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杏》 第1页 [古装迷情] 《宠杏》作者:嗟鸦【完结】 文案: 伯府找回了真千金杏儿,却没相认,只当做表小姐养在庄子;甚至为了给假千金做太子妃铺路,要把杏儿送给宫里得势的大太监。 没想到,大太监隔日就登门,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杏儿饶他一命。 更没想到,宫里很快下了赐婚圣旨,要赐封杏儿做太子妃。 伯府乱做一团,一窝蜂跑向杏儿住的杂物小院,却看到: 一向冷傲的太子殿下,正低声下气,苦求着杏儿。 【小剧场:杏儿私奔记】 杏儿偶尔认识了皇家画师阿余,渐生情愫。 忽一日,皇上赐婚杏儿,杏儿慌忙去找阿余。 杏儿:我们私奔吧! 阿余:我明日去求亲。 杏儿:不行,那可是皇上赐婚。我们还是私奔吧! 阿余:也好!你先回去收拾下行李。 第二日,据闻太子堵了门,杏儿背起包袱去爬窗,和阿余撞了个正着。 杏儿:你来接我私奔啦? 阿余:…… 院子里跪拜太子殿下的众人:? 【阅读指南:1v1,甜宠,架空勿考证;】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杏儿,阿余(纪凌宇) ┃ 配角:真千金,真假千金,太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千金又勾勾又丢丢 立意:爱是呵护、勇敢、真挚和热情 第1章 、001杏枝 ◎「这也算小姐?叫猴子也不委屈了她!」◎ 万寿山下,正在举办一场春日宴。 在绿草如茵,新枝嫩叶的衬托下,身着各色锦绣华服,珠光宝气的权贵小姐们,在一起莺莺燕燕,仿似百灵云集在百花园。 一位穿着粉衣的年幼小姐,仰望山腰半天,嘆息道:「那株双色老杏树又开了满树花了,真想摘一枝回来,插在瓶中,虽比不上园里栽培出来的珍稀花色,也是别有趣味!」 旁边红衣小姐看起来比她大些,正值芳龄,闻言嗤了一声,很不贊同地道:「玉菲,胡说些什么,那可是御树别苑的神树,你敢是不想活了,打起这个主意!」 她们两个说这话的时候,一位正在低头品茶的白衣美人,也跟着抬头望了望山腰处的大杏树,嘴角一勾,眼珠转了转,再抬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笑。 她也不看身边两人,对着茶杯,似是不经意地说:「我听说啊,那位表小姐,很会爬树呢……」 说着拿起团扇,捂嘴笑了笑,才接着道:「要是她去,指定能爬上那老杏树,摘几枝给你们玩。」 说完,起身走往一边,和其他几位小姐凑在一起讨论起首饰。 「三姐,我看行!咱们就叫那位去摘几枝来。她一个村姑,不知道那树的珍贵,就算被发现了,也必然不会惩罚的。」 玉菲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大有深意。 「这……不大好吧?」被她叫做三姐的,面色有些犹豫,又有些蠢蠢欲动。 玉菲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怕什么?到时候不说是咱们让她去的,只说她自己看见树了心里发痒,就去爬了。难不成还信她,不信咱们?」 洪家三小姐仍然有些犹豫,玉菲又说:「你想想咱们被她分去的嬷嬷和丫鬟!她一个表小姐而已,如今害得咱们这些正经小姐倒是少了僕从用,真是可气!」 三小姐终于点了点头,附耳吩咐了自己的丫鬟去叫人,和玉菲一起侯在了园子门口。 没多时,丫鬟带着一位小姑娘走过来。她低头含胸,走得有些束手束脚,畏畏缩缩,且看着衣裳头面,倒比这园中的有些丫鬟还差些。洪家姐妹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皆侧身仰脸,满脸傲慢地等她过来。 来人福了福身,怯生生说:「玉芬姐姐好,玉菲妹妹好。」 洪玉菲翻了个大白眼,斥道:「谁是你妹妹?焦杏儿,莫要乱套近乎!」 玉芬倒是挤了个笑,说:「我妹妹被惯坏了,焦小姐可莫学。当不得一声姐姐,叫我玉芬小姐就是了。」 杏儿忙点点头,又重新说:「玉芬小姐好,玉菲小姐好。」 阿菲闻言,又是一个大白眼。 「谁欠你一个问好不成?啰里啰嗦的,跟个老妈子一样!以后不许叫我名字,我姐姐是三小姐,我是五小姐,记住没?」 玉芬收敛了点脸上的嫌弃,脸上一抹笑,似有若无,指了指山腰处,对杏儿说:「瞧见没?那棵开了花的大树。」 杏儿认真张望了下,点点头,「看到了,好大的一树花!」 「你去摘几枝来。」 三小姐玉芬的语气,倒似吩咐一个小丫鬟,又似乎那杏枝唾手可得。杏儿有些疑惑的皱眉:「我去吗?可是……」 一旁的玉菲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斥道:「你不是山里长大,惯会上山爬树吗?快点去吧,小姐们都等着呢!」 「我……」 「瞧见没,从这边坡上一直上去,就到了,不远的,快去吧!别让大家久等。」 玉芬颇为「好心」地给指了指路,就不再理会,转身同妹妹玉菲往回走。 杏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两只手绞在一起,半天才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里,已是含了水汽。 第2页 去年冬天,疼爱她的爷爷也故去了,她只好随着尖酸刻薄的伯母生活,但是才过了几个月,突然来了一行人,说她是远房亲戚家的表姑娘,给了大伯家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带到了京城,住进了永庆伯宅内。 她倒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是爷爷捡的,大伯一家并不愿意抚养她,全靠年迈的爷爷奶奶养活。因此,最初听闻此事,很是激动,以为可以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可是伯府的人说,她亲生父母是伯府远亲,早已不知所踪。 失望过后,她又发现,伯府虽然带了她回来,却并不是很欢迎她。至少大多数人不是。她并不愚钝,渐渐发现这个局面,也只好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做人。只是偶尔也会伤心难过,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偷偷拭了下眼角,杏儿往那株一树繁花的老杏树走去。 洪玉芬刚才指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个方向。但是杏儿对这里也不熟悉,并不知大路如何走,就只得按着这个方向,往山腰上的大杏树爬去。幸好,以前常和爷爷去山里打猎,别说这种坡度平缓的山坡,就算是陡峭的悬崖,她也爬过,倒不算什么困难。 实在没路,她攀着草根,也能爬了上去。 杏儿在山坡上专心往上爬,两处的人,都在注意着她。 一处自然是山下正在举办春日宴的园子里,一帮子贵家小姐,正聚在一起捂嘴笑。 「你家怎地竟还有这样的表小姐,莫不要笑死人!这也算小姐?叫猴子也不委屈了她!」 「谁家没几门穷亲戚,要饭要上门来,能怎么办呢?她不要脸,我们伯府却硬不下心肠说个不字。」 「啧啧,瞧那样子,连我家粗使的婆子都不会这么粗俗!」 「名字也土气,叫什么杏儿,说是在杏树下捡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早知道这么有趣,就该让你们早点叫出来,取取乐才好!」 「据说是长在山里的,不知什么样子,别像是山魈一样丑,吓得人做噩梦啊!」 …… 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有几位嘴长的小姐,越说越兴奋,只凭着一个爬坡的背影,就用言语把杏儿踩进了泥坑里,认定她丑陋粗俗,卑劣无耻。 另外一处,却是在山坡之上。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青年,正在一处亭子里画画。有个黑衣侍卫走上亭子,说:「殿下,有个小丫头,从那陡坡上往上爬,护卫们正要去抓。这山下皆是侯爵们的山庄,都知道山上是御树别苑,不知道是哪家的小丫鬟,没学好规矩,一定要……」 道袍青年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我看见了,别管了,一个小丫头而已,腿脚倒是很灵活,看看她要干什么。」 黑衣侍卫嘻嘻笑着说:「莫不是山下那些小姐,派了小丫鬟来给殿下送情书不成?」 道袍青年瞪了一眼,侍卫立时板起脸,规规矩矩道:「好的殿下,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要是来送情书的,无论是哪个,孤就把她配给你,省了你娘老为你操心!」 侍卫听到身后的话,吐了吐舌,很快蹿出很远。 杏儿已经爬得出了汗,却有些高兴起来,自从进了伯府,她就如鸟儿被关进了笼子,憋闷的很。住在这山下的庄子,看见山川溪流近在眼前,却奈何想要谨言慎行,不敢擅自外出,今日里被玉芬玉菲姐妹要求来折杏花,她虽有些惶恐,心里却有些兴奋。甚至暗暗想,要是自己就此不回伯府了,像爷爷一样打猎维生,那该多好。又自由,又不用受寄人篱下的气。 终于,大杏树近在眼前,杏儿高兴地跳起,欢唿了一声。这里远离山下的伯府众人,只有树、草和石头,让她找到了些在家的感觉。 走近了才发现,这株大杏树,其实是两棵巨大的杏树并立成长,因着太贴近了,经过不知道多少年,树干都长在了一起,那些枝丫,更是纷乱交错,以致有些枝丫上的杏花是白的,有些是粉的,还有的枝丫上的花,竟是又有白又有粉,霎是好看。 杏儿绕着老杏树转了一圈,树干粗的几乎要好几人才能合拢抱住,树冠更是大到遮天蔽日。如今满是粉粉白白的杏花,从地上看,就像是天上的云朵一般。 等爬上了树,粉白杏花笼罩在周围,更加不似在人间。杏儿高兴得忘乎所以,越发爬了上去,找了一个高点的枝丫,低头看不到地下,抬头看不到天空,她站在树干上,伸展双臂,闭目,感受着空气中充盈的杏花香味和绿树气息,深深唿吸。 家乡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突然想起爷爷和已经没了的家来,两行珍珠泪,无声无息落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坐在一个树杈间,捂着脸痛哭起来。 爷爷没了! 家没了! 现在连她的大山也没了! 她从小就是个爱笑的孩子,甚少哭,一旦哭起来,却有些停不住。 好容易停住哭泣,回头看了看山下的方向,嘆了口气,打算按着洪家姐妹的要求,折几枝杏花回去交差。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且伯府里很多人虽不喜她,待她却堪称情深义重,给了她单独的住处,送了些衣服首饰,还备了丫鬟婆子。虽然那丫鬟婆子不太听她的话就是了。 杏儿重新从枝干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寻找着合适的花枝。每枝都很美,可是杏儿看着,却又下不去手摺。这些杏花,再晚些,都会变成杏子的,若是摘了,可太可惜了。 第3页 她重新找了一个枝丫坐下,用手抚摸着杏树,自言自语道:「我爷爷说,遇上积年老迈的,无论是草木还是动物,都莫要伤害。我有些捨不得折你的枝丫,可是我不折,那些小姐们怕是不高兴。我住在她家,又不打猎,又不,又不洗衣,又不做饭,很亏欠她们……老杏树啊老杏树,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是能像爷爷一样,打猎为生就好了。」 犹豫了很久,终究是打算不折了。那些小姐们看起来不像是会打人的样子,挨骂却不打紧,又不少肉,大伯母骂她还更狠呢。 这般做了决定,心里一下子松快了,想着总归要挨骂,也不着急回去交差了,索性悠悠然继续坐在树枝上。突然,随着一声鸟鸣,一只长了长长彩色羽尾的山雉,突然飞了过来,发现杏树上有人,又叫了一声,往更上一层坡上飞去。 山雉并不能飞的很高,也飞不远,杏儿以前最爱追着抓山雉,以向爷爷炫耀她跑的快。于是几乎是蹿下了老杏树,跟着山雉继续往上爬。 爬上了又一个高坡,山雉不见了踪影,却看到一个亭子,里面似乎还有人。 作者有话说: 专栏有很多(预收)奏摺,劳烦各位女王陛下移步批阅: * 《梨落》 前世被人勾了清白的望门寡小道姑重生了,未婚夫还没死,渣男提前出现……道观,被人拆了。 【一心想清修的木头美人】前世被撩,后世(死活撩不到)被夺。 不虐,仍然是个。前世有误会,男主有男德。 * 《争榴》 女主:死对头突然中邪,变得对我言听计从? 男主:重生后要宠她※做她忠犬+舔狗……总之为了义妹,什么都可以,做疯狗也不是不行! * 《觅蛊记》 纨绔世子和活泼蛊女,下蛊解蛊谈恋爱。 n多关于蛊虫的小故事,不恐怖,也不费脑,可以解个闷儿。 * 《钟馗嫁妹》 多个「真香」的甜宠追妻小故事,多cp,多甜宠,群像。 cp有莽将军和娇宠公主;将军的各种性格妹妹和妹夫们。 * 详细文案见专栏 各位陛下千万不要吝啬使用玉玺大印,盖印收藏哦~ (求陛下施恩啊~啊~~啊~~~) ◎最新评论: 【……】 【撒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喜欢!!!(???w???)太太加油!】 【所以我是第一个吗】 -完- 第2章 、002神仙 ◎「你是画的仙女吗?真好看!这是花仙子吗?」◎ 杏儿立时有些惶恐,她住进山下庄子的时候,洪家人就说了,让她不要乱跑。说这万寿山可不是她以前住过的那种山,万寿山的山门,普通富贵人家都入不得。洪家,也就是永庆伯府,也是凭着祖辈的积荫,才侥倖有这么一个庄子在山下,如若不然,都进不来。 可是她还未来得及逃走,那亭中的人就走了出来,一身素色道袍,被风吹起,飘逸如仙。杏儿立时被那俊美的容颜慑住,忍不住想:莫不是遇到了神仙?或者,是已经修炼成仙的道人。 「可是想抓那只山雉?它在这里呢。」 仙人沖她招招手,和言善笑,语气温柔,令这几个月受尽了冷脸和厉语的杏儿有些鼻酸,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进了亭子,果见那只五彩的山雉,昂首挺胸立在地上,看到杏儿也不惊惶,反而歪着头仰视杏儿,叽叽咕咕叫了几声。 原是追来抓山雉的,可是在这温润如玉的男子面前,杏儿有些羞涩,偷眼看了眼他,轻声道:「它的羽毛好漂亮!」 仙人矮身蹲下,伸手抚向山雉,山雉也不躲,任他摸了一摸。 「你想摸摸吗?」 杏儿闻言,抿唇微喜,就在原地小心翼翼蹲下,慢慢凑了过来,轻轻伸手,去抚摸山雉的羽毛。那山雉却突然抖了抖羽毛,把杏儿的手瞬间弹开。若是京中闺阁里的小姐,怕是要被吓一大跳,但是杏儿自小就与鸟兽熟悉,反而高兴地咯咯笑起来,笑得山雉也咕咕叫了几声逃开。 一回头,看到仙人般的男子正对着自己笑,想起洪家的嬷嬷说,女孩子要笑不露齿,乐不做声,顿时有些侷促,怕方才的笑惹了他的不喜。 「你笑得好开心,若是我烦恼的时候,能听到你这般笑,定然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真的吗?」杏儿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却忍不住欢喜,又暗暗想,这男子定然是读书人,会说什么「烟消云散」这样的词,真是好听。 男子走向一旁的石桌,那里摆着一些笔墨纸砚。 果然是读书人呢。 杏儿想他可能要开始读书写字了,正想告别,男子却说:「这只山雉是我养的,不过我特许你再抱抱它……就抱了它坐在那边石墩上摸摸好了。」 杏儿回头望望山下,打心眼里不想回去,就轻手轻脚走到山雉跟前,趁它不注意,一把抱起,乖乖坐到石墩上,轻轻抚摸起山雉光滑的羽毛。山雉有些不情不愿,一会儿咕咕叫,一会儿抖羽毛,逗得杏儿咯咯笑个不停,早已忘记了什么笑不露齿乐不出声。 一抬头,看到男子已放下手中的笔,正对着自己和山雉笑。 第4页 男子冲着杏儿招招手,杏儿就抱着山雉,乖巧走了过去。 「你会画画?画得好好看!」 墨汁未干的纸上,画着一个笑得眯了眼的女孩子,抱着山雉,情态逼真。那山雉倒是与杏儿抱着的一模一样。只是抱着山雉的女孩子,应当不是自己吧。 正要仔细端详,怀里的山雉突然扑啦啦飞起,石桌上的几张大纸,全被它扇落在地。杏儿下意识后仰,正要伸臂遮挡,男子已经俯身过来,长臂一伸,用道袍的阔袖护住了阿橙的脸,才没被山雉掀起的灰尘和细羽迷了眼睛。 待山雉飞出亭子,男子的袖子移开,杏儿很是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抱了它过来!」 说罢忙俯身半跪,小心捡起被吹落在地的几张大纸。 拿起来小心平展,铺在石桌上,却发现这几张也是画。 「哇!好漂亮!是画的仙女吗?真好看!这是花仙子吗?」 第一张,乃是一个绝色的仙子,翩然立于花树间,画得虽不细緻,但是已然是画出了不似人间可有的仙颜。连她身边环绕的花枝,也似只变成了陪衬她的俗物。 男子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笑得杏儿不知所以,却被感染得也忍俊不禁,乐出了声。 「你再看这张呢?」 男子把另外一张从下面翻出来,杏儿细细端详。这张似乎仍是上一幅里的仙子,只是她为何捂脸哭泣,状甚悲伤,身侧的花瓣,纷纷落下,仿若与她同悲。 杏儿突然恍悟,仰脸对男子说:「我知道了!你画的一定就是那株老杏树上的花仙子。必然是我方才起了折花枝的心,她伤心了,就哭了。」 说着摸摸心口,很是嘆了一口气,「幸亏我后来没有折,不然她该多伤心。果然我爷爷说的对,积年的老树,都已经生了精怪了,千万不能伤害。」 男子笑得更厉害,又翻出一张来。 打眼看去,仍是那个仙子,侧跪在一个树干上,一手轻牵一枝花枝,一手轻抚于上。 阿杏回头寻了下又已不见踪影的山雉,笑着说:「仙子摸花枝,就像我摸山雉,只是仙子好美,我却很丑。」 「唉哟我要笑死了,你是哪里来的小傻瓜,真的看不出这是你自己吗?」 男子笑得几乎闭上眼睛。 「这是我?」杏儿赶紧细细去看,一脸不可置信。 「你都没照过镜子吗?」 「我,我……我家没有镜子。」 搬进洪家后,倒是有了一个铜镜,只是那铜镜模煳不清,只能看一个混沌。 男子上下打量杏儿,见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衣服,想起来永庆伯府里的丫鬟,好像都是穿这个色的,问:「你是永庆伯家的小丫鬟么?」 若是京中的小姐,被认作丫鬟,肯定觉得是莫大的羞辱,要哭闹一番的。但是杏儿从小也没做过丫鬟,也没做过小姐,毫无主僕概念,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只是解释道:「是,哦,应当不是。我是永庆伯家的……亲戚,远房亲戚,寄住在他家。」 男子皱了皱眉,问:「你叫什么?」 「杏儿!焦杏儿……我家很远,原来住在山里……」杏儿脸上微红。 她并不觉得自己长在山里有什么可羞愧的,可是自来了洪家,人人都用这个嘲笑她,她也就渐渐知晓,这京里的人是看不起山里人的。 她如今脸红,也并不是为了羞愧,却是有些遗憾,这个如神仙一般好看的人,知道她是山里长大的,想必也要嘲笑她,疏远她了。她有些难过。 「你好啊,杏儿,我……你叫我阿余好了。我经常在这里画画写字,你要得了空,就来这里玩。你要想折杏花枝,我就让人帮你去折几枝……」 「不用!不用!」杏儿忙不迭摆手,「杏花要留着长出杏子呢,折了多可惜。没事的,洪家的小姐们问,我就说我力气小,没折断好了。」 阿余问了,才知道原是山下的小姐们,要求杏儿来这里摘杏花枝,朝着山下轻哼了一声,笑着对杏儿说:「我教你怎么对她们说……」 杏儿要走的时候,看着石桌上的画,有些恋恋不捨,阿余说:「这画你喜欢的话,拿去吧。」 