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我本剑仙》 第一章 缘起 许仙，年二十七，剑道冠绝天下，破碎虚空——《神话人物志》 许仙从药草上薅下一小片叶子，含入口中，喃喃道：“马齿苋，味酸性寒，可解热毒血痢，痈肿疔疮，蛇虫咬伤。” 他把这株马齿苋放进药箱，动作格外小心。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陋，唯一惹眼的是墙上的药柜子，但也破旧掉漆，里面装着的也都是不值钱的寻常草药。 除此以外，就是破床、破桌、破椅。 小偷夜里摸进这个房间，都得扔两个铜板再走，否则良心难安。 笃笃笃！ “许大夫！”院外传来呼喊声。 “我媳妇从昨晚开始就头疼，现在都日上三竿了，还没好，您能不能去看看？”声音粗犷，听起来很着急。 许仙没有迟疑。 他拎起药箱，快步走到院外，看到一个满脸焦急的壮汉。 这壮汉皮肤黝黑，两臂肌肉虬结，虎口还生着老茧，八成是运河旁边卖苦力的纤夫。 许仙温和地问道：“你家在哪，带我去看看。” 壮汉见到许仙，顿时面露喜色，他一把抓住许仙的手臂：“许大夫，您快跟我来！” 说罢，他拖着许仙朝巷子外跑去。 ...... “昨夜风大，许是寒气入体，所以头疼不断。” 许仙诊断后，打开药箱。 他从里面取出一些草药，用纸包好，同时叮嘱道：“我给你开一些药，你一日三次，按时煎服，到了明天这个时候，病症应该就消除了。” 他把药放到桌子上。 “至于诊费......” 他抬头望向旁边的壮汉，从壮汉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 他轻声道：“你们挣钱不容易，我给的都是寻常草药，这次就不收诊费了。” 不收诊费？ 听到这四个字，壮汉睁大了眼睛。 “多谢许大夫，医者仁心，您是全杭州城最好的大夫啊！”他高兴坏了，话语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 啪！旁边的女人拍了他一下。 “咱们挣钱不容易，许大夫找草药就容易吗？”她瞪着自家男人。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 “许大夫，您等一下！” 他转身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拎着一张大饼跑出来。 “许大夫，这是俺们自己烙的饼，您拿一张在路上吃吧！”他把大饼递给许仙，脸上傻笑着。 许仙接过大饼，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这张饼烙得实在，拎在手上很有份量，上面还闪着油星，足够他饱餐一顿了。 壮汉把许仙送到门口。 “许大夫慢走啊！” “下次再见！” 他挥动手臂，朝许仙的背影喊道。 许仙摆了摆手，高声道：“在下是大夫，还是不要再见为好啊！” 这时，小巷两侧探出许多头来。 “许大夫，谢谢您上次给我家娘子开的药，她的病完全好了！” “许大夫，您把这块豆腐拿走吧！” “许大夫，我从山里挖了一兜黄连，送给您了！” “许大夫，您有无婚配啊？” “许大夫，好久不见，越发俊俏了！” 许仙常来这条巷子，他每次给病人诊治，不是不收诊费，就是只收极少的一点诊费。 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 过了一会儿，许仙走出巷子，背后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布包里没有别的，只有人情世故。 巷子里的人虽然生活拮据，但也知道，许仙没有治病不收费的义务，因此许仙每次来，他们都会送点什么。 不过，许仙其实不在乎这个。 无论看病的人给不给诊费，也不管这些人送不送礼物，只要他们需要，他就会来为他们治病。 他只是在做许仙该做的事。 已经二十多年了。 ...... 成团的云雾从悬崖底升起，空气是静谧的，里面混合了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峭壁上挂着一些悬梯。 年代久远，组成这些悬梯的绳索和木头已经腐朽。 再过几百年，等到这些悬梯消失不见，这片区域就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簌—— 一抹白色的倩影从空中掠过，紧接着，又是一抹青色的。 她们在悬崖间追逐着。 她们的身躯如云雾般轻盈，白腻如玉的脚尖轻轻一点，就能让她们横渡上百米，从一座山的山顶跳到另一座山的山顶。 “姐姐！” “你这样有必要吗？” 小青半倚半躺地靠在一颗古树的树杈上，她的身段软若无骨，轻易就凹出了常人不能企及的曼妙线条。 “五百年过去了。” 她把双手枕到脑后，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说：“我们还在，这些山还在，捕蛇村却早就不在了，人的寿命太短，就算你找到了许宣的转世，又能陪伴他多久呢？” 小白默不作声，她站在悬崖边，眺望着云雾里的一座座山。 “况且，许宣的转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许宣吗，他还记得你吗？” 小青在树上翻身，她双手托起下巴，望着小白的背影说：“我们好不容易积攒千年道行，继续修炼，说不定很快就能蜕变成蛟龙！” “这可是无数蛇妖的梦想！” “你真的要在这个紧要当口，放下修炼，钻到世俗里寻找许宣的转世？” 小青颦着眉毛，眼里都是不解。 她心想，爱情到底是什么，它的力量为什么这么强大？ 姐姐和许宣只相处了几天。 但姐姐对许宣的思念，五百年的时光都没能磨灭，还更加根深蒂固了。 蛟龙道果都抵不过这份思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白抿了抿嘴唇，她眺望着杭州城的方向，思念几乎在她眼底凝结成液。 爱是什么？ 她其实也不懂，可她就是想再见许宣一面。 这几乎成了她的心魔。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到许宣。 这五百年里，她把许宣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在她的脑海里，许宣的面孔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不久前，她感到一阵心悸。 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了许宣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杭州城。 这是上苍给她的启示。 此去杭州城，她一定能找到许宣！ “小青，不要再劝我了。”她轻声道。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无论他是何模样，无论他还记不记得我，我都要找到他！” “因为，我记得......” 她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身体投入云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等等我！” 小青顾不得再问，也跟着跳进云海，朝小白追去。 第二章 许宣，我要你助姐姐修行 回到院子，许仙拿出一块木牌挂到门上。 【今日休息，接急诊】 “二十年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轻叹一声，然后放下药箱，走进屋里。 角落里传来奇特的嗡鸣声，似乎在呼应他的话。 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一柄没有剑鞘的剑，这把剑被许仙用红绳拴着，挂在东侧墙壁正中央。 剑身锈迹斑斑，尤其是剑刃，锈得满是蜂窝状的孔洞，看着像是从土里挖出的古物。 “你也为我感到高兴吗？”许仙顿了一下，“诛仙？” 嗡鸣声变得欢快。 砰！ 忽然，许仙的身体化作一缕白烟，袅袅飘散。 与此同时，床上多出一个紧闭双目的人。 他缓缓睁开眼睛。 一抹冷冽的寒光从他眼底绽放，擦过圆桌的边缘。 咔哒—— 桌边坠落，断口平滑无比。 不仅每一根木碴都被削平，而且没有受外力作用所应有的歪斜，仿佛天然生长成这样。 即便使用法术，想切出这么平整的断口都很困难。 许仙却只用了一道眸光。 “破碎虚空之后，我没有来到仙界，反而转世成了同名同姓的婴儿。” 许仙凝视着墙壁上的诛仙剑。 在这个世界，只有诛仙剑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隐忍了多久。 “我身上不知背负着什么因果，在它未了结之前，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天道影响，稍微逾矩就可能引来天罚，只能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大夫。” “好在我法力未丧。” “靠你斩断天机，我可以用法力化身在外行走，替我做天道的傀儡。” “二十年了，我身上的因果终于有动静了，等我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就了结掉它。” “从此......”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许仙缓缓合上眼睛。 他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直到从空气中消失不见。 桌边出现另一个他。 他面带笑容，身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捡起掉落的桌角。 “凡伤寒之病，多从风寒得之。” “始表中风寒，入里则不消矣。” 屋子里飘出诵读医书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要夸许仙好学上进，是一位心怀百姓的好大夫。 时间悄然流逝。 太阳落山，诵读声在夜幕里随风而下，飘进有心人的耳朵。 “姐姐，这就是许宣的转世吗，一个文弱书生？”小青站在院外的树上，她俯视着院里的小屋，眼角略带一丝不屑。 她心想，这人如何配得上姐姐？ 五百年前的许宣虽然也没什么本事，但至少有一腔血勇！ 这个许仙呢？ 瞧瞧他住的这破地方！ 跟许宣一样穷酸不说，还满嘴之乎者也，听着就烦！ 小白没听见小青的话。 她的心全给了窗户上的人影，眼里的思念黏得拉丝。 “姐姐？”小青扭头看向小白。 小白回过神，她轻声道：“没错，就是他，我能感受得到！” 小白的声音微微发颤。 五百年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颤抖的不只是声音，还有她的感性。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立即冲进房间，扑进许仙怀里，抱住许仙的腰大哭一场！ 看着小白的模样，小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姐姐！” 她颦着眉毛，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是想他了，过来看一看他就是，杭州城又不远，何必非要委身于他呢？ “我知道你想报恩。” “可让他一生无病无灾，做个富家翁，不也是报恩吗？” 小青实在不理解小白的想法。 她希望小白回心转意，放弃用以身相许来报恩的的念头。 “人是人，妖是妖。” 小青又说道：“你若在他面前露出真身，他说不定会当场吓死！” 小白轻轻摇头，她温柔但态度坚决地说：“小青，别再劝了，我意已决。” “唉。”小青长叹一声。 劝不动！ 根本劝不动！ 小白话锋一转：“倒是你，没必要为了我的事情耽误修行，你先回去修炼，我了结这段因果就回去找你。” 话音落地，小青瞪大了眼睛。 她难以置信地说：“姐姐，你为了许宣，竟然要把我赶走？” 啊！ 好想杀掉许宣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白顿了一下，“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修炼。” 小青伏下身子，蛇一般滑到小白脚下。 她紧贴小白的身子，螺旋而上，最后把脸趴到小白的肩膀上，轻启朱唇：“姐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香喷喷的暖风吹进小白的耳朵，搔得小白痒痒的。 “哎呀！”小白红着脸抽身脱离。 小青挺起腰板，昂起下巴，仗义地说：“我这就把许宣捉来，助姐姐化解相思之苦！” 许宣！ 我要你助姐姐修行！ 言语间，小青身上腾起青绿色的妖气，满树的虫子都在妖气中窒息，窸窸窣窣地掉到地上。 “不要！”小白急忙阻止。 屋子里，许仙眉头紧锁。 嗡！ 悬在墙壁上的诛仙剑不断震动，隐隐有脱绳而出的征兆。 “稍安勿躁，诛仙。”许仙抬头望向屋外，他的目光穿透墙壁，笼罩了站在树上的小青和小白。 “我的因果与这两个蛇妖有关。” 许仙的眉眼间透着厌恶。 前世，妖怪在他面前吃了他的父母，这让他嫉妖如仇。 修炼有成后，他满世界追杀妖怪。 宁错杀，不放过。 从蛟龙到九尾狐，他亲手斩杀的妖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可现在，他竟与两条蛇妖扯上了因果。 转世、报恩、相思之苦...... “呵！”许仙冷哼一声。 “两条不成气候的千年小蛇，本座不斩了你们就不错了，你们还敢对本座有非分之想！” 墙上的诛仙剑震动得更激烈了。 只待许仙一声令下，就要飞出去将蛇妖枭首。 只一剑罢了！ 此时，许仙心里十分不解。 他已经知道，系挂在他身上的因果是蛇妖报恩。 但这只是一桩小事。 为何引来天道关注，还有未知的大能频频注视？ 这桩因果背后隐藏着什么？ 许仙深吸一口气。 他心想，无论是什么，只要我尽早了结这桩因果，摆脱天道的关注，我就能恢复自由！ 放马过来吧，蛇妖！ 让本座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第三章 断桥初遇 西湖上飘着绵绵细雨，来往断桥的人都撑着油纸伞，远远望来，仿佛一副泼墨山水画。 许仙挎着药箱，急匆匆地往病人家里赶。 他没带伞，雨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可他似乎不知寒意，眼里只有急切。 “等等！” 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在后面追着，他身材肥硕，跑了没几步就喘起粗气。 “哎！等一下！”他气恼地喊道。 许仙这才注意到有人追他。 他转过身去，看清捕头的样貌，快步走到捕头面前。 “姐夫？”许仙满脸意外，“你这时候不该在府衙吗，怎么还在街上巡逻？” “还不是因为你？”李公甫责怪道，“我隔老远就看到你在雨里不打伞，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总忘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许仙递伞。 许仙笑了笑。 与其说李公甫在责怪他，不如说李公甫在关心他。 “谢谢姐夫。”许仙把伞撑起来。 “自家人，谢什么谢？”李公甫摇了摇头，“你姐姐临走前，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许仙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行了，去忙你的吧。”李公甫瞥了一眼许仙的药箱，“别让人家等急了。” 许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夫。” 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手里有伞，就不方便奔跑了，兜进伞里的风雨会把伞面吹破。 很快，他走到断桥正中央。 两个同样撑着伞的窈窕身影与他擦肩而过，一抹青色，一抹白色。 他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叮！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清脆的坠落声。 他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瞧见一支掉落在桥面上的翠绿珠钗。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终于来了。 此种情景下，寻常人可以有很多选择，譬如置若罔闻、据为己有、蓄意破坏。 但他没有这些选择。 冥冥之中，他能感应到，正确的做法是捡起珠钗还给失主。 如果他不这样做，天道就会增加对他的关注，还会引来不知名存在的凝视，使他难以隐藏真实的自己，吸引天罚。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 本座已经表演二十五年了，不差最后这么一点时间。 蛇妖，让本座会会你们！ 许仙捡起珠钗，朝擦肩而过的倩影追去。 “姑娘！” “姑娘！” 他穿过人群，追到那两名女子身后，高声道：“姑娘，你的珠钗掉了！” 两名女子停下脚步。 身着青衣的女子率先回头，她五官精致，眉眼间飘扬着一种糅着英气的妩媚。 赫然是小青！ 小青盯着许仙的脸，眼里略带玩味。 她心想，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许宣当年为姐姐而死，都没能一亲姐姐芳泽。 如今一个什么都没为姐姐做过的转世之身，却能得到姐姐的青睐与陪伴。 不过，许宣的转世长得还挺俊俏。 只看脸蛋也算是个好郎君。 只希望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银样镴枪头。 “姐姐。”她轻声唤道。 小青打量许仙的时候，许仙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小青。 青蛇妖，还不足千年道行。 妖气重，气息斑驳。 想来是在机缘巧合下生出灵智的山野妖怪，不曾受人点化，修炼功法也属下乘。 很可能对丹、阵、器、符等旁门一窍不通。 也没有强大的法术神通，或者威力通神的仙兵法宝，最强手段大概是变化为本体后的一身蛮力...... 太弱了。 这时，小白缓缓转身。 她的心情无比忐忑。 尽管她偷窥过窗上的人影，但面对面相见，这还是第一次。 蛇是冷血动物，可她此时却感觉身子很热，心脏也跳得很快，有种下一秒就会晕倒的错觉。 许仙转动眼球。 霎时间，他与小白四目相对。 他们都怔住了。 是他！ 看着许仙的脸，小白激动极了。 五百年过去了，许宣转世不知多少次，可她还是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五百年前的那个人。 “人生无常，苦多乐少，既然这样，多记住一些美好的时候就好了。” “人间多的是长了两条腿的恶人，长了条尾巴又怎么样？” “小白，无论怎样，有我在！” “你看，我也是妖了！” “这下你再也推不开我了！” 恍惚间，许宣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的眼底氤氲出一层雾气。 “姐姐！”小青注意到小白情绪不对，她扯了扯小白的衣袖。 小白顿时回过神。 在她眼底，雾气悄然散去，许仙的模样迅速变得清晰。 “谢谢官人。”她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她担心这是一场梦，声音重了会把梦惊醒。 许仙怔怔地看着小白。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条拥有千年道行的白蛇，而且有蛟龙气象，再进一步就会渡劫，化作危害一方的蛟龙妖王。 可不知为何，他竟对这个蛇妖有种熟悉的感觉，相见如故。 作为破碎虚空的绝世剑仙，他的灵觉极其敏锐，这种熟悉感绝不是空穴来风。 但他确实不认识这个蛇妖。 他见妖就杀，不可能有相熟的妖怪。 况且这是另一个世界！ 他暗自思索，难道是为了让我爱上蛇妖，天道强加给我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 “噗嗤。”小青轻笑一声。 她心想，许宣的转世真没出息，一见姐姐的美貌，就被迷得说不出话了！ 看来，姐姐报恩是手到擒来了！ “这珠钗，看上去是宝贵之物。”许仙心里狐疑，面上却保持着方才的木讷神情，把珠钗递给了小白。 小青笑眯眯地说：“是啊，多谢小官人捡到，这可是万万不能丢的！” 她故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小白的脸色微微发红。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枚珠钗算是她与许宣的定情信物。 许仙面不改色，心中却轻蔑。 万万不能丢？ 不就是一件旁门法器吗？ 他拾起珠钗的时候就注意到，珠钗里镂刻着一条吸人法力的左道阵纹。 看似厉害，但会污染使用者的法力，阻塞道途。 也就是没跟脚没见识的小妖，才会把这样的法器当宝贝！ 他哪怕随手从湖边捡一根柳条，只要往里灌注一缕剑意，就比这根珠钗贵重百倍。 “小娘子，好生面善。”他神情腼腆，“是何方之人啊？” 湖面上的雨更急了些。 第四章 小白：都跟我抢许仙是吧 “说来话长。” 小白按捺着内心的喜悦，她轻笑一声：“不知这位小官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小生姓许，单名一个仙，临安人士。”许仙作答，略显拘谨。 “喔！”小青加重语气，“你叫许仙啊！” 她心想，不愧是许宣的转世，连名字都这么像。 小白眨了一下眼睛，开口欲言...... “哎呦！许大夫！”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疾呼，斜刺里冲出一位老妪，她一把搂住许仙的胳膊：“我请人叫你快来，你怎么还在这闲谈呢？” 语气里充满了抱怨。 “我这就去！”许仙赔笑道。 “快走！”老妪拖着许仙往桥下走，“上吐下泻，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 眨眼间，两人就走远了。 小白和小青懵了。 她们杵在原地呆了几秒，脸色逐渐难看。 “哎！这人！”小青面露不悦。 她心想，姐姐好不容易找到许宣的转世，还没说几句话呢，许仙就让别人拉走了，这叫什么事呀！ 小白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无妨，五百年都过去了，不急于一时。” 小青轻叹一声。 半晌，许仙从一户人家里走出来。 “小儿积食，不妨事。”他对老妪叮嘱道，“这几日进食务必要清淡，调理调理就好了。” 老妪感激道：“谢谢许大夫了！” “分内之事。”许仙笑了笑。 老妪转身走回院子。 这时，巷子尽头施施然地走过两道熟悉的身影。 许仙抿了抿嘴唇。 他有心装作没看见，但与其无意义地拖着，不如早点了结。 “小娘子！”他呼喊道。 小白故作惊讶，停下脚步，回头道：“这不是许大夫吗？” “没想到又和小娘子相遇。”许仙露出笑容。 他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小白，试图从小白身上找出熟悉感的来源。 “可不是巧吗？”小青阴阳怪气地说，“西湖边几百条巷子，你看我们就这么巧巧地来了这条巷子！” 嗯？小白不动声色地剐了小青一眼。 小青眨了眨眼，故作无辜。 “啊，是。”许仙挠了挠头，“真巧。” 他在表演凡人的反应。 这对曾经的他来说很难，对现在的他而言却很简单，因为他已经演了二十五年。 一举一动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方才在断桥上，听闻许仙小官人，是位悬壶济世的大夫？”小白询问道，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她一找到许仙，就忍不住与许仙相见。 她还不了解许仙。 “是。”许仙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学艺不精，蒙乡里抬爱。” 