾好他,好让他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吗?” 云舒开始还有点心虚,说到后来又觉得理直气壮,并决定不去理那人一脸看戏的表情。 “说得好,还有吗?”那人已经从痞里痞气变成笑咪咪了。 云舒:……她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好羞耻,她怎么办好? “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还不够。” 云舒:……她觉得他在捉弄自己,证据是这人一直痞笑,然而,她,她觉得她还可以挣扎一下。 云舒又酝酿了一会,才说道:“我国是个农业大国,农业生产一直是重中之重,那作为教育农业知识的老师,当然重中之重之重了。” 苍天啊,大地啊,她实在想不到了。 那人要笑不笑:“你这三几句话就想打发我们?” 说着人就走过来,手朝闻老师伸过来,电光火石间,云舒再次一推开闻老师,急忙说道:“有很多的,我一时说不出来,要不,我写给你,我写三千字,不,不,五千,要不,一万也可以,行吗,我明天就给你们。” 闻老师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由哭笑不得,斥道:“小孩子家家,学你的东西去,瞎掺和什么。” 又斥那青年:“还不快走,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说完,抬脚就率先走了。 云舒先为闻老师那句“小孩子家家”震惊,再听他骂那男青年,整个人都懵逼了。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红缨枪也好,同学也好,一个一个的都在笑? 闻冬梅这时才扯了扯云舒,轻声说:“你不用担心,他是我哥,是不会害闻老师的。” 云舒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你怎不早说?” 闻冬梅缩了一个脖子:“他刚刚给我使了眼色,不,给大家都使了眼色,他不说,谁敢说话啊。” 云舒真是,要哭死:“……闻老师也不说……” 闻冬梅偷偷吐了吐舌头。 云舒不知道,她一口带着江南口音的普通话糯叽叽的,简直通杀全校,偏偏她又不爱说话,天天一副我在学习免打扰的样子,大家好不容易逮到她开口的机会,还巴不得她能说多说点呢。 何况她还会讲故事。 看着她明明很怂却硬装做若无其事在那里硬话软说,连她那素来不爱搭理姑娘的大哥都忍不住逗她了好吗。 云舒眼看他们一群人往后山翻去,问道:“那,他们把闻老师带去干嘛?” “当然是批斗啦,”闻冬梅说,又低声解释道,“这个,是那种假模假式的批斗,就是把闻老师带上去喊喊口号就散了,一准是我阿爷又弄到什么好东西要请闻老师去开荤了。我阿哥带闻老师过去,顺便批一下斗,也算是给上面交了差。” 云舒:呜呼,她无话可说。 最后,弱弱问了句:“闻老师是不是,也是你们村子的?” 闻冬梅惊叫:“闻老师是我十九叔公啊,跟我们同房的,他是我爷爷的堂弟,你不知道吗?” 云舒无语了:“你都没跟我说过,我哪里知道啊。” “我们高一的女生都知道的啊……咳,也对,谁叫你光爱学习,都不跟人聊天的。” 其实云舒不爱跟人聊天,还真不是她单方的选择,她固然怕说多错多,一不小心漏了底,所以尽量跟舍友们只维持面子情。舍友们都宁岭各地的,都一口本地方言,跟云舒说的普通话只有她们本地人才听得懂,能回答云舒的问题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再加上不少人见过送她过来的吴江,更是硬生生的把云舒神秘的身份外加了一层,在农中上学的都是些朴实的乡下姑娘,相形见绌之下,她们也同样选择只跟云舒维持个面子情,不敢亲近。 第124章 数学不是那么容易懂的 闹了那么大的一个乌龙,云舒考虑最多的不是丢脸,而 是以她的“造谣”能力,只怕自己又再次被推上了热搜。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还死死抓住闻老师的手,想想被她抱过的胡旭川,想想她碰都没碰过的赵红兵(她自己被碰而不自知),黄老师,林主任,她好慌,她甚至对自己暗暗发誓,只要能让她过了这一关,此后她一定离所有的异性都一米远,呃,那是讲台和她座位的距离。 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眼看风平浪静,云舒便喜滋滋的给吴江写信,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一下吴江她的近况,通过自己现在的幸福生活表达一下对吴江的感激之心。 至少不能像她妈资助的那些学生,除了钱,再没别的联系。 这封信写得格外艰难。 字丑就丑了,短时间是无法改变的,她只能努力把信写得好一些,至少,不能漏字漏句是最基本的。 还是先写了草稿,再来誊写吧。 周末的午后,教室没有别人。学校是一个月放两天假,但其实每个周末下午都让学生自由活动,离家近的就回家,离家远的就到街上或者宿舍里玩。 只有云舒,白天永远都是在教室里的。 “我就知道,你一准在教室里。你说你哪来那么多作业啊,不写了,来,我们去一个地方玩玩。”闻冬梅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不是作业,是给我哥写信呢。都快一个月了,我还没给我哥写信,今天可得写好给他,就没法和你去玩了。” 云舒觉得她的话说得委婉又明白。 闻冬梅却像没听懂似的,过来把她的书和草稿本塞收书屉里。 云舒虽然喜欢闻冬梅的热情开朗,但真心不喜欢她这种没有边界的习惯,她有的是力气,保准能把闻冬梅三百六十度,想要几度就几度的摔一遍。 当然,云舒不可能那么做。她没法跟一个从来不做作业的高中生去讲学习的道理,只能自己坚守自己的底线。 “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清楚,就要我把那么重要的事都放下来陪你玩,我可真会生气的哦,起码,我要一个礼拜不理你。” “去你就知道了。”闻冬梅还不是不给谜底,拉着云舒就跑。 两人一路走过教学区,走到生活区,没等云舒回过神来,已经被她拖进了教职工大院。 也许是大家都在休息,大院很安静,没有什么人活动。闻冬梅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三拐两拐的到了一户门前。 云舒吓了一跳,本能地站住了:“冬梅,这是……” 门开着,有人在里面叫道:“来了怎么不进来?” 是闻老师的声音。 云舒:…… 半个小时以前,她还发誓要远离闻老师的。 闻冬梅冲云舒悄悄做个鬼脸,才扯着她往屋里去了。 屋里,一边放着书架和办公桌,一边放着一边餐桌几把小椅子,看来书房兼餐厅。 屋里还有两扇门,一扇朝后面,开着,看见后面的小院子里绿色的藤蔓,一扇朝旁边,虚掩着,估摸是闻老师的卧室。 闻老师就坐在书桌前,见两人进来,示意她们到跟前来,闻老师看看云舒,淡淡的问:“数学课听得懂吗?” 教数学的马老师是宁岭人,上课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宁岭话,其实,宁岭农中除了一部分外地来的老师,大部分都是用宁岭方言授课,不可能因为云舒听不懂方言就要老师去学普通话。 云舒老老实实地说:“听不懂,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看书学习。” “看得懂吗?” “看得懂,课后作业我都做过了,能做得出来。”云舒依旧一副我很乖的样子回答。 她高中毕业就丢开了数学,刚到农中时发现说是半工半读,除了没有她最擅长的英语,史地生也没有,她擅长的文科就只剩下语文和政治,她从没有喜欢过的政治啊! 等她诚惶诚恐地一翻开书,发现这个年代的数理化真心不难,她一路看例题做练习不但没觉得困难,还隐隐有兴奋之感。 想当初数理化曾经对她如何心狠手辣,如今她也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如何让她不快活? 云舒不知道她用那乖巧的样子说出那句话有多欠扁。 闻老师本来也就无话可说顺嘴关心一下,但她这话一出,闻老师就不忍了,课后那种小练习能做出来,就敢说懂了,那他就要让她看看,数学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懂! 闻老师哦了一声,起身到书架上翻出一本书,问云舒:“学到哪里了?” 是高一的代数课本。 云舒老老实实答道:“三角函数。” 闻老师指一道题给她:“做这题。” 云舒看了一眼,这道题太简单了,而且她确实也有做过,她张口就把答案说出来了。 闻老师点点头:“看来,是真的看过书了。” 没等云舒反应,继续翻到单元检测,又指了一个大题给云舒。 云舒不敢托大,就弯腰站在那里拿了闻老师递给她的水笔做起来,心里暗叫侥幸,幸好在控笔能力比以前也强一些,不然闻老师这支水笔铁定要毁在她手里。 书写比较吃力,还要注意力道,云舒很是费了点工夫才把那道题做好,怯怯地递给闻老师。 她知道她的运算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的字。 果然,闻老师一看到她的字脸就黑了:“你告诉我,这是一个高一学生写的字?” 他教的是农技课,农技课的特点是作业在果园里,在田地间,就是不在文字上,所以他一直只能看到云舒勤奋好学,并不知道她的字拧巴成这样。 云舒不能跟他说这已经是她写得最好的了,如果一个月前他看到的话,那绝对比现在的更惊艳,她已经很努力了好吗:“那个,我,我也一直在练的。” 闻老师呵呵。 “就这么个题做了那么久?” 云舒觉得她还可以辩解一下:“我,我是写得慢。” 闻冬梅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这都什么跟什么,那题她都看不懂好吗,何况人家李云舒连课都听不懂,光凭自己看书就把作业给做出来了,老叔还嫌李云舒做得慢?她,她觉得自己站在这两人身边有点危险,悄悄退了两步。 闻老师不再说什么,低头想一会,拿过笔刷刷写了一道题,再推给云舒。 云舒接过来,看了看,嗯,有点难度。 凝神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云舒居然发现了这道题的难点也是解题的关键点,不觉深为闻老师的出思路叫绝,妈哟,这,这想不到是绝处,想到了就是妙处啊! 抓住了闪过的思路,云舒提起笔刷刷的写起来。 怕思路受阻,云舒就加快了速度。 速度一快,那字,就有点惨不忍睹了,怎么说呢,就连闻冬梅也在她的字里找到了自信。 第125章 老天送来给他的 闻老师此刻哪里顾得上挑剔她的字,他放到膝盖上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攥成拳了——这小丫头,居然会解这道题,仅凭自己看教科书学到的那点东西,她就能解这道题!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聪明了,这是天才啊! 难道,这是老天也知道对他不起,专门把她送到他面前来的? 可是,她来了又怎么样?苗子再好,在时下这个环境,他怎么培养,培养好了又放到哪里去?让她去开山种树还是开荒种田? 他心情激动又悲凉,脸色一变再变。 闻冬梅何等机灵,一见他脸色大变,心知不妙,又悄悄往后再退两步。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云舒把题解完,又检查了一遍,便自信满满地推给闻老师。 闻老师赶紧把激荡的情绪收拢,看都没看云舒的解题,翻过稿纸另一面,略作思索,刷刷刷的又写了一道题,推给云舒。 他这时唯一想到的是,一定要把这小丫头压住,这小丫头装得好一副乖巧模样,但实际上呢?被狂傲毁掉的天才比比皆是,这棵好苗子他可得盯紧了。 京大数学系的教授,要难住一个高一生,那真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果然,云舒一看题,人就懵了,看来看去,看去看来,硬是狗咬乌龟,无处下牙。 闻冬梅早就退到安全区域后就直接出了门,进后院去了。在死道友不死贫道上,她掌握得很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云舒是抓耳挠腮啊,是冥思苦想啊,是绞尽脑汁啊,奈何想不出来就想不出来,抬头看看闻老师那张严肃的脸,好吧,她错了,她没懂,她认输。 闻老师拿起笔,刷刷刷的没几下,就把题解答出来了。 云舒愣愣地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惊奇,有恍然大悟,还夹着一点懊恼和沮丧,仿佛她不会做这道题,是多么的罪大恶极似的。 闻老师都有点心软了,这道题不光她不会做,她们的数学老师马老师也肯定不会做。 但他还是淡淡的说:“这是三角函数的题吧?没超纲吧?” 云舒哭丧着脸点点头。 “难吗?” “当然……”云舒看到闻老师眉头一皱,赶紧改口,“是,对我而言,有点难。” 不是有点难,是真的很难,但咱不敢说。 闻老师看着她,很好,很乖。 “还敢说自己都懂了吗?” 这句话非常有吕女士的味道,云舒用力闭嘴。 闻老师继续问:“还有物理化学呢?” 云舒讷讷道:“那个我……” “是不是你也看过了,也看,懂了?” 闻老师把“懂”字咬得很重。 云舒想起刚刚数学的遭遇,哪里还敢吭声,讷讷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恨不能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她觉得,她但凡回答一个“嗯”字,闻老师就能出一道让她想破脑壳也想不出的题给她。 后院,闻冬梅小心翼翼地扒在窗子边,回头低声说:“哥,老叔这是怎么了?我觉得李云舒做得出那些题已经很厉害了,怎么老叔还嫌弃她啊?” 坐在屋檐下正在给鸭子褪毛的闻松头都不抬,建议道:“要不,你进去问问?” 闻冬梅打了个寒颤,闭嘴了。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理化的作业有没有都做了。” “做的,都做了的。” “回去拿过来,全部都拿过来,包括语文的。” 看云舒垂头丧气走出去后,抑制不住的狂喜湮没了闻老师的心田,此时他哪里还管什么培养出来去开荒还是开山,他只知道,这棵苗苗,到他碗里来了。 云舒不知闻老师的狂喜,她只觉得她好歹也是结结实实上了三年高中,且这三年高中吕女士还花重金请了一个又一个的金牌辅导老师辅导过她的数学,而她,居然解不开一道高一的数学题,她实在太渣了,太对不起吕女士花出去的钱了。 她也不想想,当年为了逃离数学,她大学特地选了英语专业,大学四年再加上出来工作三年,高中的许多知识早已被她忘光了,她现在所掌握的理科知识,事实上还真说上基本靠她现在自学。 她不知道,李四丫就在一年级里当老狗的时候,四年级的数学她也听懂了的。 不过这件事李四丫不放在心上,所以没有记忆,云舒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她穿过来,除了继承李四丫的阅读障碍,还继承了李四丫发达的左脑。 她未必是天才,但无疑是很好的理科苗子。 师生两人,一个不知道对方身世有多离奇,一个不知道对方身份有多牛x。 闻老师,宁岭农中教农技的闻老师,曾经的身份是京大大名鼎鼎的数学系主任闻滔闻教授。 那是云舒做梦也想不到的。 云舒走出闻老师家,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记得刚刚她还在教室里写信,然后闻冬梅来拉她出去玩,结果玩到了闻老师家,还被他训了一顿。 而她现在是回去拿作业,还是,离闻老师远一点? 闻松待云舒走后,才笑着对屋里说:“老叔啊,你那么一骂,我估摸着她回去就不敢来了。” 闻老师嘴硬:“我哪里骂她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 又说道:“冬梅,你跟过去看一看,小姑娘家家的,做事一点都不利索。” 打压是打压,真把人给吓走了,他上哪哭去? 闻冬梅听了,和闻松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知道了。”闻冬梅很响亮地答应一声,飞快地穿过餐厅向外走去。 云舒还真的不想再回闻老师家,当然不是怕被闻老师骂,她又不蠢,怎么会领会不到闻老师的善意?但是,她怕啊,怕一不小心再重蹈覆辙,眼前所有这一切都全部作废,白瞎了吴江的一番辛苦。 闻冬梅哪里肯依,半拉半哄帮她把作业都收拾了带她回来。 闻老师接过云舒的作业,脸色倒是挺好的说:“我检查检查,你们玩去吧。” 云舒跟着闻冬梅出了后门来到后院。 闻老师后面的院子,其实是职工共有的菜地,就是各自有各自门,出了后门就是一大片分割成小块的共享菜地,每块菜地宽度与宿舍的差不多,长度随地势。 闻老师家比较偏,菜地也小,而且那长势,云舒只能说,委实对不起闻老师所担任的功课。 “你们就去剥一把红薯苗吧。”屋檐下有人出声。 云舒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坐在檐下漫不经心地处理着鸭子的内脏的闻松。 就是那天来果园带闻老师去批斗的那个头头,闻冬梅非常崇拜她这个大哥,一天能在云舒面前夸耀几回,也许是听多了,现在云舒看他就顺眼多了。 她也明白了,一定是闻老师让闻冬梅叫她来吃顿好的,估计是因为她拦着不让闻松带他去批斗那件事。 自己的好意虽然是个笑话,但人家很是重视,她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第126章 一顿好饭 闻松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异和不知所措,懒洋洋地说:“怎么,街上来的姑娘不会剥红薯苗吗?” 闻冬梅一听她哥这话就炸了:“不许欺负我同学!”一边拉着云舒去地头的一畦红薯苗里掐红薯叶子。 云舒觉得她必须澄清事实,回头认真地对闻松说:“我不是街上的人,我也会剥红薯苗。” “哦?”闻松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竹签往鸭肠里一插,一拉,一股不可描述之物就翻了出来。 云舒:……她不该回头的。 闻老师家的厨房就在屋檐下,靠着内墙和围墙,砌了一个小灶,再在屋檐与菜地间砌了个不到一米的墙,上面是一大块光滑的石头,晴天可以当操作台放菜放盆,雨天可以挡雨。 闻松看着懒洋洋的,但干活其实相当利索,云舒两个人还没把红薯叶剥好,他已经把鸭子处理干净洗净剁好,扔铝锅里炖上了。 云舒两人把红薯叶洗好,抬头看看天,太阳还老高,这时候炒菜吃饭显然不太合适,再说老鸭汤还没炖出味儿呢。 可是看到在书桌上检查云舒作业正起劲的闻老师,两人都没敢进屋内,最后,还是闻冬梅灵机一动,抄起屋檐下的锄头,两人心有灵犀地给闻老师整理菜地去了。 “闻老师很喜欢莴苣吗,怎么这个时候还留着它?”云舒看着闻老师地里已经快有一米高的莴苣,觉得很奇怪。 “不知道啊,”闻冬梅也奇怪,“都那么老了,怪不得我哥刚刚叫我们剥红薯叶,这莴苣还能吃吗?” “要不,我们干脆把这些弄掉改种成空心菜吧。” 云舒看看别家的菜地,人家早换了空心菜,豆角,黄瓜,葫芦等应季蔬菜了,就闻老师这里还是莴苣,一根根的杵着像负隅顽抗的败兵。 “可以啊,我们可以到班上菜园里去掐菜苗来养……不过,要不,我们先去问问闻老师?” 虽然闻老师是闻冬梅的老叔,但她还是习惯称他为闻老师,即使在家里。 “不用问了,”云舒断言,“我觉得他对我的作业都远比对这个菜地有兴趣。” 她觉得她现在去问闻老师,搞不好没问出他要种什么菜,人又被揪住了再考较一番。 闻冬梅显然也想到这个:“也是哦……” 默契地不再提闻老师。 两个女孩一边忙着一边唧唧呱呱地说话闲话,屋檐下一边看火一边劈柴的闻松擦擦头上的汗,脸上懒洋洋地笑着,心里想,如果那个和妹妹一起叽叽喳喳的姑娘是荔荔,多好。 都是农村长大的人,云舒干活麻利,闻冬梅手脚也不慢,两人行动也迅速,很快就把约莫一分的菜地整理出来,一并锄草松土,再去班上菜园里掐了空心菜苗来栽好,浇水,闻老师家的菜地就旧貌换新颜了。 “收工了吧?收工了赶紧过来帮忙,准备吃饭了。” 闻松把吃饭的桌子也搬来到檐下,招呼两个女孩过来帮忙。 云舒发现闻松很会做人,左邻右舍都送了碗鸭汤过去,碗汤里就几块鸭肉几块鸭血,情意多于实惠。闻老师也什么都没过问,待闻松叫他吃饭才慢悠悠的踱过来吃饭。 饭桌上就四个人,闻老师,闻冬梅兄妹和云舒,没见到闻老师的家人,云舒心里想得很多,但知趣的什么也没问。 闻老师这一身气度,还有那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一看而知道必须是高知,而这年头,家破人亡的高知太多了。 菜色不多,好在份量不小。 凉风习习,院墙上不知谁家种的豆角叶子在沙沙作响。 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好像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曾经在夏日的黄昏里对着满院子的淡绿浓绿。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诗人不知道,天涯其实不算远,远的是时空。 闻松兄妹俩个都是气氛能手,一顿饭吃得还挺轻松自然的,一直觉得自己轻微社恐的云舒没有因为第一次在陌生人家里吃饭而紧张。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云舒向闻老师告别,闻老师只是把她的作业本还给她,勉励她几句,就让她走了。 云舒还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两天后,上午第一节数学上完,下课后马老师特别地对她说:“李云舒,数学作业下午放学前要交到办公室。” 云舒稀里糊涂地哦了一声,对于老师突然要交作业的事情,她毫无知觉,反正她作业有做,不过是多跑几步交个作业而已,不过,老师为么只叫她?难道只有她一人需要交作业吗? 第二节化学课,化学老师也笑咪咪地来一句:“李云舒,化学作业下午放学就要交到办公室。” 第三节语文课,冯老师也笑咪咪来一句:“李云舒,今天没啥语文作业,你就写篇日记吧,记好了,下午放学前交到办公室哦。其它同学做了作业的也一并交过去。” 云舒:……卧槽!卧槽!她这是踩了作业窝了。 闻冬梅也很同情她:“唉呀,那一定是闻老师特地关照过的,反正你也爱做作业,别跟他计较了,我老叔这人,性子就是拧巴,谁劝也没用,唉!” 云舒并不怕做作业,她只是怕自己又成出头鸟,她已经吃尽了动不动上热搜的苦,听闻冬梅那么说闻老师,她又不赞成了:“冬梅,那是闻老师尽职尽责,关爱学生,不是拧巴。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学生,做作业交作业也是你的义务吗?” “得得得,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别拉上我,你做你的作业去,我跟秋月说个事儿。”说着,忙不迭的回自己的座位去找闻秋月说话了。 云舒和闻冬梅的友谊突飞猛进,却一直不能超越闻秋月的地位,因为云舒没有多少时间陪闻冬梅八卦。 闻冬梅喜欢没事逗逗云舒说话,也愿意照顾一下云舒,但前提是不能提作业。 同甘共苦可以,一起做作业不行。 隔天,云舒收到闻老师手抄的一份语录,并吩咐她照上面的字练。 云舒看看闻老师那铁骨铮铮的字体,就如同看到李蔓给她的字典,感动是有的,喜欢是木有的。 她喜欢的是黄老师那种清雅温润字体。 但她不能不领闻老师这份情,那就……先跟着他的练练吧,等到她运笔自如时,还不是她想怎么写怎么写。 因为云舒日日必交作业,班上也有几个人也跟着交了作业,只是闻冬梅还是不肯做作业,而且面对云舒的苦口婆心,她也态度坚决地要云舒别坑她。 云舒无话可说,她又想起吕珊女士了。 不知道另一个世界里,李四丫有没有考研了,吕女士想必现在过得很开心吧。 第127章 带你一程 一周倏忽而过,风平浪静,宁岭农中用她博大的胸怀,安抚了云舒一颗饱受惊吓的心,以至于云舒写给吴江的信,字里行间都染上了一股欢乐的气息。 月休的时间到了。 其实这已经是云舒来宁岭第二次月休了,第一次月休云舒才来宁岭一周,诚惶诚恐的,加上人生地不熟,就没有回去。 这一次却是不能不回去了,这年月没有电话,云舒再不回去,只怕李家人就要找上学校来了。 宁岭的学生们都是周五下午回去的,云舒只能等周六早上。 周五下午,云舒坚决拒绝了闻冬梅盛情邀请她上她家过夜,一个人守了偌大的一个女生宿舍院子。 周六一大早,云舒啃了昨天留的两只自己煨的红薯(放假厨房不蒸饭),拎一只象征身份的学生通用的布袋子,就启程回家。 走在陌生又寂静的山路上,云舒竟然……害怕了! 她甚至捡了一根干树枝握在手里,偶尔远远看到有人,就一面紧握树枝一面尽量与来人拉开距离,还因此惹得人家都诧异地看上她几眼。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忽然听到身后阵阵铃铛响,扭头一看,竟然是闻松。 “咦,精神头不错嘛,照这种状态,不用半天你就能走到祁阳了。”闻松心情看来挺不错。 云舒这会儿看见他,也觉得紧张的心情一松,已经忘了自己那个公苍蝇飞过也捂住眼睛的誓言,也许是受心情影响,云舒觉得今天的闻松格外的帅气又无害,含笑问他:“你这是去哪里啊? 晨光下的女孩,笑容如花绽放。 闻松一脚蹬到云舒跟前,划个漂亮的弧形,长腿撑地,挡住了云舒的路:“去祁阳,要不要捎你一程?” 云舒摇头:“谢谢,不用了,别耽误你的事。” 她自己回到家里就好,人家可是要赶到祁阳办完事还要回来的。 闻松斜眼看她:“哦,怕我?” 云舒摇了摇头,不说闻松的人品,就从平日里闻冬梅的言行举止,云舒都能猜出他们家境绝对不差。闻松应该算得上这一带的高富帅,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对她下手。 闻松就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要带你,就不会耽误什么,你磨蹭个什么劲,上来吧。就花点力气的事儿,难不成你怕我带不动你?” “我不是,我没有。” “那就上来。” “那,你先骑,我再跳上去。”盛意难却,云舒也不想再推辞了。 “跳个屁,马上要下坡,你想要我慢慢等你跳啊,赶紧的。”闻松明显不耐烦了。 云舒不敢再说什么,上了车。闻松果然不客气,连下坡路都在蹬车,云舒只觉得耳边风呼呼的吹,她怕自己被甩了出去,只能一手死死揪住闻松屁股底下的座位下的弹簧。 “哟,小姑娘胆子还挺肥的,阿梅每次坐我的车都会吓得吱哇乱叫,青蛙似的。” 云舒没说话,她160时速的车都坐过,自行车算个球。 完蛋,自己现在真越来越粗鲁了。 闻松的车术极好,车头灵活地顺着路势灵活地扭来扭去,车就没那么跳,让云舒想起上次她吴江送她来时坐横杠的痛苦。 云舒看过多少图片里坐在自行车横杠的少女,总是笑得阳光灿烂。实际上,谁坐谁知道。 她本来屁股上就没几两肉,那毛巾作用有限,道路还崎岖不平,坐到后来,云舒都怕咔嚓一声,她的屁股和两条腿彻底分离了。 这其实也是云舒坐在横杠时没有一点旖旎遐思的原因,屁股难受成那样,旖旎你妹啊! “闻大哥,你的车技可真好。”云舒衷心夸赞。 实在也是无话可说,但什么都不说的话又有点尴尬,毕竟她和闻松,还真不熟。 “嗯,叫哥就对了。”闻松不客气地说,“以后在宁岭,哪个敢欺负你,你就报上哥的名字,保准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明明是那么流氓恶霸的口气,云舒听在耳里却是无比顺耳,平生第一次,她有了一种“社会人”一把的感觉:“那就多谢闻大哥了。” “好说好说。”闻松大笑。 这种情况最好聊点两人都认识的人和事,两人很自然地谈起闻冬梅。 随意聊了几句,便谈到了闻冬梅的学习态度,云舒想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我想和她一起做作业,不知为什么,她很拒绝。其实,做做作业也好的,至少可以巩固课堂上学的知识。” 最重要的是,云舒明明知道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却无法拉扯闻冬梅一把,让她享受一下穿越人好友的福利。 想想李蔓翼翅下多少受她庇护的人,云舒连个闻冬梅都搞不定。 闻松都有些无奈了:“李小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觉得学习是一件愉快的事的。” “谁说我觉得学习是一件愉快的事?”云舒诧异了,即使她现在学习的样子没那么面目狰狞了,那必须也不是满面春风的样子。 闻松哦了一声:“听阿梅说你白天从不回宿舍,只要不上实践课你都在教室学习。如果学习对你来说不是件愉快的事,你怎么做到一有时间就学习,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学习的?” 云舒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她现在除了学习,再无路可走,只得含糊解释道:“因为我想成为闻老师那样的人。” 在云舒看不到的前面,闻松很是不以为然地笑了,成为老叔那样的人,不是他瞧不起她,而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了。 不过,既然老叔如此看重她,那他不妨鼓励她一把。 “那好啊,我想,你们闻老师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云舒好笑:“他不用听说,他也在努力把我往那条路上推。” 闻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老叔看好的学生,比她女儿还了解他。” “闻老师有女儿吗,我,我怎么没看见过?”云舒问道。 闻松脸色一沉,好一会才淡淡的道:“不要在你们闻老师面前提起她,她,现在跟她妈妈一起生活,已经跟你们闻老师脱离父女关系了。” 云舒哦了一声,不敢说话了。 闻松也沉默了,显然对这件事,能说会道的他也不想发表任何看法。 闻松的腿力显然也不错,除非是特别陡的地段,不然都不下车,上坡照蹬上去,有时候云舒跳下车,他还会嘲笑一番:“这点坡你都下车,那还不如你一路跑回去呢,这条路不是下坡就是上坡,你以为像你们祁阳?” 云舒不想跟她说祁阳不是她的,其实祁阳她也不熟,但想起茶园村也隶属祁阳,就不说了。 第128章 宁岭闻十八 到了独岭村的时候,闻松竟然拐进了村子,在一间门楣上写着“合作社”三个字的店面房前停了下来。 “歇歇,哥买包烟解解馋。”闻松见她下车,便撑起车子,吊儿郎当地进了屋内。 云舒默默的站在外面,打量着四周。在宁岭生活了一个多月,云舒对石头房子已经没那么陌生了 “云舒,进来。”突然听到闻松在里面叫她,用的还是祁阳方言。 云舒还是第一次听人用祁阳话叫她的名字,一时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一会才应声进去。心里想,原来这个闻松竟然会说祁阳话,不过,他为什么还跟她说普通话呢。 虽然不明白,但她还是挺喜欢闻松跟她说普通话的,好像说了普通话,她才能摆脱“李四丫”那个噩梦。 闻松正站在木板做的柜台前,手里漫不经心的捏着一包烟,嘴里还叼着一根燃着的烟,一缕烟丝正袅袅飘着。 云舒还是第一次见他抽烟,嗯,很有一股她第一次见他时的痞里痞气。 “老张,认识一下,这是我祁阳的亲妹,李云舒。云舒,这是张大哥,你以后走路累了,可以到张大哥这里歇歇脚。 ”闻松指了指站在柜台里抽烟的一个中年男子,用祁阳话介绍道。 云舒赶紧结结实实地叫了一声“张大哥”,她虽然不明白闻松为什么这样做,但她想不出有什么坑,所以很是乖巧地叫了人。 “哎哟,多听话的学生妹妹,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去宁岭那山窝窝里上学。”老张乜了闻松一眼,不痛不痒的来了一句。 闻松不以为然:“宁岭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她一根头发?倒是祁阳这边我不熟,老张你可给我盯着点。” 又扭头对云舒说:“听见没有,你以后来学校,路过这些村子时,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搭讪,你就把张哥的名字说出来,独岭代销点的老张,可记好了?” 云舒这时才恍然大悟,闻松这哪里是想来买烟,这是带她过来跟地头蛇打招呼呢,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真是可怜又可爱,弱小又乖巧。 老张也笑,说道:“独岭代销点的老张,哪有你闻十八出名,阿云妹子,宁岭闻十八在这一片都是大名鼎鼎的,遇事儿只管报上就行,至于我,你走路累了,饿了渴了,随时欢迎进来歇歇脚,填填肚子就是。” 闻松笑着用宁岭话和老张聊了几句,这才告别老张,继续行程。 坐到后座上,云舒轻声道谢:“谢谢你,闻大哥。” “现在知道你闻大哥的厉害了吧。”闻松很臭屁。 云舒笑,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早知道了,冬梅一天八百回说你如何如何厉害。” “她的话也能听?”闻松不屑,“她也一天八百回说你读书厉害,说肖东华打球厉害,说周历干活厉害。” “呃……”这话不好接。 出了独岭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马平川的祁阳地带。 t形路,一条通往独岭,宁岭,一条通向祁阳街,一条经与两个村子,沿南江西岸再经临江大队转茶园村,是云舒熟记心中的回家的路。 闻松去祁阳,那就与她不同路了。 闻松下了车,愕然道:“你家不是在祁阳街上吗?” 云舒也吃惊:“谁说我家在祁阳街上的?” 闻松挠头:“好像都是这么说。” 心里暗叫糟,老叔自己没搞清楚这丫头的真实住址,现在好了,找个什么借口送人呢? 云舒认真地指着茶园村方向的群山说:“你看,我家就在那一片山里,我和你们一样,是个山里人,我父母,我姐妹,都是山里人,是农民。” 闻松:……被小丫头认真样子萌到怎么办,五爪蠢蠢欲动怎么办? 云舒见他有点发楞,便非常干脆利落地说:“那我走这边回家了,谢谢闻大哥,闻大哥再见!” 说完,转身就跑了。 闻松看着她拎着袋子窜得飞快,不由摇头失笑,想不到平时斯斯文文的一个小丫头,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要不是这里地势平坦,转眼就真的见不到人了。 云舒跑出老远,心中突然一动,停下回身,远远的看到原本说去祁阳的闻松已经调转了车头,竟是往回去的路上骑。 什么去祁阳办事,根本就是专程送她的。 云舒只觉得眼睛一热,心里酸酸的。 她曾经如此厌憎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里,李建安一家与原身有血缘关系的不说,女主李蔓父女都对她关照有加,她在松山也遇到了林主任,还有黄老师,赵红兵,吴江更是为了她奔波数日,不惜为她雪冤而得罪支书(她还不知道支书已经进去了),又亲自给她找学校送到来宁岭读书,现在她又有闻老师,闻冬梅,闻松…… 是啊,有那么多人辱她,毁她,见不得她半点好,那又怎么样呢,同样,有那么多人爱她,护她,期待她向阳而生。 那,还有什么好厌憎的呢,阅读障碍也无法阻止她的脚步。 她一定会迎着风,迎着光,长成她最好的样子。 云舒转过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闻松也看到了,他微微一笑,用力一蹬,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向前窜,没多久就拐进了山里,再也看不见。 他就是故意看到他,看这丫头会不会想到这一点,现在,他确信,小丫头想到了。 但愿这小姑娘没有辜负他们,成为老叔那个挂在心上的人。 那样,这个世间里,终有他放不下的人了。 回来很顺利,路过临江也没遇到认识她的人(主要是宋家的人),到家已是临近中午,还没有下工,家里没什么人。 家里的灶房是不锁的,云舒把空袋子放灶房里一放,看看没事可做,就去摘菜去了——一个月没回来,黄兰英一定要用食物表达一下对女儿的爱,她先去摘些自己喜欢的菜回来,省得她们下工回来还要跑去菜地。 一路上,倒也遇见几个村里人,这一次大家居然都没有再阴阳怪气,只装作看不见她。 云舒也装作没看见他们,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第129章 躲是躲不过的 到洗菜湖洗菜的时候,竟然遇到胡旭川。 她本能的就想退回去,反正也不是洗菜湖一个地方可以洗菜,小溪边,井台上,有的是地方可以洗菜。 不想胡旭川已经看到了她,嘴角一动了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回来了啊?” 不知是不是受心情影响,云舒竟觉得胡旭川气色都好了几分,看他说句话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的样子,还是止住了想退的脚步,朝他点点头,温和地说:“是啊,你怎么在这里,不上工吗?” 洗菜湖就是一个一亩地大小的小池塘,原身有记忆以来它就存在了,因为这个湖靠近村里集中的菜地,大家都喜欢摘了菜后顺便到这里洗菜,估计洗菜湖的名字也是由此得名的。 胡旭川羞涩地笑了一下,说:“齐大哥让我来摘菜。”一边说,一边还往旁边让了让。 这洗菜的地方是村里人专门用石头砌起来的石台,从岸边向湖中伸出约两米,地方足够大,根本不用他挪地方。 但人家把地方腾出来了,自己不用,是不是有点那个,不是说某帮是今年倒台的么,反正今年都过了那么多月了,应该离某帮倒台也不远了,那他们这些知青是不是也快要可以回去了。 那她干脆就不扭捏了,在胡旭川腾出的地方放下菜,还跟他说道:“你这菜不能靠近水,容易有蚂蟥爬上来。” 云舒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胡旭川赶紧去看他的菜,很不巧,一片有些发黄的空心菜叶子正缠在茎上,样子就很像蚂蟥,胡旭川吓了一跳,慌的去揪那根菜,想把它扔掉。 人一慌,就容易出事,也不知怎的脚一滑,“扑通”一声,人就掉水里了。 旱鸭子落水第一反应是什么,必须是惊呼加扑腾啊,不管水深水浅,先叫了扑腾了再说。 云舒自信能在这个洗菜湖花式游几个来回,所以看到胡旭川落水一点都不慌,虽然被溅了一脸水,云舒还很镇定的抓起自己的菜篮子去够胡旭川,眼看就够着了,“卟嗵”一声,云舒也一头栽进了湖里。 胡旭川抓到了菜篮子,心一定,人站起来了。 实在是,这湖水并不很深,至少,云舒脚踩到了淤泥,嘴巴还勉强能露出水面。 胡旭川……他长得高,连肩膀都在水面上。 云舒真是……要哭死,就这水深,你两脚一站就起来了,你倒是扑腾个什么劲啊? “对,对不起啊。”面面相觑一番后,胡旭川赶紧道歉,其实他还没搞懂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但他习惯地先道了歉再说。 云舒哭笑不得:“这不怪你,是我自己也滑倒了,唉,赶紧上去,有蚂蟥啊!” 两人都是谈蚂蟥色变的人,一拥而上,都想赶紧爬上去,结果,两人又再次摔成一团。 是真的摔成一团,石台就那么大,两人都想赶紧爬上去,又是水又是淤泥的,然后滑倒一个带倒另一个,可不就摔作堆了? 果然,公苍蝇飞过也要捂着脸离它一米远的是对的,云舒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到洗菜湖来。 偏偏,远远有人大声吼:“你们这是怎么了?”还边吼边朝这边跑来。 云舒和胡旭川还手手拉手手呢,闪电分开再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哀叹一声: 完了! 等来人很快就看清水中湿答答的一对男女,当即不客气地“呸”了一声,一边掉头走开一边说:“还当是什么人呢,一个破烂货,东搭一个,西搭一个,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骚劲!吴江早晚有一天,得给这个骚货连累丢了官。” 就知道这样,云舒面无表情,神色漠然。 她又做了什么呢?胡旭川自己看得明明白白,云舒在看到他的时候,其实是想退避的。 正如李蔓所说,其实一直是他们戴着有色眼镜看这个小丫头。 胡旭川惭愧地说:“都是我不好,我可以去解释的。” 云舒听那人提到吴江,心里很是不安,她自己声名狼藉没关系,但她不能连累吴江,所以她只是摇摇头,说道:“解释有用的话,哪里还能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反正我明天就去学校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赶紧上去吧,真的有蚂蟥。” 说完又去爬石台,可惜淤泥无法着力,石台又太光滑,两人各自为政,都好一通手忙脚乱,越乱越忙,倒是搅了半身泥。 最后还是胡旭川托了一把,云舒这才爬上去了,随后,云舒再在上面拖了一把胡旭川,总算两人都上来了。 检查一下,又互相察看一下,确定身上都没有蚂蟥,湖里的水也浑浊了,还洗什么菜,把菜篮子捞起来,赶紧回去吧。 走前,胡旭川还怯怯地表示,云舒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他帮忙。 云舒在他躲闪的眼睛里读出了忏悔,想必是为当初他对她的误会吧,不过,想到黄老师的遭遇,云舒倒也理解胡旭川,但现在两人这狼狈样也不适合交流,便说:“好,我现在上高一了,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功课就去向你请教。” 多看点书吧,小哥哥,马上要恢复高考了,到时候你再感谢我吧。 她当然知道,作为男主的好友,胡旭川是不可能错过高考的,不过,又何妨多一句好话? 胡旭川一迭声的答应,声音之响,倒像是怕她后悔了似的。 云舒拎着菜篮子一身水半身泥的一路回来,果然又收获了无数窃窃私语。 回到灶房,先去烧了水,虽然是夏天,但云舒的习惯还是烧热水洗澡。 水烧热,才洗了头,黄兰英几个人就下工回来了。 一进门,黄兰英见到云舒的狼狈模样,顾不上寒暄别的,直接就问:“他们说你又跟胡知青搞到一起了,这,这,你这又怎么了?” 声音里都充满了无奈。 云舒无奈,只得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一下,黄兰英才松了口气,李大丫已经飞奔去寝房给云舒取衣服洗澡去了。 云舒洗好澡出来,家里人竟都全部到齐,都眼巴巴的等着她。 黄兰英问她学校的老师好不好说话,学校大不大。 李大丫问她学校人多不多,宁岭人凶不凶。 就是李大宝也一个劲的问宁岭学校的人打球有没有她厉害。 三丫和李建安虽然没说什么,但都竖起耳朵在听呢。 七嘴八舌的,正热闹着呢,屋外有人高声大骂:“李四丫,你这没脸没皮的贱货,骚狐狸,给脸不要脸的小破鞋,你给我死出来,我今天不撕了你我就不姓赵!” 是赵立秀。 屋里瞬间安静。 大家面面相觑,李大丫硬着头皮说道:“要不,四丫,你先躲一躲?” 云舒倒是愿意躲上一躲,关键是灶房里唯一能藏人的就是大水缸了,她能躲水缸里去吗? 再有赵立秀这个人,你越示弱她越来劲,躲,是躲不过的。 第130章 吴大哥喜欢就好 云舒站起来,李大丫一把拉住她:“四妹,你不能和她打起来,她是吴江的妈。” 云舒苦笑,朝李大丫摇摇手,说:“我总得去看看。” 赵立秀站在李昌荣家的灶房外,赤着脚,衣袖和裤腿都挽着,双手叉腰,瘦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嗓门也大得出奇,口口声声的骂云舒不要脸,到处勾搭人,害她儿子好姻缘。 云舒看她赤手空拳的,心就放下来大半,没带武器就好。 她不知道,赵立秀曾经带过扁担来打砸过的,她前面砸了,后面吴江就来检查,打坏的锅碗瓢盆统统折成钱和票交给李建民赔给李建安。 还放话说,赵立秀只管砸,哪怕把人家房子都砸了,他也能赔得起。 赵立秀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说到必定做到,那还不如砸家里的,砸家里的还能给家换新的呢。 就只能骂骂人出出气。 吴江走后,赵立秀几乎天天骂几场,上工骂得不够尽兴,下工回来就瞅空来骂骂,连骂了十几天了,本来已经有些倦怠了,现在好了,正主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又抱人家胡知青滚洗菜湖了,赵立秀连饭都不做了,直接上门骂人来。 看见云舒从屋里出来,她有瞬间的愣神,感觉这姑娘有点陌生,但再看,可不就是李四丫,怪只怪这小狐狸精突然笑模笑样的,看着,真的有点狐狸精的骚样子了。 云舒见她声音暂停,笑意不减跟她打招呼:“伯母这是有心了,知道我回家了赶紧过来看我了,原来伯母这么关心我啊。”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各家的人都齐齐的,听到赵立秀的叫骂,没在吃的都出来看热闹,正在吃的也端着碗,拿着各种薯出来边吃边看热闹。 一听到李四丫这话,控制能力差的,都——喷——了! 赵立秀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地骂道:“谁关心你这个贱人了,不要脸的骚狐狸……” 云舒表情还是很温和:“这贱不贱,骚不骚的,也没关系,吴大哥喜欢就好。” 心里默默祈求吴江原谅。 赵立秀被噎住了,再次气急败坏:“我家四牛才不会喜欢你!” “既然吴大哥不喜欢我,你跑来骂我又是为哪样?”云舒不慌不忙地回她,“你看,你下工连饭都没吃就跑来找我了,不就是怕吴大哥喜欢我吗?” 人家赵立秀是来骂人的,又不是来讲理的,她恶狠狠地指着云舒骂道:“还不是你臭不要脸的破鞋,害得我家四牛谈得好好的对象都给吹了,老天,怎么就不来个雷把你劈了啊,可怜我家四牛啊……” 云舒淡淡地看着她,眉眼不动地等她骂声低了一些,才道:“放心吧,吴大哥肯定不会娶不到老婆的,不是还有我吗?” 赵立秀:…… 黄兰英:…… 现场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 “所以,”云舒不紧不慢地继续,“你还是少骂一些我好,虽然说打是亲,骂是爱,但你这样爱我,我真的吃不消。到时候一结婚就分家,你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赵立秀啐了她一口:“呸!就你那骚样子,我家四牛才不要你呢。” “你做得了吴大哥的主吗?” 赵立秀:…… 云舒挥挥手:“没事,你骂吧,你骂得越凶,我越有借口。” 说完,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赵立秀,转身进厨房了。 赵立秀站在那里,竟然有点不太敢骂了,骂得越凶越有借口是什么意思?赵立秀有点不太敢想。 该不会她骂得凶了,到时候她嫁不出去就死命赖上她的四牛吧,这是李四丫能做出的事啊! 关键是,她确实根本管不了这个儿子。 最后,赵立秀中气不足的骂了几句就偃旗息鼓,灰溜溜回家去了。 以前的李四丫撒起泼来很可怕,可是她现在不撒泼她更觉得可怕了是怎么回事。 云舒回到灶房,就看到黄兰英和几个丫闪着星星眼看她。 黄兰英:“就知道吴江一定是特别喜欢咱们四丫的,哈哈,刘丽丽白想了一场,还是我们四丫厉害。” 云舒:…… 李大丫:“你喜欢就好,不过,赵立秀也太……” 她没有说下去,一言难尽的样子。 “怕她个球,论文论武咱四丫都不带怕的。” 李大丫迟疑:“话是这么说,这一起过日子,天天打打闹闹的,也不好吧。”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反正咱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黄兰英大手一挥,特别有气势。 云舒无奈:“阿婶,大姐,我是逗赵立秀玩的,断没有别人帮了我我还去坑人家的道理,再说,我也不想这样,我以后要找个人结婚,那必定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 黄兰英连连道:“好了好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瞎说什么呢。咱四丫以后去当工人了,咱不愁没人喜欢。” 李大丫低头不再说话。 云舒:……好吧,就让便宜妈那么单纯地自信下去吧,总好过她盯着吴江不放。 李大宝不耐烦听这些,只管缠着云舒问新学校的事,灶房里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在一片热闹中,李大丫拿出了李二丫寄回来的信,上面的字写得遒劲有力,显然是别人代笔。 云舒觉得她到了这个世界里简直处处受打击,连那个帮李二丫代笔的人都是一手漂亮得让她自卑的行书。 信写得不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路上走了很久,那边很冷,不过,屋里有炉子,大姐还给了她棉袄,她就不怕冷了。徐奶一家都是好人,对她很好,让家里不用担心她。 此外她还每天跟徐奶识字,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看信了。 短暂的相聚后,第二天云舒吃了早饭,依旧上学去了,因为路远,也因为她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做。 周五那天,各位老师特地给她布置了比平时多几倍的作业也罢了,偏偏那个数学,还不是课后习题里出的,应该是闻老师特地给她出的题,只扫一眼她就知道,那些题绝对不是她来去匆匆的情况下能做出来的,她还能怎么样?若不是她知道明年就恢复高考,她还真想拒做,非暴力不合作。 当然,那也只是她想想而已,每次看到发回来的数学作业上,闻老师给她分析的举一反三的解题思路,她就有点欲罢不能。 以至于每次解题时,还忍不住多想了一想解题思路,并列举在作业本上,用闻冬梅的话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治了。 第131章 一样是村里人 云舒一直做题到晚上,都没有能把题做完,她怕自己的点灯影响到宿舍的人,看大家说话声越来越少了,自觉地熄了灯,第二天天麻麻亮赶紧起来去教室赶作业去了。 闻冬梅一进教室,看到的就是大家都在谈笑风生,就她一个伏案奋笔疾书,不由摇头,想怪不得她合老叔的眼缘,那德性都一样样的。 连叫了几声,云舒才恍然入耳,朝闻冬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她一点也不知道她那种大姐姐式的笑容挂在一个还没长开的脸上,有一种不伦不类的喜感:“早,你来了啊。” 又低下头去,准备继续解题。 闻冬梅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云舒……” 云舒再抬头:“哦?” 闻冬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云舒……,那个,你……” 云舒刹时警报拉响,眼睛里都充满了警惕:“什么事,你说。” 闻冬梅看到她的眼神,一时有点慌,支支吾吾道:“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云舒只觉得心里一沉,不祥之感涌了上来,闻老师的事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也只有闻松骑车带她的事了。 但既然闻冬梅还能来找她说,而不是一上来就破口大骂,说明事情还有挽救余地,便柔声说:“冬梅,你是我最好最亲近的朋友,无论什么话你都可以直白跟我说的。” 闻冬梅有些忐忑:“那,先说了,你不许生我的气。” 云舒更不安,大爷,你能不能痛快点,只要你不生气我就万幸了ok?她只能笑得更慈祥,脑后勺都快焕发出了玛丽娅的光圈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说吧,我还有作业要做呢。” 闻冬梅犹豫:“要不,你还是先做作业吧。” 云舒差点给跪了:“祖宗,算我求你了,快点说吧。” 被她那么一吊,她还能静得下心来思考才怪。 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闻冬梅银牙一咬:“我听我哥说,你说你不是祁阳街上的?” 云舒目瞪狗呆,她准备充足,等着晴天霹雳,万劫不复,结果,就这!就这? “就这句话,值得你躲躲闪闪,吞吞吐吐了半天?”云舒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这不是好奇吗?我哥昨天回来跟我说你和我一样都是村里人,还要我好好向你学习。”闻冬梅嘟嘟囔囔。 云舒恍然大悟:“我确实是村里人,不过,你这话有点奇怪啊,难道你觉得街上的人就应该好好学习,农村人就不用学习了吗?” 难道不是农村人更应该努力学习争取实现阶层的飞跃吗? 闻冬梅不以为然:“农村人学得再好还不是回家种地,人家街上人好去厂里考工人,农村人又不可以。” 两人本来谈话声音并不高,在教室里的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里并不突兀,奈何闻冬梅一番吞吞吐吐下来,反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两人身上,大家一时都停下来,目光闪闪地看着两人。 闻秋月也凑上来说道:“是啊,城镇户口可以招工,农村户口又不可以,何必费那个劲。” 云舒看着她,认真地说:“你这种想法不对,我们农民本来已经是在社会最底层了,谁都可以看不起我们,如果我们再不努力给自己争取,那我们的人生就只能永远在最底层里挣扎了。” 闻秋月:……李云舒说的大道理她有点接不上怎么办? 好在她好朋友闻冬梅接上了:“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爸妈是农民呢。不像你,还有个有工作的爸爸。” “谁给我爸安排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云舒看着闻冬梅吃惊的样子,噗哧笑了,“我好像也跟你哥说过我爸妈都是农民,山里人,你哥没跟你说啊。他们虽然农民,可也给我们提供了上学的机会,我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闻冬梅当真大吃一惊:“你爸妈真的是农民?” “当然了,我有必要撒这个谎吗?” 闻冬梅见她神情认真,一时有些惋惜,也有几分欢喜,无话可说之下,随口道:“唉,我看你学得那么拼,还以为你是街上的,以后要去考工呢。” 云舒哭笑不得:“上学不学习,那还上什么学?” 前世她虽然有点厌学,但该她做的作业,哪怕写到凌晨四五点她也照样写完才睡觉,还有过几次她写着写着睡着了,醒了又继续写,弄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碰过床。 可眼前这些人,上学上得欢乐无比,作业却是一个字都不写,想起明年恢复高考,云舒还是想为他们争取一下,毕竟,和松山学校的学生比起来,他们真的是太友好了。 “冬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回去当农民,我也会当得比你好,因为我学到了技术啊。你看,嫁接果树,培育幼苗,防治虫害,还有稻田管理,家禽家畜的疾病防治等等这些,你觉得,学好了会跟没学好一样吗?” 闻冬梅嘟囔:“反正都是种地,识字的还不一定种得有不识字的好,我爷爷识字,挣的工分还不如我奶。” 云舒竟然无法反驳。 她觉得她的嘴炮技能全用在吵架上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文明理论的机会,她竟然全无用处。 眼看云舒张口结舌,一个男生突然插话说:“你这个比是没有意义的,你奶奶比你爷爷小十几岁,身体又好,当然能干活争工分了。但换了你和李云舒,如果村里要选队干,你想,村里选你还是选李云舒呢,出力气的事多的是人能干得了,但懂得种庄稼,果树,和养家禽家畜的人就不多了。” 云舒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很好。冬梅,我们所学的这些并不是没有用的,比如学好物理,我们除了可以懂得安全用电……” “什么是电?你们祁阳才有电,我们这里连电都没有!”闻冬梅抢着抱怨。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国家不是在一点一点的进步一点一点的变好吗,电以后肯定会有的。”云舒当然知道几十年后,国家的电力是何等的发达。 第132章 上门做客 她忽想起李蔓应用知识提高了村里的粮食产量的事,想说出来,转而想起大家都有意对外隐瞒这件事,就不再吭声了。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到了共产主义什么都有,但我怕是等不到那个以后了。”闻冬梅说得肆无忌惮,闻秋月慌得急忙去扯她的衣摆。 “扯我干什么,不是都说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吗?” 有人接口道:“我也不要有多光明,我只要能不做农民去做工人就心满意足了。” 云舒失笑:“记住你今天的话哦,以后当了工人可别还抱怨哦。” 改革开放后,到沿海打工的人多了去了,他真想做个工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闻冬梅正要说什么,突然闭了嘴,还冲云舒使了个眼色,云舒扭头一看,好家伙,闻老师来了,妈呀,就要上第一节课了,而她的作业还没完成。 闻老师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作业呢?” 云舒想说不是下午才交的吗,然而她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拿出所有的作业本出来,放在桌面上。 闻老师非常认真的一一翻开看起来,闻冬梅早已缩回她自己的座位了,只有云舒独自提心吊胆地等着结果。 错应该是不会错的,但是,她的字,还有数学作业还有一道题没做,这些可都是雷点。 果然,闻老师翻到数学作业时,动作慢了许多,目光久久地落在那道题上:“这道题不会做?” “我,我已经解了,没,没来得及写。”云舒结结巴巴。 闻冬梅看得心生怜悯,急忙解释道:“我刚刚找她有事。” 闻老师冷冷地说:“找她有什么事,宣传你的读书无用论吗?也是,毕竟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闻冬梅吓住了,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说起来,她也是怕这个老叔的,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她望而生畏的东西。 闻老师瞥了她一眼,再看看同样低着头不敢吭声的云舒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脑子这东西还是多用用好,否则生锈了就没法治了,既然你时间那么多,最后这道题你用三种解法,解好后直接拿到我办公桌来。” 云舒:……不是,我可以解释的,我跟他们说那么多也是为了他们好好读书啊? 眼看闻老师转身出了教室,闻冬梅看看云舒一脸苦相地盯着那道题,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了,到底有些内疚:“唉,早知道就不找你说话了,老叔八百年不来一次教室,谁知他怎么突然就来了。” 云舒无力地冲闻冬梅摇摇手,苦着脸说:“闻老师这是为我好。” 她脸上表情但凡好看一点,闻冬梅都相信了,教室里其它人看着她也纷纷露出同情之色。 谁都没有感觉到闻老师迈出去的步子是从来没有的轻快。 随便找个借口加作业,就是爽! 李云舒也是个村姑,而且家也在山地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校,当然,云舒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热度,只是恍惚觉得和她打招呼的人好像比以前多了。 她没有往心里去,实际上,她真的太忙了,闻老师把她的时间都卡得死紧,她但凡没有前世经历过那十几年的寒窗苦读都受不了,连闻冬梅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师恩就是:爱她,就给她加作业! 忙忙乱乱中又过了一周多,端午节来了。 端午不放假,不过,学校很有人情味的给学生休息半天。 上午一放学,闻冬梅就拉着云舒要带她回家。 以往闻冬梅邀她,云舒推个几次就罢了,这一次闻冬梅直接上手扯,云舒怎么也拗不过,学生别无长物,只得两手空空去了。 闻冬梅家所在的天地村,就离宁岭街不远,据说是宁岭最大的村子,和宁岭一样,都是依着山势起的石头房,这应该是宁岭的特色了。 村子确实很大,比松山那三个村子连在一起的还大,房子建得倒不是太密集。 从山脚往上走,闻冬梅带着她,过一道门又一道门,拐了一个巷子又一个巷子,总算来到了个大院子前,呃,比吴江家的院子还大,房子还特别高,从窗口上看到是两层的,看得出,闻家以前不是地主也是个富农。 一进门,便听到一个妇人在用宁岭话哇啦哇啦的吵,声音尖厉,应该是在骂人。 云舒只觉得一阵尴尬,作客碰上主人吵架怎么办,在线等,急! “那个,要不,我改天再来吧。”云舒迟疑着停住脚步。 闻冬梅满不在乎:“那是我妈在骂我哥呢,只要我哥一天不结婚,我妈能一天骂八百回,咱该干嘛还是干嘛去。” 看来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催婚之苦哇。 云舒心里感慨,闻冬梅已经携着她的手进了院子。 院子是挺大的,里面人也不少,都坐在屋檐下,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聊天,老老小小的有十几二十人,瞧着不像一家子的。 闻松也吊儿郎当的半躺在檐下的竹躺椅上,嘴里叼着根小棍子,看见云舒两人时来,坐了起来,笑着说:“怪不得今天喜鹊叫喳喳的,原来是贵客来了。” 云舒脸红了,两手空空就带着张嘴来吃饭的人,算是哪门子贵客? 一个模样瘦高,皮肤白皙的中年妇女冲云舒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可惜云舒听不懂,她只能腼腆地朝她笑笑,用普通话问候了一声:“阿姨好!” 中年妇女,也就是冬梅妈笑笑说了一句什么,闻松一骨碌起来,三步两步,人就窜出院外了。 云舒有些不知所措,语言不通,太尴尬了。闻冬梅却似无所觉,用宁岭话跟她妈交流了几句,就扯着云舒回到了她的房间。 闻冬梅的房间比云舒他们的房间好多了,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还有面镜子,一把梳子。此外还有一个红色的大箱子,估计就是放衣服的。 这个年代,姑娘们能有一间独立的房子就不错了,何况房子里还有家具。 第133章 蜂蛹粥 云舒还在打量着,闻冬梅已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就拿过镜子照起来,都忘了招呼云舒坐下了,只用手摸着脸愤愤道:“我妈就偏心,好处都给我哥了,我哥怎么晒都不黑,就我一晒就黑得一塌糊涂。” 云舒安慰她:“你还好了,至少你妈把她的身高传给你了,我才叫亏呢,一点好的都没遗传到,长成这样子。” “你还好吧,长得挺顺眼的,就是瘦了点。” 这个年代对瘦真的非常不友好,大概是大家普遍吃不饱,都瘦,看胖子就特别眉清目秀。云舒到目前为止就见过俩胖子,李大宝和闻冬梅。 这个年代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十八岁的闻冬梅,也只能照照镜子,和云舒分享一下辫子和短发的感想,再谈谈对绿军装的艳羡,和她议论一下男生女生。 奈何云舒除了闻秋月,跟别的男生女生都不熟,只能听闻冬梅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论。 来之前云舒还想着到宁岭以后要装小白花,再不进球队,结果她来宁岭那么久,根本就没有体育课,她想要摸摸球,得去和男生们抢,女生就没有一个去碰球的。云舒听闻冬梅眉飞色舞地夸肖东华球打得如何如何漂亮,心里甚是无奈。 看来以后还是别在闻冬梅面前显露了。 叽叽喳喳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闻松在外面叫吃饭,说来也好笑,云舒来这里一个多月,宁岭话就听懂了吃饭。 让云舒惊讶的是,闻老师也来了,看见摆着桌上的鱼啊肉啊,云舒又是一阵不好意思,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闻冬梅把她带到房里去玩迟迟不提吃饭,敢情人家这是加菜呢。 等到她看到摆在面前的饭碗时,她当即不敢动了。 蜂蛹粥! 没错,是蜂蛹粥,好客的闻家人,还特地给她盛了一碗蜂蛹特别多的给她。 云舒看到一只只炸得焦黄的胖虫子堆在她粥碗上……当然,这是她尽量对自己的说法,实际上,她第一个念头是: 一碗蛆! 蜂蛹粥通常具有补充营养、促进消化、调节血脂、辅助改善便秘、辅助保护血管等功效和作用。 1、补充营养 这谁能顶得住! 冬梅妈看到云舒迟迟不动筷子,还很是客气地给她夹了菜,用她那宁岭话不像宁岭话,祁阳话不像祁阳话叫云舒吃。 云舒:……要不要装晕算了? 只有闻老师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他把云舒面前的碗挪到自己面前,再把自己盛着白米饭的碗转给云舒:“许久没有吃过蜂蛹粥了,我们换换吧。” 云舒差点感动得落泪了,闻老师自己碗里的是白米饭,那说明什么,说明他也不吃这个粥,可是现在却把她的粥换过去…… “不用了。” 云舒伸手去想把粥换回来,被闻老师按住了手。 闻松也注意到两人的互动,不由哭笑不得:“吃不习惯你要直说呗,要不以后你一来家我就给你整蜂蛹粥,直到把你整回吃不可。多大事,不就换碗粥吗?” 说着站起来,伸手把闻老师面前的粥端走了。 闻冬梅奇怪道:“怎么,你没吃过吗?连蜂蛹粥都没吃过啊,也太可怜了。” 云舒:……她吃过的好东西多得想不起来好吗,她哪里就可怜了? 闻老师淡淡扫了闻冬梅一眼:“葱姜蒜那么好的东西,你咋不吃?” 闻冬梅闭嘴,老叔难得跟她说一句话,结果,一开口…… 闻松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白米饭,云舒至此对闻家的富裕有了更大的猜测,这年头,一顿饭里有粥有饭真是土豪了。 她不知道,人家原来准备就是粥,因为她的到来,才加了蜂蛹,饭其实是闻松去跟他叔叔家借的,本来是特供闻老师,现在好了,要供这师生俩,就怕人家的饭不够。 一段小插曲,中饭还是吃得挺愉快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闻松对云舒无情的嘲笑:“瞧你走起路来劲儿劲儿的,却是花架子,连蜂蛹都不会吃算什么山里人?” 然后,夹起一只蜂蛹,小指还刻意翘起来,逼出太监嗓子说:“啊哟,好可怕的虫子哟,怎么能吃?” 似笑非笑的瞟着云舒。 云舒这才发现这货竟长着一双桃花眼,正如闻冬梅说的那样,这人很会长,冷白皮,桃花眼,帅是真帅。 贱也是真贱,这个动作起码把他的颜值拉低一半分。 闻冬梅没心没肺的咯咯笑起来,眼睛里都是对她哥的崇拜:“就这样,那些街上的人就这样。” “没有吧,吃什么不吃什么,只是个人喜好,跟城里乡下没关系吧。”云舒忍不住为城里人辩护一下,她也在各种饭店吃过,城里人吃什么她难道还不清楚? “还吃呢,”闻松嗤之以鼻,“看见个小青虫子能吓得跳过两座山。” 云舒无力辩驳了,只能小声说:“我其实蛇啊蟑螂老鼠都不是很怕,就怕那只软搭搭的小虫子。” 话说,她穿过来后还真没怎么见小虫子,现在,春天过了,应该是虫子多的时候来了,感谢果园的护理好,没让她见到长大的虫子。 闻松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你一个农中学生,以后要以农业为主,还怕虫子,这是打算坐办公室里种田呢。” “我完全可以在虫子长大之前灭了它。”云舒气鼓鼓地说。 怎么可以怀疑她学农的决心呢,她已经开始盘算着以后上农大毕业去找袁爷爷了,她没有本事成为伟人,但她可以为伟人的事业添砖加瓦哒。 “很好,我可记住你这句话了,以后要好好学,继承我老叔的事业。”闻松说着,给她挟了一块五花肉。 这年头就别指望公筷什么的了,多少家庭连喝水都是一家老小共用一个杯子。 云舒无法拒绝,也不能不吃,只得低声道了谢。 闻冬梅笑嘻嘻地看着她:“云舒,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当成街上的人吗,就是因为你老喜欢谢来谢去的,害得我每次找你说话都陪着小心,怕不小心把话说粗了冲撞了你。” 云舒:姑娘,你陪小心能把我拖到你家里来,你不陪小心了那要虎到什么程度了? 闻松却说:“这是个好习惯,阿梅你也应该学学,总是大大咧咧的哪像姑娘家。” 闻冬梅不服气:“姑娘家怎么啦,妇女能顶半边天,姑娘家大大咧咧照样干革命!扭扭捏捏那一套我学不来。” 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对,扭头对云舒说:“这不是说你哦。” 云舒哭笑不得,你还不如不说呢。嘴里只能含糊道:“冬梅这叫直爽。” 闻松直叹气。 第134章 芒编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云舒算是对闻家的家庭结构有所了解,闻家就六口人,爷爷奶奶,闻父闻母,闻松兄妹,这年头没有计划生育,居然只有两个孩子,云舒还是第一次见到。 闻爷爷是个瘦瘦的老头儿,耳不聋眼不花,就是行动有些慢,瞧着身体不是很好,闻奶奶个子不高,一身利索劲,还可以下地争工分。闻父中等个子,长得倒是壮实,看来也是干活的好手,闻母瞧着反不如闻奶奶利索,是个沉默寡言的妇女,当然,骂儿子的时候除外。 闻冬梅悄悄透露,她哥已经二十六了,总是不肯结婚,她妈已经被她哥给逼疯了。 云舒悄悄问她:“你哥长得那么帅,还愁娶不到老婆吗?” 她本来不想多事的,但她想起李大丫。虽然闻松总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但从她接触看来,人真的不讨厌。 闻冬梅不好在云舒面前提闻松的情史,也不好提他的挑剔,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没办法,谁叫咱们住在山窝窝呢。家里又是独子。” 闻冬梅绞尽脑汁,也就想出两个他哥不利的地方。 但凡情商高一点的人,都会想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奈何云舒情商本就不高,还是个冒牌村姑,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一听闻冬梅那么说,就放下了心,觉得她大姐一点都不会介意住在山窝窝,更不会介意是独子。 独子有啥不好,再往后有几十年的时间,全国大部分人都是独生子女。 云舒有心多和闻松处处,闻冬梅稍稍挽留,她也就留了下来。见闻爷爷在廊下编篮子,编得甚是精巧,有些感兴趣,便凑了过去看。 采用野生植物纯手工编织而成,芒编工艺品经过造模、编织、抽黄、消毒、防虫防霉、上油等工艺流程编制而成 他用的不是竹篾,是铁芒箕的芯,云舒想起自己以前买过的各种小巧的工艺品,不觉有些手痒,跟闻爷爷讨要了几根铁芒箕芯也编起来。 嗯,这个技能不是她带过来的,是原身的,原身也是个很拼的姑娘,家里编箩筐什么的,她跟李建安学了,编的硬是比李建安还好。 她运指如飞,一会儿就编出一个小巧的的鸟巢出来,闻冬梅见她神情得意,不由疑惑:“你编这个东西做什么用啊,那么小,根本装不下什么东西好吗?” 云舒:……哦,她忘了,这个时代是个一切以实用为主的时代,她挠挠头,讪讪道:“就,就不能摆着好看吗?” 闻冬梅撇嘴:“乌七嘛黑的,有什么好看。” 这种坦率太伤人了,云舒颇为不甘心,拿着她的小鸟巢翻过来掉过去的看,很有几分爱不释手。 闻冬梅看着好笑,正要取笑她几句,闻爷爷停下手中的活,笑咪咪地看着云舒,居然结结巴巴说了句夹生普通话:“娃儿手巧,好看。” 云舒听不太懂,但听出了他的赞赏之意,喜出望外地说:“谢谢阿爷。”很得意地瞅瞅闻冬梅。 跟闻冬梅喊一声“阿爷”,云舒毫无压力。 闻冬梅再看鸟巢几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看是好看,但没什么用啊,要不,你编个大些的,给我装东西用。” “行。只要阿爷不介意我用浪费他的芒箕芯。” 闻爷爷听得懂,他笑呵呵地摇摇手,表示云舒可以随意用。 闻松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云舒正坐在阿爷的旁边编东西,两边的长发被她夹在耳后,一张巴掌大的脸全露了出来。 她编得很是认真,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抿得死死的,仿佛她手里编的不是一个寻常物件,而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 阿爷也在编着,时不时咧嘴笑笑看向云舒,点点头又继续编。 倒是妹妹已经歪在竹躺椅上睡着了。 夏日的午后,云淡风轻。 闻松想悄悄退回房内,结果和起身出来的闻老师碰了个正着,闻老师哪经得起闻松的一碰,人当时跌倒,差点把闻松也带倒了,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两人再站起来,云舒已经三步两步走过来了。 “摔到哪里了?” 闻老师这身板可不经摔啊。 “能有什么事,我又不是豆腐渣。”闻老师声音冷淡。 云舒理解一个知识分子爱面子的心,便不再多事,哦了一声又回去埋头编东西了。 闻老师不满地嘀咕:“没事做吗尽浪费你阿爷的芒芯,回头作业交不了看我不收拾她。” 闻松无奈:“老叔,山上铁芒箕要多少有多少,我一个下午能给阿爷弄半屋子回来。她才多大点,这样已经很好了,别把人逼得连笑都不会了。瞧她那认真劲儿,你大可不必那么操心。” 到底没说出别把她逼得跟荔荔一样。 闻老师脸一黑,转身又要回屋里。 闻松携着他走到廊下的另一端,一边劝他:“屋里太热了,还是在外面透透风吧,我给你泡杯茶,就坐这里看书吧。” 走廊另一端有个小石桌,还有几把小凳子,虽然没有躺椅舒服,倒也适合喝茶看书。 闻老师便坐了下去,闻松又笑的问:“要看哪本书,我给您顺便带过来。” 闻老师四下瞄了眼,低声道:“就箱子底下最厚的那本,英文的。” 闻松眉毛不动:“好咧!” 他老叔要是在他家都这也怕那也慌的,他闻十八还有什么脸面在宁岭混? 云舒没注意到这边的互动,她一心要编一个又好看又实用的东西给闻冬梅,太精巧的又费时间,于是编了个没有提手的小篮子,底下还编了四个小轮子。 待她组装好拿给闻爷爷看,老爷子很是赞了一番,连闻松也大呼精巧,把闻冬梅吵醒了,拿过了来就再不肯还给云舒了。 “本来就是给你编的。”云舒哭笑不得。 闻松啧啧:“不应该也给我编一个吗?就当交的保护费了。” “行,你想要来做什么?想要个什么样子的?” 闻松哪里知道要做什么,他就随便说说,不过,看小丫头认真的模样,闻松不得不认真想一下,说:“我有时候到外面中午不回来,想带东西去吃,放布袋里不安全,怕有东西爬,你看看弄个什么东西好?” 云舒一听就有数了,就弄个类似饭盒似的东西呗。 “行,我有数了。冬梅,你回家里拿盛饭的碗来。”云舒说着,便信心满满地开始编起来。 第135章 捉泥鳅 闻冬梅很好奇她拿饭碗来干什么,就去厨房拿碗去了。 闻松看云舒十指如飞,不由慨叹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会就快。” 云舒脸都红了:“我哪有,我也学过编织的,家里很多东西都是我编的。” “这么说我都相信你是乡下人了。” “我本来就是。” “好好好,你是你是。”闻松妥协,心里却有些疑惑,这小丫头味道不对,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乡下姑娘。 此时午休的人也一个个起来去上工,院子里忙乱一阵后又恢复平静,依旧是闻爷爷和云舒两人在编,闻松兄妹在看,闻老师则在另一边喝茶看书。 云舒把闻冬梅拿来的碗倒扣在自己的大腿上,把编好的底覆在碗底上,依着碗形编起来。 闻松有些无语:“你这是想织个装碗的篮子?还正好放下一个碗?” 难怪这丫头一直给人不是乡下人的感觉,乡下人做农具都是越大越好的,做一个只放得下一只碗的篮子,也只有城里那些么事不懂的人才做得出来。 “这你都看出来了啊,真厉害!”云舒表示很赞,又有些疑惑,“咦,你不去上工吗?” 乡下人都勤劳,闻松这个壮劳力不下地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有心想谋算人家当姐夫,少不得多多了解一下。 “半天不上饿不死。”闻松满不在乎地说。 闻冬梅嗤之以鼻:“等你挣工分吃饭,老早饿死了。” 云舒觉得闻冬梅话中有话,没敢接话,装作专心编织。 闻松瞟了她一眼,心里好笑,就那点道行,还想装狐狸。 他到底不想留在家里跟几个孩子拉呱,便吩咐闻冬梅好好在家陪老师同学,他去抓泥鳅回来晚上给老叔下酒。 不想闻冬梅一听她哥要去抓泥鳅,扔下手里编得不伦不类的东西便要跟去。 闻松拿这个妹妹也没办法,这个妹妹也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这一来二去的都带成了习惯,长到了十八岁了还改不了。 “再等等吧,等太阳没那么辣再去。”闻松叹气。 闻冬梅催云舒:“你快点啊,随便编编就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云舒无奈,手指都快翻出残影来了,等到一个颇为精巧的芒编保温双层饭盒编出来时,云舒的一双手都快废了。 云舒给闻松展示,拆开又装上:“你看,这层可以放碗饭进去,这层可以放碗菜上去,再盖好,就什么东西都爬不进去了。可惜,只能装干的,不能装汤水。” 闻松拿在手中,他收回他刚才的话,这玩意不光漂亮,还实用。 “你这小丫头脑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个都能想得出来?啧啧,那么漂亮,怎么舍得拿来装饭。” 云舒受之有愧,但又不能说自己前世看过太多了,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开心,嘴时只道:“哪里哪里。” 闻松摇头,小丫头抿着嘴笑一下又一下,显然是开心至极。 闻冬梅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要去抓泥鳅了,她对泥鳅比对编织感兴趣。 三个不务正业的大小伙大姑娘扛上铁锹,戽斗,水桶,就去抓泥鳅去。 出村不远,来一片比较平缓的水田边的水渠边上。 站好,闻松放下手中的戽斗,铁揪,就开始挽袖管裤腿,闻冬梅也放下了水桶,跟着挽起来。 云舒看了一眼,果然,闻松露出来的胳膊腿,雪白粉嫩得吓人,让人不由想起雪肤花貌这个词。 对比一下,闻冬梅那种近乎古铜色的肤色真是惨烈得一批。 其实这种肤色对常年在烈日下劳作的亚热带乡下人一点都不奇怪,云舒穿来时照镜子也差不多的肤色,不过,她没想到闻冬梅藏在衣服下的手臂和大腿也是这种肤色,可见是原汁原味,赖不得太阳。 再看看自己挽起来露出的皮肤,心里稍稍有点安慰,随即又笑了,学农的人,怎么躲得开太阳。 闻松已经用铁锹挖泥把水渠两头堵了,又开始用戽斗戽水,看着水是慢慢减少,小鱼儿在越来越浑的水里开始吐泡还时不时跳一下。 云舒一颗老少女的心也跟着蹦哒起来。 原身没有抓泥鳅的记忆,李建安会捕鱼,而且捕的都是水库里几斤以上的野生鱼,村里河沟小溪里的小鱼小虾入不了李家人眼,再加上村里小孩子都不跟她们姐妹玩,这种抓鱼摸虾的事李四丫就没干过。 水已经不多了,鱼儿就开始乱蹦起来,闻冬梅还没动呢,云舒已经跃跃欲试。 闻松看她两只眼睛已经装不下渴望了,无奈笑:“这是走水鱼,你也要抓吗?” 老家那边叫它“走水佬”,游得飞快很难追得上,味道其实不错,刺也软,嚼巴嚼巴吃下完全没问题。 “不能抓吗?” “能,你赶紧请。” “呃,那个,是不是要先抓泥鳅?”云舒想起闻冬梅一开始就说的要抓泥鳅。 闻冬梅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怎么抓泥鳅都不知道吧。” 她显然觉得云舒不知道如何抓泥鳅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鱼也不抓了,站在那里,也不嫌手里有泥污,叉着腰仰头大笑。 云舒觉得不会抓泥鳅没什么可笑的,天下那么多的事儿,她不会的多了去了,见闻冬梅笑得欢,干脆也不管她,自顾抓鱼儿去。 闻松看她抓得那么欢实,头上身上都溅了泥点也不在意,有些奇怪:“怎么,喜欢这些小鱼啊。”” 云舒其实是喜欢抓鱼,小鱼在掌心乱跳的那种感觉,特别爽。 这话不能直说,只含糊其词:“是啊,你不知道,这种鱼做小鱼干老好吃了。” 死也不能承认她想玩。 可惜她不知道她那兴奋劲早已泄了密。 闻松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她“咦”一声抓一条小的,“啊”一声抓一条大的,满渠乱窜。 终究……还是个孩子! 闻冬梅笑完,看见小鱼都被云舒抓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用右脚在泥水里搅起来。 云舒一看她把水都搅浑了,小鱼儿都看不见,不由急了:“哎呀,捣什么乱呢,鱼还没抓完呢。” 闻冬梅不理她:“不抓了,我们是来抓泥鳅的。” 云舒一愣:“泥鳅在哪里?” 闻冬梅指着浮在泥浆上面一圈环状物说:“喏,就在那里。” 云舒伸手就抓,一抓就中,结果,泥鳅一挣,从她指缝溜走了,她除了一手泥,毛也没有抓到。 闻冬梅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差点都站不住。 第136章 吓坏了 闻松也忍不住好笑,一弯腰,双手捧起另一条浮起的泥鳅给云舒看:“不要抓,这样隔着泥捧起来它就不溜了。” 云舒点点头,低头去找泥鳅,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条,她学着闻松的样子双手去捧,果然顺利地捧起了一条泥鳅,心里真是乐坏了。 闻松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不由摇头,伸腿又搅了几把泥,泥浆上又浮起几条泥鳅。 就这样,闻松负责搅泥,闻冬梅,云舒负责抓泥鳅,俩姑娘玩得不亦乐乎,几个放牛的老头儿经过,都忍不住摇头:闻家传到了闻松这一代算是毁了,不但人丁不旺,还不务正业,大白天的不做正事,尽玩这些孩童玩的玩意儿。 正心里不屑,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大家一看,只见闻家丫头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双手牢牢抓着一条黄鳝,嘴里在大声尖叫,人却一动不动。 大家,包括闻松兄妹二人,一时都懵了,搞不懂云舒在鬼叫什么。 云舒也不知道她自己在叫什么,她现在已经是魂不附体的状态了。 刚刚,她感觉脚底似乎有泥鳅钻过,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抓,可谓出手如电,一下子就抓住了,可是等她一抓离泥面,哪里是什么泥鳅啊,就是一条蛇啊! 恐怖之下,她大声尖叫起来。 然而,因为用双手抓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扔出去,怕扔不远反而被它咬了,想捏死,蛇又太小了,手劲使不上,只能吓得吱哇乱叫。 总算闻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伸出手来,要去捏那黄鳝的头,云舒吓得赶紧转了个方向:“不要,它会咬你的!先戴个皮手套再捏它。” 闻松看她吓成这样还怕他被咬了,心里一暖,柔声道:“别怕,这黄鳝不咬人的,你放开给我。” “啊,这,这,这是黄鳝?” 黄鳝,她懂,她吃过,谁知道生的黄鳝竟是这样子的?!她刚才一惊,完全凭本能反应,哪里还想到原身记忆。 “不然呢?” 云舒脸红了,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她以为是蛇吧。 不过,心到底是轻松下来了,心里一松,手劲跟着也松了,黄鳝多敏锐啊,立即哧溜一下滑脱云舒的手掉泥浆里,很快就消失在泥浆中。 她不说,别人又不傻,闻冬梅也反应过来,指着云舒哈哈大笑道:“你该不会以为那是蛇吧?啊,你真的以为是蛇啊,哈哈哈,你还说你是农村人,农村人连黄鳝都不认识的吗?哈哈哈哈……” 云舒不想看她那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只是对闻松说道:“可惜了,那么大的一条黄鳝,都可以炒一个菜了。” 闻松看着她,眉目含笑:“你喜欢吗?我们这里可没人吃这东西。” 云舒想起以前有人说过一个笑话,以前人太穷了,买不起肉吃就吃螃蟹,现在,她要不要跟他们普及一下黄鳝的营养价值? “为什么不吃呢?黄鳝的营养价值很高的,补血气。而且,味道也不比肉差啊。” “但它腥啊,要不,你喜欢的话我抓了烧给你吃。”闻松开玩笑地说。 “才不要!”闻冬梅大声道:“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才不要吃。” 云舒:……你们中午才吃了那么多虫子你咋不恶心? 可见就恶心这件事,人与人之间也是无法相通的。 云舒甚至连说服闻家兄妹的念头都没有。 也不过一两个小时,三人就抓了小半桶泥鳅回去了。 她都不知道,但凡机灵一点,和闻家人合伙贩黄鳝赚第一桶金,金再生金,妥妥就一个亿啊,就那么错过了。 所以说,发家致富这种本事,不是每个穿越人士都配拥有的。 云舒周六去闻家作客半天,吃了两顿好的,编了三个玩意,除闻松兄妹那两个,她后来又给闻老师编了一个笔筒,闻老师收下虽然没说什么,但从饭后返校时,闻家人给他别的东西他都没拿,却紧紧揪着那只笔筒来看,他应该还是挺喜欢的。 云舒承认,去闻家那半天,她真的吃得香,玩得爽,就是回去做作业火葬场。 她甚至都顾不上怕寝室的同学闹意见了,因为她不连夜赶作业的话,明天早上根本来不及。 好在寝室的人很好,没人有意见,大家还安慰她:“没事,你那点灯光算什么,打雷闪电都影响不到我们。” 然后有人半夜起夜,发现云舒还在奋笔疾书。 这种程度的勤奋,足可以震惊整个宁岭农中。 第二天上午,整个宁岭农中都知道了这件事,老实说,大家对她还挺同情的,毕竟这个时代,学生是不需要这样卖力学习的,云舒学成这个样子,纯粹是闻老师的压迫。 闻冬梅有点内疚,觉得自己昨天扯着云舒去家里还不让人回来,确实坑了好朋友一把,特别是这些作业都是她老叔给布置的,心里更是内疚得不行。 回去跟家里人一说,下午上学的时候,她阿爷就塞给她一罐头瓶子装的小鱼干,让她带给云舒。 “不带泥鳅吗?” “她喜欢吃小鱼,就给她带小鱼好了。” 云舒被黄鳝吓坏了的事闻爷爷都知道了,认定云舒不会喜欢吃这一看就知与黄鳝有亲戚关系的泥鳅。 这一罐小鱼果然很是得了云舒的一通谢。 宁岭农中有一片菜园,所以学校里日常也配有蔬菜给学生吃饭。 当然,也只有青菜,肉啊蛋啊什么的就别想了。 所以,这小鱼干,还真很香,也能解馋。 也因为这一罐小鱼干,原本只是点头之交的舍友们都跟云舒越来越亲近了。 她们其实也没有吃多少,云舒叫得很了,就夹上一条,要是大了的话,一条还会夹开和别人分吃。 连宿舍都多了些欢笑声。 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中学习生活,痛并快乐着,云舒只觉得每天都过得充实,愉快,对明年的高考越来越有信心。 第137章 找姐夫 千里之外的吴江,却不那么美妙了。 所有的烦恼,来源于云舒给他的信。 刚刚收到信时,说实话,吴江还是有点高兴的,等他拆信一看,就,有点傻眼。 为什么还要逼他识字? 原来,云舒在誊了几次把写信的热情差点都灭了后,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了,她开始尽量用短句,甚至半文言文。 她的潜意识里,当军官的人文化肯定不低的,就根本没想到吴江有可能会读不懂她的信。 吴江心里叫苦不迭,他本来就只上过二年级,大部分的字还是在部队认识的,记得的也就是那千把个常用字。 现在好了,他还得把信里那些不认识的字依葫芦画瓢写出来请教别人。 等他把所有的生字都认全了,他才发现,信,还是读不太懂。 虽然,吴江认为这小丫头可能是水平有限,写的东西狗屁不通。但素来谨慎的他,没立刻回信去委婉提醒写信要注意把句子写通顺。 他先抄了其中两句去问一个高中毕业的新兵蛋子,结果两句话,弄是让那新兵蛋子解释成五六句。 吴江冷汗都出来了,妈呀,敢情这丫头写的信跟她一样也是个超浓缩啊! 坑人呐! 接下来,吴江不得不化整为零,考了好几个人,连团政委都没放过,总算把一封信给搞明白了。 敢情这丫头云山雾罩的写了一通,不过是为了告诉他,宁岭风景很好,宁岭同学很好,她在宁岭生活很愉快。 她过得好就好了,干嘛给他写这样一封信,就想让他不好吗? 还没完。 他得回信。 可以不玩那套一个字得用半句话来解释的文字游戏,但总得写上几句话吧。 等他把自己抓耳挠腮写了几天的信和李四丫的字放在一起,又发现,他,的,字,居然还不如李四丫的好看。 吴江承认,他这些年来,一直着狠抓军事训练,对文化未免有点忽视,但是,能让他这个“吴大哥”被李四丫比下去吗,必须不能的啊。 所以,等到云舒收到吴江回信的时候,学期已经到了尾声。 好在云舒寄信的时候,其实并没打算收到回信的,她只是觉得需要给吴江一个交待而已。 在宁岭农中的过得确实愉快,哪怕她一再声明她是农村人,能扛活,也无法抗拒大家对她的照顾。 浇水浇粪,永远只给她那把最小的仿佛是专门为她量身订做的长柄勺,把云舒浇得几欲憋死。 人家挖坑她锄草。 人家锄草她查看作物。 人家查看作物她记录数据。 主打一个她比别人都轻松,而她还拒绝不了。 和舍友的相处也是相当愉快。 农中住校的女生就十几个,分两间宿舍,一年级一间。 打知道云舒也是个山里人,而且也没什么门路上工农兵大学后,舍友们对她热情了许多,不但同宿舍的如此,另一个宿舍的人对她也相当友好。 云舒觉得她不配拥有这待遇,惟恐哪一天突然天降大雷,她又被打回原形。 但她也不愿坐而待毙,或者说,哪怕要死,临死前也先捞一把,把李大丫先推上岸去。 这个捞一把就是——找姐夫。 目标:闻松。 可怜情商并没有因穿越而升华的云舒,得了闻冬梅的照顾,吃了她家那么多小鱼干,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在能力范围内多帮点闻家人。 闻家人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闻松的婚事。 这货真的相信闻冬梅的话,以为闻松的亲事难成是因为他年纪偏大,住在山里。 也不想想,二十六,算什么年纪偏大,至于住在山里,那就是纯属胡说八道了,整个宁岭,包括宁岭街的人在内,都算是住在山里,影响人家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下来了吗? 当然,也许不是云舒情商低,而是因为她恰好也需要这个借口,好给自己找姐夫。 然后,在第二个假日到来之前,云舒直接找上闻松,直言想给他介绍一个姑娘。 还好,她还留了个心眼,没说是自己的亲姐。 闻松一言难尽地瞪了她半晌,最后,居然答应了。 不过,两人都没有告诉谁,谁也没发现,就约在周日的祁阳街上见一面。 假期如期到来,这一次,闻松没有再来送她,人家上次送她只是因为闻老师授意,专门来给她盖戳吓人的。 不过,云舒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那说明闻松对她介绍的这门亲事并没有多少热情。 与之相比的是,黄兰英迸发了极大的热情,把家里所有女性的新衣服和发夹都找了出来,一一让李大丫穿上去看效果。 以云舒的审美,实在看不出那几件衣服有啥差别,还有那发夹,云舒觉得戴上去也是李大丫那张不够白的脸,不戴,也是那张不够白的脸。 唯一能安慰的是,李大丫长得够高大,眉眼也好看……云舒打量着打量着,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莽撞了,闻松那个颜值,改革开放之后,妥妥是个祸水啊,李大丫恐怕扛不住哇。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既不能放闻松鸽子,也不能让黄兰英空忙一场。 虽然有可能是去相看了也是空忙一场。 周日一大早,天刚亮,黄兰英就把姐妹俩打发出门了。 一路上,云舒绞尽脑汁想在不伤害闻松人品的情况挖掘闻松的缺点,可惜李大丫含羞带怯的,根本就没有在意云舒说的那些,反而对闻松越听越有兴趣。 云舒心里暗暗叫苦。 茶园村到祁阳十六公里,姐妹俩走了三小时,到祁阳时,还早得很,不过因为都是第一次来,姐妹俩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和闻松约好的三联饭店,见闻松还没到,云舒又带着李大丫南江边洗了把脸,整理一个衣衫,这才再次回到三联饭店。 闻松已经来了,坐在他的二八大杠上,一只脚支地,仰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年轻俊朗的脸上,有一种云舒从没见过的冷峻。 他的手上,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烟气缭绕,那褪色的蓝衣黑裤似乎都平添了几分莫测高深。 云舒拉着李大丫就站在那里,不敢动了,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闻松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高不可测。 她再次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了。 而她旁边,李大丫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闻松时,眼睛顿时亮了,同时,两朵红云飞上她的双颊。 第138章 再有,也不是他了 闻松何等敏锐,马上发现有情况,一个眼光扫过,看到了手拉手怯生生站在一起的两姐妹。 “来了啊,来了就进去吧。”闻松淡淡说道,扔下手中的烟,踩灭,下了车,撑好,上锁,转身带头进了饭店。 闻松把姐妹俩带到一张小桌坐下,随后又到后厨倒了两碗开水端给她们。 看他在国营饭店里跟在他家似的,云舒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独岭村那个老张说的话来,忽然意识到“宁岭闻十八”后面可能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冷汗都流了出来。 明明上次在独岭村,老张谈到“宁岭闻十八”的时候,她也是有些想法的,可是后来闻松表现得太随和了,她,就猪油蒙了心了? 她又想起来,自己刚和他提起相亲时,他似乎并不太高兴,可是她当时一心想终于解决了心头大事,就得意忘形了。 真是欲要其亡,必使其疯狂啊! 她的神情都落在闻松眼里,他不动声色,转身去点菜了。 菜上得很快,没过多久,桌上便摆了五个菜,云舒觉得他一定是把饭店里的菜都点了。 三个人吃五个菜,在这个一个菜可以七八个人吃一顿的年代,那已经不是阔绰了,云舒甚至觉得他是在示威。 云舒抿着嘴,只觉得羞愧难当。 她情商再低,被吕女士训了几年,也知道婚姻市场一些规则的。 白富美可以爱上土肥圆,博士可以爱文盲,前提是人家心甘情愿,自己主动出击。但,如果亲戚朋友敢这样介绍,那就是妥妥的侮辱人。 站起来走肯定是不能够的,同时,她更难过的是,这样一来,她甚至都不好在宁岭附近给李大丫找人了。 不但让李大丫受了打击,和闻松今后的相处怕也没那么自在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菜上好后,服务员还端来了一盆饭,不但态度友好,还对闻松挤了挤眼睛才走开。 一看就知道是熟人。 闻松漫不经心地笑笑,随意而周到的给姐妹俩盛了饭,云舒只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像长了刺似的,怎么坐都不对。 就在这时,饭店里另一桌上突然有人大声道:“咦,那两个不正是宋老二的大姨子小姨子吗?这两姐妹又想来坑谁呢?我说兄弟啊,你眼睛可睁大点看清楚了,这姓李的姐妹俩可不是什么好货,你最好到松山大队打听打听一下,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云舒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完。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一张长得不怎么样的脸上尽是不屑。 李大丫已经红晕褪尽,脸色白得吓人,她惊慌地看着云舒,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舒此时大脑也一阵空白。 温暖和煦的环境容易让人柔软起来,云舒觉得她已经丧失了在松山战斗力,她甚至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是骂回去?还是打回去?好像都不行。 李大丫一见云舒掉了链子,心里一急,冲口道:“我们才不是什么宋老二的大姨子小姨子,我家二丫早跟姓宋的没关系了。” 那人大声道:“反正你们家姐妹就这货色,看上了就去爬床,睡够了爬起来就跑路,破鞋不怕人多穿。” 云舒腾地站起来,凳子差点被她带倒,就这功夫,李大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饭店外跑了。 云舒只能追着李大丫出去,临出门前冲那人恨声道:“你和宋二平一样,就是个畜牲!” 她赶紧追李大丫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出点什么事就完了。 她没敢约闻松在洋河和宁岭,就是怕有熟人,结果都跑到祁阳来了,闻松那头也好,她们这头也好,都没躲得开熟人。 偏偏她们这边还是那么一个熟人。 这场相亲,彻头彻尾的成了个大笑话。 就不知道会不会传到宁岭去了,如果她把闻松弄成了笑话,她在农中的日子估计也长不了。 云舒追着着李大丫,脑袋里已经转过千般万般的念头。 今天不是街日,街上行人无多,李大丫走出没多远,就扒住一棵龙眼树呜呜地哭起来。 云舒听她哭得伤心,心里也难过,刚才他们两人见面时,虽然李大丫不说,但她那双眼睛里都盛满了羞涩的喜悦,让她那风吹日晒略显粗糙的脸庞都有几分少女的矜持的美来。 可是,这一切都是注定是个泡影。 云舒不知道怎么劝她了。 “大姐,别哭了,这个不行,咱再找一个就是,我们总能找到一个适合你的。” “不会再有了!”大丫放声哭起来,“不会再有了,四丫,不会再有了,再有,也不是他了。” 云舒心里很沮丧,但是,还得打起精神来劝李大丫。 “大姐,你喜欢他是吗?” 李大丫不说话,再喜欢,也不可能说出来的。 “你可以喜欢他,但是,他也可以喜欢你,也可以不喜欢你。” “不会有了……呜呜呜呜……不会有了……”李大丫呜呜的哭起来,不听她的。 云舒叹气,一把抱住李大丫,柔声劝道:“大姐,喜欢一个人,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也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是要结为夫妻,那就必须是两个人的事。你有你的喜欢,别人也有别人的喜欢。” 李大丫哭道:“都怪他,都怪那个浑蛋畜牲编排我们……呜呜呜呜……他怎么那么坏,怎么那么毒……” 云舒对那人也恨得牙痒痒,但她不能跟李大丫一起骂那人,她得让李大丫清醒:“大姐,结婚这种事,强求不了,也骗不了,或者说,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多少一开始是双方自愿的事都能弄得两败俱伤……”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可能太文绉绉了,赶紧换了个说法:“你看,二姐当初嫁宋二平的时候,宋二平想必也是偷着乐的吧,但是结果呢?宋二平有什么?宋家又有什么?他们为什么敢看不起二姐,敢对二姐不好,就是因为他们觉得亲事是二姐求宋二平的……大姐啊,婚姻就是一双鞋子,看着再好看也没有用,只有适合自己的脚,才能走得远。” 第139章 你们其实是一样的 李大丫听得半懂半不懂的,但李二丫的事她深有体会,便抬起头来看着妹妹。 云舒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考虑不周,把一个连亲都没相过的姑娘给坑了啊。 一次相亲失败没关系,最怕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记得谁跟她说过的,最坑人的初恋不是卑鄙无耻行为恶劣的,而是接近完美的,有那么一个接近完美的初恋杵在那里,后面基本是谈一个吹一个…… 算了,为了老姐的终身着想,云舒决定给她重拳出击。 “大姐啊,如果那个吴师傅骗你跟他结了婚,你会怎么样啊?” “啊!”李大丫一听吴师傅,猛地打了个寒颤,“不要,我死都不要!” “大姐,那你有没有想过,闻松也不想和你结婚呢?” 李大丫抿着嘴不说话。 “大姐,你只见过他一面,跟他甚至都还没说两句话,你只是看他长得好,能有什么感情?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的?我怎么觉得,你跟二姐其实是一样的。” 李大丫一听又羞又恼:“我不一样,我才不跟她一样。” 云舒淡淡地说:“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只顾自己喜欢就好,也不管人家喜欢不喜欢自己,然后就没头没脑撞上去了。” 李大丫怔住。 云舒继续道:“我说过,婚姻就像一双鞋,你要想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你就要好好选双适合你的鞋子,而不是,看到一双好看的就穿了,也不管合不合自己的脚!” 李大丫头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这时显然已经明白了,妹妹肯定不看好她和闻松,可是为什么啊,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啊,他带她们进去吃饭了,还买了那么多菜,那不是愿意又是什么? 都怪那死畜牲,狗娘养的! 李大丫猛地抓住云舒的手:“你和他妹妹很好是不是,你去告诉他,我们不是宋二平的大姨子小姨子,我们也不是来坑人的!我真的不会坑他,如果,如果我去了他家,我一定好好干活,对他好,对他们一家人都好!” 云舒:……这思想工作,她真心做不下去了。 可是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走完。 “大姐,这个你做得到, 别人也做得到。” 李大丫不说话了,可怜兮兮地看向云舒。 云舒硬着心肠说道:“看我也没有用,大姐,婚姻必须是两个人都心甘情愿才行,求是求不来的。” 李大丫默默地低头想了一会,才低声道:“我知道了,四丫。” 想了想,又说:“你还是要跟他说清楚,我们不是宋二平的大姨子小姨子,我们也不是想来坑他的。他还是你好朋友的哥哥呢,要是你好朋友因为这个怪你了怎么办?” 云舒倒是惊异于李大丫的控制能力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她这个妹妹,当真是长姐如母,责任感太重了。 她温柔地抚平着李大丫有些凌乱的发丝,说:“好。” 她确实需要给闻松一个交代。 “聊完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两姐妹身后传来,姐妹俩齐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是闻松是谁,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墙上,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云舒抿了抿嘴,正要开口,闻松已经转身往回走了:“聊完就赶紧回来吃饭,都等你们半天了。” 姐妹俩对视了一会,云舒牵起李大丫的手,也跟着往饭店走去。 既然闻松都说了,那就好好吃个饱再说。 进了饭店,姐妹两个不约而同都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刚才说她们闲话那桌人,见人还在,姐妹俩又不约而同的挺了挺胸,来到自己桌前坐下。 那一桌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再说话。 既然知道这门亲成不了,同时也没觉得自己骗过人,姐妹俩都颇为心平气和,李大丫看着桌上那五大盘菜,轻声道:“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的,好不好退回去?” 闻松一怔,说道:“没事,你们只管吃,吃不完再给别人吃。” 特喵都想看老子的热闹不是,就等着吃剩菜吧。 云舒接口道:“吃不完再给别人吃不礼貌,还是让服务员先打包吧,留两个菜就好。” 她现在其实没多少食欲,估计李大丫也如此。 李大丫:不不不不不,我很有食欲,相亲不成,总得给我吃个饱饭吧。 闻松笑笑,见云舒执意如此,也不多废话,端了三个菜到另一桌上,朝又站到操作间里的服务员挥挥手。 服务员会意,对着窗口朝外叫嚷道:“十八叫你们过来吃饭了。” 云舒姐妹再次目瞪口呆,妈耶,闻松在祁阳真的混得很熟啊! 跟着三四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她们桌前,笑嘻嘻地说:“十八啊,这两位是……” 闻松一人甩了一根烟:“你们不用认识,去吃你们的吧。” 自己也拿起筷子对姐妹俩说:“随便吃吧。” 开始用饭了。 云舒看李大丫尽往那盘豆芽招呼,忍不住给她夹了几块回锅肉:“姐,这个好吃,你多吃几块看看是怎么做出来的,以后给我做啊。” 李大丫讷讷道:“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做。” 云舒看肉很多,又给她夹了两块:“那你多吃几块,再琢磨琢磨,没准就做出来了。” 李大丫把肉夹给她:“你才要多吃,上学太费脑子了,要补补。” 云舒:“我吃得很好,冬梅还经常给我带小鱼干吃。” 把她当猫养呢。 “啊,回头姐也捞些小鱼干煎好留给你。” 云舒:“额,好吧。” 一顿饭吃得……相当平和,饭后,姐妹俩便告辞回家,闻松问云舒:“怎么,你还回家,今天不回学校?不怕你们闻老师追到你家里去?” 追到她家里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云舒也没有打算回家:“没有,我东西都带来了,和我姐走到独岭村路口那边就会分开,她回家,我回校。” “这样吧,我先把你姐送到你们家不远的地方再回头找你,你自己能走多少算多少吧。不过,你最好快一点,送了你姐,我就直接从独岭那边回家了,不会再往祁阳这边找你。” 云舒脱口而出:“不用。” 闻松:“你确定?” 第140章 省得她闲下来生事 云舒看看李大丫,看到她眼里的希冀都快溢出来了,想了想,算了,让他们自己面对吧,便道:“好吧,不过,大姐,最好是过了临江大队你就自己回家吧。” 免得到时候又是招一大堆闲话。 李大丫含羞带怯地看了闻松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跟着闻松走了。 云舒:……算了,她是李大丫的妹妹,不是李大丫的妈,她管不了许多。 尽管云舒撒丫子跑得欢实,还是没到独岭就被闻松追上了。 闻松骑车打云舒身边过,车都没停,轻飘飘来一句:“上车。”,云舒就乖乖跳上了后座。 “那个,你把我大姐送到哪里了?” “不是你说的过了临江大队就行吗?” “哦,你也认识临江大队啊。”云舒没话找话。 “不认识,但你大姐认识。” 云舒没话说了。 “怎么,蔫巴巴的,跟拨出来晒了一天的菜秧似的。” 妈哒,她是疯了,真疯了,才会想到把李大丫介绍给闻松:“那个,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云舒噎了一下,艰难地说:“我姐和你,可能,并不合适。” 闻松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鞋合不合适,只有我自己的脚知道,不是吗?” “你,你都听到了?” “你说呢?” 姐妹俩那样跑出去,他能不去看着点吗。 云舒局促不安地搓搓手,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闻松根本不管她的尴尬,也沉默着蹬车。 他的心情也不好,不想说话。 一场相亲就这样过去了,到了学校,云舒就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闻老师给她布置的作业,简直是踩着她的崩溃的临界点来布置的,但凡她多浪费点时间,她都得熬到半夜。 周一上午是文化课。 第一节是数学课,马老师几乎是踩着预备铃进办公室,一把抓起办公桌上的教具就打算去教室,闻老师叫住了他:“老马,这是今天的数学作业。” 递给马老师一张写满字的纸。 马老师接过来就往教案夹,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不对,放到眼前一看,惊了:“老闻,这是给小丫头的作业?你有没有搞错?” 顿时,办公室的人都纷纷抬起头看他。 闻老师无动于衷:“你只管给她就是,下午实践课,你让她晚上交就行。” “我去,老闻,你这口气真慈祥啊,这作业给县中高二的学生做,哪个能一周,不,一个月内做出来,我都会赞他一声好厉害!老闻,咱可不能做拔苗助长的事儿啊,再好的苗子也扛不住你这样造吧,瞧那小丫头浑身都没二两肉,再这样拼下去,小心骨头碴碴都不剩。” 冯老师见闻老师脸色难看,打个哈哈道:“这个马老师你放心,老闻小心着呢,每周都不是鱼就是肉的给她补一顿,平时还有小鱼干哄着,我家芳芳都沾过不少光。” 这个年代谁不缺衣少食的,老闻这样贴钱供李云舒,就差没个亲爸的名份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闻老师这样的用心,冯老师才会这样劝他,怕他把孩子逼跑了,那真是人财两空了。 “给她,省得她闲下来生事。”闻老师额上青筋隐隐。 呵?办公室的人都惊了。 闻老师在学校里,一向情绪稳定的面无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似乎,很生气? 卧槽,那个乖巧得不行,农中史上前无古人后不知有无来者的好学生,竟然,惹闻老师生气了? 这瓜太大了,常年闲出屁来的老师们能不吃吗? “这,小丫头做错了什么啊,孩子再乖也是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一定是她主观上去犯的错,我这班主任平时对这孩子也是太不关心了,什么事,咱们慢慢教育不是,可不能光把力气往都往脑力劳动上使啊。”冯老师觉得作为云舒的班主任兼老乡,他有责任管一管。 闻老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妨,不用。” 马老师还欲再说什么,上课铃已经响了,他摇摇头,夹上那张纸,去上课了。 走进教室,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纸放在云舒桌面上:“李云舒,赶紧开始做吧,闻老师说晚上要交。” 好吧,大家都不装了,作业就是闻老师布置的,他只是转手。 云舒看到纸上的作业,不但眼睛瞪大了,连嘴也张大了,她神色惊恐地看着马老师:“这,这……” 马老师笑容慈爱:“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了,再抽点别的时间来,或许,凑凑就够了。” 他还是把闻老师想得太好了。 马老师走后,闻老师又拿出一张纸给物理老师:“这一学期都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物理具体学得怎么样了,今天的物理课,你就让她考上一考吧。” 物理老师:“她学得不错啊,每次课后都有交作业。” 闻老师继续面无表情:“交作业就是学得不错了?” 物理老师想说现在的学生能做作业就不错了,但是,吃人嘴短,闻老师偶尔菜多,总少不一碗汤半碗菜的分给他,可以说,李云舒的任课老师,或多或少都沾过点儿好处。 他只能笑笑接过那张纸,一面想,这小丫头也不知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老闻看起来火气不小哇。 “闻老师,我化学有吗?”化学老师是一个相对年轻些的老师,也笑嘻嘻的凑上来。 “麻烦了。”闻老师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 然后,又拿了一张给冯老师:“老冯,今天虽然没有语文课,但我看这小丫头平时对语文不够重视,你也不要太纵着她了,该学的她总得学,语文可是百科基础,基础中的基础,重中之重啊!” 冯老师:……不是,你几时重视过语文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把那张纸接过来了。 李云舒在理科上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只是语文,不说差强人意,只能说对比惨烈。 一个高中生,写起作文来还时常出现句子不通顺现象,冯老师不撕她的作文本也是因为目前形势不许,现在既然闻老师伸手过来,他就让他看看,他的好苗苗,偏科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政治,政治老师不说话,因为闻老师根本就没有要求过他收李云舒的作业。这家伙对政治有意见,恨屋及乌了。 发完了语文作业,闻老师站起来就走了。 冯老师只好笑笑:“幸好,他忘了还有一门政治,不然,那小丫头怕是连呼吸都没时间。” 政治老师呵呵一笑,扫了冯老师一眼,不说话。 第141章 李大丫看家门 云舒,云舒当然有呼吸的时间,但她,好像忘了吃饭的时间。 眼看教室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云舒还牢牢的坐在那里奋笔疾书,一个上午硬是找不到机会和云舒说话的闻冬梅大声提醒云舒:“哎,云舒,云舒,李云舒,吃饭去啊!” 云舒又是嗯了一声,头都不抬。 “我说,该吃饭了!”闻冬梅只得走近云舒,大吼一声。 云舒吓了一跳,笔都脱了手,抬起头懵懵地看了闻冬梅一眼,似乎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哦,吃饭啊?哦,我吃过了。” 又急急地说:“好了,别烦我,忙着呢。” 又抓起笔写起来。 女主,放评论大家都说看不到,就入到这里,大家要喜欢我再细化,不喜欢我就删了。 闻冬梅也无奈了,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拜老叔所赐,昨天老叔来家,也不知和她哥说些什么,饭都不吃,怒气冲冲地回学校了。 今天云舒就被老师群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事必定与云舒也有关系,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闻冬梅猜不出来。 若非……她都以为她哥看上云舒了。 最后,闻冬梅无法,怕云舒想起吃饭时食堂已经无饭可吃,只得去帮云舒打了份饭,有什么办法呢,老叔造的孽,他们得多担待点。 闻老师这一次真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云舒接下来的日子,对当时的宁岭农中学生来说,是恐怖的,那个年代的乡下娃,不怕干活怕作业。 文化课,老师在讲课,李云舒一边听课一边做作业。 实践课,别人干活带着工具和嘴,一边干活一边说笑,云舒带的是工具和作业题,一边干活一边思考。 云舒的书和作业草稿,抽屉已经装不下,直接堆到桌面上来。 连食堂打饭打菜的阿姨都知道孩子可怜,每次她去打饭打菜时,阿姨们的手都稳稳的,一点都不抖。 还有人劝闻老师差不多就行了,反正现在都是推荐上大学,等毕业时给她推荐去上大学就是,又不是根据成绩推荐的。 闻老师一如既往的不理会。 云舒不知道这些,她觉得她还行。 作业其实还不算多,每天做到十一点左右就足够,比起她以前上高三时,日子实在好过很多。 再说,她做作业的日子难过,闻老师改作业的日子就好过了?除了语文,数理化三课的作业都是闻老师改的,不但把她做错的改过,做对的还会给她提示别的解题思路。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妥妥的! 关键是,闻老师不但不收她补课费,还煞费苦心的给她增加营养,隔三岔五的弄点好吃的叫她去吃一顿,不去都不行的那种。 她只有感激不尽,又怎么会心有怨言? 闻冬梅把她的一番言论说给闻家人听后,只得了闻爷爷的一声长叹。 现在有一种传言,闻家人软硬兼施,拿李云舒当宠物哄闻老师开心。 真是个笑话,他们家连狗都不养,还养个人哄闻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想得出这样的话来。 扭曲的时代,必然有扭曲的人心。 明流暗流意识流,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也不知道有多久,又一个周六,中午放了学闻冬梅又要拖云舒上她家。 云舒死活不肯,唯恐再来个玩乐一时爽,作业火葬场,她觉得闻老师并不喜欢她去闻家。 闻冬梅力气本来就没她大,她一倔,闻冬梅也毫无办法,最后不得不附在她耳边说:“你姐今天来我家看家门。” 云舒只觉得“咣”的一声,脑袋一时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姐,李大丫?来闻冬梅家看家门?? 这个世界那么魔幻的吗? 闻冬梅也很好奇云舒的姐姐长什么样子,也像云舒那样小小的,软软的吗?可惜……罢了,等她有了嫂子了,她哥应该不会再一天到晚挨骂了吧。 难得她哥肯结婚,她们都衷心希望他忘掉以前,好好娶妻生子,过上正常的生活。 一进闻家大门,云舒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院子里,女人孩子各自一群,谈笑风声,孩子们则追逐吵闹,见到云舒,大家都朝她来,笑着打招呼。 可怜的云舒,到宁岭来都两三个月了,宁岭话还止于听懂“吃饭”“睡觉”,她倒是愿意学,那也得她有时间去学啊,她脑袋里数学公式和物理公式都搅和得起化学反应了,政治老师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她还能怎么样? 语言不通,她只能向往来的妇人们笑笑点点头,却不知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斯文又乖巧,果然不愧是闻老师看中好苗苗。 再看小姑娘瘦削单薄的样子,都难免有几分怜惜,倒是说了不少好话。 云舒听不出好歹,也顾不上听,跟着闻冬梅到了闻松房间——咳,看家门,女方一般都不是和普通客人一般待兼客厅的灶房,而是直接去男方房间。 闻松的房间里也相当热闹,同样有妇人,有姑娘,还有小孩子,也是聊天的聊天,看热闹的看热闹。 