说着就要卷,杏儿忙阻止,说:「算了,我寄住在伯府,还不知道明日要去哪里,这画这么好看,要是被我不慎弄丢了,弄坏了,岂不可惜。」 伸手去抓阿余正在卷画的手,阻止他继续卷,然后把画卷从他手里拿下,放在桌上用手轻轻抚平,又看了一遍,才像一只兔子一样,跑跑跳跳地下了坡。 纪凌宇看着她跳下甚是陡峭的一个山坡,心也跟着跳了一下,幸好,她虽歪了一下,却没有摔倒,而是提起裙子,跑了起来。那身浅紫色的衣裙,本很是有些黯淡,却因了她的奔跑,似是山间紫色的小蝶,甚是活泼,充满了生机。 「殿下竟然和一个小丫鬟说了这么久话?她是永庆伯府的丫鬟吧,他家竟给僕妇选绛紫色,真是丑陋,瞧着就丧气……殿,殿下?」 黑衣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走进亭子,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正叨叨叨不停,突然感受到一些冷意,转头一看,纪凌宇的眼神里分明带了把小刀,赶紧后退了一步。 「殿下,我来给宋嬷嬷传话,她说如今天气乍暖还寒,担心冻到她的……」黑衣侍卫又后退几步,「……太子殿下,让我来请殿下快些回去呢。」 第5页 纪凌宇瞪了他一眼,起步要走,又走到石桌前,把画的那四张杏儿的画捲起,小心拿在手中,才出了亭子。要出亭子的时候,微微停了下步子,说:「她说是洪家的远亲,宋烈,你抽空去探探,是个什么亲戚。」 宋烈「啊」了一声,嘴巴长得老大,他家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对这京里的小姐感过兴趣,如今怎么连人家的远亲都要过问。 这事有趣呢,要去告诉娘,也就是太子的奶嬷嬷,宋嬷嬷才好。 宋烈一边想着,一边扬手,自有人来收拾亭子里的物事。其实不收拾也无碍,这万寿山上并无外人敢上来,今日倒是例外,乃是被他家太子特意放上来的。 杏儿一路小心翼翼,但因着匆忙,还是摔了一跤,以致到了洪家园子后门的时候,就有些狼狈,头髮乱了,身上出了薄汗,衣裙上也沾了不少草籽和树叶。她想要整理一番再进去,却早已有人看到了她下山的身影,让僕从侯在这里,一刻不停催着她立马过去,就是特意想看她狼狈不堪的笑话。 ◎最新评论: -完- 第3章 、003嬷嬷 ◎「胡说!谁让你去折了!」◎ 杏儿因着没有带回来杏花枝,心里很是有些忐忑,只好一边往小姐们举办春日宴的园子里走,一边勉强整理着自己。 可惜离得并不远,很快便到了众人面前。 洪家的小姐们基本都已见过她,还有些别府的,已经听说了些杏儿的可笑事迹,又亲眼见她毫无规矩地在山坡上爬上蹦下,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猴子」。谁料到,站在她们面前的小姑娘,虽然衣着朴素,颜色不仅是丑,还和伯府的下人撞了色,但是…… 但是她的眼睛也太好看了! 因着急忙忙奔来,杏儿的脸上还泛着红润热色,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开来,就让人要莫名心跳,微微阖上,长长密密的睫毛,惊人的美丽,几乎令人想要上去摸摸,是否是真实的。 她的眉毛不知为何一半有一半无,刘海也像狗咬过一般,乱七八糟,单论起来,堪称丑陋。头髮有些毛里毛糙,身上也沾了些碎草叶子,半点儿体面也无。 可是,因着令人惊艷的五官,特别是那双大而亮的无辜水眸,使得她一点儿不显粗陋,反而觉得像是什么精怪一般,自然又顽皮,有种不同寻常的美。 原本纷乱的园子,突然一阵子安静,然后,很多人都不由去看洪玉瑾。 洪玉瑾,就是之前提到杏儿会爬树的那位白衣小姐,乃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可是同这个小丫头比,洪玉瑾确实是大师才做得出的美丽瓷瓶;这位表小姐,却是天然的稀世美玉,即便这美玉上有点缺憾,却仍然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洪玉瑾已经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手指在团扇下暗暗使力,低头努力克制住面上的嫉恨,挂了点浅笑,才抬头柔声细语道:「表妹可真是精神,不愧是山里长大的。听说表妹从小就在山里爬来爬去,如今我算是相信了。别看这里小姐们这么多,哪个不是从小被拘在家里,又要读书,又要习字,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却都要费心学习。还是表妹这样好,从小无拘无束长大,什么规矩也无……真令人羡慕!」 她说着话,转头对着这位眨眼,对着那位轻点团扇,堪称长袖善舞,瞬时便把很多呆住的小姐们拉了回去。 对啊!再如何,也是个山里的破落户,无规无矩,恐怕大字也不识一个,就算有一副好颜色,怎能与他们这些贵家小姐们相提并论。丫鬟里也有颇具姿色的呢,又如何?不过是个贱蹄子。 这般一想,很多小姐立时摆正了心态,再也不拿正眼瞧阿杏,偶尔瞥一眼,除了嫉恨,便是鄙夷。 一个山里的丫头,眼睛竟美如精怪,方才看了一眼就几乎被乱了心神,岂不可恨,若是长在自己脸上,那才算长对了地方…… 「瞧她黑的,比我家庄子上那些庄户,也不遑多让!」 有人终于发现了杏儿的缺点。 「黑便罢了,怎么看起来还脏兮兮的!像是几百年没洗过脸似的!」 说这话的小姐,做作地皱眉,用团扇捂在自己鼻子前面,作势扇了扇。 「是呢,这般壮实,瞧着马上去农庄里干活也没问题!不像咱们,走多了路也累得喘……」 又有人说,众人立时发出一些心领神会的低低轻笑。 京城里流行纸片美人,越是娇贵的小姐,越是要紧衣缩食,恨不能和五谷杂粮断绝了关系,好换得身薄如纸,纤细清瘦。连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们,也要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显得主家高贵,连身边丫鬟也无需劳作。 只有下等的僕从,才需要身壮如牛,兼之因为风吹日晒,也难保皮肤白皙。所以这京中贵女们互相嘲讽,就捡着对方壮实和肤黑来说,这两点就暗含了一切讽刺和鄙视。 杏儿对壮实和肤黑并没不好的印象。在山里的时候,这两样倒是健康勤劳的标志。可是她也不傻,听得出这话中没什么善意,想要开言反驳,看了看洪家的人,特别是洪玉瑾,咬牙忍了下去。 无论如何,洪家人特意收留了她,还给她吃穿用度;洪玉瑾尤其好,对她多有照顾。她该记得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多忍耐些,以免给洪家生了是非。 「你瞧诸位小姐们,夸你壮实呢!咱们坐在这里,也远观了一场猴儿爬山。可是杏花枝呢?你不是闹着逞能,要给诸位小姐折杏花枝来吗?怎地两手空空?」 第6页 洪玉菲才从净室回来,看到杏儿囫囵着回来了,虽衣服上染了些灰尘和草叶,却看起来并没因为擅闯皇家禁地受什么责罚鞭笞,有些失望,尖声责问道。 杏儿闻言一愣,分明是洪玉菲让她去摘杏枝的,怎么如今说是她主动闹着去?不过她并未多想,洪玉菲一直很有点针对她,或许也只是心急口误。 「对啊,你瞧你,争强好胜,许了诺,却又做不到,满口谎话,真是毫无规矩。你把诸位小姐们当成你山里那些下贱乡亲不成?」 「你!三小姐!」听到洪玉芬也这般胡说,还开口辱骂山里人,杏儿有些忍耐不住。 洪玉瑾瞧见杏儿快要发怒,心里暗暗高兴,小声对着洪玉菲又挑唆道:「菲妹妹忍耐点,谁让她是咱家亲戚呢,又不懂规矩,只当来了伯府,就也是伯府正经的小姐了,觉得菲妹妹该谦让着她……」 洪玉菲是个最小气又暴躁的性子,她立时走到前面,对杏儿说:「言而无信的下作东西,既然没折来杏花枝,那就罚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杏儿打断道:「杏枝不是没折来。」 众人讶然,她分明一个脑袋两个胳膊,空空落落,难不成把杏枝藏哪里了?还真的折了皇家别苑里的杏枝吗? 杏儿仰起头,笑着道:「我去折花枝的时候,因不知道都有哪些小姐想要,所以杏花树下的嬷嬷对我说,让我下山来,找想要的小姐登记一遍,她自然会派了人,送去山上的双色老杏树花枝。」 「真的吗?」有人惊喜发问。 洪玉瑾却问:「什么嬷嬷?」 「宋嬷嬷啊。宋嬷嬷还说,她不知道,原有这么多人打着那棵老杏树的主意,让我一定问清楚,都是谁家的哪位小姐,问清楚家门和姓名,千万莫要弄错了。」 「我要!我要!我是史国公……」有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大声叫道。 「住嘴!」却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略大些的小姐用手捂住了嘴。 杏儿不知,这里的小姐们可知道,这棵老杏树的主意打不得,说要折枝,严重点都算大逆不道,不敬皇家。而且,山上的御树别苑,陛下虽不来,太子殿下每年夏日里却都会在此避暑。而太子殿下的奶嬷嬷正是姓宋,已出宫荣养,确实常住在这御树山庄里。 洪玉芬忙问:「你是怎么跟宋嬷嬷说的?可有说是谁让你去折杏枝?」 这个问话怎么回答,阿余却没教,杏儿偷偷打量了诸位小姐们的诡异神情,也觉得恐怕折杏枝事有蹊跷,就说:「我说了啊,是你和五小姐让我去折的。」 「胡说!谁让你去折了!」洪玉菲尖声反对,洪玉芬满脸涨红。 以前也不是没有小姐丫鬟想蹭到御树别苑跟前,可是,一般才到半路,就被严词喝令退回了,压根不管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藉口和理由。 所以她们原想着,只要杏儿想要靠近那株双色杏树,就会被皇家侍卫捉住,施以刑罚,哪里还考虑到会有人细问根由。 这下可怎么是好,宋嬷嬷虽说是个奴僕,可是作为太子的奶嬷嬷,却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而且若是她把这事再告诉太子…… 「你这个惹祸精!怎可栽赃陷害我们姐妹!亏得我们伯府拿你当表小姐看,给你吃给你穿,连我的丫鬟也分去了给你!你却故意给我们伯府惹祸!」 洪玉菲气得已经伸了手,就要去掌掴杏儿,杏儿躲了一下,洪玉芬拉住她,小声耳语道:「陈家小姐在呢。」 洪玉菲正在与陈家议亲。她脸色一红,忙住了手,也住了嘴,委屈解释道:「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让她这般整日出去胡说,人家不说她是山里的村姑,不懂规矩,只说是咱们伯府的亲戚,要给伯府惹下大祸的。」 和洪家姐妹交好的,纷纷附和。 眼看一场好戏没看成,洪玉瑾很是有些失望,转了转眼珠,道:「快去托人告诉老祖宗,万一有个祸患,也好让老祖宗绸缪一二。」 诸多小姐在,为了保全形象,洪玉瑾倒是不敢乱说乱做,反扮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对杏儿说:「表小姐先回去吧。你不懂京中规矩,以后万事少出来的好,以免惹了祸,害了我们伯府,你自己也不得好。」 焦杏儿这样的容貌,洪玉瑾可不想让人多看到,除非是丢丑。她只恨不能,让焦杏儿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焦杏儿本就不该出现,更不该被寻回了伯府,几乎夺了洪玉瑾所拥有的一起。 洪玉瑾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且是有才有貌、才色兼得的那种;更是永庆伯家的掌上明珠。 永庆伯家早已没落,不过仗着祖上积荫,又加上与京中权贵们各种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才能继续混迹于各种权贵们的聚会上。洪玉瑾的父亲洪章山,身为永庆伯家的大儿子,却连个世子之位都没混到,最大成就,恐怕就是洪玉瑾这个女儿。 洪玉瑾小时候并不得宠,因着洪章山不缺女儿,只盼儿子。她虽长得如年画娃娃,也顶多让奶娘多疼爱一点。可是渐渐地,初蕊绽放,美貌渐现,就入了洪家老祖宗的眼,带到身边教养起来。终于长成了京城有名的骄矜美人,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俨然成了贵女中的魁首。 按着京里的习俗,原本豆蔻之年,就可以议亲,伯府因为小姐众多,甚至比别家小姐们的议亲更仓促些。可是洪玉瑾即将及笄,却还尚未定下亲事。祖母并未隐瞒她,且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导她,希望她未来不负自己的美貌,争取一门贵至青云的亲事。并且早就开始谋划此事,可惜,一直未能成功。 第7页 不过祖母说:「不用着急,你现在还小,女人的魅力,要等含苞待放之时才能真的绽露。你如今不过还是个花骨朵而已,好好养着,我不信这京中,还有能胜过我家玉瑾的。」 玉瑾就越发骄矜起来,时时提醒自己,要做那高岭之花,才配的上祖母为自己选定的位置。 可是有一阵子,父亲洪章山和母亲袁氏,频频来找祖母,且每次把玉瑾遣开时,眼神都躲躲闪闪,很是诡异。玉瑾疑心父亲母亲是要把她另配他人,就猫猫悄悄,想法设法去偷听。 作者有话说: 怀抱皇家双色杏树的杏花枝,求收藏和评论 现在收藏,过几个月就有酸酸甜甜杏子吃哦 ◎最新评论: -完- 第4章 、004谎言 ◎「徐嬷嬷,株连九族是什么意思?」◎ 这一听可了不得,竟是让玉瑾瞬间如坠冰窟,六神俱焚。 原来,当年袁氏生下的孩子,被奶嬷嬷不慎弄丢了。她怕洪家追责,就随便买了个差不多的婴儿抱回来。因为在这个孩子之前,袁氏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很是失望没生出个儿子,以致都没什么人关注,竟就这么被奶嬷嬷骗了过去。 不过奶嬷嬷笃信鬼神,因为这事,心里总不得安稳,就想法设法託病离了洪家,到处去找丢了的那个孩子。觅着当时的线索,竟真的被她又找到了。 如今,她生了重病,即将离世,觉得是自己狸猫换太子得了报应,就找来洪家,坦白了此事。 最近洪章山和袁氏来找老祖宗,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老祖宗说:「既是咱们洪家的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吃苦。不过,玉瑾这孩子堪为大用……她是我们伯府骨血,已经有些不够资格,若是被人知道是随便买来的孩子,就连初选的资格都没有了。而且……」 洪老太太长长嘆了口气,「若是她知道了此事,和咱们有了罅隙,即便成了太子妃,恐怕也不会再襄助咱们家了。」 「本想拼着阖府之力,搏上一搏,为她,也为伯府,谋一个前程……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唉!怎会发生这种事,袁氏!你也太煳涂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换了竟然也分不清吗?你们再派人去打探打探那孩子长相品格如何,确认下是你的血脉,我也再想想看……」 玉瑾慌得那日里都摔了一跤,身边伺候的丫鬟红袖紧张到不行,跪地求饶道:「都怪奴婢,没有扶好小姐。幸好没有摔伤哪里,方才那根树枝,要是再近一些,擦破了小姐的脸,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赎罪了!老祖宗必定要打死奴婢!」 玉瑾颤抖着被红袖扶坐在亭子里,想起洪章山说,那孩子被山里一家猎户养着,每日里爬山上树,怕是已经养成一个粗鲁丫头。不禁想到,若是自己被洪家弃了,或者干脆换给那猎户,可要怎么办?别说方才那根一寸长的小树枝,只怕要住在树枝堆里了。 玉瑾做了半晚上的噩梦,醒来又哭了半晚上,天亮的时候,打定了主意,定要想办法搏一搏,让老祖宗放弃换那山里的丫头回来,继续养尊处优供养着自己,并且一心一意把自己送到太子身边,扶上那个未来可达青天的位置。 事不宜迟,玉瑾盘算了一下,想到了一直巴巴追求她的蒋辰。 蒋辰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但他母亲,却与皇后娘娘是亲姐妹。有一回,蒋辰炫耀说,他和太子情同手足,家里有很多太子的私物,玉佩扇子,都随手可得。 因为觊觎着那个唯一的位子,洪玉瑾一向谨言慎行,从不敢与爱慕自己的京中公子多言,蒋辰这样的纨绔,只被她视作裙下一条舔狗,若不是因着他与太子的亲戚关系,只怕连认识也不愿认识。 可是这次,她着了急,故意耽搁在蒋辰离家时必然路过的地方,果然勾了蒋辰过来搭讪。言语未尽,她便和丫鬟说渴了要去喝茶歇息。蒋辰哪有不顺杆子上的,于是请了她在茶楼最好的雅间里坐下,极尽谄媚和垂涎。 玉瑾一边泛着噁心,一边巧加打探,然后用激将法,质疑他与太子的关系。 她打着自己的主意,蒋辰那里也另有一番计较。 「太子表弟与我甚是亲厚,小时候还常在我家留宿。我府上,如今还有太子很多私物,只是……」蒋辰假作为难,「却是不好让那些僕从们随便去翻出来。玉瑾小姐若是不信,可与我回府一看,就知我所说无假。」 玉瑾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龌龊陷阱,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无从选择,于是假作推辞,最后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答应同蒋辰去看,却绝对不肯进府,只答应侯在蒋府外的马车上,等蒋辰回府去拿。 蒋辰又是诱哄一番,见玉瑾打了退堂鼓,只好退而求其次。 待拿了些物事出来,蒋辰还想着如何继续诱哄,却发现玉瑾倒是主动让丫鬟和僕从离了马车。他几乎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窃喜,进去一边展示那些或真或假的东西,一边故作不慎,动手动脚。玉瑾先是忍着,待被他占了些摸摸捏捏的便宜,才娇娇哀哭,低声叫着不要再活。 玉瑾毕竟是伯府的小姐,蒋辰也不敢真的就这么闹出事,自然是嘴上抹油哄着。最终,玉瑾假装对他颇有情义,才饶了他,但是拿了他身上佩戴的玉佩,又顺手拿了地上的另外一块。半怒半嗔,让他快些拿了自己的东西下车,等她下次出门有缘再见。 第8页 蒋辰死活又约了下回如何见面,才拿了其他东西下去。他想不到今日竟这般轻易占了玉瑾便宜,已经飘飘欲仙。太子表弟的物什又算什么,若是可以换取玉瑾,他把皇后姨母出卖了都可以。只是可惜,他早已定下未婚妻,又是自家表妹,不然,定然要求娶了洪玉瑾回家…… 不说蒋辰如何飘飘然,回去做了一夜的春梦。且说他下了马车之后,玉瑾立时在马车里抖成一团,捂着嘴,又想干呕,又想痛哭,但是最终,只是捏着手里的那个黄玉玉佩,咬碎了银牙。 这个黄玉玉佩,上面的图案是太子才能用的。不知因何到了蒋辰手里,却倒是成全了玉瑾。 为免夜长梦多,当夜,玉瑾就去找了老祖宗。 一进去,洪玉瑾就让老祖宗屏退了伺候的嬷嬷和丫鬟,跪倒在地,言辞恳切。 「有件事,孙女做的有失妥当,左思右想,还是要向祖母坦白!」 洪老太太心里一惊,强压担忧,让她先说来听听。 「孙女夏日去史国公家赴赏莲宴时,」洪玉瑾故作羞赧之色,犹豫了一下,才对脸色有些发白的洪家老太太说,「与太子,太子殿下恰好相逢……从那,从那之后,不知为何,孙女外出几回,都恰恰碰到太子殿下,他……他……」 洪玉瑾低头,面有惭色,「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言行从未失当,只是殿下……他屡次三番,孙女身为臣女,又不好对他过于冷硬……」 洪家老太太脸色由白变红,已经有点昏花的眼里,也冒出了精光,说话都微微带了颤音:「你们,到了什么程度?」 这语气,却不是疑问,而是激动。 