小青挑了下眉毛，心想许仙还挺谦虚。 就冲老妪对许仙的态度，就知道许仙绝不是学艺不精的庸碌之辈。 “不知小官人贵庚多少，府上还有何人，宅上何处？”小白又问道，似乎对许仙充满了求知欲。 许仙拱手道：“小生今年二十五，寒舍住在过军桥黑珠儿巷，家里本来有个姐姐，前年过世了，现下只有姐夫。” “啊，小官人是单身一人啊？”小白怔住了。 她知道许仙没有婚配，但没想到许仙连父母也没有，唯一的姐姐也过世了。 许仙是多么孤单啊！ 不自觉的，她看许仙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心疼。 许仙感受到了小白目光的变化。 一个妖怪居然心疼本座？ 真是怪事！ 他蓦然感到不自在。 在从前，他看到妖怪，抬手就是一剑，更别提，妖怪见他不快逃，还敢用这种目光看他！ 但现在装作凡人，遇到这种情况，他竟不知所措。 “许大夫，你在这里啊！” 不知道从哪冲出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他们嚷嚷着：“我们刚去了你家里，寻你不在，快来快来，我们老爷突然晕厥，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不等许仙回应，他们就一把将许仙薅到了轿子上。 咻——一溜烟的不见了。 只听到许仙无奈的声音：“你们不要这么着急行不行？” 小白和小青愣住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们似乎低估了许仙在杭州城的受欢迎程度。 小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多谢许大夫，许大夫您慢走。”管家把许仙送出院门，态度恭敬。 许仙前脚跨出院门，后脚就看到佯装路过的小白小青，他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又是小娘子你！” 这两条蛇妖，真是阴魂不散。 小白张口，正要说话...... “许大夫，老夫人突发急症，请您快去！”又是几个人从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簇拥着许仙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次，小白和小青真的傻眼了。 这叫学艺不精？ 怎么走到哪都有抢他的啊！ “小娘子！” “小官人！” “......” “小娘子！” “小官人！” “......” “小娘子！” “小官人！” “......” 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一天中屡屡复现。 每次不等小白跟许仙说几句话，就有人把许仙抢走治病。 到最后，许仙被塞进船里，直接出了杭州城！ “好一个学艺不精！” 小青站在岸边，气得牙痒痒。 眼瞅着小船越飘越远，她和姐姐今天算是白跑一趟。 照这架势，明天说不定还白来。 许仙这家伙也太抢手了！ 学艺不精？ 谦虚过头了吧！ “无妨。”小白抿了抿嘴唇，“他回来的时候还要坐船，我们去湖上截他，就不信湖上还有人跟我抢！” 湖上总该没人了吧？ 太阳西沉，夜幕笼罩大地。 一艘乌篷船飘在西湖上，许仙坐在船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天上的银河。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五年了。 “西湖天下美景，杭州人间福地！” 远处飘着一条画舫，画舫里传出欢快的声音：“举家夜宴，真是乐事啊！” 举家夜宴...... 我的家在什么地方呢？ 许仙有些惆怅。 他的家人被妖怪吃了，是师父救了他，待他如亲子。 飞升之前，师父赐他诛仙剑。 说下次再见时，还要赐他一套搭配诛仙剑的阵法。 只是不知，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师父一面？ 许仙从腰间摸出一只竹笛。 轻轻吹响，思念随着笛声悠然飘动，随着湖波荡向远方。 “小官人！”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笛声戛然而止。 第五章 他就是我的阿宣 还来？许仙微微睁大眼睛。 他心想，这两条蛇妖可真执着，而且心急，连一晚上的功夫也等不了，竟然跑到湖上来截他！ 他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不远处，阴影里飘出一叶扁舟，舟上坐着两个极美的女子。 “哎呀，小娘子！” 许仙露出惊喜的神情。 然而，他心底却如今晚的西湖一样，无风无浪。 逢场作戏罢了！ “小官人，真是巧啊！”小白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终于！ 你终于是我的了！ 白天的时候，她制造了许多次偶遇，却都被打搅了。 上天仿佛有意刁难她。 然而，五百年的时光都磨不灭她对许宣的思念，这点刁难怎么能阻止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在湖上苦等到夜幕降临，总算把许仙等到了！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许仙倾诉。 就算不能说出口，但只要能看着许仙的脸，她心中的相思之苦也能消解一二。 “是啊！” 忽然，小青从船尾站起来。 她伸手指向西湖，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这么大的西湖，就是如此之巧！” 小白的微笑僵住了，心里又羞又恼。 小青！ 她紧咬贝齿。 “这么大一片湖水，就我们两条船，看你还能去哪里！”小青兴高采烈地说，“是不是啊，许大夫？” 这下可把你逮住了！ 真没看出来，油头粉面的，竟然这么受欢迎，人缘比许宣还好！ 许仙扯了扯嘴角，略显尴尬。 他平时也忙，但很少忙得像今天这样，仿佛是个人都在生病，而且全都着急找他。 “你就是许大夫？” 忽然，许仙身后的船夫窜了出来。 嗯？ 小白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幕好熟悉...... 小青傻眼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许仙，眼里充满了不解。 又来？ 有完没完啦！ 我姐姐想跟许仙说几句话，怎么这么坎坷，比渡劫还难！ “我娘子老是说自己头晕，你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去我家一趟！” 船夫哈哈大笑，像中大奖了似的，嘴都合不拢了：“哈哈哈，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许大夫！” 许大夫可是出了名的妙手回春！ 关键是收费还低。 城里的药房为了多赚几两银子，逮住看病的人往死里榨。 许大夫不同。 他虽然没见过许大夫，但听说过许大夫的名声。 许大夫看病不收钱，一心为民啊！ 小白气得肩膀微微发颤。 啊啊啊！ 天都黑了，大夫不需要休息的吗？ 你家娘子又不是什么急病！ 我很急呀！ 小白实在忍无可忍，趁许仙目光不在她身上，猛地挥了一下玉手。 嗖—— 法力化作白丝，把船夫推下了船。 许仙感应得一清二楚。 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妖就是妖！ “许大夫！” 船夫飘在湖面上挣扎，他惊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许仙看了一眼湖面。 湖水极浅。 “诶！”船夫从湖水里站了起来。 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接着妻子看病的事说起来：“许大夫，我家的......” 小白玉手一勾。 几条水草飞起来，堵住了船夫的嘴巴。 “唔唔唔！”船夫说不出话了。 “小官人，终于无人打扰了。”小白急忙开口，这次她直入主题，“我们姐妹俩初来杭州，今夜元宵美景，小官人可否领我们游玩下西湖？” 她真是怕了。 再兜圈子，也许会有人游泳过来找许仙。 “当然，当然。” 许仙扭头看了一眼船夫。 “船夫大叔，你无碍吧？”他往船上放了一个小药瓶，“此药专治风寒，放您船上了！” 近日，城中风寒之疾盛行。 船夫的老婆头疼多日，大概率是普通风寒，吃下瓶里的药就能痊愈。 许仙走到船头。 此时，两条船恰好交汇。 许仙抱紧药箱，正要跳到对面船上，却见月光下伸来一只玉手。 五指纤细，嫩白如葱，看不见一丝瑕疵。 许仙犹豫了一下。 前世二十七年苦修，加上今生二十五载光阴，他从未与异性产生过交集。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这只好看的手又向前伸了一下，主动握住了他。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 小白含笑望着他。 皎洁的月光顺着她的黑发淌下，融进雪白的纱衣，为她镀上一层梦幻般的银边。 许仙蓦然心悸。 西湖很大，但这一刻，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她。 他触电般地松开小白的手，却发现从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跳到了小白船上。 他心里顿时荡开涟漪。 他深呼吸。 刚才那一握，是他首次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 这妖怪，好生大胆！ “小官人。”小白坐到船边。 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许仙，轻声道：“你坐我身边来，跟我们姐妹讲一讲，这杭州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 夜渐深，西湖上的游船逐渐消失，湖边的灯火也悄然熄灭。 静谧笼罩整片西湖。 湖水的边际与夜幕融为一体，仿佛无边无垠，漫过了整座杭州古城。 一叶小舟飘在湖中央，舟上载着浓厚的情意。 许仙和小白聊了很久，才刚停下。 呜—— 竹笛声响起，在西湖上飘荡。 许仙举着笛子，一边吹笛，一边思索与小白的交谈。 小白对他没一句真话。 身世、来历、目的...... 全都是编造。 比起这些假话，眼里的虚情假意更让他心烦！ 说话的时候，小白一直用甜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对他坠入爱河。 过往斩妖除魔的经历告诉他，妖不可能对人动真情，眼神再甜蜜，最后也只是想吸他精气！ 他该怎么处置这两条蛇妖，了结因果呢？ 亲自出手斩杀？ 那倒是轻松，两条蛇一条一剑，保证魂飞魄散，连轮回都没法入。 但他的情况特殊。 他与这两条蛇妖的因果很神秘，时常引来天道和神秘大能的关注。 他就算用诛仙剑斩断天机，也有暴露的可能。 届时，祸患无穷。 这条路行不通，得另想办法。 听说金山寺有个降妖除魔的和尚，人称法海大师。 有了！我可以...... “真好！”小白痴痴地望着许仙的侧脸，“小官人是如何识得这曲子？” 许仙微微一怔，他答道：“我也不知是如何识得，仿佛自来就知晓一般。” 他前世就会这首曲子。 没人教他。 第一次拿到笛子，他就能吹出来。 可能是天赋异禀。 第六章 我要上金山寺 “自来就知晓？”小白喃喃自语，“是的，应是自来就知晓。” 这一刻，她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是她与许宣合创的曲子，五百年了，许宣不知走过几次奈何桥，喝了几碗孟婆汤，却还记得这首曲子！ 阿宣！我的阿宣！ 泪珠在小白的眼眶里滚动。 小白转过身去，低低地吟唱：“君不见，东流水，来时无踪迹......” 吟唱声婉转入耳。 这是！ 刹那间，许仙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吹响竹笛，悠扬的旋律随着湖波飘起，竟与小白的吟唱无缝相合。 “去时无穷已。” 小白扭头对许仙微微一笑。 月光下，小白的脸庞无比柔和，眉眼间都是对许仙的思念与爱意。 许仙恍惚了一下。 在他眼里，小白的身影变得模糊，朦胧间，似乎与另一道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紧接着，他对妖怪的警惕掐灭了这份熟悉感。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 呵！ 这条蛇妖还挺有才华！ 他心想，这蛇妖大概是听本座吹了两次，于是编出这段与笛声相合的歌词，试图蛊惑本座。 本座岂能中计？ 明日起，便用真身与蛇妖交往。 相处一段时日后，本座裹着满身妖气上金山寺，想必法海大师能瞧出端倪，主动助我降妖！ 许仙微笑着与小白对视，心尖上滚动着森冷的杀机。 “君不见，城上日。” 小白满心都是对许仙的爱意，分毫没察觉出许仙对她的杀心，仍动情地歌唱着。 “今暝没山去，明朝复更出。” 看着小白的神情，船尾的小青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又露出欣慰的表情。 姐姐，小青祝你幸福。 婉转的歌声在西湖上飘荡，与天上的月亮相衬，让这一晚如梦似幻。 ...... “小白，帮我把这根人参放起来。”许仙把一个长盒子递给小白。 小白接过盒子，不假思索地摆到人参该去的地方。 做完这件事后，她又回到许仙身旁，乖巧地立着，看许仙打包刚处理好的茯苓。 一晃过去半个月，许仙与小白日渐熟络。 小白每天都会来帮他。 不仅帮他整理药草，也跟他一起出诊，有时还会为他打扫房间。 甚至，他忙起来没空做饭时，小白还会为他烹饪饭菜。 饭菜美味极了！ 他不是个贪恋口腹之欲的人，但小白的厨艺好得匪夷所思，就连味道寡淡的蘑菇和青菜，都能煮出极鲜极美的香味。 这些让他对小白的看法稍有改观。 但还不能改变他的决意。 妖就是妖，任何手段都只是蛊惑人心。 “明天别来这里找我了。”许仙头也不抬地说。 “为什么？”小白感到疑惑。 她心想，我这几天没做错任何事，也没见许仙跟其他女子来往，为何突然不让我来了？ 难道许仙厌了我？ 她不禁把心提到半空中。 许仙打开柜子，把一包茯苓放进去，笑而不语，故意吊小白的胃口。 随后，他故作不经意地说：“我明天要去金山寺。” “金山寺？”小白怔住了。 她记得，金山寺有个叫法海的大和尚，听说本事不俗，捉了很多妖怪，是个不好惹的！ “怎么了？”小白十分勉强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去金山寺？” 许仙注意到小白的异样，他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最近生病的人有些多，我想去金山寺为百姓祈福。” 他心想，看来这条蛇妖也知道金山寺有能人。 知难而退吧！ 不要再纠缠本座了，否则就算法海大师不杀你，本座也不会饶你！ “祈福可以去近处的寺庙呀，西湖边有一个净慈寺，就挺不错的。”小白绞尽脑汁，想劝阻许仙去金山寺，但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看起来笨笨的。 许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他凝视着小白的脸，低声道：“小白，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但金山寺是附近最有名望的寺庙，我这次去金山寺，除了祈福，也想请佛祖为我们的姻缘赐福......” 啊？小白呆住了。 小白的脑子晕晕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许仙家中出来的。 想到许仙最后那番话，她心里甜极了。 请佛祖为他们的姻缘赐福，言下之意，等许仙从金山寺回来，他们就可以定亲了！ 五百年等待，终于修成正果！ 但想到许仙要去金山寺，她又感到心神不宁。 与许仙相逢后，她分外珍惜与许仙在一起的时间，恨不得把一刻钟掰成两刻钟用。 这些天，她与许仙朝夕相处。 就连许仙睡觉的几个时辰，她都化作一条小蛇，蜷在许仙的床榻下面。 许仙身上沾满了她的妖气。 平时这是一种保护，因为常有邪祟在人间作恶，许仙身上有她的妖气，实力不如她的邪祟看到了，作恶时就会避开许仙。 可许仙上金山寺见法海，势必会把她暴露出来。 到那时候，别说嫁与许仙报恩，她们姐妹都会引火烧身！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姐姐，怎么了，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小青从旁边的树上垂下来，她用两只小脚勾着树干，倒挂在树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你不是说过，许仙于你，就像蜜糖于熊，哪怕不吃，看着也觉得甜吗？” 她调侃道：“现在是为什么发愁呀？” “是许仙，他要去金山寺！”小白低声答道，听起来有些六神无主。 “金山寺？”小青眨了眨眼睛。 “金山寺里好像有个挺厉害的和尚，他闲着没事去那里干嘛？” 小青露出不解的表情。 小白红着脸说：“他要请佛祖为我们的姻缘赐福，他还邀请我一起去，我拒绝了......” 在小青坏笑的眼神里，小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 次日，风和日丽。 灿烂的阳光铺洒在湖面上，仿佛万顷碎金，随着湖上的风不断闪烁。 许仙登上了码头的渡船，朝金山寺而去。 他站在船头，面色无悲无喜。 此行去金山寺，若一切顺利，引法海大师下山降妖，就能了结他的因果，还他一个自由之身。 此后，他又能翱啸天地，做逍遥剑仙！ 忽然，小白的脸从他脑海里浮起。 他默而不语。 半晌，他取出竹笛，迎风吹响。 君不见 东流水 来时无踪迹 去时无穷已 君不见 城上日 今暝没山去 明朝复更出 ...... 第七章 法海归来 笛声悠扬，拂过碧绿的湖面，随着水波飘远。 许仙站在船头，渐行渐远。 “姐姐，干嘛不让我拦住他，你还真让他上金山寺呀？”小青倚在树旁，她眺望着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许仙，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姐姐是千年蛇妖，许仙缠着姐姐的妖气上金山寺，势必会引起法海和尚的注意。 她听说，法海和尚是个有道行的。 万一许仙把法海和尚引来杭州城，她和姐姐就麻烦了！ 小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跃跃欲试地说：“姐姐你松开我，我去吹他一阵风，让他掉湖里，好好清醒一下！” 可恶的许仙！ 你有本事游去金山寺啊！ “他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要捉弄他。”小白紧紧握着小青的手腕，全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心想，自己一定要拦着小青。 若是放任小青把许仙吹下船，许仙可能觉得佛祖不看好他们的姻缘。 那就糟糕了！ “可他要去金山寺呀！”小青着急道，“姐姐，你不会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吧？” 妖怪最怕与修行者打交道。 在修行者眼里，妖怪浑身是宝，她们这些年没少吃修行者的亏。 小白轻声安慰：“别担心，我托人打听过了，金山寺的法海大和尚有事外出，还没回来。” 小青仍然颦着眉毛。 小白揉了揉小青的手，又补充道：“我昨晚趁许仙睡觉，吸走了他身上大部分的妖气，剩下的一点，寺里的小和尚应该看不出端倪。” 这样吗？小青的眉头舒展开来。 感受着手腕上的力度，她明白小白心意已决，是一定要让许仙上金山寺了。 她忍不住抱怨：“许仙也真够蠢的，去金山寺祈福姻缘，亏他想得出来，寺里都是剃度出家的和尚，他们懂什么姻缘呀？” “净给姐姐添麻烦！” “等他回来，我非教训他一下不可！” 小青的眼里怨念满满。 小白笑了笑，她松开小青的手腕，眺望着远处的许仙，眼神比蜜还甜。 五百年的痴情守候，佛祖如果有心，想必也会感动吧？ ...... 万顷碧波上，耸立着一座草木葱郁的小山。 远近闻名的金山寺就在此地。 朦胧的雾气里，青灰色的台阶从寺庙大门向下延伸，足有数百级，最后几级没入水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禅味。 “许大夫，前面就是金山寺了。” 年迈的船夫提醒道。 许仙从摇晃的小船上站起来，他把手伸进怀里，微笑着问道：“船夫老伯，这趟多少钱啊？” “许大夫坐船，不要钱。”船夫摆了摆手。 许仙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这怎么行呢，我用了您的船和力气，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他历来节俭，但该付的钱总要付。 船夫却把手背到了身后。 他情真意切地说：“许大夫，去年我的小儿子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差点把命丢掉，是您救了他，还没收他一分钱！” “我绝不能收您的钱！”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态度比许仙更坚决。 许仙轻叹一声。 他心想，原来有这样的隐情，难怪船夫不肯收钱。 这些年在杭州城行医，他经常义诊，在百姓中积累了很好的人缘，偶尔便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就不给老伯钱了。”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包药。 “这包药专治风寒。” “药草是我自己采的，不花钱。” 说罢，他把药包放到船舱里。 船夫瞪大了眼睛：“许大夫，您这是......” 一包治风寒的药，说是不花钱，但放到药房里，可比坐一次船的费用高多了！ 许仙面露无奈，他退到船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您要是连药也不收，我可就从船上跳下去了！” 修行者，最忌欠人因果。 别看船费事小，但今日欠下因果，明日不知会应到什么上面，兴许是一桩大麻烦。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他被一桩因果缠了二十五年，到现在还没了结，实在不想再沾染其他因果了。 “别！您千万别跳！” 船夫苦笑道：“我收您的药还不成吗，您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许仙笑了笑，没说什么。 船夫奋力划桨，小舟逐渐靠岸。 “许大夫，我在这里等您。”船夫顿了一下，“您想逛多久就逛多久，您不出来我不走。” “那多谢了。”许仙点了点头。 他走下小舟，踏上金山寺的台阶。 金山寺是远近闻名的大寺。 即便今天不是休沐日，也有很多香客登门拜访，其中不乏遍身罗绮的达官显贵。 金山寺的台阶有几百级，但这些香客一点也不介意。 只因寺里有法海大师！ 杭州古迹，西湖胜景，深受佛道两家青睐，城内外的道观和寺庙很多，往少了说也有几十座。 不辞辛苦来金山寺的人，一多半是奔着法海大师来的！ 许仙混在人流里，拾级而上，一点也不起眼。 “听说法海大师不在啊！” “法海大师出门降妖了，已经去了好几天了，你们不知道吗？” “降妖除魔，不愧是法海大师啊！” 法海不在？许仙眉头一皱。 千年蛇妖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修行者而言，不亚于生死大劫。 也只有声名大噪的法海，才有可能降伏。 此时法海不在，也不知金山寺还有没有其他能人？ 要是没有...... 许仙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出发前，他对蛇妖说，此次来金山寺是为他们的姻缘祈福。 要是没把法海带回去，他就得跟蛇妖定亲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 “那是不是法海大师？” “法海大师回来了！” 