云舒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三个姑娘,大丫,三丫和……李蔓。 李蔓竟然来了! 云舒都傻了。 李蔓正操着一口宁岭话跟村里人聊天呢,抬眼看见她,笑着朝她招手:“这是放学了,过来。” 李大丫也一脸娇羞地看着她:“才放学吗?” 李大丫此刻的声音都是柔软的。 云舒:……姐,咱能正常一点说话吗? 李蔓看她一脸呆相,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笑道:“听说你这段时间学习很苦,这都学呆了都。农中不是半工半读的吗,怎么还那么辛苦?” 云舒解释道:“闻老师,嗯,就是那个闻松的老叔,对我很好,总是给我开小灶。” 李蔓一听甚是高兴:“那可太好了,我本来还怕你来农中荒废了学业呢,你可要听闻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你的阅读障碍情况怎么样了?” “好多了,”云舒见她真心为自己高兴,心里也很高兴,“我现在写字比以前好多了,啊,对了,现在已经没有翻开书就恶心的感觉了,只是,写句子长一些,还是偶尔有缺漏。” 李蔓长舒一口气,笑着拍拍云舒,说:“好,咱们茶园村又出了一个读书种子了,好好学习啊,将来肯定有出息。” 想当她从学校回来,知道这个堂妹整得到宁岭来上农中时,她真的气坏了,当然,她的气,不是因为那点快要出五服的血缘关系,而是,她知道这个时代,一个乡下姑娘能顶着那样的压力去上学,有多不容易,人家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就毁掉她的努力。 曾经在下层里苦苦挣扎过的李蔓都出离愤怒了。 问云舒农中都开设了什么课程,哪些课程她学得比较容易,哪些比较吃力。 这个还真为难住了云舒,她来农中就没有考过试,倒是闻老师出过题给她考,老实说,还是比较吃力的。 第142章 闻松是你的吗 闻松端着一篮子荔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这时的他,其实已经知道了李四丫的恶名。 同样,也知道那个绵软又甜美的李蔓,在茶园村不显山不露水,在祁阳高中,那可是个风云人物。 而此刻,李蔓坐在那里,轻言细语,一脸宠溺,云舒站在那里,侧耳倾听,一脸乖巧,说不出的怪异,也说不出的温暖。 见李蔓抬头看来,闻松笑笑,用祁阳话道:“吃荔枝吧,青皮荔树,不是很好。就是熟得早。” 李蔓看着他手中的篮子,惊奇道:“啊,这个小篮子好生有趣,用什么编的,是你们这里人特有的吗?” 闻松笑着看了云舒一眼:“说起来,这篮子还是云舒编的,好看倒是好看,就是不太实用。这是用芒芯编的,我阿爷喜欢用它编东西,省竹子。” 云舒心里一格登,她参考的是她以前用过的小摆件,可别在李蔓面前露馅了。 再想想李蔓,觉得她应该不会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也就坦然了,分辩道:“怎么就不实用了,你这不就拿来装东西了吗?” 李蔓笑笑:“有的东西,是不能用实用来衡量价值的。” 心里却已经在盘算如何开发这个芒芯工艺品,并发展成一个产业,哪怕再过几十年,这种工艺品也是不愁市场的。 所以说,穿越有风险,评论须谨慎,评论之前,要想清楚自己有没有搞钱的本事,穿过去自己能干些啥,没那头脑子的只能抱着金饭碗讨饭了。 比如云舒。 好在,她暂时不用讨饭。 闻松笑:“以后你来我家我都用这个篮子装东西给你,看你恨不恨它小。” 李蔓也笑:“没事,多编几个就是。我反正挺喜欢的,家里还有的多吗,有的话送我几个,我不嫌小。” “还真有,我阿爷看着喜欢,也跟着编了几个,一会儿给你带回去。” 且不说来看家门的都是贵客,就李蔓这个人,闻松都愿意跟她友好往来。 李大丫见李蔓和闻松聊得火热,心里不舒服,揪了揪云舒的衣角。 云舒以为她要小便,她来过闻家两次了,还算熟悉,便把她带出上茅坑。 闻家的茅坑就在后院,当然比不上现代的抽水马桶,不过,确实干净。 李大丫没有进厕所,四看无人,对着云舒,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四丫,蔓蔓怎么能那样啊!” 云舒吓了一跳:“蔓蔓姐怎么了?” “我不想要她来!她一来,风头都让她抢去了,他,他总是跟她说话。” 云舒想起刚才李蔓跟闻松聊天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大丫这是已经陷入情网了,可是,她没法安慰她,也无法与她共情。 还得给李大丫泼冷水。 “大姐,闻松是你的吗?” 李大丫“啊”了一声,脸颊随即飞红。 “别说你和闻松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即使你们结了婚,闻松他也有和别的比你漂亮比你能干的女人说话的自由,他们光明正大的说话,你又凭什么不高兴?” 李大丫脸一白,眼睛又红了:“可是,可是,他要是喜欢蔓蔓了,我,我怎么办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可以喜欢闻松,人家闻松也可以喜欢你,也可以不喜欢你,喜欢别人。”云舒冷静地说着,心里却在暗骂闻松,要是对李大丫无意还搞出个看家门来,她这辈子都跟闻松结仇。 李大丫傻眼,半晌才说:“可是,可是,是他让媒人叫我来看家门的。” “那只是看家门,不是吗?叫你来看家门就得娶你了?” “那,那,不想娶的话干嘛叫我来看家门啊?” 这话云舒没法回答,她只能解决另一个问题:“大姐,蔓蔓姐怎么会陪你来看家门?” 要知道,云舒穿过来都快一年了,除了春节那段时间,就没怎么见过李蔓,即使是春节期间,李蔓也是常常在外面跑,竟然有这闲情来陪李大丫看家门,云舒想想都觉得惊悚好吗。 “谁知,上次媒人来约看家门时阿婶本来想叫伯母来的,伯母说她腰疼坐不得车,蔓蔓刚好回来,就让我们选了今天,她回家陪我们来的。” “她不是腰疼,是记恨蔓蔓姐带二姐去做保姆的事吧。”云舒情商再低,也想得到这一点的,“蔓蔓姐陪你来,也是给你站场的。” 云舒也见过好多看家门了,来四五个人是正常的,七八个人也有的。 “可是,她陪我来是有红包拿的。”李大丫也听出了云舒对李蔓的维护,颇为不服气地说。 “红包能有几个钱?”云舒都气笑了,嗓门都不自觉的提高了一些,“她自己都能买机器办厂,她还稀罕个红包?大姐,做人要讲点道理,人家为你站场,你还在恨上人家了,这样是不对的。” 妈呀,这都什么事啊,极品女配的思维,妥妥的啊! 这思维可要不得。 李大丫怔怔地看着云舒,觉得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妹妹陌生,不再是她疼爱的妹妹了。 云舒看着她,心里又一阵心酸,她伸出手去,抱住她,轻声说:“大姐,这个世界上,长得比你好的,本事比你强的人,很多很多,你要是想配得上好一点的人,最应该做的事是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去嫉妒。嫉妒,除了让你变得更丑更坏,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我,我就长成这个样子,怎么变好?”李大丫的眼泪终于滚了出来,她也知道不应该怨李蔓,可是,她真的好喜欢闻松啊,她该怎么办啊? “大姐,虽然你长得也不错,但我这里说的变好,指的并不是外貌,而是你的内在。”云舒轻轻抚着李大丫的后背,觉得自己真可以做李大丫的妈了。 “内在?”李大丫又懵了,她听不懂。 “没听懂,是吧,那是因为你没文化。大姐,你可以从这里开始改变,你要好好学文化,有了文化,你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可以变得容易了,而你的视野也开阔了,你的胸襟……算了。” 她实在没办法把这些话说得通俗易懂。 那就举例子吧,举个全国皆知的例子。 “大姐,你知道总理和邓奶奶的故事吧,你看,我们总理长得多俊呐,能力又强,邓奶奶长得就普通了,可是,谁不知道他们恩爱几十年如一日呢。那是因为邓奶奶也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 “邓奶奶是谁?”李大丫听得有点糊涂。 云舒:…… 好累! 云舒不知道,隔壁的某人,差点就破了功,笑出声来。 跟着姐妹两人来也想趁机上个厕所的李蔓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回去。 总算,她没看错人。 第143章 人武部部长 “邓奶奶自然是周总理的……呃,爱人。” 她不想用“老婆”两个字在邓奶奶身上。 李大丫终于懂了,她沉默了。 云舒可不敢跟她在这里纠缠下去,只能轻声说:“姐,回去后,要想办法学文化啊,我们管不了别人,总要把自己管好一点,管得越好,我们的以后就会越好。” 李大丫迟疑问:“真的吗,真的能越来越好吗?” 云舒放开她,后退两步,一个优美的舞蹈姿势,直接把李大丫看呆了。 阳光下,石头房子前,少女娇俏又优雅,连茅房边上的草垛都似乎因她而熠熠生辉。 曾经凌厉如刀的“疯婆四”,变得如此柔软而美丽。 “看,我现在是不是就比以前好?” 少女眉眼弯弯,阳光都因她逊色。 幸好李蔓早一步离开,不然,凭她这个姿势,云舒就能露马脚。 一墙之隔的闻松也没看到,只听到李大丫满心欢喜地说:“当然,我们四丫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 看家门进行得十分顺利,男方家里热情,女方来人客气,从李大丫红晕一直未褪的脸颊上,云舒看出她内心的满意与喜悦。 但闻松身上并没有同样的喜悦感。 他一直是从容不迫的,从容不迫得甚至都有点优雅。 那就意味着不是很在乎。 云舒不明白,她也很委屈,虽然,她给他们牵了线,但从没干涉过他们的交往,闻松干嘛那样做,她完全不明白。 因为路远,下午不到三点,李大丫一行人就回去了,闻松和两个年轻小伙送的。 云舒看人走远就赶紧告别闻家人跑回学校,果不其然,她还是收到闻老师给的加餐。 红果果的不满。 不满她把李大丫介绍给闻松吗? 这一夜,云舒的煤油灯一直亮到凌晨,舍友们起床的时候,发现她人伏在用来写作业的箱子上,睡着了。 随后的事情意外的很顺利,看家门过后食定,过礼,请婚期,两家人都觉得孩子大了,都有点急着成好事,婚期定在农历八月。 不过,这一切都与云舒无关,她连闻家都不敢去。 一去,必定又加作业。 吴江的回信也姗姗来了,信很简单,鼓励她好好学习,和同学好好相处,有什么事也不要怕云云,像父亲也像大哥又像上级,信末,还称赞她字写得好,信写得好。 信中还附了几张小额粮票,说是宁岭太远了,方便她偶尔饿了在外面用个饭。 堪称细心。 云舒拿着信,很是开心了几天,觉得这样给吴江写信写对了,就把信珍而重之地放在枕头底下,打算等放暑假了时间充足了好好给吴江写信。 吴江:我可真太谢谢你,其实还是不用吧。 期末农中好歹也期末考了一下,还放了两天假,两天后再来学校拿通知书,嗯,就是学校何时开学,学费几何的通知书。 学生们一般考试结束后行李就带回家了,拿通知书那天就来开个班会拿了通知书就走。 暑假作业是没有的。 但那是别人。 云舒拿着通知书和大家一起涌出教室,就看到了气定神闲站在办公室外的闻老师。 和他手里的一叠纸。 嗯,很熟悉,就是闻老师用来给李云舒布置作业的。 眼尖的同学先笑起来:“李云舒,赶紧的,拿你的暑假作业。” 闻老师悠悠的道:“哦,你们也来一份?” 那个同学立即往人群一钻,转眼就不见人了。 云舒走过去,伸手要接,闻老师没给:“饭做好了,你吃了再走。” 闻冬梅这时也挤了过来,拉着云舒说:“不用了,我妈叫我带她回去吃中饭。” 以前就罢了,现在儿子都准备娶人家姐姐了,闻家必定不能没点表示的。 然后云舒就清楚地看到闻老师的脸又黑了。 云舒急忙推辞:“不用了,我要赶路,下次吧。” 闻老师脸更黑了:“赶什么路饭都不吃?” 把那叠作业单往云舒手里一放,走了。 云舒成了闻松的小姨子,那招待必须是更上层楼的,一桌子五六个菜,大家团团围坐上去,却没见闻松。 “那个,闻大哥呢?”云舒出于礼貌问了一声。 闻爸爸见闻冬梅好像没注意到,只得操一口宁岭普通话回答:“哦,他这两天去县人武部开会,不回来了。” 可惜,语言能力差的云舒听不懂,只得看向闻冬梅。 闻冬梅讪笑道:“那个,我爸说,我哥去县人武部开会,不回来了。” “县人武部,开会,你,你哥是……” “我哥是公社人武部的部长。” “啪”!云舒手中的筷子掉桌上了。 耳边传来闻冬梅欢乐无比的声音:“云舒,你姐夫是宁岭公社人武部的部长,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个屁,惊吓才对吧。 你一个人武部部长,装什么造反头头带人批斗闻老师? 你一个人武部部长干嘛老痞里痞气? 还有那个老张,你说“宁岭闻部长”不是更吓人吗,还叫什么“宁岭闻十八”? 云舒捡起筷子,默默地吃起饭来。 这一顿饭,她吃得味同嚼蜡。 她知道闻松优秀,也只是以为他是个会混黑市的混混头子,改革开放后可能会很有出息,可人家现在就很有出息。 她只想给李大丫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可靠的男人,并不想要李大丫飞上枝头变凤凰。 飞上枝头的剧本好看是好看,翅膀不够硬的话摔下来就是万劫不复,要不,怎么会有“落地凤凰不如鸡”一说呢。 前世在东南沿海城市生活的云舒,见过太多太多从树枝上掉下来的凤凰了。 看云舒并没有什么兴高采烈的样子,闻冬梅不解地看看闻爸爸,闻爸爸给她使一个眼色,叫她不必理会。 闻冬梅有点懵,不过,闻爸爸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她哥不准她跟云舒说她在人武部的事,她也一直没说,结果,结果说出来了,人家什么反应也没有哇。 搞不懂就不想了,吃饭。 云舒完全没想到,其实这个混乱的年代,二流子娶知青也好,大干部娶文盲也好,真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闻松这个武装部部长,手下也只有小猫三两只,并没有云舒想象中的豪横。 李大丫嫁闻松,是高攀,但并没到到飞上树头变凤凰的程度。 吕女士二十几年打压式的教育,已经在云舒内心深处,留下了卑微的印记。 穿越以来,她从没想过靠男人博未来,她只敢要自己能与之匹配的,自己出了力气换来的东西。 第144章 爱她,就给她一叠试卷 辞别闻家,云舒的暑假计划里,又重重的加上李大丫的一笔。 没来得及看几章书就穿了的严重后果是对剧情一点都不了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人设来看,李家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舒能做的只能是预防。 本来,她只想着切断几个丫的扶弟之路,吸不到伏弟魔的血,混世魔王也就成不了气候。 但是,自打她把李大丫介绍给闻松后,她就知道,很多事情,她做不到她想的。 把李二丫从红花村带回来,她不怪自己,李二丫那种情况,不能不管。 但是,把李大丫介绍给闻松,她就不敢拍着胸膛说自己问心无愧了。 闻松的优秀她真的不知道吗,李大丫配不上闻松她看不出来吗?其实她是心里有数的,她只是,看闻松被催婚催得鸡飞狗跳,就想着让李大丫乘虚而入。 曾经,她非常看不起重生文那种知道人家以后会富贵荣华就想办法巴上去的女主,觉得人家趁火打劫,但她现在,又何尝不是帮李大丫趁火打劫呢。 她现在做不到以冷静客观的心态对待李大丫,她以后更不可能做得到冷静客观的对待李建安夫妇和李大宝。 如果苍老憔悴的李建安夫妇苦苦求她帮一把亲弟,她做得到无动于衷吗? 如果李大宝欠了一屁股债,面临牢狱之灾,而她,手里又有一笔足以帮他还债的钱,她能真能做到眼睁睁看他锒铛入狱吗? 她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防微杜渐,从娃娃抓起。 先让他充分体会“血汗钱”三个字。 云舒的从娃娃抓起,嗯,就是抓他劳动,可以理解为劳改。 败家子不就是最怕黄赌毒懒吗,她,先把懒给掐了,黄赌毒嘛,劳动人民都不沾的,如果沾上了,说明劳动得还不够。 现在好了,李大丫要嫁一个公社人武部部长啊,文盲的李大丫要嫁给人武部长啊,还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部长啊,云舒都差点揪光了自己的一头黑发了。 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除了让李大丫提升自己,她别无它法。 提升了,即使将来婚姻失败,李大丫也有足够的能力活得好就行。 只能这样了,白天,带李大宝上工,摁着他干活,晚上,做暑假作业,教了李大丫识字学文,唉,顺便也把李三丫带上吧,两只羊一起赶。 她当然也知道,几个丫也好,李大宝也好,其实并不是她的义务,只是她已经被极品女配的待遇吓坏了,为了避开日后的悲惨下场,只能诚惶诚恐,未雨绸缪。 再咸鱼,也得卷起来,不卷,就等着死状甚惨吧! 一路盘算,结果还没到家,路过李建民家时,她的好堂姐刚好在灶房门口乘凉,看见她,笑盈盈的朝她招手。 怂货云舒乖乖地走过去。 李蔓从抽屉(实际上是从空间)抽出一叠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给她看。 数理化语政,科科齐全。 七十年代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鉴定完毕! 李蔓笑盈盈地看着她:“听闻松说你学习很努力,学得很是不错,做做看?” 明年就要高考了,测测看能不能把这丫头也拉去溜溜。 云舒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袋子里还有一堆作业单。 为什么?前世和今生,爱她的人都喜欢给她一堆试卷作业?!!! 李蔓不知道她想什么,但她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放假第一天收到一叠试卷的感觉,所以笑得分外慈眉善目:“你去方便一下,准备开考。” 如果李蔓知道云舒是穿越过来的,她肯定不会管云舒的事,但现在,在李蔓的眼中,云舒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多少也偏爱了几分,也看紧几分。 虽然她也听闻松说过,闻教授抓她的学习也抓得很紧,但不亲自检查一下,李蔓还是不放心。 就当她多事好了,反正她都多了那么多事,也不差这一桩。 云舒知道她是好意,随身东西(大件早行李放闻老师那里了)带回家放好,顺道解决生理问题,便老老实实地来报到了。 李蔓也不再说话,抽了张数学试卷给她,还非常体贴地把原子笔都给她拧好了。 第一张是数学试卷,云舒这级跳得太厉害,李蔓担心她的数学跟不上,从个位数相加到立体几何,这距离李蔓都不敢细想。同时,她也想看看前京大的数学教授,能把李四丫教到什么程度。 云舒接过试卷看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李蔓。 李蔓目光温和,声音温柔:“做吧,没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要认真,啊?” 云舒:……她想问,能不能直接说答案,写起来太浪费时间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埋头认真地写起来。 然后…… 伴着绵绵不断的沙沙声,云舒手不停在试卷上移动,然后是一串串的数字,公式,不等式,方程试……她甚至都不用尺子,辅助线画得笔直…… 果然,不愧是京大教授看中的人,李蔓这个金融硕士不觉悄悄擦把汗:……这,这,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天才啊! 没多少功夫,云舒就把一份数学试卷做好了。 李蔓默默接过数学试卷,把手中那张政治试卷递给她。 然后…… 云舒的脸垮了,捏着笔坐在那里,扭扭捏捏,就是不动笔。 李蔓注意到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 云舒抿唇不答,也答不出来。她是有做政治作业,都是抽空把老师讲的要点直接抄,现在要她闭卷考试,她,答不出来。 这,学渣的小表情! “能答多少答多少,就当是真考试吧,难道你打算就这样交白卷给我?” 云舒:……她倒是想有多少答多少啊,可是,她现在脑子真的一片空白啊! “做!” 高管的气势又上身了。 云舒瑟缩一下:……她倒是想做,但是政治这东西,跟数学不同哇,人家数学答案本来就在题里,推理一下,公式一套,就出来了,政治,它不讲理哇。 她小心翼翼又看了一眼李蔓 ,那小眼神,真是可怜弱小又无辜! 但气人! 李蔓用了前后几十年的涵养功夫,把火压下去,皮笑肉不笑问她:“你们没有政治课吗?” “有!”云舒经验丰富地抢答,然后又小小声说,“作业我都有做的,就是,那个,记不大住。” 好一个记不大住,李蔓冷笑,手指敲敲试卷。 云舒知道再逃不过,只能蔫头耷脑去答题。 第145章 天才与学渣 然而政治题不是你想答,想答就能答的,在李蔓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云舒不敢抓耳挠腮,只能硬着头皮,极力思考着,试图从浆糊般的记忆理出一些对得上号的文字来。 好不容易抓住了几个字,写了上去,左看右看感觉不像,又擦了两个……实在想不起来,没办法,下一道题吧。 就这样,云舒把上面的题都答了,但,无论是简答题还是论述题,都只有一句话。 还擦了几次。 李蔓拿过她的试卷一看就笑了。 云舒不知道怎么的,竟觉得她的笑有点毛骨悚然,连屋外盛夏的骄阳都带点凉意。 李蔓把数学试卷拿过来,和政治试卷摊开铺在一起:“看看,有什么差别?” 数学卷子,虽然密密麻麻的写满答案,但不影响卷面整洁,字体整齐,大方。 政治卷,每道题就答一两行字,还擦过几次。 不能说毫无章法,只能说惨不忍睹,。 “你告诉我,这是同一只手写的?” 云舒说不出话来。 幸好她知道李蔓穿过来前也比她大,不然她真活活羞死。 李蔓拿过政治试卷扫了几眼,姣好的面容都狰狞了,她极力控制自己,心里对自己一连说了几声“她是跳级上的,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只是个一年级的留级生。”才把火气…… 不,压不住,实在压不住! “四丫,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上面驴唇不对马嘴的都写了些什么?真好,真有本事,你都自己都能创造理论了。” 云舒:…… “你但凡分一点精力到政治上……你怎么敢这样……你,你们师生两个,真是绝配了,一个傲慢,一个无知……”李蔓气得把试卷抖得哗哗直响,“你这政治,零分,知道吗?零分!!!数理化全满分都救不回来那种!这个时代,政治敢考零分,李云舒,你怕是嫌你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吧?啊?” 她一直担心云舒的数理化,结果数理化没问题,偏偏是她认为老奶奶都能考上几分的政治,云舒竟敢给她来个零分。 这不是智力问题,这是态度问题。 问题很严重。 李蔓在屋里来回踱步,不行,她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理解闻老师对政治的厌憎,理解归理解,该学还得学,把四丫转到祁阳上学是不可能的,可是四丫这基础,等到知道恢复高考通知发出来死补政治同样是不行的。 云舒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心里着实感动,软软地说:“蔓蔓姐,我,我暑假会多看多背它的。” 李蔓呵了一声,不想说话。 云舒很怂,云舒不敢说话。 她其实也不是毫无计划的,她的计划就是这个暑假好好抄一抄,背一背政治的,但是……呃……暑假才刚刚开始…… 她虽然不敢说话,但她的眼睛敢说啊,那表情,险险让李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李蔓的解决方案很快出来了,安排云舒和胡知青在一起晒稻谷。 茶园村人便看到了这两人是如何晒谷的: 长凳当桌,李四丫和胡知青一人一把四脚凳,一个拿书在讲,一个拿笔在写,直把大晒场的库房的走廊当教室。 真正守在场边看稻谷赶鸡的只有李大宝一人。 李大宝也很无奈,四姐的拳头很硬,蔓蔓姐的糖也很甜,他都拒绝不了。 一九七六年的暑假,除了忙,热,和累,茶园村人还看了几场热闹。 首先是李四丫和胡旭川的。 强迫症遇到阅读障碍症,那真是……呃,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仅仅教了半天云舒,大晒场四周就响起胡旭川的绝望的怒吼: “这都几次了!就一句话,你都漏了几个字了?!啊?你自己读读,这句话成啥了?这意思都反了……” “就一句话,你用了多少逗号!啊?这么断句,让改作业的人怎么读得下去……” “写一句话你擦了多少,李四丫,你是高中生,不是小学一年级新生,你,你这卷面,你戳瞎我的眼睛吧……” “这是政治,不是语文,不是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啊啊啊,能不能把你学数理化的聪明劲放一点给政治啊!要死了,我还是去收稻吧……” 云舒就抿着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他骂着,那样子,是真怂,觉得自己在逼死强迫症。 本来,李蔓安排李四丫和胡旭川晒稻,村里很多人是有意见的,毕竟,谁不想坐在阴凉处拿工分呢,况且,李蔓只是队长的女儿,又不是队长。 但这次李蔓的态度非常强硬,直接打招呼,谁有意见来跟她提,谁敢去跟她提啊,去年起来准备做罐头厂的房子还孤零零的搁水库边上呢,大伙都有点怕了她了,怕她一气,又搞出什么事来。 现在一看李四丫天天被胡旭川骂得灰头土脸,心里的气都消了许多。 齐皓远远的看着,感觉李蔓这个安排不靠谱:“要不,还是让苏轶男来吧,小胡这样子,我怕会血冲脑。” 李蔓含笑反问:“你不觉得这是胡知青那么多年来最鲜活的样子吗?” 老父亲齐皓:……还,还……就是,大气伤肝…… 第二场笑话是刘丽丽热情奉献。 黄兰英新得佳婿,一天炫耀八百回,连赵春秀都不太敢跟她对线了。 年轻英俊的人武部部长干部服一穿,往哪里一站都是一道风景,不得不承认,吴江,都无法与之相比。 这就实在惹人眼红了。 别人眼红,也就是背后悄悄议论没准又象李二丫那样,嫁去几天就滚回来。 刘丽丽就直接守在大路上拦截。 她经验老到的往闻松身上扑,结果直接被闻松一拉一带,毛都没碰到一根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刘丽丽痛得眼泪都流了一脸,还跟闻松嚷嚷:“我是为你好,你不知道李大丫有多坏,又坏又毒辣……” 闻松看都没看她一眼,掸掸灰尘,推车就走,说起来刘丽丽也不笨,还知道选一个急转弯加陡坡的地方堵人。 这事当然还是被人看到了,没半天功夫就传遍全村,连刘红梅都臊得好几天走路不敢抬头。 李大丫急得要死,云舒眉毛不动:“你怕吗?” 李大丫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妹妹不会有什么好话,但还是小声啐道:“小娼妇,破烂货,见个男人都想抢。” 云舒平静地说:“两种选择,一,悔婚,不嫁;二,收起你的脏话,趁我还在家,多学点东西。” 李大丫当然不可能毁婚,晚上,被骂了一天的云舒还得教李大丫李三丫识字,读书,看报。姐妹情归姐妹情,逼急了又一通菜鸟互啄,云舒的七月,委实过得不容易。 李蔓过得比她更难,南方偏远小地方的人,为了让一个北方重镇的人避开那场地震引起的重大伤亡,李蔓和齐皓拼尽了全身的钻营能力,差点累得出师未捷身先死,好在最终结果是好的。 第146章 第二次相会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人类在时间的长河里,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雄心壮志,小人物有小人物爱恨情仇。 开学初,云舒收到了吴江的信,信写得长了一些,询问云舒的学习情况,并附上两张小额粮票和二元钱。 捏着粮票和巨款,云舒乐滋滋地给吴江回信,写上她的伟大理想:做一名出色的农业研究员,和许许多多同事们一起,培育出高产粮食,让全国人吃饱饭。 闻老师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墙里的苗苗,已经开始向墙外探头探脑了。 十三岁的李大宝终于成为茶园村小学的一名一年级新生,大名李勤,云舒给起的,跟他说,他要么勤学习,要么勤干活,不劳动的没饭吃。 李大丫和闻松的婚期推迟到了十月,婚后三天,天地村成立了村罐头厂,李大丫成了罐头厂的第一批工人。 然后是某个团体垮台,但是,对云舒也好,对闻老师也好,对知青们也好,好像没啥改变。 再次收到吴江的信时,一个学期又差不多结束了。 胡旭川在年前回了城,说是回京城,要坐很久的火车。 过年少了李大丫,黄兰英过得格外吃力,做年糕这些云舒和三丫只能打打下手,主力全靠黄兰英,不过人家过得开心,尤其是女儿女婿送来的十几斤肉的年礼,直接让村里不少人红了眼睛。 大年三十,云舒早早就上了床,静静等待梦境的到来。 李四丫来了,短发长裙,一股高知职业女性的优雅,看呆了云舒。 李四丫笑笑:“其实你现在过得也不错,不是吗?你眉目舒展,头发光滑,皮肤水润,衣着合体,在七十年代,能有这样就不错了,嗯,你是不是做生意发家致富了?” 云舒面无表情:“做生意是要资本的,而我,恰好没有,这个资本,指的是生意头脑。” 她在闻家顺手编了几个玩意,李蔓不过陪李大丫来看门时看了一眼,然后就有一批芒编工艺品在广交会上大放异彩,宁岭公社跟着成立了一个芒编工艺品厂…… 看看,这才是做生意的资本! 李四丫笑笑,明明有一个生意成功的老爸,还有一个副厅级的大伯,原身还活得那么窝囊废,她确实有点瞧不起:“你现在学得怎么样啊?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能考上高中吗?我已经在读研了,导师对我可好了。爸妈,爷奶可高兴了,大伯和倚天也老高兴了,连舅舅他们都给了我红包!” “那是我的爸妈爷奶,不是你的!”云舒酸溜溜的提醒她。 李四丫耸肩,双手优雅一摊:“可是,研究生是我自己考取的,不是吗?你知道吗,倚天现在经常把我带到他们学校去,把我介绍给他们学校里最优秀的哥哥。爸妈现在可开心了,朋友圈里就只晒我。” 云舒:…… 她忍不住了,眼圈红了。 李四丫不屑地说:“换了就换了,我们不过都是壳子不同而已,我有你的记忆,你也有我的记忆,我们一开始,都是一样的,不是吗?可是,我现在是研究生了,你呢?劝你别老惦记着云福生女儿的身份了,现在,云福生的女儿是我,叫云舒的那个人是我,而你,应该叫李四丫!” 看云舒站在那里,已经气得双手直抖,又追了一句:“你也不要总觉得你吃亏了,谁又派活在零零年代,谁派活在七零年代?你不也有过二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吗?我都没嫌你把我弄老了十几岁。” 然后,她就闭上眼睛,再不看云舒一眼。 她喜欢现在这个家,有爷爷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伯父伯母,姑妈姑父,外婆舅舅……他们一个个的都那么好,那都是她的。 云舒一直以李四丫的身体感受周遭的恶意,感同身受,对李四丫难免有几分怜悯,但现在,她,不忍了。 她出手如电,扼住李四丫的脖子,反正死不了人。 李四丫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云舒,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她知道她死不了,但她怕云舒和她换回去。 云舒冷笑,目光里有着森森杀意:“李四丫,你考上研究生,有我十几年苦读获得的知识做基础,你所得的善意,有我二十几年处处与人为善积累来的人缘!而我,除了收获你的一身力气和阅读障碍,我还得到什么?是你十几年来的暴力手段换来的种种偏见和歧视!你说得很对,没有谁派生活在哪个年代,但是,李四丫,你在享受我的福利,我在承受你的报应!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讲真,她其实也继承了李四丫的特别发达的左大脑的,不过,这一点云舒不知道,所以她指责得理直气壮。 李四丫的蛮横很多也是被逼出来的,这一点云舒自己也深有体会,这也是云舒对李四丫不设防的原因,但李四丫这么踩她,她也不是圣母好吗。 李四丫张了张嘴,竟无法辩驳。 她们都有彼此的记忆,云舒说的是事实。 双方各自沉默,都没有问各自父母亲人的情况,云舒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手,也闭上了眼睛。 云舒不用问,云老板和吕女士现在必定过得不错,家境本来就富裕,唯一的愿望——孩子有出息,也实现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李四丫,李四丫现在眼界大开了,觉得李家就一堆极品,庆幸已经时空相隔,哪里又还想再问他们。 …… 大年三十的半夜,李三丫突然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云舒哭了。 她已经认命了,吃过的那些苦吃着吃着就习惯了,可她受不了,她的爸妈怎么可以那样,她被换了,她爸妈不但一点没有发觉,还高兴得很。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她妈不是老是说她屁股一撅都知道她要放什么屁的吗,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她被换了呢?为什么可以那么喜欢李四丫那个冒牌货呢? 她抱着脑袋蜷在那里,呜呜咽咽的哭得昏天黑地。 三丫也醒了,一瞧不好,爬起来跑过来想劝,偏偏又嘴太笨,急得寒冬里冒出了满头大汗。 第147章 委婉的威胁 黄兰英也闻声跑了过来,一见不对,赶紧一把把云舒抱在手里一迭声地叫:“四丫,四丫,醒醒,阿婶在这里呢,四丫,别怕啊,阿婶在这呢,四丫,醒醒……” 李建安也跑了过来慌得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摸摸看,发热没有。” 黄兰英也很慌:“摸过了,没发热,就是叫不醒。她爸,这可怎么办好?大年三十的,能背去找刘有根吗?” 咳,就是那个兽医。 大年三十的不是人命关天的背个病人去找人,只怕人家嫌晦气,可是四丫这怎么都叫不醒,怎么办好? 李建安看着云舒只是闭着眼睛哭,确实不像生病的样子,但偏偏就叫不醒,眉头一拧,转身跑了,没一会,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把锃亮锃亮的大砍刀,那是他前几天磨来砍猪腿的。 见他凶神恶煞的拿着刀走过来,三丫都吓得瑟缩一下,悄悄往旁边让了让。 李建安来到黄兰英旁边,大砍刀在云舒枕头拍了拍,大声断喝:“什么东西赶紧滚开,敢来找我女,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人间砍不到追到阴间砍!” 声音之大,犹如在云舒耳边炸开。 云舒直接被吓得一抖,睁开了眼睛。 黄兰英一看她醒了,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死死抱着她:“四丫,四丫,别怕,阿叔在呢,哪个东西敢找我们,阿叔砍了它!” 李建安不再说话,大刀金马往云舒旁边一坐,一手握刀,一手握拳,双目如鹰隼般狠厉地巡视着室内,仿佛但凡有一丝异样他就会挥刀扑上去。 云舒打了个哆嗦,弱弱地问:“阿叔,阿婶,这,这是干什么啊?” 黄兰英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又紧了紧,只把云舒勒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别怕,阿叔阿婶在呢,什么东西咱都不怕,什么东西咱都砍了它!” 云舒:……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腔悲愤被这两口子那么一吓,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云舒看着杀气腾腾的李建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被黄兰英勒得半死都不敢吭气。 “她爸,以后四丫上学你还是送过去吧。”黄兰英突然说。 李建安点头不语,目光依旧四下巡视个不停。 黄兰英想了一下,又说:“听说上杨村那个老仙姑很灵的,明天,后天吧,后天初二我去找她问问,要什么咱只要有都给,敢要命咱就跟它拼。” 找仙姑?云舒终于搞明白了,敢情这两口子是以为她被什么邪物给缠上了呢,那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也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还是灵机一动,云舒张口就来:“阿婶,我刚才梦见阿奶了,阿奶说她饿,我就哭了。” 李建安手一松,砍刀险些落地。 云舒暗暗祈祷:“阿奶,让您背锅了,您老人家可别怪我。” 黄兰英突然骂道:“杀千刀的,好好的连人家祖宗都不让祭祀,他们不是祖宗代代传下来的吗,一群杀千刀,生坏娘的……” 李建安截住了她的话:“要不,趁现在半夜,我们去弄点饭菜供阿娘。” 黄兰英怔了一下,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一拍大腿:“好!”,然后扯起云舒,抓来云舒放在长凳上的外衣三下两下把云舒套上,扣子都不给扣,揪起人就跑。 赶时间嘛。 她现在又不敢放云舒呆在屋里慢慢折腾,生怕他们两口子一走,云舒又给缠上了。 两口子夹着云舒到了灶房就配合默契地忙乎起来,云舒歪在凳子上,一面整理衣衫,一面默默地看着这对衣衫不整的农夫农妇,突然就笑了。 云福生两人固然不知道自己女儿换了芯,李建安两人又知道了吗? 心平气和了,睡意就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舒被黄兰英推醒,发现夫妻俩已经备好饭菜装在簸箕里,上面还放了香烛。 李建安端着簸箕走在前面,黄兰英扯着云舒跟在后面,都蹑手蹑脚的倒像做贼。 好在祠堂不远,就三间房的距离,不足五十米。 大年三十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还真有点渗人。 祠堂的神龛还在,香炉早没了,李建安只得把香插进桌子缝隙里。这桌子原本就是供桌,被用来当了几年扫盲班的书桌,现在只给孩子们玩闹用了。 香点上,酒斟上,黄兰英按着云舒磕了几个头,就开始念叨起来:“阿奶哦,四丫现在给你送吃送饮来了,你吃饱饮足,可要保佑四丫健健康康,读书考试。说起来,你也是救了两回四丫了,生下来我就要掐死她,你硬要抱了起来,没奶水喝,你给她换米熬汤,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扯得那么大,你要是想她,就多多保佑她大吉大利,万事顺利,只要她还在,大鱼大肉给你吃,靓酒给你饮。清明人家不准祭拜,我们也会偷偷去扫墓,往后这吃的穿的咱都给你老人家烧,就别找四丫了,她还小,魂轻,不经吓。” 云舒:……能不能别提掐死这件事了,还嫌不够招恨是吧?! 就不能学人家老云和吕女士,天天心肝宝贝的叫么? 云舒可真敢想。 她光盯着黄兰英念叨掐死李四丫这件事,就没有去体会黄兰英那番的念叨的意思,否则恐怕她就更无语。 黄兰英这话的意思就是:四丫奶奶,孩子我本来是要掐死的,是你自己要养的,我都养她那么大了,你得保佑她好好活着,我就给你上供,扫墓,但你要再来吓四丫,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就什么都没有。 黄兰英做事,向来是横冲直撞,怎么爽怎么来,第一次把威胁说得那么委婉动听,已经用尽了她人生的情商和智商了,以至于心不在焉的云舒没听出来。 那还是因为黄兰英想到了四丫是这位婆婆从她手里救下来的,还救了两次。 李建安也不作声,默认了黄兰英的威胁。 也不知道他老娘在天之灵有没有听到,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三人上供完毕就如来时般悄悄走了,留三支还没燃尽的香(把柄)默默燃烧。 黄兰英也不介意,只要她不认账,就没人能逼她认账。 这件事引起了一个后遗症,每年谁家有孩子要考大学,都会在大年三十深夜备酒菜上供,原因……呵呵。 那么一折腾,再次钻进被窝时,鸡都叫头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云舒恍惚间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在捧着饭吃,云舒一句话就冲口而出:“你,吃得饱吗?” 老奶奶没有说话,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然后,云舒就醒了。 云舒躺在床上怔了半晌,想,她该叫一声阿奶的。 第148章 最结实的穿越大礼包 看看天已经亮了,这可是大年初一呢,不太好赖床的,云舒也就起来了。 睡眠不足,云舒蔫头耷脑的往灶房走,经过李建民家时,被李蔓叫住了。 一大早的,暂时还没什么人来访,大家都在忙新年第一顿好饭呢,连一向如影随形的齐皓都不在,李蔓站在她家门口上,笑容可掬地看着云舒。 “新年好啊,蔓蔓姐。”云舒顿时精神大振——她现在一见李蔓,就如同见到当年的班主任,很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好好好,来,过来坐这里。”李蔓应着,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来,翻开放到云舒手里。 只一眼,云舒就认出了,那是小学的英语课本。 估计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撕去头尾再做旧,也,真难为李蔓了。 “这是英语,嗯,别的国家的文字,其实嘛,也就是一种方言,你就当跟学方言一样来学就行,比如,学宁岭话。” 李蔓慈爱得像个狼外婆。 云舒:……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还听不懂宁岭话? 但她是英语专业本科生。 那可真是云舒穿越带来的最结实的大礼包了,怎么能不要呢。 所以,她二话没说就应了:“好。” 李蔓喜得伸手在她头上狠狠地揉搓了几下,她本来还准备了一番言辞相劝的,现在根本用不上了,果然不愧是读书好苗子,就是那么勤奋好学! 云舒:……姐,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和你一样,是个穿的。 让一个英语专业的本科生如何装得象初学英语? 云舒装失败了。 李蔓一脸捡到宝的看着她,脸上的喜悦毫不掩饰:“四丫,你很有语言天赋,这二十六个字母,多少人一个礼拜都没学会,你一学就会了啊!” 云舒:……啊啊啊啊,二十六个字母学一个礼拜,她还要不要活了,她装不下去了! 认定了云舒有天份,李蔓下起手来更狠了。她现在在县团支部上班,假期就只有那么几天,这英语没法自学,就天天挤时间。把云舒带身边教。 连李大丫两人初二回娘家,想带云舒去宁岭都不许。 刘红梅都气疯了,她觉得她养的这个女儿,是为别人养的。 等到李蔓假期结束,还想把云舒带到县城去的时候,刘红梅彻底爆发了。 贤惠能干,通情达理的大队长老婆,指着云舒冲李蔓大声怒吼:“她是你什么人,告诉我,她是你什么人?” 又指着在另一边探头探脑刘丽丽:“她是你什么人?” 李蔓双手一摊:“重要的不是她们是什么人,我就是想培养一个英语人才,刘丽丽能吗?来来来,四丫一个小时学会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我可以给刘丽丽一天的时间,她学得会,我就不要四丫了,带她去,可行?” 当然不行! “蔓蔓,她是你的亲表姐!是你舅舅的女儿!李四丫凭什么跟她比?” “阿妈怕是又忘了亲表姐亲手把我推水溪的事了?”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不要一天天就跟我提这个事,就她们家姐妹,”刘红梅指着呆住的云舒嘶声问,“难道没有欺负过你吗?” 她这个女儿,有本事是有本事,但真的就是个讨债鬼!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欺负过又被我欺负回去了吧,”李蔓说得漫不经心,“刘丽丽欺负我的你没让我欺负回去,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吧。” 刘红梅:…… 刘丽丽哭道:“姑,要不,我还是去跳河去吧,也好让表妹消消气,省得她总是拿这件事气你。” 要是刘丽丽去跳一回河李蔓就能消气,刘红梅早让刘丽丽去跳了,但她这个女儿真的那么好说话就不是她女儿了。 “你要带李四丫去,可以,那就带丽丽一起,要么,就一起去,要么,就都别想去,你硬只带四丫去,也行,你今后就在县城过你的荣华富贵日子,别再回来,我也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云舒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有心拒绝李蔓,可是李蔓自有她的一套大道理,云舒根本就说不过,一再拒绝就是不知好歹。 可是刘红梅的样子让她又不舒服。 “行叭,不去就不去,四丫本来就不想去的,这样吧,四丫,你先把这些天教你的单词都背熟到能默写出来,你十六开学是吧,十四你到洋河坐下午二点的车去县城,我到车站接你,记得带东西,到时候直接从县城坐汽车去宁岭。”李蔓吩咐云舒。 云舒不安地瞄了一眼刘红梅:姐哎,你能不能别把那么气人的话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李蔓笑得温柔异常:“不用看你伯母,她是她,你是你,她管不到你头上。” 云舒:……姐哇,我怕你妈心脏受不住哇。 果然,刘红梅气得身体一晃,刘丽丽赶紧过来,和李蔓一左一右,扶住刘红梅。 刘红梅一把甩开李蔓的手,让刘丽丽扶着回屋里去了。 李蔓淡淡地看着她,就知道,在刘丽丽和她之间,这个妈永远只会选择刘丽丽。 云舒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自嘲,急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李蔓笑笑:“别怕,我有数。” 李蔓当天自己走了。 十四,云舒没有去县城,去了宁岭,因为闻松说闻老师也懂英语,她完全可以跟闻老师学。 当然,闻松也打电话和李蔓说了。 让闻老师教她英语的好处是,闻老师不知道云舒跟李蔓学了多少,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教一个英语初学者学英语,所以教得,就,相当随意。 他一随意,云舒就不憋屈了,行叭,你怎么教我就怎么学。 师生俩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主打一个任性。 幸好李蔓没看到闻老师拿数学论文来教云舒英语,不然…… 这学期李大丫到镇上的工艺品公司上班,中饭和晚饭和闻松两人都到农中来吃,同来的还有闻冬梅。 云舒也就不再去食堂用饭了,改到闻老师家里来吃,方便闻老师随时“考”人。 然后,闻松三人就常常看到,至今还不懂宁岭话的云舒,开始在和闻老师用英语对话。 三人恨不能躲到角落里吃饭去,学霸的世界,太可怕了! 吃得好,心情好,云舒身上都长了肉,旺仔小馒头也在向杭州小笼包发展。 可惜,这种喜悦无法与人分享。 云舒决定不等吴江回信了,这个时代的通信周期太长了,她有点耐不住。 当然是不可能写小笼包的。 那就写宁岭的春天。 “宁岭的春天真的好,草长啦,花开啦,鸟儿啾啾叫,我常常站满山满坡的花海里,看它们随风摇曳,似乎和着风,放声歌唱……” 花会不会唱歌吴江不知道,乍一拿到信的吴江着实吓了一跳。 他给云舒上封信的回信估摸着还没到宁岭呢,这会儿突然收到云舒的信,还以为云舒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直以来,云舒给他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如果不是他偶尔会打电话问一下何主任,都不知道她经常熬夜做作业,农中就没有一个比她过得更苦的学生。 想到家里人曾经说李大丫嫁给了宁岭的一个干部,难道是李大丫的婚事出问题了?那就必定是很大的问题,大到云舒不得不向他求救。 他拿到信时,正好赶上要开会,不能打开来看,只能胡乱猜,很是提心吊胆了许久。 结果,人家突然加塞了一封信,就是为了告诉他,宁岭的春天来了! 是啊,春天来了,春天也跟着她的信来,吴江含笑看看军营外的新绿,想,它们马上也要开得热热闹闹了吧。 第149章 认干亲 此刻的云舒却笑不出来了。 晚饭后,闻松两人离开,想着如今也算是一大家子吃饭了,干活小能手云舒上线,要把后院靠墙那一堆杂草丛挖了整理出来种菜。 结果,她一锄还没下去,就发现杂草堆里盘着一条蛇。 要问怕不怕蛇,李四丫是不怕的,云舒……还是有一点点怕的。但现在……云舒扑上去,一波操作猛如虎,直接把蛇都砸进了泥里。 闻老师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云舒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再一看她锄头上的血迹和杂草堆那隐约可见的血肉模糊烂蛇,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是干什么呢,那是菜花蛇,我留着抓老鼠的。”闻老师淡淡地说。 云舒:…… 云舒:…… 云舒:……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云舒两脚一软,坐倒在地。 “哈哈哈哈……”门口传来闻冬梅的暴笑声,她捂着肚子笑得人都快站不住了。 这件事在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闻冬梅把它当成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讲给家里人听。 事情都还没说完,她已经爆笑了几次,等她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讲完,发现全家就没一个笑的。 不禁有些心虚地看看李大丫。 李大丫嫁进闻家后,尊老爱幼,干活勤快利索,说话温言细语,处事周全体贴,很是得闻家人喜欢,在闻家也渐渐有了话语权。 所以闻冬梅对她也没有什么提防之心。 此刻见大家这样,只得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也不是笑云舒,我只是觉得,喏,这件事,喏,有点好笑?” 闻松问她:“你为什么觉得好笑?” “云舒费心巴拉的打个蛇,还吓得半死,结果是老叔留着抓老鼠的,这不好笑吗,哈哈哈哈……”闻冬梅想起云舒那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其实不想笑好朋友的,但,实在是太好笑了。 “你有没有想过,云舒为什么要打蛇?” “为什么?”闻冬梅疑惑了,打蛇不是很正常的吗? 闻松叹气,启发道:“云舒那么怕蛇,她为什么还要打它,不理它走开不是更好吗?” “对啊,那么怕为什么还要逞能呢,我就从来不逞这个能。”闻冬梅自豪地说。 闻松都不想说话了。 他算明白了,为什么闻冬梅和李云舒一见如故,天下傻瓜一家亲嘛。 “那是因为她怕蛇会咬到老叔。” 闻松想起初识李云舒的时候,小丫头脸都吓白了,却还固执地拉住了老叔。 明明那么弱,还想撑起一把伞,护一护比她更弱的人。 “可是,可是……”闻冬梅不知怎么说了。 她也曾经羡慕老叔对云舒的好,大哥却说她,只看到老叔对云舒的好,却看不到云舒对老叔的好。 云舒能对老叔怎么好,给老叔吃了还是给老叔穿了?顶多,也不过是特别听老叔的话,不管老叔给她布置什么作业,哪怕一夜不睡她都会去做。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这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可是她哥弄的。 她自己对云舒怎么好都可以,但是亲人们对云舒好,她就有点吃味了。 闻松看她一眼,又继续问:“你觉得老叔真的是留那条蛇捉老鼠?” “呃……”闻冬梅不敢说话,她有点慌,通常她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意味着她犯了错了。 偏偏她还真不知道错在哪里。 在学校要承受两个学霸的王霸之气,回到家受大哥那关爱智障的眼神! 摔!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记得你见过隔壁王老师家的猫。” 闻冬梅讪讪,心里暗骂老哥,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明白吗,非这样吊着人。 “老叔,他不是想留蛇抓老鼠,他只是不想让云舒冒险。” 闻冬梅更不明白了:“云舒已经打死了啊?都打死了,还怕什么呢。” 闻松:……这妹妹是亲的,亲的。 闻爸爸也叹道:“我们乡下,最不缺蛇,进屋都有可能,你同学这次是打死了,下次呢?如果再有下次遇到怎么办,记得我们这里有句俗话,打蛇不死,十年咬腿。万一她下次再遇到蛇这样莽撞就不好了。” 闻冬梅不说话了,她只是想讲个笑话,并不想又听一顿教训。 李大丫低着头,默默地回味着闻松的话。 她爱闻松,非常珍惜闻松,她现在不光天天抽空学着看书看报,还悄悄的学着闻松为人处事那一套。 她死死记住了云舒说的话,想要变得更优秀,想要配得上闻松。 她眉眼本来就长得好,进厂上班后,没有风吹日晒,再加上在闻家过得确实滋润,皮肤越来越白,人也越来越焕发,走出去也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工艺厂负责材料管理的小干部了。 四月只剩下个尾巴时,闻老师迎来了好消息,上面直接派人来接他回学校,复职。 闻老师粘粘答答的,不说走,也不说不走,还是闻爷爷深知他意,找云舒谈一下,让云舒认干亲。 这不荒唐吗,闻老师是闻松的老叔,闻爷爷的堂弟,认了干亲,李大丫要叫云舒一声“姑姑”。 这是正常思维的人干出来的事吗? 天地村族长,闻老师的堂哥闻爷爷就做出来了。 闻爷爷心里也苦,他小叔从小就在外面捞生活,年纪很大才生的闻老师,从小就是读书种,还喝过洋墨水的,不但全天地村,就是整个宁岭下片的人都引以为傲的。 谁想文革开始没几年,祸事就来了,若非村里一个在部队当大官的人下手快,早早把他安排回宁岭农中,只怕人早已没了。 闻老师一出事,老婆孩子就跟他脱离关系,闻老师人是回来了,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直到云舒到来,入了他的眼,这才有了点活气。 闻老师为什么那么不愿意让云舒来闻家,不就是看出点什么来,闻爷爷还能怎么样,闻家难得出了那么一个有出息的人,他除了哄着,还能怎么样? 云舒跟闻家人也算混熟了,她就从没想过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瘦老头是天地村的一族之长,还是后来才知道,老头子看着和气,但在天地村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即使没有李大丫嫁到闻家,有闻老师对云舒的偏爱,有闻家人撑腰,云舒都可以在农中横着走。 云舒:……怪不得农中师生对她那么客气,连食堂打菜的大婶给她打菜都不带抖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都在农中横行了。 以为难搞的闻氏家族没搞事,以为好搞的李家这边黄兰英死不松口。 不给理由,就是不肯,大干部闻松来劝也没用。 最后闻老师只能怏怏地回了京城。 只有李建安知道她想什么,女婿反正已经到碗里了,得罪也没关系,女儿给人认了,相当分一半给人家,搞不好还不止分一半,那样亏本的生意,黄兰英不做。 第150章 我就会英语 农中的人都以为,闻老师一走,李云舒的日子就逍遥了。 结果,闻老师前脚一走,闻松就办了一席酒,请学校领导和云舒的老师们。 政治老师也没有落下。 宗旨是,闻老师不在了,请大家盯着点这丫头的学习情况,还让云舒给各位老师敬酒,一副家长派头。 酒散客走,闻家老中青三代妇女收拾残局,闻家老中二代男人回房休息了,闻冬梅,哦,她三月份去上工农兵大学了。 只有闻松独自坐在廊下散酒,他也喝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脸红彤彤的。 云舒心里感动,走到他跟前说道:“闻大哥,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能不能不搞这套无缝对接,不穿的话,她现在都二十八了。 闻松淡淡地说:“老叔临走前跟我说,他在宁岭八年,唯一所得的就是你了,我又怎么敢不把他的心肝宝贝盯紧点?” 这家伙一准喝醉了说错话了,应该是“得意门生”才对,嗯,她觉得,跟宁岭一群不做作业的学生比,她,大概算得上“得意门生”。 不过,她不和没文化还喝醉了的人计较,只是劝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帮收拾东西了。” 闻松没有动,默默地看着云舒走开的背影。 一年多了,小丫头长高了许多,也圆润了些,都有几分少女的风采了,眉目间那股忧郁之气都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那股柔和雅静的书卷气更浓了。 倒也不枉阿爷见天的跟田沟里的走水鱼过不去。 冯老师接下狠抓云舒读书的任务,他是摩拳擦掌啊,秣马厉兵啊,磨刀霍霍啊……扑了个空。 李蔓来学校借走了云舒。 目的:广交会翻译。 英语人才太稀缺了,李蔓只有一张嘴,至于县委推荐的那个临时找来的英语人才,一开口,李蔓就明白了,这英语,是他自创的,大概是“建言”初期,说得结结巴巴的。 “还是去借一个英语老师来吧。或者再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 不是不可以委婉,但是这个人既然没有自知之明,李蔓也不介意把话说得直白一点。 带人来的县轻工局的张副局深深地看李蔓一眼:“这是凤新的弟弟,他经验不足,你多多带带他就好,等从广交会回来,我们再一起吃过饭,商量一下后面工作的安排。” 呵呵,红果果的威胁是吧,她李蔓会怕? 李蔓点点头:“行,我这就去找局长商量,他就专门负责局里的翻译,我少不经事,就负责宁岭工艺厂的业务好了。” 张副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位走后门的另类英语开山祖师爷最终还是定下翻译的名额,他们就不信,一个临时工,还敢不好好为局里工作? 李蔓也不多话,直接去宁岭抓了云舒同去,她已经听闻松不无骄傲地提过,云舒现在已经能跟闻老师日常用英语交流了。 李蔓有心要建她的商业帝国,就非常重视人才的培养,云舒有语言天赋,她就尽量早点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她的最低要求是,在她和外商交流时,云舒能跟别的外商们聊几句。 她被云舒的数理化水平惊到了,同时也被云舒的“语言天赋”震惊了,所以,本能就觉得云舒的英语必定靠谱。 七十年代的羊城……嗯,只能说比起她们现在的省城要气派很多,李蔓特地带云舒去友谊商店买了几身碎花连衣裙。 姐妹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展馆前集合时,张局只给了李蔓一张入场券,至于云舒,张副局看都不看一眼,说:“李蔓同志,我只负责我们局里的工作人员,至于其他人,你是想让我犯错误吗?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走亲戚的。” 李蔓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但凡早一点跟她说,她总有办法解决,现在都到馆时候才说,摆明了就是给她吃瘪,想让她求他们,然后再尽大力来压榨她,拿她给他们当垫脚石。 云舒看李蔓脸色变了,忙伸手扯扯她,笑笑说:“蔓蔓姐,你们先入场,我等在外面看看有没有机会,有机会就进去,没机会就在附近逛逛,反正才第一天呢,有的是机会。” 李蔓压下心里的火气,和自以为是的蠢人生气,无用还浪费精力,她叮嘱云舒不管进去还是去玩,中午一定等她一起用饭,也不再管其它人,顾自随着人群涌进了展馆。 这时候的外语人才不知有多稀缺,她就不愁云舒没机会。 事实上,云舒也没在那里等多久。 展馆大门,几个人大步朝云舒这边走来,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边走边斥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陈达,赶紧想办法另找一个靠谱的翻译来,这办的什么事!” 另一个男子为难道:“现在大家都在找,实在也找不到,这个钱老师已经是我们那里最好的的了。” 中年男子都要气笑了:“他好在哪里?说得倒是挺快的,但人家听得懂吗?他听得懂人家的吗?” 云舒听得分清,心里怦怦直跳。 自己也算是个有三年工作经验的人了,难道还傻站在这里等李蔓什么事都帮她解决? 银牙一咬,微社恐人士毅然决然迎着那三人走去:“您好,请问你们是要找翻译吗?是找哪一种语言的翻译呢?” 中年男子看她面容稚嫩,脸上还些忐忑,本不想理会,但又见她一身书卷气,他对这种人一向有好感,也就回她一句:“英语。怎么,你认识有懂英语的人吗?” 一听是英语,云舒就松了口气:“我就会英语。” 中年男子掉头就要走,笑话,他们费心精力才找到一个中学老师,结果带过来,居然听不懂外商的话,还想让人家写下来……这个估计还在上中学的学生,她怕不是就懂个abc就说自己懂外语了吧。 云舒也豁出去了,再次拦住男子,张口就一段流利的英语。 中年男子停住脚步:“你说什么?” 云舒努力微笑:“我说,展馆就在后面,一百米的距离,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们一个机会呢?” 中年男子迟疑着看看她:“你刚才说的,难道是英语?” 云舒依旧微笑:“是。您只要带我进去,三分钟,我就可以证明给您看,当然,前提是我得遇到说英语的,别的外语我不懂。” 心里鼓励自己,不就是交流几句英语吗,她又不是没和外国人交流过。 中年男子心想,祖宗,只要你真懂英语,我就谢天谢地了。 三分钟,他也不是浪费不起,小姑娘虽然稚嫩,但目光澄澈,不似是调皮捣蛋的,就让她试试吧。 三人又转身回展馆,云舒自然紧随着他们顺利进去了。 展馆人是真多,一进去便看到几个不同肤色的外商站在一起商量事情,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云舒,只见她面色平淡从容地迎上去,然后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第151章 优秀推销员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说了什么,但那几个外商却是喜出望外的样子,立刻呼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云舒点头微笑,似乎有点为难地说了几句,转头对男子说:“他们想采购一批机器,但是对方翻译不好,问我能不能先帮他们翻译一下。” 中年男子心想,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先看看这姑娘是不是真的两把刷子,便客气地笑笑说:“我们不急,你先帮他们吧。” 几个外商带着云舒四人来到一个小型机械展位前,外商还没开口,云舒已经两眼放光——小型农机,山里人最爱。 她虽然有一身力气,但有机器代劳,谁又愿意一锄头一锄头的挖呢?作为一个以发展祖国农业生产为目标的有志青年,怎么会没有这个前瞻目光呢。 看来真是老天故意把她带这里来的,是吧是吧。 然后,嗯哼,这货就直接上手了,一边爱不释手的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一边认真盘问各种类型机器的功能优势和价格,呃,还问他们内销不。 农机厂展位负责人都差点被她问住了,见她是跟外商一起来的,以为是翻译的亲戚或者女儿,既然没人阻止她,他也只好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中年男子也有些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小姑娘对那机器的热情比外商还高啊。 外商和中年男子几人面面相觑,都摸不透这小姑娘葫芦里卖什么药。 云舒葫芦里没药啊,她确实想买,但她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听着过个瘾,如果不借着外商这幌子,人家能那么耐心的跟她说那么多吗?嘿嘿,咱也是心里有数的人。 听负责人介绍完毕,云舒也开始履行她的翻译职责了。 一开始,她还老老实实的把双方的话互翻过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不再翻译了,指着几种农机和外商你来我往地交流起来,另外几个外商也跟着加入了。 一帮子不懂外语的人面面相觑,有一瞬间,他们有一种身居国外的错觉。 等外商们交流完,云舒对负责人说:“订购合同呢,拿订购合同出来,准备签单。” 农机厂负责人:…… 中年男子问云舒:“你刚才跟他们聊些啥?” 云舒浑不在意地说:“没啥,就根据他们的国家地理特点给他们推荐最适合的机器。” 中年男子:……好家伙…… 还是旁边的一个小年轻机灵,赶紧从抽屉时抽出一叠纸来,农机厂展台负责人赶紧接过来。 云舒指了指其中一台机器说:“那个型号的松土机要十万台……” 负责人手一抖:“那个,我们没有那么大的产能……” 云舒恨铁不成钢:“你们不会和兄弟厂联合生产啊,只要抓好质量就行了,你吃鸡蛋还追着问是哪个鸡妈妈下的吗?” 那口气,那神气,活脱脱的云福生第二。 被教训的,芳龄四十五的,科级级别的负责人看一眼云舒,低头继续…… 这一幕早落到旁边的展位的人眼中,纷纷有人来询问云舒是哪个单位的,中年男子一看事情不妙,急忙伸手把来人挡住:“她是我们请来的,你们要用人自己去别的地方请。” 跟在他身边的另两位也同样伸手挡人。 云舒看他们一副恨不能伸手拽她的样子,笑笑,说:“这边事完了,到你们展位去吧。” 单子一签完,中年男子都不等人家道谢就赶紧带云舒走。 走着走着,竟然遇到了局里那位另类英语开山祖师。 “李云舒,你混进这里干什么?你当这是你家灶房?” 这位老兄刚才还缩头缩脑,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看见云舒,人马上抖起来,指着云舒喝斥。 “给人做翻译啊,要不,你行你来?” 那人语塞了,他要是有那本事,至于到处晃荡就是不敢呆展位上吗。 云舒冷笑:“有的人,无知也罢了,偏偏无知还加无耻,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照镜子那么简单的动作都不会吗?” 就这人,就这德性,居然还想和李蔓处对象,真是癞蛤蟆都没他想得美! 云舒早看他不惯了,趁张副局不在,还不骂几句出出气? 那人和她同路来,一直见她娴静少言,还以为她单纯好吓,就没想到她会如此尖酸刻薄,一时气急败坏,待要骂回来,见她身边那个中年男子向他看来,目光凌厉,不由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他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比云舒强了不知多少倍,这个男子,身份绝不一般。 中年男子见他不吭声了,才笑着继续带云舒去他们的展位。 某傻浑然不觉,只以为自己把人骂得不敢回嘴了,颇是有几分得意在身的。 中年男子单位的展位,在一个角落里。 来看的人少,他们的东西也少。 就几袋子的土特产。 中年男子想起她刚才向人推荐机器的事,便指着展台上的土特产介绍起来:“这是我们那里的苦茶……” 云舒打断他:“不用了,我都认识。” 她知道这些东西产自哪里,那是曾经多少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那里,孕育了种花家的新生…… 可是,那里,真的,很穷。 这些东西搁后世是很出名,但它们现在在展台上,零落黯淡,无人问津。 她沉默着,中年男子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云舒从来不是个积极的人,今天能主动找中年男子毛遂自荐她以为已经够突破自我了,可是,现在…… 她看了眼展位寒酸的的展品,再看看那几个眼巴巴的看着她的中年大汉,不知怎么的,鼻子就发酸了。 现在的种花家,真的太难了,老区人的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她默默地一手抓一把土特产,朝几个在前面展位转身的外商走去。 中年男子几人面面相觑,等她站到几个外商面前,举着手里的东西叽哩呱啦的说起来时,他也明白了,这小姑娘是帮他们向外商推荐啊,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再一想,想到也没用,他会外语吗?想到他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翻译,连心肝都气疼了。 云舒这边继续努力挤着甜甜笑:“……含有苦丁皂苷、氨基酸、维生素c、黄酮、多酚、咖啡碱、蛋白质等多种成分,具有清热解毒、降三高、减肥瘦身的作用……” 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些,问就是她有一个有着七八个月“孕肚”的老爸,有个痴迷养生还特唠叨的老妈。 说着,云舒眼睛还不由自主的往其中最胖的一个男人身上瞟,她觉得,作为一个肥胖人士,对降三高,减肥瘦身应该非常重视的。 被她瞟过的胖男人:…… 这胖男人一向最忌讳别人提他胖,云舒那赤裸裸的目光,等同于告诉他:你太胖了,需要减肥。 这怎么能忍受得了! 胖男人差点跳起来,指着她怒道:“怎么,你们华人都穷成这样了,什么树叶子一炒都是茶了?还含这个含那个,骗谁呢?” 云舒一听这话就怒了,但,她是有理智的,她不能随便骂外宾,况且这些外宾还是潜在客户呢。 第152章 田螺姑娘 “我没有骗你,这是经中医验证过的。”云舒回答得掷地有声。 她虽然没学过医,但她有个已经开始痴迷中医保健的妈。 那胖男人不屑:“中医?黄皮猴子也配知道什么叫医?” 这话就绝壁不能再忍了,几十年后的种花家新生代,民族自信民族自尊都是非常强的,她盯着胖男人开始疯狂输出: “我是黄种人,我的祖先是山顶洞人,你说我是黄皮猴子,我也没意见,而你,没有古代类人猿祖先,只能算是某个白皮猪的种了,除了屠宰,你还懂什么?” 胖男人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这样骂华人了,但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当面疯狂攻击,扬起拳头怒吼:“臭婊子!” 他的同伴急忙拦下他,同时,也不满地朝云舒说道:“这就是你们华人的教养吗?” 云舒冷笑:“教养?你们凭什么跟我提教养?我可以凭华夏上下五千年从未中断的文明告诉你,什么叫教养!而你们,凭什么呢?凭中世纪的黑暗淫乱,还是凭近代对世界的烧杀掠夺?” 云舒心里一气,音量都忘了控制。 胖男人那一吼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工作人员,他们急忙赶了过来,就听到云舒一通疯狂输出,语速太快,词汇超出他们常用范围,他们听不太懂,但也知道决不是什么好话,就有人断喝道:“这位小同志……” 有人比他声音还高:“这位小同志,外语学得不错嘛!” 然后,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站在云舒面前,面露微笑:“诸位先生,是不是你们只记得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却忘了二十多年前,我们也在一个半岛上揍过十七国联军?” 外商:……还以为是来说好话的呢。 云舒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年轻人继续说:“尊重是相互的,我们拿出了最好的产品,最热情的接待,这是我们的诚意,也是我们的教养!希望各位也拿出相应的诚意来!” 年轻人衣着高端而不奢华,举止儒雅,但眼神凌厉,身上自有一股杀伐之气,那些工作人员一见他出来,都退了几步,闭了嘴。 几个外商自知理亏,也尴尬地走了。 年轻人转而看向云舒,只见云舒拿着两个土特产,脸上已是丧气之色,便安慰她:“没事,他们只能代表一小部分人。” 云舒一听也对,她可不能一遇到点挫折就鸣金收兵,认真的跟他道了谢,又继续转身去找目标人物了。 这一次,她可要看好了目标人群。 年轻人看着她轻捷的步伐,哑然失笑。 事实确实如此,还是有不少外商对云舒的土特产感兴趣的。 一个上午不到,云舒不但把那些土特产全部推销出去,甚至连他们原本只是拿来做菜的折耳根也拿出来做成了一笔订单,中年男子乐得差点找不到眼睛。 附近展位的人早红了眼睛,也纷纷过来请云舒帮忙,中年男子忙说:“大家别急,马上要吃中饭了……” 云舒一听,妈呀,她都把李蔓给忘了,忙对中年男子说:“我去找我姐吃饭去了,叔叔再见!” 哧溜一下,钻出人群就没影了。 中年男人:……他想请她吃饭的,一句话都没说完。 中年男人一时千般想法,忽听有人轻笑:“叔,这个小翻译哪里找的?英语说得简直比我还溜。” 正是那个刚才站在云舒前面的年轻人。 中年男人诧异地看着他:“啊?刚才我还以为她是老爷子帮我找的呢?” 他刚才也想过了,哪里就有那么巧,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找不到了的,他一出门就捡到了,还那么热心的跑上跑下帮他们推销,一准是老爷子不放心,请了她来的,结果…… “老爷子找了,找的人是我,我刚才过来过,看见她在帮你推销,还挺卖力的,就没再过来,怎么,你不知道她的来头?” “还来头,她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跑了。” 年轻人看中年男子一脸懊恼,笑笑说:“没事,只要她来广交会,总有认识的那一天。”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田螺姑娘”,多的是钓大鱼的长线。 中年男子想起云舒一双澄澈的眼睛,觉得侄儿这神情有点刺眼。 年轻人呵呵笑:“不信吗?那就等着瞧。” 中年男子突然想起云舒看他的目光,有尊重,还有怜悯,如果不是认识他,何来怜悯? 他叹气道说:“那就等着瞧。实在不行,不就在广交会找个人吗,还能难得倒侦察兵出身的我?” 还真难倒了。 云舒跑出去后,已经急得快要冒烟的李蔓看见了她,差点想打人:“你怎么不早点出来,不知道人要急死的吗。” 她在展馆前前后后都找了半个小时了,什么被拐卖被小流氓欺负……能想到的都想过了,自己被自己吓得半死,偏偏局里就没个人肯帮她一把,哪怕留个人帮她站在这里候着都没有,都跑去吃饭去了。 “那个王有志看见过我在里面的,他没跟你说吗?” 李蔓只觉得一股血气都冲脑门上来了,她性格刚强,但也不是不会转寰的人,只因为她一次没给他们兜底,他们就这样无情,呵呵,真当这个临时工有那么香吗? 她压住火气让云舒便把事情讲述了一遍,云舒做贼心虚,不敢提跟外商吵架的事,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是吗?她只提自己如何帮人家推荐农机,推销土特产,李蔓听得目瞪口呆。 李蔓这才知道闻涛为什么那么狂,人家不但自己变态,人家教出来的学生也变态。 到底没忍住,特地给闻松打了电话。 闻松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说:“不要再带她去了广交会了。” 李蔓不赞同:“现在国家正需要人才,你们却要把她压在山窝窝里?” 闻松反问:“李蔓,现在,你觉得你有能力护住她?” 李蔓不能。 下午,她就退了房,住到了别处,带云舒去羊城逛了几天让堂妹开开眼界就回去了。 傻乎乎的云舒不知道,那个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中年男子,是个县委书记,那个她看起来挺仗义的年轻人,是个相当有名气的官三代。 两人下午没等到云舒去自投罗网,再去找哪里还找得到,连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开山祖师爷都找不到,因为他李蔓一走,他就躲不开,然后就露馅,被上一级领导直接叫滚了。 云舒去广交会这件事,在宁岭农中连个水花都没有掀起,爱问东问西的闻冬梅去上工农兵大学了,闻秋月跟她没那么熟,听她说跟堂姐去羊城,以为是走亲戚,只是问一下羊城的样子就没再聊了。 云舒:……她也不是特别想显摆,但是,她其实可以谦虚地提几句的。 但闻秋月不问,她又不能去追着闻秋月谦虚自己去羊城参加了广交会,并热心的为好些公司提供翻译云云。 锦衣夜行啊! 田螺姑娘一颗火热的心没处安放,那咋办啊,写信给吴大哥啊。 她在信中很是谦虚地写了自己去羊城如何如何给外商们推荐农机,让本来只想订一些试试的多订了多少,如何如何去帮老区的人卖土特产,也算为老区人民做出了贡献云云,用词倒是挺谦虚,但司马昭之心隔着信纸都能闻得出来。 当然,同样不敢提跟外商吵架的事。 可见再诚实的孩子,也有避重就轻的本能。 吴江读信时刚好在喝茶,一口茶水就给喷了出来。 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个倔头倔脑的小丫头得意洋洋起来的样子。 难怪她铁心要去宁岭,看来,宁岭,真是她的福地,小丫头终于褪下了一身尖锐。 第153章 小老师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夏去秋来……嗯,秋还没来,学校就开学了。 六月才毕业的云舒又回到农中……嗯,当老师。 闻老师走后,他的课由另一班的老师兼任,本来开学后有一个原来农中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回来任教的,可人家走通了门路,安排进了离省城很近的一个农场。 宁岭这种山窝窝,但凡有点本事出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的。 也不知道闻松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就把她虚岁十八,实岁十六的小姨子给塞进来当了代课老师。 当云舒一身蓝衣走进教室时,聊得热闹的新生们根本不在意,哦,不,有人在意的。 好几男生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其中一个还伸手捅了捅同桌,嘴朝云舒呶了呶:“看到没有,这货,正点!” 同桌脸一黑:“她是我们农技老师,嘴巴干净点,她是我老姑!” 这个男生是天地村人,黄兰英不肯认干亲,但在天地村人那里,李云舒早已经是闻老师亲生的干女儿了,那读书天份,妥妥的遗传了闻老师。 遗传的途径很非科学。 站在讲台上,看着讲台下一群年龄跟她相差无已搞不好还比她大的学生,云舒心里是有点慌。 好在,他们是坐着的,她是站着的,还站在讲台上,有着高度上的优势。 不就一群大孩子么,她也算是有工作经验的人了,不怕。 她轻咳了一声,可惜,教室太吵了,注意到的人不多,没办法,新生嘛。 特别是不知怎么的,今年女生突然多了好多,一个班上还能分到五六个,简直是农中历史的高光时刻,大家都兴奋着呢。 云舒只能再用力咳两声,教室里的人总算注意到她了,一时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她。 云舒努力让自己更自然一些微笑:“大家好,我姓李,名云舒。是你们的农技老师。” 在黑板边上苍劲有力地写上“李云舒”三个字。 她一开口,教室便彻底安静下来。 她的声音本来就不是高亮的那种,还自带一种软糯,对教室里一群青春年少的姑娘小伙的耳朵而言,实在是一种享受,大家都有点怕一开口说话就听不到她说话了。 云舒心里松了口气,她就怕自己脸嫩镇不住场子,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气场在身哒。 “这节课我准备跟大家谈谈我国农业发展史以及我国乃至世界农业的概况和发展趋向。” 云舒微笑着开始板书。 这话太长了,听得有点累,同学们见她转身板书,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真的是老师啊,怎么那么小啊……” “听起来好像真有学问的样子……” “你懂个屁,一准是哪个做官的把女儿塞到这里来的,反正宁岭农中专收垃圾货……”一个自以看透人世的男生不屑道。 他心有不忿,音量难免高了一些。 “大家想必也知道,我国是个农业大国……”云舒刚好板书完转过身来,听见了他那么一句,当即道,“哦,这位同学好像很想发言?” 她手朝那位红尘高人一举,做了个请的姿势:“你是想帮老师讲讲农业发展史还是农业概况?” 红尘高人一愣,旋即脸红起来,他的同桌觉得云舒手掌指的方向不够明确,怕连累自己,急忙推了一把他:“快,老师叫你呢。” 那人如何知道农业发展史?他连他家的发展史都不知道,只能低头用屁股死死压住凳子,装作没听到云舒的话。 其余同学都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这对师生,唉,讲真,那位男同学瞧着年纪都比老师还要大。 想想李大宝十三岁才上一年级,这也就不奇怪了。 他不肯站起来,云舒也不发火,还是笑眯眯地说:“看来这位同学对老师的课并没有什么补充的意思。” 说完,也不再逼他,游目四顾,依旧笑盈盈地说:“这位同学不打算帮老师讲课了,那么,还有哪位同学愿意辛苦一下,帮老师讲一下课呢?” 同学:……并不愿意。 “我的嗓子先天不足,说话音量不足,”云舒继续笑盈盈,“所以,你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你们听我讲,要么,我听你们讲。” 同学:…… “我不强求你们帮我讲课,但是,如果我讲课的时候,你们谁在下面发言,我就视他为想帮我讲课,那他无论如何,就得帮我讲个几句,这要求不过分吧。” 新入学的菜鸟们不经吓,纷纷摇头,也不知是说不会发言还是说老师的要求不过分。 新入职的小老师微笑点头,对同学们的配合表示很满意,便又继续讲课了。 倒也没有杀鸡儆猴为难红尘高手。 师生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开始不把这些刺头压倒,后面就荆棘铺地。 这是李蔓跟她说的。 还有一半是跟她以前的班主任学的。 为了上好这开学第一课,还费了不少时间翻找资料,学校图书室,闻老师留在老家的书,相关内容的,她都找出来摘抄出来了。 云舒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上好这一节课。 她希望这些农村孩子们多重视一些知识,即使以后回归农村,那也是做一代有出息的农村人。 做不了农学家,也做个农技员,不要把农业单纯视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纯体力劳动。 她也准备这么干了。 冯老师不放心,悄悄来教室外察看,听到她温和而清晰的声音在讲: “我希望,我们所过之处,春华秋实,稻麦成山,果实挂满枝头。” 冯老师:……死丫头,我肚子饿了! 站在讲台上的云舒,侃侃而谈,自信,从容。 谁想到呢,初来这里的小丫头,谨慎又惊惶,柔弱又倔强。仅仅一年多,她就蜕变成这样了。 作为农民的孩子,毕业后又多半要回归农村,这群少男少女们多少都是有些自卑的,但此刻心也被云舒扇动了,也一个一个的双目放光,对未来都有了几分向往。 还是那个红尘高人低低嘀咕:“说得比唱的好听,真那样你去下田种地去啊,跑农中来当老师算什么。” 不过,他的声音太低了,连他同桌都没发现。 这一节课上得算是相当成功。 云舒心里得意,也没忘记给吴江分享她的第一堂课的成功,信末,她还信誓旦旦写道:会有一天,我要把茶园村四周的山头,种满各种各样果树,等有一天你回来,我会亲手摘下最大最甜的果子送给你。 第154章 热心肠的小李老师 红尘高手很快发现,这位面容尚有几分稚气的小老师还真不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理论课她讲得细致,实践课她也上得认真。 挖坑她真上,锄头抡得虎虎生风,比男生还利落。 讲到病虫害,她会亲自找到虫子给他们看,并和大家分析这些病虫子的特征和防治办法,女同学们往往吓得又是尖叫又是作呕,她却脸色平和,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事实上,她也是一直在努力克服自己的这种心理障碍,就像克服阅读障碍一样。 既然野心勃勃地向袁爷爷靠拢,该有的素质咱一样都不能落后。 这一天的实践课是在菠萝山进行的。 菠萝种在山上,像梯田一样一层一层往山上堆。八九月间,菠萝已经挂果,但还没成熟,站在山上往下一望,好一片菠萝的海。 云舒所任的班级分到的菠萝地就在山脚。 云舒就站在菠萝地里和学生们讲述这段时期的菠萝护理重点。 云舒讲得细致,学生也听得用心,他们现在听得用心已经不是因为这个小李老师说话好听了。 她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叫你复述一下重点,答出来,她会点头微笑表扬,答不出来……对着那张看起来比自己还嫩的脸,不要面子 的吗? 事实上,比起别班的农技老师,小李老师不但和气,讲课也很有意思,听她讲课,仿佛是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为将来成为农业专家做准备。 所以,听小李老师的课,就是痛并快乐着。 “……菠萝易受到根腐、叶斑病、白粉病、蚜虫和螨虫等病虫害的侵袭。因此,需要在菠萝生长期间定期检查植株是否有异常症状……” 云舒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冯老师带了几个人过来了。 “冯老师?”云舒停止了讲述,疑惑地看向冯老师。 冯老师面露微笑:“有几个老乡有点事情想向你求教。” 他的身边,跟着三个男子,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灰衣男子笑着说:“我们村的菠萝出了点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云舒看他衣着整洁,估摸着是个村干部,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我现在是侧重理论知识,实践经验不足,我觉得你们还是去请农技站的人比较保险。” 云舒现在已经深知农民的不容易,不忍心拒绝他们,但出于对自己理智的认知,她还是好心建议道。 灰衣男子笑得有点苦涩:“技术员在忙,一时还轮不到我们。” 冯老师也帮说好话:“他们跑这一趟不容易,你就给他们讲讲,有些小疏漏也没关系……” 云舒:……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 想了想,点头道:“你先说你们村的菠萝出了什么问题吧。” 灰衣男子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好:“就是蔫蔫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云舒略一沉吟,问:“是叶子发黄还是叶子上有斑点?” 灰衣男子可能走路太急,汗有点多,随手擦了一把答道:“是发黄,嗯,不那么绿油油了,瞧着像没劲儿。” “哦,那就有三种可能:一,浇水不当,菠萝浇水的时候要遵循适度适量见干见湿的原则……” 云舒张口就来,说了三种可能。 灰衣男子恍然大悟,赞道:“这位小老师看着你年纪不大,懂得可真多啊,除了菠萝,别的果树啊庄稼啊出问题,你也懂吗,我想,如果你也懂,到时候我们队里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来请教你。” 云舒答应得也很爽快:“我没问题,问题是我只有理论知识,实践经验还是太少了。还是建议你们去找技术员。” 灰衣男子笑笑,又问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桔子树需要注意什么及一些田间管理事情,云舒侃侃而谈,他也一副受教了的样子。 就这样在菠萝地上待了约半个小时之久,灰衣男子终于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便告辞走人。 谁知才转个身,云舒又叫住他:“等等!” 灰衣男子不解,回头疑惑地看着云舒。 云舒看着他,非常认真地问:“刚才我说的,菠萝叶子发黄有几种可能?” 灰衣男子:…… 一直保持沉默的冯老师:…… 另两个同行:…… 只有学生们发出会心的微笑:小李老师这一招,太熟了。 灰衣男子只想考别人,并不想被别人考,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冯老师赶紧上前,微笑道:“记个大概就可以了,又不是学生,难不成还要做笔记?” 云舒并没有注意到冯老师笑容都狰狞了,她认真的说:“冯老师,这个跟语文不一样,语文可以天马行空任凭发挥,这个必须严谨。” 冯老师很受教,“哦”了一声,后退了。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不耐烦地说:“记什么记,走。” 灰衣男子扫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是凉意:“走什么,就几句话,我记不住,不还有你们吗?” 灰衣男子继续:“我年纪大了,有些记不住,你年纪轻轻的,记性好,让小李老师再复述一下,你记住就是,不就三个问题吗,小李老师那么多东西都记下来,难不成你连小李老师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 云舒觉得她应该谦虚一下,笑着解围道:“术业有专攻嘛,我要是连这个都不懂,那不是尸位素餐……呃,就是白吃这口饭了吗。” 不想那男青年毫不领情,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云舒莫名其妙,倒是灰衣男子笑笑,说:“小李老师,你别和没文化的人较量。” 到底也没留下来接受热心肠的小李老师温习菠萝叶黄的三个问题,和另一人也跟着走了。 冯老师笑容可掬地说:“好好干,注意防晒。” 跟着也走了,脚步还有点快。 云舒莫名其妙,她要他们复述一下是为了确定他们听懂了记好了,她又不想考冯老师,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晚上回闻家吃饭,嗯,云舒是代课老师,学校没有安排宿舍,现在就住在闻家,一进大门,发现闻家好多人坐在院子里闲聊,闻松一见她,就招手让她过去。 “听说,今天你很热心的帮老乡解答了一些农作物出现的问题?” 云舒挠挠头:“嗯,我也只是说了一些理论知识而已。” 闻松看她表面谦虚,实际上那骄傲掩都掩不住了,真是无语:“他们不是农民,是工作组的人,有人告我滥用职权,把你放到农中去代课,所以特别地来考察你的。” 这丫头看人的眼光,是矫正不了了。 云舒吓了一跳:“那你,怎么办,对你有影响吗?” “影响什么,”闻松面无表情,“他们没考倒你,倒是你把人家吓得不轻。” 闻家院子顿时响起一阵笑声,他们都忍了好久了好吗。 云舒默默回房去了,她才写了一封信向吴江吹嘘自己如何热心帮助村民,而且,她已经把信投邮筒里去了。 第155章 我生君未生 那头,通讯兵又给吴江送来一封信,多了一句嘴:“营长,你最近信有点多啊,都一周一封了。” “是一旬,不是一周。”吴江严肃地纠正。 通讯兵:……我没文化,不知道一旬和一周差别有多大。 吴江熬了个通宵把回信写了,指望实现从旬到到周的飞跃,可惜,此后,心思落空。 上面着手准备恢复高考了。 这本来是云舒意料之中的事,她也有所准备。 但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准备不足,她还想着和农中的学生们一起复习,结果闻松直接把她的代课工作辞了,让她整天就呆在闻家大院里学习,复习。 复习资料都是闻老师捎回来的,这一回闻老师没有把政治给忘了。 好东西当然要分享,云舒让闻松也带了一部分给李蔓。 闻松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谁知道填志愿时出了事。 云舒固执地要填西南农大。 农中校长劝不动,只好请代家长闻松出面。 闻松也劝不动。 云舒一直乖巧的,甚至是绵软的,可是这一回,闻松认识到了她的倔强。 无论他怎么晓之于理,动之于情,说得口干舌燥,她就咬定农大不放松。不能不说,有的人倔起来,那真的不像个人,就像某种动物。 闻松还能怎么办,他又不能上手揍人。 最后还是闻爷爷出手了,云舒在闻家院子里住了半年,一老一小才勉强能日常交流,也不知道闻爷爷是怎么说的,反正云舒最后乖乖重新填了志愿。 闻松忍不住请教一下阿爷,闻爷爷淡淡地说:“是人都有优缺点,而你,只看到她的优点。” 闻松:…… 闻爷爷表情突然严厉起来:“阿松,你记好了,她,是你小姑姑!” 闻松冷冷地说:“阿爷,她是我妹妹。” 说完转身走了。 不记得从哪里看过几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那都不是事! 痛的是,你看着她,千般万般的好,就是缺点也长到了你的心尖尖上。 可她注定要在天上飞,而你只能在水里游。 …… 高考很顺利。 七七年末,茶园村迎来了它史上最辉煌的一个冬天。 村里考出了四个大学生,四个中专生。 知青全部考上也罢,茶园村着名的“三年老狗”竟然考上了京大数学系! 一个冬天,茶园村十六岁以上的小伙子被抢订一空,连李大宝都被人看中了,不是云舒的坚决反对,李大宝也给订了出去。 茶园村的风水好哇,连蠢笨得跟母猪的一样的李四丫都能考上大学,那…… 云舒没有理会这些。 趁寒假时间,她天天带着曾经的李大宝现在的李勤天天上山挖坑,打算开春种上果树,早出晚归的,比队里上工的人还忙,所以跟村里人也不太见面。 这天一早,云舒又带扛着锄头带李大宝上山了,刚走出村子没多远,就有人从身后叫她。 “四丫啊,听说你和蔓丫头他们一样,也考上了京城的大学?” 赵立秀从一丛灌木处钻出来,迎上云舒,一张脸笑得如菊花绽放。 云舒吓了一跳。 这么慈眉善目的赵立秀,她不熟。 “四丫啊,你以前不是说过要嫁我们家四牛吗?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过河拆桥啊!” 云舒:…… 云舒:…… 云舒:…… 好一会,云舒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你不同意吗?你也说过了,死也不会让我进吴家门的。” “谁说我不同意的,我早就同意了,你看,我们家四牛都没结婚,就等着你,你可不能让他白等啊,你去宁岭上学,都是我们家四牛送去的不是,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赵立秀可怜兮兮地看着云舒。 好家伙,她都忘了她曾经打骂过云舒的光荣历史了。 云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赵立秀,说:“不行呐,伯母,吴大哥可是大官,我配不上他。” 说完转身就走。 赵立秀看着她的背影,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回村了。 云舒都有点奇怪,觉得赵立秀如此轻松放过自己,简直不像她了。 事实证明,她想得一点也没错。 晚饭后,为了诱惑李大宝小朋友,云舒介绍了他们现在挖坑准备种的杨梅:“……嫁接过的杨梅四五年就能挂果,这种杨梅可比野生的杨梅大得多了,还特别甜……” “嘘……”大宝吸溜了一口水,没办法,云舒说的杨梅再甜,大宝本能地牙龈发痒,口水就分泌出来了。 云舒含笑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杨梅既可以生食,又可加工成杨梅干、蜜饯等作为开胃零食售卖,还可酿成杨梅酒,有止渴、生津、助消化等功能……” 一家人正听口舌生津,有人笑着从门口探头:“哟,在开会呢这是。” 晚饭后睡觉前,村人都少不了要闲聊一阵,或者是走门串门,或者是跑到小晒场边随便挑个石头,石阶,木柴什么的群聊。 以往都没有人来她们家串过门,大丫嫁人后,才偶尔有人来,等云舒考上大学后,来串门的人又增加了些。 主打的就一个实在。 黄兰英已经站起来直叫:“是刘月红啊,进来坐啊。” 前天刘月红就给李大宝牵过线,要不是云舒,李大宝如今也是个有未婚妻的人了。 洗脑大会没法进行了,云舒对大宝说:“赶紧洗好到我房里等我。” 还有一句带上书包她没说,但她相信吃过无数巴掌的大宝会懂。 大宝耷拉着脑袋去找衣服洗澡去了。 刘月红看着大宝磨磨蹭蹭离开的身影笑道:“大宝现在可听话了,就要向你四姐学,以后读书考试读大学。” 云舒笑笑,不说话。 她在宁岭能横着走,在天地村还有三四十岁的人叫她一声小阿姑,但只要一回到茶园村,她就觉得浑身都刺都要竖起来。 抓了规划书正要走人,刘月红叫道:“四丫啊,有人托我问句话你呢。” “我?” 刘月红一把抓过云舒的手,抚摸着赞道:“四丫啊,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你都长得这么水灵了,哎,可真是又聪明又漂亮,这方圆十里八村就没一个比得上你,怪不得人家哪个都没瞧上,就是等着你呢。” 云舒隐隐约约有所感。 果然…… 花费了大约一万字的赞美云舒后,刘月红才进入主题:“今天吴家嫂子特地请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吴家老四你也认识的,大干部,去年还帮忙把你弄去读书的,也是个有聪明又有本事的,他一直在等你呢,你看……” 云舒:……要不是她还跟吴江通着信,她都信了她的鬼了。 第156章 在他身边,我是最幸福的人 黄兰英一听急了,大声道:“那不行!嫁到给他天天等着赵立秀骂个饱吗?” 想起这个她真憋气,这一年多来,她受赵立秀的气还少吗? 现在好了,女儿考上大学,她就想来占便宜了? 作为媒人,被人怼是正常的,刘月红自有她的一套应付方法,忙陪着笑道:“那哪能呢,那不是吴家嫂子一时情急,你也知道,吴家嫂了这些年没少为小江的事着急,眼瞧着都谈得妥妥的,偏偏又听了别人嚼舌根,都扯到四丫头身上去了,这可不着急上火了么……” 黄兰英可不乐意了,她别的事不急,但吵架方面还真会抓重点:“那赵立秀的意思是她儿子娶不到老婆就叫我女顶咯?以前怎么就不叫了,现在我女考上大学了,她就来打主意了?她还要不要脸呐?” 云舒扯了扯黄兰英,怕她说得太难听了。 哪知此时的黄兰英根本不理她这个大学生女儿,她怒气冲冲地继续说道:“刘月红,我也不是冲你来的。你也看到了,打去年到现在,她赵立秀看到我就跟个鬼上身一样,没事也找个事来明里暗里臭我一通。瞧在吴江帮了我女的份上,我也认了,现在好了,我女一考上大学,她就想来摘桃子了,当这世上的人都傻了,就她一个聪明人?” 想起这一年多来一直强忍着受她的气,黄兰英都快要憋死好吗。 以前一口一个骚货狐狸精的,这脸转得脖子都要扭断了好吗? 云舒还要扯黄兰英的的衣摆,黄兰英气得一把推开她,这么傻的女儿嫁进吴家去,还不够赵立秀那老女人给塞牙缝呢。那老女人惯会装怂,心里比谁都狠,蔫坏蔫坏的,坑死人不赔命的。 云舒……好吧,她不让黄兰英出这口气,这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好在刘月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看云舒拦着黄兰英,她心里就有数了,至于黄兰英骂什么,怎么骂,反正又不是骂她,她恼什么? 要她来说,骂可比客客气气好多了,骂证明人家还真考虑过。 然后,刘月红就认认真真听着黄兰英骂了半个小时,期间还不时应和“是啊,她这话是过分了”“也难怪你那么生气”“四丫可真是个念恩的好姑娘”,让黄兰英骂了个爽。 最后,泼辣如黄兰英,也骂不下去了,说:“我在你面前骂也没鸟用,你就回去跟赵立秀说,我女儿还小,嫁不了,她足岁才十六呢。” “啊?”作为一个合格的媒人,她做媒一向考虑得很清楚,李家那几个丫她并没有给她们的做媒的打算,也就不关心她们的年龄,现在一听,有点傻眼,吴江,虚岁27,还是上半年的,足岁要算26,比李四丫大整整十岁。 作为一个还有良心的媒人,她还真有点说不下去了。 黄兰英打大女儿嫁了好女婿,小女儿考上大学后,身上了减了几分横气,说话也婉转了一些:“吴江这人是好人,他可是大大帮了我们家四丫,可你想,我们家四丫还小,还不知道读书要读到什么时候,耽误了人家早点结婚生子,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云舒都有目瞪口呆了,这,这真是黄兰英?还是别人穿过来的? 这话刘月红没法接,只得陪笑告别。 刘月红走后,黄兰英就伸来拧云舒:“死丫头,你就这么想嫁姓吴那小子?他有什么好,值当你巴巴的上赶着要嫁他?” 云舒不知道黄兰英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不好驳回去,只得傻笑:“婶娘,那不是你一直都在念叨吴江有多好有多好吗?” 黄兰英恨铁不成钢:“那是以前,现你都考上大学了,多的是人要你,哼,不是我说大话,就是你大姐夫都比吴江好!” 云舒小小声:“大姐夫当年在部队还只是个排长呢,回来就能当人武部部长了,吴江现在可是营长,可比闻松高很多级,他要是转业回来可就是做大官了。” “营长又怎么了,又不是师长?”黄兰英还是不满。 云舒:……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只以为赵立秀才敢有的抱负,原来黄兰英也有。 是不是天下的妈都都有这样的抱负? “师长,婶娘,你可真敢想,你敢想我也不敢嫁啊,这儿子孙子的一大堆更难对付好吗?” 黄兰英戳着云舒的额头气道:“我几时叫你嫁师长了,天下除了当兵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云舒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想以后大宝当兵时可以帮一把吗?” 她其实感觉得到黄兰英并不是很拒绝这门亲事,只是气不过赵立秀想出出气而已。 她就怕节外生枝,好事多磨。 黄兰英还没说话呢,只听有人瓮声瓮气道:“不嫁。” 云舒这才注意到屋里头还坐着的李建安。 要论云舒跟这家人的感情谁最深,非李建安莫属。此刻听李建安说不嫁,心里不安,忙问:“阿叔,你不喜欢吗?” 谁知李建安说道:“大宝是大宝,你是你。” 云舒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登时就红了:“阿叔,我……” 对李建安,她不想含糊应付。 “阿叔,我喜欢吴江,”云舒看着李建安,认真地说,“我早就喜欢吴江了,只是,那时候,我觉得我不够好,他应该配个最好的姑娘,可是,我现已经在变好了,我还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堂堂正正的喜欢他。” 做他的妻子。 这话当然说不出口。 但是李建安明白了。 他虽然不擅言辞,但妻女过得好不好他又不是没有眼睛,现在看女儿这样子,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一句话:“他,年纪大了。” 云舒摇摇头,她不能跟李建安说,她的心理年龄也有二十八了,只能用别的理由说服他:“阿叔,人的一生很长,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好的不好的人和事,什么时候会被人高高捧起,什么时候会被人踩进泥里,但是,吴江,他不一样。去年我被松山退学的时候,被所有的人嘲笑,被所有的人骂,也就只有他,站在我身边。阿叔,我只想跟他在一起,无论他比我大多少,我都是最幸福的人。” 第157章 吴江回来了 她都有点哽咽了。 她在宁岭能过得好,固然是因为闻家人的爱护,也是因为闻家人不知道她声名狼藉的过去,宁岭人不知道她的曾经(她不知道,早在李大丫相看后,闻松就把她家的情况查得一清二楚了)。 但吴江知道。 即使她们在路上遇见时不知,回到家里自然有的人在他面前扒她的过去,有的没的的罪名,都会往她身上摁。 连松山初中那些往人堆里一站连他亲妈都找不到的男生都躲着她。 只有他,茶园村公认最靓的崽,来到她身边,问她真想去上学吗,告诉她,只要假的,他就让它真不了。 他做到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吴江站在田边小路上,站在蓝天碧草之间,向他招手,就那一瞬间,她觉得,他就是这个世间里,最好最好的男人。 幸好,她还有机会站在他身边。 黄兰英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什么为了大宝,这死丫头老早就盯上吴江了,还一点都不带透露的,还来哄她,这死丫头,怎么就那么坏,怎么就那么坏! 黄兰英打定主意要为难赵立秀一番,她也了解赵立秀,肯定不会因为她说四丫年纪小不适合就放弃。 但她没有这个机会。 赵立秀比她想的更无耻。 在确定云舒考上大学无疑后,甚至通知书都还没来,她就给吴江拍了一封电报,内容是:速回家结婚 速是邮局的人帮加的,为了多一个“速”字,邮局的人还兼任了赵春秀的语文老师,解释有“速”和无“速”的差别。 毕竟,也是老熟人了吗,额外照顾。 所以吴江拿到电报时,很是懵了好久,若不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下半身无法异地作业,他都以为自己在老家把人搞大了肚子。 怕母亲自作主张和人家姑娘订亲,到时候免不了了生出一堆麻烦,也想回去看看李四丫那丫头到底考得怎么样,虽然她假模假样的谦虚说应该没问题,到底还是想看一看的,有这个借口,他也好把攒下来的假过了。 领导一看他居然是请假结婚,简直喜出望外,不但批假痛快,还承诺他可以直接把人接到这边来参加集体婚礼,此外还有一些暧昧的暗示,大概意思是,虽然,结婚,是必须打报告审批的,但是呢,遇到好姑娘,咱还得该出手时就出手…… 吴江:…… 领导心里也很苦,他也不想那样,但是,小吴,年纪实在不轻了! 要说赵立秀,如果不是文化和出身耽误了她,她真的是位翻云覆雨权谋家。 她给吴江拍电报,没有明说是跟谁结婚,算准了吴江怕她乱给他找对象,必然要亲自回来看,然后又掐准了时间去说服云舒,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如果说不服云舒她该如何应对了,没想到李四丫没有意见,倒是黄兰英嫌她儿子年纪大。 哼,只要李四丫点头,黄兰英反对有个卵用! 眼瞅着吴江就这几天要到家,赵立秀特地跟李建民要个放牛的差使,天天牵着两头老黄牛吴江回家必经之路上徘徊。 等了好几天,终于看到吴江的身影了。 赵立秀也不管了,把牛往树下一拴,火急火燎地把儿子往家里领。 “四牛啊,我这回可是给你找了对象,你自己也喜欢的,这回可要赶紧把婚结了。” 吴江哭笑不得,她妈每次给他找对象,都说是他喜欢的,其实全是她喜欢的。 给他找对象,他不介意,直接发电报叫他回来结婚,事情只怕麻烦了,这两年,他妈想他结婚都要魔怔了。 “她是谁,现在在哪里?”吴江一脸严肃,唯恐他妈回答他的是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姑娘。 这也是他都不敢回个电报问一下具体情况就赶紧回来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种事,他妈真的做得出来。 “就是李四丫啊,你不是早就喜欢她的吗?她现在天天带她弟弟在山上挖坑种树呢,真是个勤劳的好姑娘!”赵立秀欢欢喜喜地说。 吴江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差点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回事,怎么……是她……” 吴江喃喃道,他承认,随着跟李四丫的通信越来越多,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日益鲜活但始终固守着信念的小姑娘了,可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了,李四丫如今很有可能考上大学…… 他还不知道云舒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了。 “哼,去年要不是她,你都结婚生子!”赵立秀说着,又高兴起来,“不过这也好,李四丫现在可是大学生了,大家都说大学生出来国家可是给好工作的,那可比姓孙的好多了,姓孙的连个工作都没有,还嫌这嫌那的!” 吴江:……去年去打上门去找麻烦的人是谁? 赵立秀还在继续碎碎念:“……总算她也还算知恩,一口就答应了,哼,要是她敢不答应,我哪怕闹到大队,闹到公社……” 哪怕是对着儿子,她也没说实话。怕儿子知道人家李四丫只是没拒绝但其实还没点头,黄兰英又嫌吴江年纪大的事。 吴江要是知道,一准就把这件事压下就此不提。 “妈,你什么也别说了,结婚是件大事,弄不好我都会被开除的,先回家,我再去找李四丫问问情况。” 他妈这个人,一向很会说话,就是对她有利的她就大说特说,对她不利的她就避而不谈或者轻描淡写,想知道真相,他还是去找李四丫比较直接。 云舒正领着大宝在她家的山上挖树坑。 这个所谓的她家的山,是以前老祖宗传下来的,现在虽说收回公有了,但实际上大家还是习惯在自家的山上种东西。 以前只敢偷偷摸摸东挖一点,西种一点,去年某集团垮了后,大家更放开了,只要不是大片大片地搞,基本上也没人搞。 谁家没个闲不住的老人和不懂事的小孩子不是。 可怜的李勤李大宝,明明是家中唯一的继承香火的人,还有一个做大干部的姐夫,却白天被揪着上山干活,晚上回去还被摁着看书写字,他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能过上村里同龄人那样的日子。 第158章 闻松来了 好在,总算云舒也算是懂了一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一边和李大宝挖坑,一边给李大宝讲《西游记》,李大宝听得津津有味,干起活来就积极多了。 岁末的岭南,不冷不热,是个干活的好时候,姐弟两个边聊边干,很是欢快,连吴江走近都没注意。 离姐弟两米远的地方,吴江默默地站住,认真打量起云舒来。 不到两年的时间,那个瘦巴巴凶巴巴的的小姑娘,长高了,脸上身上也有肉了,乱七八糟的短发绑成马尾巴,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多了……呃,确实,有点少女的身姿了。 云舒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看见竟然是吴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是自己想多了出的幻觉,还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睛。 只要看到云舒脸上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吴江就知道,这姑娘不是知恩图报,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他的。 “你回来了?” “嗯,刚刚到的。” “你都知道了?” 吴江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来之前,吴江其实想过,如果是他妈逼迫了她,他会让她知道,这件事,没有人逼迫得了她,她只管安心去上学。 可是,看着云舒满眼是光的看着他,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道他就不喜欢她了吗? 也许,是从听她吹嘘自己的英语水平开始,不,也许是从她信心满满地说要做一个农业研究员开始,甚至更早的,她把宁岭的春天带到他眼前那个时候……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的小姑娘,也正好很喜欢他。 什么时候,有一颗种子落到大地上,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不知不觉就枝繁叶茂了! 云舒笑了,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温柔。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个善良,勇敢,正直的心上人,就在她面前,眉眼温柔地看着她。 她想起那年那天,她坐在他的横杠上,周遭都是他的气息,她却知道,她离他,很远很远。 如今,她终于站到了他面前了,她按捺不住那颗没出息砰砰乱跳的心,也控制不住眼睛一个劲地看向他。 相亲无数,去年还差点儿结婚了的老油条吴江也有点慌,不明白自己为何口干舌燥。 清咳一声,吴江不动声色地问她:“不是说想上农大吗,怎么又不报了?” 云舒低下头,闷闷地说:“我是想报农大,可是,阿爷跟我说,我既然有另一条路走,为什么还要来和大家挤这条路,毕竟,对我而言,只是喜欢,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从地狱里进了天堂。” 农中的对口大学是农大。 当然,还有一些关于闻老师的,不方便告诉吴江。 吴江点点头,说:“十年了,整整十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恶名在外的姑娘,心肠是如此的柔软。 黄兰英还在想着为难赵立秀一千招,结果中午下工回来,赵立秀带着刘月红很豪横的拿着大包小包,上门提订亲的事了,连看家门都给省略了。 当然是云舒给的勇气。 黄兰英看着这个咧嘴傻笑的女儿,有一瞬间是想把她塞回肚子里重生的。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妥妥的! 这个傻子她也不想要了,给吴江操心吧,谁管谁气死! 闻松那头接到云舒要订亲的消息都懵了,就一个月,一个月,李云舒就离开他眼皮底下一个月,就被人给——订——了! 他老叔在京城知道,绝壁脑溢血! 闻松的第一念头是,小丫头被黄兰英给卖了。 尽管李大丫一再温婉地表示,四妹不是那么好卖的,无奈闻松不信,李家派来报信的三丫也结结巴巴的表达不清楚,最后连李大丫都相信了,一定是她阿婶眼皮子浅,上了别人的当,胡乱把四丫许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闻松找了个手下,一起带着李大丫和三丫直扑茶园村。 一进小晒场,闻松就看到高高地站在李家屋檐下英武挺拔的吴江。 这样一个人,要逼他知难而退…… 云舒正好走出门来,一看到闻松几人,顿时惊喜地叫:“闻大哥,大姐,你们来了?” 那欢快的样子……就,很刺眼! 吴江闻言,转过头来看向闻松。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某个傻叉还不知情,见闻松已经大步流星沿石阶而上,便喜孜孜地跟吴江说:“这就是我姐夫闻松,不过我习惯叫他闻大哥啦,他对我可好了,跟亲哥一样。” 疾步上来的闻松:…… 见闻松已经快到眼前,又对闻松说道:“闻大哥,这是吴大……呃……吴江,你们都是当兵的,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呃,对了,闻大哥已经退伍了,现在是宁岭公社的武装部长。” 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二十七岁的吴江看着二十七岁的闻松,彼此都有点一言难尽的感觉。 还是闻松温和地吩咐云舒:“我带了个人来,你去招待一下。” 其实李大丫早把人招呼得好好的了,哪里还有云舒什么事,但云舒一向很听话:“行,你们好好聊,我先下去看看。” 欢欢快快地下去了,那样儿,真是全身滋滋的冒着傻气。 闻松伸出手,吴江也伸出手,两手相握,十指如钳,两人手臂都暴起了青筋。 吴江笑笑,松开手,说:“看来,我让你很不满意,说说吧,为什么。” 闻松咬牙切齿:“她上个月才满十六周岁!” 吴江:…… 吴江:…… 吴江:…… 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是什么了,他原来以为是自己的文化低,怕配不上云舒,他已经在学习,并且决心这次回部队后考军校,而且他也有这个信心。 可是谁想到呢,李四丫,竟然才……十六岁…… 他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因为去年年初遇到她时,她已经是绯闻缠身了,谁tm想到,一个绯闻缠身的姑娘,一个被全村人骂狐狸精的姑娘,还是个未成年人!!! 第159章 李大丫是宠出来的 云舒也没想到,她的闻大哥才来两分钟,不,甚至还不到两分钟,她煮熟的鸭子就给他弄飞走了。 还是那么一个理由:她太小了。 在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自己心理年龄是二十八,但现实里,她就是上个月才满十六周岁的黄毛丫头。 她尚在形成阶段的小笼包和迟迟未来的亲戚也暗示她,她,真的未成年! 死皮赖脸求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军官和一个未成年少女订亲,她也做不到,纵使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和借口,她也说不出来。 她坐在灶房檐下,看着闻松和吴江站在小晒场里,向随礼的人解释着什么,只觉得有一种如梦般的不真实。 她想起刚穿过来时,她就常常坐在这里,看着小晒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听别人吵闹吆喝,也总是感觉不真实…… 李大丫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云舒,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四丫,似乎离她很远很远,远得伸手都够不上。 “四丫,别伤心了,你闻大哥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闻松说现在的大学生金贵着呢,可不能轻易许了人去。营长算什么,再大的官都使得。” 李大丫小声劝道。 “我不伤心。”云舒说。 她怎么会伤心呢,他们刚才已经跟她解释清清楚楚的,是为了她好。 是啊,是为了她好,前世今生,她听这句话听得太多太多了。 他们都不知道,她不在意他做多大的官,她只是想,在他身边,她就安心,就欢喜。 仅此而已。 订亲取消了,大学酒没取消,吴家备的酒菜也不退,这是吴江说的,不订亲,但李四丫还是他对象,用对象的东西,无可厚非。 