洪玉瑾低头掩饰脸上的愤恨,声音里含羞带怯:「孙女记得祖母教导,怎敢,怎敢让他真的,不过……」 抬起脸时,眼睛里隐隐含了泪水,有些无措道:「孙女只怕也难嫁于他人了,若是别人知道我与殿下曾……那般亲密,哪里还容得下孙女。而且,殿下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洪玉瑾的眼泪倒是含了几分真心。不过不是为了与太子有了私情这件假案,而是惶恐自己的未来,心伤自己的委屈。 她本想含煳而过,洪家老太太却不答应,硬是细细问了到底都做过什么,洪玉瑾说了些牵手拥抱这样的接触,见老太太神色仍有犹豫,索性咬牙,说了些诸如亲吻这样更加亲密的事,以让老太太相信,太子已对他情有所属。 老太太果然神情愈发热切,洪玉瑾就见机行事,拿了太子的玉佩出来,又编造了一通以此为契的谎言。 洪玉瑾在老太太跟前一向乖顺,此等事又关系女子贞洁,所以老太太完全想不到,洪玉瑾是撒谎。 因此,听了她的说辞,并无怀疑,检查过玉佩之后,更是心中狂喜,笃信不疑。于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让她既不能完全从了太子,又不能太过冷硬,并且立时拿了一套红榴石的头面给她。 这晚后,洪玉瑾细细观察,觉得老太太对她愈发看重,而最近待她一会冷一会热的父亲母亲,也待她又热切和客气起来。 但是,过了阵子,焦杏儿还是被从山里接了回来,不过并未说明真相,只说是远房亲戚家的表小姐,伯府因着慈悲之心,才接了回来。 洪玉瑾冷眼旁观,老太太和父亲母亲,对杏儿很是冷淡,竟真的如同毫不亲近的远亲,安排在偏僻的小院子,也不常叫出来见面。她知道这是老太太要隐瞒下这件事,心中暗喜。偶尔,也刻意敲打下,让老太太和父亲母亲投鼠忌器,不要亲近杏儿,更不要对杏儿说出实情。以免让人知道玉瑾并非权贵家的小姐,失了进宫的资格。 洪玉瑾恨死了焦杏儿,她不仅是要抢走她伯府小姐名分的人,还是害得她撒下弥天大慌,并被蒋辰那种垃圾混蛋轻薄的人。 每天晚上,她都祈祷一夜醒来,焦杏儿就已不在这个世上。可惜,她如今还找不到解决焦杏儿的办法。更重要的是,她也想要快些真的搭上太子,不然,谎言总有被戳穿的时候。 她恨焦杏儿,却不能像洪玉菲那样,公开踩贬。她是京中有名的淑女和才女,即便伯府在京中地位一般,也努力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势。 焦杏儿却全然不知道洪玉瑾的恨。她对洪玉瑾,倒是有几分感激和好感的。因为相比伯府其他小姐,洪玉瑾并没为难过她,反而偶尔会为她说几句好话,维护于她。 她乖顺回了自己院子,很快就等来了老祖宗身边的徐嬷嬷。徐嬷嬷长着一副很是严肃的长脸,声音有些嘶哑,一开口就让人生出畏怕。 「表小姐可知道自己今日几乎惹出多大的祸事!」 杏儿无辜地抬头看着徐嬷嬷,老老实实摇头。 「这万寿山,可不是表小姐家里的野山林子!山上,乃是皇家避暑的别院。擅自闯入,轻则砍头,重则……株连九族!」 听到砍头,杏儿吓了一跳,微微瑟缩了下,问:「嬷嬷,株连九族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眉头紧紧皱起,很是无奈地长长嘆了一口气,才道:「株连九族,就是你犯了罪,不止要砍你的头,还要把你们村子里的人全部杀光!」 杏儿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吓得小脸煞白。 徐嬷嬷斜眼看去,发现焦杏儿张嘴的样子,倒是和袁氏那个美丽蠢货很有几分相像,只是一双眼睛,却谁都不像,也太好看了些。想到这孩子的身世,以及老太太的考虑,缓了缓语气,说:「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了,表小姐以后莫要再乱跑了!」 第9页 徐嬷嬷走后,杏儿发了半天呆,把全村的人都在脑子里数了一遍,有些害怕,又有些不信。自己犯了错,为何要杀光村子里的人?而且山就是山,为何不准人爬,爬了就要砍头? 过了会子,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不知道山上是皇帝家的,爬了要砍头,今日碰到的那个会画画的阿余,是不是也不知道,所以爬到山上去画画。 这可怎么办? 阿余像神仙一样好看,还会画仙女和山雉,可不能被砍头! 也不知道他可也曾住在哪个村子里,村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杏儿住的这个院子,在洪家山庄的西北角,极其小,就是个放杂物的院子,因为洪家小姐都不愿意与杏儿同住一院,才把杏儿单独安排在了这里。本来该是有个嬷嬷和一个丫鬟在院子里的,可是今日春日宴,她们都去那边伺候了。 杏儿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院墙边摆着的柴火堆,又望了望山上,终于下了决心,又偷偷跑了出去。 ◎最新评论: -完- 第5章 、005铜镜 ◎「表姑娘可要记得涂粉」◎ 杏儿气喘吁吁跑到亭子跟前的时候,里面早已不见了阿余,一个身着乌衣的年轻人走过来问:「你又来干什么?」 他身上背着剑,杏儿有些怯生生道:「我找阿余。」 「宋烈!」 听出是阿余的声音,杏儿脸上立刻挂了笑,一边沖阿余招手,一边急急忙忙大声提醒:「阿余,我听伯府的人说,这里是皇家的山,皇家的什么别院,随便闯入,是会砍头的!你也快些离开吧。」 宋烈噗嗤笑出声,被阿余瞪了一眼,拼命忍笑,憋的肩膀都有些发抖。 杏儿以为他们不信,又说:「是伯府老祖宗跟前的徐嬷嬷告诉我的,定然不会有假的。阿余快些离开吧,徐嬷嬷说,不止是要砍头,还要砍好多好多人的头!」 阿余看她神色恳切,急得说话的时候都挥舞起小手,轻轻抓住按了下来,安抚道:「别怕,皇家也不会随便砍人的。」 杏儿有些迷惑,不知该相信谁,仍是有些担忧。一双美眸,如慈悲菩萨,又似迷路小鹿,看得人心颤。 阿余不忍她这样担心,想着如何劝慰她:「而且,我……」 看了看杏儿,想起今日画的画。 「我是皇家的画师,所以被允许住在这里。」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今日不是就看到我在画画?」 杏儿点点头,为着自己多此一举,有些害臊,忙告辞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阿余拉住手,道:「等等!」 他的手极大,抓住杏儿的手,几乎能把杏儿的手整个攥于掌中。杏儿觉得有些好玩,抬头用一双大而清澈的黑眸望向阿余。 阿余脸上似泛了点红,轻轻放开杏儿的手,又说了声「等等」,走开一点,叫了一声,一个侍女出现,阿余吩咐了一番,她便去了,很快又回来,用托盘端了一个扁扁的荷包给阿余。 阿余拿了递给杏儿。 「小杏仙儿,这个送给你。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快些下山去吧,小心莫要摔到。」 杏儿抬头,果然见方才还红彤彤的夕阳,已经不剩了多少,映衬得天边的云彩霞光四溢。按着常年生活在山里的经验,天色马上就要整个黯淡下来了。她不敢再留,小心翼翼接过荷包,双手紧紧握着,说了声「谢谢」,就转身飞跑而去。 「宋烈,去看着点,确认她回到伯府。」 「我看这丫头还成,不用……」 宋烈嬉笑的话说了一半,觑见纪凌宇的目光,赶紧蹿了出去,悄无声息跟着杏儿追了下去。 杏儿才回到院子,天色果然就整个暗了下来,她长唿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和头髮,熘了进去。院子里倒是已经开始在点灯,但是章嬷嬷和丫鬟红叶凑在一起说今日来赴宴的小姐们,压根就没留意杏儿的动向。 杏儿在灯下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比她巴掌略大的铜镜,铜镜背面镶着一些宝石,镜面非常光亮,比这里原有的那个妆镜不知清晰多少。只是烛光闪烁,昏暗不定,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当夜,杏儿是抱着铜镜入睡的。 第二日一早,杏儿起床梳洗,章嬷嬷和红叶本该伺候的,可是杏儿客气推辞了一回,她们便乐得不用做,只守在门上,头髮倒是红叶给梳的,因为杏儿只会梳最简单的髮髻,若是被人看到,岂不就知道章嬷嬷和红叶对杏儿的怠慢。 红叶梳好头,章嬷嬷特意把妆檯上的粉盒拿出来,递给杏儿道:「表姑娘可要记得涂粉,你皮肤太黑,又粗糙,涂着这个粉,才不至于丢了伯府的颜面。」 杏儿什么都不懂,对她们无有不从,乖顺地拿起粉盒,胡乱扑了些粉。等她们都出去了,赶紧从荷包里拿出阿余送的铜镜。 铜镜里,是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孩子的脸。和昨日阿余画的,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杏儿心里生了疑,阿余怎么说画的就是她,可是她不长那个样子啊。 她又忍不住想去找阿余,但是章嬷嬷和红叶还在,只好忍着,等用了早膳,她们都各自不见了,才又偷偷熘出去,往山上爬去。这次,她记起昨日里那些小姐说,在园中看她像猴儿一样爬山,特意绕了点路,从侧面爬了上去。 第10页 她爬上山坡时,阿余正在双色老杏树下打拳。他不再是昨日那般阔袖宽袍,而是穿了如猎户一般的紧身短打,身姿飒爽,英武非凡,一拳一脚皆如行云流水,令人赞嘆。 杏儿看得有些兴奋,又怕打扰了他,只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他打完了一套拳,冲着躲在石头后的杏儿挥挥手,「小杏仙儿!」 杏儿跑了过去,两只黑瞳里洒满了璀璨星星,「阿余,你好厉害啊!你若是打猎,定然能做天下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猎人!」 阿余忍俊不禁,笑了一阵子,倒把杏儿笑得红了脸,连来这里做什么都忘记了。 「跟我来吧。」 阿余招唿她,她就和阿余往后走,穿过几棵银杏树,进了一个院落。 有穿着漂亮衣服的侍女,招待着杏儿喝茶吃果子,阿余离开了一会再进来,又换了一身宽松的道袍,和昨日里杏儿见到的时候差不多。 杏儿想起自己跑来要问的事情,摸了摸袖中的铜镜,问:「阿余,你昨日说画的是我,可是我拿了你送我的铜镜看,怎么不是一个样子?」 以前在山里时,家里连个铜镜都没有,因此杏儿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等到了伯府,倒是有了铜镜,但是不知为何非常模煳,直到今日早上,她才清楚看到自己的样子。 她原本并不太关心自己长什么模样,只是自进了伯府,总是被人嘲讽,又见伯府里的小姐们各个都很漂亮,就不免生了好奇,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等丑陋。 「你跟我来。」 阿余带着杏儿,进了另外一个屋子,里面竟有个比人还高比水缸还宽的硕大铜镜,清晰到连微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杏儿「哇」地惊嘆一声,才看向镜子里的人。 先看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一身白色道袍的阿余。他真的如同神仙下凡,又好看,又温柔。而在高高大大的阿余身侧,站着一个有些矮小的小姑娘。 杏儿细细看过自己的脸,很遗憾地摇摇头说:「阿余画的美丽杏仙不是我,不像的。」 阿余四下看了看,从一旁的书桌上拿了毛笔,轻轻蘸了一点墨水,又在水里略略清了下,走到杏儿面前,说:「闭上眼。」 杏儿依言闭眼,感觉毛笔软软的刷过自己的眉毛,凉丝丝的,有些发痒。等再睁眼,发现眉毛好看了很多。 阿余看着,却皱了皱眉,因为毛笔上沾的水滴在杏儿脸颊上,却流淌出一个深深的污渍。 他伸手在杏儿脸上轻轻用手指擦了一下,果见手上沾染上一些灰黑色的粉尘。 「明霞,你带焦小姐去洗个脸。」 阿余对着外面说了声,一个长着椭圆脸的侍女走了进来。正要带杏儿去隔壁洗脸,有人说:「是怎么了?」 一个嬷嬷应声走了进来,椭圆脸的侍女忙行礼道:「宋嬷嬷!」 杏儿想到昨日阿余让她对小姐们说的话,满脸欢喜问宋嬷嬷:「嬷嬷就是管着双色老杏树的老神仙吗?」 宋嬷嬷立时被逗笑,心里却是极为欢喜。问了几句,就带了杏儿去洗漱,又把头髮散开重梳了下,才带过来。 宋嬷嬷拉着杏儿重新在铜镜前站定,杏儿就见到里面真的站着阿余画的那个非常好看的小仙女。这是她吗?她自己看得都有些害了羞。 宋嬷嬷看着她,问:「小姐的眉毛怎么好似被人……刮过?」 杏儿想了想,「要来伯府的时候,徐嬷嬷特意去接的我,说要帮我好好梳妆一下,好似修过眉毛,还帮我剪了刘海。修眉毛有些疼,剪刘海倒没有。」 听了这话,宋嬷嬷和阿余对视了一眼,皆微微皱眉,面露迷惑。 伯府这是做什么,既好心收养这个远亲家的孩子,又为何想法设法地丑化她。 杏儿的刘海被剪得如同被狗啃过,现在被徐嬷嬷用髮夹全部夹了起来,露出天庭饱满的额头,又把被修得如同蚯蚓且断了几截的眉毛淡淡画过。再加上杏儿黑似珍宝,澈如清泉,灼如星河的双眸,就完全是昨日阿余画的小仙女了。 连杏儿自己都看得捨不得挪开,半天才转头望着宋嬷嬷和阿余说:「这真的是我吗?她们都说,我长得很是粗陋不堪……所以我都只敢躲在屋子里,怕因为面貌丑陋,让别人不喜。」 阿余笑着道:「你是我画的小杏仙儿呢,能不好看?」 杏儿听得脸上发红,却愈加欢喜。谁不希望自己长得好看呢,特别在被人一直说丑,几乎生出自卑的时候。 「你以后莫要再擦今日早上擦的粉了。」宋嬷嬷忍不住提醒说,「那粉分明比你肤色还黑,一洗都是污水。」 「谢谢宋嬷嬷!」 「谢谢阿余!」 杏儿说着感激的话,美丽的双眸里,隐隐都是水汽。 自爷爷奶奶去世,她很久没遇到过待她这般亲切的人了。 ◎最新评论: -完- 第6章 、006质问 ◎「你竟然敢找老祖宗告状!」◎ 杏儿下山时,有些闷闷不乐。阿余送了她一个照人好清晰的铜镜,宋嬷嬷给她洗脸的时候好温柔,还帮她梳头髮。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爷爷教过她,受人恩惠,就要回报。所以村里有人帮助他们,爷爷打了猎物,摘了果子,都会送给别人表达感激。 第11页 她该如何对阿余和宋嬷嬷表达感激呢? 同时,山下伯府庄子里,洪玉瑾正与洪家老祖宗喝茶说话。 「祖母,这可如何是好?殿下定是误会了。」洪玉瑾一脸委屈,美丽的眼睛也半阖着,隐隐有泪滴缀在睫毛上。 「殿下派人提醒我,在正式选太子妃之前,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已经,已经私定……」她一脸害羞,用帕子沾了下眼睛,看起来倒似是在掩饰面上的红晕,「他还以为,那位表小姐贸然闯御树别苑,是因了咱家人皆已知道我和他的事情,甚至连亲戚都有恃无恐起来。」 「殿下说,按我的身份,他要说服陛下和皇后,已是很困难,因而,不希望咱家再有任何不好的事情传出,以免……他还说这绝不是嫌弃伯府的意思,只是那个位子毕竟事关重大,因而如今列入候选名单的,家世皆是不凡……他,他许我进宫很容易,但是唯一那个位子,却也不是他的个人喜好能定下的。」 本朝宋皇后出身尊贵,母族强盛,仅有纪凌宇一个皇子,早早就被立为太子;而陛下其他的皇子,都还年纪尚小,且生母身份家世比较低微,全无夺取那个位子的可能。按着本朝规矩,成婚后就将离京远远就藩。因此,京中的权贵们,都盯着太子妃一个位子。 若无意外,纪凌宇的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谁家能不眼馋。 洪老太太如今把洪玉瑾当做掌上宝珠,极为慈爱地拍抚着她的手背,安慰道:「阿瑾放心好了,我定会让他们都警醒些,时时处处谨言慎行。至于表小姐……」 「要不我把她放到身边看管起来,以免她再出错?」 状似突然想起这个主意,随口说了出来。 洪玉瑾心中一紧,只恐在这成了精的老太太面前露了行迹,假装低头沉思,避开与洪老太太的审视目光对视,整理好情绪才重新抬头,说:「却也不怪她,表小姐从小在山里长大,哪懂得京里这么多上下规矩和人□□理。一个人在山村里生活了十来年,怎么改的过来?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这个理。唉!」 洪老太太重重嘆了口气。毕竟是他们洪家的骨血,她何尝愿意她在外流落这么多年。只是如玉瑾所说,即便杏儿是个好的,即便从现在开始好好教导,也难登贵胄之门,已然没指望了。 这般一想,看着洪玉瑾就越发满意,目光也更加慈祥起来。 「就算京中这么多贵女,如我阿瑾这般,也是难觅的!」 「祖母……」洪玉瑾软软叫了声,如以前一般撒娇道,「您又取笑阿瑾呢。」 撒了会子娇,玉瑾突然问:「祖母,过几天回了青墨胡同的话,表小姐是不是要同我住在一起?」 永庆伯和洪老太太育有两个嫡子,老大洪章山,老二洪章江,皆不成器,尤以洪章山更甚,年轻时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以致永庆伯上书求封世子,都没得到御批,沦为京中笑柄。 但是永庆伯的庶子却多的很,各自成家又是诸多人口,导致伯府越来越不够住,乱成一团。永庆伯临终前,屏着一口气分了家。他是害怕自己没了,洪老太太偏心嫡子,不容庶子,夺了全部家产。不过那时伯府早已经内亏外损了,也置办不起新的家业,就把伯府中间建了几堵墙,各自成府。 嫡子这份只胜在有个「永庆伯府」的牌匾,院落却也不多。洪老太太偏心洪玉瑾,房子宽敞些,若是让杏儿搬入伯府常住,也只有她那里还挪得出地方。 洪玉瑾并不掩饰对杏儿的嫌弃,微微撅着嘴,语带担忧:「祖母,孙女并不是嫌弃她不懂规矩,只是怕万一她瞧见什么,听见什么,不知深浅,给嚷嚷了出去。」 她这样说,洪老太太倒是犯了难,若是想给杏儿挪个屋子出来,要么洪老太太,要么玉瑾,其他都更拥挤。 洪玉瑾似是也想到这个,皱着眉思索了下,才说:「要么让表小姐在庄子里再住一阵子,收收性子,学学规矩,看看她性情如何再定。」 洪老太太立时笑着点点头。 洪玉瑾又和老祖宗闲话了半天,才告退回了自己房间。 洪玉瑾走后,老太太和徐嬷嬷说起给杏儿那里的安排,嘆息道:「我那日细瞧,那孩子的五官,其实极美的,可惜了,脸上皮肤也太差了些,黑便算了,还可以养养,瞧着肤色还不均匀,这种养也养不白净的。」 徐嬷嬷闪了闪神,不敢随便接话。 洪老太太又说:「还是要养养,等玉瑾定了,也与她好好调养调养,找一门好婆家,唉!都是老大媳妇太煳涂!老大最不争气的事,就是非要娶袁氏,弄的满城风雨。那么美有什么用,连个嫡子都没生出来,倒不如老二媳妇,长相一般,却比袁氏稳重多了……」 徐嬷嬷为人圆滑,不直接说袁氏坏话,只附和着贊了些洪老太太的辛苦和慈母之心。 洪老太太很得受用,最后做了决定,「这孩子暂时就放在这里吧,回了府,就那么大点地方,若是袁氏那个煳涂鬼,一不小心露出一点什么,就白费心思了。」 念到袁氏,又想到杏儿的容颜,那双眼睛美得自然不用说,一张小脸,倒是真的和袁氏那个废物美人有些相似。等玉瑾的事定了,这个孙女若是能养好,找个机会也送进宫去自然更好。其他几个女孩子,虽不算丑陋,都太平庸了。 第12页 于是又特意叮咛徐嬷嬷说:「记得提醒我,回府后,着人准备些护肤养肤的东西,送过来。」 徐嬷嬷低头应了声「是」。 翌日,洪老太太想要让人叫杏儿来,再细细看一看,洪玉瑾却缠在身边,乖巧地与她闲话,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真的表小姐,叫来多见见很是寻常。可偏偏这个并不是,且细究的话,多少与家里人有些相似,洪老太太便有些心虚。 洪玉瑾一边说话,一边拿了一个荷包在绣。 老太太问:「怎么做起这个了?小心扎了手。」 玉瑾脸上一红,道:「只是随便绣绣玩罢了。」 