许仙蓦然回首。 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一根苍劲翠绿的大树，树上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僧人。 僧人转动着念珠，不见划桨，但他脚下的大树却笔直地朝金山寺射来，在湖面上留下一条狭长的痕迹，速度比船还快！ 相隔数十米，僧人猛然睁开眸子，眼底亮起一抹威严的金光。 他直勾勾地盯着许仙。 第八章 大师救我 大树行至金山寺脚下，速度骤缓。 法海一只手竖在身前，另一只手握着念珠，他从树上走到台阶上，就像在平地上行走，步伐无比稳健。 “法海大师，您这次降伏了什么妖？” “法海大师，求您让我家娘子生个小子吧，这都第三胎了！” “法海大师，我儿子能金榜题名吗？” 虔诚的香客围住了法海。 “阿弥陀佛。”法海没有回答他们的提问。 他在众人的包围中向上攀登，仿佛海浪中的礁石，任凭海浪如何拍打，都巍然不动。 他始终望着前方。 最终，他在许仙面前停下。 “施主，你身上有妖气。”法海对许仙说，“你是何方人士，最近接触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怪事？” 法海凝视着许仙的脸。 周围的香客听到妖气这两个字，纷纷合上嘴巴，好奇地打量许仙。 妖气诶！ 多稀罕的玩意儿啊！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在哪里接触到妖怪，妖怪为什么不杀他？ 许仙心知自己找对人了。 法海道行不浅，如果有得力法宝在手，纵然以一敌二，也能轻易镇压那两条蛇妖！ “妖气？”许仙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转动眼球，作出思考的模样。 “不错，你最近一定接触过妖怪。”法海微微皱眉，“而且不是普通妖怪，你身上的妖气十分精纯，是成气候的大妖留下的。” “大师救我啊！”许仙满脸紧张，“我是杭州的大夫，每天接触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过妖怪。” 杭州人士？周围的香客吓了一跳。 金山寺距离杭州不远。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杭州人，杭州城里有妖怪，他们岂不是都有危险？ “法海大师，杭州城人口众多，您一定得把这个妖怪收了啊！”有香客忍不住插嘴道。 他的话立即引来一阵附和。 “是啊，法海大师！” “法海大师，我全家都住在杭州城，求您出手降妖啊！” “法海大师，这可怎么办啊？” 法海听到了这些香客的话。 他直视许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仔细想想！” 许仙抿了抿嘴唇，他装作冥思苦想：“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人，我最近遇到一对来杭州游玩的姐妹，她们美若天仙，还与我特别投缘。” “她们会不会是妖怪？” 许仙脸上又惊又怕，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二十五年了！ 终于能了结这段因果！ 法海微微颔首，他正色道：“她们很可能是妖，妖怪与人不同，能够变化身形，轻易获得一副好容貌！” 许仙张嘴，正要附和法海的话。 忽然，他神情一滞。 他能感受到，高天之上投来许多目光，此方世界的天道也对他产生了压迫。 他逾矩了。 刚才的话不是“许仙”该说的！ 可是为什么呢？ “可是她们对我很好，还帮我治病救人。”许仙露出迟疑的表情。 果然，帮蛇妖说了两句话后，他感觉轻松了一些。 许仙心生不悦。 从天道和神秘大能的反应来看，他非但不该请人降妖，还要护着那两条蛇妖。 呵，本座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大不了少说几句。 反正本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法海坐镇金山寺，知道杭州城有妖，岂能不来？ 法海看着许仙皱了皱眉毛。 他心想，妖怪治病救人又如何？ 是妖就该杀！ 凡人果然是凡人，心智不坚，明明觉察出不对，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我也没说她们一定是妖。” 法海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符纸上绘着佛门真言。 法海把符纸递给许仙：“贴身携带，可保平安，过段时间我会追踪这张符，去杭州城找你。” 过段时间？许仙微微一怔。 “您不现在就跟我去看看吗？”许仙忍不住问道，“也好证明那两位姑娘的清白！” 身上的压力又减弱了一丝。 他心中生出一抹明悟，只要他为蛇妖说话，就算客观上为蛇妖带去危险，也符合天道和神秘大能对他的预期。 法海摇了摇头，他沉声道：“你虽然沾染妖气，但体魄未受损伤。” “可见就算那两名女子是妖，一时也没有害你的心思，我此时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办完了就去找你。” 说罢，法海就不再理许仙，抬腿向庙里走去，步履匆忙。 许仙愣住了。 法海背对着许仙，心里暗叹一声，平日一个大妖都难找，最近却接连碰上。 附近有一个村子，村里的人凭空消失。 他前去调查了几天，发现是一个千年树精把村里的人都吃了！ 那树精极其难缠，仅凭法宝难以降伏，因此要返回金山寺取一些布阵材料。 缠着刚才那人的妖怪法力高深，却不害人，处理顺序要放到正在害人的千年树精之下...... 许仙站在寺庙门口，握着法海给他的符，心中五味杂陈。 他见到法海了，但法海没空帮他降妖。 没请到法海，他下山回去，该如何应对蛇妖呢？ 法海给他的这张符倒是强力，符上有佛门真言，而且用法力炼制过。 但没有杀伐之威，只能阻止与妖怪的身体接触。 单靠这张符，能把蛇妖吓跑吗？ 估计够呛。 他与蛇妖朝夕相处多日，能感受到蛇妖对他的执着。 别说法海的一张符，就算法海本人亲自上门，那两条蛇妖都未必放弃他，还得斗上一场才行。 但有这张符，他应该能保住清白。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小兄弟，我出五百两银子，你把法海大师的符卖给我吧！”一个商人满面堆笑地说，“法海大师来降妖之前，你可以住在我家。” 这个商人一看就是杭州人，听说杭州城有妖，想买法海的符防身。 “五百两也想买法海大师的符？” “我出五百五十两！” “我与府尹大人私交甚好！” “我出六百两！” “府尹是我舅舅！” “我出七百两！” 佛门净地，眨眼成了嘈杂的竞价现场。 许仙深吸一口气，他拨开人群往外走，边走边说：“诸位别再叫价了，这是法海大师给我的保命之物，恕难出让！” 何止是保命之物？保清白也得靠它啊！ 第九章 小白的执着 许仙拨开人群，走进庙里，想追上法海再说几句话，却没有看到法海的踪影。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法海就不见了。 看样子，法海确有急事，如果不是发现他身上的妖气，可能连刚才那一小会儿也不会停留。 “唉。”许仙轻叹一声。 二十五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法海说会循着符箓来找他，那他就把这张符收好，等法海上门便是。 想来也等不了几天，应该可以赶在他与蛇妖定亲之前。 许仙深吸一口气，心境又变得平和。 他默默来到大雄宝殿，装模作样地祈福一番，然后离开了金山寺。 “许大夫！”船夫朝他挥手，“这边！” 许仙登上小船。 船夫把木浆放下，拨动船下的湖水，荡开一串波纹。 “许大夫，你看到法海大师了吗？”船夫忍不住发出赞叹，“果真是高人，踩着一棵树就能渡水，比船还快！” 离得远，他没看到许仙和法海交谈。 “看到了，不愧是法海大师。”许仙点头附和，心中却不以为意。 法海的道行不低，所以他才来金山寺请法海降妖。 但道行不低也要看跟谁比。 在他心里，法海跟缠着他的蛇妖没多大区别。 一剑就斩了。 许仙深吸一口气，来到船头坐下。 他望着船下的水波，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法海不会耽搁太久吧？ ...... 青翠的柳条从树上垂下，随着湖边的风飘动，远远望来，仿佛一片绿色的湖泊。 这片湖泊里站着一位白裙女子。 她踮着脚尖，伸出雪白的脖颈，满眼期盼地望着远方。 仿佛一幅画。 “哎呦，谁家的望夫石呀？” 头顶传来一声调侃。 小白没有抬头，她仍眺望着许仙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小青，天都快黑了，许仙还没回来，我担心他在路上遇到了麻烦。” 回杭州的船一条又一条，她每条都看过了，偏偏没有许仙那条。 “遇到麻烦才好呢，谁让他去找金山寺那帮秃驴？”小青眨了眨眼睛，心想要不是姐姐拦着，她都想给许仙一点教训！ 小白颦起眉毛，语气认真地说：“再等一刻钟，他若还不回来，我就去金山寺找他！” 金山寺是法海的道场。 她去金山寺，无疑是挑衅法海，可许仙迟迟未归，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放心吧，姐姐。” 小青察觉到小白的忧虑，她安慰道：“许仙是凡人，往返金山寺花些时间很正常，你这叫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吗？小白抿起嘴唇。 她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可一想到许仙，她就心跳加速，如何能不关心则乱呢？ 就在这时，小青轻笑一声。 “姐姐你看！” “许仙这不就回来了吗？” 远处的水面上凸起一个黑点。 小白立即睁大眼睛，她的瞳仁变圆，把远处的景象拉近。 黑点是一条船。 许仙就坐在船头，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 小白长舒一口气，瞳仁又回到正常大小。 过了一会儿，许仙的船靠岸了。 “小官人！” 小白站在岸边，秋水般温柔的眸子里填满了许仙的身影。 小青站在小白身后，斜眼看许仙。 “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许仙明知故问道。 “这不是巧了吗？”小青从小白身后探出头，“杭州城这么大，姐姐和我哪都不去，偏在这里偶遇小官人你！” 小青，你又来！ 小白不动声色地拽住小青的衣角，她含情脉脉地与许仙对视：“小官人，此去金山寺，可还顺利？” 她脸颊酡红，分外诱人。 许仙此去金山寺，是为他们的姻缘祈福，若是顺利，他们今晚就可以商讨定亲之事了。 许仙抿了抿嘴唇。 下一秒，他语出惊蛇：“我见到了法海大师，他说我身边有妖！” 轰！ 许仙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在小白心中炸响。 “什么？”小青骤然色变，“你见到了法海？” 她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她眯起眼睛，朝许仙身后望去，神情无比警觉。 小白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心乱如麻。 法海不是不在金山寺吗，许仙怎么会遇到法海，法海会阻止我与许仙在一起吗？ 许多问题从心底浮现。 “对啊，我到金山寺的时候，法海大师正好回来。” 许仙心中冷笑，脸上故作忐忑：“他一眼就看出我身上有妖气，还给了我一张符防身，说过几天就来抓妖。” 他心想，蛇妖，知难而退吧。 “你收了他的符，还让他来抓妖？”小青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眼底露出怒意。 许仙后退一步，仿佛被小青吓到了。 “小青，法海大师来抓妖，这是好事。”小白看起来很冷静，却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没错，是好事。”小青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然后把脸甩到另一边。 她心里气极了。 她心想，好你个许仙，姐姐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却上金山寺，引秃驴来抓我和姐姐！ 你太可恶啦！ “是啊，这是好事啊。” 许仙挠了挠头，他对小白问道：“小白，你这些天一直跟着我，你觉得谁像妖怪？” 小白僵硬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天见过的人太多了。” 这一刻，强烈的悔意涌上她心头。 早知许仙会遇到法海，她就不会同意许仙去金山寺了。 这下麻烦了。 许仙看着小白的表情，心里暗笑。 蛇妖，知道怕了？ 怕了就逃吧！ 他若无其事地说：“想不出就别想了，反正我有法海大师送的符，妖怪害不了我。” “嗯。”小白顿了一下，“小官人，你去金山寺祈过福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定亲了？” 小青猛然转过头，英气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啊！ 她的心里仿佛有只土拨鼠。 姐姐！ 你还不肯放手吗？ 小白仰着头，眼神无比复杂。 来了！许仙抿起嘴唇。 他之前就觉得，这蛇妖对他太执着了。 果然，这蛇妖竟连法海也不顾，坚持要与他定亲！ 我该如何回答？ 许仙沉默着，气氛逐渐焦灼。 第十章 定亲 许仙与小白对视着。 从小白纯净的眼眸里，他看到了爱慕、勇敢、紧张、期待、害怕......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从一个妖的眼里看到这么多种情绪。 关于小白的执着，他其实心里有数。 他听到过小白与小青的对话，他知道小白把他当成了某个人的转世，而那个人对小白有恩，因此小白要嫁给他报恩。 妖怪报恩，他从前听过类似的故事。 但他从来不信。 妖就是妖，或奸诈狡猾或冷血残暴，哪有什么真情实感？ 倘若妖怪有真情实感，他从前斩杀的那么多妖怪中，就有枉死的了。 他不能接受！ 然而，他如今成了故事的主角。 明面上，他只是一个凡人，能对妖怪有益的，无非是他的血肉精气。 可正如法海所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 相处多日，小白完全没有害他。 为什么——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现在他不能逃避了。 从小白和小青的反应来看，她们不是不知道法海的厉害。 可小白非但不逃，还坚持定亲。 又不害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 答案就在他嘴边，他只是说不出来。 ......妖怪可能也有真情。 许仙的心乱了。 “小官人，你怎么了？”小白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充满了不安。 她知道法海是个有本事的。 可她实在熬不下去了，五百年的日夜相思，她想惨了许宣。 她好不容易找到许宣的转世。 她和许仙在一起的这些天，是她这五百年来心里最踏实的时候。 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许仙在一起！ 这叫她如何放手？ 五百年前，许宣为她而死。 五百年后，只要许仙愿意，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心甘情愿走上一趟！ 别说法海！ 就算佛祖来了，她也不放手！ 她什么都不怕。 只怕许仙不愿意...... 许仙回过神。 “我没事。”他缓缓开口，“我只是在想，我最近接触过妖怪，贸然与你定亲，可能会连累你。” 他看出了小白的不安。 这一刻，他心里隐约有一些想法，只是现在理不清。 “只是因为这个？”小白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迫切。 许仙犹豫两秒，微微颔首。 小白上前一步，她毫不闪躲地直视许仙的眼睛，轻声道：“小官人，我什么都不怕。” 她的声音很温柔，一如既往，像棉花和杨柳絮。 但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强硬。 “我们定亲吧。”小白急促地说，“明日中午，就在丰乐楼，临安最大最好的酒楼，把姐夫请来。” “不......”许仙下意识想拒绝。 这时，他看到了小白眼底的失望，让人心痛的失望。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脑海里有些模糊的画面剧烈闪烁着。 忽然，万籁俱寂。 许仙环顾四周，竟一片漆黑。 “阿宣，我们就分开吧。”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意外的冷漠。 许仙循着声音望去。 轰隆！ 闪电点亮了他的视野。 这是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黑夜，白色身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 “天道无情。” “天地有规矩，有很多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 “你是人，我是妖。” “你说过，有些事记得不如忘记了好。” 许仙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啪！ 眼前的景象支离破碎。 这一刻，许仙的心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速度。 怦！怦！怦！ 怦！怦！ “不......不如今天吧。”许仙鬼使神差地说，“姐夫晚上有时间。” 该死！我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许大剑仙就后悔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刚才那段画面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代入了某人的视角。 是蛇妖的幻术吗？ 可连蛟龙都没成的千年小蛇，凭什么让他中幻术，他可是专破邪祟的剑仙啊！ 然而，话已出口。 刹那间，小白笑靥如花。 仿佛有温暖的阳光照进她的大眼睛，失望如春雪般飞快消融，氤氲出雾蒙蒙的喜悦。 “小官人！” ...... 夜幕似乎也知道今天有喜事，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镶在身上的银河比平时更耀眼一些。 许仙和李公甫走在大街上。 大宋经济繁荣，虽然天黑了，但街上仍很热闹，时不时还有人给李公甫打招呼。 “蹊跷啊！” 李公甫摇头晃脑，眼神里写满了疑虑：“诶，你不觉得这事儿蹊跷吗？” 他扭头看了许仙一眼，心想我这小舅子虽然模样周正，是个顶好的人物，可家里实在太穷了。 是什么女子慧眼识英雄，看上了我小舅子？ 可别是被骗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妹妹，蹊跷，她们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李公甫看着许仙，一脸狐疑。 他心想，许仙涉世未深，心思就像白纸一样。 我作为许仙唯一的亲人，平日在衙门里见惯了坑蒙拐骗，可得给许仙把好关！ 许仙抿了抿嘴唇。 来历不明？ 一个白蛇妖带着一个青蛇妖，来历明得很啊，两个都不是人！ 图谋？ 确实有，图我这个人。 “绝无可能。”许仙敷衍道。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告别小白和小青以后，他回到家，仔细探查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没有中过幻术。 可没有中幻术，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是什么？ “的确是绝无可能！” 李公甫眨了眨眼睛，逻辑清晰地吐槽道：“看你吧，也没什么可被图谋的，为你姐姐那身病欠了一屁股债，行医吧还老是义诊，不但存不下什么钱，还老往里搭......” 许仙的思绪被打断了。 “长的呢还算白净，可也当不了饭吃啊，除了我连个像样的亲戚都没有。” 说到这里，李公甫眉头一挑：“难道她们在图谋我？” “姐夫......”许仙露出无奈的表情。 李公甫不再调侃许仙，他轻叹一声：“婚姻大事，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定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没有责怪，只有关心。 许仙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姐夫，小白您一见就知，姐姐如果在世，一定也会喜欢她。” 李公甫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一定会为许仙把好关。 “行吧，咱们去吧。” 第十一章 小青：姐夫一定是前世带来的武艺 “李员外，您快请进，最新鲜的西湖醋鱼已经为您备好了！” “徐哥儿，您来当然有位置！” “几日不见，王夫人更显富贵啦！” “小九，快给客人们上茶！” “窗边雅座两位！” 杭州，又称临安，寓有君临即安的意思。 酒楼外，李公甫和许仙猫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鬼鬼祟祟。 出门行窃的小偷都比他俩更像好人。 “怎么就把地方定在丰乐楼了呢？” 李公甫心里苦不堪言。 他小声道：“咱们还欠着丰乐楼赵官人钱呢，足足三百两啊！” 真宗皇帝以后，民间一两银子能兑两千文钱。 普通百姓辛苦一月，仅得三四千文，扣除日常支出后，所剩无几。 欠三百两，传出去简直吓人！ 许仙轻声道：“是小白定的地方，说必须要在临安最有名的酒楼请您吃饭！” 小白是一片好心。 另外，他们欠赵官人的三百两银子也是时候还了。 李公甫咬了咬牙：“哎，刀山火海也得去！” 钱是他欠的，跟小舅子无关。 他是小舅子唯一的亲人，这顿定婚宴，他无论如何也得到场。 只希望别遇见赵官人。 “走吧。”他拉着许仙走出角落。 丰乐楼门口站着俩小厮，这俩小厮的脚像生了根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进丰乐楼就得经过他们，避无可避。 “低头，别让他们看见咱们的脸。”李公甫扯了扯许仙的衣角，心想能躲一茬是一茬。 “喔！”许仙老老实实地照做。 然而...... “这不是李捕头吗，这两年都没见您来呀！”门口的小厮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哎呦，许大夫也来了？” 认人是基本功。 哪怕客人把头塞进领子里，只要来过丰乐楼，他就能认出来！ 李公甫僵硬地抬起头，他干笑两声：“这不就见着了吗，对了，赵官人今晚不在吧？” “哈哈，二位稀客里面坐，我这就去叫我们掌柜的！”小厮蹭的一下跑了。 李公甫心里咯噔一声。 这下完啦！ 赵官人知道他来了，肯定会来找他要账。 可他哪有三百两银子还钱？ “呦，小官人来啦？”二楼传来小青的声音。 许仙抬起头：“小青妹妹。” 小青趴在二楼的围栏上。 大约是小白的要求，小青换了一条淡青色的裙子，看起来稳重了一些，但眉眼仍跟之前一样灵动。 小青俯视着许仙。 她一想到许仙去金山寺招惹法海，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没办法。 谁让姐姐喜欢呢？ “这位是姐夫吧？”小青把目光放到李公甫身上，她不经意地与李公甫对视了一眼。 嘶——李公甫倒吸一口冷气。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极凶之物盯上了，整个人汗毛倒竖。 腾！ 他一跃而起，在空中左冲右突。 