随礼的村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表面上,他们一点取笑的意思都没有。 黄兰英招待客人,闻松和吴江一左一右作陪。 闻松脸上带笑,眼睛里却自有一股冷意,说话软中带硬。 吴江面容冷峻,吐字似有千钧,铮铮作响。 其实就是两人不站在这里,现在又有谁敢看不起李建安家呢? 连李建安的大嫂都腆着脸来了。 要说黄兰英在茶园村跟谁的仇最深,那还真是非她莫属。 其实黄兰英刚来时,和村里的新妇都没有什么两样,李建安的阿娘把所有的结亲程序都走得妥妥当当的,和别人并没有不同。至于爱占小便宜的毛病,讲真,一个村子里就没几个妇女没那个毛病的。 但黄兰英的大嫂就特别厉害,而且她不但想占便宜,还想要好名声,可不就得往黄兰英上泼脏水。 等后来李建安的阿娘饿死,这个大嫂不说自己几个孩子也去分食了她的食物,只死摁着黄兰英夫妇只管生不管养,让孩子吃了老人的食物。 要说李建安的阿娘,虽然干活不行,但懂得一手艾炙,还很热心肠,村里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恩。她饿死了,村里人不敢提自己也没帮衬过她,只跟着李建安的大嫂一起骂黄兰英夫妇,最后还把两人的结亲原因扒了出来,黄兰英就此名声臭了。 等到后来几个丫,又尤其是大丫和四丫慢慢长大,泼辣劲不输黄兰英,在村里自然日益不招人待见,那些对她们怀恨在心的也好,想占她们便宜的也好,正义感爆棚的也好,都想来给她们踩上一脚。 黄兰英那性子,你踩她一脚她能回你十脚,等云舒穿过来时,李建安一家就处在那么一个四面楚歌,动辄得咎的境况了。 大家都不好,但别人就不好得理直气壮,正义十足。 所以黄兰英一见到这位亲大嫂,好不容易才修炼来的那点涵养又见底了。 要不是吴江反应灵敏,她带来的随礼就被黄兰英扔地上了。 咳,这个时代村里人的随礼一般都不是钱,而是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反正就是送布。 大嫂一脸无奈又可怜:“兰英啊,你看,四丫都那么大了,多少仇多少怨也过去了吧,我们也老了,阿生和大宝他们也长大了,大家都有兄弟帮衬,我们两家就三个男娃,再不一起帮衬点,那不更受人欺负了?” 黄兰英气得指着她大骂:“就你欺负我最狠,你这……” 好歹记得身边站着什么人,没有把脏话吐出来。 她大嫂直接跟闻松说:“你是阿松吧,你看,你阿婶这脾气……” “大伯母吗?” 身后突然传来李大丫的声音。 声音很平静。 面容也很平静。 结婚一年多,李大丫几乎是脱胎换骨一般。 她留着飒爽的短发,皮肤白皙,衣着得体,举止大方,脸上挂淡淡的笑,很有一番女干部的风姿。 此刻她对着这位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大伯母,面上一片平淡,眼睛里已经抹上了杀意。 “我阿婶脾气一直不好,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大伯母你这种好脾气的人,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免得她又不小心害苦了你。你也不用找闻松,他只是负责公社征兵练兵的,管不到丈母头上去。” 吴江不禁看向闻松。 他十七岁去当兵,当兵之前也是和李大丫有过接触的,李大丫的泼辣和骂人的狠劲他也知道的,没想到李大丫现在不仅样貌变了许多,言谈举止也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得不说,闻家,很会养人啊。 闻松眼神变得懒洋洋的,似乎没看到吴江的眼神。 大伯母讪笑:“以前,也有我的不是,我有时就是多心了些。” 李大丫把她的东西往她手里一放,用力压住,声音温和,态度却不容拒绝:“大伯母,你看,你和我阿婶,一个多心,一个脾气坏,为了两家好,你们两个最好还是远着些好。至于大宝和阿生他们,他们是男娃,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处得来,能不能互相帮衬,就看他们自己好了,总不能我们这些做长做大的强摁着牛喝水不是。” 大伯母看到人家两个女婿站在那里,面色冷凝,终究还是讪讪地走了。 云舒不在场,在场的话,必定要给她姐一声赞。 云舒不在,别的人可还真不少,一般上随礼的都是些妇人,这些妇人看闻松的眼睛都绿了。 李大丫这番话,换了王秀梅或者刘红梅来说,她们觉得不奇怪,但李大丫是谁啊,她们从小看着长的啊,茶园村里除了李四丫就她最泼辣最蛮横的姑娘啊。 而且还没上过几天学。 以前生气了只会嘴人吵,嘴里怎么脏怎么骂,现在,啧啧,没一个脏字,但那神气…… 嫁人一年,就变成这样子。 黄兰英好歹听懂了李大丫话里的意思,立刻无限赞同:“就是就是,以前就欺负我们,现在见我们好了又想来巴结,没门!” 李大丫不觉看了看闻松,见他但笑不语,也笑了。 周围人一看,明白了,李大丫从泼妇变得讲理,人家就不是打出来的,人家是宠出来的。 第160章 再见 云舒的大学酒,闻松和吴江陪坐敬酒。 闻松是姐夫,吴江……是对象。 未婚夫变成对象,大伙都觉得吴江亏了,毕竟贴了那么多钱粮办酒席,连个准信都没有。 大家以为赵立秀必定要闹,但是没有,竟然没有。 吴江偶尔会给李家带点东西过来,但是,从没有主动说要带云舒出去玩玩,也从没避开过大众视线跟她聊天。 他会笑容温和,但眼睛里不再有情意。 云舒不知道那天闻松跟他谈了什么,只知道,吴江就此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根线,他自己不过来,也不允许云舒过去。 吴江在家里待了一周,最后一天,他来山上找云舒。 岭南的冬天,山上还是绿油油的。 气宇轩昂的青年军官,站在她面前,眉眼温和地说:“四丫,我一会就回部队了,你要好好上学,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或者你姐夫,不要自己独自扛,因为,有的困难在你面前可能是座山,在别人面前,可能只是小小一步。” 他可太记得去年遇见她时,明明对她来说天崩地裂的事,偏偏还倔强地叫他离她远一点。 云舒看着他,就在订亲前一晚,她都想好了一千个作天作地的招术,然而,未婚夫变对象,还是那么刻意划出界限的对象,她有一万招也没用。 她想了想,指着四周的山峦对吴江说:“我曾经在一封信上写给你:会有一天,我要把茶园村四周的山头,种满各种各样果树,等有一天你回来,我会亲手摘下最大最甜的果子送给你。” 吴江默然点头,他当然记得,他看信的时候,就想起她初进宁岭农中教室时那个笑来,他就想,她摘果子的时候,也一定会这样笑吧。 云舒转头,看着吴江的眼睛道:“其实,我那时是想写,我会在硕果累累的果树下,等你回来。” 吴江:…… 他想说什么,但咽喉艰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闻松说的话:……她就这样子,至性至情,你站到了她面前,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那是不公平的,要给她一个成长的时间,给她一个看大好世界的机会,给她一个后悔的机会…… “我本来想,在茶园村四周的山上,都种上果树,可是,这太久了,”云舒看着吴江,挤出一个笑来,“我不想等那么久,吴大哥,再过两年,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寒假,我会回茶园村,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没结婚,就回来娶我,可行?” 她笑得那么小心和无助,吴江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扛不住了。 吴江一连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冷静”才算把心硬起来,说:“你还小,先好好读书。我走了。” 云舒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双手慢慢攥成拳,她知道,他也好,闻松也好,他们都以为她还小,不知人间情爱,不知外面世界的繁华,那么,会有一天,她会让他们知道,再多锦绣前程,再好的人间富贵,那都不会影响她,爱他。 吴江默默走着,强迫自己没有回头。 不能回头。 再见了,心爱的姑娘,如果你只是一只小鸟,我愿意做你依恋的那棵树,为你遮风挡雨,让你日出嬉戏觅食,日落归巢安睡。 但你不是。 你是一只雏鹰,我不能早早地蒙上你的双眼,让你贪恋这一树荫凉,不知道外面有九州八极,五湖四海。 吴江走了两天,春节又到了。 大年三十,吃了晚饭,黄兰英不让云舒睡,她牢记给婆婆的承诺,还得给婆婆上供呢。 可能是因为云舒考上了大学,也可能是这一年来政策越来越松,两口子甚至都不那么摭掩,天刚黑,就开始咣咣当当的整起菜来。 忙到半夜,总算把一桌在这个年代称得上好的供菜做好了,还是去祠堂祭拜。 当然,云舒也跟着去磕了几个响头。 然后,然后就睡了。 一夜无梦。 一——夜——无——梦! 她忐忑又期待的穿过来的第三个大年夜,一夜无梦。 她准备好了一大堆对李四丫说的话全然无用? 是因为李四丫不想来见她了?还是她因为她已经渐渐融入这个世界,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比以前的那个世界更令她割舍不下? 她爬起来还在苦思冥想,但苦思冥想也没有用,搞不懂就不懂。 黄兰英一早专来看过她,见她一切正常,觉得自己用对了办法,以后还得继续。 二月尽,三月来,云舒也该去学校了。 同在京城上学的还有李蔓和齐皓,到了省城,又加上苏轶成。 七十年代末的火车,脏乱挤自不必说,好在有神通广大的李蔓弄来的卧铺票,四人从南到北几乎穿越了整个种花家,才算到了京城。 火车上没空调,李蔓和齐皓都是习惯照顾别人的人,云舒就落到了李蔓手中。 曾经有一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 现在云舒的冷,是堂姐觉得你冷。 出了省,李蔓给云舒加了一层棉衣棉裤。 过了长江,李蔓又给云舒再加一层。 过了黄河,李蔓又给云舒再再加一层。 车眼看进京城了,众人纷纷拿行李,准备下车,李蔓眼疾手快的给云舒穿上个军用大衣。 云舒好险没能挤出车门。 好在就只有苏轶成一人行李多一些,下车还是比较容易的。 走出出站口不远,忽然听到苏轶成诧异道:“那,那个是胡知青吗?” 手朝站在一侧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一指。 云舒顺着他的手看了一下。 那人身穿看着挺气派的呢子大衣,围着格子围巾,长眉凤目,高鼻薄唇,俊美得简直不食人间烟火,嗯,那冷傲的神气也不食……咦,确实还有点像,就是……胖了好多……胖得人都正常了。 果然,是茶园村辜负了人家的容颜。 他们四个人这样一来,那人也发觉了,目光朝这边一看来,脸上立刻冰雪融化,还露出个笑脸来……正是胡旭川。 “齐大哥!”他飞奔而来,紧紧抱住了齐皓。 齐皓也紧紧抱住他,脸上也尽是笑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到学校见吗?” 胡旭川也笑,说:“齐大哥,你来了,我怎么会不来接?” 随后又和李蔓苏轶成打了招呼,轮到云舒时,他眉毛忍不住跳了跳:“李蔓,这个大菜包子,是李四丫?” 他也知道李四丫考上了京大。 大菜包子云舒:…… 李蔓解释:“她从没出过远门,怕她一时不适应北方的冷,穿暖一点总比冻着好。” 她虽然穿得不多,但她有保暖内衣,有羽绒内衣,还有暖宝宝。 而这些她又不能给四丫用。 苏轶成也在旁边笑:“你都不知道,她姐夫一直送到省城火车站,那个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代单传的,千顷良田一棵苗呢。” 看到今天的胡旭川,不得不说,苏轶成是有几分后悔的,后悔当年没有像齐皓那样照顾他。 胡旭川这个样子,绝不是一般家庭。 胡旭川没接话,说:“苏轶成,你行李比较多,我先送你去你们学校,再送李四丫。” 第161章 新鲜出炉的父女 李蔓看苏轶成神色有点怏怏,似是不经意地说:“胡旭川也在华大上学,不过,他现在可是研究生。唉,茶园村民瞧不上眼的胡知青,可是余教授的心头宝。” 苏轶成不知道余教授是谁,只是想,也不是没有人看得上,李四丫可不就看上了吗。 不过,这话他到底也没好说,只是悄悄看了一眼云舒。 事实证明,人家李四丫确实也是有眼光的。 他不说,李蔓也早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了,心里淡笑,并没有说什么。 云舒根本就没在意,嗯,这家伙早已把她跟胡旭川的绯闻给忘了,她眼尖地看到京大的招牌,便说道:“我不用送,我们学校在那边有接待新生的,那我先过去了,等到天气暖和一点我再去找你们玩,大家再见,蔓蔓姐再见!” 说完,云舒习惯地哧溜一下,然后,哧溜一下,她——摔——了! 京城的她,不是岭南的她,身轻如燕,一口气能跳上一米高的田埂。 京城的地,不是岭南的地,人家可是有碎冰冰傍身的。 好在,军大衣经得起摔,大菜包子皮还是好皮,馅还是好馅。 就是,一时不大爬得起来。 怎么说呢,参考被人翻了个身的乌龟吧。 胡旭川看李蔓拎着包,不方便出手,估计出手也拉不动,便笑着走过去,想把云舒拉起来,在她大衣袖子里掏了一会,才算找到一只小手,把人一把揪起来,自己都笑得不行了。 讲真,南方人到京城来上学的又不是没有,就没有见过如此夸张的人。 云舒跺跺脚,决定不理他,低头继续朝京大的牌子走去,却被胡旭川按住了:“算了,还是我送你过去吧,你现在这样子,咳,不大方便。” “不用,闻老师说他让人来这边接我的。” 笑话,好好的直达学校的车不坐,非要跟他们几个在这样冷的时候逛这七十年代的京城? “没事,你们在这,我先去问问,听话。” 说完,又按了下云舒,示意她听话,就大步朝京大牌子走去。 云舒也是被胡旭川辅导过的,那灰头土脸的记忆还在,所以,胡旭川一强硬,她就……有点怂,看看李蔓,李蔓朝她微笑点头,好吧,先等等吧。 不一会,胡旭川就领回来一个高大壮实的男生,男生一看到云舒的样子,咳,他没有胡旭川能控制住自己,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怎么样,要不要扒开皮看看馅对不对得上?” 男生赶紧摇头,包裹成这样,还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玻璃制品,还是不要沾手的好:“不用不用,就麻烦你们帮我们送送吧。” 胡旭川等他走了,才打趣道:“啧啧,这大菜包子有点烫手啊。” 云舒:……很好,看来这厮是忘了在茶园村的狼狈日子了。 李蔓和齐皓相视一笑,很好,当年他们护着的那个羸弱沉默的少年,终于走出来了。 云舒以为胡旭川带他们去坐公交车,结果他把他们带到一辆吉普车旁,齐皓又惊又喜:“胡旭川,你都会开车了?” 胡旭川笑:“很容易的,等天气好一点我教你。” 苏轶成心里默默地想,最值得惊的,难道不是胡旭川家里有车这件事吗?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连那个李四丫也是,难道就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吗? 云舒其实对胡知青知道得一点都不比苏轶成的多,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年代有辆车很值得惊异。奈何她以前见过的车子太多,她自己就有两辆,实在惊不起来。 把大家的行李一一放好,胡旭川安排云舒坐了副驾,没办法,她要是坐后座,后面的人就挤不下了。 看着云舒艰难又笨拙地挪进车里坐好,整个过程耗费了相当漫长的时间,胡旭川忍不住按了按自己额上的青筋,说道:“四丫,政治考了多少分?那里面可有我的一份血泪啊。” 他现在看到李四丫都有点条件反射的头痛。 云舒不想说话。 李蔓在后座答道:“46分,整整46分,估摸着她自己的血汗分挥发了,只剩下你的血泪了。” “这还能上京大,说明理科给力,李四丫,加油,看好你哦。” 云舒:……虽然车少,但你能不能专心开车? 就这样,靠着打趣云舒,大家似又恢复了以前的熟稔。 云舒:……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然后,她就闭上眼睛假寐。 在火车上熬了两天,现在又穿成那样,还要围着围巾,戴着帽子,真心没有力气欣赏京城风光。 也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在一幢家属楼前停下。 李蔓等人都没下车,胡旭川带着云舒,很快找到了闻老师,不,现在该叫闻教授,的家。 敲了几下,门就打开,露出了闻涛教授那张熟悉的脸来。 大半年未见,闻老师清雅依旧,那股落拓感清淡了许多。 他看了眼胡旭川,目光又落在云舒身上,似是期待又似是惊讶:“云舒?” 云舒突然鼻子一酸。 一人包了她三门功课作业的人。 拿他微薄的收入倒贴她的人。 给她做了无数英文卡片的人。 把她编的笔筒从闻家带到学校再带到京城的人。 即便落魄如斯,也给了她阳光的人。 没有血缘关系,却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人。 云舒一把扯下围得严严实实的围巾。 “爸!” 这声爸爸,他当得起。 闻教授身子一震,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分开大半年,小丫头长高长大了许多(长高是真的,长大是假象),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瘦小的她,白着一张脸,却坚定地拉住了他…… 就是这一拉,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所以,他知道,阿松为什么会喜欢她,也理解,阿松为什么会喜欢她,可是,那是不行的。 她,李云舒,必须要站在数学王国里,站在世界之巅上,熠熠生辉;而不是心满意足的陷在阿松的温柔乡里,泯然众人。 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整天整天的担惊受怕,怕她木秀于林,被风折了,怕她年幼无知,被人骗了……如今,她终于站到了他面前,还叫他……“爸爸”…… 闻教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第162章 又一位受伤的人 新鲜出炉的亲父女,都不知道胡旭川什么时候离开了。 进了屋内,闻教授一想,是他闺女呢,登时觉得腰也直了,气也粗了,那还顾顾忌什么,伸手就去接行李。 “爸,阿爷说你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就没带被褥什么的来,让我带了一大瓶橄榄菜来,说你最爱吃。” 闻教授一个劲地点头:“嗯,嗯,我就喜欢吃它下粥,以前带的都吃完了。” 丝毫没想到,云舒把他们兄弟划为两代人有什么不妥。 两声爸已经叫了,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了,云舒的大衣也顺利剥下来了,闻教授把军大衣拿过去挂架子上,云舒这才把帽子围巾继续解下来:“爸,我怎么觉得家里那么很暖和啊。” 还是使劲多叫几声“爸”,叫熟了,就自然了。 “生着炉子呢,”见云舒还在脱棉衣,忍不住皱眉,“棉衣就不要脱了吧,家里虽然生了炉子,也比不得老家的。” “没事,还有两层棉衣呢。” 屋里确实暖和,刚才还紧张出汗了。 闻教授:……好吧,亏他刚才还以为是他走了后,没有那么多作业压着,小丫头给养胖了呢。 一时,又似乎无话可说了。 “爸,我一会要去报到吗?” 云舒只得没话找话。 “不用了,手续我会给你办好,你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开始学习,准备五月份考研!”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云舒只觉得一阵惊雷炸过,她手里的棉衣几乎落地,声音都颤抖了:“考……考研?五,五月份?” “嗯,还有两个多月的备考时间。”闻教授很淡定。 云舒:…… 她就想问一下闻教授,两个月很长吗? 她刚刚考上大学的好吗? 她刚刚认了他这个“爸”好吗? 新鲜出炉的大学生难道不应该带出去玩玩玩的吗? 新鲜出炉的女儿难道不应该哄哄哄买买买的吗? 想起自己当年录取上后,云老板带着她满世界飞的那乐呵样子,云舒真想上手教育一下闻教授如何当爸。 云舒想象的大学生活,吃喝玩乐睡觉学习,嗯,学习是排在后面的。 实际上的生活,学习睡觉吃喝,玩乐是没有的。 云舒觉得她这会儿有点理解为什么他女儿闻荔荔当年那么决绝抛弃这个父亲了——如果她没有一个成熟的灵魂,真的不太吃得住闻教授这样深沉的父爱。 见面没两分钟,就送她一个备考大礼包。 第一次带她出门,是带她去图书馆。 也是闻教授唯一一次亲自带她去认识的建筑物。 怎么说呢,吕女士曾经说过,云舒扔到烂泥里一样能生活,习惯了就好这件事,真的很适合云舒。 她不但在图书馆里过很习惯,还渐渐的如鱼得水,后来竟点儿废寝忘食的味道,闻教授不得不每天都来把他新得的爱女拎去吃饭。 读者朱度秋用ai画的云舒,大家喜欢吗 好在这个一届的大学生年龄差别之大也是空前绝后的,学习的用功也是空前绝后的,所以云舒这样,还真没有引起别人过分的注意。 云舒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以前她看起来总是稀里糊涂的数学,现在在她眼里如此眉清目秀。 当她又正确的算出一个答案的时候,她心里的兴奋是无以复加的,这种兴奋不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而是,她感觉,她像找开了一个神秘又瑰丽的世界,让她无法停下追逐的脚步。 闻教授开始不得不在半夜的时候,强行熄灯,让她赶紧睡觉。 当然,如果只考数学就好了,可惜不是。 英语好说,都不必复习了,但是政治,那真是悬在父女俩头上的一把刀啊。 狂傲如斯的闻大教授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请了他的一个弟子出来代劳,嗯,就是那天去车站接云舒的那个高大威猛的山东好汉秦明。 秦明没有胡旭川的底气掀桌子,他只能不停地喝水。 要说这白开水,那可真是咱种花家古今第一良方,很有降压,祛火,镇定……嗯嗯,还可以多跑几趟厕所。 有时候,他看着来了没几日成功减肥几十斤的少女,就很疑惑,好好的一个猪脑子,怎么长到这么一个恬静乖巧的人头上来的? 但他又不敢质疑老师对女儿盲目的爱。 给云舒辅导了两个月政治,秦明的涵养功夫硬生生提高了两个层次,同学们都说他现在很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 五月份,云舒顺利考完初试。 闻教授看着考完了试又埋头看书的云舒,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不用为云舒的学习态度操心了,他应该操心的是,这孩子会不会学呆了? 想起李蔓曾经来找过云舒,被他以要备考为由打发出去了,就把云舒叫过来,非常慈爱地对云舒说:“一个多月前,你堂姐来找过你,不过你当时不在,今天是周末,你去找你堂姐玩两天吧,明天再回来就好。” 云舒:……一个多月前,你现在才说。 好歹他还记得养女儿是要花钱的,还给了钱和粮票。 至于从乡下来到这里,来了以后就没有出过门的女儿如何去偌大的一个华大里找人,他是丝毫都不操心的。 他自己十七岁已经在欧洲浪了。 云舒来京城旅游过很多次,就是没有来过这一块地方,吕女士说带她来这里嫌丢人。 现在好了,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悠悠的一路打听踱过华大。 这个时代的大学生都很热情,还有人亲自把她带到李蔓的宿舍,但是,李蔓不在。 她的舍友们表示,李蔓这个大忙人节假日是不可能在学校的。 但她们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云舒,这个年代没什么零食,一把瓜子,一把炒蚕豆,那是是她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零食了。 原来她们早已从李蔓口中知道她有个妹妹很会读书,现在在京大数学系,数学很厉害的。今天终于看见,啊哇,妹妹好小,啊哇,妹妹好乖!好香!必须是亲妹!! 一群牛高马大的北方女汉子双眼泛绿光地围着云舒,云舒心里好慌,社恐再上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热心姐姐们的手里脱身,冷汗都出了一身。 现在回家是不可能回去的,口袋里还有闻教授给的钱,云舒就信步到街上闲逛起来。 云舒本来觉得,自己现在是个相当节省的人了,她可太记得了,黄兰英给了她两毛钱,她几乎揣了半年。 然后,她逛了一个上午,就发现,闻教授给的十几块钱只剩下一半。 十几块钱呐,也不知道是不是闻教授的月薪的一半! 第163章 偶遇 关键是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花出去的,因为买到手里的东西不多,真心对不起她到手的那点儿东西。 她觉得,她吃得……应该……不算多,除了,有一点点点儿挑食。 她前世的胃没有跟她来,李四丫的胃并不喜欢这些北方食物,导致她欢天喜地的点了许多,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她还习惯性地进大店里吃,不吃外面的小摊子。 这哪里经得起她那么造。 云舒捂住剩下的钱,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云大小姐可以爱怎么造怎么造,爱怎么浪怎么浪,但作为李四丫,她没有这个权利。 国家的补贴绝对没达到她的消费。 云舒只能怏怏地乱逛一气,想起李蔓,又想自己要不要也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赚一把,毕竟有人说过“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秦师兄,早把她归类到了这种家畜中来了。 五月的京城,天气可谓不冷不热,暖暖的阳光早早地照在广袤的蓝天下,街道上到处是新绿,纤尘不染、春意盎然。 “哎哟!”前边一个正在蹒跚走着的妇人突然大叫一声,坐倒在路上,正挡在云舒面前。 云舒惊了一下,本能后退。 那妇人抬头看见她,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小妹妹,我这不小心扭着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月份大了,有点站不起来。” 云舒并不上前,向四周看了一下,见附近一大妈正拎着一筐东西经过,便大声说:“我没有碰到你,是你自己摔的。” 那大妈立刻停住脚步,大声问:“这不是何慧吗?你这是怎么啦?” 放下手中的筐子就要过来搀扶。 何慧忙一个劲的摇手:“姚大妈,您别,您别,您先让我歇歇,这是个误会,我脚扭了,想让这小姑娘扶一把。这小姑娘想多了,怕我诬赖她呢,说清楚就好。” 姚大妈瞟了云舒一眼,不屑地说:“南蛮子就这样,小气死了,就伸伸手的事都不肯帮,还尽会说话磕碜人。” 云舒:……她又做了什么了,还代表了南方人! 何慧微笑道:“小姑娘嘛,小心些是难免的。姚大妈,您忙您的,我歇歇就好。” 看云舒已经转身要走,又叫住云舒:“小妹妹,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吗,瞧着面生得很呢。” 云舒看她五官虽然长得普通,但一脸和气,说的话也中听,态度便软下来:“不是,我只是随意走走。你能站不,要不,我还是先扶你站起来吧。” 这个季节,地面还是挺冷的。 何慧笑道:“姑娘真是善良,那就谢谢你了。” 把手伸给云舒。 云舒又有些犹豫:“可是,我怕我力气小,扶不稳你怎么办,那样再摔一回可就危险了。” 她这副身子很有迷惑性,得益于闻老师的工资和闻阿爷的小鱼干,她纵向算是拔长了不少,横向一直发展有限,用别人的话就是她骨架太小,从外表来看,当真是好生茬弱可怜的小白花。 何慧笑道鼓励她:“没事的,我就只是扭了一下,你就当我拐杖就行,不需要出多少力气,我有数的。” 果然,云舒也没用多少力,就把她拉起来了,何慧连声道谢,云舒正想走开,何慧又突然轻哼一声,捂住肚子。 云舒下意识地又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何慧苦笑,说:“可能刚才摔一下吓着了,肚子有点疼,怕是吓着孩子了。” “那赶紧上医院去啊,医院远不远?你家里有人在家吗,我帮你叫人。” 何慧看她一脸紧张,安慰她道:“别慌,没事,要不,姑娘你扶我回家吧,我家人在胡同里面,很近的。” “你现在能走吗?” “这点路没事,家里有药呢,我回去一吃就好。” 云舒说了声“好”,就扶着她往胡同深处走去。 “姑娘是南方人啊,到京城有什么事吗?” 云舒含含糊糊道:“我姐在这里,我来看看她。” “你姐在哪里啊,说不定我还认得她呢。” 云舒又含糊:“你不会认得的,我姐在上大学呢。” 何慧大赞:“你姐真聪明,真了不起,你也聪明。” 云舒作害羞状,低头不说话。 何慧走路一拐一拐的,但速度并不慢,看来北方人果然连个孕妇都挺豪放的。 “那你姐姐还上学,你现在住哪里?总不能住学校里吧。” 云舒真心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再次含糊道:“就一个亲戚家……大姐,你家到了吗?” “可不就到了。”何慧笑着推开一个院子的门。 院子不大,有几个孩子在玩弹珠。她们俩人进来,玩的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绕过院子里这一堆那一堆的杂物,拐到一间厢房前,何慧刚要推门,门已经从里打开,一个模样清瘦的男子探出头来,惊讶地问:“慧,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散步吗?” 说着,嘴里说着,眼睛一个劲地偷瞟云舒。 他的目光似乎带着粘性,粘答答的看得云舒浑身不舒服。 何慧一把推开他,笑着说:“看什么呢,快别吓着了人家小姑娘。刚才我走路扭伤脚了,是这位好心的妹妹送我回来的,你还不赶紧拿点好吃的来招待一下妹妹。” 又笑着对云舒说:“不要怕,这是我男人左超,是大厂里的领导,平时都不太爱搭理人的,也不会说话。来,扶走那么久,辛苦了,进来喝杯水再走。” 屋里一间房子用板子隔了开来,里间应该是卧室,外间看着介餐厅兼会客用,还摆了张旧沙发。 何慧让云舒在沙发上坐下,就开始忙进忙出去找东西待客了。 左超跷着二郎腿半靠半躺在云舒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懒洋洋问:“小妹妹,你家在哪里啊,想不想在京城找个工作?” 云舒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京城的工作很好找吗?” 那蠢样,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开心。 左超不慌不忙地点了根烟,说:“好不好的,那要看谁找,有没有人愿意帮。” 云舒:……她承认她真的笨,竟不知道怎么装下去了。 男子看云舒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突然站起来,往云舒身边一坐:“妹妹,叫一声哥,哥帮你找工作。” 这就图穷匕见了? 云舒控制不住自己,腾地站起来,还没开口,何慧已经走了进来,大声道:“好妹妹,来,瞧姐姐给你弄的这些,喜欢不喜欢?” 云舒看了一眼,呵,驴打滚,艾窝窝,豌豆黄都上来了。 还有一杯水。 何慧似乎没有看到屋内的异常,说道:“左超,你帮我去看看厨房。” 又把杯子递给云舒:“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咱们再来尝尝这些京城出名的小吃,可不容易买呢。” 第164章 来办你的事 云舒低头凝视一下杯子,何慧立刻说:“给你冲的红糖茶,家里有很多红糖,就给你冲了一杯。” 云舒笑笑,端起杯子,却并不喝,说:“哪里有水,我先去漱漱口。” 何慧似是不经意挡在她面前,携着她的手转到侧面的餐桌上,拉出一只小桶:“你就吐这里好了。” “我还是出去找清水漱口好。” 云舒说着,推开何慧。 门外候着的左超突然从门口扑了进来,电光火石间,云舒往旁边一闪,人是躲开了,杯里的水也洒了。 左超的打算是扑倒云舒就立刻把她堵住嘴,但他没想到云舒比他想的难对付,他不但扑空了,还被云舒顺势把他摔在地上,并毫不客气地立刻补上几脚。 左超挣扎了几下,竟然挣不脱,他万万想不到,看着娇弱的小姑娘竟如此凶蛮,一时受不住,痛得惨叫出声。 何慧也慌了,操起一把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朝云舒打过来。 云舒怕一不小心碰到她肚子,那就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她只能放开左超闪开。 这样一来,何慧就知道她的软肋了,行动起来更肆无忌惮,她竟冲上来直接抱住云舒,左超这一回也反应灵敏,一骨碌爬起来,抄起一把椅子就朝云舒砸过来! 云舒只是心有顾忌,又不是有舍己为敌的精神,听到脑后响动,她用力一带,何慧就扑到了她的位置上,几乎与此同时,椅子就砸到了何慧头上。 何慧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左超也吓了一跳,好在他操椅打人时就有所保留,怕打得脑浆四射不好收场,所以,何慧也只是晃了晃,软倒在地上。 在他愣神瞬间,云舒扑上去,扭着他就一顿拳打脚踢——她现在是正当防卫吧。 好在她总算还记得一些完美受害者言论,有意往左超身上使劲,所以等院子里的小孩发现异常跑过来时,左超虽然痛得蜷在地上起不来,但脸上看着并不比云舒狼狈多少。 孩子们看看倒在地上的左超夫妇,再看看陌生的云舒,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叫起来:“有坏人啊,有特务啊!” 然后就一窝蜂的散开,窜了出去。 听说女特务都是又漂亮又狠毒,云舒正好符合他们的想象。 云舒无奈,她站起来,才走出门没几步,就有几个大人闻讯赶来了,可见果然在皇城脚下,反应就是迅速。 “大爷大妈好,请问,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呢,我要报案。”云舒微笑着打招呼,伸手指向厢房,“这对夫妇涉嫌谋杀罪,而且,我怀疑他们此前已经有前科。” 这时,人群里的姚大妈认出了云舒:“哎,哎,你不是那个南……南方来的小姑娘吗,你这是……” 已经有人眼尖地发现厢房内倒在地上的左超夫妇,顿时场面就热闹起来,还有人想要上前扭云舒,云舒一看不妙,直接跑了。 她得有多傻,才留下来跟这些大爷大妈撕逼。 跑出胡同口,一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派出所,一进门,她就直接跑去值班室。 “警……公安同志,我要报案!” 好险,差点叫出了警察叔叔。 其实她叫警察叔叔也不是不可以,值班室里坐着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警察,不过,这会儿大家都习惯叫公安。 值班室的公安听她简单叙述一下事情经过,就把她带到刑警处。 然后又是一通仔仔细细地盘问。 云舒只说得口干舌燥。 刑警处的老张笑着给她端来一杯水,让她休息一下,人就走开了。 云舒端着水,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难道不是迅速出警抓人,而是等人处理好现场吗? 亏她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来报警。 让她在这里休息,意思是现在她还不能走?让她做证吗,她可以理解。 云舒便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嗯,抓起桌一张报纸看了几眼,唉,看不下去,又放回去,没事做,只能又抓起来,再看几眼,再放回去…… 如此循环往复也不知有几次,这才听到有脚步声朝刑警处走来,抬头一看,呵,老熟人! 胡旭川。 云舒见是他,竟也有几分惊喜:“胡旭川,你来也来这里办事啊,好巧。” “不巧,我就是来办你的事的。” “我?我有什么事?”云舒惊了! 她打人可是有分寸的,痛是痛,但够不上轻伤,属于正当防卫范畴的。 胡旭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陪他进来的两个公安嘴角也抽了抽。 “那你知不知道,人家也报案了,报你入室盗窃,被他们发现后就想杀人灭口?” “还能这样?”云舒真的目瞪口呆。 “很奇怪吗?我记得我以前在乡下,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被人说是强迫男人,犯流氓罪的!” 云舒直接想捂脸。 胡旭川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可以犯流氓罪,那么,你,李云舒,一个京大大学生,教授的女儿,也不影响你入室盗窃对不对?” 闻言,同进来的两个公安对视一下,其中一个说:“我去京大调查过了,说没听说过数学系有李云舒这个人,也没有谁见她去上过任何课。” 胡旭川也不说话,下巴一点,示意云舒解释。 他知道一些农村里来的孩子,一进京城便被这城市的繁华迷住了,而这小姑娘,还刚认了一个有背景的干爸爸……看来,毕竟是年纪太小了,经不起诱惑。 云舒一听,真心就委屈起来:“我确实也没上过一天课。我一到学校,屁股都还没碰到凳子呢,我爸就叫我报五月份的考研,第二天一早就把我拎到图书馆去了,直到前天才考好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出的学校的大门。还上课呢,我至今都还不知道教室在哪里。” 说着,大眼睛眨巴眨巴,里面像汪着一汪清泉,真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这姑娘,此刻已经忘了她心理年龄二十八了。 胡旭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闻教授……可真敢! 胡旭川的声音都柔和了些:“怎么样?难吗?” 云舒摇摇头又点点头:“别的还好,就是政治太难了。” 胡旭川:……不想同情她了,还是同情那个辅导云舒政治的人。 时间久了,他竟然忘了这丫头的理科天赋了。 “你的政治是谁辅导的?” “是秦明师兄。” 呵,这师兄都叫上了,闻教授可谓志在必得了,也难怪。 “嗯,改天介绍我认识一下,我请他吃饭。” 胡旭川微笑。 云舒立刻不敢委屈了,尴尬地低下头,人家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嘛,她懂。 另两个公安可不知情,互相使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第165章 你,对国家也很重要 “你报人家夫妻涉嫌谋杀,而且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证据吗?” 云舒嘟囔道:“本来应该是有的,但是估计现在没了,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人家又不傻。我早说过,要快点出警的。” “在你这里,是觉得他们犯罪是事实,但在他们口里,你一个乡下丫头见到好东西想偷,被发现了恼羞成怒打人也可以是事实。” 云舒不服气:“如果我偷东西,我为什么大白天去?为什么不选一个有钱人家?但他们不一样,你看,一开始,她不偏不倚的就摔在我面前,明明有个大妈要扶她,但她拒绝了,转身又要我扶她。 再有,我扶她到她家,一开始她还瘸着,后面越走越利索,根本就不需要我扶,分明就是装的。当然,这些是我一面之词,但是,我一进屋,她就把我扔给她老公,看我要跟她老公翻脸了她又及出现,如果不是我力气大,今天我铁定要栽到他们手里。 最后,何慧一见我跟她老公翻脸就立马出现,还一个劲的劝我先喝水,谁家招待客人盯着人喝水的?” 胡旭川听她越说越溜,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么说,你是那女人执意要你扶她回家的时候就有所感觉了?” 云舒还不知道危险降临,傻乎乎地点点头道:“正常孕妇的话,不是应该选择一个比较熟悉的,而且牛高马大的人来搀扶吗?” 她其实也是前世仿佛听过她妈提起过一些人贩子会利用同为女性的同情心装孕妇或老人骗人,所以才对何慧提高警惕的,谁知还真碰对了。 “然后,你知道其中可能有诈,你还是去跟去了,是想来个现场抓获归案?” 云舒惭愧地说:“我办砸了,想把那杯水带走的,但没有带出来,这些儿估计也被清理干净了。” 胡旭川:……想掀桌!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你明知道危险还傻乎乎的送上门去吗? 他总算知道了李蔓为什么不跟这丫头讲道理了,跟她慢慢讲道理,非常考验人的脾气。 但是这样简直粗暴的命令式压制是不行的,这丫头别看一脸乖巧听话,但实际上,碰到她认为对的事,她就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倔强,不把她充分说服,当面她或许乖乖照办,下一次她还是想怎样就怎样。 和云舒一起“晒”过一个暑假稻谷,他知道这丫头一般都很听话,但是在某些事情上,那真不是一般的死倔。 胡旭川深呼吸一下,理一下自己的思维,才平静地问:“那你知道不知道,这里面如果不止他们夫妻二人,或者那个男的是个强壮有力的,你今天,就有可能死在那里了?” 云舒瑟缩一下,她想说“不会”,但她也意识到胡旭川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便低下头,不吭声了。 “李云舒,我知道你是善良勇敢的姑娘,”胡旭川继续平静地说,“但是,你知道吗,没有底线的善良和没有谋略没有手段的勇敢,它就是一把利刃,一把刺向自己命脉的利刃!如果今天,你死在那个小胡同里,李云舒,你不是被那对垃圾杀死的,你是被自己杀死的,你死了也就死了,无知无觉,可是,在你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闻教授呢?” 他想起李云舒对他那惊天一抱,如今他当然明白,那其实就是这傻姑娘想安慰一下失态恸哭的他,这个被黄兰英放养大的小丫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冒冒失失的用了这个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方式,却不但没有安慰到他,反而在茶园村掀起了滔天大浪。 毕竟有黄兰英和李二丫前车之鉴啊,很难令人不想歪。 云舒有点不寒而栗了。 她很清楚闻教授对她的重视,如果她出了意外……根本不敢想象。 “不光是闻教授。” 胡旭川继续道:“国家现在的情况是,十年动乱,国家人才断层,很多科研人才凋零在不知名的旮旯里,很多人才,错过了受教育的机会,泯灭在茫茫人海里。” 不知道已经被套上的云舒也跟着感慨地点头。 “而你,李云舒,你非常幸运的遇到闻教授,他,发现了你的理科天赋。” “啊?”云舒大吃一惊,不禁用手指着自己,“我,我有理科天赋?” 胡旭川:…… “你三四年前还只是一个二年级都升不上的小学生,你现在不仅是大学生,还考研了,这都不算天才算什么?你以为闻教授是谁,随便一个小学生,闻教授都会亲自布置批改作业?” 云舒:……可是,我是穿的啊,我穿过来之前,就是个大学生啊,考成今天这样子,在穿越人里都是帮人提鞋子的好吗? 然而这个又不能说,她只能摇摇头:“我不是,是我爸抓得太狠了,试题又不难。” 好吧,胡旭川也不想反驳她的话了,主要是,他也觉得试题确实很简单。 但是那俩公安想打人:他们家也有子弟亲戚考的,考上个中专都高兴得哭成一团,大叫幸运了。 “谦虚是一项美德,你可以谦虚,但是,你不能逃避责任,如果,你觉得你能取得今日的成绩靠的是努力,那你还得继续努力下去,即使不能取得比前辈更好的成绩,你也得保证能把前辈的知识传给下一辈,李云舒,国家现在缺理工人才,缺口太大了,所以,你,十七岁的华大数学系准研究生,对国家也很重要,可懂?” 云舒吓了一大跳,这,这,这都上升到了国家层次了都,辣么大的帽子,她,脖子受不住哇! “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莫名其妙的死在宵小手里,将来,你才有机会把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不受外敌欺辱,不用我们的战士用血肉之躯去抵御强敌的先进武器。至于抓捕犯人的事,我们留给公安同志吧。可好?” 说着,胡旭川用手指指一直沉默着的那两个公安。 两个公安都忙不迭的点头,微笑。 妈呀,这小年轻太会扣帽子了,他们不点头,那就是保护国家文物不力了! 第166章 命运已经掌握在你手中 云舒有点恍恍惚惚。 她是被胡旭川说的她是个理科天才的消息吓懵了,不是高兴,是害怕,她,她就是个穿的啊,万一她穿越大礼包耗尽,大家都发现她就一个小时了了的假天才怎么办? 她心里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是因为她的“天赋”,闻教授才对她那么好怎么办…… 她想得入神,都不知道怎么告别了刑警处,被胡旭川带出了派出所。 看两人走出大门,年轻一点的公安问老张:“老张,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 “我总觉得,左秘书的话更靠谱些,这个年轻人,嘴巴也太能说了,一套一套的净唱高调,吹牛皮。” 老张轻笑,抽出两根烟,甩了一根给他:“他说的这些话,有的是说给我们听的,有的可不是,你知道他是谁?他是胡老的大孙子,以前就是他们那圈子里面的神童,他肯放下身段好言好语的哄的人,你真敢想她是个小偷?” “哪……” “重审,一丝蛛丝马迹也不放过,这对夫妻也当了多少年模范标兵了,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 走出派出所,胡旭川看了眼还在神情恍惚的云舒,轻咳了一声,指脚下的柏油路面,又指指晴朗的天空,对云舒说: “李云舒,你看,你现在站的地,是京城的地,你头上这一片蓝天,是京城的蓝天,前面不足两站路,就是你的学校,全国最高学府中的重点。你,已经不再是茶园村那个谁都可以往你身上泼脏水,在你身上踩两脚的李四丫了。 你,李云舒,现在是京大数学系的高材生,是闻教授的得意弟子,你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你手里了,努力成为国家需要的人,无论你走到哪里,将来世事如何浮沉,只要你掌握足够的知识,整个国家都会站在你身后为你护航!” 这句话,他站在华大门口时,曾经这样对自己说的,今天,他再对这个懵懂的姑娘说一遍。 算是回报她,曾经在他最崩溃的时候那一抱。 也是回报她,即使周遭恶意重重还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的顽强意志,给曾经想放弃生命的自己的激励。 如果不是她,自己还能不能活到爷爷来找自己那一天? 云舒默默看天。 没风的日子里,五月京城,天,真的很蓝,阳光又温暖。 穿过来那么久,她其实生活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宁岭,她在宁岭,过得很好。 可她还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那些日子,都是别人给她的,事实上也是如此。 可是,她现在,考上京大,是闻老师等人的培养,也有她自己的努力是吧,她,也算是凭自己本事站到了这里来的吧。 不管她是极品也好,是女配也好,她付出过的努力,她真心待过的人,都没有辜负她。 她的努力,始终都没有白费。 那么,即使不是天才,又有什么打紧的?她只需要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的自己,那她就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了。 “谢谢你啊,胡……学长?” “胡旭川。” “好,胡旭川,非常感谢你,感谢你今天来这一趟,更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我一定会记住今天,记住你跟我说的这些话的。再见,我回去啦。” 阳光如斯,佳人如花。 胡旭川有一瞬间的恍神,他想,原来这个李四丫,长得那么甜。 没有一层又一层的棉衣,云舒“哧溜”得相当成功,胡旭川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跑远,转眼就消失在街角了。 胡旭川笑着摇摇头,转身去推停在派出所门边的自行车。 他想,李云舒,我也只能帮你这么一点了,但愿你的未来,能和你的笑脸一样甜。 云舒以为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也许是迟来的当爸的觉悟,也许是自己的工作太忙,闻教授这些日子没有给云舒布置什么任务,让她随意到图书馆学点什么,好在有了胡旭川的一席话,她也知道自己可不能浪费光阴,即使是个假天才,她也得尽量多学点。 往小里说,多掌握一点知识,就多一份筹码嘛。 结果,没几天,这种自在的生活又结束了。 派出所竟然给她送来了见义勇为的锦旗,因为那对夫妻审出大案来了,那对夫妻曾经诱杀过孤身女子,还残忍分尸…… 于是,一直被闻教授“养在深闺”的女儿,那个数学系查无此人的李云舒,终于出现在大众面前了,不得不说,很多人都震惊于她的年少。 闻教授没想到他就放手那么半天功夫,云舒就去生死轮回了一次。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老熟人们终于看到了,一向清冷出尘的闻教授非常生气的样子:脸黑得像锅底,额上青筋已经跃跃欲试,打算离家出走了。 连老张看着手里的锦旗都觉得,好怕,搞不好要一旗两命。 云舒也吓得簌簌发抖,但她不得不强撑着去安抚闻教授,她是怕他的血管当场炸裂啊:“爸,我认识到自己的莽撞了,您别生气,别生气啊,我改,我改,我以后一定不……” 旁边的领导也帮劝:“闻教授,孩子还小,要好好教育……” 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个公安,这,好人好事是要表扬,但教授现在这样子…… 老张本来是想弄个好人好事,说不定对孩子的前途有帮助,想不到人家家长是这个反应,再想想自己家里那个一脸憧憬抓坏蛋的毛孩子,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跟领导打了几句哈哈就走了。 幸好这个时候,还没人想到炒作这种事。 闻教授连连冷笑,根本就不去看校领导,只是对着云舒说:“很好很好,我看你确实是太闲了。” 很好,很好,云舒,开始写毕业论文了。 没有去大学教室上过一天课的云舒,开始写大学毕业论文了。 还玩个屁玩,京城的五月再好,那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呃,也不是没有,一层又一层的棉衣终于脱下来了。 吴江的回信也姗姗来迟。 信写得很简单,就吩咐她好好学习,注意休息之类的,都可以贴到大礼堂供大家瞻仰一下子弟兵是如何关爱大学生的了。 她一到京城,就给他写了信,到现在才回信,分明是消极怠工。然而云舒也木有办法,只能绞尽脑汁想把回信写好一点。 然而写什么呢?她的生活着实乏善可陈,写京城的春天?说实话,京城的春天她这个南方人真心喜欢不起来,好看的风景她没空去看过,风沙倒是喝了不少。 那再想想? 第167章 你物理学得怎么样 然而,信还没写好,论文才选好题,她,又开始准备复试了。 没办法,只得匆匆回了信,并解释自己要研究生复试,信末还许诺,等放暑假了,她会带京城的特产回家,他到时可要记得来她家拿哟。 还感叹她比以前长高了也长胖一些,有好几件衣服不合身了。 作为对象,好歹得意思一下吧,给布票和钱呢?还是直接买衣服呢? 其实哪里有什么不合身了,她做的衣服都是往大里做的,时刻准备着为自己胖了还可以穿,可惜,有的衣服都穿到扔了,都没能穿到合身。 但现在吴江给她的信,再也不会夹粮票和钱了,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吴江看了云舒的信,再看看自己的进修通知,久久不语。 如果她不曾那么鲜活地进入他的视线,如果她不曾那么满眼喜悦地看过他,如果……他,或许可以就此转过身去。 可是,只要看到树叶,他就想起她的春天,只要看到果子,他就想起她站在树下等他的样子,他……做不到。 …… 六月复试,云舒惊艳全场。 倒不是她学术上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她一口流利的英语。 懂英语的本来就稀罕,能正常交流的更少,云舒这一口英语,连外语学院的人都要吃惊的好吗? 英语这样好,数学基础还好,教授们都想抢学生了。 人才稀缺,又尤其是理科人才……反正现在的教授们,看见棵好苗子都如狼见到羊,狗见到肉骨头,闻教授左一个摇头,右一个不可,那是相当得意了好一阵的。 云舒就有了名气了。 诚然,云舒长得不错,但讲真,比她长得好的大有人在。 诚然,云舒年纪小,但讲真,十六七岁的大学生其实也有不少。 十六七岁,长得不错,天才少年,数理化很棒,英语特别牛,就没有人提她惨不忍睹的政治。 综上所述,教授圈子里开始在传,闻教授有一个姓李的女儿(人家只承认是女儿,不承认是干女儿,所以应该是没有血缘的亲女儿),是他下放时培养出来,总而言之,非常出色,很有天分。 开始,还只是几个参加复试面试的领导教授们里传,慢慢,竟然就传开了。 云舒当然不知道这些,眼看到了六月中旬了,她得抓紧时间整理好资料写论文,不然,她有理由相信,闻教授绝对不会让她暑假回家的。 她必须回家。 闻松升官了,调到县人武部。 李大丫当上了芒编工艺厂的厂长,还生了个胖闺女。 三丫也定亲了,男方家就在云舒一眼相中的独岭村。 李大宝和王老师吵了一架,闹得相当大,李大丫干脆把他接到宁岭去,让他从二年级跳到四年级,李大宝哭闹几场,最后好歹在三年级了里落了窝,因为有云舒这个珠玉在前,李大宝的日子过得相当凄惨,他也终于知道了,不是每个学生,都有资本跟老师闹的。 李建安夫妇,日子原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因为孩子有出息,踩她家的人少了,黄兰英的架也吵得少了,李建安倒是惦记着云舒说要挖坑种树,抽空都要去山上挖一会。 至于吴家那边的消息,李大丫没写,也不知道是没有消息还是李大丫不写。 所以这个暑假,云舒必定要回一趟家。 论文就得抓紧时间写。 连跟同学发展友谊的时间都没有。 她也不想生活在孤岛,奈何时间不够用啊,而且闻教授还怕她身体跟不上,每天早上都拉她跑步,晚上带她一边散步一边跟她谈一些数学问题和最新发展动向,云舒她,分身乏术啊。 这一天,云舒又趴在图书馆里摘抄资料,忽然听有人问她 “请问,可以在这里坐吗?” “唔……哦,哦,你随意。”云舒随意答道。 其实这已经是人家问她的第三遍了,她才听到。 而且,人家用的是英语问,她脑子没注意,嘴巴倒是注意了,回答的也是用英语,那么自然,就是给闻教授整的。 “你选题是二次曲线与二次曲面上的完全几何不变量系统?” “是……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云舒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一看,是位六十左右的老人,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颇有这个时代学者的儒雅气度。 “您,您好。”云舒吃了一惊,站了起来,人也正常起来,张口是中文。 老人笑着看她,说:“这些书都看得懂吗?” 这可就难住云舒了。她可太记得第一次轻易跟闻教授说的“懂”的后果。 她现在倒不怕被提问怕考,有考才有进步嘛,她怕的是人家笑她狂妄。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一看不凡的学者面前。 老人微笑,翻了一下她案上的书,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云舒都轻松地答了出来。 老人点点头,赞道:“不错不错,以你这个年纪,基础掌握得挺不错的,你的物理学得怎么样啊?” 云舒又不知怎么回答好了,只得含含糊糊说:“也就那样,算是勉强能及格吧。” “这就不对了,”老人笑呵呵地批评,“数学和物理是两个相互关联的学科。数学为物理提供了精确的描述和工具,而物理为数学提供了实际的应用和验证。数学和物理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姑娘啊,你只重视数学不重视物理是走不远的。” 云舒觉得天气有点热,她的汗要出来了,忙不迭地点头说:“谢谢您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还以后?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想以后? 老人心里想着,嘴里却依旧笑呵呵,然后,就提了几个物理上的问题。 云舒开始还好,后来就哑火了,详情参考闻老师第一次考究她的数学场景。 老人见她答不上来,依旧笑咪咪帮她解答,同时还给她找了参考书。 两人聊得很是随意融洽,聊到高兴之处,老人还一迭声的表扬云舒,云舒做了两辈子学生,还是第一次被表扬,人都被拍得晕乎乎的,找不到北了。 然后跟他聊得更起劲了,还非常积极地和老人一起去找了他推荐的物理方面的书。 等老人离开后,云舒面对着两摞资料,沉默了。 已在旁边等候多时的秦明走过来,笑着问:“聊得是不是很开心?” 当时确实很开心,有时候觉得中文表达不够恰当,还用英文表达。 可是现在,她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走吧,吃饭去。” 秦明笑着说,率先走了。 时至今日,他也知道这个师妹有多厉害了。 厉害是真的,勤奋也是真的,前不久因为中午忘了吃饭,饿到下午,老师过来找的时候,据说走路两腿都在打颤……真是,何至于,哪怕口袋里揣两片馒头干也好啊。 第168章 成功入栏 云舒也乖乖跟了出来,她也很无奈,是真的无奈。 那天也只是碰巧而已,谁知就被闻教授抓了个正着。他现在忙,没空天天来揪她,就派学生轮流盯她吃中饭。 抗议无效。 保证也没用。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秦明突然问:“云舒,你知道刚才和你谈天的人是谁吗?” 云舒茫然无知:“不知道啊,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 秦明噎了一下,才说:“他不是看起来很有学问,人家是真的很有学问,他就是物理系的徐卓然教授。” 好歹在京大混了几个月了,徐教授的大名她也知道了,只是不解,徐教授这么热心的吗? 秦明也觉得奇怪,徐教授那么闲,还来找小师妹聊天?怎么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不,人家徐教授走的是阳谋。 过几天,徐教授又来找云舒了。 一见面,又是笑眯眯:“小同学,给你推荐的都看完了吗?” 云舒:……您老推荐的是专业论文,可不是小说啊。 其实真换成了小说,她反而不会看了,尽管阅读障碍已经矫正很多了,现在写的字已经不缺胳膊少腿了,但她看到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一样莫得好感。 她同样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小小声说:“只看了一部分,我,我要写好论文,暑假要回家。” 徐教授非常和蔼地说:“没关系,看到哪里了,说来我听听,看看你理解得怎么样。” 然后……然后又一个上午没有了。 到吃饭时分,徐教授又笑咪咪地走了。 一个上午的畅聊,不但把前面的资料琢磨透了,还又加了新的资料。 云舒:……她只能把论文带回家写了,总不能徐教授还能追着她去桂东聊天。 她错了。 人家徐教授就不追着她去桂东聊天,人家直接跟闻教授要人,因为她英语好,还有理科基础,暑假去给他们的课题组做做翻译打打杂什么的。 闻教授考虑了一番后,同意了,他本来就不太愿意云舒暑假回家,这可不是正正好。 暑假第一天,云舒第一次踏进了徐教授的实验室。 徐教授非常热情地亲自接待了她,还给她介绍实验室里几个,呃,他在带的研究生: “来,这是你李昱明师兄,五百年前是一家。” 这位师兄倒是不很高大,但瞧着有三、四十了,面容白净,典型的中青年知识分子模样。 “李师兄,你好。” 云舒乖巧叫人。 李昱明冲她笑笑,点头,随后继续看手里的东西了。 另几个年轻点的男生热情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叫:“老师,这是咱小师妹啊,欢迎欢迎!” “老师,您这是去中学里拐的人吧。” 徐教授只是微笑:“这,这是你陈达师兄,这是你汪志华师兄,这是你欧阳筌师兄,这是你商捷师兄。” 这四个师兄看着就普通一点,尤其是商捷,块头还不高,不过,穿着颇有几分考究,衣服整洁光滑得苍蝇扒上去都会打趔趄。 商捷笑着说:“老师一直说你小,没想到还真的那么小。” 呃,这是,徐教授已经在他们面前提过她了吗? 只能腼腆地笑了笑,又不能说她已经二十八,啊,不已经二十九了,可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那个心理年龄,决定从此抛弃“姐可比你大”的想法,踏踏实实做她的小萝莉吧。 越活越回去的感觉有木有。 大家认识一下,就开始各忙各的去了。 徐教授拿起其中一份资料,递给云舒:“看看,你负责这一块如何?” 云舒接过来一看,愣住了,这,这是中文的啊。 “徐教授,这,是让我翻译成英文吗?” 徐教授笑容和蔼:“叫什么徐教授,太生分了,就叫我老师得了。你师兄们也是这样叫的。” 云舒:……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但她一向很听话,便乖乖叫人:“那,老师,那,我是要把这个翻译成英文吗?” “不用了,就学校的一个课题,暂时不用翻译。” 云舒:……那您还叫我过来,还一大早过来,不然,我现在都到车站了。 “从这些日子我们的接触来看,你是跟进这个项目这一块是没问题的,再说,这不是还有我吗?” 云舒有些为难:“可是,这个研究课题时间是一年,而我,等开学了还要回去数学系上课学习的。” “没事,”徐教授还是笑眯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手你的工作的。” 云舒又拿起资料认真地再看一遍,觉得有点麻烦,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她根本就一头雾水。 “可是,我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我不懂,我怕做不好。” “你尽力就好,再说,这不还有我吗?云舒啊,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学点东西,以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数学与物理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多学一点物理,对你的数学也有很多的帮助,年轻人,可不能拈轻怕重的,唯恐多学了去。” “我没有。”云舒抗议,她说过要勤奋好学的,怎么可能怕学东西,“我只是怕影响课题组的进度,您这么说,我就接下了,如果我做不好,您可不能怪我。” “怎么会,一点小事而已。” 徐教授说得颇不以为然,然后,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云舒。 云舒一看,竟然是一份协议。 “啊,这?” “这是流程,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就一个形式,瞧你那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徐教授都笑出声来了。 云舒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但还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云福生的经验告诉她,人情是人情,合同协议这类东西必须一点一点搞清楚,先小人后君子。 那认真的小模样逗得徐教授笑容怎么也停不下来。 看了一遍,确定既没有涉及赔款类,也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之类的麻烦,她所能想到的坑都没有。再想想前期工作她应该还可以胜任,还可以从中学到知识,那也是她的护身符不是,自己好歹也有个教授爸爸坐镇不是,便认认真真的签了字。 两人说话声音不算高,但大家坐得不远,两人的对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眼见自己老师把小姑娘哄得乖乖签字,心里暗叹,难兄难弟又多了一个。 他们相信,这个小师妹一定没听过“笑面虎”徐卓然的威名。 现在理工人才缺成那样,徐教授都没把自己当人用,他们这群学生跟在屁股后面也累得老黄牛似的,小师妹就这么进来了,想玩一个暑假就走,做梦呢。 见云舒把协议签好,徐教授收起来,心情那是相当的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上午的工作就到这,你们师母今天中饭要包饺子,现在,大家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出发,目标,我家。” “我,我也去吗?”云舒小声问。 “必须的!”商捷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这本来就是专门庆祝她入栏成功的。 云舒:……她无比确定,协议没有坑! 第169章 挖坑小能手 这个年代能吃上一顿饺子真心不错,所以大家都挺高兴的,一路有说有笑的来到徐教授家。 也在这时,云舒才发现,自己家离徐教授家,也就是几幢楼的距离。 一开门,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妇人从厨房迎了过来,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她身形有些中老年妇女常见的微胖,眉目柔和,围着围裙,戴着帽子,却不掩气质优雅,一看而知的大家闺秀出身。 “来,云舒,这是你们师母方教授。”徐教授笑容可掬。 “师母好。”云舒乖巧叫人。 方教授嗔了丈夫一眼,笑着说:“这么多年了,卓然总算给我带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回来了,来,坐,坐。” 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又去厨房忙了,干活小能手云舒表示她也会包,她要去帮忙,几个不香也不软的师兄也跟着表示也要帮忙。 厨房容不下那么多人,方教授就把面端出来,大家一起在客厅包。 理工科的人,手脚都不慢,尤其是云舒,包得又快又好,真是一座皆惊,大家边包边说笑,甚是热闹,云舒坐在人群中,听得甚是欢乐,好像回到以前在办公室听八卦的时刻。 知识分子聊天,总免不了聊一些国家大事。虽然这时候还没开始提出改革开放政策,但也是人心思变了,毕竟,欧美的先进是锁不住的。 慢慢的,又从欧美的先进谈到人性上去。 商捷开始吹嘘英伦人的“绅士风度”来,然后开始谈国人劣性根来,说国人没素质,自私,贪得无厌。 目测此人有海外关系,对外界比较了解。 也非常向往。 商捷正说得欢,忽然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道:“离开了经济基础谈风度都是耍流氓。” “哈?” 众人都呆了,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徐教授笑呵呵地说:“这话怎么说呢?云舒。” 云舒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她也不介意把话说明白一些。 虽然她知道她现在还没融入这个圈子,但她反正不能容忍自己人瞧不起自己人。 “很简单啊,老师,你让一个刚刚在外面劳累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人,和一个坐在家里酒足饭饱闲坐的人比吃相,那不是耍流氓吗?” 云舒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咦,这个比喻很新鲜。”徐教授点头,“也不无道理。” “小师妹,你知道什么是绅士风度吗?”商捷见小姑娘一脸认真,忍不住逗她。 云舒苦恼地挠头:“好像是源于欧洲中世纪的骑士精神吧,主要是指英伦历史上的绅士阶层的行为礼仪吧,大概。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还,还真懂? 欧阳筌忍不住赞一声:“想不到,小师妹知道的还不少。” 云舒马上想到自己的政治,顿时脸红了,吞吞吐吐道:“我,我这也是凑巧知道那么一点,别的都不行的。” 商捷却有些不服气:“风度那是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不会因经济状况而改变。” 说着,眼睛直看云舒。 “那可不一定,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这些很有风度的英伦没落贵族就喜欢和声名狼藉的米国富豪结亲,就是赤裸裸的钱与权的交易,从这一点上来说,还不如我国文人士大夫有骨气。” 商捷:…… 众师兄:…… 云舒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索性也不缩脖子了,认真的说:“商师兄,你说我们国家现在经济,教育,科技落于后欧洲,我承认,但是你要上升到国人不如人家,那我不承认。” 商捷耸耸肩:“你可以不承认,但那是事实。” “什么事实?” 商捷继续耸肩:“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说完,和另外几人,包括徐教授对视一下,露出个苦笑来。 这就相当讨厌了。 徐教授见新得的小弟子闷闷不乐,只得哄道:“云舒,我们现在的文明程度确实不如人家,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 “要说文明,我觉得我们更有发言权,我们华夏文明历经五千年的沧海桑田,是人类历史上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那些个半路冒出来的,靠烧杀掠夺起家的强盗,凭什么跟我们比文明?” 咳咳,类似的话她以前当键盘侠时说过,所以,现在一不小心就秃噜出来了,说完感觉不对,急忙对徐教授说:“老师,这不是说你。” 众人:…… 徐教授远远虚点了云舒一下:“说我什么,我也是华国人。” 云舒赶紧拍马屁:“是的,您老是个热爱华国的民族科学家,您是,师母也是,还有许许多多放弃国外优渥的生活条件回国来华人学者都是,您们也是我们民族的脊梁,我们的民族的希望。” 徐教授真是哭笑不得。 方教授慨叹道:“作为炎黄子孙,当然是希望我们国家繁荣昌盛,不受人欺辱,可是,现在,连个小小的南越,也敢来踩我们一脚,公然侵占南海诸多岛屿。” 这个话题就有点沉重,大家都沉默了。 徐教授的脸上也没有了笑容,他深深地叹口气:“我们的科技,我们的工业体系,我们的教育,我们的人才……” 他说不下去了,以手遮脸,久久,才道:“哪怕是有一艘航母,不,就是一艘导弹驱逐舰也好啊,然而……” 华国海军整体实力相当薄弱,舰艇设计老旧,技术落后,火力差,且总吨位较低,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国家3.2万公里的海岸线,根本守不住。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云舒看着一直笑呵呵的老人如此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她又不能直接跟老人说,导弹驱逐舰会有,航母也会有,眼看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一下老师,她只得赤膊上阵: “老师,一切会好起来的,慢慢都会有的,那些被侵占的领土,我们也会一点一点的拿回来的。” “会吗?”徐教授喃喃道。 “当然会,必须会!”云舒说得铿锵有力,“老师,您想想,鸦片战争以后,我们华国被列强瓜分了多少土地啊,可是,现在,东北,我们收回来了,新疆,伊犁我们收回来了,青岛旅顺我们收回了来……还有许多我都不记得了,那不一一收回来了吗?我们这一代做不到,不是还有下一代吗?” 徐教授就不伤心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云舒:“李云舒,你还没满十七周岁,你就打算把收回的任务交给下一代了?” 云舒:…… 几位师兄们彼此递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小师妹,你完了,从今以后,你但凡能在晚上十二点以前睡觉,老师他都不配“笑面虎”这个称号。 就没见过这么能给自己挖坑的。 第170章 无奈的闻教授 眼看小姑娘窘住,方教授出面救人:“云舒,你对历史也感兴趣啊?这跟我印象中的理科生有些不同哦。” 云舒窘迫地搓手手,前生她就是文科生,史地都不错的,可是,拿自己的作弊武器和人家赤手空拳的土着比,她脸上有点不大挂得住:“呃,也就是一点点,呃,就是一点点比较粗浅的东西。” 好家伙,她还打算深入研究不成? 方教授笑笑,和她随口聊了些历史上的名人逸事,云舒知道的就和她讨论几句,不知道的就很认真的听,那模样儿,让方教授都后悔,应该再生个闺女的。 几个师兄也不是第一次来家吃饭了,但还是第一次见方教授如此有谈兴,也时不时凑趣几句,尤其是商捷,很会说话,真是其乐融融。 徐教授也很高兴,看小姑娘被妻子一点一点的掏出了家底,心里暗搓搓地又给她加了一本…… 这一顿饭,云舒吃得很愉快,非常痛快地吃下……八只饺子,方教授还以为小姑娘拘束,也没有怎么劝她,想留着等以后熟悉了再取笑她一下。 告辞的时候,和蔼可亲的徐教授给了云舒一张书单:“你先补全这几点知识,在课题组的工作才能进行,不急,你慢慢来,不懂的再来问我。” 云舒迷茫:“你是说,我现在不用去实验室吗?” 徐教授点头:“嗯,你这些没搞懂的话,工作是进行不了的。” 云舒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徐教授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收下了书单。 几个师兄又互相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的跟老师告辞:小牛啊,多吃点吧,快快吃快快长,早日去耕田犁地拉大车! 等几个学生都告辞出了门,方教授还向徐教授打趣:“你这小弟子就看来对历史也挺感兴趣的,就凭兴趣都记下了那么多,有个老师指导那就更不得了,要不,我把她介绍给唐咏歌吧。” 那怎么可能呢? 下午,云舒拿着徐教授开给她的书单去图书馆看书去了。 她本来还想一本看完再看一本,可是,她又有点担心万一别人借走了,她看完了接不上,就很贪心地全拿下来了。 晚上,闻老师就看到他的傻女儿捧着一摞物理方面的书回来了。 闻教授:“徐教授这搞的什么?让你翻译这些?他闲的?” 云舒得意地说:“不是啦,徐老师说让我也跟着负责一个小项目,我的知识储备不够,先把这些知识点搞懂了再进行。我今天下午看了一下午,感觉收获挺多的,唉,徐老师说得太有道理了,数学为物理提供了精确的描述和工具,而物理为数学提供了实际的应用和验证,我现在做这个项目,就觉得很能用得上数学。” 闻教授:…… 这那是什么叫去帮点忙啊,这是明目张胆的抢人啊! 再看看傻女儿脸上掩都掩不住的小得意,心塞! “开学以后你还要回来读研,只怕你精力有限,到时候没法跟进项目。”闻教授只得委婉提醒。 “没事,到时候跟进不了就不跟呗,我已经仔仔细细看过了,协议上没有这方面的硬性要求。” “你还签了协议了?” “那不是跟课题必须走的流程吗?再说,我也有细看了协议的,没有什么对我不利的坑。” 闻教授不想说话。 傻女儿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闻教授也毫无办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这样乐呵的样子,实在舍不得揭穿徐卓然的庐山真面目。 “好吧,你能学就多学点吧。不过,先说好了,晚上不许熬夜。” “好啦,我知道啦,不会熬夜哒,爸,我今天看了一下,觉得 学好物理真的对数学应用很帮助,你看,我们做数学计算时,应该要考虑到实际的阻力……” 叭啦叭啦叭啦…… 闻教授:…… 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徐教授就有本事把孩子的求知欲给刺激出来了。 他还得和女儿又讨论了一番她学物理的心得。 真是…… 还没完,半夜两点,云舒房间的灯竟然还亮着。 瞧瞧,这就是她的保证! 闻教授怒气冲冲地起床拉闸。 第二天一早,闻教授怒气冲冲地找徐教授去了,两人具体聊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然后,闻教授怒气冲冲去把云舒拎过去过秤,而后把体重记录“啪”的一声摔给了徐教授:“看好了,少一两,都没得商量!” …… 中午盯人吃饭的变成了方教授。 徐教授对爱妻的手艺非常信任,打算每天中午加一个菜,必须让云舒吃得胃口大开,一个暑假不说长十斤肉,长个三五斤必须没问题。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闻教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了——闻教授养这个女儿,实在不容易。 这个非常乖巧听话的小姑娘,非常挑食。 炸酱面汆卤面面面不吃,烙饼春饼饼饼不吃,馒头不吃,花卷不吃,包子不吃……一句话,是面都不吃。 方教授此时才知道,人家那天吃八只饺子哪里是什么客气,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好吗? 方教授用心炖的土豆,里面还加了肉丁,贼香!就着它,谁都要多吃半碗饭。 小姑娘就只吃了一块土豆。 方教授想起那八只饺子,也不敢夹给她吃。 殊不知,云舒心里也苦,方教授的菜对她来说,太咸了,一块土豆就够她吃掉一碗饭。 又不好意思说。 两人其实并不太熟,不过,方教授气质优雅恬静,云舒很是钦慕,云舒乖巧听话,方教授也很是喜欢,双向奔赴,饭后两人就很自然地一起散步,聊了半小时的天。 方教授是教哲学的,和云舒聊了几天历史后,话题就慢慢转到哲学上了。 云舒:…… 但从教授嘴里出来的哲学,跟云舒焦头烂额的政治根本就不一样,怎么说呢,云舒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暗自腹诽胡旭川和秦明太不靠谱了,哲学其实挺有意思的嘛。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让方教授来辅导她考政治,方教授的优雅恬静绝对要打五折的。 一如闻教授看她论文时的样子。 该出的问题她没出,不该出的问题她出得特别凶。 几行字里面时常能漏掉一两个字来,奇妙的是,她还能视而不见,让她念,她能把漏掉的都念回来。 让她再抄一遍,很好,这个字不漏了,换别的漏。 一向严谨的闻老师怎么受得了。 于是,一直父慈女孝得让左邻右舍都羡慕的生活里,终于沾了点鸡飞狗跳的人间烟火气。 暑假过半,吴江的回信也来了。 他去进修了,为期一年,期间没有假期。 言语寥寥,看来也是忙得很。 不过,吴江这次给她寄了布票和钱。 云舒拿着那封信,也是陷入深思。 她非常确定吴江对自己的感情,但很显然,吴江对这份感情还有太多的顾虑,但她不知道如何让吴江不要顾虑。 对她来说,吴江能考上军校,有上进心,她是很高兴,可是,即使吴江没考上军校,那一样是吴江啊,那些她看中的东西,不会因为他不在部队不当军官了就没有了啊。 自始至终,她想要的,也是他这个人而已。 那,怎么回信呢?有上进心,必须夸,狠狠夸?那他会不会觉得,他只有官越做越大,她才会高兴?可是吴江这种农村出身的,升官实在不容易,她,不想给吴江太大的压力。 可是,吴江凭着他那点小学基础,硬是考上了军校,自己不表扬一下,那也不行…… 云舒一时真是愁肠百结。 第171章 又有热闹看了 没多久,吴江就收到她的回信。 这封信写得比较长,一开始就夸了他一番,祝贺他有机会进修。 然后,开始写京城的夏天,什么绣球花啦,月季花啦,芍药花啦,蔷薇花啦,美得一塌糊涂,还写了京城的各种小吃,怎么说呢,很是活色生香。 似乎色香味直接从信纸扑出来。 最后才跟他说,她暑假也回不了家,她得去一个课题组帮忙。 不过好处是,除了学校发的津贴,另外还有补助。 小姑娘喜滋滋的,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拿双份工资的人了。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欢快。 那也还行。 重要的是,她在信末写道: “你在前方负重前行,保家卫国,我在后方努力学习,建设国家,我们携手同行,共建家园,是不是未来可期啊?” 未,来,可,期。 …… 一个暑假,云舒觉得自己并没有为课题组做了多少实质的事,事实上,她基本上都在狂补大学物理基础,然后帮师兄们找些资料,自己再听听徐教授给她开的小灶,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跟进项目? 另外,方教授也终于找到云舒的饮食喜好了: 主食必须是大米,菜不挑,但要清淡,喜欢喝汤,浓汤,但汤里不能放多少油。 方教授也有了养闺女的心态,到处收拾煲汤良方,隔三岔五来一回,暑假结束,云舒长了半斤肉,她自己倒是胖了三四斤,人人都说她肤色很是红润有光泽。 徐教授……呃,他开始抽他宝贵的时间去打太极了。 闻教授这边这一届的研究生要到十月份才开学,所以云舒还一直在徐教授课那里混。 闻教授见云舒学得欢乐,心里虽然有些酸溜溜,但也没有反对,只要在学校里学习就好,起码安全没问题。 还把李蔓带来的小鱼干分了不少给徐教授夫妇。 但云舒这种奇葩体质,就是人在家里坐,锅也能从天而降的。 某日下午,云舒又在图书馆找资料,保卫处的人找上来了,说有老乡来找她。 云舒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什么老乡不找闻教授却来找她,但也爽快地跟来人走了,一进保卫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黄骅。 如玉公子默默地站在那里,面容有些憔悴。 云舒又惊又喜,真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笑容灿烂的迎上去:“黄老师,你找我啊?我听说你考上了医科大,医科大啊,可真了不起,能上医科大的都是学霸啊!” 云舒眼里都现出崇拜的光。 众人:…… 所以京大算什么? 黄骅难以置信地,又带着几分欣喜地看着她:“李云舒?你,变化好大,都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他这话一出,一个一直默默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的女人,“哇”的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张手就抓云舒的脸。 “住手!” “干什么!” 幸好保卫处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两人同时出手,一下把她给制住了。 那女人疯了般的一面挣扎着一面号啕大哭:“就是她,就是这个李云舒,她就是和黄骅一起搞不正当男女关系,黄骅考上大学就抛弃了我,他们一个是陈世美,一个是潘金莲!” 云舒傻眼! 竟然是林秀兰! 还说得一口桂味普通话。 当年在离开松山的时候,云舒对她可谓恨之入骨,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还觉得对方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实际上,一去宁岭,她就把人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耳听林秀兰在大声哭诉李云舒如何勾搭她老公,她老公如何忘恩负义,云舒一言难尽地看着黄骅:“不是,黄老师,你们不是早已离婚了吗?” 她也听说了,当年那支书被抓了后,黄骅就和林秀兰离婚了,当时还很是替他高兴。 她后来也知道了,黄骅和林秀兰结婚,那还真的是霸王硬上弓,林秀兰真的就是爬了黄骅的床,然后林家人就破门而入,也不管人家黄骅有没有办成事,就硬押着两人成了亲。 黄骅苦笑:“当年结婚的时候没办手续,所以离婚也没有手续办,她现在就抓着这点在学校闹,还硬要闹到你这里来?搞不好还把你也给连累了。” 云舒摇头:“没事,假的就真不了。关键是你,她会影响你吗?我就不懂了,学校不保护你这个人才,难道还去助纣为虐,帮这个女流氓欺负你?你们这一代知青真是苦!下放到农村无依无靠的受村上的流氓无赖欺负,靠自己拼命努力考上大学回来了,居然还要受流氓无赖欺负,难道你们学校负责人是站无赖流氓那一头的?” 种花家就这点不好,对文明人和受害者都要求特别高,对泼妇无赖特别纵容! 送黄老师过来的那几个人:…… 林秀兰向大家控诉着云舒的罪行,还偷偷看云舒的反应,见她不但不害怕,还跟黄骅聊起来,气急中突然想到一件事,指着云舒大声叫:“你也是流氓,你那时还强迫过胡司令的孙子胡旭川跟你上床!” 她还曾经想去胡司令家告状的,可惜她进不了军区大院。 世界瞬间安静。 胡司令的孙子胡旭川?隔壁华大那个胡旭川? 当下大家都不忙干涉两人了,还是先看看热闹吧,反正就俩女人,没啥威胁。 云舒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嗤,你说是就是了?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做的?” “去年!” “去年?你确定?”云舒嗤笑,“胡旭川前年冬天就回京城了。” “那就是前年,哦,不,是大前年!你害了胡知青还不满足,你又跑到我们松山去,还把赵红兵吓跑了。” “大前年,你确定?你知道我今年多大,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七周岁,大前年,我才十四岁!” 妈哒,她想订个未婚夫,一个个的都说她小,造起黄谣来,就没有人记得她的年纪了。 听的人也哄堂大笑起来。 虽然有法定结婚年龄,但乡下大部分人结婚还是比较随心所欲的。只要双方有意,或者双方的父母有意,十四五岁的孩子结婚的真不少。 所以造谣的人,也没在意李四丫的年纪。 但在大学校园那就不一样了。 第172章 云舒要杀人了 现在的云舒,因长年呆在室内难得见太阳,皮肤白皙,比起十四岁时常年暴晒皮肤还显得细嫩,再加上骨架小,看着就更是稚嫩。 强迫胡旭川上床的事在他们看来,那当然是个笑话了,胡旭川是谁,那模样,那脾气……啧啧,人家那双眼睛生来就不是用来看红尘俗世的,即使被放到乡下,那也不是一个会受人压迫上床的性子。 至于勾搭有妇之夫的黄骅,那一样是个笑话,京大的学生,模样儿长得还不错,难道前程还比不上一个医科大的? 而且,他们看看黄骅,人是长得不错,但年纪不小了啊。 但……她们好像跟胡旭川……很熟? “反正她就是去缠胡旭川了,大白天的抱着胡旭川亲,很多人看见了的。不信你们去问,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 林秀兰大声尖叫。 当中人又想起了,听说前年胡旭川在刚回来时,都瘦得都不成人样了。 嗯,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可能呢…… 也许是时过境迁,云舒竟然没有半点当初被冤枉时的激愤,她觉得以胡旭川现在的心态,也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所以她依旧笑盈盈地看着这个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的女人。 几年前,她虽然丑陋,但还有青春,现在,她连青春都没有了,顶着这一张脸,也算对得起她的恶行了。 她可没有怜悯之心,只想棒打落水狗。 “我喜欢胡知青,我就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他在华大上学,我就考京大。不像你,说个普通话还乱七八糟的。而且我还越长越好看。我人美心好成绩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石狮子见了也笑呵呵,你呢,你要不要撒泡尿照自己啊?人丑心毒又没用,还跑到这里来哭闹,你以为这是松山大队,凭你一个当村支书的大伯还有几个恶霸叔伯,就可以想赖上哪个男人就赖上哪个男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和小黄是自己谈的,是小黄自愿的!”林秀兰怒吼着。 “哦?那你告诉我,黄老师是图你长得丑还是图你心狠毒?图你臭不要脸还是图你又蠢又笨?你自己照照镜子,不是被你们用那些无耻手段,黄老师会娶你?你说别人就信?” 林秀兰胸膛一挺:“就是他自愿娶的,他图我给他安排去教书!” “呵呵,”云舒笑了,“是你安排的?你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去安排一个中学老师?你都掌管教育系统了?怎么我听说的真相是,本来黄老师是安排到我们队里的,是你大伯横插一手,说松山初中少了一位老师,才把他留在松山。你和你大伯都一个德性,无论多卑鄙无耻的事情,你们都能说得理直气壮!跟茅坑时的蛆一样,专门跑出来恶心人,还觉得自己白白胖胖。” 跑到我地盘来恶心我,我不打你我气死你! 听众:……从此再不能正视“白白胖胖”这个词了…… 黄老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林秀兰真的要气疯了,她指着云舒怒吼道:“我要举报你,你不是真考上大学的,你是别人帮你考的!你就是一个‘三年老狗’!” 扭头四下看边大声嚷嚷:“我要找学校领导,我要举报李云舒,她没有本事考大学,她就是作弊!” 云舒仍是笑盈盈道:“是啊,我作弊,改卷的人看我人善貌美,改卷的时候特别给了满分。” 好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万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这么能气死人不赔命。 林秀兰眼见没有一个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被云舒一刀一刀的直往心上捅,连胡旭川都抛出去了也没用,真的气得要吐血,指着云舒咆哮道:“李四丫,你要不是勾引了当时在宁岭农中教……啊!” 声音戛然而止! 云舒飞身扑了上来,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云舒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这个女人!她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她知道林秀兰想说什么。 她穿过来,受尽污辱,那也罢了,毕竟许多事情,也是她自己造的孽。 但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往闻老师身上泼一星半点的脏水,闻老师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那是要他的命啊! 不如她先要了她的命!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等大家反应过来,林秀兰已经被掐得双目突起,嘴巴张开了! 这绝对是当真要人命的节奏啊! 大家万万想不到看起来文静娇弱的小姑娘竟然突然如此暴戾,慌得一窝蜂的拥上去,劝人的劝人,掰手的掰手,云舒虽然力气不小,但也扛不住几个北方大汉。 十根手指,被几个大汉一根一根的掰开了。 林秀兰终于被解救了下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恐惧地瞪着云舒。 就在刚才,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个李四丫,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掐死她! 她也差点就死了! 隔着几个彪形大汉,云舒一双眼睛似乎都染上了血,她一字一顿地道:“林秀兰,你怎么污蔑我都没事,但是,有的人,你敢往他身上泼一滴脏水,我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京城!” 林秀兰感到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 她看到云舒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云舒完全不管不顾,不管多少人前来劝她,她只是充耳不闻,两只眼睛如猎豹般盯着林秀兰。 大家都相信,只要林秀兰再开口说了她不容忍的话,她真的就能扑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掐死她。 其实要真下死手,保卫处的一群北方大汉不可能拿她没有办法,但小姑娘那种自己命也不要了的架式,还真吓住了大伙儿。 他们怕硬来弄伤了她。 十七岁的大学生,多么难得,保卫处的人是知道的,此时,她们还不知道李云舒在理工圈子里的名气,他们只知道,自己学校的学生,那当然得护着。 而且,对这个乡下泼妇,谁也没有好感,他们只想好好哄住这小姑娘,免得把小事给闹大了。 林秀兰还真怕了。 这些日子,她就凭着一身的胡搅蛮缠闹得医科大鸡犬不宁。 刚刚拨乱反正,许多知识分子还在心有余悸的过着日子,没人敢跟她刚,所以她这几天可谓战果辉煌。 谁想到呢,李四丫竟给她来那么一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敢直接想掐死她。 终究也不敢提刚才那句话,只得看着挡在她前面的两个大汉,焦急地说:“你们看,她真的很凶的,她是真的欺负了胡旭川,不信你们去叫胡旭川来,你们去叫胡旭川过来呀。快去啊?” 她也知道胡旭川现在在华大,离得很近。 保卫处处长也很头痛,这涉及高干子弟,有点棘手。 第173章 云舒被宠坏了 胡旭川终于还是被叫了过来。 他一进门,林秀兰就哭喊着扑了过去:“救命啊!胡知青啊……” 她当年也是见过胡旭川的,就在胡旭川刚到松山的时候,那样俊美耀眼的少年,要不是她那时已经看上黄骅了,要不是胡旭川也小了些,身体都没发育好,她都……现在一看,胡旭川比当年更成熟,更俊了! 胡旭川脸一黑,轻轻一闪,林秀兰扑了个空。 林秀兰再看胡旭川那张黑脸,还有那气度,终于有点胆怯了,不敢再扑上来,只指着云舒哭道:“胡知青,你看,李云舒她当年也是强迫了你的,她去了松山又和小黄勾搭起来不要你了,你可不能做个没种的,轻饶了她啊……” 众人:……居然,真的,认识…… 胡旭川有种没种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胡司令员家那个飘在天上的高贵仙童,今天算是被一个乡下泼皮无赖女给砸下凡了。 胡旭川二话没说就出手。 很是干脆利落。 他拿起办公室的一块抹布,直接堵住林秀兰的嘴,吩咐把她扭送公安局。 高干子弟圈里,胡旭川名气虽大,但还从没有人见他以势欺人过,就以为这位贵公子只是傲慢,恃才傲物,没想到人家仗势欺人起来也那么直白干脆,连个场面话都不铺垫的。 胡旭川嫌弃地看了林秀兰的嘴巴一眼,塞到林秀兰嘴里的抹布没叠整齐……横看竖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只能凑合用用了。 碰到李云舒就没好事,专门治他的强迫症! 保卫处的人扭住了林秀兰,却磨磨蹭蹭的没有走,想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个疑似强迫他上床的李云舒。 说实话,本来大家是不相信这个女人的话的,但刚才李云舒那一出手,再加上有人联想到胡旭川刚被接回来那惨样儿,多少都信了点儿的。 就看胡旭川如何处理了。 云舒看林秀兰被塞了嘴,一口气松了下来,人居然有点发软,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很有几分可怜又孱弱的模样。 就仿佛刚刚要掐死人的人不是她。 果然,胡旭川目光落到她身上,刚才还平静无波的表情就有些狰狞了,看得众人都有些替云舒捏了一把汗。 只见胡旭川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云舒,额上的青筋都开始跳了: “李云舒,你这脑袋里除了装数理化,还能不能装点正常的东西?你是什么人?她算什么东西?用这种玉石俱焚的办法来阻止她造谣污蔑,你怎么蠢成这样?这里是京大保卫处,不是松山大队,不是她想怎么说别人就怎么听的,就算保卫处不明真相,那还不有我吗?你,你,你……你竟然还哭?你还敢哭?你,你,你……” 胡旭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云舒,竟然还哭了?做了这么没脑子的事,她居然还哭了? 云舒哭是因为,她知道胡旭川误会了她掐人的原因,再一想,才恍然记起林秀兰刚才叫宁岭农中时,那几个字基本上就是祁阳方言,估计大家都没听出来,所以都没听懂。 那么,闻老师就安全了? 然后,她就哭了。 “还哭?还哭?说你蠢你就哭了?这都不让讲理了是吧,”不知内情的胡旭川气得手都抖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你就是被闻教授宠坏了,一丁点儿委屈都受不了是吧,我也不管了,闻教授自己收拾吧!” 这人就是宠不得,以前整天和人吵闹好歹还听劝,现在好了,连理都不让讲了!做错了事还哭那肯定是不能哄的,但继续骂他又骂不下去,正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目光扫过屋里一众目瞪口呆的人,肚里那股邪火就冲了出来: “看热闹很有意思是吧,一屋子当兵出来的大男人,就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被人欺负到以命相搏,你们也算有种?” 这仙童一接地气,粗话都出来了! 众人:他们也觉得很冤,明明一开始李云舒跟人家一问一答,还一派稳稳站了上风的悠然,谁知道冷不丁的就冲上去把人往死了掐,他们也吓坏了好吗? 至此,大家都确定一件事,李云舒有没有强迫过胡旭川不知道,但胡旭川明显就是护着李云舒。 于是,押林秀兰的赶紧押人走了,剩下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哄云舒。 胡旭川这才冷哼一声,优雅地走了。 胡旭川出手,这件事就半点水花都没有漾起就落了幕。 闻教授还是过了几天才知道的,然而,他除了赌气不和云舒说话,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比他会带学生的徐教授夫妇都拿云舒没有办法。 在此之前,方教授一直觉得云舒是她梦中闺女,聪明又上进,乖巧又听话,柔软又可爱。 可现在,这个又软又乖的闺女,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要杀人灭口! 就为那么一点小事,她就选了那个最没脑子的同归于尽的办法! 夫妻俩齐上阵,务必让小姑娘明白她所犯的错误,这次,如果不是胡旭川出手,云舒只怕不止要蜕一层皮。 然而,小姑娘多固执啊,她低着头,抿着唇,就是一副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就这样的样子。 真是可怜又可气。 换成两个儿子,方教授都要上手抽了,可是,这个,还真不行。 方教授也隐隐不快,她是书香门第出身,一向讨厌这种暴戾行为,而且云舒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下一刻就直接出手要人命的行为,让她多少有些不安。 她感觉,云舒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无害。 十年动乱,她虽然没吃多少苦,但是她的亲友,很多人,已经不见了。 她开始悄悄拉开了和云舒的距离,想跟闻老师抢女儿的心再也没有了。 徐教授也麻爪,他很会哄孩子,可是这死不认错又绵软的小女孩儿,继续骂?他心疼,哄?那不是鼓励孩子再犯错吗? 云舒当然不知道这些,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一个隐患。 一个很大隐患。 哪怕她和闻教授都心里把对方当成亲的父亲和女儿,但是,闻教授姓闻,她姓李。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住在一起,又尤其是中年男子和一个日渐成熟的少女,真的有小人造谣,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现在要是搬出去住,后果更严重! 焦躁好几天,云舒的亲亲堂姐,天下第一好堂姐李蔓来了。 第174章 有你,真好 李蔓带来了一个六十来岁的妇女,让云舒叫她百婶。 说两父女终日吃食堂,家务一团糟,刚好见这位大婶家庭不幸,无处安身,便送来照看父女俩的生活,让父女俩更好工作,学习。 闻教授倒也没有拒绝。 家里确实也一团糟,原身只喜欢干地里活,家务就只会挑水赶鸭子喂猪,至于云大小姐,就别指望了。 所以,虽然云舒称得上勤快,除了不做饭,什么洗衣,打扫卫生,收拾家里,她都做的。 但是嘛,比如搞卫生,她就只搞她看得见的,至于看不见的,床底啊,柜底啊,甚至椅子底,她都不理的,扫个地,连椅子都不带挪挪的,她每次扫完闻教授的房间,闻教授都偷偷自己再扫一遍。 百婶要在云舒的房间里加一张小床,云舒便陪李蔓出去逛。 姐妹俩走在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下,微风拂面,树叶沙沙,安静又温暖。 云舒也不知道李蔓怎么会知道她的困窘,但她知道,李蔓必定不是凑巧送那么一个人来,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同时也非常惭愧:“蔓蔓姐,太谢谢你了,我,我真没用。” 同是天涯穿越人,两人对比,实在太惨烈,自己不但做不成什么事,还要人家帮她操心。 李蔓伸手在她脑袋上摩挲一下,柔声说:“四丫,你的长处不在这里。这个世界,它从不缺乏善于钻营的人,只缺少你们这样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的学问,其它的,遇到什么生活上的棘手事,要跟姐说,姐总能护你一二的。” 云舒的眼圈红了。 刚来的时候,她是提心吊胆,唯恐李蔓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光风霁月,实际上一肚坏水的人,后来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了,又怕被她的女主光环影响到了,可是,从她给她一本字典鼓励她继续上学起,到现在,都是一直那么关照着她,护着她,她只想说: “蔓蔓姐,有你,真好!” 李蔓摸摸她的脑袋,说:“小傻瓜啊,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要感谢你一声的?” 云舒懵了:“啊?” “你和胡旭川把林秀兰一顿吓,林秀兰在公安局就很容易被吓住了,承认以前是逼黄骅成的亲,而且前年也已经解除关系了,她是心里恨吴江把她伯父送进去了,要到京城来找你和黄骅的麻烦的,想把你们弄退学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云舒低头喃喃地说,不敢看李蔓。 闻教授已经几天没跟她说话了。 徐教授也几天没对她笑了。 师兄们一有空就跟她悄咪咪讲三十六计。 李蔓也无可奈何,她知道云舒为什么这样。 懂得祁阳话的不止是云舒,黄骅也懂。 所以他知道云舒为什么会去掐林秀兰。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啊! 黄骅说,李云舒应该是属于高智商阅读障碍,她现在奇迹般矫正了,那么只要她不走歪路,会有一个难以估量的未来。只是她这种人,有一个短板,可能不会处理太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性格偏执,走极端,如果想让她的路走得远一点,李蔓最好还是多看着点。 黄骅在松山受尽屈辱,但李蔓父女后来确实帮了他不少,他能顺利参加高考并离开松山,李蔓也出了不少力。投桃报李,他也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李蔓。 林秀兰进了公安局后,很快就老实交待了。 原来是原松山支书被抓了后,他身后的那些个兄弟都对吴江和云舒怀恨在心,可是吴江他们报复不到,云舒又去宁岭上学他们没机会下手,又不敢把手伸到茶园村。 等后来听说到云舒考上京大,还和吴江处对象,他们更恨了。 后来听说有知青考上大学后,勾搭上同学,抛弃原配,最后被学校开除的事,他们就策划了林秀兰上京告状的事,想一箭双雕,把云舒和黄骅一起拉下马。 为此,林秀兰还很卖力地学了普通话,把毕生的灵气都用上了。想污蔑闻教授纯属是林秀兰临时发挥,策划者原来就没有这个打算,也就没有教过她这方面的普通话,所以她才没能用正确的普通话说“宁岭农中”。 最让李蔓没想到的是,这其中还有吴丽娟的手笔。 吴丽娟在松山初中毕业后,没弄到升高中的名额,曾经一度想找李蔓帮忙的,李蔓什么人,她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李四丫在松山受的那些委屈是吴丽娟搞的鬼,但她知道吴丽娟一定不清白。 如果是李四丫是自作孽,她不会管,但不是,那这样的吴丽娟她怎么可能会用? 吴丽娟没能升高中,就嫁进了松山,并亲自参与了这件事,看来,还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不过这个她不打算跟四丫说了,就让她安安心心的做她的学问吧,这些苍蝇,有自己出手就好。 看云舒耷拉着脑袋,心里很是感慨,忍不住搂了搂她,柔声道:“四丫,我知道,闻教授在你心中容不得半点别人污蔑,可是啊,人的一生那么长,要在尘世上走,怎么可能不沾半点污泥?别人泼的污泥,完全可以洗去,可是,你要是因为这个出了事,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过吗?你想护着的人那么多,你都拿命去拼的话,你又有几条命呢?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用这种方式,有可能不但保护不了你要保护的人,还会起反作用呢?” 云舒瞪大了眼睛。 “知道‘欲盖弥彰’吗?知道‘适得其反’吗?这件事要不是胡旭川,说不定现在已经流言四起了。” 云舒:…… “好了,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做这些以命相搏的事,有什么事,你还有我们呢,听话,啊?” 云舒不说话,紧紧抱住李蔓,眼圈就红了:“好!” 徐教授他们为什么劝不了云舒,因为他们不知道症结在哪里。 当然,保卫处也可能有聪明人会去猜,为何云舒在听了那句话后要杀人灭口的原因,但是这话是决不能说出来的。胡旭川的态度摆在那里,聪明人谁那么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蔓拍拍她,说:“好了,知道错以后不再犯就好。来,姐说点高兴的给你听听。自从你上了京大后,村里不管孩子笨不笨的,男的女的,该上学的送小学,该上中学的送中学,再没有哪个早早的退学回去种地了。他们都想啊,万一,又出来个李四丫那样的人呢?” “啊,这样?” “反正,这终归是好事,不是吗?” 云舒连连点头。 “还有,”李蔓笑道,“现在那个王老师都不太敢随便打骂学生了。” 云舒沉默,王老师骂人嘴是很毒辣,不过,当年的李四丫确实也不能说全然无辜。 她也算是做过几个月的老师,多少知道了些老师的苦,要教育一群顽皮又无知无畏还有一身力气的农村小孩子,不打不骂真的很有可能就什么也教不了。 第175章 参加研讨会 李蔓见状,笑笑继续:“还有一个好消息给你听,估计你姐也没想到跟你说。” “还有什么好消息?” “嗯,其实,准确来说是好现象,现在咱们村里女人也好,咱们村的外嫁女也好,待遇都提高了。” “啊?” 这是继茶园村少年郎的抢手后再来一波女人的抢手?从男人的精子上转移到了女人的子宫上了吗? “知道为什么吗?” 云舒摇头。 “因为大丫姐啊,大丫姐现在可出息了,不但掌管着芒芯编织厂,还建了好几个副食品加工厂,零食都卖到外国去了,现在祁阳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想嫁到宁岭去。大家都说你大丫姐在家就是一个泼妇,这都是嫁到闻家后被宠出来的。唉,我现在也算明白了当年闻松为啥就看上你姐了,人家是在慧眼识英才啊。” 云舒:……能说我一开始其实并不看好吗? 她其实一直都惴惴不安,觉得李大丫配不上闻松,又觉得闻松对李大丫,并不是外人看的那么好,但她又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觉得,吴江,对她其实是有点慌乱无措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铜墙铁壁,可是闻松呢,对大姐好像永远都是温和的,从容不迫的,就,有那么点儿不是很在意的感觉。 但是,既然人家两口子都乐意,她,就只有祝福了。 姐妹俩在校园逛了一通,很晚才回去,百婶已经做好了一桌菜,云舒又去把徐教授夫妇请来。 席间,云舒给三位师长倒酒赔礼,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关爱,并表示自己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做事一定不会这么莽撞,会先保护好自己云云。 徐教授夫妇看着笑盈盈的,并不比云舒大多少的李蔓,都想向李蔓求教一下,她是怎么说服这个倔丫头的。 他们其实也早听云舒提过李蔓,今日见面一聊,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李蔓要存心想讨好一个人,那还真没人能拒绝得了她,一顿饭下来,方教授和李蔓,简直是相见恨晚,亲密得似母女又似朋友。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云舒觉得,林秀兰的一场闹剧,除了把她自己送进去踩缝纫机,没掀起什么风波。 胡旭川:……你一个整天不是呆在闻教授眼皮底下就是呆在徐教授眼皮底下的人,你配知道什么风波? 知不知道多少人守在你途经的地方,等着一睹敢强迫胡旭川,而且还能活得好好的姑娘的风采? 多少人偷偷议论她双掌锁喉,四个大汉差点掰不开的天生神力,相信了林秀兰的鬼话? 最可笑的是,这事儿还传到了家里去了,他爷爷,叔叔们也一个一个的跑来问他,那架势,恨不得把人家当童养媳捉回家里养。 一个个的,才官复原职几年,都得意忘形了,觉得天下都是他们的,殊不知,在闻涛徐卓然眼里,他们就一群粗鄙武夫。 偏偏他的导师还听到了消息,调侃他,把小姑娘追过来也好的,他也想多一个天才弟子,而且,两个天才的孩子不知道智商会逆天到何等程度,哼,就没听说过返祖现象吗?就不怕水满则溢吗。 胡旭川现在都是绕着京大走。 然而,他能绕着京大走,却绕不开李云舒。 七八年,是科学工作者的春天。 大大小小的各种研讨会不断,十一月,胡旭川和两个师兄跟着导师余余敬之去沙市参加全国大学物理研讨大会。 这边徐教授带了李昱明和商捷,还把云舒也给带上了。 云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甚至都不算是徐教授的入室弟子,但她徐教授执意要带,闻教授也不反对,她就只能乖乖听话。 余敬之和徐卓然还很熟。 熟到什么程度呢,熟到,到了沙市后,第一顿饭两人就坐在一起了。 当然,同桌的还有其它教授,都是各自带着一个爱徒。 余敬之带的是胡旭川,徐卓然带的是李云舒。 寒暄后坐下来,大家的焦点都落在李云舒身上,云舒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全程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有胡旭川知道是怎么回事。 圈子里面认识余敬之的,差不多都知道胡旭川。 知道胡旭川的,差不多都知道李云舒。 现在,好不容易亲眼见到“抢夫女匪”,大家能不看仔细点吗? 他觉得,徐教授把还没正式入他门下的李云舒带过来,目的绝不单纯。 这还没完。 用过晚饭后,余教授笑着对胡旭川说:“你们一天到晚尽跟我们这些老骨头混,没意思,出去逛逛吧。” 又看看云舒说:“唉,这么个小女儿,该学的要学,该玩的可要好好玩。卓然啊,让他们也去玩玩吧。” 然后一座皆笑,都笑得意味深长。。 胡旭川心里冷笑,一个个的都长了张保媒拉纤的脸,想破坏军婚咩? 云舒可不知道余敬之的司马昭之心,她只是觉得大名鼎鼎的余敬之教授真是和蔼可亲啊,见自己老师笑得不是很和蔼,就对他展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余教授,我今天还有书没看完呢,暂时还不能出去玩。” 闻教授和徐教授两人,都左一声叮咛右一声嘱咐,要她一定要休息好,必须在十二点前休息。 问题是,这两人布置起课业来毫不留情,都是唯恐自己这里一松,领地马上给对方霸占了。 问就是,孩子是要疼的,该学的还是得学的,领地必须死守的。 余教授就数落徐教授:“卓然,带孩子可不能这样带,学习是无止境的,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把有限的生命全部投入无止境的学习中,那生命就失去了意义。” 闻声过来凑热闹的师兄们也跟着一阵起哄。 徐教授笑眯眯受教:“好,就听你们余老师的,都给我出去玩去,今天谁也不准提学习之事。” 当即引来大家齐声赞好。 场面相当热闹,把附近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胡旭川站起来就走。 不走,留在这里给人当猴子围观吗? 云舒还有些迟疑,胡旭川的两个师兄已经站起来走了,商捷也催促她:“赶紧啊,小师妹。” 他现也知道这个小师妹的脾气了,你态度强硬一点,她一般都会乖乖听话,你要是跟她商量,那还真的是很能扯皮。 云舒再看看徐教授,见徐教授笑着点头,才跟了上去。 第176章 选一个你喜欢的工作 余教授感叹道:“卓然啊,你这个弟子可真听话啊,我那个,天份是好,就是那性子!” 他指着浑身直冒冷气的走在前面的胡旭川叹气。 徐教授:……我这个也没好到哪里在,乖起来是真乖,轴起来也是真轴! 其实,如果胡旭川继续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任人参观,情况还是好一些的。这个年代的人衣服都差不多,导致大家都长得似乎也差不多。 但他那么站起来一走,相貌和气质就像从一堆灰蓝黑里剥离了出来,看热闹的人认识不认识的都注意到他了:哇,好一个风度翩翩,俊美儒雅的佳公子,是什么人? 然后,他们知道了胡旭川。 李云舒跟着站起来一走,哇,这小姑娘看着好小,也是个研究生了? 然后,他们知道了李云舒。 然后,就有美男子和小姑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不要以为搞科研的人只有工作,人家也是有生活的。 茫然无知的一行人走出招待所。 他们身后,也有人陆续跟着出来,需要在饭后活动或者买点东西的人也不少。 招待所地处郊区,远远的可以看见郊区大片的菜地和农舍。 没啥好看的,就是宁岭都比这里有看头。 胡旭川不紧不慢地走着,脑袋里想的却是这次的会议。 “胡旭川!你等等我。” 身后,传来李云舒的叫声。 胡旭川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走。 云舒不敢对他动手动脚,只得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诚心诚意地说:“对不起,胡旭川!” 那件事后,云舒其实一直想给胡旭川道歉,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赶紧道歉。 胡旭川冷笑:“你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是我管得宽。” “对不起,胡旭川,我没有记住你的话,头脑一热就做了错事,我知道我错了,我想向你解释一下我那天为什么哭,不是因为你的责备,而是,我意识到,我又头脑一热又冲动做事了。我,我很惭愧。” 真实原因是什么她清楚,但这万万不能跟胡旭川说的,只能扯谎了。 老实孩子扯谎特别容易骗人,至少胡旭川是相信了。 他停下脚步,无可奈何道:“那你哭就有用了?那天要是我不在学校,你该怎么办呢?林秀兰脖子上的掐痕指望谁给你辩护?李云舒啊李云舒,我知道你有力气,但你在用武力之前,你能不能先想想后果?如果是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那毫无疑问,必须动手,但是,那天明明有一屋子人,而她,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就凭她那张嘴,她能翻了天去?那个仅凭一张嘴就能把人打入地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两人身后的商捷:……就这?就这?你胡大公子的骄傲呢? 胡旭川的两个师兄和李昱明在出了招待所后就往另一边去了,商捷借口不能让云舒落单就一直跟在后面,一心想看个热闹,结果…… 商捷不知道,李云舒之于胡旭川,类似闻冬梅之于云舒,属于底线被踩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往下再挪一挪的。 云舒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生她的气了,心里暗叫侥幸,觉得应该是当年她家给他送的各种吃的没白送,果然还是多结善缘好。 