老太太凑近看了看,上面金丝线绣的,分明是纹。立时掩不住了脸上的笑,暗暗打量了眼玉瑾,一张小脸,白里带粉,粉里泛红,眼角眉梢,都是媚色。 那个孩子怎么比得了! 就算漂白了皮肤,那有些憨傻的气质,又如何降得住男人?她分明同玉瑾同岁,相比之下,却似不知人事的小女孩子一般,失了妙龄女子该有的韵味。这些气韵,如今才养,只怕已经晚了。 老太太更加坚定了些原有的心思,甚至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玉瑾如愿进宫坐上那个位置,这个有可能影响到玉瑾贵胄身世的秘密,要不要彻底解决掉,以绝后患! 洪老太太和洪玉瑾各有绸缪,而位于绸缪交叉点的杏儿,坐在树下玩草。本应伺候她的章嬷嬷和红叶,倒是坐在房内喝茶。 红叶有些嫌弃地对章嬷嬷说:「竟然去玩狗尾巴草?脏死了!」 说罢就想过去阻拦,章嬷嬷却拉住她袖子,道:「让她去玩好了。」 红叶眉头皱成一团,满面忧愁:「真倒霉,怎么会被分派来伺候这位!以后可怎么办?」 「可不是吗?我老婆子一个,无所谓了,你这般姿色,跟着小姐多好……」 「我求了小姐,完全没用,说是老祖宗指派的。她也没办法!我们小姐也不愿意我离开呢。」 「要不你去求求玉瑾小姐,老祖宗最听她的话呢!」 红叶听了章嬷嬷的建议,看看树下专心致志玩狗尾巴草的杏儿,转了转眼珠,不再吭声。 这时,杂物院的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红叶看清进来的人,面上一喜,忙起身出屋,喜孜孜地行礼:「小姐!」 来的是红叶的旧主,洪家五小姐,洪玉菲。 洪玉菲虽是庶女,生母却极得洪章山偏宠,所以她也是娇养着长大,养成了一个暴躁的泼辣性格。 章嬷嬷也迎出来,问候道:「五小姐好,快进去,老奴给你泡壶茶喝。」 洪玉菲不耐烦地摆摆手,「这里能有什么好茶!」 「喂!你是傻了,还是聋了?我进来缘何不来见礼!」 看到杏儿仍埋头做什么,对她置之不理,洪玉菲怒不可遏地斥责道。 杏儿正聚精会神,被她一吼,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转身回看,发现洪玉菲,微微皱了皱眉,又挤出点笑容,说:「五小姐好。」 「你竟然敢找老祖宗告状,说是我让你去闯御树别苑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乞丐!吃喝我们洪家的,住我们洪家的,穿我们洪家的,不知感恩,反倒还去老祖宗那里挑唆!」 洪玉菲怒气沖沖,杏儿却是一脸迷茫,她忍着心里的怒火,解释说:「你说什么?我从昨日到今天,还没见过老祖宗,怎么能和老祖宗告状?」 这话倒是让洪玉菲一怔,章嬷嬷在旁开口劝道:「对呢,表小姐没见过老祖宗,只不过见了老祖宗跟前的徐嬷嬷说了会话而已,表小姐是真的没见过老祖宗。」 「还说没有!肯定就是你通过徐嬷嬷对老祖宗告状了!」 杏儿有口难辨,因为她知道洪玉菲是压根不信她的辩解的。只得敛去脸上的笑容,道:「我真的没有说过这话。何况,昨日你也没让我闯什么别苑,只是让我摘杏枝……」 她本想解释,洪玉菲却沖了过来,伸手就要往她脸上打。 「还说不是你说的,摘杏枝和闯御树山庄有什么不同!你说了摘杏枝不就是告状!」 她的巴掌已经到了跟前,杏儿也不再解释,轻巧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是在山里爬来跳去长大的,年龄又比洪玉菲大,只是长得瘦小,不太显。不过从力气来说,杏儿肯定是比洪玉菲大很多的。 洪玉菲又沖了过来,杏儿其实是能抓住她的,但是为了不与「恩人」家的小姐发生冲突,她只得继续躲开。 几次三番,洪玉菲哪里有杏儿的力气,早已气喘吁吁,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跑的。 「红叶,你来帮我把她抓住!」 ◎最新评论: -完- 第7章 、007礼物 ◎「阿余,你猜这个是什么?」◎ 红叶很是作难。 不过,洪玉菲是这伯府的五小姐,她的旧主子;而杏儿只是个寄居在伯府的穷亲戚……她心里略一权衡,打算假装去劝架,帮一帮洪玉菲。 「表小姐,你莫和五小姐顽了……」 红叶说着往杏儿跟前走。杏儿只一心防着洪玉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红叶一把扯住胳膊,紧抓不放。红叶可比杏儿大多了,力气也比洪玉菲要大的多。 眼看洪玉菲要到近前,杏儿胳膊肘后击,红叶「哎哟」一声,痛的弯腰叫起疼。 第13页 杏儿怒道:「五小姐要是不信我,咱们去老祖宗那里问问,到底是不是我说的!」 杏儿自进了伯府,一直很是容忍,可是受气无所谓,反正以前在焦家的时候,大伯一家也从来对她没好脸。但是她却不愿意挨打。 她扬起头,毫不退让,红叶又在那里叫痛,倒吓住了洪玉菲。她往日跋扈,都是对着家里的僕从,哪里会有人反抗。如今见杏儿会动手,哪里还敢近前。 不过心里的气却越发愤怒难耐,转身看到方才杏儿呆着的树下,有一堆绿乎乎的东西,冲过去用脚踩扁揉碎,嘴里骂着:「果然是山里的野丫头,还有没有规矩!」 她是完全没把杏儿当表姐妹看待的,只觉得她该如府里的奴僕丫鬟一样,任她欺凌才对。 「哎哟,你看你把五小姐气成什么样了!五小姐比你小,就算她打你一下,又能用几分力气……气坏五小姐可怎么办?她还是个孩子而已,你给她轻轻打你一下,这事就算揭过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章嬷嬷,满是不忿地对杏儿念叨。洪玉菲听到这话,怒气又腾地上来了。 杏儿瞥了眼山上,暗暗想,难道这就要上山当猎人养活自己了吗?若是连章嬷嬷都来抓她,她可只有逃跑一条路了。 「阿菲?」突然有人在门口叫道,原是洪玉芬,「你在这里做什么?要回府了,祖母叫我们过去呢!快些!」 洪玉芬扫了眼院中诸人,厌嫌地看了眼杏儿,眉头微皱,催着洪玉菲快走。 红叶停了口里的痛唿,急忙问:「三小姐,那我们呢?」 洪玉芬歪了歪嘴角,却没回答。 洪玉菲还不甘心,徐嬷嬷也走了进来,看到玉芬玉菲姐妹,微微行了个礼道:「两位小姐怎么还在这里,老祖宗且急着呢。」 两位小姐走后,徐嬷嬷走到杏儿跟前说:「我家老祖宗要带着小姐们回府了,府里规矩繁多,怕表小姐不习惯,特意吩咐了,让表小姐继续住在这里,自在一些不是?」 红叶和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都有些忧愁,杏儿却真心地道:「谢谢老祖宗体谅,我去当面谢谢她老人家吧。」 徐嬷嬷又笑着说:「那倒不用了,那边还在收拾,怕表小姐过去招待不好。」 杏儿望着徐嬷嬷带着矜持的笑,低头想了下,点点头。 「那麻烦徐嬷嬷帮我谢谢老祖宗。」 洪家人收拾箱笼,当日就离开了庄子,只余了看庄子的几个下人,还有就是杏儿这里。 红叶一直在生闷气,理也不理杏儿。如今这里没了洪家的主子,她也不怕万一被挑刺怠慢。 章嬷嬷则急着和厨房里的马大娘套近乎去了。洪家人都走了,这吃食什么,肯定要大不如前了。章嬷嬷是个贪嘴的,恨不能一日里都住到厨房里。 杏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本就是山里无忧无虑长大的,进了伯府,被说了一通规矩,就觉得束手束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人都走了,她倒觉得自己又松快过来,住在这么大的庄子里,有人管吃管喝,家务都有人做。她倒又念起洪家的好来,只觉得自己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两日后,杏儿又跑上了山。 等到她站在门口,倒是吓了来迎她的小丫鬟一跳。匆匆跑回去报了,才接她往屋子里走。 宋嬷嬷迎面走过来,看到杏儿一头的汗,小脸因着又热又累绯红如霞,双手却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笸箩,看起来不情的样子。 轻斥陪着杏儿进来的明珍道:「怎么不接过焦小姐的笸箩?」 杏儿弯唇咧嘴,笑着解释:「嬷嬷莫怪这位姐姐,是我要自己端着的。」 待把笸箩小心翼翼放到院中的石桌上,才道:「怪我!是我怕不小心把东西弄洒了,非要自己端着。」 宋嬷嬷满脸怜惜,拿出帕子给杏儿沾满头的汗。问她:「你就这么一直端着,从山下爬上来的?」 杏儿有些害羞地红了脸,说:「我不会打猎,没有东西送给嬷嬷,和阿余。那日下山看到狗尾巴草,就想做这个给嬷嬷和阿余玩。」 她说话的时候,阿余也从屋中走了出来,看了看笸箩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杏儿,有些惊讶。 「这是你做的?」 「嗯!」 「何必累成这样?」 「嬷嬷和阿余待我好……亲切,阿余还送我好看的铜镜,嬷嬷还帮我擦脸梳头,我……我,我走了!」 这些日子,杏儿已经意识到。京里的人都很富贵,并不像山里的村民,野果儿就算好的赠与了。她虽一心想要表达感激之情,其实心里未必没有怯意。很怕阿余和宋嬷嬷不喜她的礼物。 无论如何,她的心意既已送到,就不想再扭身就要跑走,阿余却当先一步堵住了路,导致杏儿一头撞到了他怀里。 杏儿抬头看到他温柔含笑,俊逸如仙,身上白色的宽大道袍,竟被自己的汗水蹭了一点儿脏污,立时更加手足无措,羞愧得眼里瞬时满是雾气。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给你洗干净好了!」 阿余打小就见多了人惧他、敬他,不过那些人,都是因了他的身份和威势。这几年,也有些小姐和宫女,故作娇柔,想勾他怜爱。 但是杏儿却明显与她们不同,她的目光澄清,全无半点了算计,里面盛满羞愧和祈求,就似一只软萌猫儿,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不过她这只猫儿,恐怕是只小花猫。 第14页 她脸上,和上次沾了毛笔上的水一般,被汗水氤氲出一些灰黑的污迹和粉渍。这个样子,本该是像个小乞丐一般,有点脏污,但是因了万言也难表其澄澈的乌瞳,精緻的五官骨相,不惹人嫌恶,反而觉得像是林子里的什么精怪,古灵绮丽,人间难觅。 阿余本想笑她一张小花脸,心底却徒然生出一种冲动,要把这只精怪抓住,以免她重新逃回山中,再也难以见到。 「怎么急着走?可是家里还有事?」宋嬷嬷问了声,阿余勐地惊醒,回想刚才突然蹦出的诡异想法,忙往旁边走了几步,调整好心跳,才转身又回看。 宋嬷嬷问明杏儿不回去也没关系,忙上前来拉她。等她们一起再从室内出来,小花猫儿已经不再脏兮兮了。 「这是兔子,这是小羊羔……阿余,你猜这个是什么?」 杏儿竟然用狗尾巴草和一些草叶草枝,编织了好多小动物,小心翼翼放在笸箩里,巴巴捧了上山来送给阿余和宋嬷嬷。 她编的极其惟妙惟肖,阿余打眼一望,便认出,她手指的,乃是一匹马儿,却故意道:「这个啊……我仔细看看,是只小猪吧!」 杏儿的小脸上,原本满是期待,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连嘴里的贝齿都露了出来。听到「小猪」两个字,眼睛瞬间睁大,乌汪汪望着阿余,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嘴巴也微微张开,想说什么,又低头看了看那匹绿色的小马,一抹沮丧从脸上撒了下来,撅了撅嘴,咬了咬唇,道:「阿余觉得杏儿编的不像吗?可是以前爷爷奶奶都说像,连镇上最聪明的木头哥也说像……那杏儿去摘了草枝重新编吧……」 她的欢喜和沮丧,全部坦白在脸上,看得宋嬷嬷又是想笑,又是心疼,忍不住去抓她的手来安抚。 阿余看她当了真,脸上一红。且不说太子不太子,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逗弄这么天真的小姑娘,真是有些惭愧。他偷偷观望四周,还好伺候的人都离得远,只有奶嬷嬷见识了自己这么恶劣的一面,才微微放了心。 他心里想要告诉杏儿是骗她的,其实马儿很像,但是作为太子殿下,实在是有些落不下脸说自己骗小姑娘,就干咳了一声,掩饰掉面上的一抹尴尬,随口问道:「杏儿今年多大了呢?」 姑娘的年龄,本是不该问的,但是太子殿下受到的规矩教育里,可不包含这个。 「大概十四岁吧。」杏儿倒不在意,坦然回答到,「因为我是爷爷捡的,所以不知道具体生辰。」 想到爷爷,深潭水一般黑眸里,隐隐漫了雾气,「以前,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每年大年三十,会给我煮个鸡蛋,祝贺我又大了一岁。」 宋嬷嬷是最会体察人心的,看到杏儿生起悲伤之心,忙指着笸箩中一个小猪问:「那这个是什么呢?可是小马?」 小猪编的胖乎乎,有种小草叶和猪耳朵一模一样,怎么都不会被错认成马。杏儿一愣,突然了悟,抓着宋嬷嬷的手咯咯笑。 「你们都是故意的!嬷嬷故意说小猪是马,阿余故意说小马是猪,对不对!」 她发现被骗了,完全不恼,笑的停不下来,一双黑瞳,又成了弯弯的月亮,又甜又喜,令人莫名就被感染。宋嬷嬷也忍不住开始笑,阿余假咳了一声忍耐,脸上却已满是笑意。 「那这个是什么?这个是小狗吧?嬷嬷你说这个呢……」 杏儿指着里面其他的小动物,笑着问宋嬷嬷和阿余,这完全是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可是她的言行表情,都好不做作,令人见之生喜,观之忘忧。宋嬷嬷跳得都捂了肚子。 阿余没笑得那么夸张,嘴角却早已翘上了脸颊。 杏儿这次下山的时候,宋嬷嬷依依不捨送到了杏树下,站在坡上看了很久,才回了院子。 「这孩子真可爱,我要有个这样的女儿,要开心死了!」 宋嬷嬷对着一笸箩小草动物,忍不住嘆息。 纪凌宇拿起一个小鸭子在看,正要开口。宋烈从外面走进来,大声问:「您的儿子又帅气又听话,怎不多赏点银两给他花,想着什么没影子的女儿呢?」 走到跟前,伸手就要抓笸箩里的小动物,被宋嬷嬷一掌打开,嫌弃道:「粗手粗脚,你不准碰!儿子哪有女儿贴心,我要有女儿,这样惹人厌嫌的儿子,扔了都不要!」 宋烈吐吐舌,沖娘做了个鬼脸,伸长脖子,在宋嬷嬷的全力保护下去看那些草做的小玩意,看清楚了,说:「这个手可真的巧了!哦,想起来了,她之前就已经编了一大堆,结果被洪家那个几小姐来着,就是最丑最跋扈的那个,对对,洪玉菲,被洪玉菲全部用脚踩扁了……」 宋烈啧啧咂舌,也觉得有些可惜,「好可怜哦,我那日瞧见她巴巴在山坡上捡了好久草叶,又编了大半天,结果被那个刁蛮小姐全给踩坏了,踩得可狠了,踩在地上来回碾……」 ◎最新评论: -完- 第8章 、008陷阱 ◎「听说你给宋嬷嬷和宋烈都准备了礼物?」◎ 他这里随口叨叨叨,两个听着的人已经变了脸。 宋嬷嬷是一脸心疼,阿余冷肃的表情中暗含愠怒,皆对杏儿动了恻隐之心。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后院的琐细家事,又是小姑娘之间的龌龊小纷争,却也不至于去插手。 第15页 宋嬷嬷道:「洪家人既已经离开庄子了,想必也没人再为难她,伯府总不至于缺穿少食吧!」 宋烈撇撇嘴:「吃倒是不知道,不过穿想必是少的,这洪家人真缺了大德了,既然说是亲戚家的表小姐,却给她穿和僕妇撞色的衣服,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宋嬷嬷嘆了口气,突然抬眼笑道:「要不我给她做件衣服?」 一直不吭声的纪凌宇才道:「哪里就要您费眼睛了,只管吩咐了,多做十件八件送去就是了。」 说罢,他便起身进了书房。宋嬷嬷对儿子宋烈小声道:「殿下哪里知道,若是她在伯府中艰难,连衣服带回去都不好交代。罢了,好在现在洪家没人在庄子。」 宋嬷嬷原本是生过一个女儿的,只是不幸夭折了,这是她一生中最遗憾的事。如今见着杏儿清凌凌的乌黑水瞳,不由想起自己夭折的女儿,因着还幼小,一双眼睛,混似猫眼一样,又大又圆,又纯净又灵动。杏儿的眼眸可不就像是这样的。不像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倒像是稚龄的幼儿,全没染上任何世间的污浊。 这事也就这么算了,纪凌宇当日就回了宫中,忙了一阵子,才又来了御树别苑。因为听说宋嬷嬷身体不适,就先去探望她,却看到她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拿着一袭杏橙色的布料在做针线。 「嬷嬷吃的什么?哪位太医做的药丸,怎地是绿的?」 纪凌宇看到宋嬷嬷从桌上的盘子里,随手拈起一个绿色的丸子吃,好奇地问。太医院里做的药丸,大抵都是棕黑色的,这么草绿还是第一次见到。 宋嬷嬷听了却笑着说:「殿下也尝一个?不是药丸,略微有点酸甜,挺好吃的。」 宋嬷嬷是极其信赖的人,也不是爱玩笑的性子,纪凌宇皱着眉头,小心翼翼捏了一个绿色的古怪丸子,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一股子清新的味道,说不上是果子还是青草,但是不难闻。伸舌略微舔了下,似是酸果子的味道在舌尖瀰漫开,瞬间让唾液丰富起来。 宋嬷嬷看他不敢尝试的样子,说:「是杏儿做的。我不是前几天胃口不好,杏儿特意做给我吃的,你尝尝,不难吃的,也没怪味。」 纪凌宇仍是有些犹豫,但是舌尖瀰漫的清新酸味令他忍不住把丸子放进嘴里,仍是野果子的酸味,但是并不沖鼻,也不苦涩,没有觉得很好吃,却不知为何,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方才殿下还不敢吃呢,」方嬷嬷笑了起来,伸手把盘子往远挪了挪,假装小气道,「这是杏儿特意做了给我开胃吃的,殿下可不能跟我抢!」 一旁伺候的明霞,也忍不住捂嘴笑。 纪凌宇还想再吃,看到盘子里所剩不多,有些讪讪地伸长胳膊又拿了一个,屏着脸出了宋嬷嬷屋子,才把手里的这个绿丸子很快放进嘴里。 往自己常住的屋子走,却听到宋烈正在大唿小叫。 「哇!就是这个吗?好想马上试试!」 走过去,他正对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高兴得龇牙咧嘴。 打眼望去,完全就像是一堆枯树枝和树叶堆积在一起啊,他兴奋什么,纪凌宇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宋烈搓着手,一脸兴奋,看起来几乎是立马就要上跳下窜起来。 「这个是杏儿给我做的陷阱,哎呀好想马上去试试看!」 纪凌宇的眉头皱得愈发紧,冷冷瞪着宋烈,等他稍微镇静下来,才哼了一声,问:「你不是跟我回宫里了?怎地会和那丫头有来往!」 宋烈乖巧站定,却仍忍不住再三瞟着地上的东西,摸摸头道:「不是殿下让我来探过我娘……」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地瞧着殿下有点儿恼怒之色呢,他最近几日可没惹祸啊! 不过看到纪凌宇一张脸仍然冷着,只好详细解说一番。 原来,那日宋烈来万寿山,在山下正好瞧见杏儿。杏儿认出他,很是高兴地上前和他打招唿,还问阿余和宋嬷嬷如何。宋烈并不会和小姑娘闲话,就直愣愣说了自己上山是探病。得知宋嬷嬷病了,杏儿很是关切,就同宋烈一起上山来看。待听说她胃口不好,又说要做开胃口的酸丸子给宋嬷嬷吃。 宋烈母子本不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真的去采了一种叫什么「酸熘熘」的野草回来,问宋嬷嬷借厨房来做。 「她不是也问我了,你怎么回答的?」 「啊?」宋烈想了下,老实回答,「我就说你很好啊……殿下放心,我没暴露你的身份!」 不就是小姑娘顺嘴问,他顺嘴答吗?怎地殿下还特意问这个。宋烈忍不住觑了眼纪凌宇,暗暗摇摇头。 果然太子殿下就是殿下,不是一般人,连他这个从小玩大的陪玩兼贴身侍从都搞不懂!真是神秘莫测呢! 「你去……」纪凌宇想让宋烈去叫那个小丫头上来,却又觉得不妥,转而问,「她今日会来吗?多久来一次?」 