许仙看着李公甫，一脸迷惑，心想姐夫这是怎么了？ 蛇妖也没用法术啊。 几秒后，李公甫三肢着地，抬起一条腿，虎视眈眈地瞪着小青。 就像......就像一条狗。 小青看着李公甫，眼神里带着诧异。 “呃！”李公甫也有点懵。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跟小青对视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本能地使出了这套拳法。 许仙无奈扶额。 姐夫...... 你是捕头，又不是杂技演员，不要突然表演才艺啊喂！ “姐夫这是怎么了？”小青忍俊不禁。 许仙脸庞僵硬地说：“这个......我姐夫一身好功夫。” 李公甫这时也反应过来，他急忙找补道：“没错，这是我的独门武艺，狗拳！” 他又比划了两下，郑重其事地说：“少林派！” “姐夫，这是小青。”许仙向李公甫介绍小青。 李公甫佯装无事发生：“这位就是妹妹了？” 小青盯着李公甫看了两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她饱含深意地说：“姐夫一定是前世带来的武艺！还穿着肚兜就学会了吧？” 肚兜？ 仿佛一道闪电击中李公甫的大脑。 他对这两个字有种强烈的熟悉感，连带着，他看小青也感觉很熟悉。 他们似乎在某时某地见过，而且小青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只是......是何时何地呢？ “请！”小青向身后挥手，示意许仙和李公甫上楼。 许仙和李公甫快步来到二楼。 “我看着姐夫怎么这么亲近呢？” 小青背对着李公甫，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仿佛从前见过？” 这不就是肚兜吗？ 这鼻子这眼！ 分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宣这小子也怪有意思的，竟然带狗转世。 “是是是！”李公甫眼前一亮。 他看着小青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看着妹妹啊，我也觉得从前好像在哪见过！” 许仙凑近李公甫，他疑惑道：“姐夫，刚才怎么了？” 李公甫是临安府的总捕头，平日里精明强干，深受府尹器重。 刚才那一幕太不该了。 李公甫讪讪地说：“也是怪了，刚才我一见她，就觉得这个心里边一阵心慌。” 许仙和李公甫跟着小青，走进房间。 房间里，小白款款转身。 今夜的她盛装打扮，漆黑的秀发上不仅簪着翠绿珠钗，还插着三支漂亮的金钗和金发卡。 她含情脉脉地望向许仙。 柔和的烛光披在她的发梢上，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她深情地望着许仙，眼底荡漾着甜蜜的爱意。 许仙怔住了。 这时，小白看向李公甫，温声细语地说：“姐夫好。” ...... 李公甫放下茶杯，豪爽地说：“姑娘的情况我都知晓了，不说他，我一见着姑娘都觉得亲切！” 说到这里，李公甫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许仙这家中情形，姑娘也知道一二了？” 他心想，小白容貌惊艳，谈吐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无可挑剔！ 就怕小白嫌弃他小舅子条件差。 小白浅浅一笑，她扭头看向许仙，情真意切地说：“我们若成了夫妻，无论家中有什么难处，自然祸福与共，一同承担。” 再难，还能比从前更难吗？ 许仙与小白对视，感受着小白眼里的赤诚，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 “可是姑娘......”李公甫还想说话，却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下一秒，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哎呦！李捕头！” “好久不来鄙楼啦！” 来人正是丰乐楼的掌柜，赵大官人！ 赵官人脸上长着一颗黑痣，他看着李公甫，满脸堆笑，就像看到财神爷。 “许大夫也在！” “蓬荜生辉啊！哈哈！” 李公甫张口欲言：“赵官人......” “李捕头，您先别说，让我猜一猜！”赵官人摁住李公甫的右肩，他对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急忙摁住李公甫的左肩。 “您最近发了财了，登门亲自来还欠鄙楼的三百两银子！” 赵官人捻着痣上的黑毛，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我猜得对不对啊，李捕头？” 第十二章 谢谢你，小白 三百两？小白微微一怔。 这可不是小数目，姐夫能还得起吗？ 若是还不起...... 小白低下头，默默看了看自己在茶杯中的倒影。 她的金钗分外醒目。 “你们放开我！”李公甫生气地站起来，他体格壮，赵官人跟小厮根本摁不住他。 然而，当他转过身去，对上赵官人皮笑肉不笑的脸...... 他又像个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 当年，他为了给妻子治病，带着许仙求上了赵官人。 赵官人慷慨解囊，当场借他三百两！ 后来，赵官人三番五次找他帮忙，他虽有意相助，但赵官人所求都是违法徇私的事。 他拒绝了几次，赵官人就跟他翻脸了。 自此，他再也没来过丰乐楼。 赵官人忌惮他的身份，也没有过分催逼。 可今日，他主动踏入丰乐楼，怕是不好脱身了。 “赵官人，今日是许仙定亲的日子。”李公甫顿了一下，“三百两银子是咱们两人的事，咱们出去说。” 许仙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他随身携带的药箱上。 “有什么好说的？”赵官人眯起眼睛，他看出了李公甫的局促，心里暗道不好。 难道李公甫不打算还钱？ 赵官人心中惊疑不定。 他心想，李公甫不会把我当软柿子了吧，不还钱也敢来我丰乐楼？ 赵官人盯着李公甫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只要李捕头啪的一下把银票拍我脸上，我保证扭头就走，绝不打扰！” “赵官人，你再宽限几日。”李公甫低声下气地说，“等我手里有钱了，一定给你送来。” 小青站在小白身后，她看着赵官人的嘴脸，眼里冒出一丝杀意。 今天可是姐姐的大日子！ 这厮擅自闯入，一进来就说煞风景的话，真是找死！ “什么？”赵官人提高了音量，“李捕头，你真不打算还钱？” 他气乐了，竟一屁股坐了下来。 嗯？ 许仙和小青同时皱了下眉毛。 赵官人全然没注意，他这一坐，小青眼里杀意更浓，几乎遏制不住了！ 小青恶狠狠地瞪着赵官人。 混蛋！ 今天是姐姐的订婚宴。 在这个房间里，我和姐姐能坐，许仙和姐夫能坐，你有资格坐吗？ 你算什么东西！ “原来不是来还钱的。” 赵官人在鬼门关前探头，阴阳怪气道：“李捕头，许大夫，你们俩都穷得叮当响了，欠一屁股债，还来鄙楼喝酒，真是照顾我们生意啊......” 小青攥紧拳头。 喜欢坐是吧？我让你坐到阎王殿！ 她拍案而起，一只脚踏上桌子，一只手抡起椅子，径直朝赵官人脑袋砸去！ 呼—— 赵官人只感觉眼前一花，椅子就到了脸上。 狂风后发而至，把他的衣服穿得猎猎作响，他身后花瓶里的花都被吹折了。 “啊！”赵官人吓得心跳骤停。 然而，椅子停住了。 “姐姐！”小青又生气又委屈，她回过头去，看到小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 小白对小青摇了摇头。 小青冷哼一声，把椅子放下，又坐了回去。 但她直勾勾地瞪着赵官人，眸子里像悬着钢刀，毫不掩饰自己对赵官人的杀意。 赵官人如坠冰窟。 他咽了口唾沫，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小白缓缓起身。 嗒——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小白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放到了桌子上。 紧接着，是一个金发卡。 又一个金发卡。 小青紧紧抿着嘴唇，眼里满是心疼。 她心想的，这些可是姐姐最喜欢的首饰，今夜定亲，特地戴出来给许仙看。 姐姐！有必要吗？ 她看向李公甫，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肚兜！你的狗拳呢？ 都转世成人了，还是个捕头，怎么这么窝囊？ “桌上这些头面首饰，还许大夫的债......” “可够？” 小白轻声道。 赵官人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把手朝金钗伸去。 啪！ 有人狠狠地拍了他的手一下。 “哎呦！”赵官人痛呼一声，他把手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整个手背都被拍红了，像熟透的大虾，火辣辣的疼！ “许大夫，你干什么？”他瞪着许仙说。 他奶奶的！ 许仙一个大夫，手劲怎么这么大？ 许仙若无其事地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张纸：“赵官人，这是大通票号的银票，刚好三百两，自今日起，我和姐夫欠你的债就消了。” 他轻轻地把银票放到桌上。 小青睁大眼睛，心想许仙这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拿出来三百两银子！ 李公甫惊了：“许仙，你哪来这么多钱？” 三百两啊！ 寻常百姓几十年都攒不了这么多！ “为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治病时赚的。”许仙微笑着说，“早就想把欠赵官人的钱还上，只是平日里太忙，没功夫来丰乐楼。” “还望赵官人不要怪罪。” 他虽然义诊，但只针对普通百姓。 为城里的有钱人治病时，他向来往高处收费，一次最少赚几十两，多的时候一二百两也有。 有钱人甘愿买账。 因为他法术高明，人到病除。 他是从借赵官人钱开始这么做的，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手上积攒了两千多两银子。 “不怪罪，不怪罪！” 赵官人拿起银票，确认无误后，脸色由阴转晴。 “了不得啊许大夫！” “我服了！” 他攥着银票，逃似的离开房间。 “许仙，你有钱，刚才为什么不说呢？”李公甫疑惑地问道。 许仙笑了笑：“你们话太密，我没机会插嘴。” 他走到小白面前。 小白仰起头，静静地与他对视：“怎么了，小官人？” 许仙微微一怔。 强烈的熟悉感袭击了他，仿佛某时某刻，他也曾用相同的角度与小白对视过。 那时候，小白不叫他小官人。 可那是什么时候呢？ 许仙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肯定自己没中幻术。 “别动。”他拿起桌上的金钗，认真地插进小白的发髻，然后是第一个金发卡，第二个金发卡。 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好像怕扯疼小白的头发。 很快，三件首饰全都回到原位。 “谢谢你，小白。” 第十三章 许仙：在下颇有家资 “我许仙凭一身医术治病救人，蒙乡里抬爱，如今小有家资，定不会委屈了你。” 说罢，许仙从药箱里取出四张银票，在桌上一字排开：“今日定亲，就请你替我保管这些银两，望你我琴瑟和鸣，家宅兴旺。” 啊？小青的眼睛都看直了。 三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加起来足足两千一百两！ 这么多银两——就算是妖怪也很难搞到，用法术走偏门，一不小心就会引来修行者的追杀。 霎时间，小青对许仙刮目相看。 她心想，许仙这小子这么有钱，姐姐跟着他，想来不会吃苦了！ “许仙，你真人不露相啊！”李公甫吃惊地看着桌上的银票，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感动。 娇容，你看到了吗？ 许仙有出息了，定婚宴上拍出两千两银票，而且都是行医所得啊！ 小白也是个良人，竟愿意拿自己的首饰替许仙还债！ 这桩婚事稳了！ 李公甫由衷地为许仙感到高兴。 “小官人，这如何使得？”小白推拒道，“今晚只是定婚而已，我还没入你许家的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羞得从脸颊红到耳根。 “早晚的事，不是吗？”许仙直视小白的眼睛，他面带微笑。 怦！怦！怦！ 这一刻，小白的心脏跳得很快。 千年苦修的心境，被许仙一语惊扰，久久无法平静。 李公甫看着许仙和小白的模样，心里暖暖的，他出声道：“白姑娘能看得上我们家许仙，不知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揶揄地看着两人，大声唤道：“小舅子！弟妹！” 小白又惊又喜。 李公甫是许仙唯一的长辈，称她一声弟妹，便是认可了他们两人的婚事。 “多谢姐夫成全！” “多谢姐夫成全！” 小白和许仙异口同声。 欢快的笑声飘出包房，汇入丰乐楼的嘈杂里。 ...... 杭州城外，崇山峻岭。 今天的天气不好，山风呼啸而过，把山上的草木吹得左摇右晃。 许仙系着绳索，爬在悬崖上。 只有一些不甚稳当的凸起供他立足，每当山风吹来，他的身子就跟着绳索一起晃动，看起来岌岌可危。 然而，许仙却全不在意。 他距离坠崖总差一丝，也就是这一丝，山风无论如何鼓荡都不足够。 许仙把一株草药放进药篓。 “差不多了，这些黄芪应该够用了。” 黄芪有补气的功效，还能治疗毒疮难溃、久溃不敛、肺虚咳嗽等症状，是一种常用的草药。 许仙家里的黄芪快用完了，所以一大早就进山采药。 忽然，他轻叹一声。 “唉。” 我怎么就跟蛇妖定亲了呢？ 许仙心中五味杂陈。 促使他与小白定亲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去金山寺前的说辞，为了不让小白小青妨碍他，他声称自己去金山寺祈福姻缘。 他不得不那么说，否则小白小青很可能暗中阻拦他。 而如此说了以后，小白小青若还阻拦他，他就可以用没去金山寺祈福为借口，不让小白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 进可请法海降妖，退可守身家清白。 但他没想到法海不来。 这可把他害苦了。 他去金山寺前说的话把他自己架住了，不得不与小白定亲。 除了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更重要。 在与小白交谈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些不存在于他记忆的画面。 随着那些画面而来的，是对小白强烈的情愫。 这份情愫突破他的心防，是那么轻易，就仿佛他没有设防，又仿佛早在防线里面...... 直到现在，他也不能肯定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 同意定亲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可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将错就错，稀里糊涂地在丰乐楼办了定亲宴，定下了成亲的日子。 三日后，就是他与蛇妖大喜的日子。 想到这里，许仙只想长啸一声...... 法海！ 你快来降妖啊！ 毫无征兆的，他脑海里浮起小白噙满爱意的眼神。 “小官人。”小白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短短三个字，每个字都情意浓浓。 嗯—— 此妖对本座一片痴情，倒也不必杀了，赶回山林便是。 只是不知，法海何时才到？ ...... “噗！”法海喷出一口血，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但他没有放松，不断转动手里的佛珠，锐利的眼神时刻注视阵法里的树精。 “啊！法海！” “你不得好死！”树精哀嚎着咒骂，声音格外刺耳。 法海冷哼一声，他盯着阵法里哀嚎的树精，眼神凶狠地说：“你这妖怪，生命力顽强，待我炼你七七四十九天，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讲话！” ...... “诶！”许仙发出一声轻咦。 他已经准备下山了，却发现更高处的崖壁上长着一株灵芝。 看大小，至少有五百年火候。 对他无用，但对凡间修士，比如还未化蛟的蛇妖，是难得的宝材。 “别人都没发现你，偏让我发现了，说明你我有缘啊。”许仙精神一振，向着灵芝爬去。 爬到一半，他挑了下眉毛。 有妖？ 他盯着灵芝旁边的树看了两眼，那棵树后面隐约露出一撮灰毛。 许仙略微感应了一下。 兔妖，估计有八百年修为，不知是跟他同时发现灵芝，还是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采摘。 他心中毫无波澜，因为此刻没有大能关注他。 这兔妖老实点还好。 若敢袭击他，他就让自己的斩妖数加一。 许仙继续攀爬。 很快，他就到了灵芝附近。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树后的妖力波动。 兔妖要对他出手了。 如此高度，只要一点力气，就能把他推落山崖，事后也查不出什么！ 哼！许仙撇了撇嘴。 他毫不客气地把手伸向灵芝，同时从指尖逼出一缕剑气，准备斩杀不知好歹的兔妖。 可就在此时，他感应到了两道熟悉的气息。 他心中一惊，指尖的剑气溃散于无形，与此同时，一颗拳头大的石头从树后飞来，正中他额头！ 咚！ 石头力道很大，足以把凡人开颅。 然而，许仙不是凡人。 他毫发无伤。 许仙回过神来，他对树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寒意。 随即，他向下方坠去。 第十四章 许仙！我不准你死！ “姐姐，许仙大清早不睡觉，跑荒郊野岭受这罪干嘛？” “他也不缺钱啊！” 小青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悬崖上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许仙，眼里写满了不解。 “这跟缺不缺钱没关系。” “这是勤劳。” 小白望着许仙的背影，赞赏地说：“正是因为勤劳，他才能积攒下那么多银两。” “咱们修炼也一样。” “就算有几百年道行，也不能轻易懈怠，要持之以恒地勤奋修行。” 小青对小白翻了个白眼。 她心想，不就是早上出门采药吗，还采出大道理来了！ 只怕在姐姐眼里，许仙做什么都是好的吧？ 这时，小白话锋一转，忧心忡忡地说：“平日里勤劳自然是好的，只是今天的风这么大，他爬到那么高的地方采药，我怕他失足......” 话音落地，她就瞪大了眼睛。 许仙真的掉下来了！ 小白怕极了。 她顾不得招呼小青，全力催动法术。 “小官人！” 小白化作一抹白虹，直奔许仙而去。 许仙坠落的速度很快，幸好他们相距不远，小白赶在许仙落地前接住了他。 小白低头看向怀里的许仙。 只见许仙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小官人！”小白惊慌失措。 她搂着许仙，不断呼唤许仙的名字。 许仙默不作声。 他不清楚小白看到了多少，索性装作凡人被石头砸到的样子。 先昏迷几天，刚好避开成亲的日子。 醒来之后再定一次亲，拖上半个月，想来法海无论如何都该来了。 嗯，就这么办！ “小官人，你到底怎么了？”小白落到地面，眼里已经噙满了泪珠。 “姐姐！”小青飞身而来。 她看了一眼许仙，顿时眉关紧锁：“怎么回事，不就是失足坠落吗，怎么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吓晕了？不应该啊！ 人骤然失足，再害怕也得喊叫几声才晕，不该一声不吭地晕倒。 “我不知道！”小白哽咽道，“快帮我救他！” “好！”小青顾不上仔细思索。 呼—— 她们同时抬手，两股精纯的妖力注入许仙体内，为许仙调理气血。 然而，装睡的人都叫不醒，何况装晕的剑仙呢？ 她们的努力毫无效果。 半晌，小白见许仙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彻底绷不住了，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下。 “呜呜呜！” “许仙！” “我不要你死！” 强烈的无力感笼罩小白的身体，一如五百年前那样。 小白心痛极了，搂着许仙不断颤抖。 她的泪水滴到许仙脸上。 许仙默不作声，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蛇妖...... 本座只是晕几天，有什么好哭的，还哭得这么伤心。 至于吗？ 你跟本座才认识多久？ 听着小白的哭声，感受着带着温度的泪水，许仙心里有些不安。 从来没有谁为他哭过，小白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装晕是不是不太好？ “奇怪，许仙的身体没有异样，为何昏迷不醒呢？”小青停下手，她抬头朝高处望去，眼里露出一抹狐疑。 许仙是怎么掉下来的？ “姐姐，我去上面看一眼。”她飞身而起，带着疑惑和警惕，朝着许仙采摘灵芝的地方飞去。 小白没有理会小青。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许仙，猛然攥紧拳头：“许仙！我不准你死！” 电光火石之间，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噗！” 无论是人还是妖，舌尖精血都是最宝贵的一滴血，其中蕴含了最精纯的生机与法力。 为了救许仙，小白毫无保留。 这一滴精血喷出来，立斩百年道行！ 小白撑开许仙的嘴。 她的精血滴入许仙喉咙，立即化作澎湃的生机，涌向许仙的四肢百骸。 小白期盼地看着许仙的脸。 求求你！醒过来吧！ 我已经等了你五百年，我不想再等另一个五百年了！ 许仙惊了。 他起初不知道小白在做什么，可精血入口，化作澎湃生机，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她用精血救我？！ 许仙感到不可思议。 至于吗？ 至于吗？ 至于吗？ “许仙，我不准你死！”小白满脸泪水，见许仙没有反应，她义无反顾地又咬了一下舌尖。 又是一滴精血滴进许仙嘴里。 再斩百年道行！ 小白的气息瞬间萎靡下来，再无千年大妖的气象。 她本来只差一步就能渡劫化蛟，如今连用两滴精血，数百年苦修一朝成空。 她无怨无悔，只盼救活许仙！ 澎湃的生机一浪接一浪，在许仙的身体里疯狂扩散。 许仙已经震惊了。 两滴精血！ 他太明白两滴精血意味着什么了。 对一个即将蜕变的大妖来说，这两滴精血简直跟命一样重要！ 他万万没想到小白会这样做。 而且，他要是还不醒，小白可能会继续用精血救他。 这么下去，小白非得现原形不可！ “许仙，不要抛下我。”小白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但她亳无放弃的意思，为了救活许仙，她甘愿赌上自己的全部！ 她轻轻咬住舌尖...... “小白！”许仙猛然睁开眼睛，此情此景，他已经顾不得自己上一秒还在昏迷下一秒就大声讲话是否违和。 他再不醒过来，这傻蛇妖就要为他动用第三滴精血了！ “小官人！”小白一下子破涕为笑。 她没有在意自己损失的道行，只紧紧搂着许仙，生怕搂得松一点，许仙就会化作一片虚影飞走。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小白试图擦干泪水，但眼泪不听她使唤，还是不停地流出来，把她和许仙的衣服都浸湿了。 “你没事就好！” “呜呜呜，你没事就好！” 许仙感受着小白的虚弱，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劲。 他只是想装几天晕。 这下完蛋了。 旧的因果没有了结，新的因果又结上了，而且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 “小白，你怎么在这里？”