听他一通训斥,还是点头说:“嗯,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听着就不像走心的样子。 胡旭川:……算了,能做的他都做了。 到了这时,两人才发现,一开始的一大群人,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俩和商捷了。 商捷有些尴尬地看着胡旭川,做无奈地一笑。 胡旭川只是淡淡地点个头,继续朝前慢慢踱步。 云舒也默默地跟着他走。 正黄昏,夕阳西坠,彩霞满天,三个人就那么随意走着。 “你打算物理数学双修?”胡旭川突然问云舒。 云舒吓了一跳,本能地说:“不不不,不会!” 什么双修啊,那可是虎狼之词好伐。 胡旭川无奈:“不是双修,你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徐教授见你闲着没事专门带你来全国大学物理研讨会来玩的?” 虽然两所大学人很多,但理工圈子真心不是很大,徐教授半路杀出硬抢了一个天才少女的事早已传遍了,如果李云舒日后有所作为的话,这件事必成传诵很久的佳话。 云舒:……呃,反应太灵敏了! “是不是对物理特别感兴趣?” 不然怎么人家随便搭几句话就给人哄了去。 “呃,也不是,就是,徐教授说……”又把徐教授说的一席话再搬出来说一遍。 胡旭川看看她那瘦削样子,不要说闻家现在的财力,就是闻教授自己现在的工资,还把她养成这个样子,除了课业辛苦,没有别的理由。 胡旭川就不知道,南方就有一种人,随便你怎么吃就是胖不了,云舒的课业没有嘴,有嘴肯定要大呼冤枉的。 “李云舒,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在某一个领域里做出成绩来,你最好早一点定下你的方向来。” “啊,这?” 胡旭川看她一脸迷茫,想想她年纪还那么小,又是从小生活在小地方里,眼界有限,能上学就不错了,哪里还管什么兴趣和理想。 这丫头,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她都拼命挣扎着要找一条活路。自己明明比她大,见识比她多,文化比她高,却远没她坚强,坚韧。 但是一旦困境解除,她就有点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了,闻老师要她学数学,她就学了,要她考研,她就考了,徐教授让她学物理,她也学了…… 便跟她说:“这些天的研讨会里,你要好好听别人的发言,看看有什么是你最感兴趣的。一辈子那么长,最好是选一个你喜欢的工作来做你的职业,而不是,盲目地顺从别人的安排。” 云舒蓦然一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来京大以后,竟然从没想到这个问题。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一直知道,但是到了要用的时候,她竟然从没考虑过。 当初填志愿时,她一心一意填的西南农中,是因为她确实挺喜欢农技课的。 第177章 互相伤害吧 没错,咱们的云大小姐,穿越前仙人掌都种不活的云大小姐,穿越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原身的影响,爱上了种植。 喜欢看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破土而出的样子,像好多好多挨挨挤挤的小脑袋,反正怎么看着都比那些方块字讨喜。 再加上吴江又在西南军区,所以才那么咬住西南农大的。 后来改了志愿,她就随意了,只要能离政治远一点就好。 后来徐教授让她学物理,她觉得徐教授说的话有道理,她就学了。 但是,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了,她要的可不只是一份吃饭的工作,她可以去要一份她能欢乐地走下去的未来。 “谢谢你啊,胡旭川。” 她由衷地说。 胡旭川笑着摇摇头:“其实不光是你是如此,很多人都是如此,他们觉得喜欢不喜欢并不重要,但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姑娘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用一种特别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是来参加全国大学物理大会的吗?” 胡旭川脸的笑意便淡了下去,他停住了话,但并没有搭理那姑娘的意思,目光从那姑娘身上毫不迟疑地转开了。 云舒有点替那姑娘尴尬,急忙点头道:“是啊,你也是来参加大会的吗?” 这姑娘年纪看着也不过二十左右,虽然只是一身平常装扮,但身上有一种云舒熟悉的大学生味道,而且长得杏眼桃腮,肤光赛雪,灰衣服都掩盖不住她的美。 “我没有。”那姑娘羞涩一笑,“要研究生才有资格参加,我,我还在上大一呢。你这么小,怎么也来参加了啊,你已经是物理系研究生了吗?可太了不起了。” 那姑娘卡姿兰大眼睛都在发着无限崇敬的光。 云舒:…… 呃,她身边可有两个知情者呢,她虽然是个研究生,但不是物理系的啊。 只得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我是……” “同学你是学物理的吗?”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商捷突然发声。 “是啊,是啊,”那姑娘一听商捷出声,真是又惊又喜,“你一定是来参加物理大会的研究生吧,你真厉害啊!” 云舒:……最厉害的在这呢。 不禁看一眼胡旭川。 胡旭川没理她,继续信步朝前走。 云舒看看他,又看看已经和美女凑近聊起来的商捷,挠挠头,加快脚步,追上了胡旭川。 那个受了徐教授叮嘱不能让小师妹离了视线的商捷,只顾热心解答女大学生的问题,和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云舒看了几眼那两人,又看了几眼那两人,忍不住对胡旭川嘀咕道:“胡旭川,我怎么觉得这个女大学生有点不对劲。” 胡旭川边走边眯着眼看晚霞下远处的村庄,心不在焉道:“哦,有什么不对劲?” 云舒紧跟他,小声说:“她,她怎么尽跟着我师兄说话啊?” 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那股违和感,有点词不达意。 “跟你师兄说话很奇怪吗,你师兄不也尽跟她说话吗?” 云舒又回头再看看,两人越走越近,已经看出姑娘比商捷还高一点。 还是觉得有点违和。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感觉。 胡旭川看着她一直偷瞄二人,心里叹气,终于说道:“李云舒,就你都能看出不对劲,你以为你师兄看不出来?” “那……” “你那点脑子,就留来好好吃饭学习,活着就好,别的就别想了。”胡旭川断言,想结束这没营养的话题。 不是有闻涛和徐卓然护着,这个傻姑娘都不知道中了多少明枪暗箭了,当真以为大学校园那么清澈? 这话! 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云舒马上反击:“你那么聪明,当年还不是被我吓坏了?就叫你跟我假处一下对象,吓得什么似的。” 来啊,来啊,来互相伤害吧! 这也算是胡公子的奇耻大辱吧,是吧是吧! 云舒以为胡旭川会跳起来,谁知人家眉头都不带动一下:“当然怕啊,我长得俊,脾气又好,文化又高!” 他能不怕吗,他都吓死了好吗? 云舒傻眼:……这话,似曾相识,好像,李大丫还是黄兰英说过。 “奇怪我怎么知道吗?我还知道,你去宁岭上学就是想找姐夫。” 云舒:…… “很奇怪吗?别人家说个事儿都要躲着说,就你家,跟开会似的,自己还没说清楚,偷听的人倒先清楚了。” 云舒:…… 李家人好像就没有说悄悄话的习惯,她更没有。 前生她住别墅,老爸老妈一四七搂着坐台阶看星星,三六九拉手手站院子里情歌对唱,她想都没想过,坐在自家屋里说个话还要防偷听。 云舒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知道,她穿过来吃的那些苦头,真的一点都不冤! 胡旭川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心,叹气道:“还是那句话,你就这点儿脑子,还是留着学东西吧,别的就不要管了,活着就好。” 虽然有点傻里傻气,好在护着她的人也多。 绝聊! 云舒想掉头走人,又想人家一次二次的帮她收拾烂摊子,终究不好意思发脾气,只好低着头,踢石子玩。 胡旭川继续悠悠地散步欣赏田园风光,见她还在踢石子,道:“你是继续走呢,还是去打扰一下你师兄?” 云舒想都不要想,就跟上了他,走了几步,忽然醒悟——她完全可以不选,直接扭头回招待所不行吗?妈哒,看来好日子真的让人越过越蠢。 胡旭川看她又住了脚步,心里忍不住好笑,他当然不会笑出来,那绝对会让李云舒恼羞成怒的。 “李云舒,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上学以后,你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佛挡杀佛,魔挡杀魔,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的狠劲了,自从你去宁岭以后,你连架也不会吵了,到了现在,你竟然连生活都不会生活了!” 云舒真的震惊了,她几时那么厉害过了? 再说,她哪里就不会生活了? 当然要矢口否认:“我没有!别瞎说!” “你吃饭都要人叫,以前是师兄,师母,现在是你家保姆。” 云舒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点她无法辩解,她总不能说,闻教授做父亲经验不足,有点过度紧张吧。 第178章 都想要 胡旭川下巴朝商捷两人点了点,说:“你觉得他们不对劲,是因为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还盯上了你那容貌普通的商师兄,而你商师兄,是有妻儿的,是吗?” 云舒连连点头,她刚才就觉得,那个姑娘,不是更应该找胡旭川吗?而且,商捷明明家里有妻儿,还对一个姑娘如此殷勤,她也不舒服。 “对很多人来说,这世上,什么东西都可以交易的。很多东西,不会因为你看不惯它们就不能存在。所以,他们两个,你觉得不对劲。你就没想到,他们身上,恰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所以,李云舒,人家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对?你看不惯完全可以不看,但你想横插一脚,那你就是招恨了。而你,一直被那么宠着,本来就够招恨的了。” 云舒只听得汗都出来了,她刚才,其实是挺想去插一杠子的。 “李云舒,这些事情,其实你不是想不到,你只是没有用心去想,或者说,你懒得用心去想,就像这天边的晚霞,那么美,在京城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晚霞,你却不看,只是一个劲地看那两个不需要你关心的人。” 云舒:…… “所以,李云舒,如果你想插手人家的事情,你就要先想一想,你插手后,有可能是什么样的后果,你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你有没有必要去承受这个后果?李云舒,当你想维护商捷背后的妻儿时,你有没有想过,人家也许可能又是一个林秀兰?” 云舒当即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抱住双臂。 胡旭川也没再说话,静静地凝视着绚烂过后,开始渐渐黑下来的天空。 曾经,他也是这样,看不起这些升斗小民蝇营狗苟,可是,正是这些人,给了他致命的打击,如果他不是被放到茶园村,他坟上的草只怕已经割了一茬又一茬了。 他不希望李云舒,也步他的后尘。 他希望这个善良又勇敢,聪颖又天真的少女,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云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羞愧又感激地再次向胡旭川道谢。 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她,即使是吕女士。 云舒上大学之前,吕女士从不跟她讲理,只要她听话,等她上大学后,又嫌云舒性子软绵无用,经常用一种学霸看等学渣的表情看她,然后再恨铁不成钢的正话反说的刺她几句。 胡旭川笑笑:“不客气,人家是吃人嘴短,我是吃人嘴长,吃了你家那么多东西,总得回报点不是。” 云舒想起李大宝好像说过白送了许多东西给胡知青的话,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传出去,噗嗤一声就笑了。 两三个小时的“逛逛”,胡旭川和云舒没有发展出余敬之想要的“革命友谊”,倒是商捷意外发展了和沙市一位大学生的“师生情谊”,大家一起回招待所的时候,商捷还有些依依不舍,眼睛差点粘到人家身上抠不下来。 云舒看得憋屈,但她忍住了。 第二天,研讨会如期举行。 发言的都是些教授专家们,象云舒这种蹭听的都被安排在后面。 也不知是不是就那么巧,胡旭川就坐在云舒旁边。 他有没有多想不知道,反正云舒是不可能多想的,人家从开幕词开始就像个鸭子似的朝前伸着脖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胡旭川就搞不明白了,她这是听报告还是看人来的? 胡旭川当然不懂了,中科院的副研究员啊,这搁后世她只能在网上瞻仰的人啊,她现在看到了活生生的,她能不激动吗? 一个中科院副研究员让她激动,后面跟着的各种领域的论文报告让她更激动,哪怕她未必都听得懂,但丝毫不影响她听得入神,笔记越写越快,越写越多。 等人家展示相应的科研成果时,胡旭川看她已经兴奋得直搓手手,恨不能亲自上手去摸一把了。 她低声对胡旭川说:“我觉得材料科学与工程也不错。” 可以上手的嘛。 “你上午跟我说你要学核物理。” 他的专业就是核物理,为此,师兄们还对他意有所指了一把。 果然,这货长叹:“是啊,核物理学多好啊,以后不但能为国家提供核能的利用还可以核威慑。” “要不,你再看看?” “要是看到其它的我也喜欢怎么办,每个专业我都喜欢怎么办?能不能全都学啊?!”云舒慨叹! 就单纯感慨一下而已,并无实际意义。 “我觉得,你还是做梦比较快,要是枕头不够高,我可以给你一个。” 单纯的提醒一下云舒做梦而已,说话的人没多想,说话的对象听了也没多想,但禁不住旁边还有两人的师兄们啊,大家互递眼色,意味深长。 所以,在防人之心不可无上,两人老鸹别嫌猪黑,都一样一样的。 胡旭川没注意,也懒得关心这些小动作,至于云舒,她在很认真地苦恼着自己的未来发展方向。 徐教授和闻教授一样,都是侧重理论研究,可是,云舒觉得,她更喜欢上手实操。 这就相当苦恼了。 接下来的电子与通信技术又让云舒着了迷。 等到散会吃晚饭,小姑娘激动得都茶饭不香了。 徐教授也服了,直接吩咐商捷:“吃好饭你们把她带出去走走,再这样人都魔怔了。” 余敬之也乐呵呵的吩咐自己几个弟子也一起出去玩玩。 然后,一群人出去散步,散着散着就,大伙就散了。 几个年长的在走另一边谈学术去了。 商捷又被美女大学生截去研究学术了。 今天没有晚霞,两人就着石子路和西风,谈了两个小时的核物理,回去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甚至连商捷与美女依依不舍的样子都没有注意到。 倒是那几个师兄听到两人谈话,都无语凝噎。 嗯,又是快乐又发愁的一天啊! 第二天早上,云舒洗漱后去找徐教授去吃早饭,没遇到,倒是看见商捷一个人藏藏掖掖的看着什么,云舒一时没多想,随意看了一眼,竟然是个女式表。 “怎么,给嫂子买了块表?” 商捷吓了一跳,赶紧把表收起来,支支吾吾道:“嗯,那个,你怎么还不赶紧去吃饭,老师都去餐厅了。” 云舒心里鄙夷,看来,这个人家里没有一个林秀兰,应该是有一面不能倒的红旗。 她终于忍不住,淡淡的说了一句:“商师兄,大一的学生有多高深的学问非得来这里找陌生人请教?” 但商捷还是敏感到了她的不屑,心里的不服和反感也冒了出来:“小师妹是个天才,可能觉得我们这种靠自己一点点努力考上的京大物理系研究生不算什么。但普通人眼中,我们这种人也称得上一声人才的。” 呵呵,不就靠自己的干爸走后门来的吗?还硬塞进了课题组,进来了都做了什么了?现在还想管到他头上来。 云舒呵呵一笑,自顾去了餐厅。 第179章 神秘学者 到了餐厅,发现今天气氛好像有些不同,好像嘈杂声少了许多,她忍不住低声问了一下邻座胡旭川:“我怎么觉得今天有点怪怪的?” 胡旭川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点头道:“不容易啊,看来昨天晚上不看书是对的,你今天居然注意到了这些了。喏,看到了没有,今天来了一位前辈高人。” 下巴轻点,示意她朝一边看。 餐厅的另一边,一个六十来岁的学者模样的老人正在用餐。 可是,虽然是一身看着不错的中山装,但是,来参加研讨会的那个教授不是这样穿? 胡旭川再次示意她看看那人身后。 那人身后,站着两位衣着普通的工作人员,云舒打眼一看,没觉得异常,可当她再次认真打量他们时,立时感觉到两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轮番扫过。 目光异常锐利。 云舒吓了一跳,不由凑过去跟胡旭川小小声说道:“他身后那两个人,咳……” “安全人员。” “吓?”云舒吓了一跳。 胡旭川淡淡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你掌握足够的知识,整个国家都会站在你身后为你护航。” 云舒抿着嘴,使劲地点头。 在这一刻,云舒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所以,她选哪个专业好呢?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下那个学者,心里嘀咕,不知他是什么专业呢,前面没见过他,今天既然来了,应该也是参加这次研讨会的,待会儿得好好听他的课才行。 又忍不住四下里看看,这里应该集中了全国物理专业的精英了吧,自己也能参加,好歹也算是精英后备队吧。 心里多少有些小得意,小眼神四处乱瞟,突然就跟刚刚进餐厅的商捷碰上了。 商捷微微一怔,随后微笑着,以一种他认为优雅的姿态继续朝这边走来。 云舒突然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突然就产生了,她甚至都没多想,站起来就朝商捷冲过去。 然后,一手扣住商捷的右手,一看,一块女式梅花表赫然在目,云舒一言不发,撸了手表就往餐厅外冲。 招待所后面有一个大大的荷塘,也许夏天有莲叶田田,但现在就只剩下残荷了,云舒冲了出去,远远的用力一扔,手表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入塘中,溅起水花朵朵。 商捷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过来,见到她这个样子,气得指着云舒说不出话来。 云舒学着商捷的样子,耸耸肩,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梅花表递了过来:“喏,你的。” 就在刚才决定抢表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不就是一块手表吗,她承受得起。她现在拿双份津贴,家里又不用她花钱,李蔓还给了她一笔可观的奖学金,很是有些底气。 商捷恶狠狠地一把抢过手表,脸色黑得几乎接近墨汁了:“李云舒,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这个玩笑好笑。” 甩手走人,无以表达自己愤怒之情,还“呸”了一声,想着要找个什么办法回报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云舒没说话,默默跟了回去。 走进餐厅,做贼心虚的云舒忍不住又悄咪咪看了一眼那个学者,发现已经人去桌空,松了口气,回自己座位上坐了。 大家都已经吃好了,一个个坐在那里看她,徐教授蹙眉看她:“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跟你师兄说吗?” 众目睽睽下撸人手表,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跟人解释? 云舒没法解释,只能死死抿嘴不说话。 徐教授觉得他的血压又上来了,没等他发作,胡旭川已经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对云舒道:“好,好,好,李云舒,我算是明白了,跟你说了那么多全是废话,李云舒,下次我要是还管你的事我……” 然而他也没说出会怎样来,只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这下轮到大家莫名其妙了,这,这又有胡旭川什么事? 众人又看看商捷,商捷只得解释:“不关我的事,小师妹刚才就是跟我开个玩笑。手表已经还给我了。” 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了点手表。 大伙“哦”了一声,虽然觉得还是奇怪,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场小闹剧就那么过去了。 再进会场,胡旭川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了,浑身散发着一股西伯利亚的气息。 云舒默默地坐到位子上,想道歉,也不知从何道起。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胡旭川一眼,非常确定现在她惹不起,便默默地坐到座位上,拿出笔记本,准备听课了。 胡旭川难以置信,她惹他那么生气,然后,就这样偷偷看他一眼,就,完了? 看来,自己真的对她太好了! 只有几个师兄见怪不怪。 表面上看来,李云舒很听胡旭川的话,实际上是,李云舒总是不停地踩胡旭川的底线,他们就知道了,胡旭川对云舒的底线就是没底线。 但真要说两个人有什么暧昧,那还真一点都看不出。 云舒全然不知她和胡旭川的事已经成了一部分人的谈资了,和她同宿舍的是三个教授,不可能拿这个事来打趣一个看着就未成年的小姑娘。 二十几岁的胡旭川没有这个待遇。 云舒一打开笔记本,就把胡旭川还在生气的事给忘了,她听了胡旭川的话,昨天晚上没有再看书整理笔记,而是放空一下自己,今天再拿起来一看,又陷入了难于取舍的矛盾中,像是天下物理专业尽在她碗里任她挑似的。 胡旭川眼看她理都不理自己,又一副好好学习的模样,气得也翻开自己的笔记,觉得再理会她,自己就是猪。 他笔记没有云舒的杂乱,但并不意味着比云舒的好整理,强迫症患者,懂得都懂。 正折腾呢,胳膊突然被人捅了一下,一个小小但难掩兴奋的声音响起:“胡旭川,他来了,那个专家来了,那两个安全人员还在跟着呢。” 胡旭川:…… “你说是来做报告的还是宣读论文的,不像有科研成果展示的样子啊。”云舒又捅了捅胡旭川,两只眼睛却只顾盯着那老者看。 胡旭川想一巴掌打掉她的手,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 然后,佩奇同志冷哼道:“不知道,不认识。” 一直悄悄看情况的师兄们:……看吧,也就这样了。 云舒挠头,有些失望地说:“连你都不知道吗?” “怎么,我是天下包打听?” 云舒赶紧陪笑:“不,是你见多识广。” 胡旭川冷笑,不理她。 老人已经在主席台坐下来,云舒本来以为马上是他来讲点什么,结果不是,而是一所大学有关电子技术创新的科研报告,介绍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一项串联补偿装置。 云舒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炸起,房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伴着那声巨响,有人大叫:“趴下!” 云舒还在发懵,被胡旭川扑倒一起滚到了地上。 然后是玻璃碎裂掉落的声音。 第180章 损失也不过一块表而已 很久了,云舒还处于半懵状态中。 胡旭川一手扣在她头上,一条腿压在她身上,她不敢动,也动不了,也不知道多久,听有人叫道:“起来了,没事了。”才惊疑不定地被胡旭川拉起来。 随后众人跟着指挥有序地撤出会议室,云舒不忘偷看一下,发现那个专家已经不见了。 一帮人被疏散到室外,大家惊魂未定,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在一块空地上,也许是惊吓过度,也许是教养不同,没有人骚动,也没有吵闹,都默默站着。 云舒的手一直被胡旭川拉着,但此时她也好,胡旭川也好,都没有注意。 胡旭川目光不停地四处逡巡,云舒则死死地盯着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 她有一个不好的猜测,这个猜测使得她全身发冷。 时间像生锈的机器,艰难而缓慢地前挪。 慢慢的,大家挺不住了,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胡旭川这才注意到他还拉着云舒的手,忙放开她,一看她脸白如纸,便低声安慰他:“没事了,不要怕,应该是一个意外事故,就我们一群教授学生,不值得对付的。” 云舒不作声。 这不是意外。 刚才那个爆炸的声响,在后面。 池塘,在后面。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针对那专家,人家是怎么知道那专家会来?就那么提前部署了?如果他们有那么大的能力,为什么盯上商捷,而不是离那专家更近一点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看向商捷。 商捷站得离他们不远,本来还只是跟大家一起惴惴不安,一和云舒眼睛对上,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也跟着白了,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个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来。 胡旭川也看到了那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他熟悉的味道! “李云舒是吗,还有早饭时跟你一起在后院拉扯的那位同学,麻烦一起跟我走一趟。” 男子站到云舒面前,声音很平静。 但云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胡旭川抓着云舒并不松手:“同志,请问这是……” 商捷两脚一软,倒坐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注意到了这边情况,徐教授也注意到了,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跑了过来,挡在两人面前:“同志……” 男子看两人几近面无人色,对徐教授说:“只是想问她一件事,您老不放心,也可以跟着来。” 说完一把拎起商捷就走。 云舒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也没有必要逃避,便努力平静地说:“老师,胡旭川,我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她坚信,她也许处理得不好,但这件事,她没有错,把它扔池塘里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最好的办法了。 事实上,就算换成她已经有把握那是定时炸弹,在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爆炸的情况下,她也是想尽快脱手啊,她又不想把自己分成千万份。 云舒沉默着跟那人,走过空地进了招待所大楼,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小屋。 已经有人接过商捷走了。 “说吧,炸弹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扔池塘里?”中年男子看她脸色不好,还倒了杯水给她。 云舒接过水,低声道了谢,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所以,你只是觉得这个女学生有问题,你就断定那手表有问题?” “我也不能确定那手表真的有问题。” 她只是因为后世看的警匪片太多了,想得有些多了,反正有备无患呗,一块手表她又不是扔不起。 这个当然不能说,只好说:“当时我看到有位专家被两个安全人员保护着,我就想,他一定是很重要的人,而且,那些参加大会的,都是国家现在和以后的人才啊!我想,如果是我想多了,损失也不过一块表而已,但如果万一是真的,那我就赚大了。” 男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小姑娘的口气,扔个手表跟玩儿似的。 云舒见他没说话,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的能力就只能这么些,我甚至都无法判断里面有没有炸弹,更不敢试图打开看看。” 作为物理人,她非常惭愧。 表拿到手的时候,她就好怕来不及扔出去就爆炸了。 “你说你把自己的表换给了师兄,你怎么刚好就有那么一块表?” “我刚好就有啊,我堂姐说我老忘了时间,特地给我买的,已经买了三四……哦,五个月了,再说,我就是不换,扔了再买就是,师兄总不好叫我当即到水塘里挖吧。” 哦,表不是自己买的,所以崽卖爷田不心疼。 男子好一会才道:“好孩子,国家感谢你!这件事,为了保护你,暂时不会对外公布,至于其它的奖励,要回去讨论过后才能决定。” 这小姑娘没什么问题,但这件事牵扯出来的问题太多太大了,他便不再在云舒身上耗费时光,便让云舒回去了。 云舒回来后,徐教授也好,胡旭川也好,都只是松了口气,就不再过问此事。 不久后,商捷也回来了,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大家同样也没问他什么。 最后公安对招待所进行了一场地毯式搜查没什么问题后,大家才最次回到室内来。 研讨会照样进行,但参会人员不能再自由出入招待所了。 晚饭时菜多了两道鱼,嗯,李云舒同志友情奉献。 研讨会结束后,商捷没再回京大,徐教授说是到一所中学教书去了。 这件事最后被封了口,但影响不小,对计划十一月份在安市举行的全国大学数学研讨会规模一减再减,最后改成在十二月在海市举行。 闻教授只带了一个弟子去。 云舒完全没有因为不能跟去而心有遗憾,这一次的研讨会,她心里有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念头,她想给自己的未来研究定个方向,闻教授也好,徐教授也好,他们都主要从事理论研究,而她,更想在应用方向发展。 她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比起数学来,她更偏爱物理。 这可怎么办好? 所以闻教授没能带她去,她一点都不遗憾,趁闻教授不在家,她整天扑到物理的海洋里,看看能不能捞到让她兴致勃勃地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第181章 你何时才能做我的新娘 远处,西南某军区,接到通知提前结束培训的吴江升官了,新鲜出炉的团长,和另外各师抽出来的几个团和大量新兵组成一个师一起奔赴南疆。 南边有白眼狼,需要教训一下了。 出发前,吴江翻出云舒所有的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他想起刚收到她的第一封信时,为了看懂她的信,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机。 后来,她写的信越来越活泼,他就有点不太想把她的信拆开来跟人分享了,为了读懂她的信,他不得不买了字典,词典,后来在部队图书室里翻到一本胶印的《三十六计》,他如获致宝的捧了回来,不是为了里面的三十六计,而是为了里面的文言文翻译——当然,无意中,他也把三十六计摸了个透。 就,赢得了一个热爱学习的名声。 名声出去了,他不好意思摁着一本《三十六计》看,只能又借了其它书看,这一来二去的,肚里的东西就多了。 他能获得竞争去参加培训的机会,也与这个好学之名不无关系。 当然,能去参加培训,最后也是凭实力考出来的。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比那些个初中生,高中生考得还好。 …… 可是,现在他要奔赴前线了,未来不知道如何,他提笔写了十几个开头,最终都写不成一封信。 告诉她去了前线?怕她会担心,影响她的学业,他早就发现了,这丫头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很容易受情绪影响,知道他在前线,他怕她茶饭不香,想想,干脆到了前线看情况再给她写信吧,说不定都不用写信了呢。 此时的吴江,他也好,他的战友们也好,对打白眼狼充满了信心,甚至还担心都没轮到他们上阵,南越就被打趴了。 热血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治国安邦! 他,吴江,更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 闻松以为四丫看上他,是因为要报恩,但他知道,不是的,是因为,看到他时,四丫眼里都是喜悦和安心。 是的,安心。 可是,四丫走得太快,飞得太高了,他怕他护不住她,他得努力往上走,走到足可以护住她的位置,让她,安安心心做她喜欢做的事,不必委屈自己去迎合谁。 这些,远在京城的云舒是不知道的。 她甚至连她期盼已久的三中全会开了都不知道。 商捷走了,云舒接了他手上的项目,压力陡然大了几倍,她还得找一些她喜欢的东西,忙碌得像个小蜜蜂,连走路都在思考问题。 好在百婶很得力,一天三餐,一顿都没让她落下。晚上十二点前熄灯,一晚都不允许超时。 李蔓偶尔也会跑来看看她,不过她本人也是个大忙人,来一趟不容易,还是来去匆匆,送了些米啊肉啊什么的就走了。 有时还有闻爷爷的小鱼干,老人家看来是要跟宁岭的走水鱼死磕到底了。 七九年的元旦也来了。 新年啊,徐教授也大发慈悲的放了假。 早上,云舒难得的赖了床,在被窝里扭了半天,突然想起,上封信应该早到了吴江那里了吧,难得今天放假,应该加塞一封信的。 顺便也给家里人写一封。 几个师兄非常友好地跟她说过了,按习惯,她的寒假应该有七八天。 七八天,跑回桂东,下车吃个饭就回来?那还跑什么跑,再说,这个时代的火车,确实也让她望而生畏。 只能指望暑假了,师兄们的意思是,暑假有一个月呢。 呵呵,忽悠人的本事真是一脉相传。 云舒信以为真,都已经暗搓搓的计划暑假干点啥了。 想好了,便不再赖床,起来洗洗刷刷。 百婶正忙碌着呢,见她起来,赶紧给她煮了一小碗水饺。 自从知道她在方教授家吃过八个饺子以后,百婶便趁着冬天,包了许多饺子,隔个三天两天的给她煮一小碗,倒也让她的胃慢慢适应了一些面食,有时候还能凑合着啃半个馒头。 用李蔓的话来说,就是水滴石穿。 然后就开始写信。 嗯,先给家里写。 给家里写信,也就是给李大丫写,例行公事的把李家人和闻家人统统问候一遍,再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情况,解释了一下寒假不能回去的原因,才进入主题:谈一下和茶园村合作种果树的事。 这些其实她早已跟李蔓谈过了,但这边她还得跟李大丫交待一下,因为果苗是云舒跟宁岭农中预订的。 钱嘛,嘿嘿,李蔓会给。 李蔓还很是赞扬了云舒不计前嫌为村民谋福利的精神,把云舒尴尬得…… 她,只是暗搓搓的规划着明年…… 自家祖山不算大,但要全部种上果树面积也不小。 最主要的,如果仅仅是自家祖山上种树,没有一定的规模,是产生不了多少经济效益的,所以就得扩大规模。 至于其它事情,现在的李大丫可比她能干多了,轮不到她来提建议……怎么说呢,人家个个都在成长,只有她,啧啧…… 家里的信流水账一般写完,轮到给吴江的信了。 文字就立马绘声绘色,生动有趣起来,恋爱脑上线,秒杀一切。 写起京城的冬天,京城的冷,她如何如何每次出门都冻得蜷成一团,还被师兄们嘲笑了一通说她可以考虑买些肥肉贴在身上御寒。 然后,话锋一转:可是我心里很高兴,七九年的元旦来了,八零年的元旦还会远吗? 红果果的暗示啊,吴江吴江你可懂? 五六页信纸写完,她还觉得意犹未尽,迟迟舍不得落笔告别。 毕竟难得今天有空,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多写些文字。 想来想去,她突然想起了《小王子》里那条狐狸,便提笔在信上又加了几句: 我不喜欢茶园村,那里有我太多太多难堪的记忆。可是,如果茶园村的山坡上种满了果树,我站在果树下,而你,向我走来;或者站在我旁边,我就觉得,我脚下那块土地,就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 心想:吴江啊吴江,哪怕你郎心似铁,我也要让你变绕指柔。 最后,信写好了,寄出去了,她还是止不住那兴奋劲,她想,西南的天应该没那么冷吧,是不是像岭南的天那样碧蓝碧蓝的,她的心上人,会不会在看看信的时候,会看看天,毕竟,相隔虽然,他们都在同一个天空下啊。 她又想起云老板经常给吕女士唱的那首歌,听得多了,她也耳熟能唱了。 她曾经查过一下,是王焱的《想》: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着窗外不太圆的月亮 想 啊 想啊 我想念我那在远方的姑娘 我心里充满着幻想 盼你回来面对你把歌儿唱 想 啊 想啊 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别管我是多么怪的模样 别管我是多么坏的形象 啊哈 我梦想 你何时才能做我的新娘 啊哈 我梦想 你何时才能做我的新娘 …… 第182章 又一年 讲真,云舒的嗓子先天条件不错,唱得也情意绵绵。 但是,再不错的嗓子,在边想心事边唱的时候,那歌声……就不是让人听来享受的。 更何况中间这家伙还会用嘴巴拉过门。 更更何况的是,这家伙翻过来颠过去的整整唱了一个下午。 还是同一首歌。 自觉忍功天下第一的百婶都破了功,不得不扯着云舒帮她包饺子,然后不停地没话找话跟云舒说话,百婶到这个家几个月说的话都没有今天下午两个小时说的多,才好歹算把这个“麦霸”搞定。 晚上,云舒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她的心上人拿着她写的信,在五月的花海里冲她笑。 闻老师在房间里,手捧着书,字却是一个都看不进去:完了,他家的白菜看起来像被猪拱了。 问题是,他竟然不知道猪在哪里? 又想起那些个女儿光天化日下扑倒胡旭川的传言,联想到四个保卫处干事掰云舒的手指的事,又陷入了沉思:或者,是他家的白菜去拱了人家的猪了? 可是,她才满十七岁没几天啊! 看来还是太闲了,再给她加点任务吧。 …… 云舒这封信迟到了。 七八年年底,华国南陲帐篷连城,大军云集,各路野战军组成的钢铁洪流,蓄势待发。 吴江也在其中。 此时的他,已经少了许多踌躇满志,多了许多谨慎。 对面的南越人,虽然战术是我们的人教的,可他们刚刚打跑了美军,而我方,已经二十几年没真正上过战场了。 主力部队还得在北疆坚守,他们带来的这些兵,都是新兵蛋子,手下的干部也跟他一样是刚提拔上来的,大家还不是很熟悉。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新兵蛋子,不说见血了,就那身体素质都很让人担忧啊。 他徘徊又徘徊,他终于把身上带的云舒的信用油布包好,埋到一棵树下。如果,他能回来,他会来挖回去,如果…… 他本来想,如果他回不来了,就把准备结婚的钱留给四丫,现在想,那不能够。 那点儿钱,对四丫没半点好处。 四丫不缺那点钱,但是,那点钱对他家里人来说,绝对能让他们闹翻天。 他更不愿意,四丫在他走后,在果树下空等一年又一年。 他的倔强又柔软的小姑娘啊,不能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要有人与她,冷暖相知,沉浮相随。 …… 云舒很忙,云舒非常忙! 即使她得了十二天寒假,她也非常忙。 整个假期,她足不出户,别说唱歌了,就差饭都要百婶喂到嘴里了。 百婶心疼得偷偷抹眼泪,李蔓说过,如果没有意外,她今后可能都是云舒给她养老了,她一心把云舒当孙女疼。 可她只能心里想,她实际上只是闻家的一个保姆,只能做事,不能说话。 关键是,云舒也觉得没什么,她在做了大量调研后,发现自己还是对物理应用研究有着很浓的兴趣,便心里计划着拿了双学位就改弦易辙。 这时候的云舒,已经不去想她是不是天才了,她只是想,能啃多少是多少,也算对得起两位恩师的培养。 闻教授和徐教授都没想到,他们两人在争夺李云舒的脑细胞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云舒自己还偷偷给自己留了空隙来寻找自己的兴趣。 如她当年偷看小说时,一撂资料里藏了那么一本别的资料。 两个教授哪里想得到这些,看见她很忙,也有东西交上来,就放心了。 所以,忙碌的云舒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别的事情,更不知道华国已经陈兵南疆,蓄势待发了。 她的吴江,也在那里。 忙碌中,新年到了。 大年夜,百婶依南方人的习惯,烧了几个好菜,菜端上桌,父女两个很是惊奇:“怎么烧那么多菜,吃不完的。” 父女两个都是怕剩饭剩菜的主。 百婶来这里之前,馊馒头她能吃个饱就觉得很满足了。可是这对父女……只得解释:“今天是大年夜,不兴把饭菜吃完的。” “啊,都大年夜了?不是说过几天吗?” “过几天那是前几天说的。”百婶也算服气了。 云舒挠挠头,突然想起胡旭川说她不会生活的事,便问百婶:“家里还有没有瓜子什么的,今天晚上咱们也来守个岁,爸,你觉得怎么样?” 闻教授看看除了眼睛大别的无一不小的女儿,也觉得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便点点头。 百婶还真从柜子里翻出一大袋零食来。 李蔓在放寒假的时候就送来一堆吃的用的,只是云舒太忙了,吃个鱼都嫌挑刺麻烦,又怎么可能有空去磕瓜子?百婶问过几次她要不要吃,这家伙都连听都没听清楚就摇了头。 翻了翻,发现除了瓜子,还有许多些糖啊,饼干什么的,云舒都无语了,搞不懂百婶把这些东西深深的塞在柜子里干什么,就是为了留着等过保质期吗? 幸好不知云舒想什么,不然百婶都鸣冤了。 “这些东西不要放柜子里,就放在桌子上,我们平时高兴就拿点来吃,师兄们过来也可以待客。”云舒以为自己说得很委婉。 百婶苦笑:“放到桌上,别说你的师兄们了,就你们也不一定吃得到。这沈老师家几个孩子,姚老师家也是几个孩子,一天能来三回,零食给他们吃了也就吃了,但吃不够闹起来怕你们父女两个都不得清静。” 隔壁那套房子是三个房间,住了两家十几个人,天天吵得赶集似的,平时父女两个都是早出晚归不知情,不知厉害。 最主要的是,那两户人家的女人都觉得闻教授三个人住两个房间,中间还空了一个小厅太奢侈了,平日里尽跟百婶阴阳怪气,甚至还意有所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要闻教授不把家里的房子和她们共享,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百婶都气炸了,这种事她又不能跟父女两个说,后来还是跟李蔓说了,也不知道李蔓用了什么办法,两个女人才老实了些。 哪怕把这些个零食拿出去喂狗,百婶都不会给她家孩子,喂狗,狗还会摇一下尾巴,喂她们孩子,人家只会觉得你家里必定还有很多,为什么不都拿出来,拿那么一点出来孩子吃得不过瘾又哭闹。 百婶心里还隐隐担心,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能压得下去的,人家不在这里说,可以去别的地方说,一来二去就传开了。 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小人,她一生待人热心,谁想到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第183章 噩耗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最后,竟然又聊到数学去了。 闻教授和百婶都不想谈过去,而闻教授和云舒唯一的共同语言就是数学了。 百婶:……好吧,好歹也算是聊天了守夜了。 也许是聊天能让更放松,最后谁也没能熬到十二点。 云舒临睡前,突然想起,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吴江的回信了。 这才记起,原来她还是个穿书女配。 去年没有见到李四丫,今年会不会再来? 没有再来。 一夜无梦。 …… 南疆。三月。 吴江带着十几个部下在撤退。 掩护主力撤军后,他们一路被南越人伏击,队伍一分再分,四处突围,他仗着长于山地丛林那点生存本事,总算把人带到边境上来了。 但是,后面还有几队尾巴盯着不放。 这些尾巴,不但伪装极好,还一身很有迷惑性的平民装扮,只要你转过身去,他们就毫不迟疑地从旮旯里变出一把枪来给你一家伙,如果不是他早有警惕,早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赫副营,我去引开他们,你稍后带人撤!”吴江低声吩咐。 “吴团!”赫副营哪里愿意。 “这是命令!” 吴江说完,非常谨慎地挪开位置。 不用去看他都知道,身后,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就是赫副营,也只有二十四岁,和他一样,是为了这次行动破格提拔的干部。 太年轻了啊! 必须他上。 在茂密的热带丛林里,想大幅度活动而不惊动人是不可能的,他只能一点一点的离大家远一点,再远一点……终于,他猛地起来,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然后,是密集枪声,还有炮声…… 赫副营带着那些年轻的兵士含泪北撤。 他们都以为,那样密集的枪声,甚至还有炮,他们的团长,只怕已经粉身碎骨了。 但是,几天之后,一个浑身浴血的军人,爬进了国境线。 姚爱华看到他时,他已经接近了昏迷状态,却还是固执地,一点一点地爬着…… …… 茶园村。 李建民从开着的吴家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赵立秀正一面喂鸡一面絮叨着,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儿子的汇款了。 她认定儿子是把钱都给李四丫花了,心里难免气恨,她一心一意为这个儿子操持着,结果儿子有了对象就忘了娘,这都还没过门呢,就忘了娘了。 她还听说李四丫读大学是有钱拿的,连放假都不回来,在忙着挣钱呢。 再说,李建安家现在,李大丫当干部了,李三丫也当工人了,李四丫她就不缺钱,偏偏儿子不念着她这当妈的不容易,还只管宠着未过门的老婆,赵立秀的心,真是泡到辣椒水里,又痛又辣,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她真的太苦了,儿子一个个翅膀硬了都是不拿她当亲妈了。 院子里,几个孩子在玩闹,儿子儿媳窝在屋里也不知忙些什么,反正没人理她。 吴江的爸爸一动不动的坐在墙边抽水烟,他比李建安的存在感还低,怎么说呢,他就相当于一架全自动干活机器,连吴家人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口说过话了,当然,同样也没有人在意他什么时候说过话。 见李建民进来,赵立秀赶紧止住念叨,热情地迎上来:“哎,建民伯来了啊?快屋里坐。” 李建民没有和她客气,说道:“老大他们呢?叫他们过来商量个事。” 吴家三兄弟都在家,很快就过来了。 “小江,咳,可能,那个不太好,你们咳,准备一下,家里派两个人跟省慰问团去前线……”李建民也难过,有点说不下去。 不说李四丫这层关系,吴江跟他们家的关系也一向很好。 “什么,什么前线……”赵立秀声音都颤了。 “我,我们老四去,去打仗了?”还是吴老二机灵,想起这些日子广播上听到的,心里突突直跳。 赵春秀一听,立刻瘫倒在地上。 兄弟三人急忙伸手去拉,赵立秀已经哭嚎起来:“讨债鬼啊,我生了一个讨债鬼啊,这是要我的命啊,四牛啊,你这是要你妈的命啊,我不要活了啊……” 三兄弟拉不起赵立秀,都有些尴尬地看着李建民,李建民眼圈也红了,低声吩咐道:“你们看你们兄弟哪个陪你妈去一趟吧,决定了,去找我开介绍信。”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四丫那边,你们也说一声吧,我那儿有她的电话。” 说完,赶紧走了,不敢再听赵立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李建民走后,赵立秀还在打滚哭嚎,骂天骂地骂吴江,骂着骂着,又骂到云舒头上来了。 “我就说这李四丫不能要……呜呜……这女人有毒……呜呜……她就是个贱人……呜呜……没有她,我四牛一路升官……呜呜……她就是个扫把星……呜呜……我四牛啊……” 几个孩子都吓坏了,傻愣愣的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哭着打滚的奶奶。 赵立秀的三个儿媳也出来了,她们看看赵立秀,又看看各自的男人,悲不能感同身受,痛也是痛的。 虽然说没能沾到这个小叔子的光当兵吃皇粮改家庭成分,但是实贴实的沾了不少光,家里有什么事吴江出不了力但出钱很痛快,赵立秀虽然话多嘴碎,对孙子孙女是真心不错,眼看着小叔子在步步高升,大家都心里暗想着孩子长大以后可以借他的势,结果…… 谁也没有心情做饭了,只有那群鸡在赵立秀的号啕声中抢食。 然而,时间是不管人类的悲伤的,天慢慢暗下来了。 吴二哥扶起赵立秀,低声说:“阿妈,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去……总得,去看看的……” 兄弟三人中,他文化最高,也最会说话,一向和吴江最好。 赵立秀不说话,任吴老二扶着她回灶房去。 吴爷爷坐在灶前呜呜直哭,他也听到了。 他跟他儿子一样,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人老狗也嫌,他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也全赖着这个吴江对他特别在意,赵立秀也不敢过分拿捏他,现在…… 大家都没心情弄吃的,就坐在一起商量去前线的事。 第184章 别让李四丫知道 吴二哥是必定要去的,因为全家就他能说,还会说普通话,当然,这个会是要打很大折扣的,但比起实打实的不会,他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另一个本来在吴家父子三人里选的,为方便嘛,但赵立秀坚持要去,吴老二想劝她放弃她就打滚,最后没办法,也只能同意她去。 人定了,然后商量怎么去,吴二哥突然低声问:“要不要,通知一下李四丫?” 吴大哥和吴三哥都觉得老二眼神有些躲闪,一时不知何意,正要出言相问,赵立秀已经嚎起来了:“当然要,得叫上她,让她去,她是四牛的人,得给咱四牛戴孝,她都花了四牛多少钱了,不是四牛她能上大学?她现在上大学了,连家都不敢回了,就想变心,她敢,我就上她学校里去……” 吴二哥尴尬地看着他妈,一会儿才劝道:“阿妈,你声音小一点,给外人听到了可就不好。” 吴家院子旁边也是有人家的。 赵立秀不干,继续嚎:“我怕哪个听了?我怕哪个烂舌头听了?她李四丫就派给……” “阿妈!”吴二哥忍不住喝了她一声。 赵立秀茫然地看了一眼二儿,停止了哭喊。 “阿妈,”吴二哥艰涩地说,“如果老四,那个了,部队是发钱的,如果叫上李四丫,她,她也会分到钱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都惊异地看着吴二哥。 吴二哥涩声说道:“虽然,我也不想,但是,万一,老四,那个……李四丫是她对象的话,是可以分到钱的,抚恤金,还有老四攒的那些钱,都,得分,是爸妈和她分,都不关我们的事。” “那怎么行,李四丫别说生娃了,连门都没过,凭什么分钱!”吴老三愤愤道。 “人家要给就给了,部队可不跟我们讲理,钱到了李家人手里,我们就一分也别想拿回来。” “那怎么行,钱是我四牛挣的,是我四牛用命换的,那个青竹蛇怎么敢!”赵立秀都要疯了,这世上还有王法吗?都他们姓李的人说了算吗? “叫你别嚷嚷!”吴二哥都不耐烦了。 赵立秀不吭声了,默默地流着泪,她的四牛啊,她最听话的四牛啊…… 越想越悲痛,又抽抽咽咽的哭起来。 兄弟仨看了看,也没再劝,继续商量事。 “我们自己去,别给李四丫打电话就是。”吴老三终于说道。 “万一李建民通知了李四丫呢?”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 兄弟三人商量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先上到大队上打听清楚情况,再在大队开介绍信就走,家里就说他妈病了,这几天不能走,等以后就算发现了,钱到了他妈手里,就不信李四丫敢抢。 李建民回到家里,一直唉声叹气。 刘红梅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事,还一个劲的宽慰他,做足了一个贤妻该做的事。 李建民叹气,觉得这件事也瞒不了人,便直接跟她说:“吴江去前线打仗了,听说不太好,公社那边通知大队,叫家属跟慰问团到前线去看。” 刘红梅一听,吓了一跳:“这,这……” 李建民叹气。 四丫跟吴江订亲他其实一开始并不赞同的,但赵立秀下手太快,他也见到四丫看吴江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就从没见过那丫头笑得那么开心过,心里想着,吴江虽然年纪大一点,但还是个营长呢,还会再升官的,便也没多想了。 去年听说他去进修了,还高兴了一把,这一进修,官一定还会做上去,他也为吴江高兴,为四丫高兴。 可现在…… “四丫可怎么办好啊!”李建民叹息着,往办公桌前一坐,有点庆幸那时闻松横插一脚,两个人没订成亲。 刘红梅马上不贤惠了,她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李建民:…… 去年年末,刘丽丽终于嫁出去了,嫁到临近独岭的一个村子里,还是打着李蔓的旗号才嫁出去的。 李蔓和天地村合作,在宁岭办了好几个厂,刘红梅跟媒人说可以让刘丽丽婚后两人到厂里做个小干部,结果刘红梅费尽口舌,最后也只给刘丽丽两人谋了份工人的工作。 再对比李大丫,刘红梅能不恨吗? 在刘红梅心中,李建安那几个丫能有今天,全都是她女儿的功劳。 把李二丫送去吃皇粮了。 把李大丫嫁给一个大干部了。 没错,刘红梅把李大丫能嫁给闻松的账都算到了李蔓头上,她觉得,一准是李蔓陪李大丫去看门时和闻松做了交易,让闻松娶李大丫,她就帮他们村人开厂。 至于李三丫,如果不是李大丫嫁给闻松,她能嫁得那么好?比刘丽丽还好。 还有李四丫,李蔓竟然为了一个李四丫,把人家吴丽娟弄得差点离了婚,吴其仁两口子差点就给她跪了,吴丽娟大着个肚子哭得都要站不住了……看看,为着个李四丫,她真是连人都不做了。 她不做人,她爸妈要做人啊。吴其仁可是兄弟五个,还生了三儿子,以后李建民的队长还要不要当了? 刘红梅不能拿这个女儿怎么样,因为她也发现了,她越闹得凶,女儿对她越冷淡,对她舅舅舅妈更冷淡,她能怎么办? 去年刘丽丽结婚时,她们特意选了她寒假时办的酒,为的是她能出席一下,给她表姐撑个场面。 结果,她竟然不肯去! 她明明在家,却不肯去! 对比她当初请假陪李大丫去看家门,刘红梅能不气吗? 本来,看到李建民难过,她是有心安慰一下的,但是因为李四丫,她不笑出声来都是她善良了。 李建民看她背影又叹了口气。 夹在老婆和女儿之间,他也很为难。虽然他也清楚刘丽丽的品行,但他同样不相信十岁的刘丽丽真的是故意把女儿推下水的。 但女儿已经非常明确地把态度摆出来了,他要是也逼着女儿把刘丽丽的事揭过,女儿也会疏远他,如同疏远刘红梅一样。 唉!都是冤家啊! 第185章 还活着 李建民本来还想着把这件事跟李建安说一下,现在一看刘红梅这样,算了,不说了,让吴家人自己去说吧,他也有他的日子要过,手不能伸得太长。 结果,李建民等了两天,竟然就没等到吴家人来找他开介绍。 他多少有些着急,人家慰问团可不等人的,他跑去想催他们一把,竟然是赵立秀病了。 病了就换个人去啊,又不是只有赵立秀才能去。 李建民都急死了,奈何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也无用。最后只得怏怏回来,想跟刘红梅说几句,可是看见刘红梅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还想着去镇上给李蔓打个电话呢,刘红梅先给了他拦头一棒:“要不怎么说贱呢,这人家自己的骨肉人家都不急,自己倒先贴上去,也不知道是图人还是图钱。” 李建民也火了:“你这是鬼上身了?” 刘红梅也不怵他:“是啊,被你们父女两个搞得都鬼上身了,我八字轻,降不住。” 李建民气得转身就出门,刘红梅还在后面哼笑:“有本事像你女一样远走高飞啊,脚印都不到茶园村那才叫本事呢。” 刘红梅这句话倒真提醒了李建民,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他家也好,李建安家了,现在还真不缺那点儿钱,但是吴家人会不会也是这么想呢? 待又过两三天后,仍旧不见吴家人来找开介绍信,也不见吴老二和赵立秀上工后,李建民也算明白了,敢情人家吴家还真怕李四丫回来跟他们抢钱呢。 李建民一赌气,干脆闭口不提这件事了,后来,他也忘了。 另一边,赵立秀母子按大队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慰问团,并跟团到了前线。 一位姓朱的政委亲自接待了两人。 见只有母子两人,朱政委不禁问:“就你们两个吗?吴团长,没有未婚妻吗?” 吴团这个年纪,长得也不差,职位还不低,没结婚起码也应该有未婚妻吧。 乡下人都这样,未婚妻都不当自己人。 赵立秀听不懂,只得看吴二哥,吴二哥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我弟说他不忙,等上完军校后再找,谁知……” 吴二哥说着,眼圈就红了。 赵立秀听得半懂不懂,一见儿子哭了,她的泪水跟着也上来了,但她跟朱政委不熟悉,知道人家也是个官,没敢号啕大哭。 她无声流泪的样子其实更让人可怜,朱政委忙安慰她:“大娘,您老人家别哭,要不,您先去看看吴团长?” 赵立秀茫然看向吴二哥。 吴二哥又惊又喜:“政委,我四弟还活着啊?” 他们只听说不好了,还以为已经…… 朱政委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带着他们直奔医院。 怎么说好?吴江没死,但也不能说活了。 他已经昏睡了一个月,没有睁开过眼睛。 病房里,吴江安静地躺着。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护理,他身上的小伤口已经愈合了,饶是如此,他头上身上还是缠着不少绷带。 年轻俊朗的脸只剩下苍白的安详。 赵立秀叫一声“四牛啊”就扑了上去,被一个白大褂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别动他!” 是个女军医,口气相当严厉,表情也非常严肃,或者说不满。 赵立秀本来要喷薄而出的泪水和哭喊竟噎了一下,她坐倒在地上,哀哀地哭起她的四牛来。 朱政委忙解释:“姚医生,这是吴团长的妈妈,这是他哥哥,他们从老家赶过来看吴团长的,你看?” 姚爱华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问道:“没有未婚妻吗?” 病人这个情况,最好有个比较在意的人刺激一下,她看着这母子俩,都不像能胜任这个任务的人。 吴二哥听得分清:“没有,没有,我弟没有未婚妻,他,说要等上完军校再谈。” 刚才一急撒的谎,现在说来更顺口了。 姚爱华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赵立秀站在吴江床边,想摸摸儿子又不敢动的样子,也有点可怜她,便说道:“只要不压着他,不乱摇乱动他,您可以触摸他的脸和手,试着跟他说话看看。” 吴二哥忙把她的话转述给赵立秀听,自己也试着去叫了几声吴江,说了几句话。 赵立秀也流着泪抚摸着儿子发凉的脸诉说起来。 然而没有效果。 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什么效果。 任赵立秀怎么痛哭流涕都没有反应。 年轻的女护士给他换药擦洗也没反应。 姚医生给他按摩也没反应。 他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明明活着,却毫无生气。 吴二哥都有些隐隐着急了,那么不死不活的,他还要回家挣工分,队里现在社员可以在下工后上山挖树坑,说是以后可以按坑数直接结钱,都不算在工分上的,村里人都抢着去挖呢,自己和阿妈却天天在这里闲得生蛆。 而且,他还怕李四丫也赶了过来…… 云舒毫不知情,她一封又一封的信发出去,始终是石沉大海。 直到,有一天,反击战打响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云舒是坐在图书馆里无意中听到的,然后她就呆住了。 一股不祥之感瞬间将她掩埋。 她赶紧用力甩了一下头,似乎那样就能把不祥的感觉甩掉一样。 保家卫国,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她,只能祈祷他平安归来。 吴江,一定要平安归来啊,茶园村的山上,已经开始在挖坑了,树苗,已经培育好了。 一天又一天,一旬又一旬。 …… 南疆,战地医院。 姚爱华坐在吴江的病床边给他读报。 二十几天过去了,也许是无法面对儿子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赵立秀现在也不在吴江病床前哭诉了,转而去跟医生,跟病人哭诉,只要人家关切的问她一声,她就能拉个人哭诉半天,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 吴二哥也是更多的时间去跟别人交流,他手脚麻利,干活舍得出力气,有些人也愿意给钱他帮点小忙,简直成了编外护工。 姚爱华只能自己上,其实赵立秀母子来之前她就那么干了,现在也不过是继续而已。 姚爱华的声音并不很好听,有点冷硬,用她妈的话来说,就像个机器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原先倒是有个几个声音很甜美的护士来读,可是她们爱慕的英雄是活着的英雄,哪怕是缺胳膊少腿都可以爱慕,但谁会爱慕一个植物人呢。 一版读完,姚爱华刚把报纸翻个到另一面,眼光余光扫过床上的病人,顿时呆住了。 吴江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她,眼睛似乎有光。 第186章 你,在等我 有一瞬间,姚爱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擦了一下眼睛。 然后,吴江笑了,眼神温暖:“你,在等我?” 他的声音低沉,还有些久不说话的艰涩,沙哑,可是,在姚爱华的心里,那就是天籁之音! 她的病人,她从边界上背回的病人,醒了!!! 难以抑制的狂喜喷薄而出,姚爱华怕吓着了他,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用她这辈子所有最温柔的声音说:“是啊,我在等你,我和你的战友,你的家人们,都在等你。” 吴江听了她的话,眼睛现出一片迷茫:“家人?我,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你只是睡得太久了,”姚爱华继续努力逼出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会慢慢想起来的,再说,不是还有我们大家吗,你的家人们也来了,你的战友们也会来的,看到他们,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他能醒来就好,能活着就好。 等赵立秀母子两人闻讯赶回来时,吴江已经被检查了一遍了,什么都还好,就是,人太虚弱,这可以理解。 但他失忆了,他忘了所有的人和事。 只是,他分明心里记得,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回去,要回去,有人在等他…… 他又看一眼在床头柜边奋笔疾书的姚爱华,见她神色淡淡,心里又掠过一丝疑惑。 吴江这一醒,医院领导赶紧过来瞧了,又通知部队领导。 部队领导还没到,那一群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战士们倒先到了,一窝蜂涌进房来就要朝病床扑过去,幸好姚爱华也在,赶紧把人喝住了。 “站住!不许动病人!” 赫副营腼腆地解释:“姚医生,我们没动,我们只是看看。” “用眼睛看!” 几个战士本来想去抱吴江的,一听这话,吓都都不敢动了,一个个的扒着病床嗷嗷哭叫: “嗷嗷,团长,团长,你活回来了!” “嗷嗷,太好了,团长……” “嗷嗷,团长……” 姚爱华以手扶额,但看他们真情流露,也很是替他们高兴。 自从知道吴江救回来后,他们时不时都要抽空来看一回,每次都哭着跑了,像一群被抛弃的孩子。 也难怪,听说他们那个团,回来的,没多少人了。 一群战士围着吴江又哭又笑的闹了许久,吴江眼中虽时有茫然,脸上却一直挂着一股长者般温和的笑,看得姚爱华都嘴角直抽——吴江也不过比他们年长几岁罢了,倒一副长辈派头,大概是领导做久了,都有肌肉记忆了。 等大家暂停喧闹后,吴江才说:“我现在头部受伤,以前的东西都不记得了,你们下次来,帮我把我的东西带一些过来吧,看看能不能记起来。” 大家顿时呆住了。 “团长,你不会把我们也忘了吧?” “团长,我可是你亲手救下来的郑大山啊!” “我也是,我们都是你救下来的啊,团长,你亲手教我的近身搏斗……” 得了,又是一阵嗷嗷叫喊。 姚医生颇为无奈,怕这一群精神小伙不小心把吴江给弄嘎了,只能默默在旁边整理病案。 还是赫副营先安静下来:“团长,你也没啥东西啊,就一些换洗衣服啥的。” “还有一封遗书。”有人嚷嚷,“赫副营一直贴身放着呢,还说以后要去给大叔大婶 养老送终。” 赫副营涨红了脸:“我一听说咱团长醒了,我就赶紧烧了掉了,留那东西干啥哩。” 吴江:……他就指望这遗书能看点东西出来呢。 “你也看过了吧,都写了什么?”吴江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姚爱华。 “也没啥,就说了钱一半给要给爷爷养老,一半给父母。”赫副营挠挠头说。 “别的没有了?” “没有了。” 吴江再次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但他稍稍一用力想,脑筋就疼痛起来,只得作罢。 本来还想从那些战士那里获得一些记忆,结果这一群全是新兵,连跟吴江比较熟悉的勤务兵也牺牲了,最后除了知道吴江战前训他们训得很狠,其它的也提供不了什么。 吴江醒后,先是各路领导来看,再后来是宣传部门采访,再往后就有无数爱慕者来献花献爱。 漂亮的文工团女兵,温柔的护士,纷纷来探望吴江,胆子大的还写了情书。 这年头人们对英雄的爱慕,就是那么坦率。 吴江没有昏了头,温和又坚决的一个一个都拒绝了,但不知为什么,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去寻找姚爱华,她没注意到还好,要是两人目光相撞,吴江就会冲她微微一笑。 那样子,就像她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吴江多会长啊,剑眉星眸,高鼻薄唇。 吴江多会笑啊,一笑,雪白的牙齿就露出来。 脸颊上还有个隐隐的梨涡。 姚爱华只要往他身边一站,哪怕她脸沉如水,他也会冲她那么一笑。 那一笑,就仿佛,世间万事万物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在,他就心满意足了。 吴二哥心里在疯狂呐喊:老弟啊,那使不得啊,你是有对象的啊,李四丫,她,会杀人的啊! 然而,此时,他能去跟人说,吴江其实有一个对象吗? 他当然不能,只能每天看着自己那失忆的老弟痴缠姚医生。 其实,说痴缠也谈不上,他只会在她在的时候看着她笑,无论姚医生要做什么他都会配合得很好,她走的时候,他眼睛里就是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拦着。 像一个听话又隐忍的大孩子。 姚爱华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扛不住啊,何况这还是她的病人。 一来二去的,对吴江就有了几分特殊。 医院领导都不禁感慨,看来,还是吴江治得住姚医生啊。 姚爱华,二十九岁,是京城军区临时抽调来支援这次军事行动的军医,军医大毕业生,性格一向冷傲孤僻。 吴二哥一听这些话,心里的那点对李四丫的内疚就全没了——谁知李四丫以后做什么工作?只有眼前这个是实打实的军医,军医啊,不但是部队的,还是医生! 部队的军医和李四丫,任谁都知道怎么选的好吗? 他们不找李家人要回李四丫花掉的吴江的钱就够了。 第187章 癫痫 吴家人盼啊盼啊,始终没盼到赵立秀母子二人回来,他们实在忍不住了,吴三哥还跑去慰问团团长那里找过人,人家说他们只负责把人带到部队,剩下的不归他们管。 既然到部队了,就安全了。可是,到底什么情况,哪怕没法打电话,也可以拍个电报的啊,为什么连个电报都不拍呢?难不成是老四坏了,部队里的人给母子俩安排了工作了? 吴家人心里那样猜测,村里也不乏吴家那样的聪明人,一来二去的,猜的内容跟吴家人的差不多。 而且,他们也知道了吴家没有跟李建安家里说过一声,还是去大队里开的证明去的前线。 目的不难猜出,村里人,都站吴家那一头的,人家养那么大一个小伙,眼看都当上大官了,现在那卖命钱凭什么要分给你李四丫啊。连门都没过还花了人家那么多钱,没找你讨回来都算吴家人处事公道了。 当然,这话是没人跟黄兰英说的。 黄兰英现在春风得意得很,现在家里只剩下两口子,又没人找她吵架了,满肚子的话没去处,黄兰英只能吃饱了坐在灶房屋檐下吹牛皮。 单日吹大丫和闻松,双日吹李四丫和吴江。 如果不是李建安一有空就拉她去挖树坑,她能把村里人家屋顶上的瓦全部吹光。 大家都暗戳戳的等着看黄兰英的笑话。 有人等不了。 这个人就是刘丽丽的天下第一好姑姑刘红梅。 自打李蔓不肯给刘丽丽在宁岭工艺厂安排个干部职位后,刘红梅就跟李蔓翻了脸,然而她也拿李蔓没有办法。 眼看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李三丫在工艺厂都当上了质检人员了,刘丽丽还只能做个任人吆喝的工人,刘丽丽的公婆老公都有些些瞧不起刘丽丽,偏偏李蔓也好,李大丫也好,就是不肯伸手来帮刘丽丽一把,刘红梅能不恨吗? 她甚至都觉得李大丫那个位置,给刘丽丽都当得。反正跟外国人谈生意的有李蔓,在厂里干活的有工人,办公室谁坐不是坐。 让刘红梅气得几乎丧失理智的是,李蔓竟然请了假专门陪李大丫去广交会谈生意去了,而且,还不肯带上刘丽丽。 一行五六个人,她就容不下一个刘丽丽。 气得快要发疯的刘红梅从黄兰英那里要来了李四丫的联系电话。 这个联系电话,李建安夫妇都没有用过,主要是打一个长途电话太劳民伤财了。有时候排了半天队还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还得叫人,有时候打了两三次都不一定叫得到人。 还不如到闻松那里去打。 刘红梅的运气很好,一打就通了,一通就叫到人了。 云舒接到她的电话,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是红梅伯母啊,什么事吗?” 她震惊于刘红梅给她打电话,并没意识到这么特殊的事情背后隐藏的深意。 刘红梅心里冷笑,嘴里非常清晰地告诉云舒:“四丫,吴江死了,她家人老早就去前线处理后事了,都留在那里工作了,钱一分也没有分给你吧。” “啪嗒”一声,话筒对面就没了声音。 刘红梅嘴里扯出一抹讥笑,挂上了话筒。 今天付的这个钱,就是爽! 她等着李四丫上前线闹,闹得被退学了才爽呢。 她知道李蔓的处事能力,只要不是现场杀人夺命,李蔓都能帮李四丫圆回来。 但现在,李蔓去了羊城,谁能阻止李四丫发疯啊? 云舒没有发疯,她只是觉得冷,很冷。 云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传达室的,走了没几步,她就抱着胳膊慢慢坐到马路牙子上,浑身抖成一团,上牙打下牙打得咯咯作响。 传达室的老头本来就认识云舒,一看这样子,吓得冲路过的一个男学生吼了一嗓子:“快来人啊,这孩子怕是突发癫痫病了,快带去医务室。” 总算他有所顾忌,没有直接喊出李云舒大名。 那学生长得也牛高马大的,看云舒的样子,也以为是个教工孩子,抱起来就一溜烟的跑医务室去了。 传达室的老头也急忙跑去找闻教授去了。 那个学生也听说过癫痫发作也有可能会死人的,唯恐这孩子会死在自己怀里,看都没敢细看,抱着云舒跑得飞快,幸好医务室也近,不过是几分钟的事,他就把人送到了。 飞毛腿都没他能跑。 “快,医生,癫痫!” 男生喘着粗气概括。 医生不慌不忙,一指观察床说:“把她放上去。” 男生依言把云舒放上去,然后…… 他和医生看到,所谓的孩子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人早已不抽(抖)了,此刻正睁着一双无辜又委屈的大眼睛瞪着他们。 癫痫?癫痫在哪里? 男生和医生面面相觑,半晌,男生才硬着头皮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当然不好,非常不好。 但云舒不可能对一个好心帮她的人发脾气,经过这一番折腾,那股铺天盖地要毁灭般的悲恸似乎也被硬生生的驱散了不少,好半晌,云舒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没事,谢谢你。” 她下床。 就在这瞬间,她想到了,她要去南疆。 男生急忙摁住了她,建议道:“要不,你还是让医生先检查一下?” 她刚才发病的样子,相当吓人,他抱着她一路跑来,她一直在抽(好家伙,这是抽抖不分了)。 “我没事,我有感觉的。”云舒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然而理工直男最不相信的就是感觉,他还是坚决地摁住了云舒:“让医生检查一下。” 他可是抱着跑了一路呢,怎么能白跑一趟,起码得让医生检查一下吧。 云舒:……她就长了一张人人都可以命令她的脸。 丛医生是位十分和气的中年妇女,上来给她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后建议她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云舒也懒得再说话了,任折腾。 好不容易折腾好,闻教授又出现在医务室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斯文儒雅的闻教授气都没喘匀就急急问道。 云舒沉默了一下,想,她要去南疆,那就必须跟他说清楚的,便道:“刚刚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受了刺激,觉得有点儿冷,现在好多了。具体回去跟您说。” 丛医生也是认识闻教授的,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道:“哦,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应激反应,过后就好,没事了,不是癫痫。闻教授,这就是你女儿云舒啊,真是怪可人疼的。” 闻教授听她那么一说,脸色方才好了一些,说道:“这孩子,就只会读读书,别的什么心眼都不长,不经吓。” 第188章 悲凉 再三确认云舒没事,闻教授才谢了两人带着云舒回去了。 两人走后,男生问丛医生:“刚才那个,是闻教授?” 丛医生点头。 男生又问:“那个,是他女儿李云舒?” 闻医生又点头,慨叹道:“可宝贝得很呢,听说在家里吃饭穿衣都是保姆照顾的……” 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不太好,赶紧住口。 男生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云舒?吃饭穿衣都要保姆伺候?她怕是忘了,她大西北还有一个给人做保姆的二姐吧。 数学院离家属区还有一段距离,父女俩沉默着一前一后往家里走。 云舒不说话,不想说,也不敢开口,怕自己开口说话可能会哭,她现在情绪不能崩。 闻教授不知该怎么问好,传达室的王大爷跟他说云舒接了电话,没说两句话就犯了病。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云舒有没有癫痫他能不清楚?到底是接了个什么电话,都刺激到应急反应了? 但他同样不想在路上跟云舒谈这件事。 好不容易回到家,没等闻老师发声,云舒就直接跟她说道:“爸,我对象在南疆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然后也不等闻教授反应,就进房间里收拾东西。 闻教授目瞪口呆,他曾经以为猪是胡旭川,后来确定两人都没那意思,又以为孩子还小,还不懂情为何物,谁知,她都正儿八经的有对象了。 什么人?什么时候的事?做什么的?出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不行!” 不是没看到了云舒眼里的悲痛,他也心疼,但是让她独自去南疆,想都不要想。 百婶来了那么久,早摸清云舒的脾气,怕父女俩杠上,急忙给闻教授使了眼色,跑进去一面帮云舒收拾东西,一面似不经意地问:“小舒,你这是打算坐火车还是汽车啊?” 云舒不想说话,但还是瓮声瓮气地回了两个字:“火车。” “哦,介绍信开好了?” 云舒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了,坐火车要有介绍信,她都给忘了。 “那,我去开介绍信。”云舒放下手里的衣服,就准备走。 百婶一把拉住她:“等等,你是学生,离开学校要先有请假条,你得先写请假条。” 云舒:……是哦,她要先写请假条。 然后她又坐下来,准备写请假条。 百婶又说:“病假得去医院开证明,事假得是你爸爸妈妈病重或者其它非得你回去不可的原因,如果是你对象出事,怕是请不到假,除非你对象的亲人来学校请求。” 云舒拿笔的手顿住了。 吴江家里的人来请她去,这怎么可能,桂东到京城的路费且不说,刘红梅那句话她也是听到了的,人家就根本不想要她去! 这件事最可悲也最可笑的是,吴江家里的人不但不想要她去,可能还怕她去。 本想用忙碌来麻痹的悲痛终于再度席卷了上来,一下子就湮没了她…… 百婶悄悄地退出房间,她知道,有的痛苦,只能自己消化。 云舒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失声恸哭。 她失去了她的心上人,那个她来到这个世间后,唯一能让她安心的人,唯一让她全然依赖,信任的人。 他说,假的,他就让它真不了,不信他没听说过她的风流史,不信他妈赵立秀没有跟他胡搅蛮缠,可是才刚刚回家探亲的他,选择了亲自去松山调查。 她说要上学,即使“三年老狗”名声在外,他还是给她找了学校。 公苍蝇见了她都要躲着飞,他却一次又一次走近她,在她崩溃大哭的时候给她手绢,独自带她去松山,去宁岭…… 穿来这个世上,她一直很随缘,唯一强求过的,也就是他这个人而已。 她小心翼翼地谋划,去试探,刚开始怕配不上他,后来又怕他担心配不上她……费尽心机,只想告诉他,她爱他,无论未来如何,她爱的都是他这个人。 好不容易,他也开始回应她了,开始跟她调侃她如何把他给弄成驻地最爱学习的人,开始风趣地写了一点自己的生活琐事,开始向她展示语言文字的魅力…… 他却没了。 她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然而在世俗观念里,她跟他,还真什么都不是。 连吴家人都不想承认她的身份。 何等悲凉。 …… 云舒病了。 不是躺床上发烧发热的病,是吃不下饭。 不是闹绝食,是真的咽不下任何有体积的食物,她其实还是有意强逼自己吃下去的,但是没用,咽下去就会吐出来,连黄胆汁都吐出来。 还好,细心的百婶发现她能喝汤水,就给她冲奶粉,冲红糖水,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堆骨头熬汤,把骨头和油沫都去掉,让她喝汤,有时候还能喝一些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白粥。 云舒看闻教授和百婶都急得团团转,还安慰他们说,那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会好,她以前也有这个毛病的。 这当然是穿越以前的毛病,云大小姐心情不好时最惯用的伎俩。 问题是就她那小身板,能熬到过段时间? 百婶去找李蔓,偏偏李蔓也不在,最后毫无办法的闻教授,只得打电话去问闻松,让闻松去问李家人怎么办好,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啊。 李大丫刚好从羊城回来,一听这话就气笑了,她四妹她不知道吗,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做梦呢,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恨不得连人都要吃了,家里的老母鸡见到她都要绕路走的好吗? 茶园村人不知道四丫现在有多春风得意,李大丫知道啊,她可听说了,四丫现在上的那个大学是大学中最好的大学,而且四丫现在已经是研究生了。 研究生,茶园村以前没有,以后还不知会不会再有,反正现在茶园村就没有一个文凭有她高的,她没有抛弃吴江都是够傻的了,现在还弄成这样子,你说傻不傻? 李大丫气得要打电话去骂人。 闻松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我去劝劝她吧。” 羊城归来的李大丫,衣着体面,意气风发,温婉中透着几分女强人的精明强干。 已经不会有人再提李大丫配不上闻松了,甚至还有同事阴阳怪气地跟闻松说他娶了个贤内助,学上多少没关系,嘴巴会说就行了。 闻松淡定回答:“那你得感谢我老婆说的话没你老婆的多,不然,你老婆还真没饭吃。” 同事的老婆是个小学老师,有多少本事不知道,但是特别会东家长西家短,还为此闹了不少邻里矛盾。 同事讪讪不能言。 李大丫是没有上过学,可那并不等同她没有文化,相比在学校混日子拿文凭的人,李大丫那是实实在在努力学文化,学知识。 没有人比闻松知道她的努力,可能也是她目睹过她小妹妹如何努力。 虽然,在某些方面,她比她妹妹聪明多了。 但在某些方面,她跟她妹妹还是有点像的。 今非昔比的李大丫,在闻松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顺从。 三四年过去了啊…… 第189章 闻松来电 晚上八点,闻松打电话来,叫云舒去接电话。 云舒拿起话筒,听到话筒里闻松的声音,就哽住了,宁岭闻十八,让她在宁岭横着走的人,自她来京城后就很少联系了,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她莫名就想哭。 “吴江的事,我也听说了。”闻松慢慢地说,声音平静,但有力,“你果然有眼光,他是我们华国的好男儿。” 云舒的眼泪“刷”地流出来,她拿着话筒,一时泣不成声。 “可是,你对不起他。”闻松继续慢慢地说。 云舒哭得更厉害了,手都差点拿不住话筒:“闻大哥,我,我……” 她也想去看看他的,可是她去不了啊。 “他在前线冒着枪林弹雨,血洒疆场,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在后方的你我能好好活下去。可是,云舒,你都做了些什么?” 闻松继续慢慢地说。 这些话,他必须说。 云舒听而不闻,道理她都知道,可是,她的心痛啊,她失去了她的至爱,她连悲痛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现在只想甩掉这个话筒,甩开这个世界,跑到有他的那片土地去,找他,问他,为什么,她已经在茶园村的山坡上开始种树苗了,他就不能回来陪陪她……来到这个世上,她就只敢要那么一点点,为什么,还抓不住…… 她抓着话筒,号啕大哭,甚至都顾不上远远近近的有人在观望。 也不知哭了多久,失控的理智终于渐渐回笼,号啕换成了抽泣,闻松冷静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传来:“李云舒,哭够了吗?如果你哭够了,你抬头看一下,在你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很爱你的人,他,连哭都不敢哭。” 云舒握着话筒,茫然四顾,然后,看到站在传达室外,神情悲伤又隐忍的闻教授。 还有守在另一边的抹着眼泪的百婶。 “云舒,你只记得你的心上人,却不记得,那些同样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这,是不公平的。”闻松继续平静地说。 云舒打了一个哭嗝,有点,哭不下去了。 “是不是,你觉得你阿叔阿婶们护不住你,就不够爱你?是不是,你觉得我老叔只是一个劲地要你学习学习再学习,就是不够爱你? 云舒,公平一点,这个世上,爱你的人很多,想护着你的人也很多,不能因为他们没能力护住你就可以无视他们,不能因为他们没有及时出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就忽视他们。” “不,我没有。”云舒抽抽咽咽的想辩解。 “那你任性地不吃饭,是什么?不要再说什么心情不好就吃不下,这一场仗我们伤亡几万人,他们都有亲人,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像你这样,国家都半瘫痪了。” 云舒呐呐不能言。 过了一会,闻松才继续道:“我是党员,有些话也许不应该说,但在这里,我想跟你说,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只有我们这一片天地,或许在遥远的天之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吴江,会有新的生命,会和他的亲人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云舒怔了怔,突然就想起自己的穿越。 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不是吗? 闻松听她停止了抽泣,心里一松,继续道:“我想,如果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即使他已经忘记了你,或者不知道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你,他,也是希望你,幸福快乐地活着。这,也是他上前线的意义。” 云舒顿了顿,轻声说:“我知道了。” 闻松嗯了一声,说道:“好好吃饭,注意休息。我挂了。” 挂上电话,闻松默默地坐在办公椅上,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从朦胧不清慢慢弥漫到漆黑一团,一语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脚步声,闻松默默闭上眼,一会儿,有人走进来,手电光照到了他脸上,又在他身上晃了晃。。 “呀,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李大丫急急地走过来,俯下身来轻轻摇他。 闻松睁开眼睛,叹道:“有点累,想坐一会,没想到就睡着了。” 李大丫嗔道:“怎么连灯都不开,我早来过了,见灯没亮,以为你不在,又回去了。四丫就不省心,害你费心了,唉!” 闻松温和地说:“没事,她听劝。我们回去吧。” 李云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我护不到的地方,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闻松接过李大丫的手电,让她走在前面,一起回家了。 走在前面的李大丫,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她其实已经在办公室外站了许久,确定里没有什么异常响动,她刚才也看过了,闻松身上脸上都没有什么异常,衣服也扣得好好的,没有乱…… 她的闻松,实在是太出色了,她不能失去他,也不容许别的女人打他主意。 而她的事业,又在宁岭,不能时时守着他。 曾经她也有机会以临时工的身份到县人武部工作,但是她不愿意,到县人武部工作,名声倒是好听,却只能到食堂搞卫生。 那不是把闻松的脸按在地上踩吗? 一个扫地的临时工,配得上武装部部长吗? 这些年来,阿爷也好,闻松也好,蔓蔓也好,手把手教会了她那么多东西,可不是为了让她来县城当个扫地工人的。 还有,她现在也知道了,闻松上学的时候就处了一个对象,把自己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了她,自己去部队当了兵。 结果人家上了大学后跟别人好上了,闻松一点都不知情,三年工农兵大学,闻家给贴补了不少钱,然后她大学毕业了,还叫本来在部队已经当上排长的闻松复员回来结婚。 然后,闻松回来了,她嫁到城里去了,宁岭闻十八,除了背负着黑白两道的威名,还背负着被人愚弄抛弃的屈辱。 李大丫了解了事情后,就暗暗发了誓,一定要学好,学得很好很好,一定要把闻松被那死女人踩下去的面子给挣回来。 现在,她李大丫,大名李云梦,已经不再是一个只会撒泼骂人打架的村妇了,在宁岭,她不但掌管着一个编织厂,还有一个副食品厂。 不光在宁岭,在县人武部,她李云梦也是个能昂首挺胸走路的人。 但还不够,她还会做得更好,最好是,好到让那个踩闻松的女人,成了笑话。 第190章 青山为证 吴江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也到了该回部队报到的时候了。 他还没恢复记忆。 他是失忆,不是失智,他看得出姚医生冰冷外表下那颗温柔的心,虽然,他不记得他们的以前,但是,他知道她在等他,他回来了,这就够了。 其实他有时候也有过一丝疑虑的,姚医生确实不爱笑……可是,他的战友们也好,他的母亲和弟弟也好,对姚医生态度都很明明白白的,他再有什么疑虑就过分了。 出院前两天,吴江约了姚爱华去散步。 黄昏是个好时光。 夕阳红艳,霞光织锦。 吴江和姚爱华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走了许久,都知道马上就要分别,如果他们不进一步,有可能就是永别。 “爱华,”吴江艰涩地说,“我得回部队了。” 这种事得他来开口,难道他就这样让人家姑娘一直等下去?他们,都不年轻了。 姚爱华轻轻嗯了一声。 脱下白大褂的她,也少了几分冷意,染上几分姑娘家的羞涩。 吴江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嫁给我好吗?” 姚爱华吓了一跳,想要挣开吴江的手。 吴江的手粗糙,温热,充满力量,哪里是她能轻易挣得开的。 “爱华,”吴江目光温柔,“我不知道我有多大力量,但今后余生,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家。” 吴爱华努力抽回手,淡淡地说:“我不用你护着,我自己能护我自己。” 吴江见她用力,也怕攥伤了她,就松开了手:“你会护着自己,我很高兴,但这与我护着你没有关系。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姚爱华低着头,不说话。 晚霞映红了这个一向以冷傲出名的姑娘的脸。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吴江继续说,“你先考虑考虑。” 想了一下吴江又继续说:“我父母是农村人,有些观念和习惯会和你不同。我想这样,如果他们要来跟我,他们得按你的习惯来,如果他们要按他们的习惯,那他们就回老家。” 姚爱华沉默。 吴江也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也忐忑不安,但他又不知怎么才能说得好一点,约她出来时,他心里充满了期待,这会儿却总是感觉有些不安。 “你,为什么,就看上我呢?”姚爱华忽然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你我会很高兴,看到你累我会不舍,看到你难过我会心疼,我不知道将来我能走到哪一步,但我一定会尽我的能力,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 他忘了以前的一切,只知道她是他死都惦记的姑娘,守在边界等他回来的姑娘,他怎么舍得让她委屈? 妈的,谁说当兵的不会说好听话的,这话说得,就是女汉子也心软了。 她不知道,这个成果是某个人一封又一封的信训练出来的,都训练成本能了。 夕阳下,年青俊朗的男子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深情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想,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着的,不就是那么一个人吗? 不因为她的家世,不因为她的容貌,不故作包容她的性格,就那么一往情深的看着她,她,有点扛不住。 当吴江刚醒来,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姚爱华的时候,姚爱华没有心动,她知道雏鸟情结。 医院里的护士们一个个跑来吴江这里献殷勤,吴江眼里也只有她时,她也没有心动,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医生,医生和护士,谁都知道怎么选。 可是,当她看到吴江看都不看那些含羞带怯的跟他表白的文工团女兵一眼,却在人群里搜索她,见到她就灿然一笑,仿佛她就是他的光华时,她心动了。 他虽然失了记忆,却没有失去温柔,无论赵立秀怎么唠叨,他始终态度温和地对着这个陌生的妈妈。 赵立秀这人,也是有点得意便猖狂,眼见吴江今天领导来看望,明天文工团漂亮女兵来献花,后天社会群众来送温暖,还是时不时来个记者采访,她的尾巴就有些翘了。 姚医生都不太看得上了,她觉得她儿子配师长的女儿都配得。 开始明里暗里的开始挑剔姚医生来。 开始还不怎么样,只是嫌姚医生做得不好。 后来就变成了:“四牛,要不,咱换个医生成不?这个姓姚的太年轻了,你还年轻呢,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给她治坏了就不好了,你都不知道……” “妈,”吴江淡淡地打断她,“我觉得她很好,这世上就没有比她更适合我的医生了,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不看她,回家也可以。” 赵立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牛,你这是在赶我走?” 吴江沉默,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此时的吴江,已经不记得他入伍时,他妈赤着脚抹着眼泪追军车跑的样子,也不记得她妈妈下工回来,从贴身口袋时掏出一小把野果子给他的样子。 没有记忆的他,只知道这姑娘坐在他病床前给他读报,等他醒来时,他妈在医院的休息室里,和一群大妈乐呵呵的聊天看电影。 这其实也是不公平的。没有谁能一天天对一个植物人饱含深情,姚医生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吴江,她只是只要有空,就会过来。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二字。 姚爱华继续默默地为吴江检查,似乎没有听懂母子俩的对话。 其实,再难懂的方言,重复多了,也是能听懂一点的。 赵立秀也不会只作一次妖,但她同样也不敢踩吴江的底线,只能在线上反复试探,而吴江,从来没有让姚爱华失望。 这种事多了,姚爱华向来冰冷的心,也软了。 她的父亲,从来只会对她妈说“我妈都一把年纪了,你就让一让她吧”,结婚几十年,从来只在家里人面前展示他的硬汉作风,仿佛说一句软和的话就损了他大男人的形象。 而眼前这个真正称得上铁骨铮铮的男人,会不动声色的维护她,会在她疲惫的时候给她倒一杯水…… 他是农村出来的又有什么打紧呢,她祖母是城里人,她母亲也是城里人,哪天家里不是战火硝烟的?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打申请报告吧。” 她看着吴江说。 青山为证。 铁汉柔情的青年军官,紧紧握住外冷内热的女军医的手。 第191章 再来个抢劫的 也许是闻松的劝起了作用,也许是恸哭一场散了郁气,云舒饮食状况有所改善,从吃白粥到吃鱼粥肉粥,后来李蔓来了,还偷偷给了百婶一些蜂蛹煮粥,并吩咐她,煮好后让她自己把蜂蛹吃掉,别给云舒看见蜂蛹。 百婶也深知这父女俩德性,非常成功的瞒天过海了。 云舒吃了还慨叹一番百婶的手艺好,然后回忆她以前在闻家复习考大学时,每天晚上阿爷也给她端来那么一碗美味粥,嗯,味道都有些相似。 百婶:……原来她不是第一个用这个办法的人。 在百婶的精心照料下,云舒的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云舒也找到自己未来发展方向……船舶制造。 她想起方教授曾经说过的,南越侵占了南海诸多岛屿的事。 nnd的,她要造船,造舰艇,造核潜艇,造航空母舰,收复南海诸岛,把南越畜牲白眼狼通通赶下水捞月亮去。 她在图书馆里翻阅了大量资料,然后发现,京大目前还没开设有这方面的专业…… 苦思冥想了好一些日子,云舒终于想到了,还有一个见多识广的胡旭川。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找人最好是在吃饭的时候,很容易找到人。 反正是老熟人了,不怕蹭饭。云舒就在中午休息时去了华大。 到了华大理学院,云舒还没有上台阶,就被人认出来了:“唉,李云舒,你是来找胡旭川的吗?” 云舒:……她名气那么大吗?大到华大人都认识她了吗? 对不起,还真是有点名气,华大理工圈里的师生还真有不少人认识她,有她天才的名气,也沾了她和胡旭川绯闻的光。 云舒从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态度温和的绯闻,至少,就没有一个人跑到云舒跟前说嘴,所以,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名人。 虽然不解,云舒还是诚实的点点头。 本来理学院女生就不多,云舒往门口一站,立刻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听说她就是传说中的李云舒,得,更引人注目了,往来的人都要看她几眼,还有几个跑过头了又掉头回来看她的。 云舒有了在动物园做熊猫咪咪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胡旭川才匆匆过来。 也许是脱去了厚重的外套,胡旭川看起来有些消瘦,说起来,到了京城后,云舒没少蒙受他的照顾,真心实意地对他说道:“胡旭川,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跟着余敬之硕博连读,胡旭川在理工圈里名气不小。 难得听到云舒的关心,胡旭川一怔,惊讶地看向云舒:“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云舒一惊:“知道什么了?胡旭川,你怎么了?” 心里陡然一沉。 胡旭川看了看她的神色,自嘲一笑:“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舒就很心虚。 看来,她确实是很自私的,除了对吴江的执念,对那些关心她的人,她从没有同等回报过,却理所当然的享受了他们的呵护。 “不能告诉我吗?”云舒小心翼翼地问。 胡旭川看了她一眼,想起吴江的事,终于还是说了:“我二弟,这次也在前线……” 他说不下去了。 这个堂弟,从小就调皮捣蛋,因为有了他这个天才儿童的对照,没少挨打挨骂,他总是毫不在乎地说:“长大了大哥要当科学家,我要当解放军,解放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打。” 明明小他两岁,却处处一副保护者自居,别人打他本人没关系,敢打胡旭川,他能跟人拼。 然而,这样好的弟弟…… 胡旭川长长吸了口气:“我叔叔是前线指挥官,他连哭的空都没有,伤亡几万人。二毛不过是其中一个。 我的婶婶,在后勤部,听到消息就晕倒了,醒来还得继续工作……听他的警卫员说了,两个人,都是一夜白了头……” 胡旭川说不下去了。 云舒的眼圈又红了。 胡旭川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饭,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云舒默默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今天的胡旭川忘了他的风度,迈开大长腿在前面健步如飞,云舒不得不一路小跑的跟在她后面追,引来无数看热闹的目光。 幸好这时候没有贴吧,不然李云舒一准能在几分钟后看一篇《惊,青天白日华大校园现女匪追美男》。 一路跟着跑过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跑没了。 乌鸦和老鸹进了教工食堂,胡旭川心情不好,李云舒心里有事,两人都没注意别人的目光,打了饭菜端到一起吃起来。 “什么事,说吧。” 乡下呆了几年,大家早把食不言那一套全扔了。 “我想学船舶制造。” 胡旭川顿了顿,突然笑:“哦,为什么?” “据我了解,我国已具有一定能力自行研制和建造各类中、小型舰艇,国产的钢材、器材、主机、武备及多种类型的配套设备已基本能立足于国内。在工程技术设计力量方面,除一些专业研究院、所之外,一些造船厂已形成了一支舰艇设计和生产的队伍,但,这远远不够,我们国家的海岸线太长了,现在这个水平,实在……” “哦,看来是有做功课了,说明你不盲目,很不错。” 云舒一点也没有被表扬的喜悦,她觉得,这句话后面应该有“但是”跟来。 果然。 “噗,天真!”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云舒颇为不服气,同时心里又暗想,难道是他家在部队,有什么秘密资料? “我国的造船业在明代就很发达了,知道为什么清末反而被人家开飘洋过海打过来吗?” “因为我们没有先进的武器。” “因为象你这样的人太多,不思进取。” 云舒:……她哪里不思进取了,她很努力的好吗? 胡旭川看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盛满了不服,淡笑道:“一个数学物理双料硕士只想着造船,很思进取吗?” 云舒:……我以后要造核潜艇,核动航母的啊喂! “你完全可以努力一点,学核物理,就目前而言,还有什么比核威慑更让敌人听话的吗?你现在数学,物理基础都有了,还打算从头学起船舶制造,那不是傻吗,当然,我也知道,你现学到了这里,往前进比较难,还是后退舒服。” 云舒:…… “是不是想揍南越猴子啊,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肆无忌惮吗?有个北方大国给它们撑腰啊!打小喽啰有什么用,要揍就揍站在后面的。拿什么,最好还是核威慑。” “我可以造核潜艇!” “核潜艇,第一个可不就是核字?当然,你也可以两方面的资料都找来看看,再想想哪一个比较适合你。”胡旭川温和地说。 废话,船舶制造和核物理,她就算再想船舶制造,两个老师也会把她摁死在核物理上。 真好,都不用他去拐,到时候就有人给他老师送弟子上门。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老师:……本来想听听大灰儿狼叼走小白兔的故事,却听了个半路劫徒的故事。 第192章 对面不相逢 云舒的书桌上出现了大量的核物理和船舶制造的专业书,杂志,云舒看得如痴如醉,倒是自己的课业便有些忽视了。 闻教授无奈,只得把她的课业松一松,要该休息时好好休息。他现在已经不再想云舒去摘什么明珠了,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就好。 别的,以后再慢慢说吧。 暑假也越来越近了。 这个暑假,云舒必定要回去的,要回去看看父母亲人以及闻家人,还打算去边疆看看。虽然,她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地活着,但是,她不能不去看一眼,那块他洒过热血的地方。 这一日,胡旭川突然来找她。 上课时间,胡旭川竟然跑到实验室来找她,还真是破天荒了。 胡旭川不解释,他只是叫她赶紧跟她走,居然还是开车来的。 云舒慌了,但她不敢问。 李蔓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她怕李蔓出事,虽然她也知道李蔓有光环,但是,光环这事儿,好起来太好,坏起来也忒坏。 她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然而再惊,她也得面对。 胡旭川车技不错,开得又快又平稳。 一路飞驰,开出繁华的市区,竟是直接开进了军区大院。 “你,这是?”云舒憋不住了。 “马上就到。”胡旭川淡淡地说,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云舒:……更不安了。 进了军区大院,车速就慢了下来,云舒就看着车经过一片家属楼,再开进一片古树参天的别墅区……行叭,反正再差也不会把她带来这里嘎腰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总会拿出来的。 车慢慢停在一个小院落前。 看得出,有人在办喜事,宾客三三两两的来,一对穿着军装的新人,胸前佩着红花,站在院门前迎宾。 云舒心情不美丽,看别人办婚礼更觉胸闷,便低下头。 却听胡旭川温和地说:“云舒,看看那对新人。” 云舒心中一动,抬眼看去,眼睛蓦地睁大了: 站在门口迎宾的新郎,是吴江。 她擦擦眼睛,再看,还是吴江。 她不会认错,那个英武挺拔,笑容温和的新郎,正是吴江。 但他不是她的新郎! 胡旭川紧张地盯着云舒,怕她突然打开车门跑下去。 云舒没有跑,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吴江,看着他笑着招呼客人,看着他时不时和身边的新娘含情对视…… 云舒的眼泪刷地下来了,吴江还活着的喜悦和被背叛的愤怒齐齐袭来,她完全无法处理这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双手捂住脸,笑了起来。 “快走。” 她说。 胡旭川本来就没有熄火,她一说走,胡旭川就一脚油门跑了。 云舒捂着脸,泪水分明从指缝间不停流出来,可她却一直在咯咯地笑,呛得声音都变了调:“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啊……” 如果他想跟别人结婚,他完全可以跟她说的啊……可是,她的吴江,她正直勇敢又善良的吴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吴江,他失忆了。” 胡旭川静静地说。 “啊?”云舒呆住了。 “他失忆了。他为了让手下安全撤退,自己去诱敌,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却身负重伤爬了回来,听说爬了五六天,发现他时已经在昏迷状态了,人还在爬。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了来,到现在都还在失忆状态。他新婚妻子姚爱华,是姚参谋长的女儿,就是她发现了吴江,并把他从边界上背回来的。他们其实已经在南疆领证结婚了,现在不过是补办酒席而已。” 云舒呆呆地看着胡旭川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听不懂胡旭川在说什么。 “他真的失忆了,我前几天遇到他时,他看我的眼神,全然陌生,不是装的。” 云舒呆怔了好一会,眼泪才慢慢流了出来。 “胡旭川,我是不是应该很高兴,他还活着,多好啊!可是,胡旭川,我真的……难受……真的……很难受……” 这一回,她双手捂脸,失声痛哭起来。 载着这个痛哭流涕的姑娘出大院,只怕人还没出去先给扣起来。 胡旭川默默地开着车,调了一个方向,缓缓驶进一个院子。 他只想李云舒了解一个真相,不希望李云舒误解吴江,一个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共和国的卫士,一个死都要爬回来的勇士,不能背负骂名。 尤其是爱他的人。 停好车,胡旭川也没有劝云舒的意思,等她哭累了,胡旭川才把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洁白的手绢递了过去。 “下车吧,到我家了,先洗把脸吧,不然你这样子,大院都出不去。” 然而,一向乖巧听话的李云舒,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我要回去。”她说。 “洗把脸再走?” 她知不知她现在有多狼狈? 云舒用手绢又胡乱擦了一把,低声坚持:“回去。” 她内心天人交战,吴江活着,她谢天谢地谢所有的菩萨,可是他跟一个高干女儿结婚了,她又怀疑吴江并不是真失忆,而是有意选择了那个对他前途有用的高干女儿。 住在军区大院里,职位再低那也是她李家看不到的高山。 她内心在狂风暴雨,想哭想喊想大吵大闹想找人打架,她感觉自己都快失控了。 胡旭川瞥见她牙齿紧紧咬住的下唇竟隐隐见血,不再说话,默默启动车子。 来这个家那么久,百婶还是第一次见云舒大白天还不是周末的回家,百婶刚迎上来还没说什么,云舒扔下三个字“别管我”,就一阵风似的卷进房间,还“砰”的一声关了门。 百婶怎么可能不管?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缝里,听到屋里先是一片安静,慢慢听到云舒压抑的笑声。 吴江回来了啊,吴江活着回来了啊,四角俱全,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啊,她应该高兴啊,不是吗? 可是,回来的吴江,已经不是她的了…… 百婶听她一会笑,一会儿哭,慢慢的,终于一切归于沉默。 长久的沉默。 什么是缘分,缘分就是最恰巧最合适的时候遇到你最需要的人,早一步,或者晚一步,都是错过。 再怎么处心积虑也无用。 第193章 姚家事 云舒变了。 如果说以前她很听话,现在她除了听话,还学着关心别人。 她会在百婶给端来一杯热牛奶给她时,除了道谢,还会对百婶笑笑,目光温暖。 她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捣腾了两盆君子兰,放在闻教授书架旁,跟闻教授说看书累了看看它。 她甚至还动手跟百婶学做饭,可惜,她天生有一种化神奇为腐朽的本事,把百婶折腾得受不住,把她赶出厨房才罢。 偶尔有空,她会提议饭后一起散步。 于是,父女俩在前面边走边聊,百婶拎个水壶跟在后面。 有好奇的人从旁边走过,想听听父女俩聊些什么,一听,妈呀,高数,直接加快速度通过。 都有点同情跟在两人后面的百婶。 百婶却特别开心。 她刚开始到这个家时,唯恐父女俩追着她的过去问,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父女俩白天不见人,一早一晚在家,也是简单几句过就各看各的书各算各的题。 家里整天冷清得惊人,和隔壁的热闹一凑和,真是冰火两重天。 百婶家务做成怎么样,父女俩从不过问,饭菜做得好就吃得顺溜一点,做得不好,就吃得磕巴一点。 省事是省事,就,真就不像一个家。 但现在,云舒除了跟闻教授谈学业,还会跟百婶提一些小时候的事,抓鱼啊,摘野果啊,开荒种地啊,在她嘴里,乡下的艰苦生活都别有一种趣味,害得百婶也忍不住聊了聊自己的童年。 连闻教授有时都会听几句。 家里,就多了人间烟火味。 徐教授这边课题组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看云舒整天笑模笑样的,也笑咪咪的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暑假给大家放四十天假。 都开创了历史先河了有木有,师兄们都欢呼起来。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前些日子闻教授来找他,说云舒家里出了点事,孩子不好得很,让他给孩子松松。 他就干脆趁课题完成,暑假又到,给孩子们多放几天假。 云舒怎么可能回去,回去如何面对茶园村人的目光? 还有那满山的果树。 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 徐教授这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云舒嘴里笑得甜,眼里却无笑意,他只装看不出来,还笑呵呵地取笑云舒贪玩。 孩子嘛,总得在磕磕绊绊中成长,只要不被绊倒了就好。 其实也是闻松的一席话提醒了云舒,爱她的人那么多,她却只对吴江用了心。 确实是不公平的啊! 老闻不懂如何当父亲,她就不能学着当好女儿吗? 不过,如何当好女儿还是得慢慢来,她现在得开始当好学生。读研算一年了,她啥也没有拿出来,还整天东想西想,倒像是天是老大她老二。 她把书案上那些舰艇船舶资料,核物理资料全部还图书馆。 然后,认认真真的告诉闻教授,她要开始准备论文计划了。 “虽然,我很支持你,你确实也应该准备论文了,但是,你有那么多的精力吗?”闻教授第一次害怕学生太上进。 “这本来就是我的第一专业,如果第一专业都学不好,别的就不要谈了。我还是先把基础数学学好了再说吧。” 至少要认真的读完研。 闻教授都被这天降幸福砸晕了,但他此时还不敢高兴太早,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可怜的闻教授,除了谈数学,他都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女儿聊天,前些日子,看过女儿借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资料后,他连数学都不敢谈了。 此时,他还不知吴江还活着,且还结了婚。 茶园村人是知道的。 吴江结婚了,新婚妻子是京城的一个大官的女儿。 这件事自然在茶园村掀起了大波,当然,村里人都理解吴江的选择。 不过最高兴的还得数吴家人,弟弟(儿子,小叔子)傍上大官了,他们都想着鸡犬升天的好事,不说多,人家只要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他们一家吃撑了。 除了吴家人,高兴的还有刘红梅。 虽然李四丫没有她预想的那样上前线闹,但是吴江立功了,前途无量,却娶了别人,刘红梅就很高兴。 对,刘红梅现在就见不得李四丫的好。 每次想起当年她劝李建民给李四丫开推荐信这件事,她都后悔得睡不着。 其实刘红梅现在家里也不错的,大儿子在掌管茶园,二儿子在部队,已经提干了,三儿子管着石灰窑。 但是不能和李建安家比啊。 茶园和石灰窑,能跟李大丫掌管的几个大厂比吗? 但她跟女儿根理又讲不过,她能怎么样,只能心里暗恨。 现在好了,李四丫被抛弃了,她早听黄兰英说李四丫今年暑假要回来了,她也开始等着看笑话了。 茶茶人等着看李四丫的笑话,而吴江那里,他就成了笑话。 姚参谋长一家,非常不欢迎这个女婿。 姚参谋长没有说过什么,对这个女婿淡淡的。 他的母亲朱老太,他的妻子向英,两人自从成了婆媳后,在一起就没一天不闹别扭的,朱老太喜欢的,看中的,向英必定不喜欢。 朱老太一心想要姚爱华嫁个大院里的高官或者高官之后,年纪大点没关系,丧偶的离异的也没关系,这十年期间,家破人亡的高官太多了,空出来的床位很多。儿子已经边缘化了,没个强有力的后援,她的孙子怎么办?她姚家以后的富贵荣华怎么办? 向英想要女儿找个政府官员,结婚几十年,她受这些粗货的气受够了,而且她也希望儿子将来从政,有个姐夫互相扶持总是比较好一些的。 但是,姚爱华不但没经家里同意,私自申请去了前线,还自作主张和一个农村出身的小团长结婚了。 把他带回大院来,是专门给他们丢人现眼的吧,是吧是吧。 婆媳难得一致的对吴江不满意。 朱老太擅长阴阳怪气,尖酸刻薄,向英擅长冷暴力,就是不闻不问,能用那充满讥诮的眼神扫你一眼,那就是恩赐。 但是,吴江是受国家嘉奖的战斗英雄,她们也不敢明晃晃的不满,只能拿姚爱华撒气。 新婚要办酒席,家里不但没拿一分钱出来,婆媳二人甚至都不怎么出面,不得不出面时也是一脸被强了的样子。 第194章 动心 酒散人走,自然是盘点宾客送来的礼。 朱老太越盘越觉得自己吃了亏,又觉得今天来的宾客不够多,身份不够高,肯定是孙女嫁的人不行,一个农村出身的小团长,人家看不起是正常的。 朱老太越想越生气,就开始骂姚爱华,骂她蠢,骂她没眼光,说以前某某长如何看重她,某某长的儿子如何喜欢她,某某长的孙子如何追过她,她自己跑到前线去,准是被人家趁机占了便宜。 当然,朱老太不是像赵立秀那样,贪婪得清清楚楚,无耻得明明白白,人家是很会说话,指桑骂槐,皮里春秋的技能点满满的。 向英倒是一声不吭,偶尔眼睛淡淡地扫一眼吴江,就像看一坨排泄物,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 至于姚参谋长,他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看报纸,也不知道是看得入迷还是听得入迷,反正一声不吭。 吴江看姚爱华的脊背已经绷得要断了。 他不知道为何一向要强的姚爱华为何要这样忍耐。 而他吴江,不想这样忍耐,也不需要这样忍耐。 吴江站起来,弯腰伸手握姚爱华的手。 “爱华,我知道,那时候你接受我的求婚时,肯定没有在意我农村出身,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小团长。 