宋烈去问过宋嬷嬷,才回来报说,杏儿这几天几乎天天来,不过有时候就来看宋嬷嬷一眼,不一定什么时候。 纪凌宇听完哼了一声,并无任何吩咐,宋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宋嬷嬷也觉得宋烈有些不对劲。 「殿下可是被圣上训斥了?或者被娘娘叨念了?怎么走来走去,焦躁不安似的?」 宋嬷嬷忍不住偷偷问宋烈。 第16页 「啊?没有吧?没有啊。」宋烈挖苦心思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这几日纪凌宇有什么烦心事,「昨日圣上还夸赞了殿下,当着内阁诸位大臣们的面呢!」 宋嬷嬷闻言面上一喜,满是高兴,正要再问问,宋烈却一拍后脑勺,说:「哦对了对了!奉恩伯家的那位严小姐又进宫陪太后了,殿下打算在这里避几天呢。莫不是为了这个?」 宋嬷嬷伸手打他,道:「你给我好好说说!问什么都不知道,在殿下身边有什么用,只会给他惹祸添乱!」 宋烈性子直爽,一点不细心,也毫无耐心,只是他却是最忠心不过的,打小起,就可以为了太子什么都不顾忌,有点儿混不吝的脾性。 宋嬷嬷担心纪凌宇遇到什么麻烦,在屋子里细问宋烈这几日的事。纪凌宇,仍在御树别苑和双色老杏树下来来回回踱步。 宋嬷嬷疼惜纪凌宇,还胜过儿子宋烈,原本是不愿意离开皇宫荣养的,还是纪凌宇体恤她前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再三要求,让她搬到了御树别苑。 纪凌宇很喜欢这里,因为顺着万寿山,往后还有连绵的山脉,空气清新,景色怡人,而且圣上一般不来万寿山,免了撞上他和他的那些宠妃们。 每次他到了这里,就觉得放下了一切心中的烦忧和杂念,无论是朝中政务,还是后宫纷争,都可暂时抛于脑后,暂时偷得一些闲暇浅淡时光。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焦急,他在等着那个小姑娘上山来呢。 分明是他遇到的小杏仙儿,长得不像京里那些小姐们的美貌,却有一股子精怪之气,那日坐在杏树上的时候,他几乎真当自己遇到小杏仙儿了呢。 他来回踱了几回,看到宋烈贼兮兮看着他,甩了甩袖,让人拿了纸墨笔砚,去亭子里画画。提笔在手,却心不在焉,竟无意识画了杏儿爬树时的样子。待发觉了,扫了扫四周并无人看到,蘸了点浓墨,把杏儿改成了一只小猴子。只是人改猴,他又泼了重墨,就改的极不理想,看起来像只山魈一般诡异。 「殿下,焦小姐来了。」明霞走进亭子,小声报导。纪凌宇扔笔想要去见,又稳住了脚步,重新拿了笔在手里,又在山魈身上乱涂了一笔。 「阿余!阿余你终于来了啊!嬷嬷说你有事进宫了,可是进宫给皇上画画儿?阿余你好厉害啊!」 杏儿远远看到阿余,就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唿,半跑着奔了进来。 别说京里的小姐,就算是奴僕,也没有这样人未到就大声叫喊的。但是她的声音甜甜润润的,并不尖细,毫不惹人反感,反觉得无比坦诚和明朗。 阿余忍不住弯了唇,伸手扶了起脚跃进亭子来的杏儿一把,抿唇而笑。 杏儿好些日子没见到阿余了,盯着阿余看了好些眼,微微脸红道:「我还以为我记错了,阿余原来真的长这样好看啊!阿余真的不是神仙吗?」 杏儿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把她当小孩子养到十岁多,奶奶故去,才开始到村子里和大伯家一起住着。因此,她不过是这两三年,才学着和其他人打交道,仍没学会大人的客套和矜持,特别是在她觉得亲切的人面前,心里想着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阿余被她说得微微脸红,心里却又难免得意。 当朝太子殿下风姿俊朗,一表人才,人人都夸,从小听到大,早都厌烦了。但是不知为何,听杏儿夸赞,却别有一种快意。 不过…… 阿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微微冷肃脸色,佯装薄怒,说:「听说你给宋嬷嬷和宋烈都准备了礼物,那我的呢?」 「啊?」杏儿有些迷惑,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礼物?我没有给谁送礼啊?」 阿余几乎呛了一口口水,只好直接说:「你不是给宋嬷嬷做了什么丸子吃,还给宋烈做了什么陷阱……」 「这些啊……」杏儿恍悟,方才微微弯了的双眼,又豁然睁开,似宝石般的乌瞳灼灼烁烁,「这些不算礼物,你要喜欢的话,我也给你做。」 作者有话说: 预告:…… 明儿就看到了 先收藏吧哈哈哈哈哈哈 ◎最新评论: -完- 第9章 、009山林 ◎「他不喜欢人叫他宋大哥……」◎ 「那些都给她们做过了,我不要!你要给我别的才行!」 听到阿余的要求,杏儿倒是犯了愁,她给宋嬷嬷做酸丸子,是因为宋嬷嬷胃口不好;她给宋烈做陷阱,是因为两人结伴上山时,正好说到她和爷爷在山里打猎的事。可是她又不知道阿余需要什么?且她不过是一个寄住亲戚家的孤女,实在没什么可以赠予阿余。 杏儿垂眸而想,长长的睫毛就覆了下来。 阿余并不是没见过美人,可是这般长而翘的眼睫毛,实在并不常见。他突然忍不住想要去触摸一下,就轻轻伸出手指…… 「杏儿,我们去打猎吧!」 随着宋烈兴奋的喊声,杏儿勐地抬头,阿余的手几乎戳到了杏儿的眼睛,忙眼疾手快地收回。 杏儿疑惑地看了一眼阿余的手,转头笑着对宋烈打招唿。 「啊!殿……那个少爷啊!」 宋烈冲进亭子才看到纪凌宇,险些喊错了称唿。 「是我不够高大吗?以致你完全没看到?」 第17页 杏儿听到阿余带着薄怒的斥责,有些担忧地看了宋烈一眼,又轻轻扯了下阿余的衣袖,小声说:「阿余穿的月白色的衣服,我穿的深红色的,可能比阿余更显眼。」 阿余却仍冷眼瞧着宋烈,宋烈缩了下脑袋,老实回答:「我听明珍说瞧见焦小姐来了……就没注意到……」 这时候估计不太合适说他是因为想到打猎兴奋得忘乎所以了。要是这么坦白,指定要被太子殿下嫌弃不够稳重,回头也要被娘数落。 宋烈打着小九九,想到打猎,却又忍不住偷偷憨笑。 杏儿又轻轻扯了扯阿余袖子,继续帮宋烈开解:「是我那日对宋大哥说,要带他去打猎的。」 宋烈听了这话,对着阿余谄媚地讪笑了下,说:「我是说得空的时候,得空的时候……」 杏儿已从宋嬷嬷那里得知,宋嬷嬷母子都是伺候阿余的僕从,宋烈还是阿余的贴身侍卫,所以常和阿余一起进宫去,不在万寿山上。也对杏儿说了些京里主子和僕从的身份差异和规矩。 因此,杏儿想了想,便猜到,宋烈这般为难,必然是阿余不准「僕从」同她去打猎。看了看一脸沮丧的宋烈,想到他那日说到打猎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同情,就从阿余身边走开,绕到宋烈身后,压低声音道:「没事,等那日阿余不在,我再陪你去……」 她自觉自己声音很小,可是亭子就这么点大,阿余又是耳聪目明的,哪里听不到。心里立时五味杂陈,堵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怨恨,或者是吃了的酸丸子的味儿突然瀰漫了出来,总之不是什么好心情。 他又瞪了宋烈一眼,宋烈憨兮兮地傻笑,倒是杏儿正好看到,被吓了一跳,眼睛蓦地瞪圆了下,有些胆怯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嘴唇微抿,两只手也抓到了一起,有些侷促无措。 「那就去打猎吧。」 「嗯?」杏儿抬头。 「啊!真的?」宋烈惊喜不已,结果又被阿余瞪了一眼。不过无论如何,反正是获得了去后山打猎的机会,他还是喜孜孜地。 一入了山林中,杏儿就犹如被圈养的小兽,回归了大自然,全无了拘谨。她一马当先跑在前面,转身回看阿余,笑着说「阿余快来」,又伸展双臂,闭目深深唿吸。山林里草木的气息瀰漫四周,让她觉得回到了家里,拥有了很大的安全感。 阿余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恣意快活的杏儿,她蓦地睁开乌黑的水瞳,眼眸里似有光彩照射,美丽又神秘,就似是这山林的主人,或者说,女神或精怪! 「阿余?」杏儿发觉阿余盯着她看,有些不解,抬手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来之前脸是宋嬷嬷帮她清洗过的,应当并无那些容易染了污渍的粉啊。 阿余没有回答,侧身转头,杏儿以为他在找宋烈,笑着道:「宋大哥怎么这么慢啊,还不如阿余。」 阿余「嗯」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于是两个人站在这里等宋烈,杏儿兴高采烈,对阿余说着她和爷爷在山里打猎的故事。说到激动处,就忍不住抓住阿余的胳膊,眼睛里满是光彩。 宋烈远远看着,他家太子殿下和那个小丫头,都换了一身绿色的轻便骑装,纪凌宇是苍松的墨绿色,焦杏儿是豆蔻的粉绿色,都是他娘备着的。两人站在一起,与这山林浑然一体,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而他,却并没新衣服换,仍穿着来时的一身乌衣侍卫服。 老太太真偏心! 太子殿下就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怎么也比他还得了他娘的宠爱。可气! 更可气的是,他家太子殿下,说他衣服的颜色不够和谐,过于扎眼,容易吓跑猎物,让他离他们远点……离这么远,怎么保护太子殿下啊? 而且,他一身乌衣,只不过飞鱼图案是红色和金色丝线绣成的而已,怎么就扎眼了? 宋烈越想越觉得冤枉,看到焦杏儿沖他招手,太子殿下在旁微微点了点头,鼓着脸就跑了过去。 原是杏儿找到了合适放陷阱的地方,宋烈立时忘记了先前对杏儿的一点小小醋意,从背后小心翼翼卸下背来的陷阱,按着杏儿的指点,放在了一个地方,然后做了标记,又再捡了些枯枝和树叶来盖。 杏儿从手腕上解开一条红色丝带,四周望了望,抬头盯准一个树枝,就打算去爬树,才抱住树,脚仍在地上,却被阿余长臂揽在腰间,没法继续往上爬。 杏儿回头解释:「这里放了陷阱,要做个标记,提醒其他猎人。」 宋烈翻了翻白眼,不屑于顾地说:「不需要!这里不会有其他猎人的。」 杏儿却坚持:「可是这是打猎的规矩,而且万一呢!」 正要让阿余放手,继续去爬树,阿余温声问:「要怎么做标记?」 标记倒是很简单,老练的猎人,会找到陷阱附近最显眼的树枝,绑根红布做的带子。 杏儿对阿余说了,又指点了自己选中的树枝,就在这棵树上,不过挺高的。 阿余的胳膊仍揽着杏儿,顺势把她往一旁挪了一步,看了眼宋烈。宋烈自然懂这意思,赶紧走过来,伸手要杏儿手里的红丝带。 杏儿拿着红丝带有些犹豫,转头看着阿余问:「让宋大哥帮我挂吗?」 阿余微微点了下头,却又摇了下头,松开了揽在腰间的胳膊,从杏儿手中拿走了红色丝带,上前一步,勐地蹿起,已经跃到了树干上。杏儿爬树,都要一下一下往上爬,他却并不需要,两蹿三蹿,就上到了树冠间,小心翼翼靠近杏儿选定的树枝。 第18页 杏儿拍着手叫:「哇!阿余好厉害!阿余果然是天生的好猎人!」 宋烈却急的头上都冒了汗,爬树并不难,但是杏儿说要挂在那根树枝的尖梢之处,那根树枝并不很粗。万一一个不慎,殿下摔下来可怎么办! 「殿……小心啊!唉哟别再往前了。」 他只恨方才没有上前紧抱住纪凌宇,不准他爬树,只好伸展双臂,像大人接小孩一样,接在纪凌宇所在的树枝下面。 幸好,虽踩落了几片树叶,其他并无意外,纪凌宇很快轻松、完完整整地落在了地上! 宋烈的心从嗓子眼又落回肚子里,摸了摸胸口,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开玩笑,若是有他陪着,太子还受了损伤,那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东宫第一侍卫呢,他娘也饶不了他。 侥倖过后,就瞧着杏儿不大顺眼起来。她竟然让太子殿下冒这般大的风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杏儿见纪凌宇从树上一跃而下,在树干上只垫了几下脚,扶了几把,就已到了地上,甚是惊奇,冲上去抓住他,上下打量,又抓了他的手,细细摊开看。 纪凌宇的手很是细嫩白皙,但是,细细摸,就能摸到上面的薄茧,并没因着方才一番操作受了伤害,不过划痕总是有的。 「阿余好厉害啊!阿余的手被树皮划了呢,都弄脏了!」 杏儿说着,一只手捧着阿余的手摊开,一只手轻轻拂去他手上沾着的尘土和碎屑。突然发现,自己手拂在阿余手掌,显得那般的小。忍不住咧嘴笑着,抬头看了阿余一眼,然后把手掌也摊平,按在阿余的手上。 因着常年风吹日晒,杏儿的手并不像闺中小姐那般白皙,不过毕竟还是小姑娘,也并没因此就粗糙和变黑,且她人并不胖,手却微微有些胖乎乎,手背还有四个指头旋儿。放在阿余大大的手掌中,完全小了一大圈。 一个骨骼分明,一个肉乎乎的,一个大,一个小,对比明显。 「阿余比我奶奶手还大呢!」杏儿挪移了下位置,又比起手指的长度来。 「啊!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宋烈却突然凑过来,很是紧张地问,又俯身低头凑近阿余的手看。 眼见他的脑袋就凑到跟前,阿余合掌把杏儿的手整个攥住,拽到了一边。 宋烈见阿余不准看,又瞪眼问杏儿:「我家公子的手伤得怎么样?」 平时还好,他瞪圆眼睛的时候,按宋嬷嬷说法就是,「跟张飞一样吓人!」因此,别人见到都要怕的,杏儿也被惊了一下,然后竟哈哈大笑,转头小声对阿余说:「宋大哥瞪眼的时候像我们村里石头家的那头牛……」 宋烈气得眉毛都要飞了起来,正要抗议,阿余却牵着杏儿,继续往前走去,两个人还继续小声闷笑着。 宋烈呆在原地。 完蛋犊子!他家太子殿下不只手掌受伤了,还变得有点不像太子了! 谁不知道当朝太子纪凌宇,最是老成持重,沉稳有度,不苟言笑…… 宋烈正在气闷,却瞧见杏儿从地上摘了个什么东西,递给纪凌宇吃,赶紧拔脚就跑,边跑边喊:「不能吃!不能随便给我家公子吃东西!」 等他跑到跟前,纪凌宇口里已经在咀嚼什么,杏儿毫不在意地说:「没事的,不苦!也不酸。甜甜的呢!」 要不是她是个小姑娘,宋烈真想和她干一架了。 即便她是个小姑娘,宋烈如今也气鼓鼓对着她龇牙咧嘴。 「大惊小怪什么!」 「可是……」 宋烈暗暗叫苦:可是你是当朝唯一的太子殿下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在宫里吃饭还要验毒,怎么能胡乱吃山里的东西,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莫担心。杏儿说吃过的,才给我吃。」 纪凌宇知宋烈的担忧,安抚道。 宋烈还没反应,杏儿在旁边点点头,笑嘻嘻说:「宋大哥莫担心,我没吃过的,不会给阿余吃的。山里有些果子,吃了不过嘴麻些,或者打喷嚏,或者拉肚子,都不碍事的,过阵子就好了。只要不吃有剧毒的就行……我知道哪些有毒的,有些只是微毒,我也知道怎么解。」 她说的得意洋洋,纪凌宇在旁边一脸和善。宋烈却听得想死! 有没有搞错啊?这丫头的意思,难道是还打算让太子吃会打喷嚏和嘴麻的? 杏儿有些讶异,刚刚出来的时候,宋烈分明又热情又亲切,满脸笑容,怎么进了山林,笑容不见了不说,还开始对自己怒目相视。 她偷偷对阿余说:「宋大哥好吓人!他看我的时候眼睛瞪的好大啊!像石头家的牛要打架一样。我都开始害怕他了……」 阿余嘴角噙着一抹笑,也小声道:「因为他不喜欢人叫他宋大哥,你以后叫他宋侍卫就好了……」 杏儿了悟,侧头看了看被阿余吩咐去找兔子窝的宋烈,点点头。 纪凌宇还有一句话就在嘴边,却最终没好意思说出来。倒被杏儿关切道:「阿余,你是不是走热了,脸都红了。要不我们歇歇?」 ◎最新评论: -完- 第10章 、010雪貂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杏儿一边走,一边对阿余说着自己认识的树木草果,又说着和爷爷打猎的事情。 她虽说自己有十四岁,看起来却更小些,平时说话做事也偏稚气,完全不似京中同龄的小姐们那般成熟老练。 第19页 可是,说起这山林里的一切,说起打猎的事情,便似换了一个人,不仅像个老练的猎人,还比御书房的夫子们更要渊博。 且她并不是有意炫耀自己所知甚多,对阿余说这些,就似孩童之间分享新得的玩意和新鲜事一般,满腹赤诚。 「杏儿懂得真多!」纪凌宇认真倾听,间或微笑着称赞她。 「阿余也好棒!知道的也很多!爬树好厉害!还会打拳!好看的像是神仙一般……手还好大啊!」 夸起阿余,杏儿不觉滔滔不绝。 身后突然「嗤」了一声,宋烈已经赶了上来,脸上满是鄙夷,嘴里含煳不清念叨了一句:「哼!谄媚!」 杏儿并没听清,纪凌宇却不动声色瞪了宋烈一眼。 万寿山其实并不是座独立的山峰,后山往后,和连绵的山脉相连,据说有勐兽出没。正是因此,今上昭帝中年以后,改在西边的万旭山重建了一个皇家避暑山庄,而御树别苑,成了太子纪凌宇的私人领地。 杏儿和阿余一路往北,渐渐要离了万寿山的安全领域的时候,被宋烈上前提醒,返身往回走。 今日安设的陷阱,本来要等明日再来看的,不过因着原路返回,就又路过了那里。 还没走近,杏儿就伸手拉住阿余,轻轻「嘘」了一声,两人原地站定,瞧向前面。那个看似一个枯叶堆的陷阱,隐隐有东西正在挣扎。 杏儿从腰间拔出匕首拿在手,伸手倒把阿余挡在她身后。 纪凌宇抿唇而笑,心里却是一暖,假作被她保护着靠近,手里也握紧了匕首。听着声音和动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傢伙。 宋烈本走在他们身后,见状几步跑了过来,倒比杏儿先跑到陷阱跟前,看清是一只白色的小貂,皮毛甚是光滑,伸手就想去抓它的后颈,却被杏儿拦住。 「别动!被咬到可不好了!等我看看!」 杏儿轻声斥道,伸手把宋烈也扒拉到身后。 宋烈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质疑了,且这斥责,简直和宋嬷嬷往日斥他莽撞一模一样。他涨红了脸,想着今日定要露一手给这个小丫头看,堂堂金牌侍卫,竟被怀疑连只还没兔子大的小貂也搞不定……他以后还怎么挺直腰杆? 宋烈还没出手,前面的杏儿却跪在了地上,俯身细细观察了那只小貂一番,转身面对阿余和宋烈,脸上甚是一副为难表情。 宋烈忍不住问:「难道还真是只剧毒的貂不成?」 阿余伸手拂去杏儿头上方才沾上的一个草叶碎屑,温言问:「怎么了?」 杏儿回头看了一眼那只雪白的小貂,问:「我们可要吃它的肉?」 「它的肉好吃吗?」宋烈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阿余却看清杏儿脸上的纠结,道:「山庄里有菜有肉,倒也不是必须吃它。」 杏儿又问:「那我们可要剥它的皮卖钱?」 这回连宋烈也摇了头:「且不说我们……公子并不差钱,就说它的皮,看起来倒是好的,但是库房里比这个好的大的,却多的是,这个也太小了些,能做什么用?」 「那我们可需要用它做战利品,证明我们成功打到了猎物?」 宋烈挠挠头,这也不是他猎的啊,忒没成就感。不过他必须表演一次单手抓白貂给杏儿看,以免总是被她轻视! 「也不需要。」 阿余淡淡地回答,杏儿却瞬间雀跃,高兴地说:「那我们把它放了吧!它应该正在养小宝宝呢。若是抓了她走,小宝宝就没人养了。」 阿余笑着答:「好!你想放我们就放了它。」 杏儿一脸感激,抓着阿余的手,仰脸对着他笑眯眯。 「啊?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呢?你莫不是胡说八道吧!」 宋烈却在一旁叫道。 杏儿转身,道:「我当然能分辨啊,你看……这只小貂……」 刚想解释一番如何分辨小貂公母,以及如何分辨小貂正在哺乳小宝宝,却被阿余伸手捂住了嘴巴。抬头看,他脸上微微泛着红,弯唇似忍着笑,说:「不用对他解释。