许仙佯装迷茫，“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他暗叹一声。 先帮小白把两滴精血补回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其余的事...... 唉，再议吧。 第十五章 别人不值得，可许仙不一样 小青沿着悬崖向上攀升，如履平地，顷刻间就到了许仙坠落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然而，兔妖在这里施法，妖气萦绕在树上，尚未散去。 在小青眼里，就像黑夜里的红灯笼一样醒目。 “可恶！”小青气得咬牙切齿，“许仙果然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有妖怪害他！” 她把妖力聚集到双眸。 天地间，杂乱的颜色悄然褪去，逐渐变成红与绿的泼墨。 红绿之间，一条黑线格外刺眼。 这是残留的妖气。 黑线沿着树根直上崖顶，散而不溃，看样子才走不久。 “你给我站住！”小青目露凶光。 她摇身一变，化作青蛇本体，循着妖气的痕迹猛追。 很快，她爬上了崖顶。 她发现妖气的痕迹格外清晰，害许仙的妖怪似乎在这里停留了一下。 她冷哼一声，继续追赶。 岩石、林木、水洼都无法阻止她，她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目标。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罪魁祸首。 一只灰毛大兔子！ 兔妖背对着小青，短小的尾巴轻轻晃动，明显在挑衅。 小青怒火中烧。 我可是蛇妖，区区兔妖也敢挑衅我？ 兔子可在蛇的食谱上！ 小青向前一窜，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兔妖的肥屁股。 出人意料的是，兔妖亳无惧意。 它猛然跃起，差之毫厘地避开小青的蛇吻，又猛地一踏，正中小青的脑门。 咚！ “呜——”小青痛呼一声，头颅下垂，咬了一嘴杂草和土。 兔妖则借着这一踏，跳出十多米远，来到了一个黝黑的地洞前。 站在地洞边缘，它抬起尾巴，掉下几颗骚臭的黑豆豆，仿佛它的胜利者宣言。 兔子怕蛇？实属谣传！ 小青看到这一幕，肺都要气炸了！ 然而，兔妖没再给她机会，轻盈地跳进地洞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青窜到洞旁，把头伸进洞里一通乱咬，什么都没咬到。 兔妖已经逃走了。 “啊！”小青气到尖叫。 随着道行不断加深，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她能感受到，兔妖的道行不如她。 可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行动失了方寸，因此给了兔妖逃跑的机会。 掀地皮！必须掀地皮！ 就算掘地三尺，她也要把这只兔妖吃了！ 小青生气地施展法力。 刹那间，大地颤抖起来，无数土壤飘到半空，露出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 就在这时，她听到小白的呼唤。 “小青！”声音无比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 姐姐出事了？小青心中一惊。 在她心里，姐姐天下第一，其他事情都得往后放。 小青顾不上抓兔子了。 她雷厉风行地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身后，土壤纷纷扬扬地落下。 “姐姐，你怎么了？”小青心急如焚，“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想，莫不是有妖怪偷袭了姐姐？ 小白有气无力地说：“许仙醒了，我为了救他元气大伤，你快回来。” 啊？小青愣住了。 救人怎么会让自己元气大伤呢，姐姐是怎么救的？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不会吧...... 小青紧咬牙关，速度又加快几分。 很快，她回到小白与许仙身旁。 她一眼就看到，小白萎靡不振地依偎在许仙怀里。 小青心急如焚地问道：“许仙！我姐姐她怎么了？” 在进入许仙的视线之前，小青已经变回人形。 “我不知道。”许仙眼神闪躲地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小白就是如此。” 小青没有察觉到许仙的异样。 “把姐姐给我！”她把双手插进许仙怀里，强势地抱起小白，又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腿上。 她搂着小白：“姐姐，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 小白勉强笑了一下，她对小青安慰道：“别这么紧张，我没有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小青默不作声。 她把妖力探入小白体内，为小白检查身体。 “姐姐，你做了什么？”她感受着小白萎靡的气息，眉毛几乎拧一团。 小白修炼时间比她长，道行也更精深。 可现在，她感觉小白不如她了，像凭空矮了一截？ 小白轻启朱唇，她把声音聚拢成一条线，吹进小青的耳朵：“我刚才......用了两滴精血。” 什么！小青瞪大了眼睛。 精血？两滴？ “姐姐！你疯了吗？” 小青大惊失色，她用同样的说话方式，难以置信道：“两滴精血是你几百年的苦修啊，许仙值得你牺牲这么多吗，他值得吗？” 小青整条蛇都傻了。 在她眼里，小白先是中断修炼来找许仙，然后顶着法海的压力与许仙定亲，现在又耗费两滴精血救许仙！ 真的一件比一件离谱！ “姐姐！”她急坏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古往今来的话本故事里，从来都是妖怪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怎么到她姐姐这里，故事完全反过来了？ 许仙的魅力就这么大吗？ “别人不值得，可许仙不一样。”小白坚定地说。 “姐！姐！”小青的拳头硬了。 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她真没看出来许仙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除了是许宣的转世。 小白抿了抿嘴唇，不再加密通话，她温柔地说：“小青，劳烦你护送我和小官人回城。” “哼！”小青一肚子不满。 可当她触及小白温柔的目光时，她的心立即软了下来。 “好吧！”她翻了个白眼，“回去再说！” 左边许仙，右边小白，她站中间同时搀着两人，慢悠悠地朝杭州城走去。 清晨的太阳下，三个人的影子逐渐融为一体。 ...... “怎么越陷越深了呢？” 日影西斜，许仙独自坐在床上。 他回想着今天的经历，心里破天荒的有些沮丧。 装什么晕啊？ 这一装，倒欠小白一段因果。 这段因果不只是两滴精血，还有更复杂的东西。 他现在一闭眼，就想到小白泪痕纵横的小脸，还有那一声声“许仙！我不准你死！”、“许仙！不要抛下我！”、“别人不值得，可许仙不一样”...... 是的，他还偷听了小白和小青的加密对话。 许仙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烦死了！ 此时此刻，他的胸中憋着一口郁气，思绪仿佛一团乱麻，怎么梳理都不顺畅。 半晌，他轻叹一声：“想不通。” “先把兔妖宰了吧。” 第十六章 小官人，张嘴 咕姥山的落日有种诗情画意的美。 金灿灿的落日余晖，洒在绵密的草甸与挺拔的树木上，仿佛为咕姥山戴上一顶金冠。 窸窸窣窣—— 山顶上，一只灰毛兔子从地穴里探出头。 它嗅了嗅空气，毛茸茸的兔脸露出轻松的神情，随后从地穴里钻了出来。 它洋洋得意道：“臭蛇妖，发疯掀老子房顶又怎样，照样抓不到老子！” 说罢，它又钻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地面陡然塌陷，它叼着一口陶锅从地下跳了出来。 陶锅里有许多草药。 最上面是一朵巨大的灵芝，散发着浓郁的异香。 兔妖从不远处的河流里舀了水，灌满陶锅，然后在陶锅下点起一把火。 咕嘟咕嘟—— 火把陶锅里的水煮开了。 草药随着沸腾的水翻滚着，浓郁的药香向空气弥漫。 兔妖围着陶锅蹦蹦跳跳，心情极佳。 它把头伸向陶锅，想尝一口药汤，就在这时，它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 “我想不通。” 啊？兔妖吓得一个激灵。 它猛然跳到一旁，然后抬起兔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个男人坐在树上。 他腿上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整个人有种超然世外的空灵气质。 如果不是用肉眼看见，根本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兔妖吓了一跳。 它是食物链中的弱者，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感应环境的能力。 正是这项能力，帮助它趋利避害，活了五百多岁，成了附近几万只兔子的老祖宗。 可它全然没察觉到树上的男人是何时来的。 仔细一看，这个男人还挺眼熟。 好像是它白天发现灵芝时，遇到的那个凡人。 它把这个凡人砸下山崖，结果引来了两条蛇妖，害得它一整天都不敢出来。 此情此景...... 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凡人。 而且来者不善。 许仙轻叹一声，慢悠悠地说：“有一个妖怪喜欢我，死心塌地的，我一开始想杀了她，后来想赶走她，现在我又觉得不该赶走她。” “你说我该怎么办？” 呼——林子里刮来一阵大风。 周围的树掉下许多叶子，这些叶子从正中间断成两截，随后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直到化作肉眼分辨不清的齑粉，泯然于空气。 这是兔妖无法理解的手段。 啊这！ 兔妖张大了嘴巴，它想象了一下自己中招的样子，吓得毛都立起来了。 “你不理我？”许仙漫不经心地说，“不理我就去死哦。” 兔妖害怕极了，它急忙开口：“您法力无边，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它从心得很。 因为这次跟被蛇妖追不一样。 它能躲开蛇妖的嘴巴，可许仙的手段它看都看不清，更别说躲了。 “你跟本座讲话不带敬语？”许仙皱起了眉毛。 兔妖急忙补充道：“前辈法力无边，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许仙兀地笑了：“我不喜欢敬语。” 兔妖：？？？ 寒光闪过，兔妖颓然倒地。 许仙踏着空气走下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真实存在的台阶上。 他走到陶锅旁。 咕嘟咕嘟—— 陶锅里的水沸腾着，许多灵气随着蒸汽逸散。 “暴殄天物。” 许仙伸手一勾，锅里的水裹着草药飞到半空中，形成一个沸腾的水球。 无数寒光斩进水球里。 嗤—— 白雾混着黑烟蒸腾而起，水球的体积急剧缩小。 水球最后只剩拳头大小，呈现清澈透亮的淡金色，里面的草药已经消失不见，却散发出诱人百倍的药香。 这是由五百年灵芝为主药，诸多药草为辅药，提炼出的纯粹药液。 药液落回陶锅里。 许仙抬头望了一眼杭州城的方向，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朝他靠近。 他思索了两秒。 他没动陶锅，只捡起地上的兔妖，踏风而去。 他走后不久，一抹妖异的青光从空中落下。 “兔妖！” “出来受死！” 青光敛去，露出小青冷艳的侧脸。 小青回家以后，越想越气。 她堂堂蛇妖，竟然被兔妖蹬鼻子上脸，简直是蛇生奇耻大辱！ 小白刚睡着，她就回来抓兔妖了。 咦？ 小青疑惑地昂起下巴，她轻轻嗅了两下，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好浓的香味。” 她循着香味走进树林，发现了陶锅。 左右无人，她抱起陶锅腾空而起，兔妖也不抓了，直奔杭州城而去。 “姐姐！” “你快看我捡到了什么？” ...... 屋里的陈设很简陋，气氛却很温馨。 “小官人，你别动。” “我来喂你。” 小白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她坐在床边，从碗里舀起一勺，对着勺子轻轻吹气。 许仙眼里倒映着小白的脸。 小白面色红润，比昨日分别时好多了，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药液稳住了小白的元气。 许仙心想，小白损失了两滴精血，只靠那份药液补不回来。 还得再找一些灵物。 而且要尽快。 小白刚失去两滴精血，千年道行的根基还没有萎缩，及时补充就能恢复如前。 用于补充的灵物，品质够高，非但不会耽误小白的道行，还能让小白的道行更进一步！ 迟了就真的要重修了。 想到这里，许仙暗叹一声。 本座造的什么孽？ 不斩妖就算了，还得给妖找天材地宝，帮妖提升修为。 怪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步境地的？ 容本座好好捋一捋...... “小官人，张嘴。”小白举着勺子，温柔地说。 许仙面露豫色，从来没人这样喂他喝粥，他本能地有些抗拒。 可是...... 小白深情地望着许仙的眼睛。 唉，也罢。 “唔。”许仙张开嘴，含住了一勺小白亲口吹凉的小米粥。 好喝。 小白有一手好厨艺，熬粥都比他自己熬得香。 “小官人，张嘴。” “唔。” “小官人。” “唔。” “小官人。” “......” 碗里的小米粥逐渐见底。 这时，许仙挣扎着推开小白的手，从枕头下取出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围脖。 “小白，最近天冷。”许仙把围脖放到小白的腿上，“我自己做了一条围脖，之前就想送给你，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礼物？小白惊喜地睁大眼睛。 第十七章 我就是无聊，可不是为了她们 这条围脖毛厚且密，而且油光水亮，一看就品质上乘，价值不菲。 小白满心欢喜，不自觉地露出甜蜜的笑容。 不是因为这条围脖价值不菲，而是因为这条围脖是许仙送的。 她含情脉脉地说：“小官人......” “可还喜欢？”许仙与小白对视，目光炯炯有神。 “嗯。”小白低下头，神情羞涩。 许仙看着小白的羞涩模样，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他抿了抿嘴唇。 自从认识了小白，他每天都会产生一些从未有过的感受，心境得到不小磨砺。 这条围脖是一件特殊的法器，就当是他的谢礼了。 “小官人，这条围脖好暖和。”小白把围脖戴上，羞红的小脸在灰色的兔毛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诱人，让许仙莫名地心悸。 许仙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他轻声道：“你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此话一出，小白的脸更红了。 许仙眨了眨眼睛。 他昨天处理了兔妖的尸体，把兔妖的内丹融入皮毛，炼制出了这条饱含兔妖精华的兔毛围脖。 小白佩戴围脖，能得到兔妖精华的滋养。 只要每天戴一个时辰，累计戴三十天，就能把围脖中的兔妖精华悉数吸收。 如此，可以弥补三分之一的道行亏空。 等小白把体内的药液彻底吸收了，又能弥补三分之一。 这样一来，他只要再为小白找一件灵物，弥补最后的三分之一，就把小白昨日损失的两滴精血都补回来了。 他暗道，一切尽在本座掌握！ “小官人，再喝点粥吧？”小白又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下，递到许仙嘴边。 许仙神情一滞，他委婉地说：“小白，其实我自己也能喝。” “张嘴。”小白眨了眨眼睛。 许仙：...... 院外，小青趴在水塘边的古树上，时不时往院里偷瞥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哼！”她不知在生谁的气。 可能是气小白为许仙耗费两滴精血，可能是气她自己没抓住兔妖，当然，也可能是气小白喂许仙喝粥却不喂她。 半晌，小白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裹着许仙送的兔毛围脖，站在阳光里，有种金枝玉叶的气质。 她瞧见了生闷气的小青。 “谁又惹你生气了，怎么闷闷不乐的？”她走出院子，仰起头，面带笑容地问道。 小青轻哼一声：“姐姐，有必要吗？” 她与小白对视，满脸不开心。 “你自己元气大伤，还来照顾许仙？” “许仙这厮吃了你两滴精血，我看他好得很呢，应该他来照顾你才对！” 小青碎碎念着，声音充满了忿忿不平。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小白不以为然地说，“我就算元气大伤，也有几百年道行，而许仙再好，也只是一个凡人。” “当然是我照顾他了。” 这番话不能说全无道理，至少也是偏爱得毫不遮掩。 小青翻了个白眼。 她双手一撑，轻盈地落到地面，凑到小白身旁，把脸贴到围脖上，轻轻嗅了两下。 “许仙送的？”小青顿了一下，“兔毛做的？” 她想到了昨天的兔妖。 围脖上的味道与兔妖如出一辙，简直像把兔妖的皮扒下来做的围脖！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 绝对不可能！ 毕竟，许仙只是一个凡人。 这条围脖应该是用兔妖的族人做的，所以才有相似的气味。 “嗯。”小白微微颔首。 “这是他第一次送我礼物，我想准备一份回礼，你说我送他什么好？” 小白露出思索的神情。 她心想，围脖是许仙亲手做的，她也应该亲手做一件东西送给许仙。 “准备回礼？”小青一脸不解，“姐姐，当务之急是找灵丹妙药，给你补充元气，哪有时间给许仙回礼啊？” 她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姐姐，许仙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自己的修为都不顾了？” 小白怔了一下，她迟疑道：“你昨天带回来的药液，我还没有消化，不急着再找吧？” 药液都没消化完，再使用其他灵物，效果也不会很好。 “怎么能不急？”小青长叹一声，“灵丹妙药又不是遍地都有，等你消化完药液再找就来不及了，得抓紧时间呀！” 小白思索两秒，点了点头。 她觉得小青说的有道理，是得抓紧时间了。 但不耽误她给许仙回礼呀！ 是做一根笛子呢？ 还是手抄一本医书呢？ 又或者别的什么？ 小青听不到小白的心声，她还以为小白在认真思考补充元气的事。 她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姐姐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杭州城外有一处坊市，是修行者开的，一定有你需要的灵丹妙药。” 小青认真地说：“咱们姐妹那些用不上的宝物，比如毒草、炼器用的矿石、妖怪尸骨，都可以拿去坊市交换。” 仔细一想，她们还挺富有的。 在过去的一千年里，虽然没有刻意收集宝物，但时间摆在这里，她们手里多少有些存货。 小白却摇了摇头，她轻声道：“你也知道坊市是修行者开的，你我去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妖怪一身是宝，修行者见了她们就眼红。 去修行者的坊市，别说交易了，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哼，谁是虎还不一定呢！”小青面露厉色，身后腾起一条青色大蛇的虚影，妖风滚滚而来，吹得她身后的池塘荡开巨大的涟漪。 “你我姐妹合力，谁还能留下我们不成？”她昂起下巴，猩红的瞳仁里透着桀骜。 小白抿了抿嘴唇。 她与小青都是少有的大妖，联手之下，确实难逢敌手。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去惹事。” 小青捏了捏小白的围脖，轻声道：“我们做好伪装，不让他们看出我们是妖，不就可以了？” 她心想，这条围脖摸着好舒服，去哪能弄一条一模一样的？ “那好吧，我们回去取东西。”小白动摇了，她确实需要灵丹妙药补充元气，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 屋子里，许仙挑了下眉毛。 去坊市易物？ 这两条蛇妖心思简单，八成会让人骗得团团转。 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跟着去看看好了，但我就是无聊，可不是为了她们两个......” 第十八章 算便宜你了 湖畔坊市创立于唐天宝年间，历史上遭遇过一些变故，但始终屹立不倒，经过多年发展，如今已经成为杭州地界修行中人的聚集地。 小白和小青来到坊市入口。 此处看似是一面嶙峋的岩壁，无路可走，实则是一个简单的幻阵。 有点修为在身，就能看破其中玄机。 “小青，进去以后以我为主，切不可施展法力。”小白在幻阵前止步，扭头对小青认真叮嘱。 小青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姐姐，只要不用法力，身上这些东西就能掩盖我们的妖气，你都强调好多遍了。” 小白抿起嘴唇。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有些紧张。 进去以后，到处都是人族修行者，她和小青一旦暴露妖怪身份，就会迎来一场恶战。 她们虽然法力雄厚，但都是野路子。 既没有法宝，也没有强力的法术神通，真跟一众修行者打起来，胜负还未尝可知。 她好不容易找到许仙，只想远离神妖纠葛，过百年安稳日子。 来这里实属无奈。 “我们进去吧。”小白低声道。 沙沙沙——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顿时紧张起来。 什么人？ 在听到脚步声前，她竟亳无察觉！ 小青也提起警惕。 她们朝身后望去，看到了一个没下雨却披斗篷戴斗笠的怪人。 怪人的斗笠上垂着一层黑色的面纱，把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好似见不得光一般。 “你是什么人？”小青警惕地问道。 “二位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斗笠下传出沙哑的声音，怪人把小青和小白视作空气，径自走到岩壁前，毫不迟疑地跨了进去。 岩壁上荡开几层湛蓝色的水波，吞没了怪人的身体。 小白心里更紧张了。 还没进坊市，就遇到一个神秘莫测的修行者。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她与小青对视一眼，低声道：“我们也进去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千万别用法力。” 小青点头，明显认真了几分。 小白牵起小青的手，深吸一口气，跨进了岩壁里。 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 百顷如琉璃般清澈的湖水，从空中俯瞰，仿佛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蓝宝石。 湖畔坊市便在此地。 湖边有一个个造型各异的草棚，有的草棚空着，但大部分草棚里都有卖东西的修行者。 他们也不叫卖，而是让顾客自己看。 最多在摊位前立一块牌子，在牌子上写明自己有什么，以及需要什么。 故而，坊市的氛围十分宁静。 小白环视整座坊市，看到了三四百人，心里更加紧张，但脸上没有表露出分毫。 “好多人啊，一定能换到姐姐需要的东西！”小青有些兴奋。 小白微微颔首。 她想找到先她们一步进入坊市的斗笠怪人，但她看了几圈，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掠过，都没找到那个怪人。 