我说过,我一定要尽我的能力,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我一直担心的是我的能力不足,会让你受委屈。但我现在发现了,让你呆在这个家,那才是最大的委屈。 爱华,我们走吧,回我们自己的家,我们的家里,你是主人,当家作主。我们的家,阳光能进,风雨不能进;爱你的人能进,欺辱你的人不能进。” 姚爱华看着吴江,青年军官也在看着她,坚毅,沉着,深情。 是她的丈夫。 她抓住吴江的手,嚯地站了起来。 两人手拉着手朝外走,姚参谋长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家里闹了不愉快,怒喝道:“吴江,小华,你们在干什么?吴江,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战斗英雄很了不起,老人啰嗦两句你都要计较?” 姚爱华听他父亲大吼,不由本能都是哆嗦一下。 童年少年被打的记忆浮起,她更怕的是,忤逆父亲,会不会对吴江前途有碍? 吴江紧紧握着她的手,站定,回头,和怒目圆瞪的姚参谋长目光在空气中相碰,不闪不避: “姚参谋长,岳父大人,我吴江今天到这里来,不是因为您,而是因为爱华,同样,我离开这里,也不是因为您,而是因为爱华,您容许您的母亲欺辱您的女儿,我却不容许别人欺辱我的妻子。” 说完,挽着姚爱华大步离开。 “你们两个,今天出了这门,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身后响起姚参谋长的怒吼声。 吴江连停都不停,挽着姚爱华从容而坚定地走了。 笑话,他又不是京城军区的人,他怕他个鸟,有本事追到前线去把他撸下来啊? …… 云舒的了论文计划,就开始准备写论文计划方面的资料和选题报告了。 刚好徐教授这边课题结束,她可以全身心投入了。 开始要查阅大量的资料确定选题,云舒的白天时间几乎都是泡图书馆。 不过,这一回,她自控得很好,没有再用百婶来提醒她吃中饭,基本做到三餐不落,饮食有度。 这一天,她又在图书馆摘抄资料,一只非常好看的男性的手,突然就罩在杂志上。 云舒抬头一看,竟然是胡旭川,不由本能地一缩。 感觉胡旭川来找她,基本没啥好事。 胡旭川比她主动,朝她摊开的杂志一点:“你这是?” 云舒把开始起草的论文计划给他看。 “选题大致方向已经有了,现在在文献选读,科研调查。” 胡旭川翻看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才说:“还是继续基础数学吗?不改专业了?” 云舒点头,说:“我想过了,我就那么点能力,先把自己能学好的,应该学好的学好了,读研毕业了,再考虑其它不迟,反正基础打好,就是改专业也不怕。况且,我也不是对它们这两个专业不感兴趣。” 胡旭川点头,很自然的在云舒旁边坐下,翻开她的论文计划草稿看,以他的高数基础和对国内外发展动向的了解,他别的本事没有,提点建议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两人嘀嘀咕咕的交流了许久,胡旭川才走了。 走出好几米,胡旭川回头,看到云舒已经趴在桌上开始奋笔疾书起来,心里一时滋味万般。 少有慧名的胡旭川,在感情上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 他不相信什么爱情。 当年他父母,郎才女貌,羡慕煞旁人。当然,他们也曾琴瑟和鸣,你侬我侬,但那是夫荣妻贵的时候,灾难来的时候,他妈崩了,扔下父子不管,委身于一个前途光明的造反头头,他爸也崩了,扔下自己老父幼子,去跟人家以命相拼,使本来已艰难的家雪上加霜。 他憎恨他的生母,也瞧不起自己的生父。 所谓的爱,不过是生殖冲动,以及占有欲。 那天他带云舒去看吴江和姚爱华办婚宴,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几手准备的,因为他知道云舒的凶悍。 可是,这个敢跟比她大的壮小伙打架,差点在京大保卫处办公室掐死林秀兰的李云舒,连崩溃都选择在离开现场之后。 他知道,遇到这种事,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生母,也会下去哭闹一场,哪怕是破坏了婚宴也是好的。 如果是大院的姑娘,或许会挽着他的胳膊,走到那对新人面前狐假虎威一番。 可她没有,即使情绪都快失控了,她,不曾有一句恶言相向。 这?难道就是真爱? 就在看到云舒咬着着的下唇渗血的瞬间,他突然就心疼起来。 他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拒绝她和他假装处对象,是不是,一切都是另一个样子? 当然,事实没有如果,当年他们相遇时,是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也是他最软弱无能的时候。 以前他帮李云舒,是因为她曾经对他的善念,也是因为他觉得李云舒像他。 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李云舒,一点都不像他。 可是,就是这不像,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虽然曾经错过,但时间还很长,未来还很久,不是吗? 那,他先让她疗疗伤,平静一下。 胡旭川心里想着,转身大步离开了。 然而,他不知道,有的事情,还真不能等。 下午,图书馆关门,云舒走在林荫路上回家。 京大夏天的黄昏,夕阳将坠未坠,映得远近的楼青砖黛瓦,深浅葱茏都金碧辉煌,很是赏心悦目。 云舒想,那么久了,她都没有好好欣赏过京大的风光,她要不要也给李大丫追加一封信,写一写这京大的夏天?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着。 迎面走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就在走到云舒跟前时,男生突然开口: “宁岭的春天真的好,草长啦,花开啦,鸟儿啾啾叫,我常常站满山满坡的花海里,看它们随风摇曳,似乎和着风,放声歌唱……” 第195章 李二丫的好消息 “啪”!的一声,云舒手中的资料掉地上,她只觉得瞬间天崩了,地裂了,海啸了…… “很吃惊我怎么认识宁岭吗?还是这几句话有点熟?”高高大大的男生一脸得意,“这是你在给二丫姐的信上写的,我当时觉得有意思,就记下来了。” 一副很为自己超强的记忆力骄傲。 顿时,天不崩了,地不裂了,海不啸了,空间瞬间各就位,风还在吹,梧桐树还在沙沙作响。 双脚发软的云舒默默地蹲下去捡资料。 那会儿她给李二丫写信,唯恐李二丫被人欺负了去,就想着要展示一些自己的文采,以证明李家可是有懂文化的人,可是自己写起信来不但慢,还漏字,最后干脆一信两用,把写给吴江的信,改头换尾,又抄了一份给了李二丫。 报应就来了。 资料散得开,有几张活页还被风吹跑了,好在男生手长脚长,还相当敏捷,一会儿就把那些吹散的活页都帮她捡回来了。递给云舒,见云舒还一副神魂不属的样子,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二丫姐的信是我代笔的,回信也是我帮她读的。你,不介意吧。” 就在刚才,云舒还以为吴江是跟人灵魂交换了……她勉强压住心神,竭力做出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怎么可能介意呢,我,刚才是有点出神,才吓了一跳的。” 男生看她明明声音都还不稳定,还努力朝他露出一个笑来,想起那次“癫痫”的乌龙事件来,笑着说:“介绍一下,我叫苏永嘉,工学院力学系的,去年考上的大一生,你们信里叫的徐奶是我奶奶。” 云舒努力打起精神,继续朝他笑,并主动伸出手:“我非常感谢你,感谢你们一家对她那么好,还教她识字。原来信是你代笔的啊,我还记得你的字,十分苍劲有力,我当时还以为信是你爸爸或者你妈妈代笔的呢。” “那是被我妈逼着练出来的。”苏永嘉笑笑,也伸出手。 身材高得疑似一米九以上的苏永嘉人高大,手也大,云舒的细骨伶仃的手被他一握,简直惨不忍睹。 连苏永嘉自己也忍不住说:“看我,像个标准的西北大汉吧,其实我和你是老乡啊,我就在祁阳出生的,在祁阳呆到三岁才到西北的,但祁阳是什么样子的早忘光了。你信里把宁岭写得那么好,害我想忘都忘不掉,还想等你写宁岭的夏天,谁知你就不写了,换你大姐来写了。” 云舒笑笑:“那时候开始忙起来,刚好也想锻炼一下我大姐,就让她写了。” 真实原因是,她那时对吴江开始起了心思,信也写得有些活泼了,自然舍不得再跟人分享,尤其知道还有人帮李二丫看信。 两人继续顺着林荫路边走边聊,云舒少不得打听一下李二丫的生活。 “都很好,二丫姐特别勤快,又能干,家里的活儿都不够她干的,所以我妈老早就给她找了份缝纫组的工作。” 云舒看向苏永嘉,真心实意地说:“非常感谢你们一家如此待我二姐,等于给她一条生路了。” 苏永嘉也真心实意地说:“二丫姐也很勤快,听我妈说,做的活又快又漂亮,大家都喜欢。听说现在和一个石油工人处对象,准备下半年结婚。” 其实二丫姐还曾经喜欢过隔壁一个离婚的工程师,但工程师两个孩子不喜欢她,还老是骂她想当毒后妈,还好二丫姐听劝,他妈他奶一劝,就歇了心思……不过这个,就不用说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自从把李二丫的信交给李大丫负责后,云舒就很少过问李二丫的事,现在听苏永嘉那么说,心里也很高兴,似乎胸口的郁气都少了许多。 苏永嘉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心里也高兴。 他帮李二丫写信,读信,李二丫也会跟他聊她小妹妹的事,说她小妹妹特别聪明,会挣高工分,会打球,他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谁想到,原本比他还低一年级的她,一路跳级过来,不但早她一年入了京大,还一进来又跳到了研究生。 跳蚤都没她能蹦。 来了京大,他也打听过李云舒,然后知道她已经变成闻教授的女儿了,而且还是十分娇养的女儿,他就笑了。 别人不清楚她李云舒,他还不清楚吗? 所以尽管李二丫总想让他打听一下小妹妹,他每次都推说学校太大人太多,找不到。他根本就不想找,这种人才洗了两脚泥,一上岸就特别矫揉造作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可是,那天在数学院的偶遇,看她无辜又委屈,却还乖乖配合的样子,就想他可能误会人家了。 或许,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 不管怎么样,当个朋友处处也可以的嘛,毕竟是二丫姐的亲妹。 这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苏永嘉陪着云舒一路聊回家属楼下,云舒还想请苏永嘉上去坐坐,但苏永嘉这个时候怎么肯把自己暴露在闻教授眼皮子底下,赶紧告辞离开。 云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家属院外,想想她自己虽然情史狼狈,但穿越过来,她也好,李家也好,几个丫也好,确实日子都是向上的,那她还有什么不甘的呢。 吴江娶了别人,不管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他曾经在她最艰难最狼狈的时候毫无所图地帮助过她,那都是真实的。 如他在前线,浴血奋战一样真实。 那她都应该祝福他,希望他幸福。 自己,也会努力幸福。 过了几天,云舒又在林荫路上再遇苏永嘉。 有了第一次经验,苏永嘉怕又吓着了云舒,没敢站在林荫下,而是站阳光中,逆光柔和了他略显粗糙的皮肤,模糊的五官看着都增了几分俊秀。 他本来就长得不错,这下看上去更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哦,你在这里啊。”云舒笑着迎上去,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味,赶紧补充,“是等我吗?” 苏永嘉看她笑得温柔甜美,比前几天自然多了,心情更好了,说:“我后天就要回家了,过来看看你要带什么东西给二丫姐。” 云舒愣了一下,赶紧说道:“那可太谢谢你了。” 其实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这脑袋最聪明之处在于,很会选择性记忆,比如她在任性时就会只记得生理年龄,在逃避麻烦时就会选择前世记忆,以为李二丫想要什么只要手机下单就可以,根本就没想过要带东西给李二丫。 第196章 夏日游 自小生长在西北的苏永嘉颇有几分西北人的不拘小节,还相当健谈,见云舒今天情绪不错,一路上更是滔滔不绝,不但聊了李二丫的事,还聊了他自己的童年趣事,云舒听得有趣,也聊了些桂东的事。 但她也好,李四丫也好,真的也没多少可谈的趣事,那些屈辱的争吵她当然不可能拿出来,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苏永嘉在说,云舒在听。 不过,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听众,总是微笑着,时不时还应和几句,这还真不是装的,苏永嘉说的也确实有趣。 一路说笑到家属区,这次竟然在楼下遇到了百婶。 百婶非常热情的邀请了苏永嘉。 本来就是一件最简单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但云舒他们有两个爱绕舌的邻居。 就被当成件大事给传了出去。 小有名气的好处是,很快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胡旭川。 告诉了胡旭川,还很好心地安慰他:“没事,你和他比起来,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谁都知道的事情,换到那傻丫就不一定。 吴江一个小学生,赵立秀那么一个婆婆她都要,还那么一心一意…… 一向做事按部就班,从容不迫的胡旭川,有点慌了。 胡旭川很快就弄来了苏永嘉的资料。 苏永嘉,十九岁,京大工学院力学系大一生,身高一米九二,性格开朗,父母是高工。 他唯一能安慰的是,苏永嘉太高了,云舒跟他说话得仰着脖子,跟一米八的他可以不仰的。 至于其它的,没啥好比的,反正那傻丫又不会在意。 不行,不能慢慢来,得趁苏永嘉回家过暑假,他赶紧把位置坐稳了。 好在李云舒并没有回桂东,正忙着折腾论文呢,一个暑假那么长,他能做的事太多了。 某日,天气不是那么好,是个阴天,不下雨,也不见太阳,有点小闷热。 云舒吃过早饭,准备去图书馆,刚刚下楼,就遇到胡旭川。 “是找我吗?”云舒有点迟疑。 胡旭川点头,指指自己的书包:“给你找了一些文献资料,你先看看。” 云舒点点头,带胡旭川重新上楼,心里非常感动,暗自感慨,当年为怕黄兰英找胡旭川麻烦撒的那些谎,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赚大发了的云舒把胡旭川带回家,都来不及跟百婶解释,便翻看起胡旭川的资料来,一看,可不是正是她需要的,真是大喜过望:“胡旭川,太谢谢你了啊,要是我自己找,起码得多花十天半个月功夫。” 胡旭川点头,说:“既然我帮你省了那么多时间,你今天抽一天时间给我。” 云舒不解:“怎么给?” 她倒是乐意啊,但从没听说时间能给的。 “陪我走一趟,我要做个调研。”胡旭川说得漫不经心。 那必须可以的。 云舒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倒是百婶神色复杂地递了个水壶给云舒,云舒觉得百婶想得周到,非常愉快地接了。 胡旭川扫了百婶一眼,也没说什么,背着空书包带着云舒出门了。 胡旭川是骑车来的,看胡旭川推车要带她,云舒突然想起来,胡旭川那点力气大约是带不了她的,好心问他:“你带得动我吗?要不,我带你?我学过骑自行车了。” 学是学过了,还挺容易的,就是她的腿,二八大杠的脚踏踩一周有点踮脚,车头容易歪,不过嘛,他手长脚长,摔不了,自己反应灵敏,更摔不了。 胡旭川脸都黑了:“要不要我们掰个手腕看看,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 看看,这就是李云舒,不管他胡旭川在别人面前如何高高在上,如何孤傲冷冽,她眼里都是茶园村那个孱弱的小可怜。 可谁叫他就认了她栽呢。 云舒以为胡旭川会带她去华大,结果胡旭川把她带去了公园。 云舒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们来公园做什么调研?” 胡旭川神情自若:“嗯,调研一下京城市民的精神状态和日常娱乐。” “你们搞核物理的居然调研这个?” “李云舒,你是不是个人?我是不是个人?都一样是人,为什么他们能玩能休息,我们就不配玩不配休息吗?” 胡旭川指了指四周。 公园里游玩的人还真不少。 花坛里花开得五彩缤纷,湖畔垂柳依依,情侣在呢喃私语,大爷在树荫下走棋。 还有老师带着孩子在草地上,用手风琴伴奏,孩子们合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 湖面上,不少人在划船游玩,笑声,嬉闹声不绝于耳,还有好些个孩子放声应和岸上的歌声。 虽然衣着简朴,但热闹和人们的笑容比几十年后丝毫不逊色。 毕竟离南疆太远了,谁又总是惦记有一个地方硝烟未落,多少年轻的生命血染长河,来不及多看一眼这人间繁华就匆匆离去呢。 她突然想起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你们从人间路过,才让这世界繁华似锦。” 这是多少人拿命换来的和平与安宁啊,她,要好好珍惜。 想了想,云舒指着那群在湖面上划船的人说:“胡旭川,我们去划船?” 她主动提出划船的,胡旭川都有点惊奇了,必须马上办啊。 租船的人不少,云舒看着他站排队的人中,偏偏还一脸清冷模样,弄得周围好些个姑娘都悄悄打量着他。 心里忽然一动:这个胡旭川,有没有女朋友啊? 转而想,那些高干子弟们好像都有他们的婚姻圈子,她实在不必替人家操这份闲心。 她只需要记得这个人帮过她就好。 人多,船也不少,很快就轮到两人了。 这个时代的划船,那是货真价实的动手划的,小船儿在碧波中打转飘荡,和着岸上孩子们的歌声,自有一种欢乐自心头流出,慢慢从脸上洋溢出来。 上辈子其实也不是没玩过,但每次出游时间都限得死死的,跟寒暑假抽几天飞各个景点签到一样,不像是玩乐,倒像是完成玩乐的任务。 至于李四丫的记忆,七十年代的农村孩子,基本上都是能走路就会帮家里干活了,五岁的李四丫一开始背不动大宝,就带着他坐在草席上玩,再大一点就带着他去拾粪…… 这一回,没有母上大人紧盯着,云舒划着划着都有得意忘形,差点想站在船头上高歌一曲了。 胡旭川看她玩得脸上通红,眼睛都透着兴奋的光,咳,他,他也有点,不那么清冷自持了。 两人都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果然是玩物丧志啊。 此时两人谁也没想自我检讨,划完船,胡旭川提议去动物园。 主要是,动物园,他熟。 第197章 比美 云舒其实并不怎么想去动物园。 她去逛动物园的经历并不美好,吕女士在她看各种动物的时候,还要她记那些动物的名字,特点,产地……她只想看着好玩儿,不想给自己增加功课。 可是,她看看斯文俊秀,一副我很有知识的模样的胡旭川,突然想,嗯,她其实可以给别人增加点功课的。 车轮滚滚,两人又到了动物园。 动物园里也不乏游人,家长带孩子来看动物的比较多,结伴出游的年轻人也有,两人倒也不显得突兀。 云舒也不管,一进动物园,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挨个考起胡旭川来。 胡旭川不知她使坏,只觉得这丫头可怜见的,京城都来了一年半了,没出京大玩过几次,便非常有耐心的一一给她介绍起来。 混迹动物园多年,胡旭川对每一个动物名字习性都了如指掌。云舒哪里知道,没有玩伴的胡旭川,这些动物也陪他打发了不少时光。 云舒真服气了,看来华大的胡旭川,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侃侃而谈的胡旭川,还有一群听得有趣也尾随而来的小屁孩子们,云舒体内难得的坏分子竟然跃跃欲试了。 她想,胡旭川专门把她带到公园来,还那么予取予求的,是同情她还是想帮吴江收拾一下烂摊子? 可是,他知不知道,有的摊子,真的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他又不是万能的好吗? 再说,他也没有义务啊。 搞得她好像没人要似的。 不为难一下他,都对不起他的“调研”。 没一会,他们到了孔雀园。 没有开屏的孔雀,跟个鸡差不了多少,没啥看头。 云舒笑着对胡旭川说:“胡旭川,我听说孔雀看见美人笑就会开屏,你笑起来那么好看,能不能笑一笑?看看它开不开屏?” 她指着一个离得最近的一只孔雀。 少女嘴角微翘,大大的眼睛满是狡黠。 胡旭川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过桀骜不驯,看见过委屈求全,看见过悲伤,还是第一次看见狡黠。 “有何不可。” 然后,嘴角一勾,笑容绽放。 一刹那,云舒只觉得春暖了,花开了,太阳出来了…… 说什么任是无情也动人,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好吗? 云舒瞬间被这盛世美颜给昏了头,她晕乎乎地傻笑:“那个,不是冲我笑,是冲孔雀笑啊。” 她这样一来,胡旭川还没说什么,尾随而来的小屁孩的家长们倒先笑了,孩子们一见家长笑,自己都不明白笑什么,就跟着哄的一声笑开来。 最奇妙的是,那孔雀也不知是被胡旭川的美到了还是被孩子们的笑吓到了,还真呢唰的一下开了屏,于是更引来一阵大笑和尖叫。 云舒:…… 她是谁?她在哪里?发生什么了? 胡旭川见势不妙,赶紧拉过她,先溜为敬。 “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出去吃饭吧,剩下的下午再来看?”远离了那群人后,胡旭川才松开云舒的手。 云舒站定,看着胡旭川,笑笑摇头,轻声说:“胡旭川,其实你不用如此。” 胡旭川心里一突:“什么如此?” 云舒继续摇头,平静地看着胡旭川:“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和他,不是他的不好,也不是我不好,是注定无缘,我会祝福他,也祝福我自己。我,会好好对我自己的。所以,谢谢你啊,胡旭川,谢谢你带我来玩,以后不用这样了。” 不是谁的错,更不用谁来收拾烂摊子。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失恋了就活不下去的人,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来调节自己。 胡旭川也一脸平静:“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想玩呢?” 云舒:???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大院里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壮实,一个比一个调皮捣蛋,我只能站院子里看他们玩。” 胡旭川说着,凤眸微垂,俊美的脸上满是失落。 胡旭川没说的事实是,他固然受男孩排斥,却很受女孩追捧,见了他恨不能粘上来。偏偏胡旭川性子又不好,每每把人家惹哭了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来二去的,他宁愿躲屋里看书或者去动物园看动物。孤傲的名气也就出来了。 云舒不知道这些,听胡旭川那么一说,一颗姨母心都拧起来了,她可太知道孤独的滋味了。 “那,你想去玩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玩吧。”云舒脑子一热就冲口而出。 “好。”胡旭川说着,又是展颜一笑,“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云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京城的国营饭店可就气派了,别的不说,光是这吃饭的人就多,今天假日,人更多,云舒也跟李蔓来吃过几次,很是熟练地去排队开票,她知道自己的胃有多刁了,不敢把点菜的任务完全交给胡旭川。 排在他们面前的应该是一对乡下来的小情侣,小伙子说话有点结巴,没那么自信,姑娘羞答答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简直是专门给国营饭店服务员送来出气的。 跟李蔓来吃过几次饭,云舒可目睹过了国营饭店服务员的气势,一般级别的干部她们都不放在眼里的。 果然…… “什么烤鸭,你咋不上天呢?赶紧的。”服务员声音清脆,可惜内容不动听。 “红烧肉,我,我要红烧肉。” “没了,不吃就下一个。” “我……”那小伙子脸都涨成猪肝色了,在恋人面前丢脸,他下不来台,最主要是,他得吃上饭啊,这饭吃不上,这桩亲事搞不好就黄。 “牌子上不是还有吗?没有的话牌子挂出来骗人的吗?”云舒就站在他们后面,忍不住出声了。 饭店里都有这个规矩,没有的菜就会划掉,云舒虽然不打算点红烧肉,奈何这个菜出名啊,她刚刚也看到,这个菜明明在榜。 “关你屁事,不想吃饭的给我滚!” 服务员听云舒声音绵软干净,就知道是南方人,横了云舒一眼,俏脸一板,“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笔拍在票据上。 小伙子见状,不知所措地看着云舒。 跟在后面排队的也有人抱怨出声:“不吃饭就不要挡在前面,多管闲事,可惜没有奖金。” “看来,这饭店的规矩不是国家定的,也不是领导定的,是你一个服务员定的了?” 站在云舒后面的胡旭川凉凉地扫了一眼想挤上前来的人,对开票的服务员冷冷道。 第198章 旧识 “是你?”服务员抬头一看胡旭川,瞳孔当即一缩。 胡旭川声音平淡:“你现在有本事了,见人都要踩一脚?” 服务员根本不怵他,冷笑道:“怎么,高干子弟跑到饭店来欺负工人来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就在这里,就不给你开票,你能怎么着,有本事拿枪来崩我啊!” 服务员还真双手抱臂,脸往旁边一别,罢工了。 后面的人一看急了,纷纷出言指责云舒二人做事霸道,不讲理,那服务员见状更一脸得瑟。 两个乡下男女都退缩了,怕惹了众怒,云舒见胡旭川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偏偏还隐忍着不发,便一把把他往旁边一推:“你一边去,让我来!” 胡旭川这种人,只合跟学者文人或者干部雄辩,对付这种泼皮无赖欺软怕硬的人,还得她李云舒来。 她袖子一挽(这是要开打?),整个人就堵在服务窗前:“请问,国营饭店的宗旨是什么,‘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大字是谁写的?为什么要放在饭店大门上?我和那两位哥哥姐姐也是华国人民,为什么就不配你服务?请问,饭店安排你到这里来是为人民服务的,还是来凭着手中的开票权利欺压人民的?这道理不给我讲清楚了,你现在就是开票了我也不吃饭了!” 胡旭川看她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无奈,想想也算了,京城那么大都能巧遇了,听天由命吧。 众人一看两人这样子也不像是好惹的,当下也不吭声了,慢点吃就慢点吃,反正今天不上班,看看热闹又何妨? 服务员也冷笑:“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不就是攀上了高枝儿就想狗仗人势吗?小心哪一天人家不高兴就一枪崩了你!” 云舒也冷笑:“不错,我今天站在这里确实是有势可仗的,我凭实力考上的京大,凭国家发给我的钱和粮票在这里吃饭,我仗的是自己和国家的势,你又是仗谁的势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来欺负人民的?” 服务员并不知道云舒的底细,本来还以为她是什么名门世家娇养的女儿,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只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更瞧不起了。 冷笑道:“外地人,南蛮子,臭要饭的,京大教授还是臭老九呢,你丫又算什么东西?” 她瞧不起京大学生,但别人瞧得起啊,周围人听云舒那么一嚷嚷,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哇,京大的学生啊!” “瞧这说话的气势,这水平,真不愧是京大的学生啊!” “这么小,不像个大学生啊,倒像是中学生。” 胡旭川淡淡地回了一句:“她的确不是中学生,她是研究生。” 人群又说开了: “啥?啥研究生?” “研究生是大学毕业了再考,考上就是研究生,可不得了……” 服务员瞥见胡旭川表面不动声色,实际眉毛都飞扬起来,心里更愤怒了,头脑一热,指着胡旭川尖叫道:“杀人犯的儿子,你得意什么劲?” 云舒一惊,这句话的内容不可深思,她情知不能让这女人嚷下去,拔高了嗓音叫道:“他当然得意,他爷爷在旧中国杀日本鬼子,在朝鲜战场杀米国十七国联军,他弟弟在南越杀南越敌人,就是因为有他们这些杀人犯你才能坐在这国营饭店里拿鸡毛当令箭……” 她当然不知道胡旭川的爷爷有没有杀过日本鬼子上过朝鲜战场,但是这些食客更不知道不是。 “什么人在这里闹事!” 伴着一声大喝,一个样子微胖的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原来,这会儿功夫,开票窗口这边已经被食客们团团围住了。 胖男人进来,看见双手撑在窗口上气焰嚣张的云舒,又瞥了眼她身后浑身一股凛冽之气的胡旭川,知道不是那么好吓的,只冲着在另一边缩头缩脑的情侣大声道:“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话,影响饭店的工作和大家吃饭,想闹进公安局吗?” 那对情侣没见过这架势,慌得一指云舒:“不,不,不是我们,是,是他们。” 胡旭川神色未变:“叫公安吧。” 既然忍就是得寸进尺,那就不忍了。 服务员一看不好,当即大哭起来:“钱主任,我只是见人多吃饭,想开快一点票……呜呜呜呜……” 主任其实早就明白一定又是这货又惹事了,反正她一天不惹事日子都过不下去,但今天看来是惹到硬茬子了,下不来台了,就想哭过关去。 “这,两位小同志,你看,这大堂里那么多人等吃饭呢……” “饭店里就她一位能开票的吗?”胡旭川冷冷地问。 服务员一看胡旭川这是不肯放过自己的架式,又是害怕又是气恨,眼泪一抹,指着胡旭川大叫道:“胡旭川,你欺负人,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声音戛然而止。 云舒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口伸进手去扯住她,右手已经掏出手绢塞进她的嘴里,她力气不小,身手又敏捷,服务员猝不及防,还真给她塞了一嘴。 塞好,云舒两手松开,对已经目瞪口呆的钱主任道:“报案,这个人涉嫌侮辱烈士!辱骂军烈属!” 指着胡旭川说:“他弟弟前不久自卫反击战中牺牲,尸骨未寒,就有人公然辱骂,她这是南越人还是反动特务?反正非常可疑!” 服务员此时已经扯掉手绢正要破口大骂,听了她这句话也吓了一跳,看一看钱主任,闭上嘴。 这时候,对自卫反击战的英雄宣传正如火如荼,百姓也极是拥护,侮辱烈士的罪名,她扛不起! 钱主任一听,这罪名还真担不起,老奸巨猾的他早看出做主的其实是胡旭川,赶紧向胡旭川求情道:“这位同志,这天气热嘛,说话难免冲动,话赶话就说到了这,你年轻人气量大,宰相肚里能行船,何必跟她一个女同志计较?这位张锦红同志家里困难……” 胡旭川淡淡地看她:“钱主任,你确定你要护着她?” 那男人一看他的样子,心里猛地打了个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张锦红见势不妙,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冷傲沉默,从不以势欺人的胡旭川今天竟然为那么点小事真的跟她计较起来,她慌了,不敢再撒泼了,哭得叫道:“胡旭川,胡旭川,就算我说错了一些话,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现在得有份工作养活弟弟供他上学,他,他也是你弟弟啊,你,你就不能念在他也是你弟弟的份上给我们一条活路?” 轰隆隆!轰隆隆!! 一声炸雷,炸得所有的人都外焦里嫩了! 包括云舒。 第199章 登堂入室 胡旭川最终没拿张锦红怎么样,饭店主任陪着笑,说尽好话把两人送出来,云舒都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 胡旭川也默默地推着车走着,既没有骑,也没有叫云舒上车。 “对不起。”云舒低声说道。 如果她不那么闹,事情就不会如此狼狈不堪了。 “这关你什么事,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胡旭川声音低低,“也不是张锦红的错。” 他抬头看天,有些事,他想埋到地球内核里,永生永世都不要再提,可是他既然想和这个女孩共渡余生,就不能瞒着她,他说出来,总比别人来告诉她强。 “我爸当年对我妈一见钟情,不顾家里反对娶了我妈,我家还好的时候,两人是出了名的恩爱。可是我家落难时,张锦红的爸爸当了造反头头,我妈连婚都没离就去跟了他……我爸受不了这个奇耻大辱,拿枪去把人爆了头,他也自杀了。我爷爷因此被抓进去了,我二叔三叔都受了牵连。” 胡旭川说得平淡,云舒听得都呆住了。 “偏偏,我,妈,”胡旭川声音有点艰涩,“……已经跟人家有了身子,她目睹了现场,人就疯了,生下那个孩子后就进了疯人院,张家人不愿意养那孩子,还是张锦红养的,她其实也只比我大一岁。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处得还行,我小时候,也就跟她比较处得来……她以前,虽然也泼辣,其实并不蛮横……她现在见到我,都会发一场疯。” 毫无预兆的,云舒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爸爸杀人又自杀了,他和他同母异父弟弟只能是死仇,此仇不共戴天,偏偏还血脉相连,太残忍了(作者自扇两耳光)…… 听到吴江的死讯时她为什么那么绝望,因为她暗自想是不是因为她的穿越把吴江给整没了,是不是因为她是极品女配不配拥有幸福……至今,她仍旧感恩吴江生生爬回来了,他还活着,也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信心。 可是,胡旭川,他没有机会了。 那个叫张锦红的姑娘,她也没机会了。 …… 她想起初到茶园村的胡旭川,单薄羸弱的少年死气沉沉的,原来是承受了那么多。 又想起她那次拿锄头来砸大宝,他拼命的一推,救了大宝,也救了她,救了她们一家,可是,他自己,却是尘埃落定,谁也救不了。 明明身在深渊,还尽力阻挡了她的跌坠…… 泪水更是止都止不住。 胡旭川见她泪流了一脸,本来已经麻木的心酸得厉害,久违的泪意竟然也涌上心头。他掏出手绢来,一言不发的给女孩擦眼泪。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想,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他来这个世上就是赎罪的,替他妈赎罪,替他爸赎罪,他就那么一路走来,见了多少人间富贵,识了多少勾心斗角,沾了多少污泥龌龊,他就那么孤独地,忍耐地走啊走…… 却不知道,原来,上天早就把她安排到了他身边。 他想告诉她,别哭了,只要她在他身边,那些屈辱也罢,伤痛也罢,都压不倒他了,只要有她,他的世界就万般皆好。 过了许久,胡旭川才哑声说:“我们回家吧,下午不玩了,下次再出来玩。” 云舒抿着嘴用力点头,乖乖上了自行车后座。 两人一路沉默回了京大。 知道两人没有吃中饭,百婶自然得给两人准备饭,云舒问胡旭川吃什么,胡旭川说了两个字“随便”,云舒小声嘟嚷:“百婶可厉害了,南北的饭她都会做,你两个字让她怎么做?” “那就来碗炸酱面吧。”胡旭川温和地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云舒瞥了他一眼,吩咐百婶:“那行,百婶你再给他煎两个荷包蛋。” 百婶自是连连点头,问云舒:“那你呢,吃什么?” “你多下一点,分点给我就是。” 鉴于百婶的努力,她现在已经能吃一点面食了,为了不麻烦,她还可以努力再吃一点。 百婶便忙去了。此时已经过午多时,云舒难得细心的想到胡旭川可能饿了,给他冲了一大杯奶粉,当然,她自己也没有忘记自己。 胡旭川知道她有李蔓那么一个堂姐在,家里并不缺这些,所以也没和她客气。 两人喝着热奶,等百婶做面之际,把早上胡旭川带来的文献资料又分析了一番,一开始云舒多少存了分散胡旭川注意力的心思,结果听已经是前辈高手的胡旭川一席话下来,云舒就入了神。 等百婶把面端上来,云舒还意犹未尽。 “吃饭吧,吃好饭先休息一下,下午我再过来和你分析一下。”胡旭川说。 百婶脚步一滞,悄悄看了一眼云舒。 云舒根本就没多想,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有的东西我问我爸爸就可以的。” “没事,”胡旭川淡淡一笑,“我本来也是学数学的,不过是后来才改了专业,权当复习了。” “啊,为什么要改专业啊,是因为喜欢核物理吗?” 她有些苦恼,貌似自己什么都喜欢。 胡旭川沉默了一下,说:“我家从我太爷爷那一辈起,都是军人,我就想,我得造出一些武器来,让他们都不用上战场就可以拒敌以国门之外。” 其实,他一开始选核物理是因为,从茶园村回来的他,亟想掌握一门尖端技术,那样无论是哪方势力上台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让军人不用上战场就可以拒敌以国门之外,则是堂弟牺牲的消息传来后才有的想法。 云舒目光闪闪地看着胡旭川: “你一定可以的。” “是的,我可以,当然,你也可以。”他含笑看着云舒,温声说。 云舒点头,由衷的笑,是的,她也可以。 穿过来后一直到考上了京大,云舒心里还是抱憾穿越的。 等她坐到全国大学物理研讨会上,聆听教授专家们宣读论文,报告,展示科研模型时,她才真正震动了,这场穿越,给她打开了一扇她以前不可能打开的门,她的人生,可以更精彩。 所以,她已经无憾了,就不知道穿过去的李四丫会怎么样,那么爱读书的李四丫,希望她一样活出精彩哟。 百婶看一眼两人眉目传情(天大的误会)的样子,转身去给云舒端面了。 百婶其实还是更接受苏永嘉一些,像胡旭川那样的人家,最好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姑娘嫁过去,不然,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云舒这个人,也就能做到不失礼,让她去长袖善舞根本不可能。 可现在她还真不能说什么。 李蔓把她放在云舒身边,希望她经历了那么多事,对人性的丑恶敏感一些,能帮云舒解决一些人际关系上的麻烦事,面对胡旭川,她也没有办法。 下午,胡旭川当真又来了。 就这样,胡旭川就那么堂而皇之就登堂入室了,等苏永嘉暑假结束,兴致勃勃地拿着李二丫给他带过来的东西送过来敲门的时候,开门的竟然是胡旭川。 第200章 桂东事 胡旭川这边煞费苦心织网捕鱼,桂东那边,黄兰英翘首以待。 已经一年半没见小女儿了,黄兰英就觉得,她现在最爱的就是四丫了,可是四丫一去上大学,连家都不回了,她就有一种被女儿抛弃的感觉。 至于吴江另娶的事,经闻松一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等着瞧呗。 等了一天又一天,李大宝都放暑假回来陪李建安巡山照看树苗了一段时间了,云舒还没回来。 黄兰英只得自己跑去宁岭找李大丫。 没办法,李建安现在虽然也是成了有二八大杠的人了,但他对那两个山头的小树苗宝贝得很,恨不得晚上都睡山上守着,怎么可能肯带她去宁岭。 李大宝,唉,还是叫李勤吧,他现在过的日子,真的对不起大宝这个名字啊。 被强制跳级了不说,还要他学习很好,想让他继承他四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优良传统。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学得不好,挨骂挨打,那都是家常便饭,挨着挨着就习惯了。 关键是他好不容易考及格了,大家又想要他考八十分,考了八十分……不,他根本就考不到八十分,他努力又努力,成绩都是在六十分线上下反复跳。 李大丫不管这个,还想让他再跳一级,她是不怕,她自己只上不到一个月的学,就什么都敢学,她也觉得自己也没过多要求李勤,五年小学三年上完,不过分吧,四丫才上了二年零一个月呢。 要不是李勤同学生性坚韧,要不是还有闻松这个姐夫从中调和,这件事真要逼出人命。这不,一考完试,都不等拿通知书,李勤就自己跑回了茶园村。 黄兰英想要他陪她去宁岭,想也别想。 李大丫早已收到了云舒的信,有点头疼地把云舒的信拿出来读给黄兰英听。 云舒这封信,不但口气亲热异常,还给黄兰英寄了两张她的照片。 黄兰英是最会抓重点的,云舒口气再怎么亲热,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最爱的小女儿,又又又不回来了。 寄个照片有卵用,她要的是人好吗? 黄兰英气得想破口大骂,但打云舒说梦见过她奶以后,黄兰英还真不太敢胡乱骂,怕当真应了,那她后悔也没用了。 李大丫也是一番温言细语的哄,再加上胖外孙女的奶声奶气的一通叫,黄兰英才怏怏作罢。 拿过小女儿的照片一看,黄兰英大惊:“大丫,你拿错了,这不是咱四丫啊!” 李大丫吓了一跳,拿过来一看,哭笑不得:“这不是咱四丫是谁,阿婶,你这是老了,眼睛花了。” 黄兰英再拿过照片一看,还是觉得,不太像:“大丫,我怎么看着她,不像是四丫,像个城里人。” 李大丫:…… 李大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黄兰英:“阿婶,你看我现在像不像城里人?” 李大丫自信满满,谁知黄兰英只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像街上的人。” 李大丫:…… 她哪里知道,黄兰英就没见过城里人,她只是在胡旭川刚来插队的时候,人家都说他是城里人,所以,黄兰英的心里,城里人就是那样子,文弱,好看,浓浓的书卷气。 她不知道书卷气为何物,但她会看。 照片上云舒,就是那个样子。 李大丫酸了:“阿婶,你现在只想着四丫了,我们你都不放在眼里了。瑶瑶,外婆不爱我们,我们不理她,我们去找爸爸去。” 两岁多的瑶瑶,雪白粉嫩,肉乎乎的,是闻家大院的镇院之宝,宁岭的形象大使,不是黄兰英来,连李大丫都捞不到。 渣妈马上变脸,一把抱起外孙女:“谁不爱瑶瑶了,外婆最疼瑶瑶了。” 手里却捏着云舒的照片不放。 黄兰英苦盼了年半的李四丫没回来,邻居刘红梅的女儿却不盼而归。 李蔓回来了。 大中午的,齐皓蹬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自行车,顶着亚热带大夏天晒死人的太阳回来了,连饭都没吃一口,把正午休的李建民夫妻和李显东兄弟叫醒,要他们去一趟祁阳。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弄了个房子,带你们去看看。”李蔓说得轻描淡写。 她现在越来越少回家了,去年李显华管理的石灰窑出了事故,她帮赔了一笔钱后,就更少回家了,广交会回来带李大丫,却连茶园村都没回一趟,家里人早已心凉,权当这个女儿(妹妹)没有了。 此刻见她回来,大家又是难过,又是气愤,还有点不安,他们总觉得,这个妹妹越来越不像他们宠爱的软乎乎的可爱妹妹了。 他们不知道,前世今生,李蔓都不是一个软乎乎的人,以前软,是因为他们没有碰到李蔓的底线而已。 李显东兄弟俩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碰了李蔓的底线,听李蔓说要带他们去祁阳看房子,心里多少也有一些高兴,以为李蔓终于想起他们兄弟了,准备在祁阳办厂了。 刘红梅见李四丫臊得暑假都没敢回家,心里高兴,看李蔓也顺眼了些,听了儿子的劝,六个人,三辆自行车去了洋河街。 齐皓竟然开了一辆吉普放在洋河等着,一行人又换了四个轮子的车一路到了祁阳。 李显东兄弟兴奋不已,都有点展望未来了,李显华忍不住出语试探:“蔓蔓,怎么突然想在祁阳弄房子啊?” 李蔓看了李建民一眼说:“我听说皖北那边已经开始有人搞承包,也就是说把队里的东西都分给队员自己管,到时候交公粮纳税就行了。到时阿爸可不就没事干了,弄个房子给你们,到时候你们想干什么也方便些。” 李建民一惊,他深知这个女儿不会撒谎,忙问:“那怎么行,农村人不种地,跑到街上来喝西北风吗?” 李蔓笑:“阿爸,你是一个会喝西北风的人吗?” 脸上笑着,心里却酸酸的。 前世,她是个孤儿,所以特别珍惜此生的亲人。 一开始,事情明明很好,阿爸阿妈都很爱她,哥哥们也很护着她,她真的是被捧着长大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五岁那年,刘丽丽把她推到水溪里,因为嫉恨她不但得了全家人的爱,刘红梅有好东西再也不是先惦着侄女了,而是首先给了女儿。 依李蔓的脾气,没把刘丽丽弄死都是仁慈了,偏偏刘红梅还想让她和刘丽丽和好如初,甚至还要她帮刘丽丽谋福利。 为此,她和生母就有了缝隙,此后她无论怎么让步,缝隙都是越来越大。 第201章 道别离 跟几个哥哥本来也挺好的,后来二哥去当兵了,大哥成了家,对她的疼爱也没变。 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 是李大丫开始当上编织厂厂长的时候吧。 家里人总觉得编织厂是她李蔓一手办起来的,合该他们兄弟去当厂长才对。 他们就没想过,如果没有闻家人从中周旋,她一个黄毛丫头,如何在宁岭这个民风彪悍的山区里立足?没有闻家人,她如何那么顺利以宁岭公社之名办厂? 闻阿爷七十几岁了,他跺跺脚,半个宁岭的闻氏族人都要抖三抖,他以天地村名办了罐头厂,食品厂,有人敢出来唱一句反调吗? 而她爸,想在茶园村办罐头厂,机器都买了,李昌荣一闹腾,就此黄了,她们家没这个钱吗,有,但是他们不想拿出来,他们觉得以村里的名义,就不能他们自己出钱,然后就一点办法都不想了。 闻松十几岁以后,宁岭没哪个地痞敢在他面前耍花招,闻松回到宁岭,县革委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都不敢到宁岭找茬。 她大哥二十几了,管个茶园,还得靠别人帮忙办事。 她三哥也二十出头了,管个窑厂,规章制度她都给他写了贴在办公室了,他愣是还让手下偷工减料出了岔子,就两孔窑,几个人呐,还整出了岔子。 李大丫管的那一批芒芯出错了,闻家一声不吭,就掏钱赔了。 他们家,窑厂出了岔子,三哥还想把事情瞒过去,还是她听说了赶紧帮忙处理了。 这回挖树坑种树,本来是叫大哥盯着的,大哥居然另个派个人来看,大概想收买人心,坑都挖不标准他就打算让人拿钱了,最后还是李建安亲自去盯着。 她大哥也好,三哥也好,小学都是上完了的,可是管理了几年茶园和窑厂,他们除了学会了跟干部们打交道,旁的真看不出学到了什么。 人家李大丫虽然只上了几天学,可人家现在读书看报做报表都没问题,去了一趟广交会人家还说要学英语。 还想让她在祁阳也办个厂让他们来管,她当真办了,没几天,两兄弟就能陪着干部们把厂给吃倒闭。 她不怕他们有野心。 野心大就自己去争取啊,只管嫌亲妹妹不出力,甚至连王兰凤都抱怨她不帮她那一帮七大姑八大姨,呵呵,生了两个儿子了,就觉得她这个小姑子也有义务捧着她了? 车子在泥路上一路颠簸,到了祁阳高中大门对面一排崭新的门面房前,一家人下了车,齐皓独自坐在驾驶座上未动。 李建民觉得有点奇怪,想去问问,却被刘红梅狠狠地扯了一把。 真是笑话,还没嫁人,整天跟个男人满世界跑,脸老早被丢干净了。 李建民尴尬地停了下来,刘红梅没少在他跟前抱怨这件事,他,一个当爸的能怎么样?女儿虽然经常和齐皓一起进出,但两人一直规规矩矩的,哪有老婆说的那么不堪? 但作为一个父亲,也做不到支持女儿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的。 李蔓却似没看到了两人动作,见两个哥哥已经一脸兴奋的看着那三间店面房,心里淡淡的,脸上却是温和地笑着:“爸,这是三间店面房,这房子地契我写了你的名字,至于以后怎么分,那就全凭你作主了。” 李蔓说着,把手上的包递给李建民,说:“这里面是地契,要拿好了。嗯,这里有个小门,里面那幢房子,都一起。” 李蔓说着,打开了旁边的一个小院门,看得到里面一个不小的院子,还有一幢非常漂亮的三层楼房。 在李蔓看来,这三层楼房没啥美感,但在李家人看来,这简直比以前大地主的房子还漂亮百倍。 李建民心里却有一丝不安,总觉得今天女儿的举止有点奇怪。 李显东二人却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进去看看了,这可是祁阳街上的房子呢,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啊。 李蔓笑笑,她如何看不出两个哥哥的兴奋,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李建民:“等一会吧,等一会和阿妈一起看。我有几句话跟阿妈说。” 李建民心中的不安更大了:“蔓蔓,你这是?” 李蔓不再看他,只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刘红梅,然后笑着轻声说道:“对不起啊,阿妈,我没有长成合你心意的女儿,大概是,我不小心把刘丽丽的胎给投了。” 刘红梅一听这话,本来已经消了几分的气又涨起来了,李建民见状自知不妙,赶紧上来拉了拉刘红梅,又转而劝李蔓:“蔓蔓……” “阿爸,你让我把话说完。” 李蔓淡淡地继续说:“我已经把刘丽丽两口子转到祁阳供销社来上班了。阿妈既然这样喜欢刘丽丽,今后不妨把刘丽丽当成亲生女儿吧,至于我,就当是骗了你一场吧,这个房子,希望你们喜欢。我要走了,晚上十点的火车,就不陪你们了。” 呵呵,那两口子都是一样的货色,贪婪又无耻,那就让他们把青春年华都浪费在一份好工作中吧,再过十几年,人到中年的时候,再去尝尝下岗的味道。 李蔓说完,转身去开副驾的门。 李建民一把拉住她:“蔓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不要阿爸阿妈了吗?” 李蔓笑笑,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光在闪:“阿爸,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从小,你就一直宠着我的。整个松山,不,整个祁阳,都找不到一个像你那么宠女儿的阿爸了,这样的阿爸,我怎么可能不要。” 李建民还是拉着她:“今天别走,跟阿爸回去,阿爸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鱼粥好不好。” 李蔓小时候,身体曾经十分羸弱,李建民就给她抓塘鲺鱼煮粥吃,一来二去的,竟然练就了煮塘鲺鱼粥的本事,李蔓这些年每次从外面回来,他必定煮上一小锅给她吃。 李蔓笑着摇摇头:“下次吧,阿爸,我车票已经买好了,现在不走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国家政策时时调整,现在出门比以前方便多了,阿爸你只管跟着政策走就是。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李建民还是有点舍不得:“蔓蔓,阿爸给钱你另外买车票……” 刘红梅却冷笑道:“你让她走,反正我这亲妈在她眼里又算什么?走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李蔓笑笑,坚决地拉开了李建民的手,转身上了车。 吉普车慢慢开出去,越开越快,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第202章 难两全 刘红梅眼睁睁地看着车子远去,眼泪就涌了上来,她红着眼睛,正想说几句狠话呢,李显华道:“今天是看新房子的第一天呢,可不兴哭的。” 李建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刘红梅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三儿说得对,要搬进新家,不能哭,会影响儿子们运气。 女儿不贴心,那不还有儿子吗,她仨儿子她怕谁? 李建民知道女儿生家里人的气了,但是,他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生气啊,刚才那样子,都像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似的,把他吓得…… 只有李显东默默无语,心中一时不知道怎么想好。 今天李蔓回村里带他们来时,问过他,是谁带阿妈去打电话的,李显东能说什么,人是老三带去的,但他也知道了这件事。 阿妈打电话给李四丫,告诉她吴江死了,吴家人去前线看他了,就这件事,为什么妹妹那么不高兴? 当然,他也知道阿妈不喜欢李四丫,同样,他也不喜欢李四丫,但把这件事告诉李四丫,哪里就错了?再说,如果当时李四丫找到前线去了,吴江说不定就娶不成别人了。 他心里不痛快,但看到崭新又高大的房子时,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总算也没完全白疼这个妹妹。 转而又想到李蔓说的给刘丽丽夫妻安排到供销社上班,这房子就没那么漂亮了。 再想起李蔓带着李大丫,又是办厂又是满世界游玩,这房子就更更不香了。 呵呵,拿一幢房子就想打发他们,他们要是也能办个厂,多少房子起不来? 就算不办厂,把他们安排进供销社也好啊。 看来,还是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要不是阿妈这次不开心,只怕他们连这个房子都弄不到手。 真是女生外向,齐皓一个孤儿,她整天把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跑到哪里带到哪里,也不怕人看着笑话,自己的亲哥,却扔在山旮旯里不闻不问。 算是白疼了她一场。 …… 车上,李蔓怔怔地望着窗外,许久,才喃喃道:“齐皓,我是不是太狠了,太小气了?就拿几间房子打发了他们,毕竟,他们是真的,很疼我的。” 齐皓把车停到一边,往副驾边靠了靠,说:“蔓蔓,想哭就靠着我哭一会吧。” 蔓蔓摇摇头,好一会才说:“齐皓,我没办法了,真的,我只能这样。” 齐皓温柔地看着她,说:“蔓蔓,贪心是无止境的,你的能力是有限的,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见识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是好的。好在他们为人也正派,不会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李蔓苦笑:“我也一直认为他们很正派,但是这次,他们就冲着要毁了四丫去的。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就想去毁了他们认为妨碍了他们的人,原来被嫉恨扭曲的,不只是我妈,他们也会。” 齐皓沉默了。 这次回桂东之前,他们一起去看李四丫的。 李蔓问起那天是谁打电话告知她吴江出了事时,云舒只是摇头说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她还是不愿意回忆那个天崩地裂的瞬间。 她也拒绝去想刘红梅为什么那么好心的要给她打这个电话。 可李蔓是谁,李四丫哪里经得住李蔓的抽丝剥茧,最后还是问出来了。 可笑的是,李四丫只记得刘红梅说的前半句,至于隐藏了刘红梅真正的目的后半句,李四丫压根就记不太清楚。 所以李蔓就搞不懂了,刘红梅所有的聪明都用在坑女儿和怨恨隔壁一家人身上了吗?她机关算尽的目的,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最可笑的是,她的哥哥们还搅和在里面了。 不用问,如果没有两个哥哥中的哪一个帮忙,刘红梅绝对没本事打出那个电话。 不就是觉得她给他们的,没有给李大丫的那么多吗? 她已经不止一次跟他们解释过李大丫今天这个本事,是她本身的能力,还有闻家人的全力支持,他们肯听吗?愿意相信吗?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只管嫉妒怨恨,这样的人,即使她愿意全力带他们,又能走出多远? 眼看,七九年的岁末到了,南海边已经在开设经济特区,一个百花齐放的盛世就要开启。 经济的高速发展必然会带来一些负面因素,从上到下,从贪污投机到坑蒙拐骗乃至拦路抢劫都有。 又尤其是沿海。 她的必定要去那里发展的,但她,不敢把他们带到那么复杂的一个环境里。 他们今天可以因为觉得是李大丫两姐妹占了他们应得的资源,而不惜暗示李四丫去前线争吵,打着把李四丫前途搞垮的目的,明天呢? 明天,他们看到她手下庞大的商业帝国?他们会不会觉得那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在里面予取予求,作威作福? 会不会伙同一些居心叵测的一起暗算她? 她不能不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好一会,齐皓才苦笑说:“其实,也难怪你妈他们那么想,我来茶园村也很多年了,也是领教过她们姐妹俩的泼辣的,谁想到,一去宁岭,就变成那样子,而且,不但是她,李大丫也变成那样子,我都想宁岭闻家是不是有什么药,吃过他家米饭就能改变一个人。” 其实李蔓也没想到,如果一开始她知道四丫是真的那么想读书的话她其实可以做得更好,不过,这也算是缘分了,她做得再好,也比不过闻教授,比不过闻家人的。 “她不是从去宁岭开始改变的,是从去松山读书开始改变的。不管她是从哪里开始改变的,她一直在努力。可是,我妈也好,我哥也好,他们都觉得那是我给她的,呵呵,我现在有本事去跟四丫谈数学吗我。” 齐皓失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蔓蔓,这个世界需要李四丫那样的人,也离不开你这样的。” 李蔓扭头看齐皓,目光温柔如水:“也离不开你这样的。” 齐皓报之以脉脉:“蔓蔓,能遇到你,我三生有幸。” 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车子,慢慢消失在祁阳。 对不起了,茶园村,祁阳,只怕很久以后,才会再回来了。 第203章 接踵而来 云舒这边,论文计划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胡旭川能给她的帮助也就是一些思路上的启发,大量的运算推理得靠她自己,闻教授在她身上寄予大希望,根本不可能插手这篇他认为不重要的论文。 暑假过去了,新学期开始,云舒终于把她的大作完成了。 胡旭川的重大作用又来了,他最后给云舒把关,不但检查她的推导,论证过程,还检查的语言叙述,语法问题,闻教授气得跳脚的各种漏字,在他这里都得到如沐春风的待遇。 自然是丝绸一般顺滑的交了论文。 交了论文,老少女的心无比欢乐,她已经做好了安排,找李蔓(或者李蔓宿舍的大姐姐们)去逛大街,带老闻和百婶去爬长城,应苏永嘉之邀和他们系的学生一起去看香山红叶。 嗯,还要陪胡旭川去玩,计划(攻略)胡旭川都做得好好的了,真是万事俱备,只欠有空。 一个暑假下来,闻教授也好,云舒也好,都明白了胡旭川的司马昭之心,本来闻教授多少有些不痛快的,他也知道了吴江的乌龙事件,正庆幸着呢,结果跑了一只狼又来了一只虎。 等他再看看那几个男弟子,得,年纪最轻的秦明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就发作不了。 难不成他放着华大的博士生不要,再让女儿自作主张去找一个小学生? 至于云舒,她看不见胡旭川的时候或许还会偶尔思考一下两人合适不合适,但一见到胡旭川,还思考什么,乖乖的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走到半路再发现,一瞧胡旭川那盛世美颜,理智又没了。 传了差不多一年的川云之恋,总算正式拉开了帷幕。 学校规定大学生是不能谈恋爱的,但两人已经是研究生了,不在此例,所以许多人还是非常期待看看当代梁祝的,无奈二人都忙得很,基本上各忙各的。 偶尔,看到胡旭川来闻家吃饭,两人饭后散步,有人别有用心的从旁边走过去。 然后是听了一耳朵的高数。 然后,男生们看见云舒都躲得远远的了,唯恐自己去跟她攀谈几句,便张口结舌丢尽面子。 有人还跑去问苏永嘉,他怎么能跟李云舒聊得起来的,苏永嘉也真是服了。李云舒哪里是什么数学狂人,那纯粹是胡旭川的阴谋,搞得大家都不敢打李云舒的主意,其实李云舒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在和她几次接触之后他就看清楚了。 漫说大学生不准谈恋爱,就是准谈,他以后是要回西北去的,就李云舒那刁嘴,他把她带回西北没半年就能饿死好吗。 再说,国家是统一分配工作的,他家可没有胡家的背景,能把人爱往哪里调就往哪里调?真的处对象,两地分居就是个大问题好吗,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都没上完学,就给自己找那么个大难题。 胡旭川纯粹就是,咳,看谁都是他的潜在情敌。 东风眼看就来,又是一个周末来。 云舒没想到,比周末更早到的是徐教授。 哦豁,她这个学期就从徐教授那里就光领了书单自己看书,嗯,都开学那么久了,她还没去找过徐教授。 “听说你论文写完了,我给你开的书看得怎么样了?”徐教授一如既往的笑眯眯。 但是云舒已经不会再上他的当了,赶紧坐直了回答:“论文前几天才结束的,开的书正在看,都在公式推导呢,那个,不是很顺利。” 徐教授笑呵呵的看了一下她的稿纸,提点了几句后,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云舒:“你数学论文结束了,该轮到物理了。题我都给你选好了,你自己去找资料文献,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说着,把文件夹给了云舒,就笑眯眯走了。 只要他走得够快,小弟子就不好意思来扯着他讨价还价。 小打小闹啥的他不干,他干就要来一票大的,反正这孩子坚韧得很,抗造。 不要怪他狠,实在是,李昱明毕业去工作了,汪志华也好,欧阳筌也好,甚至都还不如商捷,更不提跟李云舒比了,至于新招的两个,咳,还在试炼中。 其实能走到这一步,汪志华他们都是得天独厚了,但谁能拒绝更好的呢,李云舒最后归谁,那就各凭本事了,他闻涛占了当爹的便宜,他徐卓然也不无胜算。 所以,周日胡旭川满怀期待地来找云舒时,发现她快被一堆书和各种文献淹没了。 胡旭川:……得,先把人挖起来吧。 他把云舒连人带椅的端到一边,开始整理桌上的文献……嗯哼,今非昔比的胡旭川,现在给云舒来个公主抱是完全没问题的,只在于目前他还不敢。 “徐教授让你开始写论文了?” “嗯。”云舒蔫蔫的。 她不拒绝学习,但能不能别那么接踵而来啊,她还没满十八周岁呢,她也想玩玩的。 “没事,有我呢,总能帮你省点儿时间的,来,准备一下,出去玩去。” 云舒一听,对啊,她现在也是有人可用的了,就美滋滋的收拾东西去了。 胡旭川看她身影欢快,无端的就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京城的秋天,天空湛蓝湛蓝的,从这湛蓝的天空上洒下的阳光,像是被什么刻意过滤过似的干净,柔和,让人五脏六腑都明亮起来。 胡旭川带着云舒随意地游街串巷,嗯,这本来也是云舒说的,想逛逛京城的市貌,胡旭川就带着她去逛胡同了。 南方山地人都没有辨认东西南北的习惯,云舒也一样,只能任由胡旭川带着乱逛一气。 看的不是风景,是房子,还有来往的人群和玩乐的孩子,悠悠的一路看过去,云舒感觉到自己身上都有了一股老京城的味道了。 “就那么喜欢吗?”胡旭川含笑问。 “就那么喜欢。”云舒斩钉截铁地回答。 都可以写一篇《胡同游记》了好么,再过几十年,哪里还有这人间烟火味。 她不知道,有一辆轿车远远的缀在他们后面,已经看了他们许久。 终于,轿车突然加速开过来,从他们身边驶过,然后,在几米外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位穿着军装,高大魁梧,精神矍铄老人从后座下来。 国人对穿军装的人的好感,懂得都懂,所以云舒看过去,视线正恰碰上老人的视线时,她还十分给糖地送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像一路上遇到许多在门口聊天说笑的老人孩子一样。 胡旭川却下了车,叫道:“爷爷!” 第204章 菜地记事 这,就是胡旭川那位司令员爷爷?跟胡旭川浑身上下真的没一点相似之处。 哦,如果有,那就是眼睛和鼻子有点像,其它的,一个粗犷魁梧,一个斯文俊秀,实在是,刚好是两类人。 老人眼睛落在云舒身上,眼神和蔼:“大毛,这位是李云舒同学吧,来,上家里玩。” 大……毛?高冷先生胡旭川同志的小名? 然而云舒只能憋着笑点头,说:“胡司令好。” 这样穿着,这样的气度,胡旭川又叫爷爷,云舒可以猜想他的身份。 “叫什么司令,就跟大毛叫我爷爷吧。”胡司令笑眯眯。 “爷爷好。”云舒也就不扭捏了。 云舒丝毫没想到这是胡旭川故意制造的巧遇,她就真以为是巧遇。之前胡旭川曾经提过一次带她回来家里玩玩,但云舒多少有点怵,就拒绝了。 但现在既然都被人家家长捉到了,她不好意思拒绝一个年纪大又位高权重的人,只得惴惴不安的上了轿车,胡旭川也同她一起,自行车给了一随行工作人员。 胡司令态度非常随和,还和云舒聊了一下桂东,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老实孩子云舒诚恳地说她就只了解她老家茶园村和她读过书的宁岭,她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 胡旭川只是微笑,并不插话。 李云舒,哪怕来自山旮旯,没有见过所谓的世面,也不输任何同龄人。 “农村好啊,农村的孩子结实,我也是农村的,小时候可调皮了,大冬天的都不穿鞋子在雪地里跑。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小时候没少受人欺负吧。”胡司令呵呵笑。 “没有,”云舒忍不住看了一眼胡旭川,老实承认,“我脾气其实并不好,还有把子力气,别人欺负不了。” “噗”!司机和坐前面的警卫员都忍不住笑了,这姑娘,秀气瘦弱,她知道什么叫有把子力气吗? 只有胡旭川和胡司令知道,云舒这句话再真不过。 “爷爷,云舒十二岁就拿高工分了,可比你孙子强多了。” “人家读书也比你强多了,是吧?”胡司令笑道,“偏你还一天到晚的跟个花孔雀似的骄傲得那个劲。” “并没有,”云舒不好意思了,她是开了挂的,“胡旭川是被时代耽误了,而我刚好相反,捡了时代的便宜。” 如果不是动乱,她怎么能遇到闻老师,如果不是穿越,她怎么能克服得了阅读障碍,李蔓总是夸她意志坚韧,说黄老师说的她这种程度的阅读障碍,一般人都克服不了。 其实哪里是她意志坚韧,是她有前世的记忆。 胡司令见她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谦虚,笑笑,又聊别的。 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云舒的老底掏了个空。 云舒也坦荡得很,问无不答,答无不真,这种坦荡里似乎都有几分不在意,胡旭川只觉得相当气闷,然而左右他都惹不起,只能闷闷不说话。 直到车子开进胡家的院子,两人的谈话都没中断过,胡司令很宽厚,把云舒老底掏光了后,还跟她讲起了他打仗时的一些趣事,把小姑娘听得心驰神往,两眼都放着无限崇拜的光。 只有警卫员知道,这个面目慈祥的老人,曾经如何令敌人闻风丧胆。 说起来,云舒已经是第二次来胡家了,只是上次来,她连车都不肯下就回去了。 这次来,少不得打量一番,院子挺大,围墙不高,主体是一幢旧式别墅,很有岁月的痕迹。前院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长得还不错。 云舒做足了迎接一大群热心观众的准备,不想偌大的一幢别墅,竟然只一个叫阿秀嫂的保姆在家里。 胡旭川解释:“我妹妹四毛跟我姑姑在沪市上学,三毛和五毛一个堂弟一个堂妹跟我二叔在羊城,六毛七毛跟我三叔在东北。” 这司令员家的孙子小名起得……云舒看看眼前这个精致的大毛,估计是这家伙一开始太难养活了,家里给起了这么个小名,后面的一串弟妹都是受了他祸害。 吃饭还早,胡司令抄起一把锄头,兴致勃勃的叫了云舒到后院去种菜。 后院不小,有一个花棚,花养得挺好,不是花季,所以只看到郁郁葱葱的叶子。农中出身的云舒并不懂那些名贵花草,看了几眼,没有兴趣,只盯着花棚前的一块菜地跃跃欲试。 菜地不大,估计也就一分左右,方方正正的,云舒看了一眼胡旭川,抿着嘴笑。 胡旭川看她看一眼菜地就看自己笑,马上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一摊:“行,你行你上。” 胡司令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笑着把锄头递给她。 云舒一出手,锄头抡得呼呼作响,那地本来就翻过,都不够她几分钟的就新翻了一遍。 胡司令笑:“丫头,干活真不错。” 云舒得意地看胡旭川,虽不事生产好多年,但宝刀未老啊。 胡司令笑着看了胡旭川一眼:“你这样干活才叫痛快,像大毛,那不叫干活,叫绣花。” 云舒想起胡旭川在茶园村干活的样子,就非常不客气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胡旭川拿眼瞪她,云舒不怵,看看旁边还有点可以利用的泥地,建议道:“爷爷,这里又不长花种草的,何不干脆也挖过来一起种菜?” 胡司令叹息:“我倒是想啊,但大毛不干啊,这边一挖,地就有点歪了,不够方正。” 云舒看看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胡旭川,狡黠一笑,然后,一波操作猛如虎,就挖了个无规则多边形出来。 那形状,不说胡旭川,就是边上看戏的警卫员都嘴角直抽。 胡旭川也不说话,卷起袖子,拿过放在旁边的小锹修补起来。 哦,人家也是有劳动经验的人的。 理工科的人,眼睛里都有一把尺子,胡旭川一番努力之下,不规则多边形硬是给他整出个等腰梯形。 云舒忍不住了:“胡旭川,你不觉得不规则椭圆形比等腰梯形看着更顺眼一些吗,为什么非要直线啊?核爆的蘑菇云你是不是也想弄成正方形啊?” 胡旭川的手顿了顿,疑惑道:“不规则椭圆形?” “胡旭川,花朵不是削出来的,山川河流不是人工开凿挖掘的,太阳月亮云彩等等这些,都不是人工做出来的,难道他们就不好看了?幸好你不是女娲,不然我们都得顶着一个正方形脑袋了?” “云舒,做为一个理工人……” “停停停,你们两个大学生,是不打算让我这老头子说话了还是怎的,”胡司令大手一挥,“我都没谈部队的事,你们倒谈起学业上的事,欺负我大老粗听不懂吗?” 胡旭川不屑:“你们部队里能拿出来谈谈的,不就是个直线加方块,还能谈什么?” 胡司令都要气笑了:“我们部队保家卫国,你以为靠的是直线加方块?你以为敌人会照着你的喜欢按高矮整整齐齐排好队等你打靶?” 云舒想象不出敌人按高矮整整齐齐排队等死的样子,就笑了开来,笑得有些忘形,一口雪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第205章 一唱一和 胡旭川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张扬肆意,心当即软得一塌糊涂,行吧,这地你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胡司令不动声色的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沉,这孩子怕又跟他没出息的父亲一样是个情种,又看了看笑着把胡旭川没弄完的地又整好的云舒,想,终究是不一样的……算了,自己年纪也大了,大毛也不是没经过风雨的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一块地整弄下来,云舒和胡司令都快成忘年交了。 云舒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做农民的农龄比胡司令长,种菜啥的比较有经验,很是积极地给胡司令传授了一番种菜经验。 从土壤到肥料,从种子到各类蔬菜的营养成分,胡司令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还时不时提点问题……嗯,交流得很欢乐。 总而言之,云舒很是过足了传道解惑之瘾。 胡旭川觉得他们俩播下的菜籽都没有说的话多。 一块地不经弄,何况还是两个农民出身的人,一老一少眼看地都给整得快要平如镜面泥细如粉了,才很是遗憾地收工。 胡司令还有些不甘心地望着另一边的花棚说:“可惜了,那么大的一块地全给种了花。” 胡旭川吓了一跳,急忙说:“爷爷,你可千万别打那花棚的主意,那可是三婶的命根子啊!” 赶紧的,拉胡司令回屋里去了。 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阿秀嫂的厨艺不错,得了胡旭川的吩咐,主食是米饭,几个炒菜也相当清淡,胡司令似是没注意到这些,一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饭后胡司令要小憩一会,云舒便拉着胡旭川告辞回去,依旧是胡旭川骑车带她,两人一路悠悠骑出去,胡旭川问:“怎么样,我家让你满意吗?” “啊?” 胡旭川笑着摇摇头。 云舒今天表现过分坦率了些,还特别调侃了他的臭毛病,她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在她自己家里,她其实是相当迁就胡旭川的。 她今天这么一出,分明就是向爷爷摊派,她就是这个性子。 他一直知道她心思简单,性子直,想不到她也有那么点小心机。 不过,他喜欢,至少这说明她是认真在考虑进入这个家庭,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样,都进了院子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有心机也好,没心机也好,只要是她,那就都是好的。 云舒哼了哼,正要说话,迎面走来一姑娘,径直站在车子前面,把胡旭川逼停了。 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长得挺漂亮,打扮得……在这个时代上来说也是好的了,至少比她李云舒好。 “胡大毛,你现在威风得很哪,哟,这是那个山旮旯出来的土匪对象啊,行啊,这都带回家来了。闹得那么大,还以为是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美人呢,还不是一老土鳖,呵呵。” 那姑娘一脸讥诮,话是跟胡旭川说,眼睛却不住地往云舒身上瞟。 云舒上次在饭店闹了那么一出,这回她谨慎了,决心让胡旭川自己搞定。 胡旭川淡淡道:“像我对象这样的土鳖,来一个华大要一个,来两个华大要一双,来一千个华大得扩建学生宿舍。比起那些连中专都考不起靠父母吃饭的干部子弟,我更喜欢我的土鳖对象。” 胡旭川自小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武力不行,语言来补,这姑娘自小没少被他气哭。自他父亲出事后,他的毒舌就收起来,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的本事了。 云舒稳稳地坐在后座上,只听得眉开眼笑。 “胡旭川,要不,我读研毕业去考你们导师的博士吧,嗯,做你的师妹,你多提携提携。” “那敢情好,我老师早就眼红了,只恨我那时候没早点发现你,直接摁着你考华大。要不,你也不要再等毕业了,干脆现在就去考,我老师可以自主招生的。” “那不行,我爸和徐老师非气疯不可。” 两人一唱一和,闻教授和徐教授有没有气疯不知道,但这姑娘就要气疯了。她指着胡旭川骂道:“你们两个装什么装,都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货色,张锦红不过是说了你们两句话,你们就让人把她的工作给整没了,这是存心让人家姐俩没活路了吧。心比谁都狠毒,装什么文化人的清高样,给谁看呢。” 胡旭川淡淡道:“你倒是不装,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有没有去帮帮这位当年你姐姐长姐姐短的叫过的人?我记得你没少从她那里得了好吧?” 那姑娘一时语塞,恨恨道:“谁敢帮你的仇人?大家都怕了你胡大毛了。” “嗯,当年我落魄时,你敢当着我的面出卖我,现在我得意了,你连背地里接济一下朋友都不敢了,果然……” 那姑娘尖叫:“我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我是被逼的,被逼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胡旭川正想反唇相讥,却听云舒背后悠悠叹息:“唉,我算明白,出卖一起长大的伙伴是被迫,不帮助朋友是被迫,反正都是别人的错,你的人品高洁没问题。我们还是走吧,离这种人远一点,小心雷劈她的时候被波及了。” 胡旭川微微一笑:“好。” 车头一扭,侧边骑走了,徒留那姑娘站在那里尖声骂道:“得意什么?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人了……” 车骑出老远,两人都不吭声。 云舒想象不出,这个年代里,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在这么一个大城市里怎么生活。 许久,才听到胡旭川怆然道:“我忘了,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为拍马屁不择手段的人,还有一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云舒抿了抿嘴,说:“胡旭川,你还有多少钱?” 胡旭川一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苦笑道:“没有用的,她不会接受,尤其是,你的。” “别废话,你知道她住哪吗?” 沉默了一下,胡旭川才低声道:“知道。” 他不止一次偷偷从那孩子身边走过,想慢慢接近他,可是,那孩子太警惕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总是用一又充满警惕的眼睛看着一切靠近他的人。 稚子何辜! 第206章 张家姐弟 胡旭川掉头往家里走,云舒扯了扯他的衣摆:“可不要拿太多的钱,有个两百块就够了。” 胡旭川:……他只有一百八十,难道还要找小赵借二十凑到二百? 云舒完全不知道她给胡旭川出了难题,还认真的教育胡旭川:“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能把她胃口喂大了。” 胡旭川:……就你那点脑子,能想到这些,已经超出极限了。 …… 海城区。帽子胡同。 一个拥挤的大杂院里,张锦红正在给一堆废品分类,她的身边,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此刻的她,已没有在饭店那股嚣张劲儿,一张俏脸板得木桩似的。 她的对面,一个七十岁左右,面相刻薄的老妇人叉着腰,唾沫横飞的骂着。 “……张大妞,你聋还是哑了,问你话呢!” 年轻姑娘手不停,抬起一张汗湿的脸,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姐弟是死是活,不劳您这外人操心。” 老妇人怒吼:“你不是我孙女,不跟我家姓张,我管你去死!” 张锦江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讥诮道:“说得好像大院的人不认识你夏老太似的,你自己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大院的人还清楚吗?” “大院的人?大院的人早恨不得你去死,以前上个班,恨不得见人都想踩人家一脚,现在没工作了,整天拉这些脏的臭的回来,一院子的人都被你熏死,告诉你,早晚你和那兔崽子都得被赶出去。到时候看你住哪?睡大街?” “有本事他们赶呗,你不也老早想赶吗?有本事你也来试试看呗?我不动你,就是你那两个宝贝孙子,你看我下不下得去手。” “你敢!” “敢不敢你不也见过吗?别想什么一命换一命的好事,我不一命换个两三命我都不好意思跟你继子姓张!” “你……”夏老太气死了,然而,她拿这个滚刀肉似的继孙女也莫得办法,要骂,她也能骂,要打,她也敢打,完全不怕雷劈,她要敢拿出手段,张锦红回报得更激烈,而且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派出所公安能立马哭成泪人,眼泪是真金白银的流。 只得再次软下来:“大妞,那马同志真的是个好的,工作好,在屠宰场呢,你嫁过去天天有肉吃,锦江也能过上好日子,你看孩子都瘦得脱形了。” “要不,夏老太你自己嫁过去?” “遭雷劈的你!”夏老太扬起手,然而,张锦红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夏老太便把手反转,拍在自己脸上,哭道: “我这是前世没修哇,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别人的别人的儿子,还生了两个没良心的畜生,我苦啊!老天啊,你长长眼睛看看啊……” “是人家的儿子一把屎一把尿的帮你扯大你家的几个畜生吧,搞清楚再说好吗?你以为别人的眼睛都跟你一样能颠倒黑白?” 张锦红看都不看她一眼,把分好的废品一样一样装进蛇皮袋里,再重新装到三轮车上。 院子里其实还有不少人,但大家好像都忙得很,都在低头做事,小声交谈,并不理会这祖孙二人。 老妇人看骂占不到便宜,打又不敢打,劝又劝不了,众人也不敢掺和她们,讨不了便宜还白白被这死大妞气一场,最后她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云舒静静地站在大院门前,耳闻目睹了这一幕。 在夏老太扬起手的时候,院子里不少人还露出希冀的光,似乎挺期待的。 云舒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她想起她在茶园村,在松山的那些日子。 为什么要蛮横,因为不蛮横都活不下去。 她走过去,在三轮车旁边站住,张锦红也抬起头来,两人隔着三轮车相望。 “怎么,你还想再来踩几脚?”张锦红嘴露讥诮。 云舒看到她的手已经捏成拳,脏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然而,她淡淡地扫了大杂院内已经竖起耳朵的众人一眼,说:“没有必要。你还能再惨吗?跟我到外面走走吧,我有话对你说,当然,如果你把弟弟带在身边是为了和他一起过惨日子就另说。” 张锦红冷笑:“我们这么惨,不是拜你们所赐吗?” 云舒平静地说:“第一,不是我叫你骂顾客的,也不是我先跟你吵起来的。第二,开除你的事我们完全不知道,也不可能因这点事就要你丢工作。” 她是真的很平静,她可以帮助这姑娘,但她不会接受她无端的指责,那天的事是怎么起的,她又不是没有记忆。 张锦红冷笑:“撇得倒是干净,还想来这里装什么好人!” 云舒转身就走。 她是真的走。 她是想帮助她,但并不打算跪着求她让自己帮助她,她还真没那么贱。 既然她想选择用仇恨的方式生活,那也由她。 张锦红看着她纤细挺直的背影,突然悲从心降,不顾自己两手脏污,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飞一般跑过来,叫一声“姐”死死抱住张锦红的大腿,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流出来,却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云舒听到张锦红的哭声就停住了脚,回头一看到这一幕,眼泪又掉了下来,完全不受控制。 张锦红其实一边哭也一边从指缝里看她的,一见她停住脚还流泪了,心里松了一下,又更觉得悲苦难忍,抱着弟弟嚎啕大哭起来。 满大院的人就那样看着她哭,没有一个人来劝。反正又不是他们弄哭的,可不想来沾一身腥。 云舒也没有劝。 等张锦红哭声渐渐低了,云舒才把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嗯,她现在也有了身上带两块手绢的好习惯。 “走吧,我们到外面谈谈。” 她本来想给小男孩脸上也擦擦的,无奈小孩见她伸手过来,赶紧扭脸闪开,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这一回,张锦红没再拒绝,牵着弟弟的手,跟着云舒一起向外走。 “想换个环境生活吗?” “你们想赶我们走?”张锦红一脸警惕。 第207章 谁之过 “不是,”云舒看看同样一脸警惕的小男孩,摇摇头,“孩子需要一个比较正常的环境长大,他应该有好朋友,有他可以笑着面对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而你,也需要有一个正常的社交圈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子,两人看谁都像看贼,别人看他们像看异类。 张锦红见她面色平和,再看看自己瘦弱的弟弟,那么聪明漂亮的孩子,在学校没朋友,回到家没玩伴,真是,太苦了。 “我们能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刚刚看到你们的样子才有的这个念头,因为,你们这样的经历,我也有过,被全村人辱骂,欺负,人人都可以来踩我一脚的的滋味,我也有过。我刚才流泪,不是同情你们,而是想起我那些不堪的过去。好像每天都要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活得下来。” 张锦红眼泪又下来了,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发自内心的。 三人已经走出院外,其实院外来来去去的人也有不少,她就没有院里的人那么闲的盯着他们罢了。 云舒对着小男孩,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指着自己,非常认真的对小男孩说:“你是锦江吧,我叫李云舒,你可以叫我云舒姐姐,我是很远很远的南方山村里考到京城来的一个大学生。我小时候可厉害了,和全班同学都打过架,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他们打我,我也打他们,他们骂我,我也骂他们,后来,我换一个学校,在新学校里,我有了新朋友,有了新老师,还有许多对我友善的人,我喜欢那里,喜欢我的老师,我就努力学啊学,就考到京城的大学来了。现在,我回去了,他们再也不敢骂我,欺负我了,因为,我比他们都优秀。” 张锦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云舒,他其实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一时不知怎么应付,最后,抿着嘴点了点头。 云舒冲他温柔地笑笑,伸手去揉了揉他有些脏的小脑袋。 张锦江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看到他,云舒就知道为什么胡旭川跟他爷爷不像了,一准是长得像他妈,这小男孩也一样,所以和胡旭川长得还挺像的。 张锦江害羞地紧紧抱住姐姐,从来没有人那么冲他温柔的笑。 张锦红努力克制住自己,哑声问:“你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办事的人又不是我,或者,你有没有意向换去哪个地方?” 看张锦红眼里又闪过恨恨之色,淡淡地说:“胡旭川是插队到我们村的,他刚来我们村的时候,病歪歪的,负责知青点的一个大哥是个很热心的人,我们队长为人也不错,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养活了…… 别看我,我那时候还小,还是全村有名的小恶魔,不欺负他也是瞧不起他,他实在也没有什么能让人瞧得起的,我一个小姑娘争高工分,他一个大小伙拿的三四个工分,能活下来还是靠那知青大哥和队长。 他刚回来那惨样你有没有看到,那其实还是好一点的,最惨的时候,我看到他都觉得害怕,简直就是骷髅上面蒙了一层人皮。” 张锦红默然,胡旭川刚回来那样子她偷偷去看过的,那是,真惨,比她一个要养活两张嘴的人还惨。 可是,那不是他爸造的孽吗?怨谁? “那天从饭店出去,胡旭川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没有谁能选择爸爸,你不能,他不能,锦江也不能。但你们可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选择整天盯着仇恨活着,还是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幸福,那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张锦红嗤笑:“说得好像我们能选择似的。” “你当然能选择,”云舒毫不客气,“在饭店我们为什么吵起来,没有烤鸭,没有红烧肉,你完全可以态度好一点跟人家说话。我跟你有仇吗,你张口就叫我滚,就你这种服务态度,即使那天没遇到我,你也会有一天遇到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别只把过错都扔给别人,你自己可怜弱小又无辜还很坚强。” 张锦红:…… “张锦红,你记好了,胡旭川,他不欠你的,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受害者。” “是他爸杀了我爸!”张锦红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是你爸这个第三者强行破坏了人家的家庭,他罪当应得!”云舒的声音也不低。 “是他妈见我爸有本事了,坐上高位了,来勾引我爸!”张锦红尖叫。 “你以为你爸这个造反头头是怎么爬上高位的?一定也是用了什么手段去逼迫她的,我宁愿相信一个弱女子的无奈,也不相信一个贪婪残暴的造反头头的品行!”云舒也尖叫。 以音量服人,以理服人,她李云舒都行! 张锦红急眼了,她母亲早亡,奶奶是个继婆婆,只想要她爸的好处不想带她,是她爸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的,在她的心中,她爸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她容不得别人给他泼脏水。 她要打死这个敢污蔑她爸的臭婆娘! 她也不顾吓得死死抱住她的锦江了,扑向云舒,打算给云舒来个掐扭扯咬全套大餐。 她忘了隔着窗子,云舒都能给她堵上嘴。 她甚至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就被云舒摔在地上了。 一同摔倒地还有锦江。 张锦红嚎啕大哭,在地上打滚。 锦江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哭。 云舒拉起他,把他搂到怀里,他还想挣扎,挣扎不了。 这动静,不光是行人驻足,就是大院里的人都涌了出来,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其实也不算是窃窃私语,因为音量连云舒都听得清楚,还有人吹口哨。 张锦江脸色由红变白了。 云舒紧紧地搂着这可怜孩子,大声道:“锦江,你听好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哥哥姐姐的错。如果有人看不起你,有人欺负你,不要去跟他们拼命,因为,不——值——得!”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得罪人,但她不怕,她的未来又不在这伙人的手上,她怕谁? 第208章 绵软无情女 云舒继续: “你还小,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你可以做官,参与管理国家的政务工作;也可以做科学家,研制出尖端武器打敌人;也可以做医生,救死扶伤或者研制出好药治病救人。而那些,臭不要脸的欺负一个孩子的人,他们最多就是一条恶狗,拿块石子把他打跑就是。” 那些窃窃私语的人都闭上嘴,或愤怒或惭愧地看着云舒。 张锦江看看还趴在地上哭的张锦红,又看看紧紧搂着自己的云舒,抿着嘴,眼泪在眼睛里滚来滚去,终于慢慢流了出来。 这个姐姐的意思是,他以后可以做官,做科学家,做医生是吗?而是不像那些人骂他那样“臭流氓”“小疯子”吗?那他是不是真可以做个医生?那样他就能治好妈妈,他就不是“小疯子”了。 云舒还在继续: “至于那些离你远远的人,他们可能被你姐姐吓着了,可能也是不想惹麻烦,没关系的锦江,你以后也可以离他们远远的。 锦江,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这个锦红姐姐爱你,还会有很多人爱你,只是,你离他们有点远,他们还没看到你。别怕,会有一天你会遇到他们的。” 云舒说着,再用力抱抱张锦江,才放开他,站到了张锦红的头部前方。 站在这个位置,是防她暴起伤她。 “哭够了吗?” 云舒弯下腰问张锦红。 张锦红脑袋埋在手里,不回答。 李云舒一直非常坦诚,坦诚得近乎愚蠢。 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反面无情,出手更是狠辣,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愚蠢又无能。 眼看张锦江已经跪坐在张锦红身边,云舒便蹲下来,嘴附在张锦红耳边低低道:“你把张锦江养在身边,其实也不是因为爱他,而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吧,就是想利用他达到你的目的的吧。” 云舒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张锦江没有听到。 张锦红养着张锦江,是从婴儿就养起的,那时候胡旭川还在茶园村吊着半条命呢,她即使有那么无耻也没有那样的眼光,这样说纯粹是刺激一下张锦红。 她要是这样一直赖在地上,两人还谈什么,纯粹是专供别人观赏了。 果然,张锦红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立即一跃而起,差点又想动手打人。 但经验告诉她最好别用武力,所以她也只能指着云舒大骂:“你,你这是小人之心,我才不会那么无耻!锦江整天整夜饿得喵喵哭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云舒温柔一笑:“你带锦江的时候,也就是十几岁吧,那么小的一个姑娘,愣是把一个没奶吃的孩子带大了,你吃了很多苦吧。所以,无论你怎么恶行恶色,你都是个负责任的好姐姐,胜过那些嘴里说得好听却从不出力的人。” 张锦红至此也算明白了,这姑娘跟她,就是她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回对,她好好说话,她也好好说话,她骂她打她,她就骂得比她狠打得比她辣。 她也看清了,这姑娘看着绵软,但真一点都不好对付。 云舒的话,捧了张锦红,同时也踩了一些对号入座的人,同样的,有人惭愧,有人不屑,有人看好戏。 云舒又跨一步,把默默站在一边的锦江拉过来,搂在怀里,掏出手绢给孩子擦脸。 这一回,锦江没再挣扎,反正挣也挣不脱,他只是伸手紧紧揪住张锦红衣角,一声不吭,任由云舒给他擦脸。 “我觉得锦江的抚养问题,我们需要讨论一下。那次在饭店吵过以后,胡旭川跟我说,你是个善良,聪明,上进,又负责任的好姑娘,好姐姐,所以,他很放心让你抚养锦江。” 胡旭川当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但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云舒早在云老板身上见识过,她平时用不着,关键时灵机一动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来了,简直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外挂。 张锦红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她,而且还是她曾经小姑娘时暗暗喜欢过的人夸的,她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反驳是不可能反驳的,只能被动地听下去。 “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她爱抚地揉了揉孩子的发顶,“你看,那么小的孩子,不会吵闹,不会笑,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期待。 那肯定是因为他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吵闹肯定被你斥责,而你,除了给他吃饭,没有给过她希望。张锦红,你是怎么带的孩子?哪怕是孤儿院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孤癖的啊。” 张锦红可不乐意了,冷笑道:“你会带你咋不带啊,我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我有那么多时间陪他吗,两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时一位围观多时的大妈插话道:“你带不了放他出来跟我们孩子一起玩不就得了,孩子可不就是被你关坏了?” 张锦红呵呵:“我那点儿工资,养两个人都勉强,付不起你们的帮工费。” 当她不知道,帮带孩子都要付帮工费的。 瞧瞧这嘴,云舒是不跟人家在一起住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个张锦红跟人家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云舒只能描补:“你说什么呢,咱们虽然做不到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但是,在我们能力范围内投桃报李是完全可以的嘛,这个投桃报李不一定用钱来衡量的。” 两人的争吵大家早听了一耳朵,张锦江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刚才大家议论纷纷里也有了对云舒身份的猜测,这时,大妈忍不住问:“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瞧着你像南,南方人啊。” 云舒微笑:“我姓李,叫李云舒,确实是南方人。” 云舒见她脸上的失望之色都遮不住,继续说:“我现在是京大的学生,以后只要他们还在这里,我都会常来的,我别的本事没有,你们谁家孩子有什么不懂的作业,都可以拿来问我。” 阿尔陀佛,只要不是政治。 嗯,政治也不打紧,可以放胡旭川。 大妈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外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大声道:“几何你会吗?” 第209章 背后有人 那可太会了,云舒微笑:“当然,必须的。我学的是数学专业啊。” 张锦红轻蔑地说:“人家是研究生,毕业出来都能教大学生的那种,你问她会不会你的高中几何?” 比起李云舒,张锦红跟这左邻右舍的怨气更重。 那学生还是半信半疑,他们院子里也有个大学生,神气活现得不行,他今天早上拿题去问他,他支吾了半天没做出来,还找借口跑了,这个小姐姐看着不比她大,让他怎么相信? 云舒继续含笑:“你有什么难题就拿过来吧。” 那学生还真跑回去拿了作业过来。 云舒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主要是她离高中数学有些远了,怕自己目前的知识运用难于跟一个中学生解释清楚,一看这作业,她就笑了。 她极力模仿着以前的金牌辅导老师的样子,语调平静地问:“老师有没有给你们讲过辅助线的作用?” 那学生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说过,就是不太会用。” “你要学会用,在进行几何证明的过程中,辅助线的运用是一个常见的方法,它可以使证明过程更加简洁、清晰,可以将原有的问题转化为更易于证明的形式。 你看这个图形,你看着都是一些不规则而且没办法用得上,我们现在掌握的公式来判断的图形,对不对?但是,你完全可以加上一条辅助线,让这些图形变得具有一些特殊的角度或长度关系。你自己再看看,可以从哪里加?” 那学生捧着作业本,笔在本上东一划西一划,害得一大群人都引颈观望,一会儿觉得这个南方姑娘在故弄玄虚,一会儿觉得这姑娘很有老师味儿,过了一会,男生突然一蹦老高:“我懂了我懂了!啊,原来就那么简单啊!谢谢你啊,姐……小老师。” 赶紧一溜烟的回去解题去了。 他本来想叫云舒姐姐的,一瞧人家不光个子小,脸也嫩,就不像比自己年纪大,这个姐姐无论如何都叫不出了。 大家一看,这小姑娘还真是能的,人家都不动手,就提示一下,学生自己就把题给解出来了,这下,家里有学生的人都心动了。 将来要做大学老师的人来辅导他们的孩子,想想都让人心热啊。 大妈的孙子还小,才上小学,但是以后也会上高中啊,她还有个妹妹的小叔子的女儿也在上高中…… 心动就要行动,大妈急忙招呼张锦红:“唉呀锦红啊,你看这天气怪热的,赶紧把客人带家里歇歇……” 云舒含笑补充:“不是什么客人,她是我姐,这个是我弟呢。” 一面说,一面指着张锦红,又摸摸张锦江的脑袋。 大妈一听,更热心了,直接上手携云舒:“家里人那更不用客气了,来来,家里歇歇去。” 云舒笑笑,搂着张锦江就当真抬脚走,张锦江手又抓着张锦红不放,一串四人就一起进了院子。 又有同样机灵的人搬来凳子,大家就坐在院子里聊起来,七嘴八舌的问一些能问的问题,却没人拿作业来问了。 大家悄悄看,这个姑娘始终搂着张锦江不放,分明是冲这孩子来的。 那她背后的人是谁,想想就知道了。 问作业就没那么重要了,比较起来,那层关系更重要。 谁也不知会不会用得着这一层关系,但有了这层关系,总比没有好。 现在那个人虽然不露脸,但是只要张锦江还在这里,他早晚得露一露的。 这邻居关系,可比七大姑八大姨直接多了。 如若不是想着胡旭川就在附近等着,云舒其实是可以跟他们聊许久的。 还别说,这大院里还真不缺能言会道的人,云舒也想清楚了,这会儿的京城跟几十年后不一样,只怕给这两姐弟换地方不是那么容易,如果可以,还是尽量和现在邻居和平共处吧。 再说,哪个地方又是净土呢? 她在宁岭的际遇是个不可复制的幸运,现在的京城,知青返乡,各种社会问题加剧,京大现在住房都紧张异常,何况这些大杂院的普通居民?没看到院子里都乱七八糟搭了多少棚子? 临走前,云舒也把胡旭川那两百元给了张锦红。 张锦红没接,斜睨着云舒。 云舒把钱放在她桌子上。 说是桌子,其实就是箱子上面放块木板,上面放了杂七杂八的放了许多东西,倒是不是张锦红不讲究,是家里就那么一个能堆放东西的地方,再有,就是地面和床了。 连小凳子上也放了东西。 一张高低床,分上下铺,里面也堆了被褥衣服。 地上也堆了几个蛇皮袋,布袋,桶,什么的……实在是,逼仄得让人难受。 “这是我跟胡旭川攒的钱,你可以留着备家里急用。”云舒淡淡地说,“也可以拿来做点小买卖,我今天就看到了街上已经有不少上商贩了。胡旭川应该会想办法给你找份工作的,但他也只是一个学生,能力有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张锦红冷笑:“他要开除人倒是挺快的。” 云舒报以冷笑:“你爸当造反头头的时候,就不信你脚下没冤魂,没人为讨好你去踩踏别人?怎么,你一口一声胡旭川仗势欺人,现在知道他没打算仗势帮你了,你又不满意了?合着别人仗不仗势都要按你的心意来?” 总算她没说出你爸爸把人弄得家破人亡还想让人家倾尽全力帮你,想得可真美。 张锦红可能也想到这一层,不吭声了。 这个李云舒,心肠软也是软,但想拿捏她,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钱如果你觉得是侮辱,你可以当借的,以后再还给我们就是,当然,如果你多还一倍我也不介意。” 云舒开玩笑道,好像剧本都是那么演的。 云舒走后,张锦红看看有点隐隐失落的张锦江,说:“我们去澡堂洗个澡吧。” 洗完澡,再好好吃个饭。 那么多年了,她一直在为人民服务,如今是不是也轮到她被侍候一下了? 反正,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独自挣扎了,不是吗?以后还钱给他们?还多还一倍?李云舒是想屁吃呢,锦江又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弟弟,她已经养了那么多年了。 姐弟两人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张锦红没好意思到以前上班的饭店去,到了附近的一个饭店吃,结果因为去得有点晚,离下班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了,服务员和厨师都拒绝服务,最后还跟人吵了一场,饭没吃到,吃了一肚子气。 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第210章 允许自己有弱点 走出胡同,云舒一眼就看到等在路口的胡旭川。 周末的黄昏,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他一身清冷的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格外寂寥。 背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到他在大步向她走来。 “云舒……” 胡旭川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嗓音哑得厉害。 云舒一听这声音就明白了,这是哭过或者心里哭过了,心里顿时又软得一塌糊涂,她轻声说:“我们走吧,边走边说。” 胡旭川点点头,开了车锁,推车走。向来做事从容不迫的他,今天格外的仓惶无措,像个提线木偶。 打算给张锦红送钱时,云舒怕张锦红一见胡旭川又发疯,自告奋勇去送钱,他又哪里放心让她自己面对张锦红,一直在院外瞧着,看她们吵了出来,又到拐角处听着。 结果,就听到云舒那么一句。 “……我宁愿相信一个弱女子的无奈,也不相信一个贪婪残暴的造反头头的品行!”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可笑,他为人子,竟然偏听偏信别人的谣言,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妈妈会是被挟迫的。 他躲在一个又脏又臭的角落里,哭得无法自已,因为他无法想象她的母亲如何在含辱忍垢后,面对着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覆巢之下,他铁血一生的爷爷尚且护不住一个家,她那美丽柔弱又没见过多少风雨的母亲,又如何应付得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并且很有手段的造反头头? 想起被关在疯人院的母亲,他回来那么久,竟然从没去看过,他真觉得没有面目活在这世界上了。 云舒这才注意到胡旭川身上,背上,头发上都蹭了不少灰,鞋子也脏了……最重要的是,胡旭川眼皮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即使在茶园村最艰难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如此狼狈过。 云舒伸手拉拉他的衣襟,柔声道:“弯腰。” 胡旭川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弯下腰。 云舒掏出手绢,擦去他额角上的泥灰,拂去他头发上的灰尘,又用力在他背上,身上好一阵拍打。 “胡旭川,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胡旭川,想来想去就想出那么一句。 胡旭川用力把又要涌上来的泪意咽了下去,哑声说:“云舒,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我,我一直在怨恨我妈……我不知道……她……那么难……” 目无下尘的华大骄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差点再次失声痛哭。 其实岂止他想不到,云舒自己也没想到。 胡旭川跟她说了他爸妈的事,她听听就过了,毕竟是别人过去的家事,她何必多想。 但刚才在跟张锦红吵的时候,为了吵赢张锦红,她冲口就出了这么一句,却不想正是这么一句,却解了胡旭川多年的心结。 同时也把胡旭川推向痛苦自责的深渊。 “胡旭川,这不公平。”云舒喃喃地说。 正极力忍耐的胡旭川一听她这么说,不解地看向云舒。 “为什么,你对张锦红如此宽容,却对自己如此苛刻?胡旭川,我不了解你妈妈,但我想,你妈无奈屈从张锦红的爸爸,想的必定不是让你过得不好。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好才是真的好。” 从胡旭川的态度,她赌他妈肯定很疼爱他,赌胡旭川的母亲是个正常的母亲。 胡旭川听后默然,半晌,突然冲云舒凄然一笑:“云舒,我一向自以为聪明过人,却连这些东西都不懂,真是,枉为人子。” 他这一笑,云舒看得心都跟着怆然,她用力吸一下鼻子,说:“不怪你,我们对自己的亲人,总是不小心就要求苛刻一些。” 如她对云老板和吕女士。 为了转移胡旭川的注意力,她把和张锦红交锋的经过及后续的事都给胡旭川说了一遍,末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件事我没处理好,一冲动就跟她针尖对麦芒了。” 如果是李蔓就好了,李蔓肯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胡旭川在她吵出那句话后就崩了,躲到角落里哭了,后面的事都不知道,听她这么一说,摇了摇头:“不,你做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就是,太委屈你了,为着我的龌龊事。” 又苦笑道:“我真是太无用,居然让你自己站到前面去扛事。” 说起来真可笑,亏他还下决心给她最好的呢。 云舒看着他认真的说:“胡旭川,你是人,不是神,不能无坚不摧,不能永远做别人的保护神,你要给自己一个可以放松的港口,允许自己偶尔软弱和疲倦,也允许自己有弱点,你去跟张锦红对线,是能打她还是能让公安抓她?” 胡旭川看着她,呼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是啊,他忘了,他的女孩,就是那么好,好得……他都可以呼吸了。 “对不起啊,云舒,我原来想,从下个月起,就把我的补助都交给你安排了,但是,现在,不能了,锦江,我得出一份力养他。” 以前,他是对母亲有怨,也不愿意跟张锦红牵扯,更因为对张父的仇恨,选择了躲得远远的,可是现在,知道母亲是被迫的,他就做不到无视这个弟弟了。 如果有一天,他母亲突然清醒,跟他要弟弟怎么办? 这个孩子,没有过错,却承担了最多。 云舒点头:“嗯,确实是应该出一份力。而且,我还有个担心,张锦红虽然抚养了他,但对他显然并不是那种我们想象的相依为命,她那种性格,锦江继续跟在她身边,恐怕不好。” 胡旭川苦笑一声:“她以前……算了,她爸以前也看不出来啊。” 原来,张锦红的爸爸,本是胡司令的一个警卫员,大革命没开始时,此人一直表现得勤恳谦恭,张锦红年幼失恃,胡旭川的妈妈见她也就比胡旭川大一岁,很是怜惜,经常叫他把张锦红带过来一起玩,她也很会照顾比她小一岁的胡旭川,所以,在胡家,张锦红的待遇其实不比胡旭川的亲妹妹差的。 谁知道张锦红的爸爸得了势,第一个就拿胡家练了手,可以说,他就是踩着胡家上去的。 就这样,张锦红还每次见到胡旭川就发疯一次。 “她说的话,你也不要全信了,她这个人,很聪明,真的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也打听过了,她养锦江,并没有她跟你说的那么难。” 第211章 秋游长城 几天忽忽过,又是周日到。 一大早的,张锦红姐弟俩都有些期待,因为云舒上周走前说过这周周日她还会来。 这一周,他们过得比搬到这个大院来后任何时候都好。 又尤其是锦江,有小朋友找他玩,有大哥哥送他玩具,嗯,就是一个纸叠的飞机,那也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他非常珍惜,还丁奶奶塞给他一颗糖。 还邀他一起上学。 张锦红换了一个饭店上班,不再开票,去后厨做馒头。 八点多,云舒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出现在大杂院。 轻微社恐人士,此时不得不装出一副热情大方的样子跟大院里的人打招呼,大家不管心里怎么想都热情地回了她。 “这是来看姐姐弟弟的啊?” “是啊,今天来带锦江去玩玩。” “嗯,这孩子确实要带出去玩玩,这几天跟大家玩,人都开朗多了。” “是吗,那谢谢大家照顾了。” “那有啥,都住一院子里呢,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大家见只有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失望,却都不动声色。没一会,就见她领着锦江出来,书包已经空了,也不知带了什么东西。 锦江被她携着手一路走出帽子胡同,见路口停着一辆车,他们走近后,后车门打开,云舒把他推上车,自己也上来。 “来,锦江,这是百婶奶奶。” 百婶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叫的,是锦江吗,叫我百奶奶吧。” 云舒挠挠头,太顺嘴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百婶比老闻年纪大那么多,而她一直叫她婶,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算了,叫都叫了那么久,就不管了。 “那,就叫百奶奶。” 锦江犹豫了许久,才讷讷叫道:“百奶奶。” 当真声如蚊蚋。 云舒又指了指坐在副驾的闻教授:“这个叫伯伯。” 闻教授冲锦江点点头。 他今天是不想来的,奈何现在家里是女儿做主,他也没办法。 锦江同样叫了。 等云舒叫他叫胡旭川“哥哥”时,他就不吭声了。 他知道胡旭川,也见过胡旭川,姐姐偷偷带他去见过他,还跟他说,这个是他的仇人,他以后要恨他。 虽然姐姐没有跟他说过为什么要恨这个人,但他心里是清楚的,大院里的孩子都清楚。 上周这个云舒姐姐走了之后,姐姐又哭了一场,说她对不起他,没把他养好,又吩咐他不要再恨那个人了,那是他哥。 是他哥,可是他哥的爸爸却杀了他和姐姐的爸爸。 那么多年了,他一直盼望有个哥哥,像班上许多同学的哥哥那样,在他被别人欺负时,来帮他出气,别人再不敢欺负他。 他等啊等啊,却一直没有等到会帮他的哥哥,却来了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来做他的哥哥。 姐姐说不要再恨他,怎么可能呢,如果不是他爸爸,他就和别人一样,有爸爸妈妈,而不是,没有了爸爸,妈妈又疯了,他走出去,都有好多人叫他“小疯子”。 他又悄悄看了眼云舒,他头发现在很干净,可是这个姐姐今天进门到现在都没摸过他的头,他觉得他的头有点痒。 然后,一双粗糙温热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是百奶奶。 胡旭川回头看了锦江一眼,见他抿着嘴不说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就开始发动车子。 锦江别说坐小车了,就是公交车他都没坐过几回,到底有些好奇心重,偷偷地看看这里,摸摸那里,还时不时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房屋树木出神。 今天的锦江,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还穿上了新衣服,他和胡旭川长得有六七分像,也是冷白皮,睫毛长得像把小扇子,整个人漂亮得犹如从画上捉出来的。 百婶看着他,眼睛里的喜爱浓得化不开。 出发前,云舒就说过,要到这里来接一个叫锦江的弟弟,至于谁的弟弟,她也没说,但现在一看锦江这模样,就知道一准与胡旭川脱不了干系,但肯定不是胡家的种。 那就有故事了。 但云舒不说,那肯定有她不说的道理,她也不多嘴。 到了长城边,云舒傻眼了。 金秋红叶,正是游览长城的好时光,然而没有人山人海,只有几个大人各自带着几个孩子在爬,一看就知道是京城人周末来随便玩玩的。 跟后世比起来,称得上寂寥了。 人少好啊,真正的看长城,摸着斑驳的城墙城砖,看城墙外叶子堆成的金色海洋,感受着秋风轻拂面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似乎心里的闷气消散了。 站在长城脚下,一手指着那灰黑色巨龙,云舒笑盈盈地对一直拉着她的手的锦江说:“不到长城非好汉,锦江小朋友,我们一起爬上最高处,成为好汉吧。” 锦江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她,似乎有什么困惑。 云舒只得又双手叉膝,鼓励地看着他说:“是有什么要跟姐姐说的吗?” 要不是亲耳听他叫过百婶和老闻,云舒都怀疑他是自闭儿了。 锦江眼睛眨啊眨的,却始终不肯说话。 云舒知道不能逼孩子太紧,只能按捺住那颗因知道他有话说却不肯说而被百爪挠的心,再次向最高点挥手:“来,开始出发,让我们攀上高峰,做华国好汉。” 装作不经意地放开锦江的手。 谁知,才走了两步,却听到锦江小小声问:“女的也可以是好汉吗?” 