宋侍卫不懂打猎,对他讲纯属对牛弹琴……」 「可是……」杏儿想要说,正因为宋烈不懂,才要解释给他,可是她一开口,阿余略微松开的手掌忙又紧紧按向她,虎口处正好按在了她的下唇,又往下搓了下来,杏儿一挣扎,正好舔了一口。 阿余是画师,看起来也不做什么粗活,每日只是画画读书,可是他手上竟然有着薄茧,刮在唇上的触感有些奇怪……杏儿下意识伸舌又尝了尝。 阿余的手随之抖了一下。杏儿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眼眸半阖,脸上的表情,和往日不太一样,似是有些苦恼。 想必是热的吧,阿余是读书人,她可是从小就在山林里蹿的野丫头,阿余这么陪她来打猎,想必是很累了。可是他这样子更好看了,可惜自己不会画画,不然也把阿余画下来…… 杏儿这般想着,倒是忘了貂儿的事情。 「万寿山上以前没见到过这种雪白的貂啊!」 宋烈忽然大声说话,惊得杏儿吓了一个哆嗦,忙推开阿余转身看。 幸好,宋烈并没胡乱动手,只是蹲在雪貂跟前,左右端详。那雪貂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了恐惧,还是威吓宋烈。 第20页 「这种雪貂一般在深山里,」杏儿望望四周,「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呢……或许是因为生了小宝宝,觅食范围扩大?」 因为杏儿做的陷阱机关只有她自己最熟悉,所以只能她来放归雪貂。为免雪貂惊惶之下咬人,要找到开口背后的位置,拿好防备的武器,才敢小心翼翼用脚把机关踩开。 雪貂出了笼子,像离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宋烈砸吧砸吧嘴,道:「你不是号称你家是猎人吗?就你这观世音菩萨一般的性子,你爷爷还能打到猎吗?」 杏儿一边修復陷阱,一边说:「我们猎人自然是要打猎的。为了吃饱会打,为了赚钱会打,如果被攻击也会打。不过我们也有不打的规矩,小兽不打,奶小兽的母兽不打。如今这个季节,本来就是休猎的日子,要不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打猎,我才不会带你来!」 宋烈被这话噎到,气得没鬍子也吹起来,「我看你是假猎人吧!这也不打,那也不打,猎人还不饿死!」 杏儿站起来拍拍手,阿余却微微俯身,帮她摘衣服上沾染的树叶和草籽。 方才说那些话,就一直想着和爷爷打猎的日子,如今又一下子忆起,奶奶还活着时,她每次和爷爷回家,爷爷在旁边掸衣服上的土,奶奶就帮她这样整理衣服上的脏污。突然忍不住湿了眼睛,伸臂抱住阿余的头。 阿余僵了一下,保持着有点扭曲的姿势,微微揽住她,轻抚她的背。杏儿越发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阿余一边哄她,一边小声斥责宋烈:「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杏儿哭够了,倒有些害羞。她还没在外人面前这样哭过,即便爷爷奶奶过世后,伯父伯母一大家子不待见她,她也没在他们面前哭过。 越想,越觉得害羞。又觉得在阿余面前丢了脸,简直没法面对,就伸开双手,把脸捂住,还要闭上眼睛。 宋烈自觉闯了祸,他只是说了句话而已,谁想到会惹哭这小丫头呢。他想说话解释下,看看又沖他飞了一个眼刀的太子殿下,只好又咽了回去。 可是,再如何,保护太子是他最大的职责。只得硬着头皮小声提醒:「公子,咱们该快些回去了,离山庄还有挺远距离的。」 太阳才西斜,山林里已经有了冷意,渐渐变暗,再耽搁下去,可不太妙。 杏儿听到这话,更加不好意思,她还在阿余怀里,又用手捂着脸,加上才哭塞了鼻子,说起话来,闷闷又哑哑的。 「你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我哭红眼睛了,不想让你看到。」 「你放心走前面,我绝对不看你,行不行?」 阿余语气温和,让杏儿愈发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阿余啊。好羞臊! 「不要!即便不是故意,总会看到的。求求你了阿余,你走前面,我一定跟着!我也没有地方去,肯定会跟着你的。我倒是想去山里打猎为生,可是我太笨了,都还没学会爷爷的本事,只怕打不到猎,反倒被老虎吃了……所以也只能还是回洪家!」 她说了之后,偷偷在指缝间漏出一点缝隙,想要看着阿余和宋烈在前头走了,再跟在他们后面。 阿余果然放开了松松抱着她的胳膊,杏儿以为他要往前走,正想跟着转身,阿余又在身前停下。 「我现在背对着你,你快上来,我背着你,这样就没法看到你的红眼睛了,我的头又拧不到背后去。好不好?」 杏儿分开指缝,见阿余扎着蹲步,弯着腰。 宋烈因着焦急,在旁边正左右踱步,听到纪凌宇说这话,哪里会让他背人,赶紧奔过来,嘴里喊着:「我来!我来!我来背!」 杏儿见宋烈把手抓向自己,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抱向阿余的背。 「殿……」宋烈又急又气,「公子!喂!焦小姐!」 他急着叫,纪凌宇却抓住杏儿的腿往背上抖了下,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山庄方向走去。 渐渐黯淡的林木间,阿余高大宽阔的背上,伏着娇小的杏儿,几乎像大人背着小孩子。 杏儿抱着阿余的脖子,侧头附在他耳朵边小声说:「阿余你累不累,放我下来走吧,我不会再犟脾气,非走后面了!」 阿余却说:「那小白兔的眼睛还红不红?」 杏儿想起方才突然的任性妄为,有些讪讪。她的声音本就娇甜,因为哭了一场,愈发奶声奶气。 「阿余,我不是因为宋烈说的话哭。」 「那为了什么?」 「阿余,你刚才帮我掸衣服,好像我奶奶……」 杏儿觉得阿余突然趔趄了一下。 「阿余,你是不是累了?」 「不累。」 「阿余,你现在背着我,我好开心!」 「哦?」 「阿余,你背着我,好像我爷爷!」 阿余的步伐又乱了一下。 「阿余,快放我下来,你太累了吧?」 天色渐晚,山林里有了风,吹得耳边全是哗哗哗刷刷刷的声音,所以宋烈完全听不到前面的人在说什么。 他在后面断后,眼睛像刀子一样戳向纪凌宇——不对,是戳向纪凌宇背上的杏儿! 臭丫头,敢让我家太子背你!你死定了! 回去先找娘告一状再说…… 第21页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错付了! 东宫第一侍卫:错付了! 杏儿:什么??? ◎最新评论: -完- 第11章 、011香膏 ◎「何不给洪家要了来?」◎ 快到御树别苑,阿余才把杏儿放了下来,站在她身前,问:「现在可以看了吗?」 杏儿点点头,阿余毫无反应,才意识到阿余背对着她,看不到的,忍不住笑得露出了小小的贝齿,抓着阿余的胳膊说:「可以了!可以了。」 因为最近常来找宋嬷嬷,对这里已经是轻车熟路,杏儿当先就朝御树别苑跑去。 纪凌宇却刻意拖慢步子,等到宋烈跟上来,小声道:「回去少胡说八道。」 「啊?」 一路上,宋烈已经想好了怎么对娘告状。那个野丫头不尊太子,还屡次让太子身陷险境,以及,竟然让太子背她!简直大逆不道! 却遭此当头一棒,瞬间蔫了,臊眉耷眼跟着纪凌宇往回走。 杏儿回了宋嬷嬷身边,换了衣服,简单洗漱,匆匆对阿余说了声,就像只兔子一样跑下了山。她如今已经知道了一条小路,倒是不一定从山坡上爬上爬下。 纪凌宇和宋嬷嬷站在老杏树下,看着她的深红色身影渐渐变小模煳。 宋烈仍是有些怨气,道:「娘,你不是给她置办了好些衣服吗?怎么还穿这么丑的皂红色,谁家小姐会穿这么老气的衣服!是不是她不识好歹,倒费娘白做了!」 宋嬷嬷抬手在儿子背后拍了一下,嗔怪道:「整日胡说八道,杏儿那般可怜,一点不怜惜,反说风凉话。那衣服是洪家给做的,她还住在洪家,总不好突然穿了不知来歷的衣服。」 宋烈之前一直让宋嬷嬷干脆从洪家要人,收了杏儿做干女儿。宋嬷嬷虽是太子的奴僕,却足可以供养杏儿锦衣玉食,好过让她一个小姑娘家,独自住在都没几个下人的洪家庄子里。 可是他今日对杏儿生了怨气,便不再提这茬,反说:「那你还做?浪费!怎不瞧瞧你儿子,也没几件衣服穿。」 「你一个男子汉,要什么衣服!」这次被直接拍了后脑勺,「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打扮起来才开心……算了,你不懂!」 宋烈不甘心地小声嘀咕:「一个小姑娘而已,有什么好的?娘也喜欢她,太子殿下也喜欢她!」 纪凌宇的目光仍在追着那个深红色的身影,头也没回,淡淡道:「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不过难得,遇到这么赤诚的。若论美丽,论才德,这京里胜得过她的,多的是,只是……」 他想说出对杏儿偏爱的理由,想了想却又说不出。杏儿是天真赤诚的,是美丽灵动的,是活泼娇俏的……可是理由,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可爱。 就像花园里开了满园的花,各种千娇百媚,各种香气袭人。可是就有一朵,无论别人如何评价,你看着就是觉得美,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怎么与众不同。 「可能是怜惜她寄人篱下,孤苦无依吧。」 纪凌宇说,宋嬷嬷轻轻嘆了口气。 宋烈这次倒是也点了点头,他奉命去洪家查探过,洪家庄子里分明院落不少,却让杏儿住在一个最破落的院子里,和柴火堆为伍。 而且丫鬟婆子压根不伺候她,整日里到处去吃喝玩乐,几乎不在那个院子里呆着,甚至连饭菜都懒得送,竟让她自己走去厨房,和僕从们一起吃。说话的语气也经常夹枪带棒,倒似杏儿欠了她们银两一样。 这么想了,又忍不住问:「既那么可怜她,何不给洪家要了来,或者去敲打敲打洪家?」 纪凌宇没吭声,宋嬷嬷小声斥责儿子:「你啊,比太子殿下小不了多少,却一点不长进。再如何,咱们做事,别人都会看做是东宫的意思。东宫怎能随意插手别人内宅之事,岂不落人把柄。虽然太子之……可是盯着东宫的人,多的是。你可要学着警醒些,千万不能莽撞行事。」 宋烈最怕娘认真起来训斥他,瞬间把高大身躯缩成一团。 纪凌宇看到杏儿已经看不见了,转回身来,帮宋烈解围:「阿烈现在都紧跟在我身边,不会惹事的,嬷嬷放心。嬷嬷不是说熬了汤,我可是饿了呢。」 宋嬷嬷闻言,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道:「几乎忘记了!哎呀可怜杏儿急着走,都没喝到,还好给她准备了点心带着了,当是饿不着……」 杏儿回了洪家庄子里,遛进了小院。自洪家人离开后,章嬷嬷白日里总在厨房,红叶更加不知去了哪里,庄子里有人背地里挑唆她「都没人伺候」,她却觉得正好。被章嬷嬷和红叶盯着,她才浑身不舒服呢。因着她所住的院子,本是下人住的,靠近后门,只要不去前院,连进出都没人管,顶多扫一眼了事。 吃着宋嬷嬷给她带的点心,喝了点热水,天色就暗了下来。以前和爷爷出去打猎时,都要很早起来,所以杏儿是习惯了早早入睡的。她在床上躺好,却有些睡不着。 去山林里,又让她想家想爷爷奶奶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又流了眼泪。突然就想起今日的糗事。 她今日怎会突然那么无理取闹起来,非犟着不好好走路。可是阿余好温柔地安慰她,还纵容她这样胡闹,又任劳任怨地背着她。他平日穿着宽大的道袍,分明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可是趴在背上,却是那般坚实和宽阔。 第22页 不过他肯定累坏了,眼瞧着他的耳朵都红了,定然是又累又热导致的…… 不知想了多久,方才睡去,连梦里都被阿余背在身上,舒服得不想醒来。 睁开眼睛,果然天已大亮,对杏儿来说,已经算是睡了个「懒觉」。起身洗漱,章嬷嬷闻声跑进来,从桌上拿了一个非常好看的陶瓷罐子,笑着说:「这是老祖宗特意让人来送给表小姐的,老祖宗说,表小姐肤色不够白净,又有些粗糙,所以特意买了这上好的香膏子,让表小姐记得每日里洗净了脸之后擦用。」 杏儿有些好奇地接过来,里面是像黄油一样的膏状物,有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章嬷嬷把盖子上的图案和印章给她看,啧啧赞嘆着说:「我家老祖宗真是活菩萨,待表姑娘可真是好。你肯定是不知道,这个啊,是京城有名的香馥阁的东西,一罐子动辄几十两银子,还不一定能订到。」 她看向杏儿的眼神里,有些厌嫌,又有些嫉恨,「你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才得老祖宗这么慈悲相待。这个东西,府里的小姐们也不一定能有。」 「几十两?」杏儿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把手里的罐子放在了桌子中央。 「你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两吧。我年轻的时候,即便是几百两银子,府里的主子,也随手就花用了……唉!」 章嬷嬷把盖子盖好,不知为何嘆了口气,又叮咛了一番杏儿这香膏子怎么涂脸,涂多少,不可浪费,就又走了。 杏儿来洪家之前,还没用过香膏子,又盯着琢磨了半天,然后拿出阿余送的小铜镜,照镜自看。 镜子里,是杏儿已经逐渐熟悉的自己。奶奶小时候说,杏儿长了山猫的眼睛,如今自己看,确实是有些像。杏儿的眼睛,本就偏圆些,瞳孔也比一般人更黑更大,几乎占了整个眼眶。像猫儿却不像人,想必是丑的吧,不然焦家的姐姐不会总骂杏儿「长得像妖怪」。还有皮肤,本来在村子里还好,进了京,才发现真的好黑,不说和洪家的小姐们比,就连山上的丫鬟姐姐们,也个个白白净净。 杏儿忍不住对着镜子嘆了口气。 原本美不美丑不丑她并不在意,打猎又不靠美丑,爷爷奶奶也不会嫌弃她的样子。 可是,呆在阿余身边的时候,看到他那般好看,就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觉得阿余是挺拔美丽的大树,而自己,不过是一堆杂乱又枯黄的杂草。 好想要稍微没那么丑陋,和他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这般想着,就下了决心,要好好用老祖宗的香膏子,让自己白净一点,不要太丑陋。 昨日已经约好,今日要再去看看陷阱里是否有猎物,所以杏儿早早就跑了上山。反正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章嬷嬷她们也不会注意到她,即便是没去吃饭,也绝对不会来请。 到了山上,倒是被宋嬷嬷先压着喝了一大碗汤。杏儿并不懂「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喝汤,一边对宋嬷嬷说着在洪家山庄的事。 「洪家老祖宗待我太好了,这可怎么办?章嬷嬷说,老祖宗送我的香膏子,要几十两银子才能买一罐呢,叫什么什么富阁……」 「香馥阁?」宋嬷嬷有些惊讶。 「对对,就是这个,香富阁。你说这可怎么办?我哪里来这么多钱还给老祖宗!可是章嬷嬷说,这个是老祖宗特意给我买的,推脱不得,而且若是不用,反倒浪费了!宋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应该还回去呢?」 杏儿进了洪家,却并没人指点她什么规矩,更没人教她如何为人行事,有时候问章嬷嬷和红叶,她们也爱答不理。倒是宋嬷嬷,有问必然会帮她解答,且极为耐心。杏儿渐渐便生出一点依赖来。 宋嬷嬷倒没什么犹豫的,直接说:「没事,那你就用着吧,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报答她就是了。」 「好。我也见不到她老人家,只能等以后了。」 「好了没有啊!快些走吧!」 宋烈昨日对杏儿攒了一肚子怨气,睡了一觉,又全忘记了,在屋子外面大声催促。 「莫催,当在吃饭呢。」 是阿余温润如玉的声音。 杏儿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叫着「阿余」,一边跑了出去。 昨日被阿余背了那么久之后,不觉更多了几分亲近,生出一些近乎于亲人的亲切来。 三人今天直接朝着陷阱的位置而去。 ◎最新评论: -完- 第12章 、012疑窦 ◎「宋侍卫和其他人没跟来吧?」◎ 昨日那么短时间,都逮到一只雪貂,隔了一日,却什么也没有。 杏儿有些失望,心虚地看了眼阿余,说:「肯定是今日来的人太多,又带了这么多东西,把猎物都吓跑了!」 昨日进后山,算是临时起意,虽也跟了侍卫,宋烈还是觉得纪凌宇的安危有些风险,昨晚就备好了各种打猎需要和不需要的东西,并特意召了几个「猎人」随行,导致今日进山的人有点儿多。 「嗤!」宋烈嗤笑一声,虽未明言,却更令杏儿红了脸。 她本就觉得自己和阿余天上地下,差距甚远,昨日因着说打猎的事,得到了赞扬,才高兴着。今日便来了这么多猎人,看起来个个都很厉害的样子,在这种威压之下,她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甚少和阿余说话。 第23页 「没事,打猎哪就那么容易,不然也不用种庄稼,人人都去打猎了,对不对?」 「对!对对对!」 听到阿余这么说,杏儿忍不住重重点头。 一行人扑了个空,在林子里转了一圈,竟是毫无收穫,悻悻而归。回去时又路过陷阱,仍是空空如也。杏儿不甘心,跪在地上细细查看了一遍,从一个枯枝干上捏起一撮红色的绒毛。 「有东西来过这里呢!」 小心翼翼拿给阿余看,宋烈也瞅了一眼,道:「估计鸟的羽毛吧,刚才不是看到几只红色的小鸟。」 阿余也说:「或许是。」 杏儿就把这缕红色的细绒毛捏在手心,一路带了回去。 晚上的时候,纪凌宇都要歇息了,宋嬷嬷却来找。来了之后,屏退伺候的人,面上有些忧愁。 「洪家老太太,给杏儿送了香馥阁的香膏子。」 宋嬷嬷说了这话,看了眼纪凌宇,解释道:「殿下或许不太懂这些女眷们的店铺。香馥阁的价钱,对于如今的洪家而言,算是贵货了。只怕洪家正经的小姐们都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用……」 纪凌宇微微变色。 宋嬷嬷嘆了口气,「不过或许也是洪家老太太偶发慈悲之心呢?」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很快又说:「但是怎么可能呢?那个老人精,一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若是给她带不去好处,只怕半点儿慈悲沫子也不会从她手里漏出来。」 从小看到大的,宋嬷嬷瞧着纪凌宇的脸色,便知他心中的不悦,又忍不住说:「但是看这孩子,不像是有心机的,即便洪家有图谋,她,她……」 可是想起这几年京城权贵们对太子的各种图谋和手段,却也并不敢确认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 因着太子妃一直未曾定下,这几年各种假扮巧遇,假装不识,往太子跟前撞的,不是一回两回。也就上回太子痛下「杀」手,才消停了些,没那么明目张胆了。 宋嬷嬷虽喜欢杏儿,这喜欢与她对太子的忠诚和维护相比,却如蚍蜉之于大树。 纪凌宇低着头半天,终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宋嬷嬷要走,在门口又站住脚,说:「洪家有嫡亲的玉瑾小姐呢,才貌双全,又素有贤德之名,一直迟迟不定人家……或许是我想多了。她那般憨,能做什么?唉!都是老奴的错,老煳涂了,不该看着她可怜,又觉得是个外地来的小村姑,穿戴得土里土气,就老让她来。」 宋嬷嬷语气里满是内疚,又自称「老奴」,显见是有些在意这事。纪凌宇安慰了她一句,摆摆手让她走了。 门一阖上,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有了裂痕。 