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 小白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她牵着小青的手，走向离她们最近的草棚。 “道友，看一看吧！”摊主热情地说，“这是我苦练二百年的书法，你们随便给点什么，我就可以给你们写一副字，写什么都行啊！” 是的，这是一个兜售书法的摊位。 摊主脚下铺着一块黑布，布上摆着许多幅书法作品，笔势如龙似蛇，流露着独特的神韵。 小白有些疑惑。 小青则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书法有什么用，看你的书法能提高修为吗？” 摊主摇了摇头：“不能。” “那就是没用呗！”小青拉着小白往下一个摊位去，“姐姐，我们走！” 摊主轻叹一声，神情落寞。 很快，小白与小青在坊市里转了一圈。 她们换到了一些灵草，但年份都只有一两百年，全加起来，效果都不如昨晚那锅药液的百分之一。 不过，坊市里也不是没有好东西。 小白牵着小青的手，来到她们已经逛过一次的摊位。 这里有一瓶固元丹。 据摊主描述，固元丹有固本培元的效果，正适合伤元气的人服用。 一瓶三颗，应该能补回不少。 只是摊主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好相与。 “道友，你的固元丹真有固本培元的效果？”小白询问道。 “贫道师承青丹道人，在这湖畔坊市小有声名，还不至于在药效上欺骗你们。”摊主捻着胡须，上下打量小白和小青。 小白解开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头盖骨，放到摊主面前。 摊主趁机往包里望了一眼。 “我用这块妖骨，交换道友的培元丹。”小白紧张地问道，“可够？” 这块妖骨来自一头猫妖。 那头老猫道行高深，竟想吃小青，后被她与小青合力绞杀，得到了这块经过淬炼的头盖骨。 这块头盖骨质地坚硬，寻常刀剑在上面留不下任何痕迹。 “不够，不够。”摊主摇了摇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小白抿了抿嘴唇，又从包里取出一株漆黑的十三叶草，放到摊主面前：“再加上这株毒草，可够？” 这株毒草是从寒潭底部找到的。 毒性极强，只是某一片叶子破了一个小豁口，就让整座寒潭的鱼都翻了肚皮。 摊主心中暗喜。 他一眼认出这是剧毒的摄魂十三叶，色黑如墨，起码生长了六百年，换他的固元丹绰绰有余！ “不够，还差得远。”他板着脸说。 小白皱起了眉毛，她从包里拿出最后一件物品。 这是一把匕首，吹毛断发。 二百年前，有一个修行者刺杀她，被她赶跑，留下了这把匕首。 摊主拿起匕首看了看，脸上的喜色都快遮掩不住了，却还是摇头：“不够，还差一点。” “还不够？”小青忍不住了，“这可是法器！” 小青的嗓门很大，引来了周围其他修行者的注意。 摊主顿时变了脸色，他低声吼道：“喊什么喊，我说不够就是不够，但也差得不多了！” 小白深吸一口气，她只是不谙世事，不是愚蠢。 她确信，自己给的三样东西，价值已经超过了培元丹。 但她确实需要培元丹。 她忍气吞声道：“道友，我实在没有别的可做交换的了，能否通融一下，让我用这三件东西交换你的培元丹？” 没了？摊主的目光四处游移。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小白头顶的珠钗上。 他也不装了，贪婪地说：“这样吧，再加上你头上的珠钗，我就把培元丹给你。” “算便宜你了！” 他不待小白回应，竟自己伸手，抓向小白头上的珠钗。 第十九章 逃离 什么？小白又惊又怒。 这支珠钗见证了她与许宣的爱情，承载了无数回忆，等同于定情信物，岂能用作交易？ 猝不及防之下，她含怒躲闪。 然而，摊主的手太快了，只差一点就要触到她的珠钗。 迫不得已，她动用了法力。 嗖—— 浓郁的妖气腾起，包裹她的身体，使她瞬移般退开一个身位。 “道友，你过了！”她美眸含煞。 摊主先是一惊，随即面露喜色，他大喝一声：“妖怪也敢来这里，未免也太不把诸位同道放在眼里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瞩目。 “哈哈！哪有妖怪？” “难怪如此美艳，原来是妖怪！” “别让她们逃了！” “诸位道友不要掉以轻心！” “受死吧！妖怪！” 河畔坊市全是人族修行者，约莫三四百人，他们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小白小青，形势瞬间变得危机四伏！ 小白抿了抿嘴唇，面沉如水。 进入坊市前，她再三叮嘱小青，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要动用法力。 没成想...... 最后竟是她破了戒！ “姐姐，我们杀出去！”小青没有责怪小白，在她心里，姐姐永远是值得宽容的。 她摇身一变，化作半蛇半人的形象。 “臭道士！” 她嘶吼着咬向面前的摊主。 摊主吓得亡魂大冒。 他一多半的本事都在炼丹上，哪能正面与人为敌？ 小青目露凶光，一头把摊主顶飞。 随后，她秀手横扫。 猫妖头盖骨、摄魂十三叶、匕首法器，还有最重要的固元丹，以及其他三瓶功效不明的丹药。 一样没落，她悉数收入囊中。 拿来吧你！ “姐姐，我们走！”她高声道。 “嗯！”小白也化作半蛇半人，她弓起腰身，跟小青一起，朝来时的方向弹射而去。 此间是非地，速离！ 摊主捡回一条命，可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摊位，心里顿时滴下血来。 “我的丹药！快抓住她们！” 他像女人似的尖叫。 不用他说，其他修道者也合围过来，脸上满是贪婪之色。 小白与小青心中焦急，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 一个老道士拦在出口前，他须发皆白，道袍被澎湃的法力吹得鼓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二位！” “且看贫道手段！” 他抬起手，抛出八面阵旗。 巴掌大的阵旗迎风而长，化作八面丈许高的大旗，深深地扎进地面。 阵光腾起，云雾四溢！ 眨眼间，出口就消失在云雾之中。 “出口没了！”小青咬牙切齿，“我们跟他们拼了吧！” “不，出口还在，只是被阵法遮盖了。”小白摇了摇头，她朝云雾里定睛一看，发现八根冲天而起的云柱。 她明白，这八根云柱是阵旗所在。 “离在南方，暗合后天八卦。”小白的大脑飞快运转，分析破阵之法。 小青十分惊讶：“姐姐，你能看懂这个阵法？” “五百年前吃过亏，多少能看懂一点。”小白精神集中地说，“你帮我挡他们一会儿。” 五百年前，许宣为了救她死在阵法中。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主动学习了一些阵法知识，今日恰好能用上。 “好！”小青干脆地转身。 她与小白背对背，面向身后的追兵：“臭道士，哪个不怕死，上来让我瞧瞧！” 青色的雾气向四周翻涌，雾气下的草木迅速枯萎。 “有毒！”修行者们停下脚步，在雾气边缘踌躇不前，脸上露出忌惮的神情。 他们虽然不知小白和小青的厉害，但观二女气象，也能看出是有八九百年道行的大妖。 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只能以多欺少。 但毒瘴在前，他们人多的优势难以发挥，情况变得棘手了。 小青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不是要斩妖除魔吗，怎么不敢过来，是怕了吗？”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出怨毒的声音：“毒瘴而已，有何可惧？” 摊主飞到半空，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炼丹师。 他大手一挥，撒出一大把药丸：“贫道有避毒丸三百粒，无偿赠予诸位，只求夺回被她们抢走的东西，还有她们的毒牙和毒囊！” 他憎恶地盯着小青。 小青不仅拿走了小白的东西，还夺走了他的四瓶丹药。 那是他二十年的积累啊！ “道友慷慨！” “哈哈！蛇妖受死吧！” “一起上！” 修行者们服下避毒丸，视毒瘴为无物，立即朝小青冲杀过来。 “来呀！”小青化作本体，她用尾巴把小白围住，阻止修行者们攻击小白。 这让她成了活靶子。 三四百名修行者，手段齐出，一时间宝光漫天，符箓横飞。 小青仗着体魄强横，硬抗了一阵，但很快就遍体鳞伤，虽然没伤及根本，但也萎靡了下来。 “哈哈！诸位加把劲！” “她快撑不住了！” 摊主在后面摇旗助威。 忽然，凭空出现一条白蛇，她尾巴一扫，把周围的修行者全都扫飞了出去。 “小青！”小白没来由地喊了一声。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二女同时变回半蛇半人的形态。 她们携手钻进雾气里。 进入雾气，短暂地隔开了追兵。 “小青，对不起。”小白能感受到小青的虚弱，心里满是懊悔。 她不该戴着珠钗来湖畔坊市，那样的话，她们就不会有此劫难了。 “姐姐，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臭道士太贪心！” 小青忍着身上的疼痛，挤出一丝笑容：“我把姐姐的东西都拿回来了，还有那几瓶丹药，一定是极重要之物，那个臭道士气坏了！” 啵！ 小白牵着小青的手，穿过岩壁，离开了湖畔坊市。 周遭如死一般的寂静。 既没有风，也没有虫鸣鸟唱，安静得可怕。 小白抬起头，顿时如临大敌。 她看到了进入坊市前遇到的怪人，她之前还感到奇怪，为什么进入坊市后没见到这个怪人，却没料到，她们在外面被怪人堵住了。 怪人坐在树干上，腿上横放着一根树枝，浑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锋锐气息。 小白心里咯噔一声。 遭了...... 第二十章 希望他们不要为难前辈 感受着怪人身上的锋锐气息，小白尾巴上的鳞片都不自觉绷紧了。 小青却瞪起眼睛。 “装神弄鬼！”她甩开小白的手，一跃而起，箭似的绷直身体，咬向怪人的喉咙。 然而，她只感觉眼前一花，怪人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大惊，却不肯服输。 她露出尖锐的蛇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怪人的手腕。 怪人急忙收手，但这次却没躲过。 咯嘣！ 蛇牙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两个白色的牙尖尖飞了出去，怪人的手腕却毫发无伤，连个浅浅的印子都没留下。 “呜！”小青发出一声痛呼。 她眼底泛起晶莹的光泽，显然是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呜呜呜！ 他怎么比石头还硬？ 好痛！ 看着小青疼到扭曲的小脸，许仙感到哭笑不得。 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什么都敢咬，竟然咬到本座的护体罡气上，本座躲都躲不及，合该你长个教训！ 小青抽身退去，回到小白身旁。 “姐姐，他好硬，把我的牙硌坏了！”小青疼得合不住嘴，看许仙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畏惧。 小白义不容辞地把小青护到身后。 她低声道：“前辈，我们无意冒犯，可否让开一条出路？” 许仙不置可否 他拿起腿上的树枝，剑气喷吐而出，隔空划了一条线。 “过线者斩。”他声音沙哑地说。 小白愣住了。 因为这条线划在了她们身后。 这是什么意思？ “臭道士！”小青率真地骂道，“你有病吧，直接动手不是更省事？” 她心想，这人真是脑子有问题！ 直接动手就行了，说什么划线者死，反手把我和姐姐划到线外面？ 许仙朝小青挥了下手。 剑光如幕，倒映出小青惊愕的神情。 “啊！” 年轻道人惨叫着现出轮廓。 他身上贴着隐身符，血液溅到符纸上，破坏了符箓中的法力回路，使他现出身来。 他的手臂掉到了地上，那只手里握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 小青大惊。 她刚才的注意力都在许仙身上，全然没发现身后来人。 若不是这一击...... “多谢前辈！”小白第一个回过神来，她向许仙诚恳致谢，然后牵起小青的手。 小青仍处在惊愕之中。 “小青，我们快走！”小白拖着小青往前走。 “等等！”小青回过神来，她蛇尾一挑，把地上的宝剑勾到手里。 她心想，今日若有把趁手的兵器，何至于此？ 小白牵着小青的手，越过许仙座下的大树，钻进了不远处的树林里。 只几个呼吸，她们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许仙仍坐在原处。 断臂的年轻道人已经退回线里，他惊恐地看着许仙，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许仙没有继续出手。 他若要赶尽杀绝，就不会划这条线。 “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是妖！” “你要助纣为虐吗？” 更多修行者从岩壁中走出来，他们看着地上的线，无不露出警惕的神情。 刚才那道剑光，他们谁也没看清。 许仙抿了抿嘴唇。 说实话，他也有点看不清自己。 妖怪吃了他的父母，所以转世之前，他满世界地追杀妖怪，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妖怪都杀光！ 可现在呢？ 昨日为妖炼宝，今日为妖伤人，明日他会为妖做什么...... 他都不敢想！ 可是，他被妖怪迷惑了吗？ 小白耗费两滴精血救他，他才为小白炼宝。 小白无端招致追杀，而他欠小白的因果还没还完，他才为小白出手伤人。 两次出手都有缘由。 “我也想不通。”许仙轻叹一声，“也许，因为她是小白，而不是别的什么妖？” 他心想，小白对本座有真情，行事比大多数人族更善良，所以本座才帮小白。 换作其他妖，本座不会如此。 许仙的思路逐渐清晰。 妖是妖，小白是小白，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小白是不一样的。 “助纣为虐？”许仙回过神来。 他师父跟他讲过这个词，但却有不一样的释义。 他看向人群中。 一个道人满脸怨毒地瞪着他，正是试图从小白头上拔珠钗的那个摊主。 今日纷乱皆因此人而起。 许仙抿起嘴唇。 他看不上那枚珠钗，什么破东西，但小白一直很珍惜。 也罢！ 看在小白喂他喝粥的份上，他替小白出一口气。 他什么都不欠小白的。 眸光转动，锐不可当的剑意刺进道人的头颅，湮灭了三魂七魄中的两魂六魄。 “啊！”道人惊呼一声，目光涣散开来，身体僵硬地向后倒下，仿佛一根木头。 这时，许仙看向人群，他缓缓开口：“我师父说，纣王未必不是仁君，周王也不见得是什么良善。” “大势所趋而已！”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今天，我就是大势。” 他的声音平淡又高傲。 刹那间，地上的横线亮起刺眼白光。 ...... 瀑布从极高的地方落下，落到水面的巨石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轰隆隆隆！ 小白与小青站在湖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瀑布的水流可以冲掉路上的妖气，阻止修行者们继续追踪。 逃到这里，她们算是彻底安全了。 “总算甩掉那些臭道士了。”小青抚着胸脯说，“没想到那个怪人会帮我们，他把所有人都拦下了。” 她顿了一下，眼里露出憧憬的神色：“他真厉害，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一样强？” 她要是跟那个怪人一样强，她就把那些修道者都杀光！ 看谁还敢追她和姐姐？ “人也不全是坏的，许仙就是好的，刚才遇到的那位前辈也是好的。”小白心怀感激地望着湖畔坊市的方向。 她明白，今天如果不是遇到神秘前辈，就算她和小青能走脱，最后也可能身负重伤。 而后天就是她与许仙大喜的日子，肯定会受到影响。 小白面露忧色，她低声道：“只是不知，那位前辈此时如何了，那些修行者没有过多为难他吧？” 话音落地，远处升起一道凌厉的光。 这道光斩进云层。 霎时间，绵延上百里的云一分为二，断口处的雾气向两侧翻涌，卷起断开的云，飞向相反的方向。 仿佛无形的大手拨开了天。 顷刻间，万里无云！ 澄蓝的天上，阳光畅快淋漓地洒下来，给大地镀上一层金漆。 小白看着这一幕，大脑有点宕机。 “......是他吗？”小青咽了口唾沫，她突然感觉，自己的牙好像不是那么疼了。 第二十一章 符箓的去留 日暮余晖里，杭州城升起袅袅炊烟。 “回家喽！” “明天见啊！王哥儿！” “走！弄潮门瓦子看戏去！” “今晚的风真自在！” 百姓们无论白天多么辛苦，到了这时候，总能歇一歇了。 黑珠儿巷里，饭菜的香味弥漫着。 往常的时候，饭菜最香的是住在巷口的刘屠户。 屠户家里不缺酒肉，谁从他家门口路过，总忍不住多咽几口唾沫。 可今天不同。 巷子深处飘来的香味竟盖过了刘屠户家。 循着香味一路找去，竟是许大夫家！ 平日里，许大夫家的饭香都盖不过药的苦味，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咕嘟—— 两指宽的羊肉块在炖盅里翻滚，葱段、花椒、杏仁浸在汤里。 白色的雾气从炖盅的缝隙里走漏，羊肉的香味便漫过高高的院墙，勾得隔壁人家魂不守舍。 这是山煮羊，丰乐楼的名菜。 小白看一眼就学会了，而且做得比丰乐楼的大厨还好，色香味俱全，馋得人流口水。 小青不停地嗅着，眼神有些幽怨。 一千年啊！ 我陪了姐姐一千年，姐姐从来没给我做过羊肉。 还有...... 她瞅了瞅旁边的木桌。 不小的木桌上摆满了饭菜，看着竟显得拥挤。 八宝粥！ 东坡脯！ 炒豆芽！ 黄瓜鸡蛋！ 小葱烙饼！ 天可怜见，她是今日才知道，姐姐居然有如此厨艺！ “小官人，菜齐了。”小白端来山煮羊，又拿来一壶刚温好的酒，款款坐下，满怀期待地看着许仙。 许仙深吸一口气，饭香侵入肺腑，让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他不擅长烹饪，煮个鸡蛋都能把师父的草庐烧了，哪怕后来熟能生巧，做出的食物也就勉强可以果腹。 跟眼前这一桌比起来...... 不提也罢啊！ “许仙，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小青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姐姐做饭这么香！” 许仙眨了眨眼睛。 听小青的意思，小白以前没做过饭，唯独给我做了？ “哼！”小青瞪了小白一眼，然后侧过脸。 “我错了。”小白浅浅一笑。 “知道错了就好！”小青不依不饶地问道，“以后我跟许仙都饿了，你只能给一个人做饭，你是给我做还是给他做？” 她看向许仙，带着挑衅的意味。 许仙笑了一下。 他感觉，小青的脑门上写着“争风”，左右脸分别写着“吃”和“醋”。 呵！怪有意思的。 “小娘子，你说呢？”许仙也凑热闹，好奇小白会作何回应。 小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白，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小白面色一沉，故作正经地说：“我错了，炒豆芽的料汁里应该少放一些醋，把小青放进去涮一涮，能给小官人省一点醋钱......” “姐！姐！”小青气得鼓起腮帮。 小白笑盈盈地看着小青。 “再不吃就凉了！”许仙笑着把一块羊肉夹进小白碗里，“以后咱们三人在一起吃饭，小娘子先吃，小青后吃，我最后吃。” 小青毫不客气地说：“好，就这样！” 小白笑了笑，夹起许仙为她夹的羊肉，轻轻撕下一口，满嘴喷香。 好吃——质朴的评价。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饭，只是都没今天的好吃。 明明食材都差不多。 小青见小白动筷子了，她也夹起一张小葱烙饼，动作有些迫不及待。 她用力一咬...... “啊！” 牙尖传来剧痛，小青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痛呼。 “怎么了，小青？”许仙明知故问道。 “牙疼。”小青郁闷坏了。 难得能品尝姐姐的手艺，可她的牙硌坏了。 但她能抱怨什么呢？ 牙虽然硌坏了，但至少她还活着。 那匪夷所思的一击...... 直到现在，她仍心有余悸。 “嘶，好疼！”小青泪汪汪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倍感折磨。 小白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小青？” “不算什么大伤，过两天就长好了。”小青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们吃吧。” 她离开了房间，背影有些凄凉。 房间里只剩小白和许仙，他们相视一笑。 “小官人，你也尝尝吧。”小白夹起一块羊肉，递到许仙嘴边，又要喂他。 许仙眼皮一跳，他急忙推辞：“小娘子，我坠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喂了。” “张嘴。”小白轻声道。 她的眉眼里载满了温柔。 许仙犹豫数息，终是抵不过小白的眼神，张开嘴巴，轻轻地含住了小白的筷子。 ...... 食过三巡，杯盘狼藉。 许仙撑得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满足。 无论人还是妖，生来就要进食。 这是生灵的根本欲望。 然而，只有今日这一餐，真正让他有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感觉。 “小官人，法海大师给了你一张符。”小白露出好奇的表情，“你把它放哪了，能让我瞧一瞧吗？” 许仙蓦地沉默了。 但他没有沉默太久，很快微笑道：“我把它放到药柜里了，你等一等。” 说罢，他起身打开药柜。 从药柜的抽屉里，他拿出了法海那日给他的符箓。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张符不仅能阻止妖怪的肌肤接触，还能作为信标，指引法海前来寻找他。 只要有这张符，法海迟早会来降妖。 许仙把符箓拿到木桌上。 “就是这个。”他轻声道。 小白看向符箓。 忽然，符箓上的六枚佛门真言飞到空中，形成一个金碧辉煌的卍，径直朝小白落下！ 小白心中一惊，下意识抬手阻挡。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许仙抬起手臂，不动声色地遮住半边符箓：“小娘子，你怎么了？” “......我头晕。”小白心慌意乱。 她把抬起的手放到额头上，同时合起眼睛，朝许仙怀里倒去。 许仙心知是何缘故。 他把小白抱到床上，有条不紊地为小白诊脉开药。 “你先睡一会儿。”许仙轻声道，“我去找小青。” 小白缩在被子里，只露着一颗脑袋在外面。 她点了点头，模样乖巧。 许仙向屋外走去。 经过木桌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符箓。 他什么也没做，默默走了出去。 半晌，小白悄悄睁开眼睛。 第二十二章 指点小白？ “小官人？”小白轻声唤道。 无人回应。 小白知道许仙不会回应她，因为她听到许仙的脚步声离开了院子。 之所以要喊一声，是因为她心虚。 她掀开被子，走到桌旁。 符箓上的佛门真言受到妖气刺激，又飞到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卍”字符，砸向小白的额头。 小白谨慎地抬起手，用力一拍！ 啪！ “卍”字符支离破碎，化作一片金色光点，纷纷扬扬地破灭。 然而，小白的神情没有放松。 她把手拿到面前，看到手掌上有一片红印，就在刚才与“卍”字符接触的地方。 只是一道符就有如此威力...... 小白面露忧色。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白动了动耳朵。 “姐姐，你怎么了？”