云舒:…… 胡旭川当即不客气地笑了出来,百婶跟着也笑:“锦江说得有道理,就算是好汉,那也是我们锦江,跟你不搭界。” “谁说的,我李云舒就是个女汉子!” 闻教授眉头都拧起来:“云舒,不要胡说八道误导孩子,什么女汉子,谁教你的?” 又对锦江道:“汉子有三种释义,1.古时北方少数民族对汉族男子的称呼。 2.丈夫。 3.男人。记住了,可别听你姐姐胡谄。” 云舒不满地嘟囔:“我就随口一说。” “涉及知识就不能随便。” 云舒:……好吧,她就不能惹知识分子。 “爸,要不,你来给我和锦江解说一下长城呗,你要不说,我就跟锦江胡说八道了哦。” 闻教授:…… 第212章 游长城(二) 锦江听云舒那么一说,也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闻教授,他觉得这个伯伯身上有一股味儿,跟他们学校的王校长很像。 他很喜欢王校长,他对他跟别的老师对他不一样,虽然不爱笑,但很和气,看着他的眼睛很温和。 闻教授无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让他想起初到宁岭的云舒。 闻教授想了想,开始解说了: “长城,也叫万里长城,它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军事防御工事,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争霸,互相防守,长城修筑进入第一个高潮,但此时修筑的长度都比较短。秦灭六国统一天下后,秦始皇连接和修缮战国长城,始有万里长城之称,我们现在看到的长城主要是明朝修缮的。” 说了一大串,看见锦江听得大眼睛眨啊眨的,又想起有人嫌他不会带孩子,便转而跟锦江说起有关长城的一些故事来。 如烽火戏诸侯,冰道运石,山羊驮砖等等。 他说得不算绘声绘色,但锦江从小就没听过什么故事,听得很是入神。 前后还有好几个跟家里人来玩的小朋友,一听,啊,有故事听,还是以前没听过的,都来了兴趣,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把闻教授和锦江围个半个包围圈。 他们可不像锦江一般安静,叽叽喳喳的十万个为什么齐上阵,把闻教授吵得差点脑筋断线。 不过,面对一群小朋友,闻教授不可能像对云舒那样直接布置一堆作业,只能耐心地一一回答他们。 锦江从来没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虽然捧的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伯伯,可是,他就站在伯伯身边,他清楚地看到那些大哥哥大姐姐眼睛里对伯伯的景仰,那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以前的他,只见过那种厌弃,憎恨,漠然。 这个世界,终于对小小,怯怯的锦江,打开了一扇别人看来很正常,在他看来很美好得不似在人间的大门。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胡旭川远远地看着,感觉喉咙又是一阵酸涩难忍。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么残忍的一个事实,他的妈妈,甚至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委身于别人。 他觉得他无法面对疯了的妈妈,还有被他忽视的弟弟。 他小时候体弱病多,妈妈常常整夜整夜的守在他的病床前,不敢闭眼;别人取笑他病弱无用,她总是温柔地宽慰他,告诉他会动脑的人比只会用拳头的人更厉害;他有些小洁癖,还有点强迫症,爸爸总想改造他,一向很顺从他的妈妈就流了泪…… 妈妈不知道,有许多事情,不是眼泪能解决的。 他默默地转过身,模糊的视线转向远处燃烧到天际的一片红海,红得那么刺眼…… 云舒怕闻教授被小朋友们缠怕了,下次抵死也不肯跟出来玩了,赶紧过去帮分担了一部分为什么。父女俩一个知识渊博,一个言语活泼,把一群小孩哄得一路尾随。 那几个家长看见孩子们玩得开心,又见这一家子都谈吐不俗,也互通了姓名,攀谈起来。 还是同龄人容易沟通,锦江就渐渐跟小伙伴们玩在一起了,没有了那难堪的身世作祟,众人眼里的锦江,就是一个乖巧安静又怯弱还很漂亮的小男孩。 这种不带侵略性的出色是很能吸引人的。 而大人们虽然觉得这孩子眼神有点警惕,但那个时代的记忆还在,再看看这家明显没有女主人,便非常理解了。 千错万错,不会是孩子的错,也不会是这几个看着就是知识分子的大人的错,只能是时代的错。 这一天,锦江小朋友第一次知道,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叫快乐。 他认识了好几个朋友,大家互通了姓名,他们对他很友善,还说了以后有空常来长城玩。 他喝了汽水,吃了香喷喷的米饭和红烧肉。 他坐在哥哥开的小汽车上时,好多小朋友都羡慕地看着他。 这一切,都好像不真实。 他不知道该不该再恨哥哥,可是,那是他的哥哥啊,他也有了哥哥了啊…… 他终于想不了那么多了,太累了,趴在百奶奶怀里睡了过去。 到了帽子胡同口,胡旭川停了车,云舒下了车,伸手去抱锦江,想直接把他抱回去,可是她刚刚碰到他,锦江就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本能地一缩。 “到家了呢,我们下车回家,可好?” 云舒一看到他的眼神又觉得心酸,想到回到茶园村的自己。 锦江没有回答,躲过她的手,摇摇晃晃的下了车。 一看到熟悉的地方,他瞳孔一缩,便埋下头,默默地往胡同里走。 胡旭川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进了大院,院子里人也不少,热心的丁大妈说道:“唉哟,这小家伙都有点迷迷瞪瞪的,这是去哪里玩呢,都累成这样?” 云舒报以一个商务微笑:“可不,爬了大半天长城,吃饭吃着吃着都睡了过去。” “唉哟,这是去长城啊,路可远着呢,搭车可不容易。” “没事,他哥开车去的。我先进去了。” 云舒笑着朝大妈挥挥手,牵着锦江朝张锦红家走去。 门开着,张锦红坐在床上缝着什么,见两人进来,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哦,这么快回来了?” 云舒拉过锦江:“把弟弟还给你,你检查检查,有没有少根寒毛?” 张锦红凉凉地说:“我七八年养过来,可没数过他身上有多少寒毛。” 这姑娘是不呛几句人必定不舒服,嗯,这种说话方式她喜欢,因为她也可以回呛了:“张锦红,我以前夸过你是个负责任的好姐姐,我现在要把夸你的话收一半回来,你是个好姐姐,还那么小,就把弟弟给带大了,很了不起,但是你真不会带孩子。” 张锦红冲口道:“你会你带啊!” “你确定?”云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曾经云舒很不懂这种表情,但现在她突然就懂了,因为,只有这个表情才能表达她的心情。 张锦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冷笑道:“怎么,想摘桃子到胡旭川面前卖好了?想带锦江,你配吗?” 第213章 开出价码来 “配不配的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肯放手,我立马把锦江带走。” 张锦红恨恨地瞪着云舒,不说话。 “就不能好好说个话吗?好好说话活不下去吗?要不要这样,你这些年来怎么养的锦江,让锦江以后同样的态度给你养老送终?” 张锦红还是恨恨地瞪着云舒,不说话。 “你自己考虑好了,要不要像个刺猬一样生活,如果你还是习惯这样生活,我们就考虑锦江还能不能跟你继续生活下去了,以前是我们不知道情况,现在知道了就不能任由你胡来。当然,你也可以把你的价码开出来,咱们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 说完,云舒伸手摸摸锦江的头,转身走了。 张锦红看她脚步不停地出了门,还特别热情地站在院子里和丁大妈闲聊了几句才走,只气得牙痒痒的,回头看锦江低头默默地站在那里,又觉得气不打一次来:“愣在那里干什么?自己去热馒头吃,省得又说我虐待你了。” 锦江没有动,怯怯地说:“我吃过了。” “哟?这是傍上贵人吃上好的了,忘了家里还有一个穷光蛋亲姐了。” 锦江抿着嘴使劲摇头,明明早上他不想跟他们出去玩的,也是姐姐一定叫他去的,现在回来了,姐姐又不高兴,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锦红想起早上云舒给她带来的奶粉,也不知道他们把锦江带去玩什么好玩的,吃什么好吃的,果然,人家心里就只有这个弟弟,叫都没叫她一声。 这一点还真冤枉云舒,不是她不想叫,是她不想碰钉子,张锦红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你出了钱还要跪着求她拿。 这样又过了一周。 周日,云舒又在差不多的时间到了大杂院。 大杂院里依旧热闹得很,大人在做事,聊天,孩子们在玩闹。 依旧没有锦江的身影。 云舒热情地和大家打了招呼,这才去了张锦红家。 大人小孩都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多少会给孩子们带把糖的呢,谁知什么都没有。 不能怪云舒,连自诩比她聪明的胡旭川都没想到,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张锦红在门口洗衣服,扫了她一眼,见她的书包应该也有东西,但没有以前鼓,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红姐这是洗衣服啊。” “我们人穷命苦,可没有人帮洗衣服。”张锦红没好气。 “德性!”云舒回她一句。 进了门,看见锦江正坐在板子做的桌子前糊纸盒,笑道问:“锦江小朋友,吃早饭了吗?” 锦江点头不语,手在飞速地糊着,他十指纤长,很是灵巧,云舒不禁想,这么一双手到茶园村,应该不会只争三四工分。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打开,锦江便闻到饺子的香味,看了一眼,确实是饺子,因为云舒已经连袋带饺子举到他面前来了。 “来来,锦江小宝贝,尝尝百奶奶的手艺,看看好吃不好吃?” 锦江有点迟疑,一袋子蒸饺,他怎么吃? 而且,他看看坐在门口板着脸洗衣服的姐姐,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 “吃吧,你先帮姐姐尝尝看好不好吃。来,吃这个。” 隔着纸袋子,她用手指使劲顶了一只饺子出来往锦江嘴里送。 张锦红早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把手里的衣服往盆里一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在胡家也是这么讲究,不用筷子直接啃?” 云舒也有话回她:“孩子动最上面一个,又碰不到别的,你这么讲究,孩子咋耳朵后都是污垢?你眼睛长来只会照镜子?” 她还没说怕可以选择不吃呢,惯得她。 “她是我亲弟,我爱怎么带就怎么带,你看不惯就别来啊,替别人出什么头?天安门广场都没你管得宽。” “要不是你挟天子,谁爱管你,哎哟,不吃就算了,来,锦江小朋友,我们走吧,今天云舒姐姐带你去逛动物园去看猴子狮子去。” 说着,把饺子放桌上,把锦江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纸屑,拉着他往外走,还不忘教他:“跟姐姐说再见。” 张锦红:…… “这是青天白日的抢人了?” 锦江一听她的话,立即站住不动了。 云舒腰一叉:“说吧,张锦红,哪里让你不痛快了?是不是嫌我东西带得少了,换不到人了?” 张锦红一张俏脸都涨红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你破东西了!” 冲过来要拿那袋饺子。 云舒岂能让她如愿,她一手扯过张锦红,把她往床上一按,两眼冒火地看着她:“怎么,价码想好了?想好了我们现在就开谈。” 又柔声吩咐吓得呆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锦江:“我们大人有事要谈,你先到外面去和别的小朋友玩玩,快去。” 然而锦江不敢走,他用最后的一丝倔强稳稳地站在那里,红着眼睛,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怎么,仗着你乡下种地练出来的力气欺负人吗?”张锦红不无讽刺。 她不怕云舒拿她怎么样。 “我还可以仗势欺人,也可以仗知识欺人。你要不要试试?”云舒盯着张锦红,一字一顿问她。 张锦红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怒气和决然,她也有点怕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人家真不管不顾了,她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然后她的眼泪又上来了:“你们就会欺负人,姓胡的欺负人,你也欺负人。” 云舒无动于衷:“开出价码来,不然,我们还真让你看看,我们是怎么欺负人的。” 妈的,这姑娘确实让人同情不起来。 “凭什么?他是我弟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弟弟,不是百货公司卖的货品,开什么价码,我的价码在这里,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云舒不再跟她说话,她转身安抚地摩挲一下抿着嘴站在一边的锦江说:“锦江小朋友,姐姐今天不能带你出去玩了,等姐姐回去把事情安排好,就来带你回家。” 第214章 口头协议 眼看云舒毫不犹豫大踏步就出了门,自知这次又把人给惹毛了,张锦红傻眼,心知云舒这一走必定是动了真格,她一向能作,但也懂见风使舵,这时哪里顾得上面子里子,赶紧扑过去,一把抱住云舒。 她比云舒还高,那么一抱,还真有点以大欺小的意思。 可她不认为她能以大欺小,云舒的力气她是领教过的。 她都准备云舒一把甩开她了。 云舒没有甩,因为锦江也过来,怯怯地拦在她前面。 “李云舒,你也知道,锦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死也不能把他让给你们的……呜呜呜呜……” 她们这时候已经走出门外了,这回大家都围了上来,丁大妈第一个走过来拉住云舒:“唉哟,这才多大点功夫,怎么就闹成这样了?什么事姐妹俩好好商量商量,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商量的呢?” 云舒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对不起啊,丁大妈,以前都是我误会你们了,我现在跟你们赔不是,我就不知道她那么能作,不瞒你们说,我现在也受不了她了,锦江再跟她在一起怕是孩子都给她带歪了,我得把锦江带走,以前我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其实张锦红也是见人下菜碟,在街坊邻居面前,她顶多是跟人针锋相对而已,云舒的待遇还是独得的一份。 邻居们听她那么一说都松了口气,觉得自己都还算是好人,于是也纷纷出言相劝。 张锦红哀哀地哭:“我就那么一个弟弟,我怎么可能对他不好,他刚出生那会,那么小,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他是冻了还是饿了,他整夜整夜地哭,我眼睛都不敢闭上,怕一闭,他就冷了……” 云舒冷冷地说:“不要跟我谈感情,我跟你没有感情,别拉扯了,你当真要我在大家面前摔你吗?” 她又摸摸锦江的脑袋说:“别怕,锦江宝贝,你姐姐那么多年来横冲直撞也没见把她撞死,可见人是很聪明的。你乖乖在家里等我们,可好?” 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嘴里说得温柔,眼睛里都是杀气。 丁大妈一听她要把锦江带走,哪里肯放手,赶紧展示胡同大妈的协调能力了:“是啊是啊,小红也就是脾气坏一点,对弟弟那是真的没的说……” 叭啦叭啦的说起张锦红如何如何带这个弟弟带得感动天感动地,真是闻者落泪听者哀怜,云舒再是拒绝,那就不是铁石心肠的问题,是非人类的问题了。 其实云舒本来也没打算拿张锦红怎么样,毕竟人家出娘胎带到现在孩子还活着,是用了心血精力的,自己半路杀出来以势欺人,确实也算得上过份。 最关键的是,锦江不是她亲弟啊。 最后两人还是被丁大妈推回屋里去。 锦江也抿着嘴紧跟着进了屋。 大伙在张锦红家门口散开了,却悄悄的各显神通,想办法凑在暗处偷听去。 狭窄的房间里,两人面对面站着,锦江怯怯地站在门口,云舒本来还想让他避出去的,想想也罢了。 既然出生不能选择,那无论再坏都得学会面对。 “价码开出来吧。”云舒真的不耐烦了,“我还是那句话,别跟我提感情,我跟你没感情。” 张锦红冷笑:“胡旭川呢?他要弟弟他自己来谈啊,派个女人出面是什么意思?他当年屁用没有,娘们唧唧的,好歹还算有点担当,现在都做太监了?躲在女人后面搞阴谋诡计了?” “呵,他出来?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跟你正常说几句话都那么费劲,他来跟你说这院子还能住得下人?” 这件事她和胡旭川已经商量好了,胡旭川不能出面,他出面,强硬一点,锦江就会被惊吓,心态雪上加霜,忍让一点,张锦红能直接踩断底线。 倒不是怕了张锦红,而是投鼠忌器,毕竟,锦江跟他们又不熟。 张锦红银牙一咬:“弟弟一直是我一个养一个人带的,你们想要分,可以,二千块钱,就当是那些年他欠的钱粮人工费。二千块,不多吧。” “确实不多,但没得给,弟弟还是你弟弟,我们又不打算抢走断亲。你打算改行贩卖儿童?张锦红,胡旭川每个月就十八块助学金,你想要他到哪里弄二千块?” 关键是断亲是不可能断亲的,就张锦红这德性,这二千元当真给了,后面整个京城她都以为她能拿下。 张锦红面露讥诮:“呵呵,不就是想以势欺人吗,那还装什么一副讲理的样子叫我开价,害得我真以为你们还有点良心呢。” “锦江今年八岁,他以后到成年还要十年,后面的所有费用我们包了。” “呵呵,听起来真大方啊,我费尽千辛万苦带到能自己吃饭穿衣上学了,你们再来说不用我操心了,李云舒,你不觉得你们很无耻吗?” 云舒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锦江,说道:“张锦红,你当我们真的对你为何抚养锦江这件事一无所知?我们要不要再具体谈谈?” 张锦红又噎住了。 好一会,她才继续道:“好啊,你们不是一副很爱这个弟弟的样子的吗,那就把十八块全给我们。” “可以,不过我得有个条件,不许再拿纸盒给锦江糊了,两个人拿双份工资,在京城可以生活得很好了。” 张锦红一听她答应得那么痛快,又有点后悔自己给价低了,赶紧补充道:“还有粮油,每月的粮油补贴都得给我们。” “张锦红,”云舒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让胡旭川每个月给十八块钱你,前提是你得先让他活着。” “呵呵,他不是有钱有势得很吗?” “意思是你一边诅咒人家不得好死,一面又想着人家出钱钱粮出势力帮你?你还能不能要点脸?” 张锦红便不吱声了。 就这样,拉扯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这才达成口头协议,云舒这才挽着锦江出了胡同。 胡同外,胡旭川正仰头站在一棵银杏树下,也许是站得太久了,他身上,旁边的自行车上,都落了好些黄叶,他好似浑然不觉,只是泥塑一般安静地站在那里。 哪怕是锦江不懂,他也觉得,这个仇人哥哥,身上一股让他看着都想哭的气息。 清风吹来,又有叶落如雨,纷纷落在这个俊美忧郁的年轻男子头上,身上。 第215章 张家来人 “等久了啊?”云舒走近,轻声说。 胡旭川深深看了锦江一眼,温和地说:“我们出发吧,过来,锦江,坐横杠上来。” 锦江拉着云舒的手不吭声,也不动。 云舒弯下腰问他:“要不,你坐后面,我坐横杠?” 锦江还是不说话,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横杠。 他以前见过好多小朋友坐爸爸车子的横杠上,他们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他永远都忘不了。 云舒明白了,牵着他过去,叉着他的腰把他抬起来,放到横杠上。 真是,横杠再不好,但奈何喜欢坐它的人多啊! 被云舒叉起的刹那,惊惶失措的锦江乱抓了一把,把云舒的头发都弄乱了,锦江吓了一大跳,这一把如果抓的是锦红姐姐,那他非得挨上一巴掌不可。 可是云舒姐姐却只顾把他放好,让他双手扶住车头,这才去理了理乱了的头发,重新绑好,还冲他微微一笑:“锦江小朋友,坐好了啰,我们开始出发啦!” “仇人”哥哥双手扶住车头,锦江感觉到他两只手似乎都在拥着自己。 他还嗅到一股不同于姐姐的,清冷清冷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他就讨厌不起这股气息来。 他是姐姐养大的,他要听姐姐的话,可是云舒姐姐说姐姐不好……小锦江的脑袋乱如麻。 到了动物园,胡旭川双脚撑住车,没等锦江反应过来,就抱起他,再把他放地上。 就在被胡旭川抱起刹那,锦江看到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高度,他,看见了许多人的脑壳顶了。 这真是一种奇异的体验啊,锦江都可耻地想多看一眼,可惜胡旭川很快就放下他。 他想,那些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小朋友,是不是也看过那么多人头顶上的发旋? 他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可耻,默默地低下了头。 云舒这时候走过来,牵起他的手。 锦江由她牵着,好奇地东张西望。云舒暗自想,果然还是动物园比较刺激孩子的好奇心。 她哪里知道,锦江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论怎么东张西望这个姐姐都不会怪他的,才敢放任自己的好奇。 进了动物园,这回不用云舒发问,胡旭川就细细给他们讲解起每到一处的动物,从它们生活习性谈到分布地区,锦江听得心里无比向往。 而且,他还会画地球,并且告诉锦江,它们原来生活在地球的哪个地方,那边还有些什么东西很出名,好像全世界的东西都在他脑袋中一样。 连别人家的小孩子都围过来听。 小锦江再一次被拥在中间。 “你哥哥可真厉害啊!”其中一个还一脸羡慕地看着锦江。 锦江讷讷地低下头,他有点难过,他的哥哥,是他的仇人。 那男孩见他这样,觉得他害羞的样子怪好看的,保护欲上来了,凑过来问他:“交个朋友,我叫安东东,在十六小上学,我今年三年级了,你呢?” 锦江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抬头看云舒,云舒冲他微笑点头,他悄悄瞥了眼胡旭川,见他温和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心里就跳得特别厉害。 “我,我,叫张锦江。”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声来。 一说出来,他也松了口气。 然后,又有几个跟在一起的小朋友们互通了姓名。 胡旭川一跃成为大家伙的哥哥,又受了一通十万个为什么的暴击,不过,他始终温和又耐心地回答大家,以至于到后来他们身边围了一大圈小朋友,浩浩荡荡一起逛,很是热闹。 这一天,张锦江玩得很开心,他不仅坐了自行车横杠,还见了好多动物,还结交了许多小朋友。 下午哥哥又带他去书店,给他买了好多漂亮的图书,还帮他在每一本书上都写上他的名字。 其实他更想要笔和本子,他笔和本子都没有了,锦红姐姐又不给他买。 可是他不敢说。 哥哥的字很漂亮,云舒姐姐说他现在是个很厉害的人,以后就是个科学家。 他不想当科学家,他想当医生,当顶顶厉害的医生。 云舒姐姐就摸摸他的头,说:“那锦江以后也当顶顶厉害的医生。” 锦江喜欢云舒姐姐摸他的头,他想,怪不得沈军军喜欢他奶奶摸他的头呢,原来被人摸摸头真舒服。 从书店回来,哥哥又是停在胡同口不进来,云舒姐姐带他回大院。 然后,锦江红朴朴的小脸就白了。 他听到了夏老太的声音。 夏老太就坐在他家门槛上骂天骂地,他那个高高大大能一手把他拎起来扔出去的三叔,双手抱肩懒洋洋地斜靠在门边。 见他们回来,张三叔诧异地看了一眼云舒,对锦江说道:“看来真是攀上高枝儿了,竟是也有人不嫌你晦气?” 一刹那,所有有关这些人的不愉快的经历都涌上了锦江心头,他下意识地就紧紧反抓着云舒的手。 云舒笑笑,牵着他到边上去,说:“站在这里,别怕,姐姐给你看好看的。” 然后她就走过去,走到张三叔身边,没等张三叔发问,一拉一扭一送,“砰”的一声,张三叔被她摔了出去。 还摔出了好几米。 锦江惊呆了。 大院里各自装在忙的人惊呆了。 张锦红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只觉得浑身都隐隐发疼,这才知道,人家上次对自己还是留了情的。 夏老太惊了,扑过来要撕打云舒,张锦红意思意思地拦一下她:“夏老太,这又是想上门讹诈啊?” 云舒笑笑,说:“没事,姐姐,你放开她,她来闹一次,我摔他儿子一次,保证能把他儿子摔个半死不活的。” 夏老太今天带张三来这里,打的是张三直接把锦江抱回家的主意,张三抢人,她拖住大的,老头子好歹是亲祖父,亲祖父要养孙子谁敢说一句不是? 她已经盘算好了怎么跟那姓胡的要粮要肉要钱要票要房子要工作了。 结果人家一见面就把她三儿摔了! 夏老太当即往地上一滚,嚎叫起来:“杀人了啊!当官的欺负老百姓啊!当官的欺负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啊……” 她叫得起劲,但大院里没人理会,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来好奇的看上一眼。 第216章 张三的算盘 张锦红心里冷笑,她都没能在李云舒那里讨到好,夏老太想撒泼,恐怕是找错了人。 又想,胡旭川从不出面,肯定是依仗着这个姑娘帮他收拾烂摊子,这也是个蠢的,还没名没份的就处处出风头,以为这样讨好了胡旭川就能进胡家大门了,早着呢,就算进去了就能站得稳? 胡家人哪个不是厉害角色? 反正李云舒既然说了不要她管,那她就作壁上观好了,撕吧撕吧,撕得越凶越有趣儿。 云舒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中书包递给张锦红。 张锦红也坏,书包打开,隐隐有一股肉包子的香气散了出来,然后她才赶紧合上,拿进了房间。 夏老太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又吃不到,更难受了,老胳膊老腿迸发出惊人的爆发力,又是打滚又蹬腿,再加上哭诉哀嚎,一个人硬是弄出千军万马的感觉。 连左邻右舍,对面院子的人都惊动了,纷纷跑过来打听情况,然后,然后就很热心的扔下自己的活帮邻居做事了——这张家一家子祸害他们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搬走了,来了两个小的也不省心,现在好了,他们这是要被收拾了,能不看热闹吗? 再说,他们看看站在张锦红门口那个模样娇弱的小姑娘,就这姑娘把张三给摔了?真恨不能刚才那一幕是个电影,他们好倒回去再看一遍。 他们本来就猜测云舒是胡家大孙子派出来帮他办事的人,现在一看这架势,当即立马联想到高官的保镖,吓,那就不是一般的角色,允文允武的,还长得特别人模人样。 云舒可不是就如此!不然,寻常人家别说小姑娘了,就是男孩子也没有这个力道这个本事啊。 大院的人想到的,张三也想到了。 他当年跟他大哥造反的时候,打砸抢也是很有一套的,后来大哥出了事,他被吓破了胆,反而因此没有被清算,保住了造反攒下的一点家底,还把大哥的家底也吞了个七七八八。 他本来想的是,姓胡的那小子看来是要认这个弟弟的,但他又不敢把人带回去养,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他家里不允许。 那他们养张锦江就不是跟胡家人对上了。 他对上的,只能是大妞那死丫头。 这些年他们任由大妞养张锦江,是因为他们能占的好处已经占了,养张锦江占不到多少好处还被盯着,后来更是怕胡家人报复,现在一看,胡家长孙要张锦江,那他们就不能放手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其实如果他一开始见到的是胡旭川,他是不会那样说话的。但他见到是云舒后,心里就打开了小九九,想这姑娘必定是胡旭川的女人,故意说锦江晦气,这样一来,这姑娘必定不想要锦江的,那他就能把价开高一些。 结果人家不但不怕晦气,还把他给摔了。 心里骂骂咧咧,人却一骨碌爬起来,去拉他老娘:“娘,这是误会,误会。您先起来,咱好好跟她说,共产党的天下,都是讲人情讲道理的对不对。” 说完,还用眼睛瞟着云舒,似是讨好,也似是拿话来架住人。 云舒不作声,一副笃定的样子。 她心里其实并不那么笃定,刚才张三是靠在墙上的,她没办法借力,虽然人她成功摔了,但也差点泄了底,好在,勉强成功了。 她这次摔人,其实也是摔给张锦红和大院的人看的,她时间紧张,实在没空跟牛鬼蛇神们歪缠,这个男人正好让她杀鸡儆猴一下,省得一个一个慢慢跑到她跟前讨嫌。 论暴力,论背景,论嘴皮子,她都厉害,没本事的谁还敢来找不自在? 有本事的,有这个本事做点啥不好,要来盯着张锦江? 夏老太也是个很听劝的人,见儿子没事,还认了怂,自忖再打滚下去,除了耗费肥皂,怕是没得什么好处,就收了工,坐起来。 还给自己找补:“三啊,你没事就好,娘这不是担心你吗?你没事就好,咱也不是什么不通理的人,虽然,说一千道一万,她是不应该摔你的。三啊,你动动身子骨看看,你以前腰就有点毛病,可别又给摔伤了。看病吃药的,可受老罪了,回家还得炖多少骨头老母鸡汤来补。” 说着,时不时拿眼神瞟云舒。 锦江也看着云舒,他很害怕夏老太,她每次一来,都会和姐姐大吵大闹一场,然后,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姐姐虽然每次都把她赶走了,但总是跟他说,他要是不听话,就让夏老太把他带走。 他真的好怕,他不能跟夏老太走,虽然每次他见到夏老太都躲,但总有那么一两次被她逮到,又是打又是掐的,他,痛。 大院的人也在看着云舒,想看看云舒怎么处理。 云舒不说话,等夏老太出牌。 哪里知道,夏老太母子居然比她还沉得住气,拉拉杂杂说了半天,就是不进主题,眼看这母子大有能聊三天三夜的架式,好吧,云舒认输了,她陪不起。 “说吧,你们两个,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张锦红的?” 母子俩对视一眼,见云舒似笑非笑(云舒现在表情功夫见涨,似笑非笑掌握得相当炉火纯青,嗯,这是学的闻大哥的),不由心生暗惧。 “嗯,是找我那大侄女的,找她商量点家里事。”张三硬着头皮说。 “哦,是你们家里事就好,那我就不管了。” 云舒说着向锦江招手:“过来,锦江小朋友。” 众人,包括张锦红,都有点失望,他们原来还指望云舒收拾一下这对母子呢,主要是,这对母子真的特别能闹腾,但人家又在法律外蹦跶,一院子的人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 锦江贴着墙根一步一步挪过来,眼睛紧盯着母子二人,时刻准备着万一这母子突然发难,他好拔腿就跑。 虽然他刚才也看到了云舒摔张三,但,太快了,他看得不真切,总觉得是假的,母子两人给他的痛却是刻骨铭心的。 云舒都看得一阵心酸,她伸手牵起锦江,大声说:“别怕,锦江,以前哥哥姐姐不知道你,让你受苦了,现在,谁敢把你怎么样,你哥哥姐姐必定以十倍百倍报回去。” 张三听到这话,觉得味儿不对,只得陪笑对锦江说道:“锦江,别怕,三叔是觉得你在这里住得太窄了,而且你也一天比一天大了,再跟姐姐住在一起不合适,你还是到三叔家去吧,正好跟你几个哥哥一起,上学也不怕人欺负了。” 第217章 要当家长了 锦江一听这话,吓得当即打了一个哆嗦。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三讪讪道:“这孩子太认生了。” 张锦红哼了一声:“他这是认生吗,他这是被你打怕了吧,你们母子,不,你们那头一家子,哪次看见他不都是除了打就是骂,不是掐就是拧?不就是欺负我们姐弟两个无依无靠没人疼没人爱吗?” 夏老太立刻插上来:“说得好像你有多好似的,不是图这房子,不是图他的补贴,你会养他?我们打骂他,你就没打骂过?你敢不敢当着满大院的人说你没打没骂过锦江?” 张锦红怒道:“我不图这房子,你倒是把我家房子还给我啊?你们现在住的那房子,是我和锦江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爱打就打爱骂就骂,他还是要我,你问问他,他愿意不愿意跟你们走?” 两人对骂着,张锦江噙着眼泪不敢吭声。 云舒拉着他的手,指着三个人对他说:“别怕,锦江,从今以后,他们三个,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对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果他们做了,姐姐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张锦红难以置信地看向云舒:“李云舒,我给你脸了?你手伸到我家里来了?” “你和他们爱怎么吵,哪怕吵翻天也没我的事,我不会管,但是要涉及到锦江,那我就要管了,不然,我为什么要一个月交给你十八块?敢情你以为我只有给锦江生活费的义务却没有管锦江生活的权利?” 十八块! 大院众人都露出艳羡的神情。 夏老太母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张锦红又气又恼,但人家说的是事实,她一向自认口齿伶俐,却在李云舒面前屡屡吃瘪,没办法,她要讲理,人家比她能讲理,她要不讲理,人家比她还能不讲理。 “那个,要不,我们还是把锦江带过去养吧,我们保证,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夏老太舔着脸对云舒说,她一都一老把年纪了,开个口不容易,说不定这小姑娘碍不过面子就答应了。 云舒笑眯眯:“我没意见,你们自己商量。” 看锦江脸又白了,又弯腰握着他的手和他对视:“锦江,别怕,你现在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张锦江了,你看,你姐姐,我,李云舒,京大数学系物理系的双料研究生,你哥哥,胡旭川,华大物理系在读博士。 哪个敢欺负你,轻的,我就把他们欺负回来,重的,呵呵,那都不用回来了,我们就直接送他去劳改。当然,如果是未成年的,那就是去少管所。” “可是,”锦江哭了,“姐姐,他们,他们都说要送我去劳改。” 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可是他好怕,他怕姐姐真让他去了张家那头。 “谁说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云舒的脸严肃起来。 “好多人……呜呜……他们都说……呜呜呜呜……”锦江哭得更大声了。 大院里好多小孩躲到了大人身后,有的大人也微微别过脸。 这就顺嘴一句的事,好多人都说过。 云舒紧紧搂住他,轻声说:“不要怕,锦江,姐姐在这里。如果你不犯罪,没人能送你去劳改。姐姐可以告诉你,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违法犯罪。 下次,如果有人这样吓唬你,你可以告诉他,你没有犯罪,没有谁可以送你去坐牢,而他,这样吓唬你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如果再有下次,你就告诉老师。我改天会到学校去找你班主任谈谈这件事。” 想想也真是头痛,自己不过是送二百块钱过来,一不小心就当上了家长了这是。 可是这件事她还真不能不管。 若是不管,以张锦红的性子,搞不好要把张锦江往歪路上带,现在费力一点,以后哪怕他不能成为胡旭川的助力,至少也不会成为胡旭川的死敌。现在无视,那将来就有可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好吧,作为女配,她其实是一直警惕的。 再说,锦江这孩子,处多了,心里也多了几分不舍。 还是那句话,稚子何辜。 夏老太母子看云舒说话和气,言辞却相当不客气,一时拿不定主意,扯了几句便走了,打算回去再好好跟家里人商量怎么办。 十八块钱想着虽然眼红,却不是那么好拿的。 待夏老太母子走了,云舒也想告辞走人,胡旭川还在外面等着,论文更是在家里等着。 张锦红却冲云舒冷笑:“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疼爱锦江吗?怎么,明知锦江受了那对母子那么多的罪,你揍他们一顿,看他们以后还敢这样对锦江吗?” 云舒看着张锦红,都有些无语了:“张锦红,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是傻的?你想我做你手里的刀?你这脸呢,让我摊开来看看,能不能遮住京城的天空。” 她真的有那么白痴? “怎么啦,你自己说的,要是有人敢欺负锦江你就要欺负回来。”张锦红鼎鼎有理。 “张锦红,你确定你要我去跟所有欺负过锦江的人算账?我怎么觉得,第一个应该先找的是你呢?我要是跟你把账算清楚了,你还能不能在这里带锦江还真难说了。” 张锦红:…… 然而她确实也理亏,李云舒也确实不好惹。 最后,她不得不讪讪然:“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心情烦躁脾气自然不好,再说,这满大院的孩子谁又没挨过打骂呢,至于吗。” 云舒冷笑,和锦江说了声再见就要走人,张锦红又叫住了她。 “那个,你能不能借我点复习资料,我,我也想参加高考。” 云舒哦了一声,还夸了一句:“不错,想参加高考,这是好事,我们很赞成。不过,我还真没有复习资料借给你。我是桂东人,高考资料没带来,即使带来了你也用不上,地区不同。” 人只要上进就好的,上进了,就不会破罐子破摔,想想李大丫婚后的变化,云舒对张锦红都有点期待了。 “那,那胡旭川呢?他应该有吧。” 云舒继续摇头:“胡旭川也没有,他没有参加高考,他是特招进去的,人家一进去就读研了。” 第218章 当家长 张锦红一听又不舒服了,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呵呵,还是有权有势的人好过。” “胡旭川家里确实有权有势,不过,胡旭川去华大仗的可不是权势,是聪明,是能力,如果你也有他的能力和聪明,别人不说,到我导师那里去,他们肯定开心得很,他们现在就恨不得把我剁吧剁吧平均分两份一人一份,你来了正好,他们就不用抢了。” 张锦红:…… “高材生了不起啊,一天在我们老百姓面前吹几百回,还不是我们这些劳动人民供着你?” “到底谁供着谁?实际上,是谁把我们辛苦攒下准备结婚的钱拿走了,是谁把胡旭川的助学金刮得一分不剩?” 准备结婚的钱当然是胡话,但是对这姑娘胡说八道,云舒毫无心理压力。 张锦红恨恨地瞪了一眼云舒,不说话了。 云舒转身就走,这张锦红,没救了。 出了帽子胡同,胡旭川一样在那里等她。 “张家人来抢锦江了?” 云舒知道胡旭川并不完全放心她自己去大院,肯定也跟到了大院外,应该也看到了夏老太母子。 云舒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那都不是问题,现在张家人也不敢拿锦江怎么样,关键是张锦红,我怕他把锦江带歪了。” 胡旭川摇摇头:“我们现在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把锦江带走,周末我们也会尽量让他多接触一些人和事,如果,他还只是要跟张锦红学,那就说明他天性里还是像张家人多一些,云舒,我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是,我们能给的都给了他,如果他不能好好成长,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最初的慌乱无措过去,胡旭川也恢复了冷静理智。 “我也好,你也好,都有一大堆事等,能周末抽出一天来已经是超支。放心吧,只要我家不失势,只要还能从我们这里捞好处,张锦红就不敢太过份。” 云舒也没办法,胡旭川说的也是事实,一开始,她看见徐教授题目都给她准备好了,她还暗自欢喜一下,觉得省了好多事,结果……就知道,不能对徐教授抱任何幻想的。 “还有一件事,锦江说很多人说要送他去劳改,想来也就是大院和学校的人,大院的人还好说,估计以后是不会或者会也很少了,但学校那边,估计我们还得去一趟。关键是,去找学校又能怎么说,老师也管不到学生的嘴。” 想想都觉得头疼。 胡旭川沉默了一下,说:“没事,这件事我来解决,明天下午我去学校一趟。” “一起吧,他现在跟你还不熟悉。你明天到我家叫我,我现在都在家里。” …… 隔天下午,两人一起到了锦江就读的十六小,出示了证件,两人就在传达室大爷景仰的目光中进了学校,顺利找到了锦江的班主任米老师。 米老师是个中年妇女,沉稳,严肃,有着这个时代的老师的特点。 米老师看了两人的证件,狐疑地看着两人:“张锦江的档案是只有一个姐姐,你们,显然都不是。” 看来,她对学生的情况还是挺了解的。 胡旭川诚恳地说:“我以前并不了解锦江的情况,最近才开始接触,所以才想来了解一下他在学校的情况。” “不乐观,”米老师摇摇头,“除了成绩还好,其它情况都不怎么好,性格非常孤僻,独来独往,不参加任何班上的活动。好些热心的同学,班干接近他,他从不理会。” 胡旭川沉默了。 云舒赶紧说:“谢谢米老师对他的关心,这是原生家庭的问题,我们现在也在努力改变他,我只是,有点担心他被同学欺负。” 暗怪胡旭川不靠谱,这个时候敢沉默?敢在老师面前沉默?还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为人师表理应如此,只是,我只能教给孩子们道理,却无法保证他们不受同学欺负,或者不欺负别的同学。希望家长能配合老师,把孩子教育开朗些。” 云舒:……她还未满十八周岁,她还是未成年人,她还不配当家长。 无耻的李云舒,忘了她的心理年龄……哦豁,她是真的忘了她的心理年龄了,她,真的逆生长了。 胡旭川终于开口了:“米老师,下午应该有班会课或者活动课,我想借你们二十分钟,给孩子们上半节科学兴趣课。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会是有收获的二十分钟。” 云舒虽然不知道胡旭川有什么打算,但胡旭川要那样做,必定有他的理由,急忙帮腔:“米老师,榜样的力量是难以估计的,你看他,二十几岁的华大博士,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榜样啊?” 米老师看看胡旭川,年轻的华大博士斯文俊雅,风姿卓绝,确实是个好榜样。 再想想张锦江阴郁孤癖的样子,便点点头,说:“这节课才上了十分钟,下节课是我的,我可以安排你来上,你打算讲些什么?” “科学的力量。我会让孩子们懂得,拳头那点力量不算什么,真正的力量,在科学。” 这位年轻的华大博士,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一节课很快过去,米老师把他们带到教室里,向同学们介绍两人:“今天老师请来这两位大哥哥大姐姐,他们都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今天请他们和同学们谈谈,为什么我们要努力学习。” 然后,讲台下的小朋友们异口同声:“为人民服务!” 米老师:…… 胡旭川:…… 云舒:…… 胡旭川笑笑,接口道:“可是,如何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呢?” 云舒也接口:“当然是学好科学知识,利用科学知识建造高楼,让人民住进宽敞明亮的房子;培育高产农作物,让人民衣食无忧;制造高端武器,让祖国不受外敌侵犯。” 小学生们一脸懵,歪着脑袋看云舒。 类似的话他们也听过很多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请外面的人讲呢? 胡旭川温和地补充:“科学可以产生奇迹,可以使我们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来,我给你们做个实验玩玩。” 胡旭川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纸盘和一块毛巾来,用干燥毛巾在两个纸盘上快速摩擦,再把两个纸盘背靠背叠加在一起。 然后,他把手隔一段距离悬纸盘上。 第219章 科学的力量 奇迹发生了,上面那个纸盘竟然迅速飞向他的手,并粘在他的手上。 他肌肤白皙细腻,十指修长,略瘦,骨节分明,纸盘吸在掌下,有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 孩子们齐齐发出惊叹之声,只有云舒色心上来,就,有点想摸摸那手。 胡旭川这才收起纸盘和毛巾,问孩子们:“好玩吗?” 这个时代的孩子实诚,见识也少,当下异口同声:“好玩!” 还有学生问:“大哥哥,你手里是不是有吸铁石啊?” 立即有同学反驳:“吸铁石又不吸纸。” 胡旭川微笑,手掌张开朝大家伸出来。 掌中自然是空空。 但是,手掌真的好好看啊! 胡旭川声音温润:“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干燥毛巾和纸盘摩擦产生了静电,而两个纸盘背靠背叠加在一起时,会产生相斥的效果。并不是我的手吸住纸,而是两个纸盘互相排斥。当然,这也是你们以后才会接触到的物理之识。” 看小朋友们一脸懵,云舒急忙补充:“就是你们两个小朋友吵架时大家都不想靠近对方,靠近了就跑开一样。” 米老师:…… 学生们互相看看,还有几个吵过架的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锦江抿着嘴,默默地看着胡旭川,内心两个小人扭成一团,一个说“这是仇人,要恨他”,一个说“这是哥哥,好神气,比班上同学的哥哥都神气”…… 胡旭川微笑看向大家:“小朋友们,还想再看吗?” “要!” “要看!要看!” “大哥哥再来一个!” …… 小学生们纷纷响应,连锦江两只眼睛也充满渴望地看着胡旭川,没办法,这真比上课有意思。 胡旭川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一只鸡蛋,一盒火柴,一团裹在一根棒上的棉花,一一摆在桌面上。 云舒:……还以为他是给老师带礼物来的呢,结果是这个! 胡旭川不慌不忙的剥起鸡蛋来。 云舒看着他那双手,脑中竟然想起“纤指破新橙”来,咳,有点儿,秀色可餐啊! 胡旭川很快剥好鸡蛋,把它放在瓶口上,瓶口略小,鸡蛋有小部分嵌入瓶中,所以稳稳的竖立在瓶口上。 再朝锦江招招手:“锦江,你来配合一下。” 顿时,全班同学都向锦江看过来。 锦江有些懵,看向胡旭川,但见他脸上如同老师一般平静,看向云舒,云舒鼓励地朝他微笑。 同学们一边羡慕一边催他,他,他也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锦江慢吞吞走上来了。 胡旭川右手把鸡蛋拿在手上,左手捏着棉花棒,对锦江说:“你用火柴帮我点着了。” 锦江默默打着火,把棉花棒点燃了。 胡旭川把燃着的棉花棒放瓶子里,再把鸡蛋重新放在瓶口上。 奇迹再次发生,瓶子如同活了一样,慢慢把鸡蛋吞了下去。 小朋友们的嘴巴也张得能吞下鸡蛋。 云舒笑着对锦江说:“锦江小朋友真棒,谢谢你的帮忙,你可以回去了。” 又抬头笑盈盈的对大家说:“小朋友们,这是大哥哥做实验用的,小朋友们不可以随便玩火的哦,尤其是,现在秋天,天干物燥,可别实验没做成玩出火灾来可是要挨打的。” “知道了!” 不管知道不知道,小朋友们都整齐划一的答应了,然后才七嘴八舌的问: “大姐姐,大哥哥是不是在变魔术啊?” “大哥哥,瓶子为什么能吃蛋啊” …… 胡旭川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道具一边说:“这不是魔术,这只是应用了一点物理知识而已,等你们到初中学到大气压强时就会学到。等你长大,学到更多的科学知识时,你们才会真正认识到科学的力量。” 随后,胡旭川又给他们讲了阿基米德烧船的故事,钱学森和原子弹的故事,还有抗日战争时候一批边区科研人员成功自主研制生产硫酸,硝酸,建成一座拥有2000多工人,能制造大批量地雷、手榴弹、复装子弹等的大型兵工厂,为抗日胜利作出贡献等等的故事……只听得小朋友们心驰神往。 他侃侃而谈,信手拈来,仿佛古今中外天下事尽在他脑中。 云舒没见过在实验室中的胡旭川,想必也像他刚才做那些小实验那样,从容不迫,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握中吧。 这,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茶园村那个懦弱胆怯,帽子胡同那个仓惶失措的胡旭川,希望永远成为他的过去。 看胡旭川讲述暂告一段落,云舒接了上去:“你们知道大哥哥是学什么的吗?大哥哥是学核物理的,等大哥哥学好了,以后也可以制造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器打敌人,保护我们国家的哟。” “大姐姐,是什么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器啊?” “是不是‘砰’一下敌人就开花了?” …… 小朋友们纷纷发问。 胡旭川微微一笑,正欲解释,云舒冲他摇了摇手,然后指着班上一个胖墩说:“这位小朋友上来一下。” 胖墩兴奋地冲了上来,冲到云舒跟前站定,小眼睛充满了期待:“大姐姐,你要我做什么啊?” 云舒笑笑,说:“你转过身去,嗯,别怕啊。” 胖墩胸一挺,转过身去:“我不怕!” 云舒两手朝他嘎吱窝一掐,双手一提,猛地把人举了起来,一边还安抚地说:“小朋友别乱动,大姐姐带你玩一玩。” 一百多斤的胖墩,被她举得高高的,在教室里走了一圈,边走边问大家:“你们说,大姐姐力气大不大?” 小朋友们本来吓了一跳,一看她这样,都乐疯了,一声比一声叫得高: “大,大,大姐姐力气大!” “大姐姐是大力士吗?” “大姐姐好厉害啊!” …… 胖墩也嘎嘎直乐,没办法,被抓着嘎吱窝,懂得都懂。 云舒这才把胖墩放下,还向他道谢:“谢谢这位小朋友配合。” 这才对大家说:“你们看大姐姐厉害吧,可是十万个,百万个力气这么大的大姐姐,在大哥哥制造的武器面前,也只能投降。” 胡旭川含笑看她,她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做的,她这样做的目的只能是,亮出她的武力值来恐吓小朋友。 一旁的米老师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显然也是看出了云舒的用心,多少有些不快。 胡旭川迎着一众亮晶晶的眼睛,笑如春风:“大姐姐这样做是为了告诉你们,在科学力量面前,武力是多么渺小,即使是大力士,也会倒在一个掌握了科学知识的看似弱小的科学家手里。所以啊,小朋友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掌握了知识你们就比大哥哥还厉害。” 第220章 徐教授生气了 “那大哥哥是科学家吗?”有小朋友大声问。 “快了,大哥哥现在已经在读我们国家的最高学位了。你们读完小学,然后是中学,再上大学,研究生,最后才到博士,小朋友们加油哦,到时候我们一起做科学家,做出很多很多厉害的东西。” 小朋友们看老师并不阻拦他们说话,一个个都兴奋起来,话头就止不住了,七嘴八舌的又是十万个为什么,两个人幸好都能说会道,应对自如。 只是别说什么二十分钟了,一节课都过去了,小朋友们还不想下课。 还是云舒跟他们说,班上的张锦江是他们的弟弟,他们还有什么话可以写信交给张锦江代为转交,这才成功脱身。 一节演讲算是完美收工。 小朋友们收获如何目前还未知,但至少解决了锦江被骂去劳改的问题了。 要智慧,锦江的哥哥有,要武力,锦江的姐姐有。这可比直接威胁有效。 两个初当家长又客串老师的年轻人口干舌燥的各回各校。 云舒自是直奔家,一进门,便看到坐在客厅上翻看她论文稿的徐教授。 双脚一软,云舒险险倒地。 客串老师欺负小朋友玩得爽,打回原形火葬场。 闻教授生气是典型表现是脸色铁青,拂袖离开,再往上就是青筋暴起,下去,就没啥了。 但徐教授不是。 徐教授依旧笑容可掬:“云舒啊,都怪老师太小瞧你了,这个选题对你而言太简单了,这样吧,我给你换一个……”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云舒吓得脑袋连手一起晃,“老师,您听我说,我是事出有因,现在,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马上可以全身心投入了,真的,老师,我一定会加快进程……” 徐教授眉头轻蹙:“你的意思是,你这些日子办别的事去了?” “并没有,我只是昨天出去玩了一下。” “哦,只是昨天出去玩了一下?” 昨天在楼下遇到闻涛,邀他一起散步,结果人家怎么说,人家说今天陪女儿去爬了一天长城,太累了,不走了。 累就累,你一脸得意几个意思?长城他没去玩过吗?他高兴的话一天能玩几回好吗? 然而想着想着越想越不服气,云舒写数学论文时连他特意给放的暑假都不过,全身投入,埋头苦干,哦,轮到他的物理竟然今天去游明天去逛的。 你两个小年轻去逛逛也算了,连百婶都带走了,就不跟他吭一声,呵呵,让你玩,让你玩!让我看看你怎么玩。 云舒:……您老都知道了我还能说啥? “这样,老师,我从今以后加班加点,争取早日完成。” “加班加点,就你这小身板,你打算让你爸来找我拼命?” 云舒想抓狂了:“那老师您说我该怎么办吧?” “给你换个题目,唉,都怪我,没看出你的信心决心雄心,只想先给你小小锻炼一下。” 云舒:…… 云舒不说话了,一把抱起徐教授放在餐桌上面的资料和文稿:“老师,我要赶稿去了。” 一溜烟进了闺房。 只要她溜得快,徐教授就不能进她闺房逮她。 独留徐教授在客厅叹息:“唉,我都说给你换个题目了……” 房间里的闻教授,额上青筋又蠢蠢欲动了。 百婶微微一笑,装了一盆刚刚擀好的面给徐教授,方教授做菜手艺不错,但擀的面不行,百婶擀面时都会多擀一些带给他们。 徐教授接了面,这才叹着气走了。 心里已经乐开了。 他知道对云舒是过分了些,奈何这丫头抗造,反正闻涛和百婶盯着呢,没事。 闻教授还能怎么样,就像两个妇女抢孩子,总归是亲娘认了亏,他只能把自己的计划缓了缓,让云舒保证每天能睡上五六个小时。 云舒为了能保证自己能和张三之流打架不输,每天还得坚持跑步,还来一套军体拳。 这么又过了六天,周末又到了,日子简直快得她连眨眼都来不及,得,又得去帽子胡同了。 胡旭川也来了,两人一对上,都看到对方的倦意。 “怎么没睡好?赶论文?” “昨晚做实验到几点?” 都不约而同问出来,然后都苦笑。 “我今天还得赶实验,只能把他带回宿舍了。好在书和玩具都准备了点,再买点吃的带回来就行。”胡旭川无奈道。 “带回我家吧,我家还有百婶呢,百婶也很喜欢他,没事的。” 胡旭川默然点头。 两人匆匆到了帽子胡同。 张锦红今天轮早班,天不亮就走了,云舒到时,家里就只有锦江在看书,小桌子上,还堆着十几封信。 锦江的同学丝毫没有跟他们客气,真的就写信给锦江带来了。 云舒本来想连人带信一起回去再看,见锦江面露好奇之色,便将信一一打开来看了。 第一封信里面装了片银杏叶,还有一张作业本上小心割下的一页纸的一半写了句话:大姐姐,给你一片最好看的杏叶。 很好,回头给他捡一片京大最好看的梧桐叶。 其余的信就一般多了,云舒估摸着她五分钟能把所有的回信搞定,也松了口气。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封。 也是最长的一封,上面写道:大姐姐,你为什么不给张锦江买本子和笔啊,他都好久没有本子也没有笔做作业了。 云舒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好你个张锦红,刚刚从他们那里拿了二百一十八块,她虽然不了解当前的物价,但她知道十八元绝不可能只够锦江吃喝。 况且每个月政府还有补贴给锦江。 锦江见云舒脸色铁青,不由心生怯意,小声说:“那,那个,她是班长,是她要给你写信的。” 云舒强压住火气,说:“不错,你们这个班长很好,很负责任,我得回信去好好感谢她。现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没有本子和笔做作业了?有多久了?为什么不跟你姐姐说?” 锦江低头不语,如果说了有用的话,他哪怕挨骂挨打也会说的,但他说了没用,姐姐给他买文具全看她心情,而她的心情一般都不好,所以锦江一个学期能做多少作业就随缘了,有本子有笔就做,没有就不做。 好在他成绩还不错,性格又孤僻,老师管不到,也就随他了。 第221章 老夫老妻 打又不忍心,孩子又没错,找家长,家长是一位未婚大姑娘,人家还不高兴来学校,老师能怎样? 张锦江还在一年级时,全校老师都知道了他不做作业是常态,做作业才是奇迹。 习惯得连班主任米老师都忘了他还有这个习惯,也忘了跟他们两个假家长说。 云舒无奈:“锦江,我知道你体贴你姐姐挣钱不容易,但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好好学习,认真完成作业,争取考到最好的成绩来报答你姐姐。” “可是,姐姐说学好数理化,不如一个好爸爸,我没有爸爸了,怎么学也没用了。” 锦江说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云舒:……妈的,她现在就想去锤死张锦红。 她都差点脱口跟锦江说带他回去,以后再不回这里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自己的论文还在等着呢,并且,老闻现在明显已经后悔了自己的心慈手软,估计等这篇论文一交,又轮到他上阵了。 这日子过得,真特喵精彩。 然而孩子还得教。 云舒觉得她自己还是一个大宝宝,还需要别人来教,但大宝宝遇到小宝宝,她只能上。 “锦江小朋友,你得知道一件事,你姐姐抚养了你,你是要承她的情,但你也要知道,她抚养了你,政府对她也是有照顾的,你们能住到这里来,是政府安排的,你姐姐的工作,也是政府安排的,你每个月还有政府给的生活补贴,即使没有我们,你同样可以理直气壮的吃穿,上学,买生活用品,学习用品。” 锦江听得似懂非懂。 云舒:…… 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张锦红张三那类,想吵就吵,不想吵就打,拳头就是硬道理。哄一个阴郁可怜的小正太,她很无力啊。 想了又想,还是长话短说:“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小,你吃的穿的用的,这些,没有了,你都应该要。” 锦江又抿嘴不说话了。 云舒继续:“如果你以前要不到,那是遇到不对的人,从此以后,你日常需要的东西,都可以跟我们要。” 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在你能独立生活之前,这些,你都可以跟我们要。你连说都不说,我们是不知道的,像这次,要不是你班长说,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我们也得学习和工作,不能整天跟着你对不对?” 锦江低头不语。 算了,慢慢来吧。云舒按下狂躁的心,温和地说:“今天跟姐姐回家吧,姐姐也要工作,今天没空带你玩了。来,今天把书包带上。小朋友们给姐姐的信也带上。” 她今天就没带书包来,张锦红让她太不爽了,她也不想给她带什么东西了。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出门,看见门口那把开着的锁上没钥匙,知道张锦红把钥匙带走了,她就直接锁门走了。 胡旭川见他们出来,也没问什么,抱起锦江放横杠上,自己上了车出发。 周日的大街,来往的人还真不少,步行的最多,骑自行车的也有不少。有拖家带口的,有双双出行的,还有半大小子呼朋引伴的。 云舒稳稳跳上后座,看看四周,竟然发现还有一对夫妇同向而行,人家横杠上坐一个,后面女人怀里还抱一个。 这场景意外的似曾相识,豁,他们现在的样子可不就挺像的。 “胡旭川,我怎么觉得,我们现在跟个老夫老妻似的。”云舒不由感慨道。 她只是突发感慨,其实是有口无心。 她对吴江可谓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势在必得,结果,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一步却被老天截了胡。 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温度都没来得及升上去就被强压了下来,却耗尽了她所有的恋爱细胞,竟有点回头已是百年身的沧桑。 所以她现在对胡旭川的心态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随波逐流,流到哪儿算哪儿。 因为不是很在意,说起话来就无所顾忌。 胡旭川闻言,浑身一震,车头一歪,差点就撞上行人。 其实是已经快要撞上了,那中年大哥敏捷得很,闪身躲开了。 “怎么骑车的,眼睛长来干什么的?”中年大哥大怒。 然而胡旭川的一门子心思都放在云舒那句话上去了,见没撞到人他就放了心,中年大哥的话他根本听不清楚,满脑子都是老夫老妻四个字,只觉得脑子嗡嗡响,全世界的鲜花都在瞬间开放,他脚一撑地,回头道: “要不,云舒,咱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中年男子一看胡旭川竟然全然不理他,只顾回头找老婆说话,那个气就涌上来了,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往车头前一站: “怎么,连个歉都不道就想跑?看人还人模人样的,连做人都不会做吗?” 暴怒之下,他神色很是难看。 锦江就坐在车头上,直接直面他的暴怒,当即吓得脸色发白,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胡旭川懵然回头,一时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 不料咆哮大哥看到锦江被吓到了,秒变笑脸,声音跟着下降了几度:“小朋友不怕,今天是跟爸爸出去玩的吗,下次叫爸爸骑车小心点就是,这大路来来往往的人多车多,可不能乱骑,啊?” 说完,还伸手在锦江头上揉了一下。 锦江:…… 胡旭川:…… 还是云舒反应快,她跳下车,真诚地向中年男子道歉:“对不起啊,刚才我们在聊天,没有注意到,下次一定注意。谢谢您提醒。我们是带弟弟出去玩的。” 中年男子一看云舒那样子,就明白自己误会了,估摸着这是一对小情侣呢,谈情说爱还能带上弟弟,也是个好的,非常大度地说手一挥:“不用谢,注意点就好。” 转身走了。 云舒笑眯眯的对锦江说:“这次可多亏有锦江,不然我们非得挨上一顿骂不可。” 锦江虽然不懂为什么因为他不挨骂,但这话他听得高兴,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胡旭川:……白瞎了那么一个打蛇随棍上的机会。 第222章 百婶的心事 为了云舒,他也同样用了谋略手段,才开始实施第一步,把云舒带进了他家,结果碰到了张锦红那么一棵萝卜带出来一地鸡毛。 甜甜的恋爱变成了老夫老妻的辛劳。 他一时也鼓不起勇气来向云舒求婚了,年龄不是问题,他可以等,但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向云舒求婚,他问心有愧。 云舒根本就没注意到胡旭川那句没说完的话,看着街上已经稀疏出现的小贩,聊起了她两次去洋口街花掉两毛钱的事。 “两毛钱很少吗?”胡旭川不得不提醒云舒,“自从去插队,我身上就再也没有过零用钱。” “你能跟我比吗?”云舒也提醒他,“你连粮食都是建民伯怕饿死你硬着头皮给你分的,没把你饿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还想零花钱?” 随即向锦江描述起胡旭川在茶园村的狼狈样来。 她言语极是活泼有趣,描述得相当绘声绘色,不光是锦江,连胡旭川也从别人的角度里,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在地上认真的弯着腰数黄豆。 那些痛苦的回忆经她嘴里一描述,似乎都被去掉了一层狰狞的皮,变得憨态可掬了。 无端的就觉得天都格外晴好,风儿也温柔。 一路说笑的回了家,胡旭川上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云舒则把人交给了百婶她也忙去了。 对付老闻,她棋高一着,对付徐教授,呵呵。 百婶见锦江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便从书架上一个纸盒子里取了钱,对锦江说:“走,奶奶带你去买菜去。” 这是父女俩的习惯,每个月生活费往盒子上一放,剩下的就是百婶的事,得亏百婶是打定主意要在这个家呆到死,否则都不知道私吞了多少。 锦江看得都有些呆了,除了交学费,他就没见过钱,张锦红从没在他面前放过钱,他都不知道家里的钱放在哪里。 待两人下了楼,没走几步,云舒又吧嗒吧嗒地追了下来,递了十块钱给百婶:“百婶,你带锦江去一趟书店,买些文具什么的。他还需要什么你跟他沟通一下。” 又冲锦江笑笑:“好好跟奶奶玩哟。” 正准备走,却被人挡住了去路:“唉哟,小李姐姐啊,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啊?” 却是邻居的花大姐。 云舒平时或者早出晚归,或者闭门不出,很少遇到她,此时遇到也不在意,嗯了一声掉头走了。 这个花大姐是邻居杨讲师插队到乡下时娶的老婆,文化不高,但一张嘴特别能说,被她扯住的话,不啰嗦半天都不肯放人,云舒吃过她一次亏,后来看到她就远见远躲,近见近闪。 花大姐扯不到云舒,回头再看百婶,百婶也拖着个小男孩快快走了。 花大姐瞧了瞧,男孩面生得紧,再瞧了瞧,又有点面熟,挠头想了想,想不起来,就继续做她的事去了。 百婶当然是避花大姐的。 云舒和闻教授从来不在意这些人,却不知道人家就是连个称呼也用了心机的。 为什么叫“小李姐姐”而不是“云舒姐姐”,那是提醒你姓李,不是姓闻,跟闻教授不是亲父女。 闻教授一个单身汉,不配住一个套间,最起码要分一间房来与他们共享才对。 她还伙同与她一样从农村里来的孙大姐一起阴阳怪气,打算制造舆论,被李蔓收拾过倒也老实了。 那两个讲师看着也是挺斯文秀气的人,不知怎么的完全不管家里那几个孩子,被当妈的给带歪了。 百婶就不想让锦江跟这些人接触。 既然以后要经常把锦江带过来,云舒便在征求过胡旭川的意见后把锦江的身世说给百婶听,不碍乎是让百婶多照看一点。 百婶的心思,她是不想让云舒带这个孩子的,主要是,虽然锦江给她的印象不错,但是百婶见过太多人面兽心的人了。 她的养子养女就是,长得人模人样的,但真是就是白眼狼。 百婶原是一个名厨之后,祖上几代经营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战乱中夫妻儿子避回老家,谁想儿子竟然走失了。 回到津市农村老家,恰逢邻居病故,留一儿一女无依无靠,村里人撺掇,百婶夫妻也心动,就收养了两孩子。 谁想呢,这两孩子长大后,竟都一心想争抢百婶两人的房子和钱。 还用上心机。 男的说梦到父母在地下饥寒交迫,无人上供,又是嚎哭又是借酒发酒疯的。一开始他们夫妇还不懂,想人家都找上阳世来了,就让他恢复原姓吧,然后他真面目就出来了,说可以给一个儿子他们继承香火,但得把房子过到他们名下。 她那个已经嫁出去的养女也跑回来,说可以带女婿回来入赘,条件也是把房子过到他们名下。 都等不及老两口归西。 百婶的丈夫本来身体就不好,被这么一气,病情加剧,没多久就去了。 要不是刚好遇到李蔓,百婶都想一把火把两家的房子都烧了,让他们惦记来惦记去,就惦记个空。 在不知道锦江身份的时候,百婶还没什么,知道了就不一样了。 那样的一个爸爸,又那样的一个姐姐,百婶不能不多想一些。 万一,这孩子更像张家人一些呢? 百婶决心好好观察这孩子一番。 两人先去书店。 百婶让锦江自己选,见锦江小心翼翼的选了一支不带橡皮的铅笔和两本看着没那么好的本子,心里也叹息,终究也心软,询问了一下营业员之后,给锦江挑了一把带橡皮的铅笔,再各种练习本一样挑了十本。 锦江捧着那一摞本子都呆住了。 这,这得要多少钱啊? 百婶说道:“没事,只要你好好学,要多少你姐姐都给你买。” 又问他:“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锦江看看她手中那么厚的本子,突然问:“都,都可以买吗?” 百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他:“都可以。” 说这句话的时候,百婶还以为他还想要什么本子,结果,锦江跑去看起书来。 好吧,想买书看……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小家伙就拿了本《中医学概要》过来。 第223章 男人不靠谱 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百婶,仿佛在问:“百奶奶,可以吗?” 百婶都吓坏了,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家招天才!! 好一会,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锦江,你看得懂吗?” 锦江诚实地摇摇头。 百婶松了口气,还好,应该不是什么天才,是个正常人。 “那,咱就不买吧,这个是医书,不是故事书,买回去也没什么用的。” “我知道,”锦江抿了抿嘴,难得的透着一丝倔强,“可是,我想要。” 他一直一直想要,他几乎都站不住了,可是,他还是想要。 百婶有些头痛,但一想到云舒给的那十块钱,那其实就代表着一种态度,算了,就买吧,实在用不了到时候也可以当厕纸用。 就点点头,付钱买了。 锦江抱着那本书,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姐姐说的是真的,在姐姐这边,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都可以要得到! 妈呀,天大的误会啊!有前提的啊! 锦江就这样一直抱着他那本书,跟百婶去买了菜又回去,一直都不肯放手。 到了家里,他拿过去给云舒看,百婶也悄悄看了一下,云舒正在埋头计算呢,难得听到锦江叫她,见他买了一本书,看都没看是什么书就直接表扬:“锦江宝贝可真棒,都会买书看了。姐姐这会儿还忙着呢,你先看书哈。” 百婶:……能不能看一下,这是二年级的小学生看的书吗? 眼看云舒又打算埋头继续,百婶急忙说了一下:“是本医书。” 云舒继续夸:“啊,锦江可真聪明,都会买医书看了。” 百婶:……他那是买回来看页码的吧,是吧是吧。 “这,对他来说,也太难了吧。那些字,他只怕还没认识一半啊。” 那重要吗?重要的是有那么一本书做玩具,锦江他都不好意思来找她说话好吗? 于是,云舒霸总上身:“没事,你一会再给他买本新华字典来,我教他用,就会了。” 百婶:……好吧,学霸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百婶干脆也不废话了,转身去买了字典回来才开始做饭。 于是,晚上送锦江回去时,他的书包沉甸甸的,害得张锦红白白暗自欢喜一场,结果书包一打开,里面就一堆信,几本书,还有崭新的作业本和笔。 于是又开启了两人互相挖苦模式,反正张锦红就有那种屡败屡战的勇气,云舒不得不佩服,她很忙,并不想花这个时间与张锦红斗嘴的,但她怕张锦红知道她现在忙得分身乏术就更加肆无忌惮。 胡旭川比她还忙,下午她还等胡旭川来一起送锦江回帽子胡同呢,结果外面天都快黑了,只等到一个男生代他过来送人。 所以,云舒也提前体验了一把男人的不靠谱。 云舒写数学论文的时候,难度没那么大,胡旭川还时不时跑来帮点忙,等到物理论文,也就更需要胡旭川的时候,他人却不见了踪影。 问那个代送人的男生,人家支支吾吾的,云舒聪明地联想到有可能涉密,云舒还能怎么样。 为了不给人找麻烦,云舒还不得不加强锻炼一下骑自行车的能力,好自己接送锦江。 好在锦江也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看云舒忙,他要么跟百婶出去逛逛,要么就安静地翻字典看他那本《中医学概要》。有时候,云舒良心不安,也会带他去打打拳,散散步,给他讲一些历史名人故事。 如凿壁偷光的匡衡,割席分坐的管宁;金戈铁马的蒙恬,精忠报国的岳飞…… 还带他做一些简单的物理小实验,简易投石器,会翻跟斗的小人,还把百婶的老花镜借来,实验了一个无火自燃。 亲眼看着这孩子脸色慢慢变得红润,开始笑,开始和人交流,开始提他一些小小的(从云舒角度里看的)要求,阳光慢慢照进了他的阴郁,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这也是云舒坚持下来的原因。 她不曾辜负她遇到的那么多善意,希望锦江也不辜负。 胡旭川这一失踪就是两个月,等他再次回来时,云舒早已把物理论文交上去,又开始轮到数学了。 好在徐卓然并不抓她漏字的坏毛病,只让她稍稍改了一下就过了关。 瘦了几斤,人也有些憔悴的胡旭川敲开闻家的门时,是锦江开的门,见了胡旭川,也不叫人,他大眼睛里眨了几下,分明有些惊喜,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往里让了让。 胡旭川见他面色红润,举止自如,就知道必定是这一家子的心血,一抬头,结果一眼就看见苏永嘉这个显眼包。 餐桌上,百婶在擀饺子皮,苏永嘉和锦江都在包饺子。 场面温馨得有点刺眼。 这其实也是百婶的一个不动声色的心机。 既然云舒注定不会从政,胡家的权势对她用处不是很大,就凭闻涛父女俩的能力,云舒今后的人生都没什么问题。 嫁给胡旭川,也许好处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麻烦,现在才开始相处就有那么大的麻烦了。 人心都是偏的,她虽然对锦江百般好,但她的心还是偏在云舒身上的,无它,云舒让她安心。 她对锦江的好,一方面是观察锦江,一方面也是让云舒她安心做她的学问,和云舒同住一室,孩子的辛苦她太清楚了。 然后,她又故意把苏永嘉往家里带,果然,西北人的豪爽很有感染力,锦江越来越喜欢跟着苏永嘉,苏永嘉也喜欢这个聪慧安静略显羞涩的孩子,一来二去的,往来就多了。 像今天这种来家包饺子的事已经有过好多次了。 百婶也不怕苏永嘉看到云舒对锦江的好,她不认为那是云舒的缺点,如果苏永嘉认为那是缺点,那只能证明苏永嘉不合适。 她也不怕苏永嘉想歪了,反正再歪,未满十八周岁的云舒也不可能生得下锦江那么大的一个孩子出来。 苏永嘉也看到了胡旭川。 然后,他就笑了,想起刚开学时他来送东西时,胡旭川给他开门的样子。 第224章 难诉衷肠 一开始,他受道听途说的影响,并不想接近李云舒,后来接触了,也觉得并不合适,两人毕业后的工作分配是个问题。 时至今日,他仍然觉得他和云舒并不合适,虽然他也知道百婶很希望他和云舒能发展成那种关系,但是,真不适合。 西北人都活得比较粗糙,李云舒这种太精细的人,他真心怕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没了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给这位高高在上的官三代添点障碍,他也是乐意干的。 两个年轻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苏永嘉先开口:“哦,你来了啊?” 记得开学初他来的时候,胡旭川问他找谁有什么事,一副主人派头,其实,在这屋子里,他们都一样还是个客人,不是吗? 胡旭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看了看锦江,便问:“云舒呢?” 百婶头朝房间一点:“在忙论文呢,没日没夜的。” 以前还指望他能帮帮忙,现在,呵呵,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她就没想到她看好的苏永嘉靠不靠得住。 打暑假胡旭川经常来以后,家里就把云舒两人的床换成了高低床,再在床前拉了个帘子,算是把睡觉区和办公区分开来,胡旭川进出房间就相当随意了。 当然,苏永嘉现在同样有这个自由。 房间的门敞开着,胡旭川转身就走进去,甚至都顾不上脱掉身上的大衣,他在基地两个月来夜以继日的做实验,始终牵挂着她,怕她怨他怪他等他,更怕她不怨他不恨他不等他。 云舒正坐在书桌上埋头运算。 基础数学的的好处是不用建模,但是,要大量运算,没有电脑帮忙,纯靠人工。 这个时候云舒特别恨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不学工科,这样自己也好穿过作diy一台电脑……唉,自己的英语专业,就是那一年广交会上卖了个农产品,问心有愧问心有愧啊! 胡旭川默默地打量着云舒,两个月没见,她还是那样子,清瘦,恬淡,干净,胜于世间一切美好。 胡旭川怕突然说话吓到她,用手指轻轻地在书桌上扣了几下,才低声问:“论文还没写完吗?是不是锦江影响到你了?” 云舒小小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嘴角就翘起来了,眉毛跟着弯了,眼睛里全是欢喜:“胡旭川,你回来了?工作忙好了?” 胡旭川心里闷闷的:“家里的事,都辛苦你了。” 他在这里玩弄了一下语言艺术。 云舒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他的语言艺术。 “我没什么,实际上除了接送,其它的事情都是百婶在做,你倒是得好好谢谢她。” “好。不过,我来去匆匆的,也没来得及带什么回来给你们。我可能暂时闲一些时日,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们到街上看看?”胡旭川试探着问。 云舒拿笔在纸上敲敲:“去不了,我爸爸天天盯着呢。” “物理论文完成了?” “早完成了,现在是数学的毕业论文,我瞧着,这个完成了,又轮到物理的了。”云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都怪自己年少无知,当初入坑太丝滑了。 胡旭川伸手过来要拿她的文稿看,云舒一伸手挡住了,无奈对他说:“胡旭川,你要不要照一个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都快成熊猫了好吗? 胡旭川笑笑,还要伸手:“我看一下,别的忙帮不上,看看你的语法也好的。” 云舒无奈,站起来,伸手轻轻拂过胡旭川有些憔悴的脸,叹息道:“胡旭川,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有机会把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我记住了。可是你自己说的话你怎么不记得了?是不是你现在已经是人才了,就可以不保护好自己了?” 胡旭川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纤纤细细的,却那么暖,暖到了他的心里去。 “好。”他说。 这个时候应该起码有两三千缠绵婉转的抒情文字,然而…… “砰”的一声,大门开了,门外传来孩子的哭叫声,其中有一个就是锦江的。 还缠绵什么,一起冲鸭! 两人冲出去,楼梯过道里,已经站满了人。 花大姐一脸狰狞的被苏永嘉挡在一边,手在不停地撕扯着苏永嘉,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旁边,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捂着额头放声大哭。 角落里,百婶紧紧抱着锦江,脸色铁青。 锦江低着头,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两只手紧紧捏成拳。 地上,散了一地饺子,已经被踩扁了。 装饺子的锡碗已经滚到下面的转角平台了。 “怎么回事?”胡旭川冷冷地问。 “怎么回事?”花大姐都要气死了,“这不知哪来小杂种,什么狗娘……” 她没能骂下去,云舒怎么可能让她骂下去。 苏永嘉看着被云舒捏住下巴的花大姐,他发现,自己还是对李云舒不够了解。 那小男孩一见他妈被云舒捏住了下巴,就朝云舒冲了过来,张口就要咬,然后,被人一拎一掼,撞开了背后虚掩的门摔了进去。 是胡旭川。 男孩看来是摔痛了,没有爬起来,就势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没有人回应。 花大姐被云舒捏住了下巴。 屋里也有人在探头探脑,然而没有人出声。 花大姐的老公杨讲师也好,花大姐的两个女儿也好,跟他们同居一室的孔讲师一家也好,都没有人出来。 没有观众的表演是很难维持的,尤其是对孩子来说,花大姐的儿子声音越来越低了,胡旭川这才走到锦江面前。 “锦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锦江不回答,也不抬头,一动不动的任由百婶搂着。 百婶只得解释:“我装了一碗饺子让他给方教授送去,才出了门,我听到他们在楼梯里吵,出来看饺子已经撒了,两孩子在打架呢。” 胡旭川呵了一声,还没说话,那边的小男孩已经嚷道:“是他打我,是那小杂种打我,他就是个小杂种,他凭什么吃好的……” 锦江本来已经低着的头猛地抬起,他奋力要挣开百婶的怀抱,差点还挣脱了,幸好被胡旭川及时按住了。 他没理会锦江,依旧声音无波地问百婶:“这家人是以什么资格住到这里来的?” 第225章 研究生没空谈恋爱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百婶还真从没见过胡旭川生气的样子,此刻明明看着胡旭川一脸平静,百婶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们,他们是杨淮生讲师的家属,这个,不关杨讲师的事的,他现在应该不在家里,杨讲师人很好,还很努力。”百婶觉得有必要为杨淮生辩护一下。 云舒忍不住叹息道:“他在前面再拼命也没有用啊,有这样的老婆孩子使劲拖后腿。” 被云舒捏住下巴的花大姐此时惊恐万分,她现在清醒了,记起了胡旭川的身份来了。 云舒见她目露哀求,想她应该不敢再胡言乱语了,便放开了她。 苏永嘉也看出来了,也放开了她。 谁想花大姐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胡旭川面前。 “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你不要跟他计较啊,我给你磕头……” 云舒吓得赶紧一把把她揪起来,她还挣扎着想要去磕头,云舒无奈,只得吓她:“再乱来就送你去保卫处。” 花大姐只得停止了挣扎,可怜兮兮的跟云舒说:“小李姐姐,我家淮生是大好人那,他回城里,都没有抛弃我们母子几个,他是大好人,他天天都学到三更半夜的……呜呜呜呜……你们,能不能手下留情……呜呜呜呜……他要是回了老家就没活路了……呜呜呜呜……” 云舒:…… 胡旭川冷冷地说:“放心,他不会回乡下,但你可能要回乡下。” 说完,他也不理会吓呆了的花大姐,朝锦江伸出手去,平静地说:“走吧,跟哥哥去看看我们的妈妈。” 锦江本来不想理他,但一听他说要去看妈妈,犹豫了一下,就把手伸给了胡旭川。 云舒看着胡旭川憔悴的样子,到底有些心疼,忍不住说:“吃了饭再走吧,饺子都包好了。” 最好是休息一下啊,哪怕睡几个小时也好。 她哪里知道,胡旭川这个时候要是睡了,没个一天一夜都醒不来的。 他,实在太累了。 坐汽车,转火车,再转飞机,别人一回来就直接趴床上了,而他,想早点看到云舒就赶过来了。 谁知道偏偏来了那么一出。 既然,锦江已经好了太多了,他就不能让他的母亲再等,不管怎么样,带着锦江,他总能见一见的。 胡旭川看她忧心忡忡,目露关怀,心里有些甜也有些苦,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男子,他见过太多爱恋的目光,知道动情的样子。 云舒对他,关怀体贴是有的,但是,就看不到她动情的样子。 同时,他也暗自笑自己得陇望蜀,一开始不过是希望云舒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就好,现在,给了希望了,还想要她的爱恋,哪里那么容易? 最终,万语千言他也只能说一句:“放心,没事的,我回家让司机开车去。忙你的去吧,我空了来看你。” 说完,拉着锦江的手走了。 锦江这一走,直到学期结束都没再来。 一来是周日他们要去看妈妈,二来当然是云舒没有空。 胡旭川的妈,听胡旭川的意思是,病情很稳定,稳定的不清醒。 她记得自己有孩子,却不记得孩子的父亲是谁。 胡旭川带锦江过去看她,她偶尔会跟胡旭川聊几句,却始终没有清醒的痕迹,听说有时候会夜里起来哭着找孩子,但她的孩子就在她面前,她只偶尔会叫一下锦江“川川”,然后又继续自说自话了。 云舒不知道怎么安慰胡旭川,胡旭川自己倒是想得开:“她忘记了也好,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就好了。” 那凄凉一笑,笑得云舒的心都疼了。 好消息是,他妈妈住的那个地方挺好,环境不错,都是些文疯子。 还有就是锦江也接受了事实,承认了胡旭川这个哥哥。 胡旭川的爷爷也知道胡旭川认了锦江这个弟弟,也知道他周日都会带锦江去看他妈妈,当然,这些都是司机告诉他的。 老人只是默默地听着,久久不发一言。 司机就明白了,这是不干涉胡旭川的行动了。 胡旭川去接锦江,自然免不了和张锦红接触,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张锦红虽然言语冷淡,但居然没有发疯。 胡旭川以为辛苦两个月,接下来会轻松一点,他多少能帮得上一点云舒,谁知道接下来他也没比云舒轻松。 云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学校允许研究生谈恋爱,因为根本就没时间来谈。 云舒的数学毕业论文还没写好,她的物理论文已经发表到一家世界有名的科研杂志上。 这件事引起轰动的原因倒不是她取得了多大的成绩,摘了皇冠上的明珠。充其量,她也只是延伸了某个理论的一个方面而已。 但已经很了不得了。 首先,它虽然称不上明珠,但称珍珠是完全可以的。 其次,李云舒只是华国一个小小的在读研究生。 还是半路出家的那种,听说她是被她的导师给诳去的,第一专业还不是物理专业。 再有,听说今年还不满十八周岁。 云舒:……就差十几天了。 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藏着捂着? 先是在理工圈子传扬开来,然后,就有记者来采访了。 别人不说,徐教授那个得意啊,都老了几岁,你道是何故? 笑纹太深了,淡不下来。 嘴咧得太开,看见里面掉了大牙的牙床了。 还不够,夜里睡到半夜,突然就呵呵直乐:“闻涛那小子休想抢得过我。呵呵,那小子不过是仗着运气好,早早碰见了小丫头,以为胜券在握了,哪知我棋高一着,险出奇招……” 吧啦吧啦的把他如何英明神武的听说到了李云舒的事,就赶紧直接去图书馆劫人,如何不动声色的诱导小弟子迷上物理…… 方教授:……还让不让人睡了? 但深知丈夫的她,没有简单粗暴地打断他,而是耐着性听了一会再哄他睡。 然后第二天晚上又如此。 第三天…… 方教授也跟着老了几岁。 第226章 热闹的毕业答辩 当然,这是背地里的,至于明面上,接受大家恭贺,记者采访时,徐教授那是一口一声的孩子够努力,并列举了诸多云舒努力的例子……听得一干弟子心酸酸,读徐教授的研究生,就没有一个不努力的,当“笑面虎”的外号是怎么得的? 当然,闻教授心里的滋味就不一样了,一方面,作为父亲,他很骄傲,另一方面,作为导师,他相当恼火,他想让云舒稳扎稳打步步高升,谁知道徐教授那老狐狸横插一脚弄出那么一出…… 孩子还那么小,风头出得太早对她的种种不利影响他就没想到吗?干嘛那么急功近利? 所以,想来采访的记者,不是背景强硬的,一个都见不到云舒。 好不容易见到云舒,采访时间也是有限的。 “川云之恋”刚刚露出一点端倪,就被各自无情的任务砸进土里了。 很多人采访碰了钉子后,又慢慢开始有流言传出来。 说李云舒的论文其实就是徐教授帮写的,说李云舒本来就是个娇养的小姐作派,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怎么可能吃得了苦? 相信这个谣言的人还真不少,而且还越传越离谱,以至于竟然有人去问苏永嘉,李云舒是不是吃饭都要保姆喂。苏永嘉就想问他们,是不是都忘了那个十个大汉都差点掰不开她的手的传言了? 咳,想起那天李云舒掐邻居的下巴那个手劲,苏永嘉就觉得,那或许不是一传言。 当然,还有谣言隐隐指向生活作风问题,不过,因为都在圈子里,师生二人的年龄大家都知道,这个谣言没前面那个经得住推敲。 传言愈演烈,云舒却毫不知情。 邻居两家人搬走了,换两对夫妇,同样的一家带两三个孩子,但安静多了。也可能本来就安静,也可能是被吓着了,反正他们见到云舒都颇有几分远见远闪的意思。 谣言传不到云舒的耳朵,却传到了胡旭川耳朵。 大家都想看看胡旭川有什么反应。 胡旭川的反应就是没反应。 当李云舒站到了她的导师都站不到的高度时,谣言不攻自破,现在谁耐烦去跟一群得红眼病的傻帽一般见识? 闻教授也听到了,他冷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只是加大了对云舒的压榨。 不仅收缩了时间,还增加了难度。 云舒以为是因为那篇物理论文的原因,也不敢吭声。 总觉得有点对老闻不住。 八零年代新鲜出炉的第一个月,云舒预订的婚期没有到来,到来的是她的毕业答辩。 毕业答辩安排在一个会议厅里。 忙碌的胡旭川,难得的抽出时间来,一大早的就到家里来,陪她去答辩场,至于闻教授,他一大早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到了预定的会议室,咦,怎么那么多人聚在走廊上? “这,是在这吗?我没有记错吧?”云舒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 胡旭川笑着安抚她:“你没有记错,就这里。” “这么多人的吗?” 对不起,前世的记忆和现在不同,所以,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 这当然不正常,主要是,闻教授把话放出去了,哪位不信李云舒的实力,可以自己亲自来看。 还硬是组织安排了许多人参与答辩,就差没把京大数学系能打的教授们都撺掇来。 胡旭川倒不是担心李云舒基础不牢,主要是,她才多大,见过多少人?闻教授此前恨不得把她捂在玻璃瓶子里,一下子突然让她见那么大的场面……胡旭川都不愿意去想象。 然而此时,他只能哄着她。 “没事,都要经过那么一关的,想想他们再挑剔,也绝对没你爸能挑,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云舒想想老闻那挑剔劲儿,就点点头。 此时两人已经走近了,有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以为然地说:“看热闹呗,你一个中学生不也跑来凑热闹了?能看得懂吗?” 然后,他就看到那男生将这个中学生轻轻一推,那中学生就——进——去——了! 妈呀,这看热闹进错了门了这是,你该挤后门的好吧,看看那年轻人的气势,好吧,他不多嘴。 云舒一进会议室,嗡嗡的说话声就止住了,大家一致看向这个少女。 黑黝黝的短发,皮肤白净,五官姣好,尤其是一双杏眼特别有灵气,就是,太瘦弱了些,尤其是因为是冬天,云舒还穿了非常厚实的棉衣,乍一看是增大了体积,实际上被这大衣服一衬,人更显得稚嫩了。 男人带孩子果然不靠谱,这么个大日子都不把孩子打扮好一点,增加点印象分也好嘛。 主席台上,是来自学校的各级领导,教授和导师组成的评委团。他们个个身着正装,表情严肃,一看云舒这个样子,表情都差点裂了。 不熟悉云舒的人表情也差点裂了,都说李云舒小,但谁想到她那么小,这分明还是个中学生啊,那么小溜溜嫩生生的小姑娘,娇养过分吗?完全不过分。 一时都有点怪闻涛,弄那么大的阵势出来,就算李云舒有那个水平,被这阵势一吓,只怕脑瓜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还谈什么答辩。 关键是不知谁还通知了记者,都架着照相机等在那里呢。 真是,连内部解决都做不到了。 系主任一时真想刀了闻教授。 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的人,你闻涛不是狂吗?你女儿不是养得好吗?大学的课都没上就直接上研究生,这里头没猫腻,谁信? 等着瞧吧,哈哈哈! 今天这些记者,这些围观的人,一部分是闻涛教授通知的,一半就是这群等着看闻涛笑话的人通知的。 云舒可不知道这些,进门看见那么多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受到了特殊待遇,只以为是谁都得经此一遭,那就上呗。 她可是多次参加过全市舞蹈比赛的人,还怕什么人多,千人大礼堂她都去过的好吗? 所以,云舒走进会议室时很镇定从容。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大家佩服了,觉得果然不愧是闻教授的千金,那睥睨天下的从容都一样的。 云舒:……我何时睥睨天下了? 第227章 小硕士 总而言之,云舒平静地走到评委面前时,还真有不少人吓了一跳。 难怪闻教授连脸都不带露的,人家确实教女有方。 云舒走到答辩位上,向评委微微躬身致意,简短自我介绍后开始介绍论文设计的目的和主要内容。 她神态镇定自若,声音大,吐字清晰,整个过程不慌不忙,彬彬有礼。 评委们还没开始提问,已经对她相当有好感了。 答辩开始,一帮评委车轮战一个明显还相当稚嫩的学生,一个个都凝神敛气,既怕吓坏了她丢了学校的脸,又怕太明显的作弊被传出去同样丢脸。 全都心里又把闻涛再骂几遍。 被那么多人车论骂,也不知道闻涛能不能坐得稳。 但是,眼看前面的教授一个一个问题提出,云舒都不慌不忙,回答得正确,标准,言简意赅,有理有据,逻辑严密,后面的教授就有点心痒难忍了。 看来,果然不愧是闻涛精心培养出来的,小小年纪果真就有两把刷子。 于是提问就越来越刁钻了。 还有的后悔前面自己提问的太简单,又继续加入,根本就不顾答辩的时长。 系主任一看云舒耐造的样子,行吧,多问一点……应该也没事。 还有人用英文来。 云舒一点也不慌,汉问汉答,英问英答,用词准确,吐词清楚,对答如流。 还别说,一场答辩下来,好多人羡慕闻教授要羡慕哭了。 还有很多人暗恨自己当时没有学徐卓然那一手。 被提前通知来采访的记者也很兴奋,这篇新闻稿必定能上头版。 只有旁听的学生们暗暗叫苦,如果李云舒开启了这样一个答辩模式的话,他们一准要死翘翘的啊——被那么多的人盯着,只怕话都说不出来好吗? 答辩结束,评委一致通过。 在系主任的领头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系主任兴奋的两眼放光:十八岁的硕士,他们系培养出来的,哈哈,京大可谓后继有人了,羡慕死华大一群老东西——哈哈哈…… 云舒礼貌告退。 走出会议室,一个年青俊美的翩翩郎君站在走廊上,含笑看着她。 “祝贺你,小硕士!” 他说。 朝她伸出他好看的右手来。 云舒报以同样的微笑:“谢谢你,年轻的博士。” 也伸出手,轻轻一握。 胡旭川紧紧握住她的手,就没再松开:“走吧,今天去饭店吃饭去。” 这个年代,其实还相当保守,大庭广众之下握手是礼貌,牵手就有点有伤风化了。 然而,听到两人对话,大家都不敢吭声。 人家一个博士,一个是刚刚通过毕业答辩的硕士,有如日月耀眼,谁敢去寻不自在啊,没看领导们都装作没看见吗? 一边走,胡旭川一边继续说:“前几天是你的生日,本来想好好给你庆生的,只是你忙着答辩,就没有办。今天庆祝你顺利通过答辩,也算是开启八十年代的好头。” 云舒一惊,不禁喃喃道:“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寒假,要到了啊。” 胡旭川不知道她心事,见她神情黯然,还安慰她说:“是不是很久没回家,想回家啊?要不,我陪你回一趟?” 云舒摇头。 胡旭川见她神色黯然,还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也舍不得分开,一颗心顿时开出花来:“走走走,先去吃了饭再说,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最高兴的时候吗?我已经跟你爸爸说过了,他不去,我们就直接去吧。” 也是,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啊。 往日的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那,就庆祝庆祝吧! 今天的胡旭川心情很好,好得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好在云舒也一样有些激动,说话也不比他好到哪里。 一路驰骋,直接开到京城饭店。 京城饭店,消费可不低。 “这,不用吧。”她前些日子才自作主张把胡旭川的助学金给祸祸了。 胡旭川笑笑,不说话,牵着她穿大堂,爬楼梯,过走廊,七拐八拐,都走出汗来了,才在进了一个单间。 踏进玄关,胡旭川含笑道:“屋里热,把外套脱了吧。” 他自己也把大衣脱了挂好,见云舒听话地脱下棉衣,很自然地接过来挂好,这才携着云舒入内。 踏进去的瞬间,云舒以为自己又穿越了时空。 屋里,一棵奇大的桃树,枝丫四散,花开灼灼,满室粉红。 云舒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很痛,不是梦。 胡旭川含笑看她:“喜欢吗?如果喜欢,三月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真景。” 云舒心有余悸,刚才她还差点以为又给整穿了,穿越人的心脏,经受不住惊喜啊。 “这,这是你弄的?” “喜欢吗?” 云舒不愿意拂了胡旭川的面子,说:“喜欢,以后就去看真景吧,要是有十里桃花那更好了。” 胡旭川几步走到花树下,拿过来一个手风琴,凝视着她,说:“曾经,我以为最好的爱情,是在最美丽的时候相遇,值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我见过你最狼狈的时候,而我最丑陋最难堪的时候,你也一直在。 云舒,你最狼狈的时候,很遗憾我没能分担;我的丑陋与不堪,你一直努力安抚。我想,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去?我也许不够好,不够强大,但是,今后余生,我一定与你,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如果,我们有幸站在山巅,我会与你共赏无限风光,如果我们再陷泥沟,我愿意与你,在泥沟里种出花来。” 云舒的眼圈就红了,但她竭力忍住了泪意。 好像自从吴江出事之后,她就打通哭脉,动不动眼泪就无法控制就流了出来。 胡旭川见她眼圈红了,心里也隐隐有了些期待。 看来自己准备了那么久,背了那么久的话,确实也是有点用的。 “云舒,我别无长物,我拿得出手的东西,你恰巧也有,你有的东西,我还拿不出来。我想了许久,才想到,其实小时候我爱唱歌的,后来才不唱了,今天我专门给你唱唱,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唱给你听,好不好?” 云舒抿嘴不说话。 胡旭川指一滑,优美的旋律便自他指间流淌出来。 第228章 浪漫之约 云舒静静地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年轻,茶园村的艰难已经在他脸上,身上看不到痕迹了,此刻的胡旭川,俊美,儒雅,尤其是在一屋桃花朵朵映衬下,真恍如神仙下凡。 除了他俊美的外貌,他还有傲人的家世。 她一直想,他对她是真的好,不仅仅是帮她收拾烂摊子。 她还记得那次研讨会,听到爆炸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里把她扑倒在地上,用手掌盖住她脑袋。 明明她也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对他好的,为他做事,体贴他。 可是,他却说,要她给他一个走进她的心的机会。 云舒也茫然了,她还要怎么做,才是他说的给他一个走进她的心的机会啊? 胡旭川也一直在看着她,旋律过后,歌声响起: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他的歌声清澈,温润,确实好听,她的眼睛里有明明白白的欣赏。 却始终,没有他想要的情意。 他准备了一个月,到头来还是那样欢喜又悲凉:她不拒绝他,也愿意为他付出,就是始终,看不到她的情意。 “胡旭川,我觉得有点累,我坐下来听了,你也坐下来吧。” 花树下有两把漂亮的圆凳,本来是……算了,浪漫的求婚计划只能是浪漫的情侣约会。 看看靠在树干上,慢慢闭上眼睛的云舒,想,总算她在他身边,安心的入睡了。 会有一天,她能安心的在他怀里入睡。 安安心心的睡。 经历过大起大落, 被追捧过,被背叛过的胡旭川,太知道安心这两个字的份量了。 所以他理解云舒为什么对吴江如此执着。 当年,她一无所有,满身污泥,被世事逼得浑身的刺都竖起来。 吴江,不求回报,不为世俗左右,给了她公平。 与之相比,文化,又算什么呢?写出了流芳百世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情诗的元稹,又是个什么货色? 歌声停止,胡旭川手指轻拢慢捻,明丽愉悦的旋律变得悠扬舒缓……云舒这样睡其实并不舒服,但他实在舍不得叫醒她,就让她再睡几分钟,再睡几分钟吧…… 李云舒,会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安心的。 你在身后,我,无坚不摧。 …… 云舒的毕业答辩远比闻教授,系主任预计的轰动。 闻教授通知的不过是业内一家报刊的记者,专业性决定发行量,闹不出多大动静。 谁知道那些想搞闻教授的人比他更狠。人家直接通知的是一家全国性日报。 敏感的记者意识到这是一篇很好的题材,果然主编就直接把它发在头版上。 题目是《科学的春天》。 还附带了照片。 照片上李云舒只是一个背影,但他对面的是十几个教授。一个个正襟危坐,面容严肃。 她虽然只有一个人,而且虽然看不到表情,只看到她挺直的背影。 这个挺直的背影,代表着重回正轨后,华国的新生,华国的希望。 确实是一篇值得上头版的文章。 这篇文章在民间中引起的轰动不说,就是在科学院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华科院。 70多岁的韩院长,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正半靠在椅子休息。 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叹气:“果然人老了,精力大不如以前啦。” 助手给他端了一杯茶,说:“您老还是需要休息一下吧,这么干,年轻人也吃不消啊。” 说是这么说,两人都明白,歇不下来。 助手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突然拿了一张报纸过来:“老师读个好新闻给您听听。” 正是那篇《科学的春天》。 听了一会,韩院长坐直了:“硕士?毕业答辩?18岁?快给我看看。” 看着看着,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不住地点头。 想了想,韩院长又说:“京大数学系的?你打个电话去给赵元召祝贺一下吧。” 系主任接到了电话,知道应该是日报那篇文章引起的反响,心里高兴,得意之下,他还是把李云舒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她前不久发表在世界知名学术期刊的那篇物理论文。 助手听了很高兴,和韩院长谈起来的时候都非常兴奋。 “又是国家的希望啊!”助手慨叹。 韩院长听了助手转述,很是沉默了一会。 “闻涛的女儿?等等,你给闻涛打个电话吧,我来跟他说说话。” 助手不知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闻教授接电话后,韩院长直接问他下一步对李云舒的安排。 “当然是读博,继续数学研究。她未来的成就不会比我差。” 闻教授不遮遮挡挡。 “我觉得你应该放缓一点计划,让孩子先歇一段时间。” “我心里有数。” 闻教授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工作。即使是韩院长。 “那么,闻涛,你想要一个早夭的天才吗?” 闻教授说不出话来。 “她还只是个孩子。不要过早的把重担压到他身上,她的生活不应该只有学习,你也要让她看到生活美好的一面,我问你,孩子是不是很瘦弱?” 闻教授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韩院长如何知道云舒瘦弱的,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云舒确实是太瘦了。 真可笑,他和女儿日日相处,竟然没有注意自己女儿的瘦弱,老父亲的心顿时就疼了。 韩院长的电话同样打到了徐教授那里。 …… 西南边陲。 某部办公室,警卫员宋杰走进办公室,看了一眼他的团长,不禁问:“团长,这报纸你都看了一个多小时了,有那么好看吗?” 他的团长收起报纸,看起来心情不错的笑笑:“哦,我在想今晚去打猴子玩的事呢,猴子太多了,晚上睡不好。” 宋杰瞳孔一缩,他可是跟团长出去打过猴子的人,嗯,他也喜欢团长高兴就去打猴子的好习惯,乖乖等猴子欺负上门来才还手,太不是他们的风格了,再说他们也没在人家地盘上打,在自家地盘上打几个不听话的猴子,有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客气个球! …… 于是已经战战兢兢的等着徐教授放大招的云舒,不但没有想象中的鏖战物理,还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休闲时光。 闻教授让她自由复习,赶得上秋季考博就行了。 徐教授则让她慢慢准备毕业答辩。 居然都不急。 第229章 四月下羊城 云舒还被强制休息,每天晚上11点前必须睡。饭后必定得溜一溜,她和百婶不定谁溜谁,反正得溜。 有时候她还能邀上闻教授一起,偶尔方教授和徐教授也入伙。 她有时还跟着锦江一起跟苏永嘉一帮舍友去溜冰。 几个大学生溜冰,热闹是热闹,就是有一次云舒还差点从苏永嘉裤裆钻过。 这件事还传到胡旭川耳朵里。 后果可想而知。 快乐的日子 。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寒假就到。 云舒拥有了20天的假期。 然而云舒不想回去。 她还是做不到回去直面茶园村的人和事,尽管胡旭川表示可以陪她走一趟。 是的,有司令员孙子陪同,自然可以对抗参谋长的女儿了。 但是云舒不愿意这么干。 她和吴江,错的是阴差阳错,吴江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她不想用这种恶俗不堪的方式,侮辱那一段深情。 云舒寒假又不能回来,这一次黄兰英什么都没有说。 她和赵立秀对了一次线,没有对赢。 吴江的新丈人是京城部队里一个很大很大的官,比师长还大。 李四丫只是一个大学生,全国一抓一大把,茶园村都有好几个,实在没什么好稀罕的。 有了这个认知,闻松的劝慰就显得无力了。 寒假不回去,20天的假期有点让人抓耳挠腮。 云舒难得主动去找李蔓。 可现在李曼负责华大与几家对外企业的业务对接,嗯,这这也是李蔓开拓出来的业务,有利于企业的技术革新和学生们的务实与创收。 李蔓现在南奔北跑的忙的不亦乐乎。 齐皓也成了羊城一家企业的厂长助理。 两个人现在基本都不在学校。 嗯,两个人都有几科免修,属于特例,不用蹲学校。 云舒倒也想去帮忙,奈何闻教授的心肝宝贝到李蔓手里没多少用处。 云舒最终还是怏怏的回去继续捧她的数学,物理去。 过年的时候,云舒陪胡旭川去胡家吃了一顿饭,他两个叔叔,婶婶都没有回来,倒是回来了一堆“毛”。 名字取得随意,但人非常不随意。 一个个生龙活虎,霸气十足。不要说云舒招架不住,就是胡旭川也吃不消,他那孤傲清冷的那一套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完全没有用。 好在他们虽然调皮捣蛋,教养还不错,也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勾心斗角,就是,团结起来闹得鸡犬不宁。 毕竟他们一南一北,几年都难见上一面。 胡旭川的亲妹妹四毛没有回来。 听说当年被那件事惊吓过度得过离魂症,现在落下个惊厥的毛病,不能受惊吓,除了上学,胡姑姑一般都不让她出门。 云舒也曾经问过胡旭川,要不要她也去看一下他妈妈,胡旭川摇头,没有必要,他妈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记得。 三月,云舒的理论物理专业顺利通过毕业答辩。 这次答辩,云舒终于明白了正常的毕业答辩是什么样子的,不由再次暗叹老闻的不靠谱。 升博是必须的。 闻教授和徐教授都招博士生, 云舒只能选择一个。 感情上必须选老闻的,但她对物理稍微那么感兴趣一点。 这就有点为难了。 再来个双修她没这么狂妄。 最后干脆随缘吧,考上哪个就是哪个,反正她都考。 好笑的是,胡旭川的导师也叫云舒去考他的博士,笑话,她敢去考,闻教授拿他没办法,徐教授绝对能找余教授打架。 她现在对徐教授的慈祥已经有了真切的认知。 到了这个时候,不能不说,闻教授心里也有点后悔的,后悔当年没有让云舒直接硕博连读,谁叫他狂呢,非要让人家看看,他女儿是凭本事上硕士,也凭本事上的博士。 本来想展示自己的公正无私,现在成了别人公然抢学生的理由。 不能不说云舒发的那一篇物理论文,可以是徐教授很好的理由。 李云舒顶住十几个教授的提问,不可否认数学基础确实好,但,能写出那么一篇论文来,说明什么,说明李云舒在物理上更敏锐啊。 眼看徐教授隔三差五的来找女儿聊天,闻教授好气。 云舒也有点脑袋大。 四月份的时候,云舒知道李蔓的舍友要去羊城参加广交会,就跟闻教授申请也要跟过去。 闻教授本来不太乐意。但转而又想,好吧,省得老狐狸又来找云舒,干脆就点了头。 于是云舒在入京两年多后,终于第一次离开了京城。 人间四月天,北国正是草长莺飞,春光美好,羊城已经开始了夏日的热,列车一路向南,大家只能一路脱衣,三个大姑娘一路上可着云舒照顾有之,上下其手有之,再聊聊各种趣事,虽然旅途漫长,但也欢乐无比。 云舒都暗暗羡慕他们。 却不知人家更羡慕她,暗叹自己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 到了羊城,冬衣剥得的只剩下春装。 下了火车她们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人多。 几个人被一大帮人裹挟着往前走,觉得到处是人的身体,肉山肉海。 齐浩和李曼早已在车站口等着他们。 李蔓一身素色连衣裙,还画了淡妆,更显得光彩照人,温婉中带着干练。 齐皓白衣黑裤,高大俊朗,沉着温和。 两人站在那里,真是珠联璧合。 看来已经公然出入成双了。 云舒一看见李蔓,忍不住就扑过去,撒娇道:“蔓蔓姐,我眼镜都差点挤掉了,我就没看见过这么挤的。” 比前世的“十一”“五一”的景区还挤。 还有就是,云舒的两只眼睛终于经不起她造,也戴上眼镜了。 李蔓安抚的揉揉她的脑袋:“赶巧你姐姐生孩子了,不然也来了。” 李大丫终于在年后生了个胖儿子,心满意足的暂时退居二线,闻松的一个同房堂兄顶了上来,那个堂兄能力也不错。 这个是李蔓佩服闻爷爷之处,虽然当初是闻家出的钱,但他们并不压制族里的能人出头。也难怪闻氏一族坐稳宁岭第一大族。 齐皓也在和另外三个姑娘打招呼,叮嘱她们看好自己的钱物。 三人中最高大的徐芊芊笑着说:“蔓蔓都说多少回,放心……” 话音未落,她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然后齐皓长臂一伸,一把抓住一个矮瘦男人的手。 他的手上捏着一个粉色的小荷包。 正是徐芊芊的。 第230章 偷来的人生 小偷手被齐皓抓住,顿时目露凶光,伸手就要往腰间掏,却听齐皓说:“想要钱,叫阿罗九来找我。” 他说的是粤语。 几个姑娘没听懂,云书听懂了,却装没听到,心想,羊城太可怕,还是京城好。 另三个也有同感。 可等他们站在阳城街头,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林立的商铺,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品时,她们又被羊城迷住了。 第三天,四个打扮一新的姑娘,各自跟着李曼指定的企业队伍进入会展中心。 云舒是和徐芊芊在一起的,她是编外人员,李蔓安排她跟着徐芊芊,还叮咛道:“你们两个在一起,要互相照顾啊。” 一开始,徐芊芊还以为是李蔓觉得她堂妹听得懂粤语,那就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等到后来才知道,自己唯一能帮上她的忙的地方,就是在她暂停歇歇的时候,给人家的亲亲堂妹端上一杯水。 …… “云舒,你歇歇吧,来,喝杯水润润嗓子。” 趁外商走了,徐芊芊赶紧给云舒递杯水。 云舒哭笑不得:“就说说话而已,哪里就累着了。” 其实她本来想说,就翻译一下而已,连脑子都不用动,累不着。 但这句话会得罪人,被她及时刹住。 “那可不行,”徐芊芊说,“小姑奶奶,你可是闻涛教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掌上明珠。劳你跟我们跑前跑后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真把你累坏了,我们如何跟闻教授交代?” 嘴里打趣着,心里不无感慨。 她当然知道云舒在数理上的傲人成绩,但没想到云舒的英文水平竟如此高。 不但口语流利标准,词汇量也大,很多她不懂的词汇,李云舒不光听得懂,还运用自如。 本来,李蔓把云舒给她,她还以为是带个小妹妹见见世面。 结果…… 怪不得李曼那么放心把这个厂的翻译工作交给她们俩,原来她堂妹这么能打。 “那是。” 云舒这些日子跟她们也开玩笑惯了,便故作矜持的翘起兰花指,装腔作势的抿了一口,娇声娇气的说:“太淡了,不合本大王的口味。” 离开茶园村后,云舒又凭本事挣了一个外号——“李大王”。 强抢了华大的白马王子胡旭川。 她这样子说有多矫揉造作就有多矫揉造作,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徐芊芊手又痒了,顾不得大庭广众,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云舒急忙伸手护脸,有点气急败坏了:“我成人了,好姐姐,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旁边坐着看热闹的,几个厂里派来负责这次广交会的人那含笑看他们,今年他们运气好,华大派出的学生很靠谱,他们心情也好。 忽然一声清冷清冷的女音响起: “李云舒?” 云舒抬头,目光顺着声音搜寻过去,两米外,一个衣着不凡,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正打量着她,神态非常傲慢。 “你,叫我?” 云舒有点狐疑,这女子瞧着比李蔓大不了多少,一身打扮不能说珠光宝气,只能说华贵,高调。 一看而知,绝对不是大陆人,不是港澳同胞就是归国华侨。 但普通话说的特别好,还有股京味。 云舒觉得自己跟这种人实在是八竿子也打不到。 年轻女子还在打量着云舒,目露不屑: “你是李云舒?闻涛是你爸爸?” “对,请问你是……” “你过来。”年轻女子避而不答,还态度傲慢的吩咐。 云舒怎么可能过去。 “怎么,展会的工作人员是如此工作的?放在香江早被炒鱿鱼了!看来,闻教授的脸很好用。” 云舒摇摇头,好脾气的说:“一,展会工作人员没有义务接受你呼来喝去;二,很不巧,我只是来帮忙的,不属于展会工作人员,我凭自己的本事就足够吃饭,为什么要去用我爸的脸?” 年轻女子冷冷一笑,几步走过来,站在云舒面前,还是一脸不屑的看着云舒。 云舒就很懵,搞不懂一向深居简出的她又在哪里招惹了什么人了。 年轻女子看着她,见她虽然一脸懵,但并无畏惧,卑怯之色,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本来就高,还穿着高跟鞋,站在云舒面前,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云舒也看着她 ,不亢不卑,神态从容。 笑话,十几个教授车轮战都没吓着她,一个江商还能吓得了她? 年轻女子慢慢拉开拎包拉链,从拎包里拿出一串金光闪闪的项链。然后,左手抓起云舒的手,右手把项链往云舒手里一放,再合上云舒的手。 项链就被合在云舒手中。 这,竟是要送项链给云舒? 徐芊芊呆住了,展台的人也看呆了,过往的人也震惊了:这,大方成这样? 那么多人注视下,年轻女子动作不紧不慢,就如放慢的镜头,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年轻女主突然放开手,指着云舒大叫: “抓贼呀,这人偷了我的项链!” 围观的众人:…… 徐芊芊:…… 第一次见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诬陷! 这一叫自然惊动了附近的工作人员,当即纷纷向这里跑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个工作人员齐齐挤进包围圈。 在广交会上盗窃,被偷的看着还是个很有背景的人,无论是江商还是侨商,问题都很大。 然而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当事人都不理他们。 他们清楚的听到了那个江(侨)商模样的年轻女子,对那大学生模样的内地少女说“只要你承认,是你偷了我的项链,这条项链我就送给你,绝不食言。” 工作人员看看边上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实在也是一言难尽。 图什么?钱多了烧手? 要是跟她吵架能拿钱,很多人都愿意试一试的。 云舒看着年轻女子,有一瞬间,她是真心想把这个人摔个七荤八素,让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可惜她不能这样做。 她的爹,云舒得叫爸。 “闻荔荔,你觉得一个京大硕士会有那么傻吗?” 云舒心平气静。 闻荔荔鼻孔直出冷气:“什么京大硕士,李云舒,你配吗?”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京大说了算,是教育部说了算。”