去年的时候,还有一位贵女,趁着纪凌宇参加筵席,假扮丫鬟,企图演一出貌美丫鬟红袖添香的好戏。 纪凌宇其实不在意这些,生在宫中,长在宫中,耳濡目染,早见惯了宫里女子为了夺宠的各色手段。他早已司空见惯了这些,甚至连厌恶的情绪都不会生出,只觉得无聊。 可是杏儿不同。 虽不敢自称能看透人心,但是作为本朝唯一的太子,却总是有点自矜是能识清大部分的人心的。杏儿,分明是一眼看的透,如山泉一般清澈的。甚至如宋嬷嬷所言,她很有几分「憨」,言行举止,莫说按着京里贵女的规矩,就是按普通的小家碧玉,她也难以及格。 不过听过她说自己打小长大的故事,也能理解,她为何长成这样。 杏儿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山上打猎的小屋里,举目所见,除了爷爷奶奶,只有树木禽兽,偶尔才能见到其他人。爷爷奶奶大抵是把她一直当个小孩子养,因此在很多人情世故上,她和同龄的小姑娘相比,简直就是憨傻。 若是真如宋嬷嬷所怀疑的,杏儿是洪家特意养了送到太子身边,有所图谋,那纪凌宇还真是老马失前蹄,猎人被家雀啄了眼。 可是,她分明那般挚诚天真! 纪凌宇心里烦乱,走到案前,想写写字定神,却发现自己无意识之下,竟就画了一幅画。 一个小姑娘伸出胳膊,摊开的手里,是如相思豆一般的红色草果子。她微微仰着脸,刘海还是狗啃了一般,乱七八糟的,眼睛却亮晶晶,黑瞳大而圆,满脸都是期待。 纪凌宇一把抓起画,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盆里。 她那般可爱! 可是,确实有很多疑点,至少洪家对她是有些奇怪的。比如,跋山涉水弄来她,却不带回去,而是放在山下庄子里。比如,一忽而对她苛刻得还不如对奴僕,一忽而又捨得给她花费不菲。 原本只是以为洪家不情不愿收留一个孤女,所以苛待…… 纪凌宇突然发现,自己竟是盼着洪家继续苛待杏儿,这想法让他愈加烦躁起来。难道他不仅是个识人不清的煳涂人,还是个盼着人吃苦的小人吗? 翌日,纪凌宇起得比往日晚些。宋嬷嬷陪着他吃早饭,碎碎念叨:「殿下明日就回宫里了,今日多休息下。」 宋烈插嘴道:「山下的小姑娘说不定一会又要来勾着殿下去打猎呢!」 其实去打猎,还是宋烈先提出来的。纪凌宇想为杏儿分辨一句,却咽了回去,默默喝着粥。 「今日别去了,她要来了,我会打发的。你们吃好就回去多歇息下吧。」 第24页 宋嬷嬷这般说,杏儿却在他们还没离开前就到了。她当是一路跑着上来的,小脸红扑扑的,鬓角都冒了汗,跑进院子的大门,一边喘气,一边兴高采烈地叫:「嬷嬷,我来了!」 守在门口的明顺,急得拦在她面前,说:「焦小姐先在这里喘口气,明珍快去看看嬷嬷在不在。」 宋烈听到外面的声音,嗤了声,说:「瞧吧,都是你惯的。听这声音,指定是没等人通禀,就跑进来了……」 纪凌宇知道他这话是说给宋嬷嬷听,心里却不太舒服,冷着脸走出了屋子。 「阿余!」杏儿远远看到阿余,兴沖沖地叫,拦着她的人,拦不住她的人,都齐齐看过来。纪凌宇挥了挥手,她们让开了路,杏儿直冲过来。 她真的是个憨的,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到今日明珍她们的态度,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冲到纪凌宇七八尺外的地方,才停了步子,仰头对着他笑。 「阿余……」 她轻轻叫了一声,突然低头抿了抿嘴,抬头的时候,眼里有着一瞬的娇羞。继续往前走,即将和阿余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略略凑近些,小声说:「阿余,我有悄悄话对你说,你在往后山去的那个核桃树下等我好吗?不要告诉宋烈,也不要告诉嬷嬷。记得悄悄的啊。」 说完,她似偷食了鱼儿的猫,闪身就往屋子里去了。 纪凌宇站在屋子门口,听到她在里面说:「嬷嬷,今天我有很秘密的事,看你一眼就要下山了。怕你等我,来说下就走。嬷嬷今天好不好……」 说了几句话,杏儿就走了出来,又把要送她出门的宋嬷嬷推回房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纪凌宇,偷偷笑了下,一熘烟跑了出去。 纪凌宇想了想,他难道还怕一个小丫头不成,倒是要看看,她要做什么?难道这就要收网了吗?他脑子里闪过从小到大经歷过的阴谋诡计,终究有些黯然。 莫不是真的看错了人?那岂不是要被宋烈大大咧咧笑死。 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辱,面色平淡地骗过宋嬷嬷和宋烈,说自己回房休息,才从别苑的一个小门走了出去,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而去。 杏儿躲在核桃树后,正探头探脑,看到纪凌宇,向他招手,却一声不吭,反而鬼头鬼脑向他身后探望。等他走近了,压低声音问:「宋侍卫和其他人没跟来吧?」 纪凌宇点点头。 「啊!忘记提醒你带上弓箭了。这可怎么办?」 「要去打猎吗?」 「不打猎,不过要进山里,总要带着以防万一。」 「那不要紧,我身上有匕首。」 纪凌宇的语气有些冷意,杏儿听了却欢唿道:「我也带了呢!」 说着拍拍腰上的匕首套。 这个匕首还是纪凌宇这两天特意给杏儿寻的,比较轻巧尖利,很适合随身携带,以做防身之用。 当时宋烈反对说:「殿下身边的人,除了绝对可信的,不能携带武器的,不能给她!」 可是纪凌宇担心在山林里万一有什么危险,坚持给她带,看她喜欢,干脆送给了她。这匕首小巧,她藏在身上也不打眼。 「你说有话说。」 「嗯,我们边走边说吧,我怕来不及了?」 杏儿说着,已经当先一步往前走去,看起来是进后山的路。 纪凌宇想不到她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还必须要自己一个人悄悄跟她走,心里愈发多了一分冷意,闪了闪眼睛,跟在了她身后,却刻意留出两步的距离。 ◎最新评论: -完- 第13章 、013密林 ◎「阿余,你说我像女妖精吗?」◎ 还没走到陷阱的地方,杏儿就发现了想要找的东西,跪下仔细勘察了一番,确定了方向,心中大喜。 一抬头,却看到阿余站在两步之外,凝神盯着自己。想到宋嬷嬷那日说女子的行仪该当如何,这样跪着趴在地上,若按宋嬷嬷所说,属于行止不雅。偏偏全被阿余看在眼里了,忍不住有些羞臊,只觉得本就走的泛了热气的脸,更加烫了些。 「阿余,快跟紧我!呆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千万不要出声啊。」 轻声催促阿余,却见他仍然在原地一动不动,杏儿有些失望,站起来伸出手,又叫了声:「阿余?」 阿余看了眼她伸出的手,眼皮微阖了下又睁开,终于向前走了一步,伸出胳膊,给她抓住。 「阿余,我们小心点啊!」 杏儿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这般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平时的路,走入了一处密林里。 「阿余莫怕,我刚才给你腕上戴的,是食蛇草的枝叶编织的,所以不会碰到蛇,连很多虫子和鼠蚁,都怕这个呢……」 密林里面的树木繁多,如今又已经算是枝叶茂盛时,树冠遮天蔽日,枝叶密不透光,以致虽是骄阳在天,却有些昏暗。杏儿抓紧阿余的手,把他拽到自己身后。 这种林子她最熟悉,一点儿也不怕。心里暗暗地骄傲,觉得自己在保护阿余。忍不住暗暗得意的笑着,频频回头看阿余。 阿余一直很听话地没有多出声,静静地被她牵着走。他今日并未穿骑装,身上是一件看似很普通的家常袍子,走在这林木间,有些违和,却更添了些书生意气。 杏儿突然想起,和爷爷去镇上卖猎物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讲故事,说林子里有女妖精,看到镇上书院里的好看书生,就会抓去林子里。 第25页 阿余就像会被女妖精抓去林子的好看书生呢。只是不知道抓去了做什么? 想必是因为好看,就抓去每日看着。 「阿余?」杏儿突然止步,因着不敢大声说话,就走近阿余,双手扶在他肩上,努力踮起脚,尽量凑近他的耳朵说。 「阿余,你说我像女妖精吗?」 现在阿余和她在这林子里走,岂不很像女妖精抓了好看的书生? 杏儿尚在笑,却不防突然被阿余的胳膊在腰间重重撞了一下,因为完全未预料到,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脑袋几乎就要撞到身后的大树时,阿余伸手揪住她的胳膊,又把她大力拉了回来。 可是因为只拉扯了右手,她身体失衡,还是摔到了地上,好在有阿余死活拖着,摔得并不重。何况这林子里,地上层层叠叠都是积年的落叶,再加上枯的湿的草,几乎是软绵绵的,一点儿都不疼。 等站起来掸着身上的落叶碎屑,却发现衣服蹭了些绿色的青苔和草汁,有些骯脏。 「让我看看手!」 听到阿余的话,杏儿摊开左手,才发现手上被地上的枯枝划伤了一道,并不深,一道血痕而已。倒是上面绿色的青苔印出的绿乎乎污迹更显眼些。 忙把左手背到身后,躲开阿余的抓握,笑嘻嘻道:「没事,太脏了!好脏!我们继续走吧。我听到水声了,或许就快到了……等我洗了手,再给你看……」 手本就脏了,没法牵阿余的手,又怕他非要看,杏儿就在前面走得极快。可是没几步,还是被阿余抓住了胳膊。 无奈回头,发现阿余脸色严肃,猜想他或许是关切自己手上的伤口,心里一暖,笑着说:「没事的,小时候和爷爷进林子打猎,经常受伤。有次从树上摔下来,胳膊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呢,流血很久才止住,也没事的,现在都几乎看不到痕迹了。就是我爷爷被奶奶骂了好久哈哈哈哈哈……」 想到一向刚强的爷爷,被奶奶唠叨个没完没了的吃瘪样子,杏儿就忍不住笑。大笑了几声,又想起来要小声点,忙闭嘴,却又忍不住笑意,就咬着唇,闷笑到发抖。 阿余脸色依然很是严肃,等她终于止住了笑,开口问:「你就不问我刚才为什么推开你吗?」 「啊?」杏儿有些迷惑,想了一下,才醒悟阿余说的是什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冤枉你故意推我。刚才是因为我掂着脚没站稳,脚下的青苔又打滑,所以被你不小心碰了下就摔倒了。是你救了我呢!不然脑袋撞树上,说不定会撞成傻子……我爷爷说,万一要摔倒,一定要抱住头,方才竟然忘记了。」 杏儿很是懊恼,自己本就不聪明,万一撞成一个傻子,可怎么办? 「走吧。」 说着要转身,阿余抓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松开,反更紧了些,钳捏得她都有些疼。 「阿余?」 心里就有些委屈,撅着嘴巴,皱着眉头,叫了他一声。 「你要带我去做什么?」阿余仍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 杏儿只好走近一步,对阿余解释:「昨日的红色绒毛,不是鸟羽,是红狐的绒毛!」 「红狐?」阿余的手终于松了一点。 「对!爷爷说,好大一片森林里,才会有一只红狐。红狐独来独往,聪明又胆小,嗅觉也很是灵敏,如果闻到过多的人气,就会搬家。」 「所以你让我不要带别人?」 「昨天宋烈说,以后你去哪里,他和那些猎人和侍卫都要跟着,不许我再胡闹……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我胡闹,我又没有做什么啊……但若是他们都跟来,红狐肯定就会跑走,你就看不到红狐了。」 「你今天就是想让我看看红狐,是吗?」 「看到红狐的人会有一辈子的好运气!我想让阿余看到红狐!」 抓在胳膊上的手又紧了紧,杏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并不是因为被捏疼了,而是,对阿余的偏爱和私心,让她很是羞赧。 「我不是,不是不想让他们都有好运气,可是爷爷说,一只红狐一辈子只能见一个人,给一个人赐予终生的好运气。而且红狐的嗅觉真的很灵敏,很容易就逃掉。」 「我小时候就见过红狐,当时我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树上等爷爷……红狐好美丽啊!我都看呆了……然后它突然就跑了,原来是爷爷回来找我了。可惜爷爷没看到,不然爷爷就不会……」 豆大的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里溢出。 杏儿闭上眼睛,喃喃道:「要是爷爷奶奶都看到红狐就好了……说不定能长身不老。」 奶奶去世一年了,爷爷也去世半年多了,可是想起他们,即便并没有觉得很悲伤,不知为何就会溢出眼泪。 在闭目的黑暗中,杏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余真的是很好的人,每次都会给她安慰,值得看到红狐。可是他抱得好紧啊,杏儿觉得几乎被箍得有些疼,快要喘不过气。她想挣扎开,却又因为想起爷爷奶奶,哀痛难止,渐渐不由自主伏在阿余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想起会惊扰了红狐,赶紧止住声音,从阿余怀里挣扎开。阿余蓝色的前襟上,被哭了好大一片深色的湿迹。 杏儿伸手想帮他抚抚,却发现反倒抹上去一些绿色的青苔,急得抽抽噎噎地说:「脏,脏了……」 第26页 「你手伤了,我们回去吧。」阿余偏着头说,杏儿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不要,我追着红狐的痕迹来的,又听到了水声……爷爷说,红狐爱干净,一般会选择临水而居,说不定很快你就能看到红狐了呢!」 杏儿伸手要抓阿余的胳膊,却想起来手是脏的,忙把手藏到了身后。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找到红狐,就不想先告诉你……红狐真的很美丽!可惜我笨,不会画画,若是你见了,一定能把它画出来。不知道看了画出来的红狐,能不能得到好运气呢?」 「我们快走吧!」 「手疼吗?」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 阿余转过头看着杏儿,眼里的情绪晦涩难懂。他抓住杏儿的手腕,拽过来看了看伤痕,嘆了口气,说:「那好,我们快些找到水。」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子,水声越来越大,密林似乎走到了尽头。杏儿放轻了脚步,又转头示意阿余。 透过渐渐稀疏的树木,前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瀑布。 杏儿心头一喜,阿余也舒了口气,说:「去洗手吧。」 「嘘!等等……」 杏儿摇摇头,发现自己手腕还在阿余掌中,虽是春日,林子里却阴凉如秋,只有手腕之处,被他握得又暖又热。 根据地上的爪印和痕迹,红狐是一路到了这里没错的,且看着爪印,是一直走去了瀑布跟前。可是,瀑布下就是水潭和溪流…… 杏儿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却毫无所获。 两人又等了一会,阿余似乎有些不耐烦,语气很是严肃地说:「去洗手吧!这么脏伤口容易生溃。」 杏儿还想再等等,可是阿余这话,显然是嫌弃她手脏,她有些难过,略微瘪瘪嘴,垂下眼睛,唿了口气,又最后张望了一番,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了密林。 作者有话说: 多疑的皇宫太子vs天真的山林女儿 ◎最新评论: 【我想让阿余看到红狐】 -完- 第14章 、014红狐 ◎「我现在和你画的杏仙儿一样好看了吗?」◎ 在溪水边,阿余用水轻轻帮她沖洗手上的脏污,眼神专注。 「疼吗?」 伤口本已有点癒合,被沁凉的溪水重新沖刷开,自然有些疼,杏儿忍不住龇了下牙,却抬头笑着对阿余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爷爷奶奶虽然疼她,但是毕竟打猎为生,条件有限,从小到大,摔了碰了受伤了,多的是,哪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我来给你洗!」 看到阿余突然站起来开始脱外袍,杏儿以为他嫌弃衣服被自己刚才摸脏了,伸手就想要过来。 「别动!」 阿余轻喝了声,杏儿吓了一跳。他一向都很温和,今日不知为何,频频严词厉语。 脱下的外袍被随手扔在一边,「刺啦」一声,阿余从纯白色的干净内裳上,撕下几条布,走了过来。 「手。」 杏儿把受伤的手展开,阿余轻轻地把上面的水渍沾干,拿最长的一条包裹了起来。 「疼不疼?」 他今日问了好多次疼,杏儿每次都说不疼,这次抬头看了看,点了点头。阿余今日的严肃让她有些不太适应,隐隐生出些不安。 包裹了伤口,两个人索性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晒起了太阳。密林里有些阴森,溪水这里却有大好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杏儿有些犯困,忍不住往阿余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依在了他的腿上打盹,眯着眼睛去捕捉溪水里的波光粼粼。 「你这傻丫头,不能……」 杏儿小声反对:「你说我是杏仙呢,怎么又成傻子了?杏仙才不会是傻子……」 阿余住了嘴,伸手为她抚起粘在脸上的一缕碎发。 杏儿闭目昏昏欲睡,心里想着,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让阿余看到红狐,足迹分明是往这里来的啊…… 耳畔传来嗡嗡嗡嗡的声音,然后就能感觉到,阿余在用臂膀在自己头上扇来扇去,显然是帮着挡开这吵人的蜂虫。杏儿微微睁开半只眼睛来看,却立时惊惶大叫:「阿余莫碰!」 可是已经晚了,几乎同时,阿余难得地低声惊唿了一声,收回手的时候,眉头立时皱起。他的手上,倏忽间已经肿起一个小红包,显然是已经被空中飞舞的那只蜂虫蛰到了。 杏儿来不及多想,一跃而起,迅疾地扑向那只刚蛰过人,有点儿行动迟缓的蜂虫,双手却小心翼翼形成一个弧度,把蜂虫拢入手中,而不至于拍扁。 蜂虫哪里会坐以待毙,果然在她手里蜇了一下,痛得杏儿眉头紧皱,眼圈里已经泛了泪水。强忍着痛,走到溪水边,把整个手全淹进水里,才小心翼翼调整手掌,终于抓住了蜂虫的翅膀,蜂虫也被水淹得没了活力,才拿了出来。 「没事的,被马蜂蜇了而已……杏儿?」 阿余站起身疑惑地问。 杏儿来不及回答,跪在大石头跟前,小心翼翼从这只蜂虫的身上摘下一个金色的透明蜜囊。这个蜜囊里储满金色的液体,外罩薄薄的一层,单薄得似乎一碰即破。 都不敢拿手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抬头对阿余说:「你快来!坐这里,张开嘴!」 第27页 阿余走过来半跪下,看着杏儿手里的东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想餵我吃这个?」 杏儿急切地点点头,催促道:「快点儿!阿余……」 想了想,说:「这是特别甜的蜜!我想让你吃。」 阿余忍不住笑:「宋嬷嬷说你爱吃甜的,你吃吧……」 「可是我想让你吃!」 杏儿坚持着,语气颇有些生气。 阿余想到她为了让自己看到红狐,鬼鬼祟祟叫自己来林子里,有些无奈,看了下高度,坐在了低点的地方,依言张开口。比黄豆还小的蜜囊进了口里,很快绽开,果然很甜很甜。 阿余被齁得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刻意做出极为好吃和喜欢的样子,说:「果然很甜!」 