声音比人先进屋，下一秒，小青推门而入。 她看到小白好端端地站着，不禁怔了一下。 “关门。”小白轻声道。 小青神色一正。 她反手关上房门，随后一个闪身，来到小白身旁。 “姐姐，你没事？” 话音落地，她注意到木桌上的符箓，讶然道：“这是秃驴给许仙的符？” 小白轻轻点头：“许仙呢？” “许仙说你头晕心悸，家里缺了一味药，他去药房买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青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符。 “哎！”小青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抬手朝空气挥出一掌。 小白眨了眨眼睛。 “什么鬼东西？那秃驴还真有两下子！”小青嫌恶地甩手，仿佛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显然，她也被“卍”字符砸了一下。 “法海是金山寺的主持，座下数千僧众，自然有两下子。”小白抿起嘴唇，眼角挂着对未来的忧虑。 她知道，法海不是好相与的。 她虽然道行不浅，但没有师承，多半比不过法海这种正道领军人物。 “姐姐，你别担心。” 小青昂起下巴，自信十足地说：“咱们姐妹联手，肯定能把那秃驴打得落花流水！” “嗯。”小白微微颔首。 她一个未必是法海的对手，但加上小青，胜算就大多了。 她轻声道：“你先帮我把这张符处理掉吧。” “烧了不就行了？”小青不以为意地说，“再厉害的符也怕火烧！” 她转身去取蜡烛。 小白急忙拉住她：“不行，这张符是法海给许仙防妖的，许仙回来，若是发现符不见了，肯定会怀疑我。” “那怎么办？”小青露出苦恼的神色。 她最不擅长想办法了。 “符比法器脆弱，只要能破坏符纸上的法力纹路，就能让符纸失效。” 小白轻声道：“你去门口守着，许仙若是回来了，你提醒我一声。” “好。”小青转身把守房门。 小白凝视法海的符箓。 她从指尖逼出一滴血，摁向符箓上的条纹。 嗡！ 霎时间，屋子里金光四射。 小青急忙施展法术，封住屋子的门窗，把金光憋在屋子内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子里的金光逐渐暗淡。 “姐姐，许仙快进巷子了。” “你好了没有？” 小青着急地问道。 屋内，小白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大意了。 击溃“卍”字符太轻易，使她小看了这张符箓。 这张符箓不是杀妖的。 其根本作用，是阻止妖怪触碰佩戴符箓的人。 如今小白想触碰符箓本体，受到的阻力更大，就像用一根手指推千斤重的大鼎。 难上加难！ “小青，助我！”小白艰难地说。 若要毁掉这张符箓，她有许多容易的办法。 可要在保全符箓本身的前提下，磨灭符箓的功能，这比在米粒上雕九层楼还费劲，极耗心力。 小青闻声，迅速闪进屋里。 看到小白与符箓僵持的模样，她心里一惊。 怎么会这样？ “我来了，姐姐！” 小青跑到小白身后，把一只手搭到小白的肩上。 妖力交融，小白功力大涨！ 她猛然一压，手指戳过无形隔阂，点在符箓上的条纹中。 嗡！金光散去。 终于结束了，小白累得吐了下舌头。 可她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立即回床上躺好。 动作奇快，仿佛开了四倍速。 小青：...... 吱呀——许仙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包药。 “小白，你还好吗？”许仙问道。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符箓。 形聚而神散，废了。 最多再过一刻钟，这张符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样子货，只能起心理安慰的作用。 难得的是，符箓的外观基本没变。 等过了这阵子，他可以把这张符卖给感兴趣的富人，又能合理地赚一笔钱。 “我还和刚才一样。”小白可怜巴巴地说，“头晕。” 这回她是真晕了。 许仙快步走到床边，他握住小白的手腕，看似是诊脉，实则是不易察觉的探查法术。 无甚大碍，就是心力消耗过度。 “没什么大碍。”许仙顿了一下，“我去和顺堂买了药，等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说罢，他起身熬药。 许仙皱着眉头。 只是处理一张符箓，就累成这样，法海要真的来了，小白不得横死当场？ 这可不行...... 他支持法海降妖，但他不希望法海两下子把小白打死了。 毕竟，小白是真心待他。 他可以接受法海把小白赶走，既保全小白的性命，也了结他的因果。 咕嘟咕嘟—— 瓦罐里的药汤滚了起来。 翻滚的气泡吐出苦涩的药味，顷刻间，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许仙起身开窗通风。 他抿了抿嘴唇，心想，要不要指点小白几下？ 但凡小白能学到他一剑，不说当场斩了法海，起码自保有余。 可是...... 他没有教过弟子，缺乏经验。 万一教岔了，非但没让小白学好，还把原来的本事丢了，那可就帮倒忙了。 怎么办才好呢？许仙沉思着。 “许仙，你的药什么时候才能熬好？”不耐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转过身，许仙看到小青站在熬药的瓦罐旁，拿着勺子在瓦罐里乱搅，把本已沉底的药渣都搅到了上面来...... 第二十三章 夜还很长 小青抬起头，发现许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禁有些意外。 “你看我干什么？”她皱眉道，“过来熬药啊！” 许仙微微颔首。 他走到瓦罐旁，接过小青手里的勺子，象征性地搅了几下。 没经验不要紧，这不是有小青吗？ 恰好两女都是蛇妖。 许仙沉思着。 从小青身上得到的经验，用到小白身上，应该也恰如其分...... 他用抹布垫着，把瓦罐端到门外。 “熬好了？”小青全然不知许仙的想法，她追着许仙跑到门外，想让小白早点把药服下。 许仙点了点头：“熬好了，晾一下就可以喝了。” 时间悄然流逝。 很快，太阳彻底沉下地平线，而小白喝下药后，执意告辞。 夜深人静，黑珠儿巷逐渐变得安宁。 许仙盘坐在床上。 一抹虚影从他体内飘出，模样与他本人完全相同。 这是他的魂魄。 他不能当面教导小青，但可以在小青梦里教她。 这叫《大梦修法》，他师父教的。 掌握这项法门的人，可以在梦中修行，效果不比在现实里差。 他借助这项法门引导小青，能让小青把梦中学到的东西带回现实，比现实里的修行还要深刻。 “希望小青是练剑的料。” 许仙记得，白天他为两女解围时，小青顺走了一把法剑。 他希望小青懂一点剑。 那样的话，他的教学会轻松许多。 “走！” 许仙乘风而起，他循着小青的妖气，极速遁行。 很快，他找到了两女。 她们不在城中的住所，而在城外数里的一座瀑布下面。 他一来，就听到小青在吹牛：“不就是一张符吗，说不定那秃驴只会画符，他要敢来，我一口把他吞了，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本事稀松，口气不小。 许仙摇了摇头。 法海深得佛门真传，法力高强，小青若以这般态度对上法海，只怕凶多吉少。 “小青，法海画符了得，其余本事也一定不差，千万不能大意。”小白坐在水边，眉眼间含着淡淡的忧虑。 她光着脚丫，轻轻踢着水。 月光洒到她的肩上，黏不住，顺着莲藕般白皙的手臂滑入水中。 许仙矗立在她的影子里。 “姐姐。”小青的语气软了下来。 她搂住小白的腰，把脸贴到小白胸前，轻声细语道：“我知道法海厉害，我只是不想姐姐担心。” “不过......” “许仙一介凡夫俗子，充其量活个七八十岁，真值得你为他冒险吗？” “一身药味，难闻死了。” “还很无趣！” “我要是你，偶尔见一面解个馋，也就罢了。” “干嘛非得嫁给他？” 阴影里，许仙默默地听着。 “小青，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小白推开小青，她望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无论你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值得。” “此心，明月可证。” 许仙抬起头，循着小白的目光，也望向天上的月亮。 皎洁的月色映入他的眼底，清澈动人。 “好叭！”小青歪了歪脑袋。 ...... 小青搂着小白，把月亮聊到了头顶上，还兴致勃勃的。 许仙不想再等了。 小青是不常睡觉的那类妖。 但他来了，睡不睡觉就由不得小青了。 微风吹过，小青打起了哈欠。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的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怪了，怎么有点困？” “我还不想睡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白把小青的头放到自己腿上，她揉了揉小青的头发：“你今天受了不少伤，困也正常，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我守着你。” 小青用力点了点头，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 她猛然起身。 “姐姐呢？”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光不知从何处来，刚好照亮她脚下的大地。 横竖交错的线把大地切成无数块碎尸，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妖魔的遗骸。 肃杀的风由南向北，刀片般刮着小青的肌肤。 小青浑身都隐隐作痛。 她忍不住现出半蛇半人的身形，坚硬的鳞片挡住了风，可挡不住她心头的阴云。 许仙抱着剑从高处走来。 “这是你的梦。”他轻声道，“什么时候打败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他身形模糊，声音也飘忽不定。 “是吗？”小青暴起，“那你就去死吧！” 她张牙舞爪地扑向许仙，明明是蛇妖，却有螃蟹妖的气势。 许仙眼也不眨地握住剑。 寒光一闪！ “呃！”小青扑到了地上。 她低下头，看着插进她心口的剑，满脸难以置信。 从未体验过的剧痛涌入她的脑海。 她控制不住地抽搐。 这一刻，她失去了对法力和内丹的感应，仿佛变成了一个凡人。 她感觉身体好凉。 她的生命从心脏流走，冰冷的黑暗占据了她的躯壳。 “姐姐......” 她瞳孔涣散，喃喃着失去了意识。 许仙静静地看着她。 “啊！” 小青尖叫着跳了起来。 她紧张地揉着胸脯，发现自己毫发无损。 环顾四周，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什么时候打败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许仙站在小青对面，毫无感情地说。 小青这次老实多了。 “你是什么人？”她警惕地问道。 许仙没有理会她，只是重复道：“什么时候打败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这里真的是我的梦吗，你是怎么进来的？”小青又问道。 许仙冷淡地说：“什么时候打败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可恶，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小青气得攥紧了拳头。 本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 她从尸骨堆里捡起一把剑，冲向许仙，疯狂地劈砍：“去死吧混蛋！” “剑不是这么用的。”许仙抬起手，穿过小青劈砍的轨迹，轻描淡写地一刺。 血花绽放在同一个位置。 噗通！ 小青看着插进她心口的剑，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我明明有防备...... 剧痛冲击着她的神经，这次她直接疼昏了过去。 “啊！” 小青从地上跳起来。 她大力地揉自己的心口，抬起头，许仙不出所料地站在她面前。 小青浑身发抖。 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许仙的对手。 可她不服输。 “去死啊！” “呃！” “有本事真杀了我！” “呃！” “你到底想怎样？” “呃！” “......” 许仙又一次从小青的尸体上拔出剑，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 嗯，夜还很长。 第二十四章 今宵梦醒 小青跪在地上，满脸屈辱。 她的肉体完好无损，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你有病吧，每次都照着一个地方捅，换个地方就不能杀人了吗？”她紧咬牙关，嘴很硬，眼里却含着晶莹的泪花。 太屈辱了！ 她每次都严防死守，却每次都死在同样的招式下。 对方无比悠闲，就像猫戏老鼠。 这让她无比挫败。 簌—— 血珠飙起，她的头旋转着飞到空中，脸上还带着倔强。 许仙成全了她。 帮她解锁了新的死亡方式。 “啊！我要吃了你！” “去死吧！” “呜呜！你不要过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小青体验了一百多种花样死法。 她的精神崩溃了。 “啊啊啊！” 泪水喷涌而出，她噗通一声跪到许仙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前辈，小青不知何处得罪了您，求求您饶了我吧！” 许仙默不作声。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什么事我都答应您！”小青抱着许仙的腿，哭得凄凉无比。 “真的什么事都行？”许仙兀地出声。 有新词了？小青心中狂喜。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什么事都行，我对天发誓。” “好。”许仙平静地说，“我真有一件事非你不可，你办成了，我就放你出去。” “什么事？”小青满怀希望地抬起头。 什么事都行！ 我真的受不了啦！ “拿起剑，打败我。”许仙说道。 小青愣住了。 “打败我，我就放你出去。”许仙又补充道。 “啊啊啊！”小青气炸了。 她捡起地上的剑，朝许仙的腰子捅去。 然而，许仙比她更快。 “噗！” 小青第三百六十一次阵亡。 眨眼间，她又复活了。 这次她什么都没说，捡起剑就朝许仙攻去。 她彻底绝望了。 她明白自己只有一个方法能解脱，那就是打败眼前这个混蛋！ 死亡是比失败更好的老师。 许仙刻意放慢动作，让小青有机会模仿他的剑术。 时间流逝，小青的剑法飞快提升。 起初，剑在小青手里，仿佛十八般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 反正就是不像剑。 不仅如此，还想一剑是一剑，有时甚至只为泄愤出剑。 但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加，小青不断模仿许仙，逐渐掌握用剑的诀窍。 与许仙的潇洒写意不同。 小青的剑法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狠劲！ 以伤换伤！ 以命搏命！ 不求己生！ 但求敌死！ 小青睁开眼睛，她又一次归来。 她毫不迟疑，捡起剑就冲向许仙，动作简洁直接。 进攻！进攻！进攻！ 她疯狂但不盲目，每一次挥剑都有明确目标。 剑势如窄巷滚石、蔽日箭雨、破城洪水，只是看着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仙不断拨开小青的剑锋。 他们的剑刃在空中碰撞，迸发出一串串刺眼的火星。 “去死！” “去死！” “去死啊混蛋！” 小青不断向前，每一步都踏着她之前留下的血迹。 她腰肢柔软，出剑如毒蛇探首，每一剑都快若闪电，角度刁钻，用意狠辣！ 许仙步步后退。 他有条不紊地化解着小青的攻势。 看似随风飘摇，实如千年古树，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他露出赞许的神情。 只一夜功夫，就能进步到这个水准，这条青蛇倒是有几分灵性。 更进一步，真有伤他的可能。 但现在还差一点。 攻势凶猛，耗力颇多，若不能一鼓而下，很快就会力竭。 果不其然，小青的攻势越来越缓慢。 许仙夺回主动权。 他知道小青力竭，便用稳重的剑势与小青拼力气。 每一剑都如金乌坠地，正大堂皇，力足而势沉，斩得小青只能仓皇招架，再无还手之力。 锵！ 又是极重的一剑。 小青手腕颤抖，长剑差点脱手而出，眼看已无法再战。 许仙没有停顿，下一剑就朝小青心口刺去。 这时，小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锵！ 她突然有了力气，荡开了许仙志在必得的一剑。 许仙有点诧异。 小青挥剑横扫，竟全无力竭之象。 许仙弓身避让，脚下的步伐略显紊乱。 小青趁势拉开几步距离。 “死！” 她的剑脱手而出，直射许仙胸口。 许仙毫不慌张，挥剑上挑，轻易就把她的剑挑飞了。 就在这时，小青欺身而上，一把抱住许仙。 “你不该丢剑。”许仙冷静挥砍。 小青默不作声。 她发挥了蛇妖的本领，身体紧贴许仙的肌肤，柔若无骨地绕着许仙盘旋，仿佛盘上一棵树。 血珠飞溅，但小青却笑了。 因为许仙没斩中她的要害，至少不足以杀她。 “前辈，这次是你输了。” 香气吹进许仙耳朵，声音格外妩媚。 许仙笑了。 小青张开嘴，品尝胜利的果实。 尖利的牙齿刺进许仙的脖颈，温热的鲜血淌进她的喉咙，她放肆而渴求地吞咽。 啪！像镜子破碎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都支离破碎，黑暗瞬间吞没了所有。 ...... 天蒙蒙亮，每一根青草上都缀着几颗露珠，各色羽毛的鸟儿在树梢间穿梭，呼朋引伴地鸣叫，处处都是鲜活的生命。 轰隆隆隆！ 瀑布在小青耳旁轰鸣，她轻轻睁开眼睛。 小白的脸映入她眼帘。 一整晚，她都躺在小白的腿上，小白一动不动地守了她一夜。 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梦里的经历仍然清晰，那洒满她鲜血的荒芜之地，与眼前的绿树青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现实与梦境的撕裂带给她强烈的精神冲击。 她的心脏怦怦跳动。 恍如隔世！ “小青，你醒啦？”小白微笑着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听着亲切的声音，小青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不断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一串地掉到小白的腿上。 小白愣住了。 “姐姐！”小青猛地扑进小白怀里，泪如雨下。 “呜呜呜！”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再也不睡觉了！” “呜呜呜！呜呜！” 小白轻拍小青的后背，温柔地说：“昨晚做噩梦了吗，别怕，姐姐永远陪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 小青哭得更大声了，瀑布都盖不住。 许仙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她们。 半晌，他揉了揉脖子。 “本事不大，牙还挺尖......” 第二十五章 小白：我也有礼物给你 簌簌簌—— 树上的落叶还没飘到地上，就在空中一分二，二又分四，四又分八。 小白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你在梦里学的？”她捻住一片碎叶，不可思议地看向小青。 小青的剑法，她最了解。 不说难以入眼，至少也是稀松平常。 可现在...... 把空中的落叶切八瓣，还切得如此均匀，连她都做不到啊！ “嗯。”小青点了点头，心有余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梦见自己千百次死去活来，最后练就一手好剑法，还真的带到现实里来了！ 那真的是梦吗？ “你是怎么做的梦？”小白略带羡慕地说，“我也想做一个。” 一觉醒来，剑法突飞猛进！ 她也好想要呀。 最好连着做几个，让她赶上昨日挥剑断云的那位前辈。 “可别！”小青瞪大眼睛，“快呸呸呸！” 她不希望小白体验相同的痛苦。 “有那么可怕吗？”小白歪了歪脑袋。 小青连连点头，她捂住心口，戚戚然地说：“姐姐，你不知道在梦里有多痛苦，我只心脏中剑就死了不下百次，疼得我满地打滚呢。” 忽然，小白变了脸色：“其实你还在梦里，喜欢这个新环境吗？” 小青愣住了。 小白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打败我，我就放你出去。” 怦！怦！怦！ 怦！怦！ 小青的心跳急剧加速，这次不是恐惧，而是烧遍全身的愤怒！ 你！ 怎么敢！ 装成！ 姐姐的样子！ 刹那间，圆圆的瞳仁向内收缩，瞬间绷成猩红瘆人的竖线。 强烈的杀气卷地而起！ “噗嗤！” 清脆的笑声仿佛一桶冷水，浇灭了小青的杀气。 小白捂嘴轻笑：“瞧你的样子，看来那个梦真的很可怕，姐姐信你了！” 小青懵了。 “呸呸呸！”小白对着空气连呸三下。 这时，小青才反应过来。 小白在逗她。 她气得跺了下脚，甩开小白的手臂：“姐姐！我不理你了！” 她莲足轻踏，朝林子里飞去。 “嘻嘻，真不理姐姐了？”小白追了上去，把小青扑进一片花田里。 “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 二女在花丛里玩闹着。 窈窕的身影随着花枝颤抖，漂亮的蝴蝶在她们周围飞来飞去。 初生的晨曦下，形成一副极美的图卷。 ...... 高门大院，朱漆红墙。 “许大夫，妙手回春啊，您绝对是全临安最好的大夫！”王员外亲自把许仙送到门口，眼里充满了感激。 就在刚才，他的老母亲突发癫痫。 他吓了个半死。 还以为要与他娘阴阳两隔，没成想，许仙在他娘身上插了几针，愣是把癫痫镇住了！ 真乃神医！ 他娘现在屋里安睡，已无大碍。 许仙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医者救人是本分，受不得员外郎这般赞誉。” “诶！许大夫太谦虚了！”王员外郑重其事地说，“您今日救了我老娘一命，来日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可登门寻我！” 许仙微微颔首：“多谢员外郎。” 王员外是杭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在临安府的府尹面前，也有不少面子。 “不瞒员外郎，我今天正为一事发愁。”许仙开口道。 王员外怔了一下，随即热情地说：“许大夫您直说便是，但凡能帮上一点忙，就算求到府尹大人身上，我也绝不推辞！” “唉。”许仙轻叹一声。 他缓缓开口：“我有一未过门的娘子，昨日头晕乏力，我为她诊脉，发现她先天不足。” “我想为她补一补身子。” “请员外郎帮我打听，谁家有五百年以上的黄精、灵芝、人参或是茯苓？” 王员外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真是巧了！” 他面露善意：“我府上就有一株八百年的人参。”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本来是为府尹大人的生辰准备的，既然许大夫需要，今日我就把人参赠予许大夫！” “这如何使得？”许仙推辞道，“府尹大人得知了，恐怕会怪罪您。” 王员外摆了摆手：“府尹大人为人宽厚，不会怪罪我的，我会另为他准备一份礼物！” 说罢，他高声道：“李管家，把库房里的人参拿来！” “那就多谢王员外了。”许仙拱手道，“这株人参我确实需要，以后王员外家中，若再有我能帮得上的事，尽管派人来找我！” 王员外笑了笑。 