云舒气定神闲。 吵架嘛,她经验足的很,比的就是谁沉得住气。 “李云舒,那是你偷来的!你的人生都是你偷来,没有闻涛,你不过是一个山沟里的村姑,你本来就应该在山沟里挖地了。” 闻荔荔果然沉不住气。 第231章 你一点都不想 “嗤,那不是你送给我的机会吗如果不是你们母女两个偷渡,我爸一个京大数学系的主任,怎么会到一个山旮旯里教书?我又怎么会有机会认识他?你知道他当年回到宁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了无生趣!闻荔荔,你把你的亲生父亲送进了监狱!” 这也是云舒当初为何没有坚持报考西南农大的原因之一。 闻荔荔恨恨道:“李云舒,当年的事你了解了多少? 你听谁的三言两语就敢给别人定罪?在人家的亲女儿面前一口一声爸,李云舒,你不觉得恶心吗?” 云舒双手一摊:“没办法,那么多年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习惯了。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真相如何?” 真相难道不是她们母女现在在香江?难道不是闻教授躲进山沟沟一个农中教书?真相难道不是闻松每个月都得带闻教授出去批斗一番交差? 但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闻荔荔吵这个, 周围的人听的真切,这是,亲生女儿?还有养女? 这真是刺激啊! 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闻荔荔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转身就走。 云舒一看急了,这可老闻的亲生女儿啊,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走?一走怕又是泥牛入海了。 云舒三步两步想赶过去拉她,却被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 一眨眼功夫,闻荔荔就不见了。 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昙花一现。 惹得徐芊芊好奇不已。 偏偏这时又有一波外商来了,只能先工作了再说。 云舒没办法工作,她后悔自己鲁莽了,在那么多人面前和闻荔荔吵架,还把闻老师的事扯出来了,看来,她还是改不了一急就什么话都冲口就出的习惯。 云舒急了,也顾不得翻译工作了,再说她本来也只是临时帮忙的,跟负责人打一声招呼就寻人去。 然而现在的展馆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展馆了,不但大,还人山人海的,比菜市场还热闹,去找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为什么闻荔荔会知道她,还能找上她? 她猜出对方是闻荔荔,是因为闻荔荔长得像闻教授。 还因为之前闻爷爷曾经说过,老闻的岳家姓方,长住香江,世代经商。 当年老闻的妻女逃港,应该是方家打点的。 闻荔荔找到了她,说明她们已经打听过闻教授的信息,甚至深入调查过。 闻荔荔对云舒的憎恨,说明她在意闻教授,在意云舒这个人,享受了本来属于她的父爱。 不管闻荔荔是恰巧走过展台时遇到她,还是本来就知道她在那里,专门来找她,有一件事必须是真的,那就是闻荔荔对闻教授很在意。 其实,谁又不是呢。 她想起最后一次遇见李四丫,她气急败坏的掐李四丫的脖子,又哭了一场,其实就是,她觉得李四丫鸠占鹊巢,占了该她的那一份。 所以,闻荔荔也觉得是自己占了她的那一份。 她在会展中心都能遇到,要到京大去找闻教授,那更容易了。 想到这里,云舒松了口气,如果闻荔荔有心,她找老闻很容易,如果闻荔荔无心,突然又想,老闻其实要找闻荔荔也一样容易的啊,江城方家,也不难找吧。 那,等回去再找老闻说说? 既然这不是她能力能解决的事,也不是她有权解决的事,她还是等回去再说好了。 突然又想起她亲爸,哦,应该是这身体的亲爸,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那个明知她是“三年老狗”,但她一开口说要去上学就说好的男人,她,已经两年多没见他了。 就感到很惭愧,觉得自己只惦记着那点情伤,却把李家闻家的人都放到一边,确实称得上没心肝了。 云舒又想回家了,其实她也一直想回家,她的胃,想家里的食物。 她去找李蔓问一下如何买票乘车,她去京城是李蔓买的票,来羊城是徐芊芊买的票,买车票乘车这业务她还真不熟,先了解一下情况更好。 李蔓在一个小餐厅兼会议室整理资料,齐皓也在,听了云舒的问话,头都不抬:“考了博再回。” “我,就是有点想他们,两年多没见过了。” 李蔓在办公的时候,气场开得特别大,云舒就有点怂,觉得自己的理由似乎不够强大。 “不,你一点都不想,”李蔓说,“你叔壮得像大水牛,你婶利索得能打十八条好汉。你还是等考博录取后再想。” 云舒觉得堂姐不赞成她回去,可是这人一但想做某件事,念头不是轻易能消的,她小声说:“反正都到了羊城了,离得也不算远了……” 李蔓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她:“你是想去火车站让小偷扒光了你的钱,再让派出所把你送过来,还是想去汽车站顺利上车再过十几年生了一窝孩子后让一个老汉送你回茶园村认亲?” 不,她一点都不想! 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么蠢的好吗? 但她也知道了李蔓不是一般的反对她回去,想想也是,终于蔫蔫地告辞走了。 李蔓看着她的背影,真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对齐皓道:“你看看她,京大炙手可热的硕士,闻教授的掌上明珠,军区司令员的未来长孙媳妇,瓜怂成这样,她还想自己回去?” 齐皓笑:“她那是对你,她对林秀兰可没那么弱。” 这也是李四丫的一个特点,对她痛恨的人,手段非常暴戾,对她喜欢的人,非常的柔软,还会爱屋及乌。 让她回去,心里还惦记着吴江的情分,对上赵立秀,那不等于给人家送人头? 这才是李蔓不想让她回去的原因吧。 他的心上人,练达,睿智,洞察人情世故,做人做事杀伐果断,但从不影响她悯孤怜弱。 李大丫现在如此光彩照人,是因为他遇到了对的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不是遇到李蔓,他齐皓也不过是个被一众亲戚避之不及的孤儿罢了。 这两年,他上了名牌大学,又慢慢取得了一些小成绩,亲戚们找上来了,漂亮姑娘也找上来了,针对李蔓的各种谣言也传到了他耳朵了…… 真是可笑。 他的李蔓,世间最好。 第232章 方素贤 事实证明,云舒的脑子还是有一点点靠谱的。 两天后,闻荔荔通知她。 “富林酒家,下午六点,203雅间,有个人想见见你。” 云舒不同意:“改南珠酒楼,明天上午8点,303雅间。” 那家酒楼云舒熟,李蔓给他们的接风宴就在那里。 第二天,云舒裤兜里揣了生石灰两包,辣椒水一瓶,小刀一把,还换上了李蔓给她买的最新款的运动鞋,再加上自己那把子力气,自觉准备充分了才敢出门。 等她推开雅间的门就明白,自己准备得可真太齐全了。 餐桌上,摆着一瓶插花。 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餐桌边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 在云舒推开门的时候,那女人抬头看她,目光对上的刹那,那女人笑了。 非常温柔的笑。 女人长得很美,虽然,岁月老了她的容颜,却不曾褪了她的美。她那么柔柔一笑,云舒都觉得心疼了,终于明白,原来真有一种美,叫破碎的美。 “你就是云舒丫头吗?” 女人开口了,普通话标准,声音柔美。 “嗯。”云舒只能愣愣的一个劲点头。 “荔荔这丫头是不是欺负你了?委屈你了。” 女人略带歉意地说。 云舒想了想,实话实说:“不委屈,她欺负不了我。” 坐在另一边的闻荔荔翻了个大白眼。 她其实一直坐在那里,但因为这女人实在太出色了,让云舒都不太注意到她。 女人又笑:“我叫方素贤,是荔荔的妈妈,你可以叫我方姨。” 是,老闻的前妻吗?哦,不,老闻他就只娶过那么一个老婆,没啥前不前的。 云舒迟疑了一会,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叫不出来:“您,您找我有什么事?” 方素贤温和的说:“只是想问一下闻涛的近况。” 这下真让云舒为难了,她挠挠头说:“那个,我爸……闻教授他一直都这样,偶尔感个冒啥的,很少,其它没啥情况。” 好像她认识老闻以来就这样。 “他还去听听音乐啊,滑滑雪,旅行什么的吗?” “啊?这……闻教授有这些爱好吗?我一点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他只喜欢看书,计算啥的。”云舒又挠头了,“至少我在办公室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前不久我们去爬长城,还是我求了又求,他才肯去的。” 心里想,看不出来呀,老闻年轻的时候挺时髦的嘛,怎么现在那么无趣了呢! 方素贤惆怅道:“长城啊,我也好久没去游过了。” “那您就回去看看呗。” 方素贤微笑:“就不知道,闻涛还愿不愿意看到我?” 云舒内心狂吐槽:我又不是老闻,你让我怎么回答? 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很少提过我们?” 云舒觉得额头都要出汗了:“这个,是,不大提过。” 是从来没有提过,可她不敢说。 “他恨我,我能理解,可是他不应该恨荔荔呀,那可是他的亲骨血,他当年硬是不肯跟我们走,我们一路费了多少劲才到的香江。没有爸爸,荔荔这些年可吃了不少苦。” 闻荔荔恨恨道:“他不就嫌我不够聪明吗?继承不了他的远大志向。真是好笑,是你们生的我,又不是我要你们生的。” 云舒:…… 方素贤伸出手拍拍女儿的手:“父母总是希望孩子比自己好,比自己有出息。爸爸也不过是想让你以后过好一点。” 闻荔荔哼了一声。 方素贤又微笑着对云舒说:“闻涛当年对荔荔的要求太高了,荔荔还在摇篮里,他就开始给她做卡片,语文的,数学的,英语的,三四岁,他就让她识字,画画,自己吃饭,穿衣,看书,七八岁孩子都做不到的事,他都让她做了。” 云舒好一会才涩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闻教授,其实是不懂怎么去爱一个孩子。” 方素贤看着云舒:“哦?” 云舒苦着脸:“怎么说呢,我刚考上大学,来报到的第一天,才进了门,都没坐下,水也没能喝上一口,闻教授就跟我说,他给我报了名考研究生。” 闻荔荔冷笑:“呵呵,自主招生,自招自考,你当我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云舒也微笑:“我年前毕业答辩,他不但让系主任组织了十几个教授考我,还通知了报社人来采访,来看的学生从会议室挤到走廊,我一进去,呵,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有谣言说我的论文是徐教授帮写的,考上研究生也是闻教授徇私舞弊的。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我罢了。 他一定没想到,我可能会因为人多而失态,弄巧成拙。” 闻荔荔阴阳怪气:“可真了不起呀,真不愧是京大狂人闻涛悉心培养出来的好徒弟,好女儿啊!” 方素贤嗔道:“荔荔,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爸爸的学生。” 云舒笑笑,说:“方女士,您如果叫我来是想知道闻教授的情况,我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方素贤苦笑:“荔荔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头,性子有些拧,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第一次见面,原想跟你好好吃顿饭的,哎!来,这玉镯瞧着挺配你的,来,戴上去看看?” 她笑得很是温柔,云舒此刻却是躲之不及。 “不用了,我带这个东西做实验什么的不方便。” “装什么清高,有本事你不要住别人的房子啊,不要花别人的钱啊,李云舒,没有闻涛,你就一个乡下妞。你在我面前充什么清高!” “我就是清高,就是瞧不起你无能又迁怒别人的样子!是我还是闻教授逼你逃港的?明明自己背弃了父亲,却还是一副别人欠你的样子。闻荔荔,你脑袋里不是脑细胞,是狗屎。告辞!” 云舒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砰”的一声响。 “妈,你怎么了?妈!妈……” 云舒回头,方素贤捂住心口一脸痛苦的歪倒在地,闻荔荔一手扯她,一手在她的包里乱摸乱抓。 这样做的结果是人也扯不住,包里的东西也拿不出来。 云舒走过去,一把抱起方素贤,放在椅子上。 第233章 真假千金 “这是心脏有问题?”云舒问。 闻荔荔不答,从包里拿出一瓶药水,滴进方素贤嘴里。 过了好一会,方素贤脸色才缓和下来。一脸歉意的看着云舒:“对不起了,丫头,没吓着你吧?” 云舒心想,吓着了。 闻荔荔恨声说:“还不都怨那姓闻的,当年叫他一起走,他非不肯走,我们是过来了,你又整天提心吊胆,怕他出事,就给落下这个心绞痛毛病。” 云舒心里呵呵,事都做出来了,再来忏悔有用吗?老闻是侥幸被提前弄回来,不然,她心绞疼死了老闻也活不回来。 她现在看着这个有一股破碎美的女人,一点怜惜的心都没有。 转身就走。 “站住!李云舒!” 闻荔荔勃然大怒。 云舒理都不理,就在她伸手开门的瞬间,闻荔荔扑过来,伸手就想扇云舒的耳光。 云舒脸一偏,出手如钳,掐住了闻荔荔的脖子。 闻荔荔虽然比云舒高大,但咽喉被人掐住,只能拼命挣扎着想掰开云舒的双手。 方素贤也顾不得病体难支了,快步过来想拉扯云舒。 云舒一脸平静的跟她说:“方女士,您是长辈,我不好动你, 但不小心伤了您女儿就不好了。” 方素贤手足无措,哀哀的说:“云舒,你不能伤她,他是闻涛唯一的血脉啊!” 云舒不理她,掐着闻荔荔走到餐桌边,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她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闻荔荔,你知道的,我打小就是村里出名的小泼妇,在农村干活一直拿高工分的,像你这种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论打架,是打不过我的。” 心里想,这也是真假千金梗啊,飞扬跋扈的假千金,遇到了高贵娇弱的真千金。 闻荔荔喘着气,不回答。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她早知道如何该低头时就低头。 “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赶紧说吧,记住不要指责我,辱骂我,你没有这个资格。” “你受用了我的东西,却在这里说我没有资格说你,李云舒,你还要不要脸?”闻荔荔又被她气到了。 “首先,我有父母,而且闻教授收养我的时候,我已经能自食其力了,并不是他不收养我,我就会饿死街头。 恰恰相反,闻爷爷,也就是闻教授的堂兄,当时跟我说,闻教授被你们母女抛弃,连累险些坐牢,他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希望我能做他的养女,给他一点生活的盼头。 闻教授对我是真的好,虽然他可能不太懂如何做一个父亲,但他一直努力在做,我也希望能有这么一位父亲,所以就认了干亲。 我能有今天,离不开闻教授的培养,但我可以告诉你,闻荔荔,即使不去上京大数学系,我李云舒今天也不会在小山村里刨坑。” 说不定她现在在哪个基地和大家一起研究培养高产水稻或者小麦,或者瓜果。 闻荔荔嗤笑:“你的意思是没有闻涛你也可以活的很好?可以上好大学?那现在你离开他呀,离开那个家,离开京大,换个专业。拿出你的本事来呗,要我无话可说。” 云舒平静的看着她:“虽然,你是闻教授的唯一血脉,但是,对不起,让我离开他,做不到。你的话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还有,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宁岭闻氏族谱里,你的名字已经划掉了,现在记在闻涛名下的女儿,是我,闻云舒。” 这件事情黄兰英现在还不知道,反正她也不需要知道。 这一带地方的女儿,都没有传承香火的任务。记上去顶多将来加个女婿的姓名,下面就没有了,是别人家的事了。 所以有很多人家女儿干脆都懒得上族谱了,云舒在茶园村,也不知有没有上族谱。 方素贤母女都惊呆了! 闻荔荔“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她并不稀罕上什么闻氏族谱,但这样被一个小村姑说,她受不了。 “他们怎么能那样,妈妈,他们怎么能那样对我!” 闻荔荔扑到方素贤怀里,嚎啕大哭。 方素贤抚摸着女儿,眼中也是泪光闪闪:“荔荔,都怪妈妈,妈妈不该生下你,让你受这些罪……” 看着这一对可怜兮兮的母女,云舒极度无语,转身走人。 她现在觉得他的泪腺不发达了,她一点都哭不出来。 门被关上,屋里只留下相拥而泣的母女二人。 过了好一会,闻荔荔才止住哭声,恨恨地说:“妈妈,我不会让她好过的,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她李云舒不是很有本事吗?我就把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毁掉,看她拿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方素贤劝她:“荔荔,她好歹也是你爸爸的学生,你不能那么做,那样,你爸爸更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的。” “妈,你总是这样,你一心想着他,可是,他心里有你吗?有我吗?他要是有心,知道方家必然要来参加广交会的,他为什么不过来看看,连他那假女儿都来,他为什么不来?你还花大钱找他,他值得吗?值得吗?值得你这样守着等着吗?” 方素贤泪流满面。 走出酒楼,站在繁华的羊城街头,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云舒心里只有一句: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她跟闻荔荔说得理直气壮,但她的心其实是虚的。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这个世界让她惴惴不安。 李建安对她的爱是建立在她是李四丫,但闻老师不是,闻老师失去了血脉至亲的女儿,她是占了人家躯壳的灵魂。 她本来以为他们可以相依为命的。 可现在人家的血肉至亲出现了。 她就成了人家血肉至亲间的一粒沙子。 原谅或者不原谅,是他们夫妻骨肉间的事,她没有权利挤在中间。 想起自己气得掐李四丫那一次,她就明白闻荔荔现在的心境了。 她不知道闻荔荔的能力手段如何,但能到广交会上来,必然不会差,人家现在的失态,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有愧,而且面对占了自己位置的假货也失去了平常心。 第234章 羊城好玩吗 云舒其实现在也钻了牛角尖,一味沉浸在自顾自怜中。 非常欠揍! 直到…… 对面一对年轻男女手挽手走过来,女的看到对象看云舒几眼,就指着云舒问:“你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个时候的羊城街头,恋人牵手可比京城正常。 “当然是你好看啦,一个北妹能跟你比吗?”男的不屑地说。 听得懂粤语的云舒:…… 所以,在京城大妈骂她是南蛮子,到羊城,羊城人骂她是北妹…… 她悄悄打量一下那姑娘。有点黑,比她还瘦,皮肤没她白,五官也没她长得好。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胡旭川眼里肯定也比那姑娘好看。 云舒终于想起京城还有一个等她电话的胡旭川来了。 胡旭川他们的实验室终于在今年三月份装了一个电话。 也许是为了广交会方便客商,这一片区域是有很多电话间,每天等打电话的人都排着长长的队,云舒看着人多,就不想折腾。 但现在,她有点想胡旭川了。 胡旭川也想她。 虽然两人正常的情况下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是常态,但毕竟那时候隔得近,仿佛随时都可以见,隔得远了,就有点千山万水的感觉。 云舒那头还没出发,他这头已经开始算计云舒到达的时间。 结果左等右等等不来云舒的电话,倒是几个毛仗着用电话方便,老是来骚扰他。 现在又来了。 胡旭川接过话筒,没注意小师弟的神色,清清嗓子,准备训人。 “喂,胡旭川吗?” 听筒里是他千思万想的那个人的声音。 胡旭川提上来的嗓子立马降了下来,变速太快,险险没岔气。 “嗯,羊城好玩吗?” 如果他提前几个小时问,那必定是好玩,但现在嘛! “不好玩,胡旭川,我马上要没有爸爸了。” 胡旭川吓了一大跳,捂住话筒问小师弟:“闻教授怎么啦?” 小师弟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莫名其妙:“没听说怎么了,应该好好的吧。” 话筒里,云舒的声音继续传来,跟他简单说了闻荔荔母女的事。 “她要我离开京大,离开我……闻教授,怎么办,我要没有爸爸了。” 外面有人排队等打电话,云舒不能放声大哭,只能抽抽噎噎。 胡旭川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仿佛穿过万水千山,看到他心爱的姑娘,在拿着话筒流泪。 然而他也没有爸爸,没办法分享给云舒,他又不想做云舒的爸爸,一时差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别怕,有我呢。” 他只能这样说,心里已经在盘算,能不能抽出时间来飞过去,把她接回来。 云舒看后面排队的人都急得要抢话筒了,到底不好意思,赶紧匆匆挂了。 走到街上,已是阳光灿烂。 然而,灿烂的阳光并不能阻挡罪恶的发生。 满怀惆怅的云舒走着走着,突然被小巷窜出来的一个男人抱住了。 “草你妈的死八婆,臭婊子,骗了我的钱就想跑,没门。看我回去不草死你!” 男人嘴里用粤语大声骂着。 另外还有个男青年在跟大家解释:“我哥刚娶的老婆,过门才几天,拿钱就想跟人跑。” “没大家的事,这热闹就不要看了。” 还有一个在帮腔。 其实他们不开口,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年头玩这一招的人贩子还不少。 什么才刚娶的老婆,人家姑娘斯文秀气,还戴着眼镜。一看就是个读书的。 这哥们几个,长得歪瓜裂枣也罢,还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当大家眼睛瞎的吗。 然而,虽然大家眼不瞎,心也不瞎,但都不约而同的转身走开,这些人,谁都惹不起。 云舒没有挣扎,任由男人拖着她往小巷走。 抱她的男人大喜,觉得今天太顺利了,真是老天给饭吃,回去应该多给祖师爷多磕几个头。 另两个男的也得意的很。 进了小巷,三个男人都不约而同放松了警惕。 云舒突然发难。 她沉肘后击,挣脱男人,再重拳击下男人下巴,男人猝不及防,舌尖咬断,惨叫一声,往后倒下,嘴里鲜血直流。 另两个男的一看不好,竟然是个硬爪子,都大叫一声,齐齐扑过来。 云舒抓起一包石灰就往他们脸上撒出去。 两人惨叫一声,都捂住脸。 想不到终日对人下黑手,如今也轮到别人对自己下黑手。 云舒也不恋战,继续撒丫子跑。 然而对方也不是毫无准备。 大街上几个看似无所事事的在溜达的男子,从几个方朝她扑过来。 还有人大声提醒:“小心,这货用东西伤人!” 提醒也没用,还是有人中招了,也有人聪明,先闭上了眼睛,再死死抱住云舒。 小巷里,有人惨叫,有人打滚,有人咒骂,场面那么热闹,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没人出来。大街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同样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 云舒此刻也急红了眼,她掏出小刀,准备往抱住自己双腿的那人手上扎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公安从大街那另一头急急忙忙往这边跑来,边跑边大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什么人在这里闹事儿?” 云舒眼镜掉了,人就看得不清楚,但也看清楚了衣服,云舒松了一口气,就觉得双腿都有点发软,急忙叫:“公安同志,这些坏人要抓我!” 抱着云舒的那个人赶紧松开手。 地上东歪西倒的人也往巷子后撤。 年轻公安朝云舒伸出左手,似乎要牵云舒的手,另一只手伸向腰间…… 云舒看到了,他的腰间有亮光一闪。 云舒急忙后退一步,拔腿就跑。 年轻公安也追了过来。 此时云舒只有一个念头:往哪里跑确保安全? 一般店铺不可靠,想想刚才她被人公然强抢也没人理睬就知道。宾馆也没有绝对把握,谁知道宾馆里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 她非常庆幸,齐皓曾经叮嘱过她们,公安队伍里也有文革留下的余毒,让他们不要过分相信羊城的公安。 现在跟在他后面追的那个公安,绝对有问题。 那就只有会展中心。 国家对外开放的窗口,一般人谁敢去惹? 她心念迭起,脚步并不停,边跑边看,陡然,眼前出现了一辆汽车。 在撞上车子的瞬间,云舒拼命收住脚步,同时也看到了,车内司机那张惊恐到变形的脸! 第235章 又来广交会了 有惊无险。 在离车还有不到十厘米处,云舒及时刹住脚步,险险站住。 她却不能松口气,甚至不能庆幸逃过一劫。 后面那个有问题的公安追上来了。 一起跑过来的还有几个男的。 电光火石间,云舒念头电转,一把拉开车子副驾的门,钻进车去。 司机已经被她吓得半死,他早早注意到他们跑过来,赶紧踩刹车,车都已经停了,她还差点一头撞上来,你说冤不冤呐? 现在好了,居然敢钻上他们的车,不看看车牌的吗? 云舒哪里顾得上看车牌,她上了车就赶紧说:“有坏人追我,不是一般的坏人,麻烦你送我去省公安厅,或者送到军区大院也行。多少钱都可以。” 关键时刻,她总算没掉链子,记起胡旭川有个叔叔是羊城军区的一个师长。 “姑娘,你是说那个公安是坏人吗?” 坐在后面的中年男子出声问。 云舒没有回头去看他,年轻公安已经追到了这车前。 然后他停住了,站在车前搓手,神色颇为不自然——云舒没来得及注意的车牌,他注意到了。 “是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还是快点开车吧,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边上还有几个男的估计跟他们是同伙。被他们记住你的车牌就麻烦了。” 云舒有点着急,怕连累人家就不好了。 中年男子笑了:“别担心,坏人只有怕我。” 然后摇下车窗,对那年轻公安说:“你上来,一起走。” 年轻公安踌躇着,不太想上来。 “上来吧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 中年男子声音不高,但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年轻公安终于还是磨磨蹭蹭的上了车。 一上车,年轻公安就赶紧解释:“领导,您不要听他血口喷人,她就是个出来混的捞妹……” 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夹杂着粤语,听着有点滑稽。 中年男子淡淡道:“你不用跟我解释,到了公安厅在跟你们厅长解释。” 年轻公安呆住了:“厅,厅长?” “开车。” 中年男子没再理他。 云舒忍不住回头朝二人看来,年轻公安恨恨的回她一眼,中年男子倒是挺温和的朝她笑一笑,问她:“今年又来广交会了?” 云舒挠挠头,想自己好像也是以前来过一次了,这次来也称得上又了,就点点头:“嗯,是跟我姐姐来玩的。” “你跟你姐姐很好?” 云舒又点点头:“嗯。”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到现在她也明白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绝不一般。 他口气似乎跟她很熟,但自己确实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她的社交范围一向很窄,而且不是农村人,就是学校里的知识分子,她认识的大官就只有胡旭川的爷爷,难道是胡旭川的叔叔? 可他的叔叔在部队呀,而且,他们也没见过啊。 想了许久,愣是想不出来。 自己又不好意思问人家。 幸好她坐在副驾上,尴尬,可以选择不说话。 中年男子早观察到她的不好意思,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车子很快到了省公安厅。 连同司机四人都下了车,司机为首,带着他们向厅长办公室走去。 运气很好,厅长在办公室里,几人一进来,厅长便笑呵呵迎了上来:“啊!叶书记光临,蓬荜生辉啊!” 心里疑惑,他跟叶向北工作上不碰,关系网上不搭,他怎么找上门来了? 中年男子,嗯,就是叶书记,也笑,伸手握他的手:“老领导,好久不见,精神是越来越好啊。” 两人握手,寒暄几句,这才步入正题。 叶向北微笑着说:“一个小辈瞒着家长来参加广交会,我刚好撞见他被公安追着跑,我也没问过其中有什么误会,就把他们都带到您这边来了。” 小辈? 厅长脸冷了下来了,这个叶向北什么意思,专门来揪他的把柄的吗?要他堂堂一个厅长给他小辈审案,他怎么敢?! 年轻公安脸白了,这女的进公安厅跟进自家大院似的,从容淡定,看来出身不差,老七他们怎么会对这种人下手?眼睛瞎了吗?还是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现在好了,搞不好自己要掉两层皮! 云舒脸红了,基本确定,是胡旭川那边的人。没过门就开始用人家的人脉,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眼看叶向北并没有轻轻揭过的意思,厅长只得一脸严肃的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年轻公安深知自己原来准备的那一套不能再说出来了,只得重新又编了一套:“是我工作失误,我是看着这姑娘和几个地痞打架,想去问问情况,结果这姑娘一看见我掉头就跑,我就误会了,就跟着追过来。” 这说的还算基本还原。 云舒冷冷的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是一上来就问情况,而是一上来就想抓我?难道你认为我一个姑娘家,没事找事揍几个地痞玩玩?你问个情况至于人追出几里地吗?” 她原本只想能安全脱身就好,但现在既然有势可仗,她就不想让这个藏在公安里的败类继续祸害人。 然后又把自己光天化日之下,被那伙人拖进小巷的事说了。 末了还说:“公安机关的职责是什么?为什么那些流氓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人?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人看着,却没人敢吭声?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说就来抓我,而不是抓那个流氓?” 年轻公安说不出话来了。 厅长也不再看他,直接吩咐:“费明,你把他带给陈远强,问清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又对云舒说:“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让你受惊了。” 云舒笑笑:“没事,幸好我运气不错,遇到的流氓不禁打,还遇到叶叔叔。” 这话是多少有点阴阳怪气在里面的。 厅长脸都黑了。 然而他还不好朝人家小姑娘发作,是自己理亏在前。 只是朝叶向北说:“本来快到饭点了,应该请你吃个饭,但今天不巧,有个局,必须去。” 叶向北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三人便告辞走了。 走出公安厅,云舒真诚向叶向北道谢,她知道今天要不是遇到叶向北,自己还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走出这个公安厅,那厅长明显不高兴了。 第236章 却是旧时相识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三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交谈。 其实云舒不太想让他送,但转而一想,都麻烦人家那么多了,也不差那点时间。再说,她现在也有点怕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转,想起刚才的群殴,她是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准备充分,她这会说不定已经被塞到哪个车上往山沟沟运了。 就点头乖巧的笑:“那就麻烦叶叔叔了。” 叶向北笑着看她说:“欠你一顿饭,本来今天中午应该请你,但同样不巧的是,我今天中午也有一个很重要的饭局,这样吧,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晚上在一起吃个晚饭。” 云舒:……怎么就欠她一顿饭了?她还没过门呢,请新媳妇吃饭是不是太早了? 当即红着脸呐呐的说:“不用不用,还早着呢。” 叶向北又问她:“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云舒奇了:“您都不知道我名字,您还说认识我?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李云舒,我不是这里人。我现在在京大上学,就这两天来广交会是玩玩的。” 叶向北又笑:“不是我认错人,是你忘了我。大前年的广交会,你帮我卖过土特产的,你都忘了?” 司机忍不住偷偷打量云舒,跟叶向北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和气。 云舒想了想,又惊又喜:“啊!您是不是那个到展馆门口找翻译的那个大叔啊?哇,大叔您是逆生长啊,怎么瞧着三年过去了,您还比以前年轻了?” “小马屁精!”叶向北骂了她一句,心里却暗想,那时候自己内忧外患,天天愁苦窘迫的不行,自然更显老态,而今事业蒸蒸日上,虽然忙碌,却心情舒畅,看着人就精神多了。 又想,当年还以为这姑娘是处心积虑接近他们,讨好他们,谁想人家转眼就失踪了,根本没认识他们。 枉自己几年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看来人家真的不放在心上。 又关心的问了一下小姑娘的学业。 谦虚的田螺姑娘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双硕士,只能含含糊糊的说还行。 人家要是具体问她专业,她也会说,不问吧,总不好意思说。 结果叶向北见她含糊,以为她学的不怎么样,还安慰她:“其他也罢了,你英语这样出色,到时候到我们鹏城这边来,现在企业单位都需要你这样的外语人才。” 果然云舒一听到鹏城,眼睛都亮了。 “哇,您是鹏城市的书记吗?” 真是大收获啊大收获,大惊喜啊大惊喜! 叶向北微笑点头。 “那我向您推荐一个人才,我姐姐李蔓,不但英语比我出色百倍,经商能力,管理能力更是一等一的好。” 以下省略一万对亲亲堂姐吹捧的字。 司机听的都无语了——书记对你照顾是念及你当年帮他卖特产的情分,扯你姐姐去干什么,难不成你这一点人情,还想着鸡犬升天? 就,有点不识抬举。 叶向北脸色温和不变:“你姐姐啊,什么文化程度?现在在做什么?” “我姐姐是华大金融系的,不过她现在才大三,现在负责学校与企业实习对接,嗯,现在广交会上负责几家企业的外贸。” 司机一惊,这听着还真有几把刷子。 叶向北点头:“好,今晚也把她带过来,一起吃个饭。” 云舒咬着下唇笑了,眼睛里都是光,她终于也可以帮到她的蔓蔓姐姐。 叶向北也笑,感觉心情也舒畅了很多。 这个叫李云舒的小姑娘对他的帮助,不仅仅是帮他卖出土特产,解决了他当时的穷窘,更是给他打开了一条思路。 他开始试着用另一种方法治理那个苦难重重的贫困县。 一开始,他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摸索,取得一定效果后,还是谨慎的控制着发展规模,唯恐步子迈大了收不回来。 直到改开的政策来了。 他终于放开了胆子,依着摸索出来的经验,开始带着民众大步朝前走,昔日穷困潦倒,死气沉沉的老区,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他也因此脱困,步步升迁,去年鹏城建市,他就被拎过来。 他自问论年纪论资历都轮不到他,可是上面看中的却是他的魄力能力。 还能怎样?干呗,上面是摸石子过河,他也是摸石子过河。 但随着改革开放到来的,是张开了就无法收拢的手,是打开了就关不上的门,进来的不仅仅是新鲜的空气,鲜花和美酒,还有苍蝇,蛇虫鼠蚁。 像今天遇到李云舒,如果他不认识这个小姑娘,正常的情况下,他应该相信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姑娘,还是更应该相信那一身警服? 国家不允许嫖娼,不等于民众不做。 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正是赚这个钱的最好时机。 然而事实…… 他都不敢相信,如果李云舒不是遇到他,即使她到了公安厅,那个罗厅长的态度也有问题。 好在,小姑娘并非无依无靠。 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要去军区,他就放心了。 军区,他罗厅长有几个胆子? 他更开心的是,他明明允许这小姑娘借他的势,小姑娘却向他推荐真正的人才。 从这小姑娘身上,从她姐姐身上,从自己侄儿身上,从他见过的许多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下一代的骄傲和自信。 一切都会好起来,会越来越好,物质的,精神的。 叶向北把云舒送到她下榻的宾馆里,又跟她约好,晚上8点来接她去吃饭,这才走了。 这件事必须告诉李蔓,云舒只能再去会展中心。 她不知道这件事后面有没有闻荔荔的手笔,所以她也把方素贤母女的事情也说了。 李蔓没想到,她乖乖巧巧的堂妹能如此招事,一个上午不见,就生出这许多事来。 诚然,能早点认识叶书记对她的事业大有益处,但一想到云舒有可能青天白日之下被抢劫,拐卖,或者被抓到派出所屈打成招,她都觉得不寒而栗。 怪不得闻教授恨不得把她养在玻璃罩子里,实在是太能招事了。 鹏城是她计划内的目标,她只是还没走到这一步而已,现在堂妹为她吃一条更大更直的大道,她没道理不走。 所以饭是吃的,但人,从今以后,在羊城她都得拴裤腰带里拖着走。 第237章 羊城的罚酒 姐妹俩也好,叶向北也好,都没有想到,在他们走后,羊城公安厅里,有过那么一段对话。 “你听清楚了,确定不是叶家的什么小辈?” “非常确定,叶书记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亲耳听到,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巴拉巴拉巴拉…… 罗厅长咬牙切齿:“好你个叶向北,拿个陌生人来打我的脸。” “那,十一叔,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把她抓回来,坐实了,把叶向北那张脸打回去!” 他罗益民在羊城呼风唤雨多少年,几时受这个气?叶向北算个什么东西?不就仗着家世,入了上面的眼,年纪轻轻坐那么高的位,就不怕摔死吗?胃口那么大,就不怕噎死吗? 他的好族侄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的起因,他也不屑听。 他和他的族侄都不知道,这姑娘前不久才上了报纸,是代表华国科研界新生力量的双硕士。 就在他为了他这张几十年叱咤羊城的老脸,而不惜牺牲一个年轻姑娘的清白乃至人生时,他的脸面不但没了,他的政治生涯也到了尽头。 下午五点多,李蔓姐妹两个提前就回到宾馆,什么都不管,准备打扮的妥妥当当的准备与鹏城市书记共进晚餐 。 李蔓还准备与叶书记谈谈她的规划。 结果,她们最先等到的却是附近派出所的所长。 所长带着几个警员,警服齐整,杀气腾腾地跑来宾馆找服务员找李云舒出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李云舒就住这宾馆里,是什么大学生,跟过来长见识的。 李蔓带着云舒出来,问那所长:“你们找李云舒有什么事儿?” 服务员把李蔓二人带出大堂来,就不吭声的躲一边去了。 所长和警员都不认识云舒,认识的那个避开了。 所长看看李蔓,严肃的问:“你就是李云舒?” 云舒才要开口,李蔓放在身后的手朝她摇了摇,嘴里依旧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是水湾区派出所的所长,关于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我们所里还有许多疑问,希望你能去所里配合调查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在公安厅你们罗厅长说的不算?” “没有说不算,只是希望你能去所里配合调查一下。” 所长的音量提高了。 然而李蔓是华大的,不是厦大的。 “那是罗厅长调查的不清楚了?” 所长就有点生气了。 他当然知道李云舒今天一人鏖战六七个流氓地痞的事儿,所以说她用了手段,但身手确实灵敏,力气也不小。他已经做足了准备,李云舒乖乖跟走也罢,如果敢反抗,呵呵,那就直接上枪上铐。 可人家动的是嘴皮子,他们说罗厅长说的不对还是怎样?作为罗家人的女婿,他很了解罗厅长对面子的看重。 “跟她废什么话,带走就是。” 有个小年轻不耐烦了。 “你的意思是派出所可以不给理由,不给手续,随便想带走哪一个共和国的公民就带走哪一个吗?” 李蔓淡淡的问。 小年轻一噎,不说话了。 他的意思就是,但是这话能明明白白说出来吗。他好歹也在派出所里混过一段时间了,在外面说话忌讳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所长咬牙切齿的问。 他的长相本来就偏凶,这一咬牙切齿,真是目露凶光。 李蔓看着他,脸上毫无惧色:“所以,请问所长,你是想请我喝的什么罚酒?什么敬酒?这羊城的酒多的是,不光你一家有酒吧?四丫,你去把陶主任请出来,让他带点好酒给所长他们喝喝。” 哪有什么“陶”主任,李蔓分明是叫她逃走。 可是,她走了,李蔓怎么办? 李蔓看云舒不动,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耐烦的骂:“快去,你在这里能有什么用,话都帮不了我说一句,陶主任认得的人多,找他来。” 所长冷笑,好吧,他先看看这认得人多的陶主任是个什么人也不妨。 云舒想想,毕竟当事人是她,李蔓身后也有那么多人,应该不敢拿李蔓怎么样,她还可以去会展中心找人回来帮忙。 想清楚了她抬脚要走,客厅门口传来一个清冷清冷的声音:“这羊城的罚酒,我看看能不能也喝上一杯。” 胡旭川! 本该在几千里外的胡旭川,出现在宾馆的大堂,白衬衫,黑西裤,往那里一站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他面沉如水,硬生生把大堂的温度降低了十八度。 云舒又惊又喜,停住了脚步,就听李蔓低喝:“去找陶主任。” 云舒知道李蔓做事很有道理,非常听话的走了。 楼梯间有个窗口,大堂看不到这边,云舒看了一下,不高,翻出去完全没问题,再看看外面,结果,一看竟然看见了三毛,正向她招手。 云舒看看自己的连衣裙,草草在中间打了个结,翻了出去。 他们只在春节的时候见过几面,此刻再见,什么寒暄都来不及说,三毛就带着她走了一段路,叫了一辆红色的士,直接去了机场。 一路上,三毛不说话,云舒也不敢说话,她心里不明白,胡旭川也罢,京城军区司令员管不到羊城,但三毛的爸爸是羊城军区的一个师长,看起来还怕他们一个小小派出所? 那,胡旭川在里面怎么办?李蔓怎么办? 三毛看出了她的焦急,朗声笑道:“放心,他们不会有事。” 然后又和她东拉西扯一番,一直到到了机场,下了出租车,见车开走了,才带着云舒一边往候机厅走一边说:“现在的羊城治安非常乱,黑道的手无处不在,谁也不知道刚才那司机是不是,那派出所的人去找你,肯定这件事比较大,只能先带走你。说说看,你都惹了什么事了?” 云舒真心觉得自己很冤,她也真的冤,总不能说人家抢她,她应该乖乖的任由人家抢,想要哪里嘎哪里吧。 三毛听了云舒的话也无语,半天才道:“难不成罗厅长跟叶书记有仇,拿你出气?那他是怎么当上厅长的?” 两个人都觉得匪夷所思,都想不通。 “那我走了,你哥和蔓蔓他们怎么办?” “他们的目的本来是你,你走了他们也翻不出大浪来了,真当我们是吃素的?放心吧,我们在候机厅里等我哥。唉,他本来想接到你到我们家吃一顿饭,但这么一闹,肯定来不及了,晚上九点多的飞机。” 三毛解释。 第238章 李云舒呢 “你们连机票都买好了吗?” 云舒惊了,这是什么神一样的办事能力啊,她果然不配在这个时代生活。 “还说呢,我哥今天中午就打电话叫我爸订机票,说你有点事,他要来带你回家,顺便也到咱家吃个饭,结果……” 三毛见云舒忧心忡忡,还宽慰她:“放心,我哥做事一向很有计划,有把握。” 他不知道,碰上云舒,胡旭川的计划基本都是作废。 比如这次。 他接到了云舒的电话,就打电话问爷爷能不能蹭部队的飞机飞羊城,知道有机可乘,就打电话叫二叔给他订了两张今晚羊城飞京城的机票。他接到云舒后去二叔家报一下到,就带人回京城。 还不耽误明天的实验。 胡博士把时间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能用的资源都用上了,就没想到,来到宾馆,遇到的是这种情况。 那所长长得一脸横肉,平时最恨这种小白脸,看胡旭川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是恼火,他工作能力不强,纯粹靠听话和心狠手辣上位,火气一上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他蓦地从腰间掏出枪来,“啪”的一声拍在服务台上,笑的残酷又得意: “罚酒就是这个,怎么,想吃吗?”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胡旭川。 所有的人都看着胡旭川。 胡旭川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所长能当上所长,只怕就是他这股狠劲。 广交会附近,四星级宾馆,能住进这里的人,不是上头有人,一个派出所的所长不敢来招惹。 云舒性子冲动,李蔓那么会处事,却选择硬刚,还让云舒逃出去,必有她的道理。 这件事必定有大问题。 胡旭川缓和了语气,声音似乎有点诧异:“不是说罚酒的事吗?怎么都用上枪了?我刚刚一进门,就听说什么羊城喝酒的,还以为有什么好事了,想还没喝过羊城的酒呢,就多了句嘴,现在看来,是我搞错了?” 大家刚才看他一脸阴沉,还以为他是来给这李云舒出头的,谁知道竟然是个无意闯入的? 那所长见他态度放软,也松了口气,此人看着气度不凡,绝不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如果不是跟他站对立面的,那就好办了。 他就把手枪收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啊,出门办事不要太冲动,要看清楚形势啊。” 胡旭川大大咧咧地说:“这个惠来宾馆可不是普通宾馆,可不是一般的人都住得起的,误会闹大了也是不好的,你们一边是人民公安,一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闹这一出的?” 李蔓明白胡旭川在拖时间,便也不慌不忙地接口:“我也觉得奇怪,没招谁没惹谁的,好好的,就出门去打个电话回来,半路上就遇到人贩子,就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抢人,奇怪的是,被人家抢的时候,怎么叫都人理,也不见公安来,跟几个流氓地痞打得动静那么大,一个个哭爹叫娘时也没人理,等把人都打倒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一个公安追着要上手铐。这也罢了,明明已经跟那个公安去省公安厅说清楚了,是厅长亲自让人走的,下午却突然来要带人走,这不是厅长说没事没用,所长说的才有用吗?” 李蔓向来做事干脆利落,如今为了拖那么点时间,不但努力啰嗦了一通,还语速都放慢了许多,她本就长得美貌,语速一慢,声音都柔和了许多,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淡了许多。 所长看着她,色心都起了。 心里已经在yy到了所里怎么和这姑娘“谈案”了。 “不是说过吗,有人举报你和一群流氓地痞有牵扯,所以叫你去派出所说清楚,你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敢去?” 一个年轻民警见所长不说话,主动说道。 他们原来编的理由是,李云舒卖淫,嫖客谈不拢嫖资引起争执。 但现在当然不能在这里说,得回到所里再说。 李蔓一脸讥笑:“我是华大金融专业在读大学生,兼任负责华大工科实习项目的联络员。这次广交会,我负责南华实业和北辰重机的对外贸易,我最差都能去给人当翻译,按小时收费的那种,我会和小流氓牵扯?再说,有没有和小流氓牵扯,这件事很大吗?如果成了刑事案件,不是应该按办案的手续来吗?明明当时已经去了省公安厅说清楚的事,怎么过后又反悔,还非要去派出所说。” 年轻民警立刻哑火,又羞又恼。 所长一听,心里叫苦不迭,不是说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吗?怎么那么大的来头? 他能当上这个所长,靠的固然是溜须拍马屁,听话,下得去手,但是,也不是没有一点见识。 胡旭川淡淡道:“这是打算先把人弄过去再来个屈打成招,羊城的人眼睛好蒙,只怕华大,南华,北辰别人不太好骗。把治安搞成这样,参展公司的负责人都弄去卖淫,在广交会是打算今年开完了以后不开了?” 这话口气好大。 但是看看胡旭川,这,看着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今天的事情不太好办。 “这么说,你是要护定李云舒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问。心里在快速的转念头,如果把这个年轻人办了,再把李云舒带走,到时候就说这个年轻人暴力袭警,任他背后靠山是谁…… 胡旭川看他眼睛在转,眼光发狠,估摸这会功夫云舒应该跑远了,便对李蔓说:“李云舒?原来你们说的是李云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舒她一个京大教授的女儿,京大的硕士,现在到京大还是到华科院都可以由她选,她还跑去跟流氓打架?” 众人一听这话就呆住了。 什么?这个叫他们在这里扯了半天,态度强硬的姑娘,竟然不是李云舒?再一想,她说的那些话听着似是而非,确实并没有承认过她是李云舒。 李蔓漫不经心的说:“我怎么知道,她那么大的个人,我管得着吗?” 有警员终于叫了出来:“你,你不是李云舒吗?” 还有一个警员恍然大悟:“刚才那个去找陶主任的那个是不是李云舒,她跑了?” 其中一个叫道:“上去搜,她没有出去!” 第239章 这地皮谁说了算 几个人都一窝蜂地冲了进去,还有人叫道:“守着楼梯口。” 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听得胡,李二人都直扯嘴角。 不用说,这些人肯定又是“临时工”。 又听有人又惊又疑:“会不会从这个楼梯窗口翻出去了,啊,这里有脚印!” “啊,外面的地上也有,新鲜的!” “肯定是她了,那臭婊子能打,翻出去肯定没问题。” 他们用的都是羊城话,不巧得很,祁阳方言跟羊城话有五六分相似,所以胡旭川也听得个七七八八。 他心里冷笑。 所长自然也听到了,他盯着李蔓和胡旭川,凶光大盛:“好你个姓李的,放走嫌疑人,还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他盯着胡旭川。 到如今他也算明白了,他们就是认识的,刚才那一通扯皮,纯粹是给那个李云舒制造时间逃跑。 兔崽子,胆子那么肥,他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两人是有靠山,那又怎样?这地皮谁说了算?没见上头多少当官的,到了这里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在他的心中,他丈人的族兄,就是羊城的大神,在羊城这个地方,没人敢有他撸虎须。 他已经给过这个年轻人脸了,人家不识抬举,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又有一帮人走进来,其中一个年轻人气急败坏的冲李蔓叫:“李蔓,你怎么早早跑回来了?” 后面几个拎着公文包的男人也一脸不高兴。 李蔓好笑:“你们才是厂里真正负责人吧,我只是个兼职的吧,怎么说的好像没有我,你们就没办法做事似的。” 年轻人气死了:“如果不是你先答应的好好的,临时又撂了挑子,我们的工作至于那么被动吗?” “咦,前几天你不是一直都在说,只要给你请个翻译,你会做的比我好,今天翻译不是给你请了吗?我就提前回了一个小时,你都能闯出祸来了?” 年轻人一时语塞,他确实是说过这个话,而且还不止一次。 另几个人一看李蔓不慌不忙的样子,就不高兴了,他们花钱请李蔓来做事的,不是请她来旅游的,其中一男人说:“这事情很大,对方提供的合同有猫腻。” “既然都看出来了,解决就是。” “是签了,感觉不对,才找到的。” “那你们就想办法解决。” “我们能解决,还要你来干什么!”年轻人眼睛都红了。 这件事不能妥善解决的话,不但他吃不消,他爸都吃不消。 “我是你妈?帮你们做事还要受你们的气?自己抢着做,做不好还要我帮你擦屁股?”李蔓一点都不客气。 世间就有奇葩人,你做出的成绩他觉得不稀罕,他做的不好,那必定是你的过错。 这个北辰重机是无可救药了,老中青三代领导班子,没几个是好的。争权夺利,甩锅子都是好手,就是业务能力不行。 那个年轻人也是个小领导,他爸是个大领导,日常颐指气使的人,怎么受得了李蔓这么说,他怒视着李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要是不能做事,你就给我滚!” 李蔓看都不看他一眼。 所长一看,乐了,他本来多少也有点怕这帮人帮李蔓,现在一看,好啊,都内斗起来了,那他还怕个卵。 他怕夜长梦多,回来的人越多,事情越难办,就对那几个人说:“你们厂里的内务,以后再解决,今天这个李蔓同志得先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几个人一齐看所长,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所长继续解释:“我们有一个重要嫌疑人,被你们厂里的李蔓同志给放跑了,我们需要带他回局里做进一步调查。” “ 这事小不了,”年轻人接话,“李蔓,给你个机会,那份合同的事情你弄好,这件事我帮你摆平。” 看来自己运气不错,正好碰上这么一个好机会。 几个人都没说话,看看李蔓,又看看所长。 所长心里冷笑,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他也看李蔓,想看她欢心喜悦的样子,他再给他一盆冷水,那才叫爽! 李曼淡淡开口:“不用,不弄。” 年轻人再次恼羞成怒:“李蔓,劝你不要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既然已经翻脸,李蔓也不再跟他客气:“你自己那张脸也就那样,你还能给别人什么脸?” 这可太戳人肺管了,年轻人立刻对所长说:“她不是在我们厂临时兼职,不算是我们厂正式工。” 言下之意是,你们随便。 胡旭川都怒了,他冷冷看了年轻人一眼,正要说话,又一个声音响起:“李蔓是华大高材生,你确定他会做违法犯罪的事?” 原来,大厅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一批人,这话是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说的。 他模样清瘦,个子不高,但此时真给人一种强硬的感觉。 是南华实业的。 李蔓笑了,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南华实业实力还太弱,不能在这里出风头。 那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退了一步。 所长看了他一眼,呵呵,他已经记住了。 可惜他记住了也没用。 一个年轻的战士跑步进来,一直冲到胡旭川,跟前才停住:“师,师长说了,他马上就到。” 师长?马上到?! 所长顿时感到地面烫脚。他希望自己听错了,但是那一身军装告诉他,还有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质告诉他,他应该没听错。 事情大条了。 对上政府官员,他不怕,对上部队,他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本来他要是能带走李云舒,屈打成招,再加上厅长的势力,对方也奈何不了。 可是正主走了,那又不同了。 还好他虽然脾气坏,变脸技术却炉火纯青,他急忙上前一步,站到胡旭川面前,腰都躬了,陪着笑说:“这位小同志,我呢也是想请你们过去,把事情弄清楚一点,这毕竟是我们的工作,毕竟现在是广交会期间,上面抓的很紧,这个,抓的很紧,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实在不肯去,说清楚就是,何必惊动部队呢,这样我们地方怎么好意思。” “不惊动师长,我怕进了你们派出所的门就出不来了。” “哪里的话,小同志你多心了。” 所长汗都出来了。 第240章 再相逢 最后,所长好话说尽,赔不是到胡旭川都不耐烦了,才带着那几个虾兵蟹将走了。 这期间,华大三个姑娘也回来了,叽叽喳喳的很欢乐,进门看到这个情况,也不敢打搅,候一边等派出所的人走了,才过来问情况。 李蔓不欲与她们多言,也打发他们回房了,两人继续在大堂里等人。 又等了好一会齐皓才回来,看见胡旭川,很是惊奇,也有点高兴:“胡旭川,你怎么来了,咦,云舒呢?” 胡旭川:……大哥,你等着挨骂吧。 李蔓没有骂,笑着问齐皓:“怎么回来晚那么多?” 齐皓脸色就不好了,他牙疼的看着李蔓,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蔓就明白了,这又是给小姑娘缠上啊。 这改革的春风才吹了两年,就吹得一众姑娘小伙春心萌动,齐皓和她都成了受害者。 便笑笑,转而问胡旭川:“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安排?刚才有人在外面接应四丫吧?” 胡旭川点头,看一下表,对小战士说:“你留在这里等你们师长,我跟他们进去商量个事。” 三人一路去李蔓的临时办公室,李蔓这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胡旭川听得都气笑了。 他能忍那么久,还以为云舒冲动袭警了呢,结果云舒不但无辜冤枉,还弄得跳窗逃跑,真是奇耻大辱! 齐皓自然看出他的愤怒,苦笑:“别看羊城是远离政治中心,其复杂程度不输于京城。繁华是繁华,可各种阴暗龌龊也不少,黑道势力,宗族势力,盘根错节的,再加上开放后,香江那边黑道渗入,政府工作,实在是,有心无力。” “所以才那么狂,狂到了派出所都是黑势力的人?” “不是他们的人,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办法执行。” “所以就任由他们无法无天,在大街上公然抢人?这件事我们占理,为什么还要云舒逃?” 李蔓淡淡的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也希望你不用体会,愚蠢又自大的地头蛇胆子有多大。” 前世,她就知道有件轰动天下的大事,高官之后死在地头蛇手里的事,过后那个地方荡平了,但死去的人活不回来了。 谁知道京城军区司令员的孙子能不能唬住他们?谁知道胡旭川羊城军区有人? 想起那所长一闪而逝的杀意,胡旭川也明白了,这群蠢货,搞不好还真觉得可以杀人灭口。 好吧,爬都爬了,那就不能白爬! 他也有了更充足的时间来筹划这件事,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势力,能一手遮天。 胡旭川深思了一下,问齐皓:“大哥你了解这个所长背后的靠山吗?” 齐皓沉吟了一下:“应该就是罗厅长,这人是罗氏的女婿,有个‘过江龙’的外号,是个狠角色。” 咦,还真了解。 齐皓无奈:“我们厂为解决返城职工子女就业,前不久才在这里办个分厂,我跟他打过交道,在罗氏很受欢迎,对外姓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又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参与这件事的人和他们背后靠山,我都不会放过。” “直接参与人也罢,背后的大山,只怕你撼不动,且不说他的根据,这罗氏倒了,这一片必定要大乱,在这一带势力仅次于罗氏的王氏,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这么说,百姓也好,上头也好,恐怕更不想看到这个。”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但那也是事实。 胡旭川冷笑,说道:“管你想看到什么,他既然伸出了爪子,我就一定要剁下来。” 李蔓接口:“一起,你那边自上而下,我这边自下而上。看谁还想装聋作哑。” 三个人又低声商量起来。 又一个半小时过去,胡旭川的二叔还没到,胡旭川只好让小战士再次开车送他去机场,这本来是今天二叔派来接他的,如果不是有他,今天说不定还真发生什么大事。 另一边。 三毛陪着云舒一直在候机厅等,看夕阳西沉,华灯升起,眼看登机时间要到,胡旭川才匆匆跑进了候机厅。 云舒还是第一次这么挠心挠肝的等一个人,候机厅的地板都差点被她蹭出洞来,在看到他的瞬间,云舒知道了什么叫喜极而泣。 “胡旭川!” 她忍不住向他快步走去,差点控制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到他怀里。 实在是,太担心了。 胡旭川看到她眼圈都红了,心里也软的很,他伸手去揉揉她的发顶。 “别怕。” 他说。 就这两个字,云舒觉得委屈又舒心。 云舒终于忍不住,抿嘴,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胡旭川握住她的手,还是两个字: “别怕。” 他的手干爽,温暖。 被他紧紧的握着,云舒突然觉得,她那颗飘飘荡荡的心就定了下来。 原来,他在这里。 此时,什么言语都无法描述,无法表达。 她,就在他身边。 他,就在她身边。 …… 广播开始催促登机了,两人手拉手双双排队去了。 都忘了还有一个三毛。 三毛:…… 他就陪了个寂寞,除了带个人跑,他什么事都没干,什么事都不知道,小胡相当生气。 两人上了飞机,找到位置刚坐好,临座惊叹:“李云舒,你也来了?” 竟然是约她们共进晚餐的叶书记。 真是,简直是约好了一起甩开李蔓似的。 “对不起啊,临时遇到急事,需要赶紧到京城去,只能失约了。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这个时候的飞机可不是普通人能坐得起的。 云舒当下也不客气,把事情都跟他说了一遍,当然,只说到她跳窗走那部分。 叶向北听得眉头拧成了一团。 胡旭川向他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华大博士,李云舒的未婚夫,再把后续部分说了。 云舒被单方面从对象晋升到了未婚妻,没有任何反应。 叶向北听罢,久久不能言语。 他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亲自把人送到厅长那边,还以为这下万无一失了,谁知,他还是高估了一些人。 胡旭川笑笑,转而问他:“叶书记,有人接吗?我们能不能蹭蹭您的车子?” 有了叶家更好办了。 叶书记心领神会:“没问题。” 转而跟他谈起别的来。 胡旭川和云舒换了一下位,两个男人凑近了,就国际形势,国内动态聊了起来。 云舒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这一天她过得太刺激,真正的心力交瘁,现在她没事,胡旭川没事,李蔓没事,她就安心了。坐下来没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靠在胡旭川肩膀上睡了过去。 第241章 车上 被他们撇下的李蔓,先来等来了胡师长,再等来叶书记的司机,把那些偷偷守在宾馆附近观察情况的地痞吓得不轻。 他们觉得,事情可能真闹大了,但又没见那师长去找他们所长的麻烦,想想,还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吧,尾巴又翘了起来。 几天之后,罗氏宗族的大靠山,羊城水湾区罗氏的真正掌权人罗永福厅长,到京城开会,就没能再回来…… 当然,那时候后话。 飞机到达京城已是深夜,下了机,睡得迷迷糊糊的云舒被胡旭川半搀半抱的带下飞机。 又上了来接叶向北的车。 他自己安排的车,嗯,就空车跟在他们身后。 叶向北看着这对黏答答的年轻人,笑笑,年少的感情,炽烈如火,有的烧的太旺,只剩一地灰烬;有的会慢慢磨灭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 情深时就是如珠如宝,一旦情消……但愿这个善良的姑娘,有个好结果吧。 胡旭川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时间宝贵,安顿云舒坐好,他向叶向北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胡旭川,京城军区司令员胡汉生的长孙,羊城军区三零六师师长胡铁城的侄儿。” 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拉大旗,扯虎皮,既然要合作,就拿出自己的最大诚意来。 叶向北笑笑,和他握了握手:“说吧,你的目标。” “罪魁祸首和他背后的靠山。” “这做不到。”叶向北一口拒绝。 “罗氏在这里有百年基业,家族庞大,子孙众多,姻亲遍布珠三角,那些个小角色还可以,动背后,办不到,扳倒那也要大出血,搞不好就休克。” “你的意思是,让这一伙黑暗势力继续为非作歹,祸国殃民?”胡旭川的声音都提高了。 “小伙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很遗憾的告诉你,客观来说,这个罗氏总的来说还算是可以的,毕竟他们吃的也比较饱,他们倒下了,新上来的只有更疯狂,更残暴。”叶向北表示无奈。 “天太黑了,不然我真要去看看,这天下还是不是党的天下,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老官僚,一个人面兽心的老畜生,你们还要供着养着。”胡旭川冷笑。 这话没法谈下去了。 叶向北一时无言以对,好一会,才苦涩的说:“罗厅长当年,也是一个出色的革命战士,打过匪帮,打过17国联军,也是从战场上捡回的一条命。” “看来我们出生的太晚,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成绩,所以,李云舒,如果你死在派出所里,那也是因为你这个18岁的双硕士太不值钱了。没人家老官僚值钱。你的父亲当年舍弃国外的好生活回国,如今不光要承受十年动乱之苦,还要承受晚年失女之痛。” 刚刚被胡旭川吵醒的云舒:……闻教授才四十九,称不上晚年,但是胡旭川的愤怒,她理解。 想起一句经典:你爱国家,国家爱你吗? 她伸手去握胡旭川的手,安抚他道:“胡旭川,你太着急了,治大国如烹小鲜,你总得给上面一点时间,我们国家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不可能一蹴而就。” 叶向北大吃一惊,胡旭川这个博士已经让他吃惊了,没想到这个叫李云舒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双硕士,怪不得她对自己伸出去的橄榄枝毫不在意。 再联想到她可能被拐卖,被糟蹋,甚至可能含冤而死……他,不寒而栗。 胡旭川摸摸她的头:“怎么办,云舒,你爸爸把你培养的那么好,善良,有爱,心怀天下,这天下却差点容不下你。” 这不是口号,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甚至想,如果这件事没给他们个好交代,他就干脆把云舒带出国好了。 胡旭川又转过来,对叶向北说:“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心一意搞经济建设,你们别忘了,经济建设同样离不开人才。 现在,我,李云舒,他姐姐李蔓,称得上人才吧,我想看看,国家,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人才一个公平。 如果,你们是用这个态度来对待人才,那还有人才选择你们吗?” 叶向北:…… 叶向北苦笑,这是威胁上了,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好吧。”他说,“这件事情我会向上级反映的。” “好,那就麻烦你了。这件事情我肯定不会放过的,或者是你们自上而下,或者是我们自下而上。当然,最好是我们一起配合。” 他目光坚定,但叶向北并不认为他这是大言不惭。 “好吧,三天,三天之内回答你。” 两人告别叶向北,回到自己车内,云舒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捏捏胡旭川的手:“胡旭川,你刚才去气焰太嚣张啦。” 胡旭川笑笑,揉揉她脑袋,把她往自己膝上一按:“再睡会,到家再叫你,今天吓坏了吧,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我没空,后天再过来找你。” 什么明天,没多久就要天亮了好吗。 云舒一听他提起家,哪里还能睡得着,惴惴不安道:“怎么办啊胡旭川?闻荔荔也好,她妈妈也好,她们的意思都是要我离开闻教授,还不能再学数学?我不想离开,可是,他们是闻教授的妻女……” “办法有,我们结婚 ,你再来做我小师妹,皆大欢喜。” 云舒气的坐起来,扭过身去不理他。 胡旭川笑着搂过她,觉得云舒小女儿的姿态真可爱。 看看,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把你放心上,就怎么做都是对的。 胡旭川继续哄她:“先回去好好复习,不是五月份才考博的吗,她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你想要什么。” “得了得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你也睡睡吧,今天那么累,都还没睡过。” 云舒也有点心疼他,这可是她的未婚夫呢。 “没事,”胡旭川又揉揉她的脑袋,“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都可以。” 云舒靠在他的肩上,莫名的就有一种现世安好的感觉。 前面的司机:……虽然我不说话,但你们能不能不把我当不存在。 第242章 另一条路 云舒二去羊城,羊城留给她的印象非常不友好,额,她留给羊城的印象也非常不友好。 当然,如果羊城有知觉的话。 她身后,羊城掀起了狂风暴雨。 其实也不是她掀的,是胡家,联合叶家,再联系了大大小小曾经吃过或者现在正在吃罗氏苦头的官员,齐齐发作。 当然,这件事也是得了上面的允许。 罗厅长双规了,贪污腐败,滥用职权等等等等,罪名很多。 树倒猢狲散,身后一系列他提拔上来的,大大小小各单位的一把手,二把手们也纷纷落马。 至于那个派出所所长,一大堆指定他残暴贪婪,伤害无辜,纵情声色的证据被人悄悄送上了工作组的案头,死刑无疑。 他手下那一帮小弟,该撤职的撤职,该辞退的辞退,该死的,该进号子的,一个都不缺。 本来嘛,大家兄弟一场,同进同退同坐牢也挺好的,偏偏他们又不甘心,互相攀扯,扯出了不少人,还有不少是外姓的。 如此,水湾区的大小地痞们几乎团灭。 然而,水湾区的居民并没有欢天喜地,反而人心惶惶。原因就是,比起罗氏,王氏更不是人。 罗氏都还没全垮下去呢,王氏已经蠢蠢欲动了,已经有人放出话来,以前交给阿罗九的保护费没用了,要重新交给王十三。 还要翻倍。 这让小商贩的日子怎么过? 还有,本地的地头蛇没了,外面的地痞就要捞过界了,本地地痞好歹还能有个面子情,外面的可就没啥面子情了。 当地政府清了一批人,人手也严重不足,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个时候,齐皓开始出来捞人了。 大人物他捞不到,只能捞小人物。 他来到了水湾区的永新村。 永新村就是罗氏王氏,还有几个小姓聚集的城中村。 齐皓是来找阿罗九的,还没到他家,就看到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子,对一个小女孩拳打脚踢。 小女孩头发散乱,一身泥土,死死抱着一个比他高壮的男孩使劲咬,直咬得男孩哇哇大哭。 齐皓走过去,大喝一声:“干什么!”,几个孩子看见大人来了,一哄而散,只有那个小女孩还死死咬住那个男孩。 正是阿老九的大女儿罗越越。 齐皓看着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初到茶园村看到的李四丫。 他弯下腰,朝罗越越伸出手:“怎么了,越越,他们欺负你了?” 越越扭头看见是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齐叔叔,他们欺负我,他们骂我,他们打我,呜呜呜……” 齐皓看她小辫子都散了,鼻青眼肿,就一把抱起她,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哄她:“别哭别哭,咱不跟他们玩。” 抱着罗越越,齐皓顺利的进了阿罗九家。 这一进,齐皓就在永新村待了十年。 齐皓捞起了罗氏的几个村干部,然后,罗氏伙同另外几个小姓去政府请愿要齐皓兼任村里的支书。 齐皓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还是华大的,本来就是一个大厂的厂长助理,可谓前途无量,到这个村来兼任支书太委屈了。 然而出于种种考虑,政府部门也好,齐皓本人也好,都同意了。 齐皓当了支书,王氏的打算落了空,也想闹事的,奈何罗氏垮而不倒,再联合几个小姓,王氏就闹不过去。 齐皓上任后,不光停止收保护费,还利用现有的资源,再加上政策的倾斜,大力办厂,扶植商业,发展服务业,加强治安管理……没两年,永新村成了水湾区的明珠,然后又演变成整个羊城的明珠。 永新村人很富裕,永兴村的工业很稳,永新村的商业很发达,永新村的联防队很给力,永新村的人的人不欺负打工仔,永新人很幸福。 十年磨一剑,十年剑成,齐皓成了华国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光芒直逼叶向北。 当然,这里面有李蔓的很大功劳,永新村异军突起,并迅速壮大到后面雄据一方,就是她的手笔。 李蔓和齐皓,创造了永新村奇迹,永新村同样也成就了李蔓和齐皓。 她以前都是挂靠企业,单位,在永新村,她可以决策,不用和一群思想滞后的老官僚扯皮。 这当然是后话。 京大。 也许是胡旭川稳了她的心,云舒突然就想开了,决定暂时不告诉闻教授有关方素贤母女的事,当然,遇险的事她更不可能说。 闻老师对她很重要,对闻荔荔也很重要,再怎么说人家还是亲父女,人生还有那么长,她还那么年轻,为什么急着在这个事情上非得和闻荔荔对上?不如先退一步看看,她已经有了翅膀,还怕飞不起来吗? 无论如何,老闻给她的是希望,她不能还老闻一个绝望。 她向学校提出安排参加工作,表示暂时不考虑升博。 闻教授自然是又惊又怒,同样又惊又怒的,当然还有徐教授。 两人联袂出手,又骂又吼,大道理,小道理都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云舒就是固执的坚持要工作,反正她还年轻,过两年后再考博也可以。 徐教授以为云舒去一趟羊城,被花花世界给迷住了眼睛,便试探着问她:“你是不是想去羊城工作?” 哪知云舒一听羊城,浑身都情不自禁一缩:“不,不,我不要去羊城,哪怕去大西北也好。” 背靠着一个鹏城书记,一个羊城军区师长,她还被逼得跳窗跑路,再去羊城,除非她带上一个班的保镖。 就是宁愿去大西北,也不去羊城? 就是宁愿去大西北,也不留在京大读博? 徐教授看了一眼闻教授,发现他脸色铁青,眼神灰败,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此刻的闻教授,想起了他的亲女儿荔荔,满眼是泪的尖叫着撕书:“我就是笨!我就是蠢!我不学……” 明明,云舒当初是多热爱学习啊……也是被他逼得厌学了吗?也厌憎他了吗? 徐教授也知道一些闻教授的心病,也聪明的联想到了这个,只得自己开口:“你想工作就工作吧,你现在可以留校任教,也可以到研究所工作。都学到这个份上,总得学以致用吧。” 第243章 求婚成功 云舒不想留在京大,当即说:“那我去研究所吧,做讲师太年轻了,往讲台一站,很多学生都不好受。” 徐教授试探着问:“你现在去研究所,你还得学东西的,你这点知识还不够用的。” “那就学,”云舒诚恳的说,“我只是暂时不想升博而已,说不定再过一年,两年,我考虑清楚了,再来申请考你们的博。” 她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 闻教授听她那么一说,人立即活回来了,正想开口说话,徐教授却拉了拉他,说:“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回办公室。” 示意闻教授跟他一起走。 云舒看门在他们身后关上,还有点莫名其妙,她现在不是天天好好休息的吗? 徐教授两人走出家属楼,看闻教授还一脸不高兴,徐教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孩子受大委屈了,你可能不知道,有些风言风语,可能传到孩子耳朵了。” 闻教授不满的说:“还有什么风言风语?那么多眼睛看着的,十几个数学专业教授都考不倒她,还要怎样?” 徐教授看着他,慢慢的说:“ 有谣言说,你们不是亲父女,你们住在一起,关系暧昧。” “噗”的一声,一口血从闻教授嘴里喷了出来。 …… 云舒其实并不知道这个谣言。 她以为这个谣言已经被她掐死在林秀兰嘴里,也以为京大这个地方,滋生不出这种卑污的谣言。 然而谣言还是滋生了。 还把老闻给气吐血了。 这件事校方很重视,还报了警,严查之下,原来是发大姐传出来的。 这女人被迫搬出套房,住进了筒子楼,还丢了在食堂的工作,一直怀恨在心。 为了生活,她不得不跑到外面去打零工,遇到了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人,两人凑在一起,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再加上食堂的工作丢了,李蔓的威胁也没有用了,就把这谣言传了开来。 谁想惹出那么大的祸来。 她被派出所拘留了几天,接受教育,回来后杨讲师就跟她提出离婚。 这一回无论她怎么闹,杨讲师的态度都很坚决,也没有人再帮她说话,最后他使出杀手锏——唯一的儿子要跟她,也没有用。 最后两人还是离了婚,她带着儿子灰溜溜的回乡下老家去了。 她走后没多久,她曾经的好邻居孙大姐就偶尔看到杨讲师和一位女学生一起讨论学问,一年后,女学生毕业,两人喜结连理。 这个时候孙大姐开始非常感激她老公总是挑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杨讲师就从来没说过花大姐……知识分子,太可怕了。 这些也是后话。 闻教授被气的吐血,还是因为这么一件事,父女俩在坦荡也觉得尴尬,所以心再怎么亲近,不是亲生就不是亲生。 好在云舒这个双料硕士相当抢手,云书的资料都还没上报,华科院下的一个军工研究院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消息,来京大要人。 云舒当然是爽快走人,就差没跟着人家后脚跑。 胡旭川这几天实验室工作很忙,有点空还要和叶向北,二叔,齐皓几人沟通羊城的事。等他好不容易抽出空过京大来,好险,只来得及送云舒去报到。 研究院在郊外,离京大远,是必须住,住研究院的,里面也提供集体宿舍。 云舒不可能带白婶去,而且,她也觉得老闻更需要百婶照顾。 至于她自己,她觉得除了做饭水平有待提高,其余堪称能手,她现在可是连女红都很会。 因为力气大,呃,扯掉扣子,衣服扯脱线这种事经常发生,一来二去,云舒早练成了缝补小能手。 闻老师在数学院没有回来,百婶早帮她收拾了一堆衣服和日常用品,连二八大杠也一并给云舒,两人装上车,就告别白婶走了。 车开出老远,胡旭川一直不吭声,脸色不太好。 云叔觉得她也理解,毕竟京大那么近,两人都难得见一面,何况跑到郊外去? 还有锦江,周末只能他接到华大去了,毕竟军工研究院,外人是不能随便入内的。 “胡旭川……” “云舒……” 两人同时开口。 “你说,你先说。”云舒主动让步。 “前几天,老师跟我说,让我准备去d国学习交流,为期一年,我的计划是,让你也申请留学,公费,自费都可以。结果你看……” “这不是没办法嘛,你也知道……”云舒嘟嘟囔囔,到底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没有跟他说一声就决定出去工作。 好歹,人家现在也是她的未婚夫。 “我知道,你的意外太多了,多的没办法规划。所以,云舒,我们登记结婚吧,结婚了,你就可以伴读,到外国你想读什么专业就读什么专业。” 云舒看着他,说的那么平静,可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紧绷。 “好。”她说。 “呼”的一下,车子猛的往前窜了几米,又被他一下子刹死。 副驾没有安全带,要不是身手灵敏,云舒差点头撞到挡风玻璃上,不由哭笑不得。 一个敢开车求婚,一个敢在人家开车时答应求婚,绝配! “你还是先靠边停车吧。” 胡旭川乖乖的哦了一声,靠边停车了。 这才昏头昏脑的看着云舒:“你,你答应了?” 云舒不说话,笑着看他。 靠边停车是对的,因为胡旭川此刻全身功能停摆了,他的世界只剩下四个字——她答应了。 他做过多次计划,没有一次能走到一半的,今天他毫无计划,只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结果,竟然一步到位! 她,答应了! 云舒看胡旭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傻笑,心里酸酸的,她轻声说:“胡旭川,我一直觉得我很傻很笨,可你怎么比我还傻,比我还笨呢?” 他那样的人品,那样的家世,想要找比她漂亮,比她聪明的,都是千容万易,偏偏那么傻,为她百般思虑,为她以身犯险。 胡旭川看她一眼,一言不发,松手刹,换挡,开始掉头。 “你这是干嘛呀?”云舒不解。 傻瓜,这么能说,这时候不是应该说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或者…… 第244章 智能全自动计算机 “回去,开证明,拿户口本,结婚去。” 他没有看云舒,看她,太耽误事。 “等等,你知道结婚要准备什么资料吗?” “结婚申请,户口本,单位证明。好办。”胡旭川胸有成竹。 “好办什么,我还没到单位报到呢。”云舒哭笑不得。 胡旭川:…… 一言不发,再次掉头,加速,赶紧去报到,希望来得及。 这怎么可能。 办理入职手续繁琐,还要进行保密培训,胡博士只能怏怏走人,跟云舒约周日来看她。 求婚成功了,然而,自己欲速则不达,急着想拿证,结果连人都没空抱一抱,现在未婚妻一进院门深似海,连手都拉不了,简直就没有比这更惨的。 转而又想,既然云舒已经答应了,晚个十天八天也没问题,十天八天,很具体,很近的日子了。 入职前,云舒对研究院的工作充满了各种幻想,无数次想象自己跟在一堆大佬后面欣赏各种武器。 实际上是,保密工作培训结束后,云舒被分到一个小办公室,和几个男同事一起,天天做数据分析,运算,推演。 作用相当于后世的计算机。 高智能全自动计算机云舒:…… 转眼一周过去,周日,云舒没有等来胡旭川,却等来了方素贤和百婶。 方素贤是来向云舒求情的。 羊城那件事越闹越大,越挖越深,最后咬出雇佣地痞抓云舒的人是闻荔荔的表弟。 据方素贤说,他看见闻荔荔哭的难受,就想出这个主意来,目的是吓一吓云舒,让云舒老实点做人。 现在东窗事发,江商的身份也没能保住他,他被抓进去了,估计最低要判几年,如果云舒能写谅解书,方家会出一笔不小的钱。 方素贤说着,满脸都是哀求之色, 面容也有些憔悴,想来也受了不少压力。 云舒只给她两个字:“不写。” 她跟张锦红,闻荔荔还能耍耍嘴皮子,跟方素贤,真是无力又厌倦。 不但她九死一生,李蔓和胡旭川也差点涉险,这些在方素贤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侄儿要坐几年牢,重要的是她和闻荔荔在方家日子不好过。 方素贤最后含泪走了。 至于百婶,是来向云舒告别的。 云舒大惊失色,李蔓一开始带百婶过来的时候,就说过她无家可归,以后云舒还得给她养老,现在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闻教授那边不待了吗? 百婶苦笑,实话实说:“这个方女士给闻教授带了洗衣机,建议我另外找地方做事,说什么瓜田李下的。” 云舒:百婶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呵呵,这眼光,没救了),跟闻教授那么一个不到五十的壮年书生,能有什么瓜田李下? 但说话的这个人是闻教授的前妻,看样子还打算破镜重圆的前妻,白婶还能怎样。 她可以到研究所来上班,百婶怎么办? 回乡下是不可能回乡下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出来。 云舒想起前世的奶奶,想起为了李四丫饿死的阿奶,柔声说:“我先在附近租个房子,你先住着,我马上跟胡旭川结婚,到时候您就跟我们一起吧,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奶奶吧。” 百婶对她的好,早已超出了雇佣关系。她叫她奶奶,实际上也是让她心安理得的跟着她。 即使去留学,她也会给她一个家,让她安心等他们回来。 而他们,是必定要回来的。 安顿好百婶,哦,不,百奶奶,云舒又投入工作中。 她这台人形电脑虽然年轻,但相当靠谱,计算能力强,还有深厚的物理功底辅助。怎么说呢,她案上的文件,来去都比别人的频繁。 偶尔,也有人跟她聊几句了。 比如某天,她正在埋头计算,有个声音在头上响起:“丫头,你这计算是不是错了?” 云舒看了一眼,又是一个老头,衣服整齐,但头发有点凌乱。 在这种地方,穿这种衣服的老人,那都是绝对不能轻视的。 云舒再看一眼自己的演算,肯定的说:“不可能,我不可能在这简单的问题上出错。” “你漏掉了一个重要条件。”老人伸出手指,往她计算纸上一点,“这里,你忽略了一个变量。” 老人的手,清瘦,干净,略显粗糙,是一双干活的手。 云舒非常自信的说:“您可以继续看看,等结果出来再说。” 这一段对话,引起了几个同事的注意。 其实老人一进来时,他们就注意到他了,不过他示意他们别惊动云舒,也就没人吭声了。 云舒可不知道,这老人就是这个研究院的院长,也是一个业界出名的大能。 云舒初进这种单位,诚惶诚恐,不敢多说一句话,整天一副我很认真工作的样子,他们也就不好前来打扰。 其实,保密单位不等于不能正常交流,至少,他们都已清楚云舒的底细了。 老人还就认认真真的等云舒计算出结果。 办公室的另几个人就悄悄打量他。 然后,慢慢的,他面露讶色,然后又一脸沉思,慢慢又变成震惊和欣喜,最后忍不住惊叹:“啊!你这个思路……你这物理 天分确实好啊,难怪徐卓然……” 难怪徐卓然这老狐狸盯着这小丫头不放,确实是一棵好苗子,可惜呀,可惜呀! …… 十天八天过去,胡旭川还是不见踪影,联想到他以前失踪两个月的事,云舒也不慌。 第二个周末来了,胡旭川的未婚妻再度光临帽子胡同,接她未来的小叔子。 嗯,上次报到时,她的二八大杠也一起带过来了。 这一回,张锦红居然跟着来了,她在复习准备参加高考,有不懂的想请教云舒。 云舒也不问她工作的事,跟来就跟来,还省的她下午还要送锦江回去。 不过,张锦红的打算也落了空,那些题对云舒而言,一眼就看得出答案,而张锦红要的是过程,就难住了云舒。 张锦红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又想对云舒来一番冷嘲热讽,却看见了云舒似淬了冰的眼神,知趣的闭嘴了。 人的怜悯心也是有限的,此刻的云舒,十分不好惹。 第245章 再见商捷 张锦红闭了嘴,心里暗想,没什么,搞不好就是胡旭成不要她了,她才想拿锦江来讨好胡旭川。 想是这么想,她心下也明白,胡旭川要是真不想要一个人,那是怎么讨好也没用的。 只租了一间房,锦江在看书,张锦红在复习,百奶奶坐在门口给云舒缝衣服。 春末夏初的农家小院,温暖明亮。 百奶奶想,能这样一直到闭上眼,她也心满意足了。 又过了一周,胡旭川还没回来。 周日早上,天气很好。 云舒换上百奶奶给她新买的衣服,还别说,百奶奶目光挺好的,穿上新衣的云舒,从蓝蚂蚁变成新鲜出炉的青春美少女。 干净,鲜亮。 百奶奶也换了夏装,银灰色的衣裤,干净整洁,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农村出来的保姆。 左邻右舍也不知道她原来的身份,知道她孙女是大学生(云舒让她那样说的),在附近一家单位上班,对她也很敬重,两人出门,时不时都有人热情招呼。 云舒都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云舒带着百奶奶,一路直奔帽子胡同。 不是不想去见老闻,实在是,方素贤现在在努力向闻教授修好,意欲破镜重圆,云舒不好打搅。 老闻不能见,也不好去见徐教授,而不见老闻,只能自己出去玩玩,顺便当当好嫂子。 她也是一个会玩的人好吗。 前面坐着个锦江,后面带着个百奶奶,云舒就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骨干分子。 不知胡旭川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出国之前,她还是要和他回桂东一趟的,至少得让李,闻两家正式见见这个女婿。 至于没有和家里人商量就私定终身这事儿,她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帽子胡同带上锦江,张锦红居然要跟来。 云舒直接拒绝。 她现在只想让自己快乐一点,并不想让自己娱乐别人。 张锦红被她拒绝,恨恨的说:“怎么,狐狸尾巴露出来啦,不当好人了?” 云舒不理她,热情的和大院里的人打招呼,一行三人就走了。 考虑到下午还要送锦江回来,所以她和百奶奶就决定在锦江到他们附近的公园玩一天。 上午放风筝,下午划船,中午,嗯,野餐。 云舒现在一份工资要养两个人,得省着点花。 几个月过去,锦江明显开朗了许多,放风筝时,还和几个朋友一起跑着比赛。 跑得远啦,还会回头看一看云舒,见云舒站在那里朝她招手,就朝她笑。 那一刻,云舒真心觉得自己真像个温暖牌。 “看来,你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身后,有人轻笑。 云舒回头,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白衬衫,黑西裤,脸带微笑,浑身干净的苍蝇都站不住脚。 哦,不是胡旭川,是久违的商捷。 “商师兄。” 商捷走过来,嘴角含笑,朝她伸出手来:“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师兄了呢,小师妹,今天好漂亮啊!” “怎么会呢,你永远是师兄。” 云舒勉强说,到底还是跟他轻轻握了一下,刚想收回手,商捷却用力握了一把才松开。 云舒觉得很尴尬,好像自己很嫌弃人家似的。 其实,徐教授一直很舍不得他,但是,那件事影响太大了,能够让他回去做个老师,已经是徐教授尽力了。 “那小师妹去说说情,让老师再收我回去呗,老师那么宠你,你说的话他听。” 云舒淡淡一笑:“师兄也太瞧得起我了。你觉得老师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商捷微微一笑,耸耸肩:“无所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既然小师妹这么善良,为什么当时就不能让我悄悄的,把那块手表处理了呢?” “我也搞不明白,”云舒也两手一摊,“商师兄年纪比我大,阅历比我多,人比我聪明我都看出有问题,你怎么看不出来呢?还有,你自己做错的事情,凭什么来指责我呢?” “看来,小师妹不装乖巧了啊,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不配。” “商师兄如果来找我说话是为了出气,我建议你换个想法,出门右转。”云舒也不客气了。 百奶奶正在铺开的塑料布上坐着,见状站起来。 商捷看见了,笑着摇手:“看来还是小师妹功夫厉害,一个个哄得把你当心肝宝贝。我们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好啦,小师妹,有缘……” 最后什么也没说,笑着转身走了。 “他是什么人啊,怎么看着奇奇怪怪的,这种人,你要离他远一点。”百奶奶有些担心。 云舒有些怅然:“他原来是徐教授的一个研究生,比我高一届,原来对我也不错的。” 他掐了林秀兰的脖子后,就是商捷跟他讲的三十六计,谁知转眼就…… 百奶奶只得教她:“他那时对你好,不一定是因为他想对你好,而是看在徐教授的面子上。” 她还想劝她,这点好不用放在心上,可想自己,也就不说了,转而问云舒:“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儿,给什么东西你了?” “没给我什么东西呀,”云舒也莫名其妙,“他就找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可能是看见我太开心了,想让我不开心吧。”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 看见百奶奶脸色不好,笑着安抚她:“行了,我现在跟他不在一条道,轻易也见不着他,你就别为他不开心了,那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吗。” 百奶奶看她笑意盈盈,霞生双颊,再配上这粉色新衣,当真是灿若桃花,也不觉开心起来。 锦江跑出一身汗回来,仰着脸看云舒,云舒一时不明所以:“是饿了吗?还是想要什么?” 公园开始有小贩走动了,卖小哨子的,卖气球的,卖糖人的,还有点生涩,没敢吆喝,走来走去的,等人主动买。 百奶奶看得明白,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汗。 云舒有点不好意思,锦江还是第一次跟他撒娇,结果撒了个寂寞。 她打开袋子,数了六个百奶奶做的小猪馒头给锦江:“来,拿去刚才跟你一起放风筝的小伙伴一起分享。” 锦江接个馒头,抬头看百奶奶,见她也在微笑,拿起馒头,高兴的跑了。 第246章 一百米的侥幸 过来一会,他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手拉手回来,手里还举着一个馒头,高兴的叫:“云舒姐姐,百奶奶,看,小老鼠馒头!” 走近一看,呦,还真像,小耳朵,短尾巴都有,两粒黑芝麻做的眼睛黑黑黝黝的,这老鼠,活着的看着让人恶心,造成小馒头那还真可爱。 云舒一连赞了几声,没听到百奶奶附和,一看,百奶奶正盯着锦江挽着的小男孩,嘴唇在一个劲的抖。 云舒心知有异,她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百奶奶。 那小男孩显然也被百奶奶吓到了,瑟缩一下,云舒怕他转身就跑,忙笑着对他说:“小朋友,你这个小老鼠馒头太可爱啦,奶奶可能太喜欢了,是买的还是你家做的?” 小男孩本来有点怕,看见云舒笑得好看,心也松了一些,骄傲的说:“这是我爸爸做的,我爸爸会做很多好看的馒头。又好看又好吃的馒头!” 云舒正想说什么,却听百奶奶颤声问:“孩子,你爸爸在哪里?” 小男孩毫不迟疑,伸手朝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一对夫妇一指:“就在那里。” 云舒看了一下,女的背朝这边,男的看着约莫四十岁,胖乎乎的,眉眼瞅着和小男孩都有几分像。 百奶奶已经几个箭步走过去,那矫健敏捷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个六十多岁的人。 云舒有了一个猜想,心怦怦直跳,也跟了过去。 百奶奶到了那男子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下,突然轻声说:“柱子,人多,你要抓紧你爹的衣服,可不能松手。” 那男子看了看百奶奶,突然浑身一震:“您,您,您是……” 百奶奶继续轻声说:“你的左胸下,有一颗小黑痣。你的左脚脖,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男子腾的站起来,颤声道:“娘,娘,您是我的娘……” 百奶奶的眼泪流了出来:“叫你抓住你爹的衣角,你咋就不听话呢,你咋就这么不听话呢?” 男子猛的跪倒在百奶奶面前,抱着百奶奶的腿哭的叫:“娘,娘,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白奶奶也哭着抱着他的头,一边用手抚着他的额角:“你看,你小时候多调皮,额头这块疤,是你逗大公鸡被他啄的,柱子啊,你走丢了,你爸就把挑的那担传家的模子都扔河里了,他后悔呀,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半夜偷偷哭,你就在京城,离得这么近,明明就离得这么近,你哪怕让他看一眼,只看一眼……” 已经泣不成声了。 云舒的泪腺又通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止不住,看的旁边的女人好生尴尬,她,有点哭不大出来。 就这样,百奶奶奇迹般的找回了她的儿子。 那么多年,两口子四处找人,散尽家财,没想到儿子就在家门口不远,却硬是咫尺天涯,生死两茫茫。 津市和京城,可不就是家门口吗。 母子奇迹般的重逢,少不得互诉衷肠,当然是失散时柱子还小,只记得爹叫成掌柜,娘叫百氏,家里有好多好多吃的,好多好多人,娘会做小老鼠馒头。 他被拐卖过,逃跑过,进过孤儿院,又被人收养,幼时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唯独剩下小老鼠馒头。 一直来,他也没放弃过寻找生母生父,每到一处地方都要看看饭店老板,后厨,看看能不能找得到亲爹亲娘。 也许是遗传基因,也许是因为对小老鼠馒头的执念,他从后厨打杂做起,现在也是国营饭店的面店大师傅。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如果不是小儿子长得很像他小时候,就相差不过百米,母子还可能会擦肩而过。 想想真是又侥幸又悲伤。 母子破镜重圆,有多少话要说,有多少事要问, 公园游玩变成了上门做客。 百奶奶的儿子现在姓沈,家在离帽子胡同不远的杏树胡同,热闹闹的去了,下午回来就只剩下云舒和锦江了。 百奶奶当然留在亲儿子家里。 云舒心情很好,坐在车上都觉得天气那么蓝,空气是那么好。让她都想高歌一曲,以表达对命运之神的赞美。 到了张家住的大院,才发现锦江神情不怎么好,想了一下,估计是被百奶奶母子团圆的场面刺激到了。 她不能对小锦江说你妈活着就好,只能直接跳过,故作高兴的说:“现在好啦,锦江,你在学校也有一个哥哥啦。” 百奶奶那个亲孙子比锦江大一岁,跟他同校。 “百奶奶有亲孙子了。” 锦江用脚抠着地面低声说。 云舒明白了,这是怕百奶奶有了亲孙子就不要他了,她其实是理解这种感觉的,便摸摸他的头,柔声安抚他: “亲孙子有亲孙子的好,锦江有锦江的好,对不对?就像姐姐,姐姐老家有个亲弟弟,老调皮了,姐姐喜欢他,锦江也是姐姐的弟弟,老听话了,姐姐也喜欢锦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没有谁是多余的。明白吗?” 锦江默默点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云舒也无奈,他知道锦江缺乏安全感,这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解决得了的,她可以尽量对锦江好一点,但她不能要求别人也这样做。 要求百奶奶对锦江像对自己的亲孙子那么好,是不可能的。 不过,也可以和沈叔合作嘛,合作共赢。 这件事可以交给胡旭川,她只要好好的等他回来就好。 她不知道,有时候,好好的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几天后,云舒一早来到办公室,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翻开资料,两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没穿研究院的工作服,一身便服,但眼神,姿态都散发出一种凌厉冷硬的气息。 两人都盯着云舒。 “李云舒吗?麻烦跟我们来一趟。” 云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她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我是李云舒,请问有什么事?要跟你们去哪里。” 她回想起来,这些日子,她除了在羊城没有乖乖被地痞绑架,没有去那个水湾区派出所接受调查之外,别的她真没做什么事啊。 方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请得动这两人吧? “到了就会知道。” “你们有合法的手续吗?或者,你们经院领导同意了吗?” 第247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觉得,没有经过院领导允许,我们进得来吗?” 云舒点点头,一个军工研究院的领导如果也像水湾区派出所那个所长一样,那她就算死也是死的不冤了。 她放下手里的纸,盖上钢笔盖,便站起身来:“怎么走?” 两人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见她并无异常,便朝门口做个手势。 办公室就在一楼,出了门口就是前院。 正主里停着一辆吉普车,看起来比胡旭川那辆崭新,好看。 其中一人打开后座车门,上了车,另一人示意云舒上车,等云舒上来,他也跟着上来,一左一右,把云舒夹在中间。 云舒就明白了,人家这还是跟她客气了呢,没有给她一副铮亮铮亮的铁镯子。 云舒搞不明白到底为何受到这样高级别的待遇,但看两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就不啰嗦。 总会有人给她个明白的。 车子平稳的驶出研究院,继续疾驰。 云舒甚至都想到,是不是被胡旭川连累了,也不至于啊,别说他们还没结婚,就是结婚了也不至于无凭无证就搞连坐吧。 百思不得其解中,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云舒抬头一看,妈呀,进去还要检查证件! 这…… 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裂缝。 两人不动声色的看着,知道她终于怕了,怕了就好,怕了就好办。 好办了吗? 审讯室,云舒正襟危坐。 板寸头男人拿出一台发报机放在桌子上。 “这个,认识吗?” 这是在质疑她的学历?还是至于京大的教育水准? 要是别人问她,云舒肯定要这样反问一下 ,但是对着眼前这两个人,云舒只敢老老实实的说:“认得。” 老老实实就好。 板寸头男人继续说:“很好,你既然承认了,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等等,我承认什么了?”云舒吓坏了,“我一个物理硕士,认识电台不是很正常的吗?随便哪个理工大学生都应该认识的好吗? 不是,等等,你不会认为这是我拿研究院的材料造出来的吧? 别说我不会拿,就是我拿了我也做不出来,我学的是理论物理,跟这个不搭界的啊!” 云舒脑里念头电转。 两男人对视一眼,板寸头男人继续:“这是从你的出租房里搜出来的,你不会跟我说,那是给你奶奶用的吧。” 云舒肯定的摇摇头:“我们家没有这个东西,至少,我从没见过。” “不巧,这东西就是从你出租屋搜出来的,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纽扣,摊在掌心上,给云舒看。 这个云舒很熟,她现在穿的衣服用的就是这种扣子。 她家还有一小纸盒子这种扣子。 “这有什么问题吗?” 费扣子不至于被请来这个地方,她突然灵光一闪:“这个,这个难道是照相机?电台,照相机?这是特务装备?!” 云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是真惊了! 几乎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一只黑洞洞的枪顶上了她的脑袋。 “坐下。” 另一个男人冷声说。 被吓个半死的云舒:……好吧,她经验不足。 她坐下,头脑也跟着冷静下来,她清晰明确的说:“电台不是我的,如果纽扣上有照相机,那也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到了我出租房,我只能非常明确的说,我不会做特务,我不会出卖我的祖国。这是其一。 其二,我到研究所来,目前为止所接触的到的也就是一些数据,对方需要拿这些数据干什么?水平高于我国的,没必要这样浪费特务,水平低于我国的,自己到手了又有用吗?” 她甚至怀疑有很多数据只是专家们的推导,构想,还不一定能做出实物,更甭提生产。 当然,这话可不好说。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两手一摊。 云舒又继续说:“这件事非常可疑。你们想一想,做特务,要不就是为利益,要不就是为国家有深仇大恨。 先拿利益来说吧,我,京大硕士,不说前途无量吧,至少优于绝大部分人吧,而我的未婚夫,华大博士,国家重点培养人才,家里长辈是部队领导,还有什么更大的利益值得我抛开这一切? 如果说是为了钱,你们向住在京城饭店的江商方素贤女士打听一下,前些日子他曾想过给一笔钱我,让我写一封谅解书,我拒绝了。 如果说是为了仇恨,我仇恨谁呢?仇恨国家吗?我的养父闻教授,当年为了报效祖国舍去国外的好生活,经受磨难而痴心不改,我,即使没能继承他的才华,也能继承他的情怀。我,绝不会出卖我的国家!” 她说得掷地有声! 少女神态傲然。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刚才拿枪指着人说的男人转身出门,不一会儿端一杯水进来,递给云舒,和蔼的说:“先喝杯水。” 云舒也不怕他水里有什么调料,这两个人,一看就跟水湾区的那些个警员截然不同。 道了声谢,她接过水,非常痛快的一杯见底。 那人点点头:“你先歇歇吧。” 然后两人就退了出去,掩上门。 云舒:?? 云舒以为自己喝了这一杯水会有什么异常反应,但这就是一杯普通的温开水,除了解渴,别的什么用都没有。 想不通的事云舒也懒得想了,能辩解的她也辩解了,剩下的,由他们去想吧。 但坐在这里确实无聊啊,哪怕给她几张白纸一支笔也好啊。 纸笔是没有的,报纸也没有,云舒继续独自待了半天,期间还啃了一个馒头,到了下午,门终于又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是一个长得很俊的年轻人,至于怎么个俊法,云舒现在无心欣赏。 他看着云舒,眼里都是欣赏:“京大的双硕士,小小年纪,非常了不起,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云舒认真的看他,等他的“但是”。 人家没有但是,态度非常友好的跟她聊天。 “学的累吗?” 云舒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习惯了,就跟吃饭一样,是生活里的一部分,没什么累不累的。我倒是觉得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傻傻的坐着更累。” 第248章 没良心 年轻人温和的说:“有人报案,说你可疑,相关人员进你的出租房内检查,发现了电台,还有纽扣照相机,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必须调查清楚。” “我已经说过了,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也说过了,我没有做特务动机。” 云舒无力了,现在难道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啊。 年轻人看她神情萎靡,温声说道:“放心,我们会查清楚的,你没做的事,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然后,年轻人状似随意的继续跟她聊起来: “李云舒,你是闻教授的养女?” 云舒可不认为人家是随意跟她聊,但她也不怕,实话实说。 这老实姑娘,把她在松山初中受排挤,到宁岭农中如何受闻教授重视,被闻家人照顾的事都倒了个底朝天。 年轻人慨叹:“三四年时间,你从小学读到研究生,这天份,人才难得啊!” 云舒沉默,她天分并没有那么高,穿越作弊的,但现在她不想谦虚,国家越重视她越好。 “哦,你怎么还学了物理呢,撑得住吗?” 云舒只得又把徐教授去图书馆找她,然后又让她给课题组打暑期工,就那么打进了物理系的事说了。 “你既然那么喜欢做学问,为什么不继续升博,而是选择去了研究院?” 这一回,云舒再不敢有所隐瞒,把她这次去广交会遇到方素贤母女的事说了出来。 年轻人看着她,眼神都有些怜悯: “你在京大待了也快三年了,认得的人多吗?” 云舒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认得的人真心不多,除了一群师兄和李蔓的舍友,其他基本上都不怎么交流。 又老老实实的把认得的人都罗列了出来,老实到什么程度呢,老实到连前几天才认得的沈叔也说了出来。 随便聊聊的年轻人,也拿出纸笔,把云舒说到的人都写了下来,还让云舒一一说了怎样认识这些人。 百奶奶自不用说,必须细细盘问的,苏永嘉也说了,轮到张锦红兄妹时,云舒有点为难。 年轻人看出她的为难,说:“我们这种工作,胡家那点事早已不是秘密。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那么热心的帮她姐弟,我瞧你也不是那种为了嫁入高门,千方百计讨好巴结对象的人。” 云舒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她们太难了,好像要姐弟两个对抗全世界。” 见年轻人还在看她,只得继续解释:“我的生母,是个脾气火爆的,能动手,能骂人,她都不会跟人说理。我的生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以前我们家的情况,就跟张锦红姐弟俩差不多。” 年轻人,明白了,她这是感同身受,由己推人。 可是这世间,有的人是不能同情的。 “你对他们这样好,他们对你也很感激吧。” 云舒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想了想,实话实说:“锦江还好,很依赖我,张锦红,她似乎总觉得我做的不够好,我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年轻人点点头:“你还得待一会,我给你拿份报纸来看吧。” 年轻人出了审讯室,对门外一个便衣说:“基本确定就是诬陷,你先给她一份报纸解解闷。” 匆匆去了另一间审讯室。 打开门,就看到被审讯的人。 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打扮得体(至少比那个蓝蚂蚁强),容貌俏丽,有一股介乎少妇与少女之间的妩媚。 此刻泪光点点,神色惊惶,比那个十几岁的强作镇定的姑娘更见可怜,无助。 看见年轻人推门进来,她当即看了过来,妩媚的眼睛里分明闪着祈求,希冀的光,仿佛他就是她的救星。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对两个审她的人说:“不审了,这张锦红就是特务,那小姑娘是被冤枉的。” 张锦红急得大叫:“我不是,她可以弄得到情报,我弄不到!” 年轻人笑了:“她是谁?那个可以弄到情报的她,是谁?” 张锦红慌了,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下露了马脚了,她猜到云舒被抓了,但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头脑急转,想着该如何掩盖这个马脚。 计划已经完美的进行到了这里,她不想功亏一篑。 年轻人冷哼一声:“张锦红,李云舒对你照顾有加,你就这样来报恩的?难怪无人敢靠近你,真的是貌美人毒的美女蛇!” 这话深深刺痛了张锦红,她大吼道:“谁要她假惺惺的照顾了?谁要她同情了?分明是她不想让胡旭川照顾我,才假装好心来帮胡旭川的。 她有力气,想打谁就打谁,她肯帮我出头吗?她有文化,还是什么双硕士,她肯认真帮我复习吗? 我原来在饭店是开票的,她把我工作弄没了,现在把我弄后厨里,每天累的要死,这就是她对我的照顾吗? 还想要我报恩,我还想要她死呢!” 她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高官之后,何时需要一个小村姑来同情! 人一崩溃,下午的审讯就很顺利,不到半个小时,张景红就把她知道的都交代了。 年轻人再次回到云舒这边,见她捏着报纸在打瞌睡,笑了,温和的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云舒惊起:“这,这就结束了?我可以回去了。” “走吧,天要黑了,路上跟你说。” 那必须走的呀。 云舒再不说话,跟他出了门。 年轻人开的是一辆普通轿车,他还帮云舒打开了副驾的门,云舒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上了车,年轻人看云舒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又笑,伸出手:“认识一下,叶凌宇。” “李云舒。” 这人肯定知道她的名字,这是要郑重认识的意思吗?可,在这里工作的人,她有点怕认识。 “其实我早认识你,就是不知道你的名字而已。你想想,七七年春季广交会,我们一起骂过外商。” 云舒一想,又惊又喜:“原来是你呀?!早知道你,我就没那么怕了。” 年轻人心里想,这姑娘怕有脸盲症,且不说他这张脸的辨识度,就冲他当时帮她出了头,那也该记着他一点吧,结果,他都认出她来了,她却半点都想不起他,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再想想,人家对象是胡旭川,也就不奇怪了。 第249章 又生事端 两人聊了一下旧事,叶凌宇问她:“你英语口语怎么这么好?” 不但英语口语好,普通话还说的好,只是不自觉带了一点江南的软糯,害得他一直在京城,在祖籍江浙一带的高知家庭找,当然找了个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是迟到了,人家有对象了,瞧的感情还不错。 这么简单干净的女子在身边,是最合适不过的,可人家名花有主。 云舒应付这句话就得心应手了:“是我……嗯,闻教授教的。” 那就不奇怪了。 他天天钓鱼,防被人钓鱼。结果白白错过那么一条美人鱼。 心里长叹,嘴里却温和的解释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商捷一直对云舒怀恨在心,刻意接近张锦红,两人一拍即合,密谋给云舒点苦头吃。 商捷让张锦红给锦江一个纽扣照相机,说是云舒给他的,她拿去玩了两天,让锦江不要说,别人问起,就直接说是云舒给他的,不然,让云舒知道了不高兴,就不想来他们家了。 锦江拿照相机去学校玩,因为有两个出色的哥哥姐姐,锦江现在在学校也挺受欢迎的。 知道他的好姐姐给他这个高科技产品,都很好奇,纷纷加入,就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其中一个老师丈夫是公安局的,比较敏感,问了一下,知道云舒现在在四院工作,便有所怀疑,跟她丈夫说了。 然后,公安就偷偷查看了云舒的出租房,发现了那台发报机,还有纽扣照相机。 云舒:…… 她就是个冤大头!!! 叶凌宇也有点同情云舒,他还不知道,羊城那件事也是因云舒而起的,不然还要更同情。 事情水落石出,云舒重新当回她的高智能计算机。 张锦红口口声声说她只是觉得纽扣相机太珍贵了,她买不起,才说是云舒的。 然而没有人信她。 最后她说她只是想报复一下云舒,纽扣照相机是商捷给她的,发报机的事她毫不知情。 同样也没人信她。 或者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商捷早在公园见过云舒后跑了,出国了。 没有人再同情她,张锦红只能踩着缝纫机思念故人。 锦江在这件事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然而他又是无辜的。 张锦红进去了,锦江的生活成了问题,公安局要把他安排进孤儿院,他不肯去。 