杏儿长长舒了口气,几乎是摔坐在地上,一把抓过阿余被蜂虫蛰过的手。 本来骨骼分明的白皙手上,那个红色的肿包,已经变成了黑色,并且隐隐往外蔓延。 阿余也已经感觉到了异常,他不知为何有些眩晕感,看到这个,愣了一下,噼手抓过杏儿的手。杏儿的手掌心,果然也已经泛了黑。 「怎么回事?杏儿!」 杏儿觉得天地渐渐有些旋转起来,有些泛了噁心,心口也闷闷的。她忍着难受,对阿余说:「对不起!都怪我带你来这里。」 「这个不是普通的马蜂,爷爷把这个叫杀人蜂。要是被它蜇了,不赶紧解毒,就好不了。不过,」杏儿笑着安慰阿余,「这个解毒也不难,只要吃了它自己的蜜囊,就好了。」 阿余心里一片天旋地转,才醒悟到方才杏儿做的一切。 「哪里会有这种蜂?我去捉了!」 杏儿摇摇头,脸色已经有点惨白,嘴角却是上翘的,笑着说:「哪有这么容易找,这并不是寻常的马蜂……而且,虽解了毒,却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消耗掉,而且它的蜜,是会让人有短暂的麻痹的,你莫要乱跑,以免摔倒。」 阿余被她拉住袍摆,想要摆脱,却发现手脚有些发软,只好半跪半坐在了杏儿身边。 「对不起阿余,果然宋大哥说的对,应该让其他人都跟着的,我就是胡闹……险些害了你!」 不过短短时间,杏儿的脸已经越来越白。 「阿余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大概大半个时辰之后,麻痹就会过去的,你就可以回去了……都怪我!我其实并没学会做一个猎人。」 「那你呢?傻丫头……」 「都怪我!我好笨,爷爷是十乡八里有名的好猎人,我却没学会。爷爷说猎人进山,要做好万全准备,也会备有解蜂毒的蜜丸……我什么都没有,就让你跟我进山,没有保护好你!」 阿余抓着她的手软弱无力,微微颤抖,她心里愈发内疚,阿余却轻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本来就是爷爷奶奶捡的,猎人们说,要不是爷爷,我指定被狼吃了,是白捡了一条命……本来以为洪家有我的爹娘呢,洪家说没有音信,只怕是早已经死了。」 虽然爷爷奶奶就像爹娘一样,但是想起幻想中的爹娘,还是忍不住难过。 晕眩越来越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煳起来,耳边传来唿啸之声,似乎是阿余在吹口哨,或许是幻听,或许是风声。 「我没有爹娘,也没有爷爷奶奶了,没有家了……我也什么都不会。」 「但是阿余就不一样,阿余又好看,又聪明,又会画画……好想让阿余再画一张我啊……」 杏儿摸索着,从衣服兜里掏出阿余送给她的小铜镜,恍恍惚惚,里面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小美人。镜子嘡啷一声掉在地上的时候,杏儿笑着说:「阿余,我怎么觉得我变白了,更像你画的杏仙子了……我现在和你画的杏仙儿一样好看了吗?」 好可惜没有让阿余看到红狐…… 果然爷爷是对的,自己并没学会做一个猎人,只能回村子依附大伯家生活,即便他们不愿意…… 没有当面谢谢洪家老祖宗和洪玉瑾小姐呢…… 可是爷爷奶奶嘱咐过,让自己一定好好活着,好像没有做到呢…… 杏儿渐渐陷入一片虚空。 「爷爷!」 杏儿对着趴在床边的男人试探着叫了声。「爷爷」一抬头,却是阿余好看的脸,不禁失望又惊讶地「啊?」了一声。 「想爷爷了?」 连声音也是阿余。 杏儿发了慌,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呜呜呜我分明已经给阿余吃了杀人蜂的蜜囊了,你怎么会也死了呢?呜呜呜都怪我,害死了你!」 阿余噗嗤一声笑了,外面有人听到了里屋的响动,应声问:「杏儿醒了吗?」 随即,宋嬷嬷推门走了进来。 很快,又进来一位白鬍子的老头,说是大夫,给杏儿捉了脉,走了出去。 随后,宋嬷嬷出去给杏儿张罗吃的,杏儿听阿余说明,才知道她晕过去之后不久,宋烈他们就找了去,已经服了解毒的药,一切皆好了。 「原来我还活着?」杏儿有些羞涩地笑,「我还以为已经死了,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了呢……」 「不许胡说!」 阿余看着她轻斥,杏儿却总觉得他的眼神与往昔有什么不同。想必是生气了吧! 谁被害得几乎没了命,会不生气呢? 第28页 「对不起!」 有些怯生生地再次向他道歉,看他不吭声,又恳求道:「我不是有意的!」 这句话未曾说完,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阿余他们,想必很生气,很讨厌自己了吧!再也不会温柔待自己,再也不能爬上山来玩了。 「胡说什么!你带我看到了红狐,我要谢谢你呢,我的小杏仙儿……」 杏儿立时睁大眼睛,兴奋地问:「难道我死了后,阿余看到红狐了?」 阿余用手捏了捏她的嘴,让她没法再继续说话,杏儿却顾不上反抗,满怀期待只盯着阿余。 「是。你昏迷了后,我就看到红狐了。真的很美丽!她也赐予了我一生的好运气。」 杏儿高兴到不行,笑得眼睛也眯起,嘴角也翘起,双手抓着阿余的胳膊,傻兮兮摇来摇去。 「太好了!太好了!」 「嗯。」阿余点点头。 「那你把红狐画出来,给宋嬷嬷他们也看看,说不定也能得些好运气!」 阿余却笑着摇了摇头。 「给别人看了就不灵了。」 「是吗?」 「嗯。」 杏儿有些失望。不过,能让阿余看到,已经很惊喜了。或者就像爷爷所说,看到红狐需要缘分。以后等有了新的缘分,再争取让宋嬷嬷他们也看到。 等吃饱喝足,杏儿才想起来,如今已是半夜,她却还没有回洪家山庄。 作者有话说: 【~~小杏仙儿头顶甜杏、怀抱红狐,提醒各位施主莫要忘记收藏啊】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 -完- 第15章 、015明燕 ◎「让阿余好好给皇上画画吧。」◎ 杏儿急着要走,被宋嬷嬷拦住。 「没事的,她们会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怎么可能?我在这里呢。晚上倒不打紧,没人会注意到。可是早上起床的时候,章嬷嬷都会陪着我梳洗打扮的。她若见不到我,以为我丢了,到处去找,岂不害她们费神……」 宋嬷嬷微不可闻嘆了口气。 阿余展了下袖子,说:「没关系,章嬷嬷明日不会去看你的。」 杏儿满腹疑惑,想问为什么,阿余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杏儿不信我吗?」 当是信他的,于是摇摇头,又点点头,被宋嬷嬷催着,就继续回内室休息了。 早上起来,宋嬷嬷帮她梳洗,又梳了个好看的髮髻,拉着她在等身的铜镜前看。 「杏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哎呀脸色还有些苍白呢……嬷嬷给你熬了又甜又糯的燕窝羹,你等下一定要多吃点……」 出来的时候,阿余站在餐桌前正等着。 宋嬷嬷看了眼一旁满脸焦急的宋烈,劝道:「你们先回宫吧,我会照看焦小姐的。」 阿余推着杏儿在餐桌前坐下,淡淡道:「不打紧,我陪杏儿用完早膳……慢点吃,不急。」 燕窝羹果然又甜又糯,又有阿余在旁边陪着,杏儿笑嘻嘻吃了两盅,才有点害羞地放下了羹勺。 阿余他们要下山,众人站在杏树下相送。杏儿听到宋嬷嬷小声叮嘱阿余:「……昨晚都没安歇多久……千万莫骑马,白日有空……小憩下补个觉……」 望眼欲穿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杏儿对宋嬷嬷说:「嬷嬷,你就像阿余的奶奶一样,我和爷爷进山打猎,奶奶也总是担心我,叮咛个没完……」 宋嬷嬷忙拦她:「万万勿说这种话!我可做不得……公子的奶奶。主僕有别,乱说不得。」 杏儿有些沮丧,虽然宋嬷嬷已经跟她说了好些京里的规矩,可是她还是屡屡说错话,就有些怏怏地告辞道:「嬷嬷,我要下山回洪家了。」 宋嬷嬷却牵了她的手,说:「没事的,虽说解了毒,总要再调理下。你安心呆在这里吧,其他的事,公子都吩咐过了。」 杏儿有些作难,还是跟着宋嬷嬷回了御树别苑,宋嬷嬷让人送了好些茶点果子,又找了几个小丫头陪她玩翻绳,半早上的时候,有人报说:「明燕上来了。」 过了会,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杏儿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熟悉,等走近细看,明燕身上的衣服,却像洪府给她做的,而且几乎完全合身,连头髮都像她往日扎的那个简单的髻。 明燕走到近前,微微行了个礼,道:「昨晚她们都以为我是焦小姐进屋休息了。今早倒是险些撞到人,不过那个章嬷嬷并没来,红叶进了院子,但是没进来查看。」 又略略转身对着杏儿,「焦小姐放心吧,没人知道您昨晚一直在山上。」 杏儿咂舌,倒是生了兴趣,和明燕站在一起,各种对比,身形竟是一模一样的。又拉着明燕进了内室,站在铜镜前看。 明燕笑着说:「身形和焦小姐差不多,站在镜子前,却就不像了。焦小姐这般容貌,哪里可能找到像的!」 杏儿从未觉得自己很好看,听了这话,还寻思自己是不是长得古怪,细细分辨了下,终于发现,若是和明燕相比,自己好像确实好看那么一点。她心中这么想,就有些羞臊,慌手慌脚跑了出来。 午饭后,昨晚的白鬍子大夫又来给杏儿诊脉,宋嬷嬷叫他「吴太医」,很是礼敬。吴太医说杏儿的蜂毒已解,不过好似还有零星余毒,并不碍事,又交代了一番该吃什么,不吃什么,少吃什么……絮絮叨叨。 第29页 杏儿并不关心这个,她自己的身体,自然知道已经无碍,现在最惹她关切的,倒是明燕。 明燕说主子让她模仿杏儿,因此跟在杏儿身边,学着她的一言一行,声音虽不像,语调却有几分意思,而坐立走跑,还真越来越和杏儿相似。杏儿觉得好玩,就与她玩在一起,倒是不亦乐乎,连宋嬷嬷都不缠着了。 这般呆了两日,都是明燕下山去扮她。而她,就住在御树别苑,吃吃喝喝,很是自在。阿余虽没有来,但是派了人,送了些东西,又问了问杏儿康復如何。 宋烈还回来了一次,对杏儿说阿余比较忙,等他一有空就回来。 杏儿就劝说:「没事,让阿余好好给皇上画画吧。」 宋烈「嗯嗯」应下,表情却有些古怪。杏儿疑心他还在因为自己害阿余被毒蜂蛰而生气,也不敢多问缘由。 第三日的时候,杏儿站在老杏树下,等着明燕从山下上来,跑过去问:「今日章嬷嬷可有看到你?」 明燕笑着摇摇头:「焦小姐莫担心,她没来的。」 杏儿有些怀疑起来,「你莫不是认错了人?章嬷嬷每早都来的……」 明燕看她发了急,抿嘴而笑,毫不在意地说:「她来不了,病着呢。」 「什么病?」 「不会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会让她没法多管闲事……比如拉拉肚子什么的。」 「啊?」 「总之焦小姐莫担心,我家主子都吩咐了,我们自然会办好的。您尽可以在别苑好好呆着,出不了事。」 杏儿有些不懂这话,想了很久,低头闷闷不乐起来。下午的时候,她换了洪家的衣服,和宋嬷嬷告辞要回洪家。宋嬷嬷劝她就留在山上,她只说蜂毒已经解掉,身体无碍了,非要回去。 山下洪家的小院子,不过是两三日不见,却竟有了陌生感,还不如山上的院子熟悉又亲切。匆匆跑去找章嬷嬷,果然是拉肚子了,拉了好几日,吃药也无用…… 杏儿有些心虚给章嬷嬷倒了杯热水,又问可需要她帮忙做什么。等章嬷嬷当日便好了之后,她更确认了,只怕就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章嬷嬷受了这些罪。所以,明燕偷偷找来要换她上山的时候,就死活拒绝了。 章嬷嬷虽不再拉肚子,却虚脱得不行,走几步都要倒地,吃喝都成问题。原本在这里,她是有几个关系较好的僕妇嬷嬷,不过病了这几日,最初还热情照顾她的,也不耐烦了。 杏儿心中不忍,又觉得是因了自己而起,就每日去照顾章嬷嬷,帮她端饭热水。洪家的下人都笑话,说了一堆风凉话,诸如「表小姐做丫鬟倒是很有一套」、「天生奴才命」、「主不主僕不仆」……凡此种种,杏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着她从小和爷爷奶奶住山里,从不知主僕之别,即便后来在村子里住了,焦家也没主没仆,全是农户。 章嬷嬷倒很是羞臊,略微好一些,就劝杏儿回去自己院子,莫再来了。杏儿只做不听,又照顾了两三日,才放了手。 章嬷嬷完全好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搬回杏儿住的杂物院子,又去督促红叶也搬回去。 其实伺候的下人,诸如章嬷嬷和红叶,都该将就住在主子身边。可是杂物院里,杏儿住的屋子都差得很,安排给下人的,更是如同柴房一般。因此,洪家人走后,章嬷嬷和红叶就私贿了银两,找了庄子里能管事的,搬到了其他下人房。 红叶满腹怨气,可是她年岁小,在这里也毫无依仗,倒是被章嬷嬷拿捏住,只能搬回来,气得要死。而且第二日一早,她就被章嬷嬷催着起床,一起去伺候表小姐起早洗漱。 「小姐擦了香膏,就让红叶给您梳头。表小姐可有想要梳的髮髻?」 章嬷嬷这般和蔼又谦卑的语气,倒让杏儿有些不适应,讷讷不知该如何回,一边把手心的香膏子在脸上擦开,一边偷偷从指缝里打量章嬷嬷和红叶的表情。 「啊!」红叶突然大叫一声,吓得杏儿都打了个哆嗦。 她兴奋地拿起桌上的香膏,不可置信地问:「不会吧?这,这难道是香馥阁的?」 杏儿张开手,回她说:「是呢,老祖宗特意送来给我的,我都没能当面谢谢老祖宗。好香的!章嬷嬷说擦了会让我变白。」 洪家老祖宗待她好,送了好东西给她,她便恨不能对所有人都夸赞一番。 章嬷嬷却一把从红叶手里夺过罐子,小心翼翼盖好,放进抽屉里,有些凶地对红叶说:「帮表小姐梳头髮吧。」 红叶翻了个白眼,噼手拿过梳子,抓起头髮的时候,很是用力,杏儿不由皱了下眉。章嬷嬷叫了声「红叶」,红叶才稍微放松了手,开始给杏儿梳头。 晌午的时候,山上的明珍又偷偷找来,拿了一匣子糕点,催着杏儿上山去。 这几日,杏儿已经想了明白,是因为她住在山上,所以章嬷嬷才会生病不好。章嬷嬷对她越好,她也越发内疚,就硬着心肠道:「我过几日再去和各位姐姐玩,姐姐莫再来送东西了,洪家待我很好,我并没有饿到,章嬷嬷也待我很好,连早饭也帮我从厨房取来呢。」 劝着明珍走,却又忍不住问:「明珍姐姐,宋嬷嬷还好吗?你对她说,我过些日子,一定去看她,帮她做酸草丸子吃。」 明珍就问:「焦小姐不想着公子吗?」 第30页 作者有话说: 小杏仙儿摘了朵杏花,一片一片数花瓣: 阿余是好人,阿余是坏蛋,阿余是神仙,阿余是画师,阿余是好看书生…… ------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杏花一共有几瓣? ------ ------ 【感谢榜】感谢~linegogo~投雷,送你一枝美美的杏花吧 ◎最新评论: 【不够看啊(???)】 -完- 第16章 、016告别 ◎「你可不能随便留宿别人!」◎ 杏儿低头,心里有些纠结。她记得阿余说过的话,隐隐猜到是阿余让章嬷嬷生病的,这让她心里生出一点芥蒂。因为原本在她心里,阿余就似神仙一般,神仙都是十全十美的好人,只会助人帮人,如何会做这种害人的事情? 可是若说她不想阿余,那却又是假的。阿余虽有害了章嬷嬷的嫌疑,可是阿余对她又极好,总是那般温柔待她,常让她觉得如同爷爷奶奶一般亲切,想要靠近和依赖。 沉默半晌,终究下不了当他是坏人,再也不见面的决心,喃喃道:「阿余又不在,我以后去看宋嬷嬷,他若在……就也能见到他了。」 晚饭之后,杏儿在无人的园子里转悠消食,看着天色已暗,刚要回院子,听到有人叫:「焦小姐!」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听得出,是明珍。转头看,不见明珍,却看到阿余正从树后走出来。 自那日送别阿余下山,已经有七日未见了,乍看到,除了惊喜之外,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洪家难为你?身体可有不适?宋嬷嬷说你好几日未曾上山去了。」 阿余直直走过来,抓着杏儿的两只胳膊,微微俯身,上上下下打量她,语气里满是担忧。 杏儿有些羞赧。她这几日未曾上山,一个因为不想洪家再有人因为她而生病,一个,也是因为不解阿余竟会害人。她想着阿余的坏处,阿余却这般担心她,还特意来看她。 心里微微一热,又有些发酸,眼里不知为何已经有了热热的水意,忙把头低下,嗫喏道:「没有,没有,都没有。我,我在洪家很好……最近有些疲累,就没再上山去。」 「吴太医说你还有零星余毒,你不让他诊脉,那怎么成?」 听出阿余声音里的关切,杏儿越发羞愧,忙道:「没了,没了,我已经好好的。真的,阿余莫要担心。」 她想起一个藉口来,就说:「明日老祖宗身边的徐嬷嬷要来探望我呢。我不好老是不在洪家,她来了要是看不到我,就不大好。」 这还是山上的宋嬷嬷教给杏儿的,说女孩子,不能让人发现不知所踪,夜不归宿,不然恐惹是非,所以安排了明燕,假扮成杏儿返回洪家。 阿余嘆了口气,隔着衣袖捏了捏她的手腕,道:「我已带了吴太医等在外面,你同我出去,再诊个脉。」 「不用了。你瞧我,好好的呢。章嬷嬷都说我最近长高了……」 杏儿的头越发低下,因为听着阿余温柔又关切的话,她就很想要和阿余走,无论是去哪里,无论是做什么。可是…… 「小姐?表小姐!」 远处,传来章嬷嬷的唤声,明珍随即从阿余身后走出来,低声问:「我去处理?」 杏儿听她这么说,抢先大声应答:「哎!章嬷嬷我马上来!」 说罢咬着唇推开阿余,转身往章嬷嬷的声音处跑去。 杏儿逃离了阿余,心里又是不舍又是不安。 章嬷嬷伺候她洗漱完毕,阖上门,去了自己屋子。她本是要随侍在杏儿身边的,但是杏儿怎么都不肯,反觉得睡不好,章嬷嬷就只好遂了她的心意。 屋子里,仍然很是简陋,不过对于杏儿而言,这已经很不错了。她坐在桌前,把头搁在交叉的双手上,看着摇曳的烛光,闷闷不乐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轻声的唿唤。 「杏儿?」 杏儿疑心自己耳朵幻听,却忍不住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 「杏儿,是我。」 慌手慌脚打开门,竟真的是阿余。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没有说话,眼泪却流了出来。 阿余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阖上门,看了一眼几乎没有家具的空旷屋子,轻轻拍抚她的背。 等杏儿终于忍住眼泪,拉着阿余坐在床上,却又忍不住笑。能重新见到阿余,竟如珍爱之物失而復得一般,令她心里无比欢喜。 这般傻兮兮笑了半天,却发现阿余的眼睛,在烛光下,比往日的温柔更多了几分专注和深意,不知为何突然脸上发起烫,抬手用手背冰了一冰,才问:「你怎么又来找我了?都这么晚了,外面已经黑魆魆看不到路了。」 阿余伸掌轻捧杏儿的脸。他的手温凉,贴着发热的面皮,很是舒服。杏儿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用大拇指,轻轻刮过眼下残留的泪水,一动也不敢动。 「可是后悔带我去看红狐了?」阿余突然问。 杏儿细细想了一番,若是有一次被红狐赐福的机缘,爷爷奶奶又没了机会,她还是想要给予阿余。这个选择让她也迷惑起来,因为她这几天才想明白,阿余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好人。 那她为何还是要选择阿余呢? 她也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选择,只轻轻叫了声:「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