丁大妈出面说锦江另外还有哥哥姐姐,人挺好的,可能出差了,回来应该会安排他的,让他先在自己家里等哥哥姐姐回来再说,不行再安排进孤儿院。 胡旭川还是没踪影,只能云舒去安排锦江了。 不可能住到出租房,既无名分,也不方便。 丁大妈的热心都是有目的的,如果要合作,云舒宁愿跟百奶奶,沈叔母子合作。 第二天下午,云舒请了假,去找百奶奶母子商量这件事,沈叔非常痛快的同意寄养锦江。 放学的时候,锦江一出校门,就看到站在校门口的云舒姐姐。 她站在那里,微笑着,一如往日的温柔。 锦江就想哭,想生气,相依为命的姐姐突然被带走了,他都差点成了孤儿被送去孤儿院,两个说爱他的哥哥姐姐却一个都没见。 他不知道,他差点把云舒送进去了。 倒是他班上不少同学认得云舒,她和胡旭川上的那一节课,不但改善了锦江在学校的境遇,还招来一批小迷弟小迷妹,据说,他们班上学生的学习热情都比别班高。 这也是张锦红对云舒两人不满的原因之一,两人轻而易举能改变锦江的处境,却从没想过也帮她改变。 她不爱讲理,现在好了,他的“新同事”们比她更不爱讲理,她终于如愿过上不用讲理的好日子了。 小迷弟,小迷妹们叽叽喳喳的来向云舒问好,很热情。 云舒微笑着一一回应,一边牵着锦江往杏树胡同走。 她没有骑车来,就是想好好跟锦江解释,把他寄养在沈叔家的事。 锦江一听她说要他住到沈叔家里,就明白了,锦红姐姐没了,这个姐姐,还有那个哥哥也不要他了。 亏她以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带他回她家。 他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说什么他很乖,说什么爱他,说什么他们是他的亲人,一个一个的,都不要他了! 他抹着眼泪,大步向前走,他不知道往哪里去,他的家没了,丁奶奶家不是他的家,才住了两天就一个劲的问他,他的哥哥姐姐什么时候来,他怎么知道啊? 现在,她来了,却告诉他,让他住到别人家去…… 他想,他要是从来没到过这个世上就好了。 今年以来,街上的机动车越来越多,锦江这样不管不顾的乱走,非常危险,云舒跟在他后面,急得直叫:“锦江,你往哪里走,不是往那走……” 她伸手去,一把拉住锦江,却看见了他满脸的泪水,一时怔住。 也在这时,听到周围有人尖叫,然后,看到一辆汽车正朝他们冲过来…… 电光火石间,云舒朝锦江扑过去,两人扑出了马路边。 刺耳的刹车声响后,汽车在几米外停下,一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骂骂咧咧的从车上下来。 “……tnnd,找死找到小爷头上来了,我草……” 云舒从地上爬起,急忙拉起锦江,检查看看他哪里受伤。 还好,看起来受惊不少,但无明显外伤。 年轻人已经走过来,不光嘴里不干不净,还一巴掌就朝云舒扇过来。 要是依云舒以前的性子,能立马把他扇回去成猪头,但她这些日子被自己的惹祸能力吓到了,她选择了闪开,怒视着年轻人: “在市区上飙车,你还有理了?” 麻蛋,她想骂人,想飙脏话,这么句话,人是气急败坏,却骂得分外无力。 她此时衣服凌乱,脸上还沾了尘土,眼镜早已不知所踪。 此时的她,被娇养了几年,脸上的线条柔和,皮肤白皙,即使杏眼盛满怒火,看着也是奶凶奶凶的,毫无威慑力。 更何况她对面的,是个骄横成性的纨绔。 他分明看到云舒眼里的怒意,但他毫不在意,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太多年轻美貌的姑娘讨好他了,他也有点腻了,这个姑娘,瞧着倒是有点意思。 他看着云舒,笑得肆意又张狂:“是不是很生气呀?来啊,打我呀,用你的小粉拳打我呀。” 云舒心里冷笑,她的小粉拳,他怕是受不住。 她看了一眼锦江,见他吓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便冲他说:“去找沈叔,快去!” 锦江默默看了看她,一动不动。 云舒就有种李蔓看她的感觉,只得怒吼一声:“听话!快去!去找沈叔帮我。” 第250章 二进宫 锦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转身就跑。 年轻人双手抱肩,要笑不笑的看着。 无论她是想要她弟弟逃跑,还是她想找人来,他都无所谓。 这时候,又有几辆车开过来,纷纷跟着停下,人也下了车。 都是20左右岁的年纪,一个个穿着不俗,吊儿郎当,狂拽炫酷屌炸天! 吊炸天们蜂拥过来,团团围住了云舒和那个年轻人。 “老大 ,咋了,咋停这呢?” “哥,不会看中了这小娘皮吧?” “还别说,还怪水灵的,脱光了指定不差。” 云舒怒视了出口无状的人一眼,她本来心里在盘算着锦江走多远,她从哪里找突破口出去,现在不用找了,就这恶心的家伙。 年轻人懒洋洋的开口:“好看不好看,一脱不就知道了。还等什么,给我抓啊!” 这话实在是超出云舒承受能力范围太多,云舒实在忍不住。 她完全无法想象换成一般十八九岁的姑娘,遇到这种人会是什么下场。 他话音刚落,云舒已一脚踢开那个恶心的家伙,又一脚踢到他肚子上,疼的他捂着肚子倒退几步。 云舒风一般卷进小巷,转眼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房子中。 这群恶少,平时都以寻衅滋事为乐,身上并没有多大本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舒消失了,其气恨可想而知。 云舒顺利脱逃,去了沈叔家,正好遇到沈叔要出门来找她,急忙把人拦住,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沈叔听。 “这件事你不要管,离远一点。麻烦你们帮照顾好锦江,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 麻蛋,胡旭川不回来,她都不敢再出门了,看来还是京大正气浩然,镇得住她身上的邪气。 再也没有比她更冤枉的惹祸精了。 这女配待遇,杠杠的。 沈叔:……他倒是想管,那也得他能管得到啊。 锦江这会儿知道事情麻烦了,不敢再闹情绪,只能默默的看云舒离开。 这么大的事,早已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还真能找出几个认识云舒的。 所以云舒一心想躲在研究院里的算盘就落了空,第二天,派出所的人就找上门来。 同事们也服气了,这小姑娘看着娇娇软软的,却特别能搞事,这国安部的刚走,公安部的又来,这大热天的,就不能让人歇歇吗? 被云舒踢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老太太的小儿子,一个是老太太的大孙子,都是混世魔王,都是宝贝疙瘩,刚刚走出动乱的梦魇,正是疯狂弥补儿孙的时候,所以老太太们特别生气。 老太太特别生气,云舒那两脚就是滔天之罪。 都想摁死云舒。 胡家也不是吃素的。 长孙走之前,已经说过了,准备结婚,不能等他回来,准新娘去坐牢了吧。 一边要使劲按死,一边义正词严的要捞,没理的能闹腾,还结了盟,有理的手不够强硬。 海城区派出所的领导们都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太难了! 还有聪明人想从云舒这里下手,劝云舒认错,好给双方个台阶下,毕竟都是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云舒又不傻,她口才也不差,逻辑能力也不弱,直把那个聪明人喷得恼羞成怒,大骂云舒不识抬举。 云舒再傻也知道,到了这种地步,她只能硬扛,服软,只能死的更难看。 这件事迅速在圈子里传扬开来,还别说,等着看热闹的人挺多的。 几个纨绔都不是什么好人,早有人看不惯了,奈何老太太护短。 胡家人品倒是不错,就是孩子一个个太出色了,也挺招人恨的。 一边声势大,一边骨头硬,可不就有好戏瞧了。 …… 黄昏。某岛。 刚刚结束手头的工作,齐总工站起来,伸伸腰,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喂,哪位?” “齐老,恭喜您。” 齐总工一阵懵,他有什么喜事,他怎么不知道? 话筒那头,清亮爽朗的声音还在继续:“记得前年齐老去参加全国大学物理研讨会,想找个弟子回来,最后空手而归。我这里有个人,十九岁,数学,物理双硕士,齐老要不要?” 齐总工倒吸一口凉气:“十九岁?数学,物理双硕士?那样的宝贝疙瘩肯到我这里来吃苦?小宇,玩笑不带这样开的。” “就问您要不要?” “要要要,必须要!” “这才是您齐总工的风格嘛。我明天正好去您那里,顺便帮您把人带去。” “好好好,越快越好,需要什么手续,我来办。” “别的手续好办,我都可以做,就是有一个不太好办,她人还在派出所里,需要您出面捞。说起来,她跟您还是有些缘分的,她,就是当年那个把炸弹扔水塘里的小姑娘。” 齐总工:…… 叶凌宇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齐总工说了,齐总工听得牙关咬的咯咯响,他这边缺人才缺得恨不能去抓丁,那边权贵们为了几个纨绔敢谋害良材! 还是李云舒。 他当年也想带走她的,但她太小,还要跟两教授抢人,都是认得的,岛上条件也艰苦,他才不好意思下手,现在…… 这事,不能就捞人出来就算! “你等我电话,人晚一两天送来也没关系,让她跟家里人告个别。” “好,听你的。” 挂上电话,叶凌宇笑了。 …… 两个老太太都在等着云舒判刑的好消息,等来的却是心肝宝贝因聚众闹事被抓了…… 云舒无罪释放,走出派出所,看见等在门口,面露微笑的叶凌宇。 云舒看看向她走来的叶凌宇,不觉讶然:“你,是来接我的吗?” 叶凌宇微笑:“走,上车再跟你说。” 云舒点头,跟他走过去,上了他的车。 “对不起呀,云舒,”叶凌宇不再笑,声音也变轻了,“我能力有限,只能借别人的力,把你捞出来,同时也把你给卖了。” 云舒微笑:“有没有卖个好价钱啊?卖价太低了我可不依。” 她知道,胡家也在保她,但胡家从来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这也许是代表了胡家的一个意思,会保她,但不满意她。 也是,大家谁愿意娶那么一个爱生事的媳妇,羊城的事才过多久? 第251章 行行重行行 “嗯,”叶凌宇做沉思状,“价钱应该不错,国家重大工程的总工程师,做你的导师够格,就是他住的地方有点偏,生活条件有点苦,你去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 “很长?有多长?” “也可能是三年,五年,也可能是十年八年,甚至十几二十年。”叶凌宇轻描淡写。 云舒沉默了,某人承诺一周后来看她,结果都一个月过去了,还没见他人归来。 然而,他也好,她也好,目前都没得选择。 “谢谢你,我什么时候走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可以给你半天时间,整理行李,也见一下你想要见的人,但是,你什么都不能说。” 云舒就明白了,这也是个需要严格保密的工作,跟胡旭川那个也差不多,就是她的时间比较长。 再次回到京大,云舒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暑假期间,研究生都放了假,闻教授一人呆在办公室里,看着清雅依旧,云舒却有点心酸。 如果方素贤真有那么好,他又怎么会假日还在办公室里待,以往假日,他都是待在家里。 毕竟,他的工作只需要个书桌就行了。 云舒突然到来,闻教授都有点手足无措。 “你今天怎么来了?” 看,就是这么不会说话。 云舒笑,摊开手给他看。 她的掌心上,是两只尼龙绳编成的虾。 “最近流行玩这个,爸,您的钥匙太少,不好带,您就把它们套在钥匙扣上,摸到它,您就要问问自己,今天正常吃饭了吗?” 闻教授有点难受。 方素贤来找他,总跟他说荔荔如何如何难,言外之意是他这个当爸的不称职。 他当年痛恨妻女背叛,但时过境迁,痛也消了,恨也消了,剩下的也就是无措。 方素贤总说他娇宠着云舒,培养云舒很有一套,可他以前对荔荔不也是这么着吗,为什么那时候都在指责他呢? 闻教授搞不懂,他还是搞数学吧,数学好懂。 “爸爸,”云舒把虾往他手里一放,“不许嫌弃哦。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要是不好好吃饭,我会生气的。” 闻教授见女儿要走,又有点舍不得:“吃了饭再走?” “才不吃饭堂的饭,我还要去徐老师那里看看。” 闻教授想起百婶的厨艺,也就随她了。他也听方素贤说了,百婶不放心云舒,跟过去了。 也好,女儿这刁嘴,还是有百婶照顾好。 告别闻教授,去找徐教授,他家门锁着,没人在家,邻居跟她说,徐教授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回来探亲,今天一家人出去玩了。 只能怅然离开京大。 她没有再去找百婶一家,包括锦江。 到出租房收拾东西,云舒问跟着她的叶凌宇,能不能给胡旭川留一封信。 叶凌宇点头:“可以,但不能谈去基地工作。” 所以胡旭川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也是这样吧。不过他去的时间短,她的就有点长了。 长得,搞不好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那给他写什么呢? 叫他不要等他,让他找个好姑娘就娶了吧?这或许是很多人认为爱一个人最应该的做法。 但云舒不这样认为。 他这样写,搞不好胡旭川就以为她背叛了她的承诺。 比起等待,背叛更让人绝望。 可是让胡旭川等她,她也说不出口,这一等不是三五个月,甚至还可能不止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八年而是半辈子。 她就怕这傻子那样一直等啊等,等过了青春华年。 其实想起来,她和胡旭川还真有些同病相怜的,都是猝不及防的从云端跌到了尘埃。 他跟她说,只要她掌握足够的知识,国家会为她护航,这句话何尝不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们都没有安全感,如今是彼此依偎着取暖,她却只能舍他而去。 不能不走,风高浪急,鹧鸪催人。 既要告诉他,她得走,又不能告诉他,她为什么要走?要走去哪里。 是不是,胡旭川接到通知要“出差”时,也是这般为难,煎熬。 叶凌宇默默的坐在另一边,这种事情看多了,人的心肠都不得不硬起来。 过了许久,云舒终于决定,就借古人诗歌一用吧。 她提起笔,在信纸上认认真真的写起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了)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没有万里,甚至比羊城还近,却是他找不到的地方) ……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我会思念着你的,希望你在没有我的日子,好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做好你自己的事) 一首诗默完,云舒竟泪湿双眸,她想,胡旭川啊,缘深缘浅,不在你我,只能看命运的选择了。 她把信纸递给叶凌宇看,他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还给她:“就这样?” 就原原本本的抄的一首诗,不说加点什么内容,连个落款都没有,搞不好人家当她是写着玩的。 云舒点点头:“随他,他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算了。” 她把信纸放桌子上,用墨水瓶压着,再看一眼房间,毅然转身走了。 这个房间,她交了一年的房租,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么一张纸,一首诗。 云舒就这样离开了京城。 来的时候,京城冰天雪地,那个人来接他们,叫她大菜包子。 如今她走了,京城夏日炎炎,那个人却不知道在何方,他一定不知道他的大菜包子要离他远去了。 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到了京城,连休息都不休息一下,满脸憔悴的就找她来了? 研究院没有她,京大没有她,他,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云舒离开了京城,如一滴水离开了海洋,无声无息。 …… 两个月后,胡旭川再次出现在研究院门口。 曾经对他笑眯眯的门卫,态度冷淡的告诉他:研究院里没有李云舒这个人。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他亲自开车送她送过来的,还答应跟他结婚的,他们的婚姻,明明只差一张单位证明。 现在却跟他说,没有这个人。 没有就是没有,门卫表示他捏不出一个叫李云舒的人来给他。 第252章 暗喜风光似昔年 他家司机也过来劝他冷静,那是他下飞机后打电话叫他送户口本过来的。 胡旭川也冷静了,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劲。 这里头有什么秘密不知道,但云舒肯定不在研究院里,否则,人家会说她出差了。 他又试探着去京大找,结果闻教授比他还懵。 胡旭川直接去找他爷爷,这才知道,他走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 末了爷爷还告诉他,云舒是跟一个帅小伙走的,那人还开个车子,说不定是什么归国侨商,这会儿国家正在大力发展经济,这种人可吃香了。 不然,胡家捞不出来的人,人家不但轻轻松松捞了出来,还把那两个纨绔给送进去了。 当然,明面上是因为后面跟人斗殴闹事才进的,实际上,谁还不清楚呢。 反正那个两个老太太都没敢闹事。 胡旭川直接摇头:“云舒不会跟什么归国华侨走的,这件事儿我明白,我有数。 ” 云舒如果要权势,当年不会痴恋吴江;如果要出国,那等着跟他结婚就行;如果要钱,那就更不对,这个傻妞对钱就没个概念。 如今,她跟人走了,走前去过京大,却什么都没说,只有一种情况,她去了一个需要她的地方。 那么,她不会一点东西都不给他留就无声无息的走。 兜兜转转,他终于在几天后,找到了出租房,看到了那张信纸。 云舒性子急,手速跟不上思维,写字恨不得用上狂草,能写行书都是被迫的。 这一首诗,她用上楷书。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楷书,温润,清雅。 他反反复复的读了几遍,慢慢体会她的用心。 他确定了,云舒肯定是去了秘密基地。 她用她难得一见的楷书告诉他——这封信,很重要。 她不用书信格式,不署名,还直接抄了一首古诗,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涉密,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她用了这么一首诗,是为了告诉他——她已经视他为夫,要他在她离开的时间,正常的学习生活。 其实第三个就有点高估云舒了,她能默得出来的古诗词不少,适合在这种情况用的却不多,思来想去,也就这一首能将就,就凑合着用了。 狂乱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胡旭川很听话的正常工作,学习。 他很镇定,他相信,只要他站得够高,云舒去的那个地方,也会对他开放。 周末有空的话,他还会抽空去带锦江去看看妈妈。 他不像云舒那样,怕锦江多想,难过,什么都没跟他说。他把叶锦红利用他害云舒不成,反害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 当然,这是他推理出来的,具体经过他也不知道。 他还告诉锦江,云舒因为打了那个开车差点撞到他的人,被派出所抓去了,不得不离开京城,现在人不知在哪里。 她以后还会回来,但可能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这对锦江来说有点残忍,只是九月份胡旭川要出国,他只能逼他成长。 锦江这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害过云舒姐姐,而云舒姐姐不但没有怪他,还在汽车要撞到他的时候,拼命救他。 他大哭一场。 他终于相信了,云舒姐姐是爱他的,那,这个哥哥,也是爱他的。 胡旭川告诉他,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他如果想再见到云舒姐姐,那就得努力学习,站得够高了,才能帮助得了她。 还跟他说,他的云舒姐姐,善良,正直,他只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她才会要他。 锦江只要求胡旭川做一件事,他要改名,他要跟妈妈姓周,名字叫川柏。 周川柏。 出生就被贴上耻辱标签,小小年纪,经历坎坷,最后成为一代名医的周川柏。 周川柏救人无数,却始终治不好他的母亲。 那个可怜的女人临终前,终于得了瞬间的清醒,她抚摸着跪倒在她床前的两个儿子,只说了四个字:“好好活着。” 就溘然长逝。 这个美丽柔弱的女人,终于解脱了,愿她下辈子不会再遇到以爱的名义的伤害。 九月份,胡旭川如期出国。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几年过去。 华国东南日益繁华热闹,西南边陲,依旧硝烟不断。 黄昏,西山残阳如血。 警卫员张斌慌慌张张的往驻地附近一个山坡上跑,远远看见他的团长站在那里,注视着一棵树。 张斌就搞不明白,这树有啥看头?满山满坡的,不都是这种树吗?他家团长为什么就单单喜欢这一棵? 现在要走了,难不成想把这棵树挖走? “报告团长,都准备好了!” 吴江转头看他,目光温和:“好。” 看,这就是他们的团长,除了训练,平时都再和气不过。 可是他在百越人心中,就是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吴江在边疆四,五年,赢得南疆“杀神”名,而且不择手段,阴谋,阳谋,冷兵器,热兵器,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军功章,是百越人的鲜血染成的。 为此,百越人也想方设法来暗杀他,女人,老人,小孩……就因为这个,上级还破格给他们团长配备了警卫员。 结果警卫员跟在他身边,也一个个的战功赫赫,升职了。 等到他来,部队要轮防了,说是留点机会给别的军区立功,实际上就是拿百越人练兵。 不仅部队轮防,他们团长还要调到羊城军区去。 今天是他最后一天给团长当警卫员了,他,有点舍不得。 吴江再看一眼那棵树,便转身走了。 这一走,今生怕是不会再来了。 几个小时后,吴江出现在后方医院家属院。 远远的,吴江就看见他家的灯。 灯下,有他的妻子姚爱华,和女儿吴悠,小名娇娇。 四年前,姚爱华怀孕,就转到后方医院,他在前线杀敌,她在后方治病救人,养育女儿。 这个高官的女儿,比很多平民百姓的女儿还要坚韧,独立。 推开门,姚爱华果然坐在客厅等他,四五年的岁月,没有给她添上风霜,反而平添几分妩媚,似乎眉眼都跟着软和了。 “怎么会这么晚?” 她不会撒娇,口气有些责备。 “耽误了点时间,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了?辛苦你了。娇娇睡了?”吴江抱歉的说。 第253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姚爱华点点头:“ 听说你要回来了,高兴得要疯了,一直不肯睡,想等你的……没吃饭吧,给你留了饭,我去端过来。” “不用,我去洗手,顺便端过来就行。” 吴江说着,大步进了厨房,洗手,姚爱华也跟了过来,把锅里的温着的饭菜端出来,送去客厅。 吴江只得跟了出来,对她笑了笑,端起饭来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姚爱华看着他吃的那么香,心里也高兴,她本来不是爱做饭的人,但看着丈夫吃的那么香,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其实,他能平安归来,她就很高兴。 她也知道有人嘲笑他,娶了个高干女,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要自己拼命捞军功。 不善言辞的她第一次骂了人。差点被团灭了的屈辱,血海深仇,吴江怎么可能咽下? 她没有劝他,只能默默地在后方提心吊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终于等来这一天,他回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她和娇娇的幸福就有了保障。 结婚五年,两地分居四年,姚爱华从没后悔过低嫁吴江,这个男人,兑现了他的诺言,没让她受过委屈。 生了个女儿,姚爱华还有点担心,农村出身的吴江会不会不开心? 结果,结果吴江抱女的笑话,至今还在医院流传。 让百越人闻风丧胆的战斗英雄,抱着个娇娇软软的小婴儿,就像抱个炸弹,四肢僵硬,头上直冒冷汗。 偏偏还不肯撒手。 赵立秀说要伺候姚爱华坐月子,还闹着辞退了姚爱华请的保姆,吴江也随她,然后,洗尿布,洗衣服,做饭,搞卫生……这些家务全部交给她做,还要按姚爱华的标准。 赵立秀都气哭了,说她前面三个媳妇都是她伺候的,就没见谁有这么难伺候,她是他亲妈,又不是保姆。 吴江淡淡的告诉她,前面三个媳妇是农村人,她按农村的伺候就好,这个媳妇是参谋长的女儿,他不可能娶了参谋长女儿回来,把人家当农村妇女看待。 赵立秀来待了几天,没有和姚爱华战火硝烟,倒是被儿子气的七荤八素,哭哭啼啼的表示要回家。 吴江当即买车票送她走。 赵立秀明白了,这个儿子算是把她的养育之恩忘掉了。 就这两件事,姚爱华就被医院里很多同事羡慕。 更多的,姚爱华都没有说。 “这次回去,要不要回老家看一看?”姚爱华问,“我们去羊城,好像经过桂东。” 结婚几年了,他们都没有回过吴江老家,原计划去京城回来就回吴江老家,后来吴江说,老家不方便,暂时不回去。 吴江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皱眉道;“还是先别回吧,娇娇还小,怕是不适应。” 姚爱华哭笑不得:“说的好像桂东没有小孩似的,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有个宝贝女儿?” 吴江想了想,还是摇头:“先去羊城吧,那边既然离得近,想回去也容易。” 他不想回去,不知茶园村四周的山上,那些果树苗是否已亭亭如华盖? 那是注定要空等的一个轮回。 “就是怕你老家人知道不高兴,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姚爱华轻声说,她也不想去那个老家,可她是吴江的妻子。 “我的名声不在老家人的嘴上,你别怕。”吴江淡淡的说。 老家最终还是没回去,直接去了羊城。 …… 某岛。 总工办公室。 齐总工在和一个年轻人聊天。 三十一岁的海归博士,学识渊博,专业知识精深,两人就核动力的问题越谈越深,欲罢不能。 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她长发编成辫子,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杏眼明亮:“老师,您找我?” 和她干练的打扮不同,她声音绵软,似乎揉进了糖。 二人齐刷刷停止交谈,一致看向她。 齐总乐呵呵的介绍:“胡博士,这是我不成器的小弟子李云舒,云舒……” 话未说完,两个年轻人同声说: “齐总,我们认识。” “老师,我们认识。” 隔着两米的距离,两人默然对视。 曾经的千山万水,已成过去;曾经的思念和爱恋,是否海棠依旧? 齐总工不知道二人此刻波涛汹涌,只想两人一个是华大博士,一个是京大硕士,都是高材生,认识也不奇怪,便笑着说:“认识更好,云舒,你带胡博士去工地看看。” 又对胡旭川说:“我这小弟子虽然笨了点,但杂七杂八的接触的多,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她。” 话说的很谦虚,心里却满是骄傲。 当初叶凌宇刚把李云舒带到他面前时,他的心都凉了半截,那么一看就知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怕是很难适应岛上的生活,那可就太难收场了。 没想到这孩子不但接受能力强,学习还特别认真努力;到了工地也不含糊,动手能力强,力气还不小,冬冷夏热,她从没叫过苦…… 一句话,简直是为这个事业而生的人才。 不说他如获至宝,就组里的那些工程师也喜欢的很,恨不能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倾囊相授,大家窝在这么一个地方,能接触的人少,年轻学子更少,可不就可着这么一棵苗折腾。 至于他们带出来的弟子兼助手们,一个个年纪大云舒不少,他们不但没有因此吃醋,还加入教育行列。 所以,云舒杂七杂八的知识学了不少,虽然只学到一点皮毛,也是公认的“小百科全书”。 两人告辞出了办公室,曾经离结婚只差一份单位证明的两人,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 好像连最简单的一句“你过得还好吗”都是多余的。 凭云舒那生机勃勃的精神状态,胡旭川也知道,她,必定过得很好。 至于胡旭川,不谈他的家世,只需要想想胡旭川的才能,也知道,他,不会过得差。 胡旭川担心的是,四年过去了,云舒的承诺还在不在,他本来就觉得云舒不够爱他。 他也知道,让她等了四年,时间太长了,可是他也没办法,没有足够的能力,即使他回来了,那些秘密基地,国家也不会对他开放。 他最怕的是,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已经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有希望。 同样,云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四年前,自己不告而别,一去就雁杳鱼沉,而胡旭川不光优秀,年纪还不小,找不到她的情况下,恋爱,结婚一点都不奇怪。 四年,都够结几次婚了。 第254章 不负深情 难不成她还能跟胡旭川说,她一直在等他吗?万一人家已经结婚了,那她置他于何地?而自己又成了什么人? 最后还是胡旭川先开口:“喜欢现在的专业吗?” 齐老的小弟子,她现在是什么专业可想而知。 想想也是感慨万分,闻教授和徐教授一番心血,不想都为他人做嫁衣裳。 “喜欢!”谈到这个,云舒真心笑起来。 能到这个岛上来工作的,专家也好,工程师也好,技术工人也好,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很纯粹的人。大家可能会因为工作的问题争论不休,但没人会耍心机,手段,在生活上制造矛盾。 她那些真假“师嫂”们,素质都很好,对这个群宠“师妹”并不反感。 况且,所谓的宠,不过是大家喜欢给她讲点知识,这种宠,许多人是本能的拒绝的。 胡旭川看她咧着嘴,笑得真心又明媚,无端的也开心起来。 “你呢?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们只是单向对外界保密,但外界的人和事,他们是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胡旭川如期去留学了,不是曾经说过的两年,而是已经四年了,她本来以为他会留在国外,不回来了,和许许多多一去不复返的留学生一样。 没想到他突然回来了,还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就不可能再出国了。 胡旭川凝视着她,轻声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出现在你身边。你走之后,我找不到你,就想,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怕我的手不够长,只好在国外多学点本事,对不起啊,云舒,我花了四年的时间,让你久等了。” 云舒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原来,他的四年是这样过来的。 四年时光啊,老了多少容颜,淡了多少相思,她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又是如何找到这个对外保密的岛上来的,只知道,他此刻就站在她面前,长眉缱绻,凤眸含情。 终于,有一个人,不怕山高水远,不惜虚度青春华年,不恋繁华似锦,只是要她。 弱水三千,他只认准她这一瓢吗?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自她心头涌起,湿了眼睛,酸了鼻腔。 胡旭川! 胡旭川此时心中也是波浪滔天,他终于看到了,他终于等到了,云舒杏眼微红,水光潋滟,眸子里都是情。 不是敬慕,不是怜悯,而是眷恋,是绵绵深情! 他心里一哽,一股欢喜自肺腑生出,渐渐蔓延了四肢百骸…… 她不曾负了他的深情,他也没有负了她的等待。 此时,最理想的状态是两人独处一室,或者,哪怕在公园里也行,即使不能拥抱一下,深情对视也不至于被打断。 所以…… “哎,小叶,这是又来找云舒啊?” 一声热情的招呼突然就插了进来。 是谢工程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云舒成了团宠,大家都觉得她样样都好,就是没个对象,岛上未婚的就只有小孩,这可怎么办呦! 偏偏他们什么都可以申请,就不可能帮云舒申请一个对象。 后来发现负责岛对外联系的联络员叶凌宇对云舒很是特别,大家也不嫌弃他年纪大了,一个个的对他特别热情。 怎么说呢,总比没有的好,再说,小叶虽然不是理工人,人家文化也不低,还掌握四门外语。 一声招呼,打碎了一地旖旎。 胡旭川反应灵敏,立即问:“小叶是谁?” 热情的谢工程师立即发现认错人了,摸摸鼻子,道了个歉,尴尬的走了。 云舒也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他说的应该是我。” 有个人从院外大步走进来,气宇不凡,嘴角含笑。 正是今天送胡旭川过来的叶凌宇。 走到两人跟前,叶凌宇依旧笑着:“我是这个岛上的联络员,处的熟,大家也就习惯了叫我小叶。不过胡博士和我年龄相仿,你还是叫我叶凌宇好。” 又对云舒说:“刚刚忙工作的事,还没来得及去看你,我们去走走,哦,胡博士,一起?” 云舒:…… 这话以前叶凌宇也对她说过,因为他也会帮她留意一下老闻的情况,两人就这样在岛上随便走走说说。 但现在…… 云舒硬着头皮说:“我们正准备去工地,要不,大家一起边走边说?” 叶凌宇不可能跟他们去工地,他们一到工地谈起来肯定是工作上的问题,他一个文科生,就只能干瞪眼。 只好含笑嗔怪的看了云舒一眼:“你知道我对你们的工作一窍不通,让我跟你去工地谈什么,还不如去食堂谈,只要有美食,什么都可以谈。要知道,人生,可不能只有工作。” 谁愿意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里还谈工作,人没累死,心得累死。 胡旭川见云舒伸手挠头,淡淡开口:“人生的最高境界莫过于生活和工作可以完美的结合。生活中可以谈论工作,工作中,也可以谈论生活。” 这句话就相当有杀伤力了。 叶凌宇是在安全部门工作,工作和生活必须泾渭分明。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退让。 胡旭川总算搞明白了,为何叶凌宇对他来岛并不是很热情,这跟他去西部时联络员那热情完全不能相比。 人家这是看上他的未婚妻了。 而且,他显然了解云舒和他的事,估计,就是当年那个接云舒出派出所的年轻人。 救妻之恩,他会铭记,会报答,但是,未婚妻他不会让。 云舒:……她很尴尬。 好在这时,齐总工出现了,向叶凌宇招手:“小叶,你过来一下。” 叶凌宇笑笑,对云舒说:“我做事去了,中午你想吃什么,想好了,回头我请你。我先进去了。”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就去了齐总工办公室。 胡旭川暗暗发誓,这顿午饭他非请不可。 结果,这顿午饭两人谁也没请成。 胡旭川跟云舒去了一趟工地,去时满心欢喜,聊得很欢,云舒还时不时和大家打打招呼,充分体现了她的团宠之光。 回来时,两人都默不作声,心事重重的回到齐总工办公室。 “这种落后的潜艇,我们为什么还要生产?明明已经有更先进的,我们为什么不向他们看齐。” 站在一堆中老高工中间胡旭川,显得格外的年轻,张扬。 第255章 吵了个寂寞 当即有人反驳:“更好的是什么,是米国的吗?胡博士,我知道你的才华,但我们现在的实际情况,与个人的才华无关。 国家把全国拔尖的人才都选到这里来,难道不想生产最好的潜艇吗? 我们的工业体系都是苏国帮忙建立的,都是在苏国的理论概念上发展起来的,如果要做你理想的好潜艇,不光是理论指导,就是设计出来了,工厂无法制造出合适的零件也没有用。 况且,这还涉及到施工工艺,技术要求,乃至材料等等等等,几乎等于毁了重来。” “重来就重来,”胡旭川毫不退让,“大刀磨的再快,那也还是把刀,一把手枪足够解决几十把的大刀。” 这一句话,把在座的全给得罪光了。 胡旭川这句话,相当于把大家多年的努力全盘否定了,狂成这样,已经是无知了。 胡旭川一看大家的神色,立即明白,大家是误会了。 当下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研制出了第一艘核潜艇,威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现在研究建造的重点不要停留在修补,改造纰漏上,而是更多借鉴欧米国家的先进技术,建造出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核潜艇。” 他这么一说,大家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也缓和下来。 但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就目前的能力,想要建造出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核潜艇,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也是他们的耻辱,以举国之力,耗费巨资,建造出来的潜艇,落后,纰漏百出。 大家一直都沉默了。 沉默中,云舒说话了:“我觉得胡博士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吃人家的尘土,臭屁,人家伸出个脚绊一下,我们就会摔下来。不如我们自己弯道超车,干脆就直接跑到他们前面去。” 虽然穿书前,她是个高中数学都没及格的文科生,但她也在互联网上泡了多年,对弯道超车这个概念很熟。 眼看大家士气低微,她只能拿出来鼓鼓士气。 其实一直以来,这种场合她都很少说话,别人都是大能,业界精英,就她一个还在学习状态中,她能说什么。 她不知道她这一番话下来,反而引起了大家的误会。 几个不明真相的师兄,都不约而同的看了叶凌宇一眼,暗自想,小师妹惯会说好话哄人,在这里讨好胡博士,可人家小叶在旁边虎视眈眈呐。 叶凌宇把一切尽收眼底,微微一笑,继续安静的听着。 “小舒啊,”一个年纪大的工程师笑着摇摇头,“我理解你们年轻人的热血,在座的都了解,可是,要超过人家,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高到难以想象的经费。走在前面,就意味着试错成本很高。” “除非我们有借鉴。”一人插嘴。 “至少有成熟的理论支持。”另一人说。 一直沉默的齐总工开口了:“小胡,你在米国能接触到比较尖端的有关核动力方面的技术吗?” 胡旭川想了想,说:“因为我又修了热能与动力工程,在核物理方面,未能全力以赴,所接触的层面不够高。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的老师对我都是开放的,实验室对我也是开放的。” 云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八十年代初期,也就是苏国衰落前,华国和米国其实还是有一段所谓的“蜜月期”的,华国军工当年曾在这段时间从米国淘了不少好东西。 而今已经是八四年了,如果不能在这期间捞一把,此后苏国垮了,米国就要开始全方位遏制华国发展了,到了后来,很多学科甚至还限制华国留学生去学。 不知道李蔓记不记得这些。 不管她记得不记得,自己记得,那必须想办法暗示一下,像叶凌宇这样的聪明人肯定能一点就通。 她就接口说:“你很幸运,刚好遇到我国和米国的‘蜜月期’,他们现在两个大国争霸,没空顾到我们,不,它甚至要扶持我们去与苏国斗,所以现在才会对我们那么友善。 如果我们不趁现在这个机会多捞一点技术,尽快发展我们的科技力量,国防力量,以后如果苏国落败了,哦,应该是无论哪一国落败了,我们都会站到前面来,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想想清末八国联军吧。” “苏国对我们是虎视眈眈,但是,现在的米国,是一个民主国家……” “不要跟我谈米国的民主,”云舒不客气的打断胡旭川,“远的不说,朝鲜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侵略百越呢?是米国人民投票要打的?我们国家恐怕很多小老百姓都不知道朝鲜和百越在哪里,更不要说另一个半球的老百姓了。” 多的她不敢说,怕露馅。 叶凌宇笑了,补充道:“米国的大棒政策和金元外交博士怕是忘了。” 胡旭川幽幽的看了云舒一眼:“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云舒讪讪的:“你说,你说。” 她其实是怕胡旭川被米国迷了眼,说一大通米国好话,在这个地方,就有点麻烦了。 胡旭川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他知道云舒是怕他说错了话,他有这么弱智吗? 这才继续说:“美国是一个民主国,总统是由选民选举出来,实际上,他们后面都是由财团掌控的,如果我们能让人家看到利益,相信比起打仗,他们应该更喜欢赚钱。” “他们是喜欢赚钱,谁妨碍了他们赚钱,最大限度的敛财,他们就要打谁。所有的国泰民安,兴旺发达,背后都有国防力量在支撑的。” 云舒这是和胡旭川杠上了? “所以我才说,必须尽快建造出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核潜艇。经费有限,那钱更应该用在刀刃上,不能这样一点一点的在修补纰漏上折腾完了。” 胡旭川两手一摊。 所以吵来吵去,就吵了个寂寞。 齐总工含笑说:“小舒刚刚说的‘蜜月期’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小叶,你们部门也应当注意一下这个事。” 然后,屋里一群老的半老的都意味深长的看着云舒笑了。 第256章 岛内岛外 云舒:……她能说这是后世很流行的一种说法,指的是华米两国建交初期的一段时间吗?一个个看她像看绯闻女主是几个意思? 突然想起“蜜月期”,哎呀,完了,他们准是以为她一心惦着“度蜜月”了! 她看了一眼胡旭川,果然,胡旭川也在看她,眉目含情。 叶凌宇头一扭,都一把年纪了,还做什么小儿女姿态:“确实,得趁机多掏点好东西过来,不然都对不起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将士。那么,齐老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我会尽快与大家商量,做出评估后向上汇报。”齐总工说着看向胡旭川,“还需要胡博士助我一臂之力。” “无限荣光之至。” 胡旭川笑着看云舒,意思很明白,她人在这里,他肯定要留在这里工作。 云舒也回以微笑,心里甜滋滋的。 叶凌宇心酸酸,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是心里却明白,他是白白钓了四年了,四年以来,若云舒肯对他那么笑过,他早把人捞碗里去了。 齐总工装作没看见,笑呵呵的对大家说:“今天的中饭有点迟,不过好饭不怕迟,还请大家移步食堂,一起欢迎胡博士加入我们。” 关于胡博士费了四年时间好不容易找到未婚妻,却在找到后不到四个小时就把人带坑里的事,岛上的工程师是相当喜闻乐见的。 他们已经在黑暗里摸索了太久太久,久的已经习惯了黑暗。 胡旭川的出现犹如黑夜里的一盏小灯,也许不够明亮,但也能照亮了许多以前见不到的坎坷和危险。 所以,久别胜新婚什么的,哦,人家还是未婚,久别重逢的胡旭川和云舒,只能被齐总工支使得团团转。 好在齐总工还有点怜悯心,把胡旭川安排到云舒的办公室。 工地的工作暂停,多少年来没有休息过的技工们终于难得的放了假。 工程师们却没有假,他们得把目前的工程难点,纰漏,亟待解决的问题汇总。 还要把华国目前的工业体系所能产生产的最精密的零件,琢磨一下能否量产。 胡旭川要从他所掌握的核物理知识里,架构出既符合华国国情,又具有先进水平的新一代核潜艇。 云舒这时候的优点充分体现出来了,数学,物理双修做底,船舶专业知识精深,还有各种相关知识补充。 她一双手,一台电脑,就如同手握了千军万马,胡旭川的构思经她整理,完善,启发,开拓,从她指尖流向屏幕…… 工程师们每次路过他们的办公室,都非常感激把两人送过来的叶凌宇——以前看好叶凌宇是没得选,现在有了胡旭川,心就偏得明明白白。 叶凌宇:…… 他没空在岛上和胡旭川开屏争宠,他也有他的工作要忙,云舒提到的“蜜月期”很重要,他得向上反映,同时在尽可能隐藏部分秘密的情况下,挖掘更多米国的高科技。 最高兴的莫过于齐总工。 云舒这几年一直锋芒内敛,双硕士到这里,重新学起船舶制造。 齐总工养孩子太小心,所以云舒过了相当惬意的四年时光,比在宁岭农中还舒畅有木有。 如今见到小弟子在未婚夫的带动下熠熠生辉,真是得意又后悔——早知道孩子那么抗造…… 胡旭川还不知道自己把未婚妻带坑里了,他太了解云舒了,这点工作量,他觉得云舒不会接不住。 最主要的是,只要工作,未婚妻就在身边,他抬头能见,伸手可触。 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他们现在结婚得打报告,比军婚还严格。 齐总工口口声声说帮他们打报告,结果报告批下来,是胡旭川的岗位安排——副总工。 齐总工在两人面前吊了一根萝卜——两人把新一代核潜艇构造理论定下来再结婚,反正,云舒还小呢,不急。 胡博士:……他,不小了啊! 可是他又没有一个孕肚可以挺出来给齐总工看,以示事态紧急。 …… 岛内忙的热火朝天,岛外却是岁月静好。 羊城某军医院,姚医生正在看诊。 病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妇人,长得很不错,红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很白。 她看着姚医生,笑容热情:“你是姚医生吗?我是吴江哥的堂妹。” 姚爱华几乎本能的身体一僵,她看病行,跟别人,尤其是跟完全陌生还有亲戚关系的人打交道,她不太行。 年轻妇人似乎看不到她的尴尬,笑笑说:“我堂哥肯定没有跟你提过我这个堂妹,唉,也难怪,他当年把我上高中的名额都给了李云舒,谁知道人家那么狼心狗肺,一上大学就甩了堂哥。” 姚爱华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淡淡的说:“这恐怕有误会吧,吴江不是那样的人,或者,你堂哥不是吴江?” 她看了看他的病历,上面写着:吴丽娟。 吴丽娟笑笑,似乎不是很在意的说:“是不是误会,你只要问问我堂哥李云舒是谁就得了。” 她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上火引起的胃疼,开了几天西药就走了。 走出医院大门,吴丽娟就笑了,姚爱华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只要她知道有个李云舒,只要她去查,吴江就好不了。 她不知道吴江为什么后来没有娶李四丫,估计为了前程娶姚爱华,果然升官了,调到羊城来做大官了。 吴丽娟和吴江并没有直接的仇怨,但是吴江帮了云舒,使得云舒步步高升,吴丽娟就非常不爽了。 本来李蔓对她多好啊,给她书给她资料,每次见到她都问几句在学校过的好不好。 李四丫一去松山上学,李蔓对她就越来越淡了,后来因为林秀兰的事还迁怒她。 人家有林秀兰说错了吗?李四丫本来就是个见好就上的贱人! 这两年,茶园村陆续有不少人来羊城水湾区打工,她也来了。她长得漂亮,又有初中文化,本来该受重用的,但李蔓对她一点都不念旧情,甚至连见都不屑见她一面。 都是李四丫的错。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李四丫,让她尝尝得到了又失去的滋味。 吴丽娟把手里的药扔了,干嘛要吃药,羊城凉茶不好喝吗? 李蔓想打压她,压得住她吗?松山的老公没用,羊城有的是好男人。 她微微一笑,自信满满的上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第257章 聪明的吴二哥 下班了,姚爱华恍恍惚惚的回家。 她们现在的家在海军大院。 吴江调到羊城,本以为终于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谁知道吴江居然调入海军,职务是舰队的作战参谋。 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泡,跟两地分居差不多了。 娇娇都快五岁了,一年到头就没见几回爸爸。 作为军人的妻子,本身也是军人,本来她很理解吴江,但今天听吴丽娟那么一说,她难免就多起心来,想,吴江是不是故意躲着她的? 有些事情不禁琢磨,一琢磨味道就不一样。 她想起他们从京城回到前线后,吴江原部队又抽了一个团来前线,那团长跟吴江挺熟的,似乎还带了什么资料给吴江,她当时没在意,过后也没在意。 现在想起来,似乎从那时起,吴江就不爱说甜言蜜语了。她以前以为那是婚后男人的通病,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身上发冷。 那吴丽娟说是那个李云舒抛弃了他,其实是暗示吴江为了攀龙附凤娶了她。 可她知道,吴江不是那样的人,他所喜欢的那个李云舒,必然也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真相很可能是,吴江失忆的那段时间,不是爱上她,而是…… 姚爱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已经有了那么可爱的女儿,而且她也深深爱着她的丈夫。 院子的门开着,却没见孩子和保姆的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默默走进去,却听到一个女人在屋里大声说: “才多大点事,不就帮老二在医院谋个事吗?怎么就不成?” 姚爱华当即瞳孔一缩,是赵立秀。 声音拔的那么高,她在院子里都听到了。 “妈,医院不是爱华开的,那是军医院。” 是吴江的声音,不温不火,耐性十足。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才出海没多久吗? “我不管,你看人家李蔓。看看人家齐皓,就一个村支书,都安排了多少人进他们厂里做事?还有的人做了头头。你老婆不是参谋长的女儿吗?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提起这件事,吴家人都是一肚子火。 当初一心想吴江娶个高官女儿,从此步步高升,他们一家人也能跟着平步青云,吴二哥都想着自己至少能在公社捞个干部当当了。 结果不但他家里人没捞到一点好处,吴江本人还得留在前线做炮灰。 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他们还能经常找借口跟吴江要钱,吴江结婚后,姚爱华一个季度汇上50块给吴爷爷,别的都没有了。 倒是李蔓两口子,在永新村站住脚,办了工厂,商场,美食街……茶园村很多人都沾了光,有本事的做生意发大财,没本事的打工发小财,吴家人看得眼睛都红了。 偏偏李蔓说吴江做了大官,能力可比齐皓这个小小的村支书强多了,不接收吴家人。 吴家人能不怨姚爱华吗? 吴二哥又怂恿赵立秀,不妨暗暗透露一下给吴江,他原来和李四丫处过对象。 只有吴二哥知道,七九年国庆节,吴江曾给他汇过一笔钱,要他把家里全部粉刷一遍,去县城帮他买一套最好的家具。 当然,后来吴江失忆,这套家具也成了吴二哥的了,反正吴江不回来,放他屋里也是浪费。 吴二哥其实知道,吴江当时肯定是想和李四丫结婚了。 比起姚爱华,李四丫更年轻漂亮不是吗? 吴江不知他妈妈心中打算,只淡淡的回她:“你是参谋长的妈,不如你给大哥他们都安排工作吧,去公社,还是县里,或者到中央,我都没意见。” 赵立秀:…… 在院里默默听着的姚爱华:……想哭又想笑,怎么办? 赵立秀气不过,狠狠的说:“早知道就不要她了,还不如……” 吴江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妈,娶爱华的是我,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要不要?” 姚爱华浑身一震,这就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舍得…… 赵立秀呐呐的说:“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那时候她把我背回来,你儿子早死了,”吴江显然真生气了,“要不这样,我把抚恤金给你,你就当你儿子死了,从此不来这里可行?” 赵立秀又哭起来:“我命苦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一个个的,都是娶了老婆忘了妈,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不如早死了呢……” 然而她这一招没用。 “那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已经忘了以前的事,我只知道,我在前面提着脑袋打仗的时候,爱华在后方提心吊胆,还要抚养孩子。 我是两腿泥,一身血的走到这里来的,爱华她也是凭着自己的医术走到这里来的,二哥也应当能凭着他聪明走出茶园村,我不欠他的,我老婆更不欠他的!” 姚爱华的眼睛就红了,她的丈夫,从没让她失望过。 吴江所有的事她都知道,他的生活里就没有李云舒这个人,甚至连个姓李的都没有。 哦,她好像听吴二哥提起一个叫什么李蔓的,就在羊城。 可人家不但没和吴江有任何来往,人家还已经结婚了。 丈夫虽然常年在外,像他这样的军人不少,自己不信任对自己好的人,却去听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女人的话,真是蠢到家了。 姚爱华大步走进屋。 吴江和赵立秀各据一个沙发相对而坐,面色都不好。 吴江见了姚爱华,表情就柔和下来:“下班了?” 姚爱华点点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才出去没多久吗?” 他以往出海,最低也个把月。 “有别的任务。” 他说的笼统,那应该是不能公开说的,姚爱华点点头,这才回头和赵立秀打了招呼,说:“我再去买点菜吧,你难得在家,妈也来了。” 吴江伸手把她按坐沙发上:“你先歇歇,我来吧。连姨带娇娇玩去了,我顺便接他们去。” 吴江和她爸爸不一样,只要他在家里,他都会尽可能多做一些家务,即使升迁了也依旧。 平生第一次,姚爱华有了撒娇的念头,她一把抓住吴江的手:“一起去?” 吴江回头,看她一脸期待,笑着说:“好。” 挽着她往外走。 独自留在屋里的赵立秀:…… 吴江这次回来,是接到通知:准备在南海搞核潜艇深潜试验。 明天,他们这些高层要一起迎接专家团队。 第258章 咫尺又天涯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多云,微风。 这样好的日子里,胡副总的心情也是相当的美好。 他被齐总工的胡萝卜吊了两年,不仅理论完善了,还把原来他否认的那艘核潜艇进行完善,并运用新技术改造增加功能。 虽然没有迎头赶上世界先进水平,那无疑也称得上先进了。 最重要的是,它省钱啊! 就省钱两个字,在目前都穷的要当裤子的军工上,他就是个好样的,所以他们还因此获得国家嘉奖。 胡旭川不想要嘉奖,他想要老婆。 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结婚!要结婚!!要结婚!!! 齐总工又说,这次南海深潜试验结束,岛里就给他们举办婚礼,还放他们半个月假。 胡旭川还能怎样?来呗! 云舒也跟着来了,齐总工带着她,一是因为想带心爱的小弟子出岛透透气;二是因为云舒这个百科全书用起来方便;三嘛,自然是有了云舒,胡副总干劲更足不是。 结果一登陆,来迎接他们的海军高层里,胡旭川一眼就看见了吴江。 因为行动保密,来的人少,吴江站在里面,特别显眼。 年轻的海军高官站在几个中老年高官中,剑眉星目,小麦色的皮肤很有男人味,加上一身戎装,更显得英姿勃发。 以前胡旭川觉得自己的家世对云舒并没有什么优势,云舒不会在意,但现在看到吴江也站到高位上来了,又觉得位高权重也很重要。 他不知道吴江怎么从陆军转到海军,又怎么升官的,但他知道,已经退休的姚参谋长肯定没有这个本事扶持他。 也就是说,吴江靠的还是自己。 登时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云舒也看见吴江了。 只一眼,她就看到吴江额角上的一道疤,被头发,帽子等遮盖了,从疤痕的趋势想象,绑扎的部分应该不小。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里,他还受了多少伤? 爬了五六天,他忍受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 是什么让他如此坚持,哪怕是半昏迷都不肯放弃? 记得他曾经在给她信里写,团长可以分到一个院子,她那么喜欢种果树,他得努力,加把劲给她挣个院子,让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当然,蓉城不好种龙眼,荔枝,但他可以种葡萄。这样,葡萄架倒了他也好扶。 葡萄架倒了,是她给他讲的一个笑话,想不到他居然还幽他一默。 她看信的时候,心里甜滋滋的。想他写信的时候,别人也是笑着的,露出他洁白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梨涡。 她含笑回信,表示支持他保家卫国,但升迁随缘,即使是转业,吴江也不会变成吴大路吴小狗,她都喜欢。 她也知道了,在部队到了一定年龄,不能升迁的话就要转业,她不想给吴江增加压力。 她是喜欢兵哥哥,可她爱的人是吴江,她,舍不得他拼命,舍不得他钻营,蓉城军区的院子她不是很稀罕。 茶园村不是有连绵不断的山吗?她爱种多少就能种多少。 七八年过去了,茶园村的果树应该可以挂果了。 不知他有没有回去看过 ,知道不知道那山上的果树,都是她的等待。 他会不会,带着那个高官的女儿,走过那满山的果树时,顺手给她摘一串又大又甜的果子? 会不会跟她说,满山的果子都没有她甜? 曾经的他,给她写的信正儿八经的可以贴到学校文化墙。她就作天作地,威逼利诱,亲自示范,教他怎样说甜言蜜语。 他说,蓉城没有山,有个爱笑的姑娘喜欢山,要不要他发挥愚公精神,从茶园村移一座山过来。 她不需要他给她移一座山,他就是她的山,只要有他,她的世界就有盛世安稳。 可现在,吴江就在她面前,面容冷峻,目光陌生,浑身散发着一股凛冽之气,仿佛亚热带的湿热都化不去他一身的寒气。 他不记得了,不记得她是他爱笑的小姑娘了。 这时候,云舒听到胡旭川在向别人介绍他:“这是李工,我未婚妻。” 一句话,似一盆冷水,把云舒叫浇醒了。 她,有未婚夫。吴江,有妻儿。 耳听齐总工笑眯眯补充:“这艘潜艇能提前完成,完美收工,与胡副总和李工的努力分不开,还因此推迟了婚期。” 带头的海军司令员赶紧说了一通好话 ,其余人赶紧附和。 吴江也在附和之列,表现无异。 云舒看向胡旭川,他也在看她,嘴上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个人,她给他抄了一首古诗就不辞而别,而他,硬是用了六年的时光,想尽千方百计,抛弃了世间繁华,人间殊色,苦苦寻找她,等她,陪她在一个旮旯里过日。 她,何尝不是恃爱行凶? 错过了就错过了,此时纠缠,不是情深,而是伤害。 她努力按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轻轻拉一下胡旭川的手,含羞带恼嗔他一下。 不能开口,因为说不出话来。 这个动作相当有小女子味,立刻引来众人善意的笑声。 一番说笑打趣,大家都挺愉快的。 两个月后,大家加更加愉快——深潜试验顺利完成。 齐总工回老家去了。 云舒也想回去一趟老家,算算,她离家已经八年了,没回过一次家,闻教授在京城,她可以请叶凌宇打听一下,却不好让他打听李家闻家的事,所以李家闻家现在的情况她还真不知。 可惜安保人员不够,人家不敢放她走,云舒想到自己惹是生非的本事,也没敢吭声。 毕竟她还年轻,离家也才八年,齐总工可是三十几年了。 连近在咫尺的李蔓她都见不了。 吴江或许知道她家的事,但她不可能去问吴江。 她现在倒是经常能看到吴江,初见面那一瞬的惊心动魄过后,她已经能平静以对了。 只是,同样不敢跟他直接说话。 倒是可以在军港自由活动。 军港里都是男人多,云舒一个年轻漂亮的妹子就相当引人注目,找她搭讪的水兵特别多,嗯,还有年轻的军官。 好在胡旭川除了在吴江面前不够自信,在其他人面前都很正常,所以云舒爱在码头散步,看日出日落的习惯,胡旭川并不阻挡。 云舒一向对军人有好感,所以不讨厌人家搭话,也不认为人家和你说几句话,就是想娶你。 比如,喏,又来了一位搭讪的。 年轻军官长得很帅,对着云舒笑的很好看。 他自我介绍姓吴,叫吴远帆,今年23岁,已经是个连长了。 云舒也微笑,自我介绍姓李,名云舒,东南某省人,中专毕业,是个四级焊工。 当然,她对别人也是这么说,反正除了那几个高级军官,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很善解人意的,不给军人叔叔加心理压力。 云舒还说得一脸骄傲。 年轻军官看看云舒的手,纤细修长,但保养得不算好,与她脸上白皙细腻的肌肤差别不小。 吴远帆侃侃而谈,对自己的未来也十分自信。 他当然就自信,吴参谋长是他的堂哥,他的前途肯定少不了。 两人很快聊的火热。 有意无意,年轻军官引着云舒往核潜艇舷梯边走,走近了才说:“你今天不下艇吗?我陪你去。” 云舒笑:“你有通行证吗?” 年轻军官也笑:“当然有。” 云舒确定了,这人的目标是核潜艇,只是不知道他具体想怎么做,还有没有同伙配合。 所以她还是笑着和他一起走到舷梯边,云舒不用验证件,安全人员拦住了年轻军官:“请出示通行证。” 年轻军官拿出他的军官证。 安全人员摇头:“不好意思,上艇必须要通行证。” 年轻军官解释:“我不入舱内,就在舱口,帮她搬点东西回来,她力气小,拿不动。” 年轻军官笑看云舒,眼睛里都是情意:“我不方便进舱,只能在舱口等你了,你就辛苦一些了,好吗?” 云舒没看他,转身上了舷梯,并挡住舷梯口,直接对安全人员说:“抓住他,这人可疑。” 第259章 书里书外 这人观察几天云舒了,以为自己无论从色还是从权,都能诱惑一把这个小姑娘。 再加上参谋长的堂弟,你好意思不给个面子吗? 他不知道,参谋长有几个堂弟,云舒刚好清楚得很。 云舒话一出,安全人员和假堂弟两人同时色变,出手! 两人都身手不凡,招招致命。 云舒这才真正见过高手出招,她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够干两个地痞。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港口的人,立刻有人呼喝着朝这边奔来。 那人见势不妙,使劲踹开安全人员,伸手就往衣兜里掏,云舒看得分明,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的手,那个安全人员也扑过来,摁住他两个胳膊。 云舒掰开他的手,拿出一个金属打火机。 云舒小心翼翼打开盖子,赫然看见里面跳动的数字。 倒计时五! 五秒! 五秒能干什么呢? 云舒转身奔向潜艇,站在舰壳高处,握着打火机朝一个没船的水域用力一扔。 打火机划出一个长长的抛物线,远远坠落…… 但是,艇壳太滑了,云舒用力过度,根本站不住脚。 滑落的瞬间,云舒听到数声惊呼: “云舒!” “四丫!”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一股水柱冲天而起。 …… 云舒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很长很长,很累很累,累得她都不想睁开眼。 可她心里似乎有种隐隐感觉,如果她不睁开眼睛,就可能就沉睡不醒。 想睁开眼睛又太难了,眼皮沉重,意志也在沉沦,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揪着她后脑的头发,想把她扯入黑暗…… “云舒,醒醒,云舒!云舒!” 有人来摇她,边摇边叫。 云舒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醒,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 化着淡妆,秀美,雅静,明明三十几岁了,看着更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 依稀还有云舒曾经的样子,瘦了,也更精致了。 多年未见的李四丫。 见云舒是睁开眼,李四丫有些激动:“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啊?”云舒有些吃惊她的激动,隔了八九年,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两人聊得并不愉快。 “云舒,你千万别去羊城打工啊!”李四丫急急的说。 “怎么回事儿?”云舒一惊,她,她现在可不就在羊城吗?难道羊城克这副身体? 再看看自己,居然穿了一身病号服,这是…… “云舒,我看到那本小说了!”李四丫说着,嘴唇都抖起来。 “第三年的大年夜,我闲得无聊,就去翻你书架上的小说看,就看到了它,太可怕了,云舒,真的太可怕了! 你知道小说里我是什么下场吗?书里是那么写的,我来羊城水湾区打工,和一个叫孙惜容的女人抢男人,泼人家硫酸,然后被人家反泼到自己脸上了…… 事实不是那样的,我是被冤枉了,那个叫孙惜容的女人,不但狠毒,还特别会装,分明是他泼我的硫酸,可是我喉咙也被毁了,眼睛也瞎了,没有人相信我…… 我有证据给派出所的,但是派出所的人把我证据毁了……太可怕了,云舒,你这个性子斗不过她的,你还是离她远一点,赶紧离开羊城。” 小说里没把细节写出来,但李四丫看小说的时候, 脑中不知怎么的就有那细节浮出来。 真相是李四丫能干,活干的又快又好,还勤快,再加上到厂里后,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厂里一个管事看上她,想提拔她做个小组长。 孙惜容本来就看上那个位置,又喜欢那个管事,就用各种心机手段,激怒李四丫。 李四丫脾气本来就火爆,还习惯了能动手就不逼逼,最后弄得自己明明有理成了无理,等后来孙惜容拿硫酸毁了李四丫,竟然没有一个人帮李四丫说话。 李四丫看了自己这个结局,人都差点窒息了。她想告诉云舒,偏偏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凌晨跑出去想买褪黑素,没买成,反把四个老的吓得不轻。 然后,一年又一年,她一直没等到云舒。 云舒看她真的为自己着急,忙安抚她:“别担心,我这辈子估计都和孙惜容做不成同事,我考上大学,现在已经是个工程师了。” 李四丫又惊又喜:“那可真太好了。” 她刚穿过来时,云福生两口子待她如珠如宝,一众亲戚对她也很好,其实就是比较客气,小李四丫不懂,因为从小她的亲戚就没对她客气过。 她开始是害怕又忐忑,慢慢的,她也深陷其中,觉得这里的亲人才是真爱,她舍不得他们,既然云舒不珍惜(不肯努力学习,不爱跟亲戚打交道),她取而代之有何不对? 再说,本来也不是她要穿过来的。 后来,随着他对云倚天的依赖越来越重,甚至于吃云倚天女朋友的醋,伯母对她也冷淡起来,不欢迎她去,也不回老家过年。 等李四丫看到那部小说时,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开始试着与越来越多的人交往,再就和丈夫相识相知,丈夫其实小她(云舒)一岁,却很体贴她成熟外表下的稚嫩,天真,手把手的教她处理人情世故,温柔的唤她“小阿呆”。 她,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然而,她内心深深处还是忐忑不安的,怕云舒那边出事,怕云舒把剧情走完了回来,父母,亲戚她都可以还给云舒,但丈夫和儿子她不能送给她。 那两个,都是真正属于她的人。 而今,她终于见到云舒了,她活的很好,还成了工程师,那应该不会再想着回来了。 她就安心了。 云舒看她真心为自己高兴,也很是高兴,问她:“你现在过得好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好吗?” “都很好,爷爷奶奶除了上了年纪,有些糊涂,别的没什么不好。妈妈退休了,现在和爸爸迷上了自驾游。那个,我阿叔阿婶,姐姐和大宝他们呢?” 后面的话就有点苦涩了。 曾经,她有点嫌弃他们的,觉得他们一个个愚昧,无知。 可在小说里看到他们下场凄惨,她的心就痛得喘不过气来,在书里,黄兰英不是好人,她也不是好人,大宝更是趴在她们姐妹身上吸血的无赖。 二姐在生下一个女儿后抱女儿跳水,被一个老鳏夫救了,做了他老婆,还被宋家讹了一笔钱。 大姐一直没人做媒,二十九岁了才嫁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有几个继子女,大宝爱往大姐家跑,大姐的公婆纵容继子女和大宝闹事,家里整天鸡犬不宁。 三姐是大姐介绍过去的,过得虽然谈不上好,也算四姐妹中最幸运的那一个了。 第260章 从此别过 这些,李四丫不敢跟云舒说,只是小心翼翼的问:“我阿叔阿婶,几个姐姐和大宝他们,现在都怎么样?” 云舒想挠头,她其实并不知道李家人的近况,只能说以前的:“还好吧,现在责任到户了,阿叔承包了山上的果园,和阿婶住山上去了,估计没空下山找人吵架了。 哦,大姐嫁宁岭去了,嗯,大姐现在可了不得,做了厂长,大姐夫还是县人武部部长,还生了一对儿女,老漂亮老可爱了。 二姐嫁西北一个石油工人,她自己开了饭馆,日子过得也还行。 三姐嫁到独岭村,是个农民,跟三姐一起在大姐厂里上班,应该也不差。 大宝跟大姐在宁岭读书,嗯,可能有点难,大姐逼他读书逼得厉害。” 李四丫一听,抱着云舒就哭了出来:“真是太好了!云舒,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云舒。” 云舒安抚的拍拍她,她其实心中是有愧,她并没有做过多少,她是把李二丫带回来,却始终没能安排好李二丫,还是李蔓出手搞定。 至于李大丫,她就一时冲动给闻松介绍了,过后还后悔了,李大丫的今天,除了闻家和李蔓的培养,更多的是她的努力,跟云舒没啥关系。 后面三丫和李大宝,那都是全靠李大丫了。 但她现在不想跟李四丫在这上面费时间,四丫既然看了小说,她就想问问几个人的结果。 李蔓和齐皓先不急,那毕竟是男女主,肯定差不了。 “四丫,书里有没有提过吴江?” “有提到,”李四丫有些迟疑的看看云舒,她知道云舒喜欢军人,“他娶了孙小丽,生了个女儿,后来他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老婆就扔下孩子跟人跑了,赵立秀说她女儿是扫把星,不怎么照看,孩子后来掉河里溺了。” 云舒一窒,胸中有什么被撕开了一般,她沉默了好久才问:“有没有提到过胡旭川?嗯,就是那个胡知青。和齐皓很好的那个。” 谁知李四丫一脸不屑:“别提他了,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渣男!” “啥?”云舒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 她觉得,哪怕说她云舒狼心狗肺,也比说胡旭川更可信。 “怎么,你不相信?也是,你这种人看谁都像好人。那个胡旭川在我们茶园村时,是不是很懦弱无能? 可是一回京城,人就飘起来了,眼高于顶,谁都瞧不起,真是,是他爷爷当司令员,又不是他,傲娇个什么劲!” 云舒一想,可不是,那家伙确实傲娇的很,只能说:“可是,傲娇跟狼心狗肺没关系吧?” “确实是没关系,可是你知道他做了些啥?李蔓姐公司里有个叫张锦红的员工,是他的青梅竹马,不知为他付出多少,结果呢,张锦红怀孕了,他死不认账,还仗着家庭背景跑到国外去了。 知道吗,张锦红的爸爸还是因为胡旭川的爸爸牺牲了,可怜,如果不是那样,张锦红也是个高干子弟了。” 云舒:…… 云舒:…… 云舒:…… “等等,书是那么写的吗?还是张锦红说的?” “有差别吗?反正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就行了,啊,你不会也喜欢胡旭川吧?” “当然有差别,”云舒说,“你先说说,张锦红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李蔓姐在京城一家服装连锁店的店长,很能干的,就是有些倔强,得理不饶人,这不奇怪,无父无母,姐弟两个相依为命。” 李四丫觉得张锦红跟她性格有些像,非常共情。 云舒冷笑:“她确实能干,我帮了她不少,她一转身就想把我送去枪毙,差点就成功了,还好公安给力,这会儿在里面踩缝纫机了。” 李四丫吓了一跳:“这……这……” “四丫,正如你被孙惜容陷害一样,胡旭川应该是被张锦红陷害了,这件事不提了,张锦红的弟弟怎么样?” 云舒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张锦红要那样对她,这是想要胡旭川呢,可真敢! “张锦江啊?他就一个可怜孩子,孤僻,胆小,后来为了给张锦红报仇,还捅了胡旭川……” “停!”云舒吓得扑过去捂李四丫的嘴,“呸呸呸,才不会,没的事。” 现在的周川柏成绩很好,跳了两次级,已经上初三了,不但沈叔对他如亲生,还是老师的心头宝,已经长成了阳光少年。 但是,怎么说呢,胡旭川还是跟她一起窝基地里吧,安全。 李四丫也没生气,等云舒松开手,才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那么关心胡旭川?” 云舒也不装了:“他是我未婚夫,我们准备结婚了。” 李四丫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恭喜你,只是胡家……” 她有点想说就云舒那怂样,嫁进高门只怕应付不来。 云舒笑笑,安慰她:“没事,胡家管不到我们,胡旭川和我一样都是工程师,我们在外地的一个单位里工作。对了,你都没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结婚了吗?” 李四丫也笑:“我毕业啦,现在做老师。结婚六年了,有个儿子。” 没跟云舒说她后来又读了博,现在在一所大学里当助教。 也没跟云舒说她老公是公务员,而且职位不低。 她怕刺激到云舒,也许是老公的呵护,也许是受原身的影响,李四丫现在性子也改变了许多。 “哎,那真好。” 让云舒做老师,一直是吕女士的心愿。 “嗯,我也喜欢。” “那,说说李蔓姐和齐浩吧。” “他们两个都很好,他们的公司是国内出名的科技企业。连国家都大力扶持的。不过,让他们小心李蔓姐的几个哥哥嫂子,他们后来伙同外人卖公司的机密,差点公司都搞垮了。” 云舒点点头,想这个必须想办法让李蔓有所准备,又继续问:“有没有提到过京大的闻教授?” 李四丫摇摇头。 也是,如果不是云舒跑去宁岭,闻家也不会出现在李蔓的版图上。 两人就小说内容聊了一会,无奈书里着重写李蔓叱咤商海的事,而且还因为云舒二下广交会,直接把李蔓的地图改了,一些事知道了也没意义了。 云舒本来精神就不足,再聊些她不感兴趣的东西,聊着聊着她眼睛就闭上了。 李四丫看着她,慢慢笑了,慢慢也闭上了眼睛。 很好,云舒没想过要回来,她也不想回去,如此,就从此别过,各自平安,幸福吧。 第261章 只求今生 姚爱华没想到,有的人就不能提。 结婚六七年,李云舒从没出现过在他们的生活里,这才刚被提起两个月,李云舒就出现了。 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的医院里。 还是吴江亲自送过来的。 当然,和吴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她多年没见的老熟人胡旭川。 传说中留学未归的胡旭川。 随着吴江的升迁,姚家人似乎终于想起姚爱华来,开始时不时的联系一下,然后时不时不远千里的来羊城找她。 那些从未与她亲近过的大院姐妹们,也开始与她来往,反正现在电话越来越普及,没事通个电话聊聊也好。 难免谈到很多人梦中的白马王子胡旭川,都说起几年前那桩旧案: 胡旭川又走了他爸的老路,看中了一个乡下丫头,那丫头水性杨花,总想攀龙附凤,趁胡旭川出差,又去招蜂引蝶,没想到招惹了不能惹的人。 胡家使劲捞人,不想人家转眼就勾搭上一个侨商,一声不吭就跟人跑掉了,胡旭川没脸待下去就出国了。 姚爱华知道那些人的话未必全真,谁知离谱成这样。 看看护送他们来的一班荷枪实弹的战士,几个一看而知的安全人员,那就不是一个司令员孙子能拥有的待遇。 随后,海军司令员也来了。 再后来,又有一群安全人员拥着一个专家模样的人来了。 特殊病区被封锁了,原来的病人出院的出院,转移的转移。 特殊病区里,就只剩她一个病人。 确实特殊,看着一切良好,就是长睡不醒。 然而病人身份吴江闭口不谈,姚爱华除了知道她叫李云舒,别的一无所知。 实际上,答案不难猜出,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罢。 什么留学未归,什么跟桥商跑了,都是烟雾弹。 吴江把人送过来之后,就没再来看过。 姚爱华也是可以进出特殊病区的医生之一,倒是经常来看看。 她每次进病房,都忍不住细细打量李云舒。 她身量有些纤弱,五官姣好,躺在病床上,似乎在做着美梦,恬静美丽。 她为什么会被吴江送过来?为什么明明身体好好的却沉睡不醒?这个人,跟吴丽娟所说的那个李云舒会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她真的没从自己丈夫的表情和举止上看出这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向来孤标傲世的胡旭川坚持在病房里陪她,谁劝都没有用。 有时她会看见他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脸,擦手,比她一个女人还细致。 更多的时候,她看到他伏案奋笔疾书,偶尔会扭头看看沉睡的李云舒。 看来情种也是有遗传的,希望胡旭川的下场,不会跟他爸一样。 时光如细沙慢慢流淌,碎了一地憔悴。 三天过去了,云舒终于睁开了眼睛。 就对上了胡旭川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云舒吓了一大跳,腾的要坐起来,却被胡旭川眼疾手快的摁了下去。 他按着云舒,欢喜又担忧:“你已经睡了三天,不能突然起来,先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云舒抓住他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又是生气:“所以你一直在病房里守了三天?你这样待在这里除了累死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处?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胡旭川无言,看着云舒,心里悲凉又凄怆,他也知道他不是医生护士,可是,他总是错过,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前几天,明明他离她不过几百米,却只能眼睁睁看她跌坠入水。 哪怕她落水早一秒,她现在都不可躺在这里,爆炸引起的冲击波,不是她的血肉之躯能承受的。 他,怕,怕他一个错眼,从此她就消失在他眼前。 云舒懂了,她的心也疼了。 就在梦里,在李四丫告诉她书里吴江的结局时,她,就放下了。 吴江这样的人,勇敢,正直,善良,负责,同时也很实在。 没有她李云舒,没有姚爱华,没有孙小丽,他也会找别的符合做他妻子的人结婚。 她见过工作中的吴江,严肃,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亲近的凛冽之气。 偏偏还有个小战士跟她解释,他们参谋长除了老婆,对别的女性都是这个态度。 她想,吴江这样的人,属于责任感超强的人,他保家卫国,爱妻怜子,永远都做最正确的事。 那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蠢事,他不会做。 可胡旭川会。 书里书外,他就只得她那么一个人,爱她,爱得低到了尘埃! “胡旭川,我现在很好,不需要检查。可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有没有想过,我醒来了,你却倒下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她看着着胡旭川,满眼都是心疼。 胡旭川看着她,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艰涩地说:“云舒,可能,吴江已经恢复记忆了,你掉下水的时候,他叫过你,我,听到了。” 云舒一阵心酸,胡旭川,他想光明磊落,可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会注孤生的啊! 吴江即使恢复记忆,又于事何补?吴江不会抛妻弃子,她也不会做小三。 感谢上苍,诚惶诚恐,寻寻觅觅那么多年,一回头,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等她。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的意思是他恢复记忆了,你就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云舒,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有那么一瞬,胡旭川都想剥开心给她看。 云舒看着能说会道的胡旭川急得都要指天发誓了,便抓住了他的手,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先听我说,可好?” 胡旭川不知该欢喜还是害怕,只能点点头。 云舒轻声说:“纳兰性德有一首词,我很喜欢,我念给你听: 花丛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 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我想,我比他幸运,我虽然迟到了,但你还在这里。” 云舒把自己的右掌,覆在胡旭川的右掌心上,看着胡旭川,郑重地说: “胡旭川,如果我从来没有让你放心过,那么现在,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了。 不要说什么前世来生,今生今世,我心里只有你,你要为我,好好珍重。” 轰! 胡旭川的世界炸了…… 第262章 后记 胡旭川要结婚,并且非常任性的表示,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齐总工无奈,加上也没什么事了,便非常痛快的一行人飞离了羊城。 姚爱华彻彻底底的放了心,从不爱说闲话的她,难得跟吴江说了一句闲话: “我以前以为科学家们都是冷静自持的,还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跟个毛头小伙没两样。” 吴江朝她微微一笑,却不接话。 这个草根出身,从陆军小兵做到海军司令员的一代名将,至死,都没有再回过茶园村。 在他临终前,一生不会说情话的姚爱华,握着他的手说:“吴江,我不相信迷信,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他的丈夫铁血一生,是鹰派的中坚力量,却始终信守他的承诺,没让她受过委屈。 她难得的情话太长了,没等她把话说完,吴江就合上双眼。 她不知道,那一刻,吴江眼睛已经穿透时空,看到了满山遍野的果树,那个柔软又倔强的小姑娘啊,在冲他招手笑…… 那是他期待了半个世纪的新的轮回。 他一生做事有谋而后动,就鲁莽了一回,冲动了一回,迫切了一回,轻信了一回…… 吴江的妈妈赵立秀,后半生都在致力于帮家里几个儿子谋福利,但从没成功,直到临终前,她突然醒悟:“老二啊,四牛是不是怪我们,瞒着李四丫的事?” 吴二哥泪流满面,他自诩聪明,做出了他认为对的选择,就赚到了一套吴江没用上的家具。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吴家人都是很得意的,厉害如黄兰英,都只能灰溜溜躲着赵立秀。 闻松后来从县人武部转到了县公安局,再升到市公安局。可是公安局长,哪有参谋长官大啊! 最让她痛心疾首的是小女儿,京大研究生,多牛x,结果被吴江弄得没脸回家。 到了后来,小女儿干脆就失踪了,要不是被大女儿大女婿劝着,黄兰英都想去找吴江算账。 后来,小女儿终于还是见到了,就见了两次,两次女儿都受伤了,他们说,女儿的工作对国家很重要,需要保密,不然可能女儿会出事,家里人也会出事。 黄兰英能怎么样?只能憋着气继续躲赵立秀。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黄兰英发挥了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后来,大家年纪越来越大了,也没什么好躲的了。反正赵立秀只得了一个吴江,黄兰英连最老实不过的三女婿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黄兰英两口子到死都没搞清楚小女儿做什么工作,到死也不敢在别人面前提小女儿。 好在闻松一直安慰他们,叫他们不用担心,四丫是个顶顶厉害的人,肯定会过的很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两个老的也越来越相信,毕竟他们60岁以后,每个月都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养老金。 一家人都很听闻松的话,尤其是李大宝,大姐夫就是他的救星。 李大丫从一个文盲村姑做到市进出口公司的经理,创造了奇迹。 扶弟魔性根深蒂固的她,也想让李大宝创造奇迹。 然而李大宝不想,他大姐有钱有势,二姐富得流油,他只想像三姐那样,就跟着蹭点,够吃喝就行。 为此,别人介绍了多少漂亮姑娘他都没要,就娶了宁岭农中毕业的一个普通姑娘,只想这个姑娘帮她打理好果园就行。 谁知道姑娘变成老婆后,野心就出来了,开了个南北水果行,可怜的李大宝,一年到头被老婆用小鞭子赶着四处奔波。 终于有一天,李大宝也老了,可以穿着大裤衩,趿着拖鞋大街小巷乱晃的时候,他的四姐终于有了消息。 电视上,四姐已经换成了黑白照片,温柔的笑着,陌生又熟悉。 她和胡旭川,合称国防双士,国家珍而重之。 偏偏云舒就是个惹事体,不是她主动去招,事情就是喜欢往她身上扑,各种阴差阳错,角度清奇的往她身上扑。 领导人的心都耐不住她那么造,不但隐姓埋名,出门都一堆安全人员。 云舒这辈子西去罗布泊,南下南洋,东出黄海,都是远离繁华闹市。 胡旭川陪着她去看沙漠胡杨红柳,去看海上日出日落,偶尔陪她一起在舰上远远的欣赏城市璀璨的灯光。 云舒问他,要不要去城里逛逛?这个应该绮罗丛里养尊处优的人,一直陪着她隐世埋名。 胡旭川握着她的手,笑而不语。 世间最好的,在他身边,他别无所求。 两人携手一生,恩爱两不疑,唯一例外的是,云舒不允许胡旭川去见张锦红,还跟他说,如果周川柏跟张锦红搅合在一起,那这个弟弟就干脆不要了。 胡旭川倒是被她那莫名其妙的醋弄得相当开心。他哪有那么闲去见张锦红,就是周川柏,在张锦红出狱后, 帮她把她父亲的那个小院子要回来后,也没再理她。 一代名医的关门弟子,已经小有名气的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是非常忙的。张锦红可以在小院子和姐弟情深中选一个。 京城三环的小院和白眼狼,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有了钱,想打她主意的人就多了,可惜张锦红很聪明,那些人都白忙乎了。 而张锦红日子也越过越窄,人越来越精尖酸刻薄,慢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十几天没出过门都没人发现。 张锦红大半辈子都在咒骂李云舒,还有一个被云舒霍霍了的人,她连云舒的存在都不知道。 孙惜容。 她本来跟云舒一点瓜葛都没有,被云舒的一封信提醒了的李蔓用力一挖,挖出了她拐卖过几个小姐妹还杀人灭口,结局当然是十分不妙。 云舒的信中也提过让她注意几个哥嫂的事,那就没有必要了,几个哥嫂都自己开店,影响不到李蔓。 也是这个时候,李蔓才觉得自己这个堂妹有点奇怪,但堂妹的人品实在没有什么不放心,也就懒得多想了。 多想也没用,人都失踪了。 反而是齐皓给了她一记重锤。 李蔓十几岁就开始规划她的商业蓝图,并为之拼搏了十几年,要问鼎华国首富。 结果齐皓官越做越大,她得回避,打下的大好江山易了主。 好吧,她不做生意了,凭她出色的外语和能力,从外贸公关做到了外交部。成了是蜚声海内外的铁娘子。 云舒的退避三舍, 没能换回闻教授的阖家团圆,闻荔荔嫁给了那个出钱买凶谋害云舒的表弟,闻教授就再也不见闻荔荔。他一生醉心数学,数学最终也没负他,没有云舒,他自己努力摘下一颗数学皇冠上的明珠。 等云舒和胡旭川的事迹在各个平台火爆起来,茶园村才有人去翻族谱,发现李建安夫妇名下的女儿就李大丫一个,加了女婿闻松,没有空位给李四丫了。 倒是宁岭闻家专门在重阳祠堂祭祀时,大肆宣传了一番,闻氏企业还拨款设了云舒奖学金,专门奖励农中成绩优异的学子。 宁岭闻氏,更出名了。 一本新书,终于合上了卷。 闻松番外(一) 六六年的宁岭,小镇还小,石头房子也很古朴,好像蒙了一层灰。 但学生就特别鲜活有精神。 尤其是在篮球场上,叫声,呼喝声,热了,直接把上衣脱了,光膀子打。 不过,那都是男孩子们的事,女孩子们只能远远的在一边聊,并不怎么敢凑过去。 当然,免不了远远的偷偷瞄一眼。 教室门口的杨桃树下,邓蓉蓉在和新同学们聊天,她长得很好看,杏眼桃腮,皮肤白皙娇嫩,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他们打球都是这样的吗,在学校也可以赤膊打球的吗?” 邓蓉蓉对这个赤膊打球表示有点难以接受。 陪他一起聊天的几个女同学都有点不好意思,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好像是她们把那几个人的上衣扒了似的。 周娟讪讪的说 :“那个,闻松的就没有赤膊。” 邓蓉蓉明目张胆的往球场看去,里面是有个男孩一直没有脱上衣。 离得太远了,看不清五官,只看到他白皙的皮肤,和接近小麦色的同伴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是,该脱的不脱。 “闻松?” “嗯,他就是闻松,大家都喜欢叫他闻十八,你别看他长得好, 脾气可一点都不好,打起架来不得了,连街上的小混混们都怕他。不过,他这人有一个好,不欺负女同学。” “这么厉害的吗?”邓蓉蓉诧异了。 邓蓉蓉是这个学期和父母一起转过来的新同学,听说原来是在省城的人。 省城啊! 对这群连宁岭都没出过的人来说,就是神秘又繁华的存在。 连在省城长大的邓蓉蓉,也格外的美丽娇嫩。 这几个女孩子正觉得宁岭没有什么也没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此刻见邓蓉蓉对闻松的八卦感兴趣,都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主要是他们对闻松的八卦也很感兴趣。 听说闻松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纪时,闻松还是个漂亮干净的小男孩。 他妈妈身体不好,就只生下了闻松兄妹两个。 那个时代,不光要生儿子,还要生很多儿子才有安全感。 闻松这个独子,难免养的娇气一些。 再加上长得很好看,不光皮肤好,五官也出色,那么整齐干净的出现在人前,简直是菩萨座下的童子。 变化源于十二岁。 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对异性有几分朦胧的吸引,男孩不再一味觉得女孩麻烦,女孩不再觉得男孩讨厌。 闻松这种干净漂亮的男孩,就特别讨女孩喜欢。 天地村离宁岭街近,十二岁但家里舍不得让他去干活挣工分的闻松就常常和同村伙伴们到街上玩。 这个年代的学生都很闲,街上的学生更闲,连工分都不用挣。 和农村的小姑娘羞涩,卑怯不一样的是,街上的小姑娘都有一股傲劲儿。 但这种傲娇遇到闻松就没了,一个个的,特别喜欢找闻松搭话。 这就有点惹男孩子们讨厌了。 天地村的孩子们,多少让着点闻松,但街上的,别的村子的就不会了,最讨厌的人怎么办,嘴巴上呗,拳头上呗。 然后,他们瞅准了一个闻松一行人少的机会,连个借口都不找,一哄而上,乱打一通,闻松就是主要目标。 闻松长到12岁还没打过架,他妈妈不准他打架。 因为族长家就那么一根独苗苗,村里的孩子们也都被告诫不能跟他打架。 突然被人围着殴,同伴太少,也顾不上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拳头打在身上的疼痛。 也许是太痛,也许是闻松天性里就有好斗成分, 他也跟人扭打起来。 这还是闻松第一次打架,不是很惨烈,就是鼻青眼肿的很惹眼。 回到家里,闻母一看,差点就当场去世,一边骂打人的人,一边怪闻松没事去什么镇上,那么大的天地村,还不够他玩吗? 闻爷爷只是问了一下打架的原因和过程,就不甚在意的说:“男孩子嘛,打个头破血流都是正常的,这样还好了。” 闻母:……她要晕了,头破血流还是正常? 闻爷爷再看一眼闻松,说:“挺好,知道要打回去,没想过要等别人帮你报仇。” 就这一句话,从此闻松放飞自我,那个干净漂亮斯文的小美男,慢慢变成了小霸王。 到如今,闻松十五岁,上初一,闻十八已经小有名气了。 邓蓉蓉表示不太相信:“才十五岁,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啦,他不光打架厉害,他爷爷是天地村的族长,你不知道,在宁岭,姓闻的就是老大。” 邓蓉蓉无法理解:“难不成镇长,书记, 公安局长这些政府官员,还怕他们姓闻的?” “那我们就不知道,反正我们宁岭人都知道,娶了姓闻的老婆都不能随便欺负的。” “还有这种好事?”邓蓉蓉想了想又问,“闻松不欺负女同学,是不是他班上的女同学都和他很好啊?” “怎么可能啊,”赵春风小声说,“我们女同学都不和男同学说话的。” “啊?为什么?” 其实这一点,邓蓉蓉早就注意到了,心里也很不以为然,乡下,不开化。 “什么为什么,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我们班是这样。他们班也是这样。”周娟也说。 另几个女同学也纷纷附和。 邓蓉蓉看看球场上那个矫健的身,她什么都没再说。 不开化也有不开化的好处。 宁岭闻十八,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 机会很快就送上门来了。 其实说起来,邓蓉蓉也不想要这个机会。 六六年的宁岭初中,虽然有围墙,但没有门卫,一伙流里流气的的社会青年,就拿着几把胡乱拼成的红缨枪,气势汹汹闯进学校来。 一边嘴里还嚷嚷:“打倒坏分子邓春华!” “打倒坏分子柳云春!” 虽然说的是宁岭话,但邓蓉蓉听懂了。 她不会说宁岭话,但她奶奶一直都是说宁岭话,她听得懂。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师生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其实他们也知道,县城和祁阳那边已经开始有人搞批斗了,但没想到,宁岭也有人跟着学了。 邓蓉蓉脸色当即白了,这是她们家一直担心的事情,结果还是发生了。 她眼睛飞速的扫了一下四周,就看到懒洋洋的倚在走廊下的文松。 闻松番外(二) 邓蓉蓉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 很小的时候,她就懂得做出活泼可爱的样子,知道如何装可怜。 当那伙流里流气的人凶神恶煞的朝她走过来时,邓蓉蓉的恐惧没有任何表演成分。 她害怕得甚至失去了思考能力,几乎本能的向闻松走去,伸手一把抓住闻松的衣角。 她想躲在闻松后面,可惜闻松后面是墙,她无处可躲,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走来的那伙人。 “看到吗?是她,他就是邓春华的女儿!” 马上有人认出她来,她确实也容易被认出来,漂亮,还有股书卷气。 邓蓉蓉嘴唇颤抖着,她想求闻松帮帮她,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闻松也吓了一大跳,他也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突然被一个漂亮的女生扯住自己的衣角,小霸王也有些慌。 再看看邓蓉蓉的面色,还有那乱糟糟的喊着口号朝教室这边走来的混混,便明白了。 他低声说道:“进教室吧。” 便起身迎着混混走过去。 邓蓉蓉松开手走进教室,这不是她的教室,是闻松的,现在她也顾不了,走进教室后,都没看众人惊奇的目光,便趴在窗棂边往外看。 教室外,闻松挡在那一伙人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背影,高是挺高的,就是有些单薄。 “小子,想找死啊!” 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叫嚷,他是县城来的,不认识闻松,只想冲上来先给敢管闲事的来个下马威,杀鸡儆猴。 但有人认识闻松,赶紧拉住那人,还给闻松赔个笑脸:“十八,这不关你的事,我们是在抓坏人,抓坏分子!” 只听闻松懒洋洋的说:“抓坏分子吗?真巧,我也想抓。” 那人闻言大喜:“那,十八,我们一起!” 闻松冷笑:“谁跟你一起?温老四,看来上次揍你太留情了,敢带人来宁岭撒野!” 温老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又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二十岁了,却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压得死死的,太特么丢脸了! 可是要打,他还真打不过闻松,这家伙练过,很会用巧劲。 最主要的是,即使他能多拉几个人打赢了闻松,他在宁岭也待不下去,天地村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那个满脸横肉的人可不知道这些,他在县城里跟人打砸了一段时间了,很是有心得,就想跑到宁岭来做个带头大哥。 当即大声嚷嚷:“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想破坏革命?我们就先革你的命!” 闻松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看着温老四:“给你两分钟,赶紧把人都带走。宁岭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个偷鸡摸狗的来插手!” 如此羞辱,“带头大哥”怎么受得了,他今天要是被这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吓住了,那他就永远也别想出人头地。 宁岭,一个山旮旯,算个球,他县城都闯过的好吗。 然后,他就一脚朝闻松恶狠狠地踢过来! 一个仅凭自己一身蛮力的人, 随便踢一个练家子,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温老四只来得及叫一声:“别……” “带头大哥”就已经倒下了! 快的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快的连大家都没看清闻松是如何出手的! 只能清楚的看到,闻松一脸嫌弃地拍拍手:“臭死了,下次想讨打洗干净了再来!” 众人:…… 邓蓉蓉本来已经吓坏了,看到闻松这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闻松那一帮子狐朋狗友纷纷喝彩:“嗷,十八,再露一手!” “嗷嗷,十八,摔他个屁股开花!” “嗷嗷嗷,十八……” 闻松没理会众人,只是似笑非笑的看温老四。 温老四就知道,闻松,已经生气了,真生气了! 温老四还能怎样,匆匆说了句场面话,扯着又羞又恼的“带头大哥”,一伙人离开了学校。 一场“革命”就此结束。 闻松一回头,就对上邓蓉蓉的那双漂亮的眸子。 隔着窗棂,初长成的少女容颜如粉荷般绽放,双眸如秋水,分明脉脉含情,却又如惊鸿掠过,一低头,娇羞无限。 就那么一眼,混沌少年郎瞬间被一箭穿心。 …… 宁岭小霸王自此沉沦。 所谓恋爱脑,就是有的人在恋爱时,智商爆表,有的人在恋爱时,智商欠费停机。 邓蓉蓉属于前者,闻松属于后者。 年少的闻松,邓蓉蓉是真心爱过的。 十五岁的翩翩少年,因为她,曾经的桀骜不驯,一步一步的化作绕指柔。 陪她读书学习,带她爬山划竹排,给她摘山上最甜的野果子…… 骄傲矜持的她,也笨拙的学着给他做羹汤,打围巾,织手套,声声唤他“十八”“十八”,满眼满眼都是他…… 她曾眷恋的城里,已经是回不去的记忆,她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熟悉了宁岭的一草一木。 初中毕业了,高中也毕业了,闻家弄到一个小学老师的名额,闻松毫不犹豫的给了邓蓉蓉,他说他有的是力气,不怕干农活。 邓蓉蓉就流了泪,她为什么那么会讨好算计人心,因为她如果不争,她的父母真能把她忘了。 可是,在闻松这里,她从来不用争,只要有,闻松都会把最好的给她。 本来一切水到渠成,闻家都准备好了三媒六聘,突然喜讯传来,开始招工农兵大学生。 闻家,弄到了一个名额。 闻松再一次,把他的名额给了邓蓉蓉,他知道她有多想上大学。 为此,闻松还偷偷报名参军了。 闻家还能怎么办,最终,闻母也只能要求两人在闻松入伍前先结婚,闻松不同意,邓家也不答应,闻爷爷也没说什么。 两年里,邓蓉蓉在大学如鱼得水,闻松在部队也立功提了干。 相恋多年,他沉沦在她精心编织的温柔乡里,予取予求,但从未越雷池一步。 直到邓蓉蓉毕业前夕,两人终于擦枪走火,邓蓉蓉要闻松退伍,说怕自己一个人带孩子。 闻松也舍不得心上人吃军嫂的苦,他要与她耳鬓厮磨,朝朝暮暮。 就不顾部队挽留,坚决退伍了。 结果邓莹莹嫁给了市革委会的一个官,闻松这头还在准备婚礼,人家那头连父母都调到市里去了。 十年动乱,因为闻松,没有一个造反派敢把手伸进宁岭,宁岭闻十八,声名远扬。 因为邓蓉蓉,闻松也成了别人教育孩子恋爱的反面教材。 什么情什么爱都是假的,只有扯了证,和你一个被窝里睡,才是真的。 此后,闻松拒绝相亲,拒绝除了妹妹以外的一切年轻雌性。 夜半无人时,闻松想得最多的,是那只抓住他衣角的手。 白皙纤细,用力得鼓起了青筋。 太毒了。 闻松番外(三) 闻松拒绝相亲,拒绝接触年轻女性。 闻母想抱孙子想得发疯,这个生性软弱的女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几乎两天一小骂,三天一大闹,就恨不能把儿子绑了送上姑娘的床。 奈何闻松油盐不进,不回嘴,不生气,看老妈骂累了,还给倒上了一杯水,捏肩捶背,孝顺至极。 鸡飞狗跳久了,也成了习惯。 有一天晚饭时,闻冬梅特别兴奋,跟家里人谈起班上新转来的一个叫李云舒的女同学。 小小的,甜甜的,才十七岁就上高一了,普通话说的比唱歌还好听,瞧着特别像城里人。 闻冬梅的没心肝没肺,一向都是无差别的。 闻母当即触动心事,大声说:“城里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许理她,省的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闻松:……他妈也学会了含沙射影了。 闻冬梅不怕她妈,嘟着嘴说:“我还想带她回家玩呢。” 闻松警告她:“不准跟她提我们家的事,否则,你是知道的。” 闻冬梅吐了吐舌头,才闭了嘴,哥哥宠她是真宠,生起气也是真生气。 不怕闻松生气的,目前也就阿爷一个。 闻松很快就见到了李云舒。 小姑娘短发,蓝衣,灰头土脸的,不是一张脸长得太凸显性别,闻松都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小姑娘身上也有一股书卷气,但跟少女版的邓蓉蓉完全不一样。 邓蓉蓉从来不穿蓝大褂,永远是明媚鲜艳的。 接下来的更出乎他的意料。他想带走老叔时,李云舒一把抓住老叔的手。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分明盛满了恐惧,却死死不肯撒手。 抓着老师的手,也暴起了青筋,看来手劲不小,老叔的脸都有点抽。 让他不由想起十年前,那一只手,也是这样揪住了他的衣角。 到而今他已经明白了,那一切不过是算计,邓蓉蓉找上他,是他长得好,也有能力护住她和她家。 当她不需要他的时候,不但跑得快,还怕他报复,把他的路都给堵死。 不是她那个男人的手伸不到宁岭来,闻松不但连这个公社武装部长都没得做,命还能不能保住到两说。 那个靠打砸起家的男人,是个有名的狠角色。 这是宁岭人众所周知的秘密,这个叫李云舒的转学生,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为什么用那双胆怯又强作镇静等眼睛看他? 闻松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孩子怕他。 让他,都忍不住想逗一逗。 看她绞尽脑汁的想拦下老叔,不能不说,闻松的心也软了几分。 但是,闻松对李云舒的警惕并没有少。 闻松在一个聪明人身上栽了大跟斗,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老叔也犯类似的错误。 偏偏老叔和妹妹,一个书生意气,一个天生少根筋,他不能不管。 然后,他就目睹了老叔发现李云舒天赋的整个过程。 老叔欢喜得整个人都活过来,李云舒还毫不知情。 闻松觉得,他还是看不懂这个李云舒。 眼睛告诉他,这小姑娘是一眼看到底的简单,但有很多地方又很矛盾。 她举止大方得体,彬彬有礼,言行很有分寸,当然,抓老叔的手那次不算,很明显是一时情急,那更显得难言可贵。 普通话说得非常好,甚至比邓蓉蓉还好。 爱学习,一身的书卷气。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即使不是城里人,也应该是生在知识分子家庭里。 可她说她家在山里,一家都是农民。 她干起活来确实也是利索。 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偶尔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悲伤和惊惧来,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警惕又仓惶。 他搞不懂这个小丫头,但看她确实对妹妹和老叔并没什么居心,也就放手不管了。 不想她第一次来家,就赢得阿爷的好感。 “是个好孩子。” 这是阿爷对她的评价。 确实也是个好孩子,教养很好,看得出,她对闻家的富裕有点吃惊,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友好,有分寸。 她对阿爷完全不设防,不知道这个笑眯眯的老头儿跺跺脚,宁岭都要晃一晃。 一句马屁都没拍过,就得了老爷子的欢心。 事实证明,老头子的眼光确实犀利,这小丫头确实称得上一声好——哪怕她被黄鳝吓得魂不附体,她也不让他为她做危险的事。 这跟邓蓉蓉,完全是两类人。 邓蓉蓉朝他伸出手,是想让他救她,完全没考虑,让他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对上一群混混,会不会死无全尸。 李云舒朝老叔伸出手,是想从她以为的混混手中,救下老叔,明明那么害怕,抓老叔的手都不肯放开。 所以老叔才会那么喜欢她吧。 喜欢到…… 那一次他们抓泥鳅回来,妹妹没心肝没肺的,在大院里绘声绘色的说李云舒把黄鳝当蛇的糗事,她也不生气,也不害臊,只是无可奈何的看着,像个大姐姐看着熊妹妹。 完全不知道,瘦瘦小小的她,用那种眼神看着年龄比她大两岁,身体比她大一圈的妹妹,画面有多好笑。 他就那么笑着看她,然后,老叔就盯上他了。 他把他叫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她很好,是吗?” 他知道老叔的意思,哑然失笑:“老叔,她还只是个孩子。” 满水渠乱蹦抓鱼的孩子。 老叔不接他的话,慢慢的跟他说:“她确实是个好的,单纯,干净。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的数学天赋,就一个多月,她的水平已经超出了普通的高中生。 阿松,我今生已经毁了,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一定会把她培养好。 她的未来,不在宁岭,不在桂东,不在某一个国家,而是在整个数学王国之巅。 而你,连宁岭都走不出去,你,护不住她! 阿松,离她远一点,别让她看到你,算我求你了。” 闻松:…… 他想说,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 他想说,她的心思简单又容易满足,老叔给她选的路,未必是她想走的路。 他还想说,老叔想得太多了,李云舒看他的眼睛,有过惊惧,有过欣赏,但就没有过爱慕。 那种他非常熟悉的见色起意。 可是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 至少有一样,老叔说对了,他,宁岭闻十八,走不出宁岭。 闻松番外(末) 其实那时闻松对李云舒真没动什么心思,后来,后来更不可能动了。 他只是完全没想到,一天天的,李云舒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一开始,他明明只是想,既然老叔看上她了,又在他眼皮底下,他就护着就是。 后来,知道了她的恶名声,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么善良柔软的小姑娘,是如何被世事逼得尖锐暴戾的。 即使饱受苦难,她也没有想过去算计人心。 李蔓带她去羊城,她就去了,李蔓带她回来,她就回来了。 回来,他问她在羊城的事,她也说了,还一脸掩饰不住的小骄傲。 他都无语了,他确实也说不出话来。 换成一般人,不是争取机会出人头地,走出山窝窝,走出农村吗? 有机会,也有能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了。 不,她就是根本就没想过。 没想过要争取这种机会,也没想过李蔓可能会坑她。 无比信任李蔓,也无比信任他。 他把她留在宁岭农中教书,她就留了,还教的那么兴趣盎然,让他甚至觉得,他把宁岭一带的山都种了果树,她也能天天高高兴兴的去护理。 有人告他滥用职权,把她安排进农中教书,工作组来调查取证,铩羽而归后,他跟她说了,她首先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工作,而是怕影响他。 就是那么傻,那么傻,一点一点的,傻进了他的心。 然而,他除了尽力护着她一点,他还能怎么样。 阿爷还担心他会怎么,笑话,他闻十八哪怕一辈子呆在宁岭这个山窝里,他也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李大丫是他自己要娶的。 为什么要选个没文化的,因为他被一个很有文化的坑得太惨,因为有文化的都知道他的曾经,因为曾经的李云舒也只是个“三年老狗”,他也想给李大丫一个机会,反正娶谁不是娶呢……太多太多的理由。 就除了爱。 他的爱,早已干涸。 他愿意给李大丫一个机会,嫁不嫁,随她。 他一开始就看出来,李大丫很聪明能干,但他没想到李大丫那么聪明,那么能干。 她拼命的识字,读书,看报,一点一点的把刻在身上的粗鄙尖锐剥下,努力向他展示她的温柔体贴。 从罐头厂的一个女工,到工艺厂的材料员,生产科科长,到厂长……到了今天,市进出口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 她也变了很多,从一个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小妇人,变成了今意气风发,端庄大方的白领丽人。 唯一不变的,是她对他的心。 当年吴江出事,云舒死去活来的折腾,李大丫气的不行,一口一声的骂她傻。 可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傻,拼命优秀,努力做好做更好,再多的钱财,再高的权势,她都看不到,就只看到他。 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那个一口一声叫他“闻大哥”的小姑娘,应该也长大成熟了,身边有没有一个人呵护着她,都无从得知。 想来,那么优秀善良的人,还有国家庇佑,应该会遇到爱她她的人,平安喜乐的过好每一天吧。 闻松站在昭云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窗前,默默看着远远近近的城市建筑,默默地想。 曾经,他以为他这辈子走不出宁岭了,没想到他不光走出宁岭,还走到市里来了。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收信人是闻松局长,寄信人地址内详。 很漂亮的簪花小楷,曾经,他非常喜欢的字体。 信用同样的簪花小楷抄了一首词,是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迎春路望江茶楼303号下午6点一直等你。 那痴心的样子,他都以为当年是他负了她。 已经晾了半个月了,就去看看吧,他也想看看这个聪明女人,又整出什么新花样。 他知道她现在过得不会好,她男人在某帮垮台后第二年,就被清算出去了领导班子,最后沦落到一个厂里混日子。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当官了,更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吃喝嫖赌全上,脾气还不好,会家暴。 邓蓉蓉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六点多,闻松现身望江茶楼。 推开303的门,他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邓蓉蓉。 她精心打理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膀两侧,一身碎花连衣裙,显出几分自以为是的优雅。 无法掩盖的是事业和生活摧残出来的憔悴。 看到他,她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满眼希冀的看着他:“阿松,你终于来了。” 闻松面容淡漠:“阿松不是你叫的。” 邓莹莹的泪水就下来了:“阿松,我知道你恨我,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已经受到报应了,他打我,那个畜生打我……” 说着,她伸手想掀起连衣裙给闻松看她腿上的伤。 闻松低声喝道:“住手,我对你的伤不感兴趣,对你的腿更不感兴趣!” 邓蓉蓉的手僵住了,她看着闻松,凄楚又哀伤: “阿松,你就那么恨我吗?我也是被迫的啊,你也知道他当时的权势,我能怎么办啊?没有你的日子里,你知道我每一天每一秒是怎么过的吗……” 闻松冷冷的说:“我对你的日子不感兴趣,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感谢你的不嫁之恩,谢谢你放过我,让我今生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说完,这个四十依旧一枝花,还手握权柄的俊美男子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室。 空留邓蓉蓉在叫:“不,你不幸福,你不会幸福,她就是个没多少文化的生意人,你们不相配……” 闻松已经离开了。 邓蓉蓉双手捂脸,失声痛哭,她已经看到了她的未来。 认识现在的丈夫时,她二十一,和闻松两情正浓;他三十一,有妻有子。 她爱慕他权柄,他喜欢她容貌。 她也知道,他不如闻松年轻英俊,不如闻松温柔体贴,可是,闻松就一个大头兵,怎能跟他比? 她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他很快离了婚,两人准备结婚了,闻松却升了排长,就短短两年,速度太快了。 可她已经不可能脱身嫁闻松了,她不想闻松离开她后还步步高升,她得不到的好,不能便宜别的女人。 她就精心设计了一个局,诱惑了闻松,随后借口可能怀孕坚持要他退伍。 闻松那边退伍,她这边结婚,新婚丈夫也知道点什么,打了她,同时还盯死了闻松。 此后十几年,但凡知道一点闻松的消息,他都会打她,讥笑她,偏偏还要死占着她…… 闻松走出望江楼。 他本来不是什么小气的人,邓蓉蓉想移情另嫁,只需要跟他说了,他不会拦着,也不会想着事后报复。 可是邓蓉蓉设计毁他前程,他不可能一笑置之,如果不是邓蓉蓉设计害他,他在部队的前程不会差。 那一夜野外的意乱情迷,是他一生的耻辱。 抬头,闻松就看到对面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粉面含威。 一见他出来,立即换了张笑脸迎过来,似嗔似喜:“再晚两分钟,我就要进去抓奸了。” 闻松无奈:“就几句话的事。” “那信呢?” “早扔了,”闻松无奈道,“她那种人,惯会拿酸诗艳词哄人,信了她的邪才完蛋呢。” 他不知道,在这一点上,他那小姨子可比邓蓉蓉厉害多了。 李大丫顿时眉开眼笑,挽上闻松的胳膊,笑如春风的走了。 亚热带的黄昏,夕阳一如既往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