到了年纪以后，身体上的问题越来越多。 只用一株人参，就能和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打好关系，而且这位大夫还无比年轻。 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管家把人参送了过来。 人参装在一个品质不错的玉盒里，虽然不知是何时采下的，但药力保存了至少八分。 许仙暗自思忖，应该够用了。 “王员外，告辞了！”他把玉盒放进药箱，对王员外拱手告辞。 王员外含笑点头：“祝许大夫早生贵子！” 许仙拎着药箱回家。 “小官人，你回来了？”小白坐在院门口，她望着走进巷子的许仙，眼里含着暖暖的爱意。 许仙牵起小白的手：“你怎么坐在门口，快进来！” “许仙，你干嘛去了，害我和姐姐等这么久！”小青坐在院墙上，手里捻着从花田里摘的小红花，脸上带着不耐烦。 小白握着许仙的手，轻声道：“其实我们也才刚到，小官人一定是治病救人去了吧？” “嗯，我去给王员外的母亲治病了。”许仙把药箱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还向王员外求来了一株八百年的人参，给小娘子补身子。” 八百年的人参？小白怔了一下。 小青跳了下来，她一溜烟地跑到许仙身旁，急切地问道：“人参在哪呢，快让我看看！” 许仙把玉盒拿出来。 小青掀开一看。 果真是八百年的老参，模样都有点像人了。 小青合上玉盒，她惊叹道：“厉害啊你，许仙！八百年的人参，姐姐正需要呢！” 她心想，有了这株人参，再加上昨天抢的固元丹，姐姐的元气差不多就补回来了！ 这许仙文文弱弱，看着没什么用，关键时刻倒也能派上用场。 “小官人，我也有礼物给你。” 小白捏了捏许仙的手，她紧张道：“你闭上眼睛......” 第二十六章 成婚在即 杭州城外，三十余名道人齐聚一处。 一个老道士站在中间。 他面露悲愤，缓缓开口：“老道青丹真人，今日邀请各位道友前来，只为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报仇！” “旁的话，老道也不多说。” “只要各位道友尽心尽力，无论事成与否，每人可得三颗疗伤灵丹！” 道人们默不作声。 只是疗伤灵丹，还不够让他们卖命。 青丹真人深吸一口气，又说道：“手刃蛇妖者，除疗伤灵丹以外，还能再得一粒升仙丹！” 话音落地，道人们全都面露喜色。 “一颗可抵百年苦修的升仙丹？” “这可是好东西！” “降妖除魔乃吾辈本分啊！” “蛇妖现在何处？”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了。 这时，青丹真人拉出一个年轻道士。 这个道士只有一臂，面色苍白，呈气血亏空之象。 “蛇妖拿走了我的法器。” 他虚弱地说：“我能感应到，我的法器就在杭州城内，我会为各位道友指路。” “事不宜迟。”青丹真人高声道，“出发！” ...... 礼物？许仙微微一怔。 在小白期待的目光里，他轻轻合上眼睛。 窸窸窣窣，一阵香风袭来。 “小官人，你看。” 许仙睁开眼睛，只见小白双手捧在他面前，掌心中横放着一根翠绿的竹笛！ “喜欢吗？”小白眨了眨眼睛，眼神既紧张又期待。 到底送许仙什么，她纠结了许久。 最终，她决定做一根笛子。 因为，相比于医书或其他东西，笛子承载了她与许仙过去的故事。 每当许仙的笛声响起，她就会想到曾经的美好岁月。 这是任何事物都比不了的！ “当然喜欢！”许仙有些意外，“这是小娘子亲手做的？” 笛子，他还真缺一根好笛子。 前世他有一根骨笛，取自蛟龙的第三节脊椎骨，音色苍凉悠远，深得他的喜爱。 可惜没随他一起过来。 “那当然啦！”小青探出头来。 她张开双手，神情夸张地说：“姐姐跑了好多座山，在最好的竹子里，挑了最好的那根，上面最好的那节！” 许仙心中微微一动。 “小青！”小白扯了扯小青的裙边。 她轻声道：“小官人，你要不要试一试？” “嗯。”许仙拿起笛子仔细端详。 笛子的颜色翠绿欲滴，表皮莹润如玉，纹理纤直，暗合君子之道。 他心想，小青所言不虚。 只材料这一项，就是常人苦苦寻觅也难以获得的。 更可贵的，是制作的用心！ 笛子内外无任何不平或凸起，就连笛子上的十二个孔也圆润光滑，想来是用妖力包裹细砂反复打磨的结果。 整根笛子浑然一体，仿佛天然生长成这样。 处处体现着制作者的用心。 许仙把笛子放到唇边。 他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旋律在院子里响起。 君不见 东流水 来时无踪迹 去时无穷已 君不见 城上日 今暝没山去 明朝复更出 许仙与小白对视着，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又仿佛倒流。 笛声绕梁，久久不息。 许仙对他的新笛子爱不释手，他郑重其事地说：“这根笛子，我很喜欢，日后一定随身佩戴！” 小白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只要许仙喜欢，就不枉费她为这根笛子付出的辛劳。 她望着许仙，含情脉脉。 忽然，小青探出头来，她抓住小白的手臂，硬把小白往门口拖。 “姐姐，跟我走！” 她鼓着腮帮子说：“明日你们就成亲了，今天多陪我一会儿！” 小白闻言，脸一下子红了。 她不敢再与许仙对视，低着头，任由小青把她拖走。 临走前，小青不忘拿走桌上的人参。 许仙的心跳悄然加快。 嗅着空气里残留的馨香，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怎么就要成亲了呢？ 几天前，他还到金山寺请法海降妖。 他不禁想到，法海那天若跟着来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法海现在何处？ ...... 清风悠然来，吹皱西湖水。 杨柳拂面，小青攥着小白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姐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走还来得及！” “过了今日，你嫁作人妇，就再难脱身了！” 字字忧心，声声恳切。 小青打心眼里不希望小白嫁给许仙，在她看来，许仙根本不配娶小白。 至少这一世不配。 许仙虽然小有家资，还给小白找来一株人参，可终究是个凡人，而且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与她心目中的良配相距甚远。 她话锋一转：“也怪许仙，上辈子插上狗尾巴也要做妖，这辈子怎么还投人胎？” “要是投成虎妖或熊妖，那不就好了？” “高大凶猛，威武可靠！” “都是妖怪，谁也不嫌谁，还能长相厮守！” “姐姐你说是不是？” 听着小青的碎碎念，小白露出无奈的神情。 她心想，小青哪都好。 就是这张嘴...... 她松开小青的手，郑重地说：“做人没什么不好，人生来就有灵智，不像妖，浑浑噩噩那么久，要历经许多次生死，才能像人一样。” “小青，我就要嫁给许仙了。” 小白语重心长地说：“看在他是你姐夫的份上，以后不要再说他的坏话了。” 小青嘴一瘪，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她小声道：“不管怎样，我以后如果耐不住寂寞，一定要嫁一个比我强的人！” 脑海里，浮现一个朦胧的身影。 嘶—— 她不自觉地哆嗦了几下。 这个不行。 这个太凶猛了！ 只是想了一下，她就感觉左胸隐隐作痛，周围仿佛有杀气。 她神色一凝。 ......不对，是真的有杀气！ 梦里千百次死去活来，她太清楚杀气是什么感觉了。 刹那间，寒光射向她面门。 她迅速拔剑，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本能一般。 锵！ 空中迸出刺眼的火星，寒光被崩飞，深深地插进旁边的柳树上。 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锋利的刀片！ 小青下意识把小白护至身后。 她望向刀片飞来的地方，冷声道：“何方鼠辈，竟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偷袭本姑娘！” 阴影里钻出一个人，朝远处跑去。 小青眨了眨眼睛。 她从梦里习得一身好剑法，正愁没地方施展。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 “我去去就回！” 她独自追了上去，自信心爆棚。 第二十七章 变成姐姐的嫁妆吧！ 小青不想在城中杀人，因为她还要跟小白在城里生活。 因此，她追着偷袭者出了城。 “你逃不掉的！” 一出城，小青就不耐烦了。 姐姐还在等我呢！ 小青化作半蛇半人的姿态，速度暴涨，一下子窜到偷袭者前面。 偷袭者猛然刹住脚步，如临大敌。 小青看清偷袭者的模样，面露厌恶：“原来是个臭道士！” 这是个穿黄袍的老道士。 满身肥肉，跑起来却不慢，活似黄毛大老鼠！ 小青最讨厌道士了。 她回忆着梦里神秘人的样子，抖了个剑花。 “你们道士不是能掐会算吗？”她笑里藏刀地说，“你猜我今天杀不杀你？” 她转动血红的竖瞳，玩味地盯着老道士的脸。 浓厚的青色妖气从她身后腾起，顷刻间遮蔽了周围的天空，飞沙走石，鸟兽噤声，附近瞬间成了昏暗的凶险之地。 老道士的膝盖软了一下。 倘若他是孤身一人，此刻非得磕头如捣蒜，疯狂求饶不可。 “诸位道友，还不出手吗？”他高声喊道，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不让自己在小青的威压中跪倒。 小青歪了歪脑袋。 咻——咻——咻—— 十多道身影从附近的大树后面闪出。 小青定睛一看，其中不少都是昨日的熟面孔，她还记得这些人是如何追赶她和小白的。 霎时间，她怒从心来。 “原来是你们！”她咬牙切齿道，“本姑娘还没找你们麻烦，你们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青丹真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冷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跟另一条蛇妖分开，给了我们分而破之的机会！” “分而破之？”小青心中一惊，“你们还派人去找姐姐了？” 青丹真人挥手，洒下一把用法力炼制过的雄黄，猖狂大笑：“不错，老夫青丹真人，今日就要你们两条蛇妖为老夫弟子陪葬！” 雄黄铺天盖地，青丹真人的身影变得模糊。 “什么弟子，什么陪葬？”小青感到莫名其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用你们的皮肉骨血炼一炉大药，助贫道百尺仙途更进一步！”青丹真人仰天长啸，其他修行者默不作声地杀向小青。 雄黄熏得小青流眼泪，还压制了她的妖气。 “可恶！”小青气得甩尾巴。 她骂道：“不过是贪图我和姐姐的道行罢了，找什么借口？” “咳咳咳！” 雄黄呛得小青难以呼吸。 她心想，这些道士有备而来，看来今日要苦战一场了！ 她攥紧手中的剑。 很快，一个道士冲到小青面前，用剑砍她的腰。 小青下意识反击。 拨、挑、刺......锋利的剑锋撕裂脆弱的布帛，精准地刺进肋骨的缝隙，插入心脏之中。 道士瞪大眼睛，口吐血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刺入胸膛的剑，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又有两个道士左右夹击而来，眼神狠辣。 小青不假思索地抽剑横扫。 千百次死亡，使她窥见这两个道士的进攻漏洞，就像窥见过去的自己一样。 她看到一条充满死亡气息的细线，并本能地朝这条不存在的线斩下。 不同于梦中，仿佛凡人一般。 现实里，强横的妖躯赋予她极大的力量！ 这一剑，势不可挡！ 两颗头颅旋转着飞到空中。 这时，小青又听见脑后传来风声，她想也不想就反手一刺。 “啊！” 一个道士被插到半空中，口中鲜血喷涌，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电光火石间，斩杀三人，重创一人！ ......就这？ 小青把剑上的道士甩到地上，然后一尾巴抽上去。 嘭！ 惨叫声戛然而止。 小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有点恍惚。 这还是我吗？ 剑原来这么好用，我从前怎么没发觉呢？ 青丹真人大惊失色，他：“该死，这蛇妖剑法精妙，不要让她近身，用法术杀她！” 小青冷哼一声。 你不让我近身，我就不近身吗？ 蛇......可是很快的喔！ 嗖！ 小青宛如离弦之箭，主动钻进雄黄形成的大雾，追杀围猎她的道士。 雄黄克蛇，但也得看什么蛇。 小青道行深厚，待在雄黄雾里，短时间没有大碍。 反倒是围猎小青的道士，因为雄黄遮蔽视线，无法做出有效的防范和反击。 半晌，小青如砍瓜切菜般杀光了所有人！ “你......” 青丹真人捂着胸口，试图堵住心脏上的剑痕。 最终徒劳无功地倒下。 周遭一片死寂。 苦战？什么苦战？ 全鲨喽！ “剑可真好用！”小青心情激荡。 她挑起青丹真人腰间的布囊，刚握到手中，脸上就露出欣喜的表情。 “须弥袋！” “里面还有好多丹药！” “太棒啦！” 小青拿着须弥袋，迅速搜刮战场。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她的战利品，她全装进须弥袋里。 大丰收！大丰收啊！ “回去支援姐姐！” 小青面带喜悦，一阵风般回到城里。 她循着小白留下的痕迹，追到城外的一个水潭。 水潭上，雄黄漫天。 小白不喜争斗，也不擅长。 她化作本体，蜷缩在水潭深处，默默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她的蛇躯几欲化蛟，寻常事物破不开她的鳞片。 修行者们打得热闹，可直到现在，也没对她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姐姐！” “我来帮你啦！” 小青从天而降。 黑色的头发在身后飞舞，宛如天神下凡。 她提着卷刃的长剑，杀进漫天的雄黄大雾，哪有动静往哪跑，埋头猛冲。 剑光凛凛，无人是她一合之敌！ 很快，水面上就安静了。 小青赤着脚站在潭水上。 殷红的血珠从发梢滴到脚跟，又从脚跟融进水里，在她白皙的玉足下绽开一朵朵血红的花。 她对小白嫣然一笑，妖异而妩媚。 “姐姐！” “小青！” 小白一把抱住小青，紧张地抚摸小青的身子。 “别摸了，我没受伤！”小青神气地昂起下巴，“这些血没有一滴是我的！” “那就好。”小白松了口气。 小青握住小白的手，把她的须弥袋放到小白手上。 小白露出疑惑的神情。 “往里看！” “这是我为姐姐准备的嫁妆！” 小青骄傲地昂起下巴。 恰好，雄黄雾在这时散去，灿烂的阳光洒到她的脸上。 第二十八章 敬告吾师 “须弥袋！”小白面露惊色。 须弥袋是一种储物法器，极难炼制，就连修行者也很少拥有。 她之前只听说过，从未亲眼见过。 把妖力注入其中，能看到一个庞大的空间。 长宽高皆有一丈，里面塞满了东西：丹药、法器、矿石、灵药、功法、金银...... 东西多到让小白目不暇接。 全是小青的战利品。 “须弥袋是领头那个老东西的。” 小青冷笑一声，她面露轻蔑：“那个老东西想拿咱们姐妹炼药，我还以为他有多能打，结果一剑就把他刺死了！” 她朝小白眨了眨眼睛。 小白莞尔一笑，她把手放到小青头上，轻轻揉了揉小青的头发。 “小青，你真的变厉害了。” 小白由衷地说。 小青受用极了，她眯起眼睛，主动用头蹭小白的掌心。 “我也觉得自己变厉害了！”小青目光如电，“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姐姐！” 小白把手放下，捏了捏小青的脸蛋。 她温柔地说：“好呀，姐姐以后就靠小青来保护了。” 她向后仰身，钻进潭水里。 小青跟着潜下去。 很快，水潭上响起活泼的嬉闹声。 ...... “小舅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李公甫走进院子，发现许仙坐在屋里发呆。 “明天就是你和小白大喜的日子，快跟姐夫去集市上采买！”他拉住许仙的胳膊，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他心想，自己作为许仙唯一的亲人，而且是过来人，一定得帮许仙把婚姻大事办好！ “姐夫，东西都买齐了。”许仙有些无奈。 言语间，他已经被李公甫拉到门口了，再不停下就进巷子了。 “都买齐了？”李公甫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龙凤烛台、喜鹊花瓶、鸳鸯被褥、大红喜字、三金三茶......这些都备齐了吗？” 他语速极快，仿佛报菜名。 “齐了，姐夫。”许仙腼腆地笑了一下，“就差布置了。” “那你动作还挺快。”李公甫仍不放心，“迎亲的队伍和婚宴也订好了？” “嗯。”许仙微微颔首。 他思索两秒后，补充道：“都订好了，我包了明晚的丰乐楼，请了一些街坊和找我治过病的贵人，大家都说一定来捧场。” 他心想，本座只是如常人一般，在婚礼前准备好一应物什。 绝非迫不及待与蛇妖成婚。 “包了丰乐楼？”李公甫面露惊色，“许仙，你可真是不一样了！” 丰乐楼是全临安最有名的酒楼。 晚上正是寻欢作乐的时候，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丰乐楼消费。 普通人就算有钱，也难在晚上包丰乐楼办婚宴。 “托了一些关系。”许仙简单地说。 凭借法术，他妙手回春，在杭州城结识了不少贵人。 在丰乐楼办婚宴，对他不算难事。 “东西都放哪了？”李公甫放下许仙的胳膊，“姐夫是过来人，可以帮你布置院子。” 许仙微笑道：“多谢姐夫。” 两人忙碌起来。 从晌午忙到日落，从日在中天收拾到太阳西斜。 终于...... 许仙在床头贴下最后一张喜字。 这时候，整个院子都焕然一新，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任何人打眼一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仙，小白是个好的。” 李公甫坐在凳子上，他捧着一杯热水，语重心长地说：“我初见她就觉得亲切，你可得好好待她，不要让人家受委屈！” 许仙抿了抿嘴唇，他低声道：“小白是极好的，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样最好。”李公甫顿了一下，“你婚姻美满，我也好跟你姐姐交代。” 李公甫看许仙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娇容，小舅子要成亲了。 姑娘是位良人，小舅子自己也有本事。 你如果还在，也会祝福他们吧？ 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吆喝：“许大夫，提前恭喜你啊！” “谢谢！”许仙高声道。 李公甫笑了笑，他起身道：“小舅子，你人缘还怪好的，姐夫还有公务，先走一步。” “明晚丰乐楼见，姐夫带衙门里的兄弟给你捧场！” 嘿，丰乐楼！ 前几天才去吃了订婚宴，明晚又要去吃婚宴。 真是妙极！ 他要带衙门里的朋友一起喝许仙的喜酒，让大伙都见见许仙和小白，日后有个照应。 许仙把李公甫送到门口：“再见，姐夫。” 李公甫离开了。 许仙转过身去，看着门上他亲手贴的喜字，久久不语。 半晌，他轻叹一声。 “前世斩妖除魔无数，今生却与蛇妖结缘。”许仙回到屋里，脸上露出极复杂的情绪。 “真是造化弄人！” 他的脑海里浮起累累尸骨，那些都是死在他剑下的妖魔。 他的记忆力极好。 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一同涌上心来，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杀意像西昆仑的彻骨寒风，吹得大红色的帷幔猎猎作响。 忽然，一张柔和的脸庞从他心间浮现。 温柔的眼神只用一瞬间就击溃了他的杀意，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小白......”他喃喃道。 无论如何，小白是不一样的。 姐夫喜欢，见过小白的街坊们也喜欢。 这么多人都喜欢小白。 那他也喜欢，也很正常吧？ 很正常吧？ 很正常吧？ 许仙走到柜子前面，他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随后，他打开柜子。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张空白请柬。 又拿上笔墨，回到桌前。 “师父，弟子要成婚了。” “她叫小白。” “是一条千年蛇妖，但她不作恶，而且真心待我。” “虽然身处两界......” “但我想，总该叫您知道。” 敬告吾师！ 墨锋如剑，笔走龙蛇。 婚期、地点、人物...... 一应俱全！ 许仙犹豫了一下，又写上他与小白相识的经过。 最后，他点燃火盆，轻轻把请柬放进去。 “师父，您能看见吗？” 火焰漫过请柬的华美纹路，燃起一缕笔直向上的青烟。 许仙看了数息，然后转身离开屋子。 他要去打扫卫生。 开门时，一阵风吹进屋里。 许仙没有看见，盆里的青烟竟没有随风晃动，仍笔直地向上。 穿过瓦片，飞入云间。 第二十九章 孽徒，罚你再给为师写一份请柬！ 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红烛滴泪，灯影摇曳。 小青站在小白身后，看着铜镜为小白整理发髻。 小白披着得体的红嫁衣，化着娇艳欲滴的婚妆，头上簪满了漂亮的小花，眉心还点着一朵嫩梅。 小青为小白整理发髻，时不时就会走神。 不是她不认真，而是小白的盛世美颜把她的魂都勾走了。 “姐姐，你真的好美。” “便宜许仙了。” 小青的声音里透着幽怨，眼神也是。 小白浅浅一笑，她端详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寻觅着根本不存在的瑕疵。 “接亲的车队就快来了。”她轻声道，“再帮我描一下花钿吧。” “嗯。”小青点了点头。 她蹲到小白身旁，仔细地为小白描花钿。 她越描，越嫉妒许仙。 牙都快咬碎了。 她心想，为什么是许仙娶姐姐，不是我娶姐姐？ 我哪里比不上许仙了？ 哼！ 但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呢？ 无非是把小白扮得更漂亮，让其他人和她一起嫉妒罢了，不能只让她一条蛇把牙咬碎。 小白默默望着镜中的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反而平静了。 又或者说...... 她的心终于平静了。 绿珠钗，红嫁衣，五百年的痴心不忘，今日终于有了回响！ 笃笃笃！红娘敲响了房门。 “新娘子，接你的车队到了！”红娘的声音里透着喜气，“咱们上轿吧？” 小白没有回答。 她低下头，与小青对视。 小青抿了抿嘴唇，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由衷地说：“恭喜你，姐姐，等了五百年，终于得偿所愿，祝你们幸福。” 小白眨了眨眼睛：“谢谢你，小青。” 两女会心一笑。 小青站起来，她为小白披上红盖头，牵起小白的手，走出了屋子。 今晚，她要亲手把小白交给许仙。 ...... 丰乐楼张灯结彩，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色。 这可是稀罕的光景。 百姓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围在附近看热闹。 一打听，得知是许大夫大婚，而且愿意捧场的都能进丰乐楼吃饭，纷纷上前随礼。 赵官人站在二楼，红光满面。 他捻着胡须，看着涌进丰乐楼的人群，嘴角疯狂上扬，压都压不住。 “许大夫真是发迹了！” 他大声褒扬，说给周围的人听：“许大夫不仅包下鄙楼，还大宴宾客，有没有请柬都能上桌吃饭，来一桌客人上一桌菜，来多少上多少！” “而且现银预付！” “我活大半辈子，头一回见这么阔气的人！” “有格局！不得了啊！” 他顿了一下，抬手朝丰乐楼门口一指：“瞧，新郎就在那呢！” 许仙一身红衣，站在丰乐楼门口。 他刚把小白接来。 此时，典礼的时辰还没到。 他来门口迎接宾客，并对所有来宾表达感谢。 王员外从人群中走来，他哈哈大笑：“许大夫，早生贵子啊！” “王员外，您来了。”许仙对王员外拱手，脸上带着微笑。 昨日，王员外送了他一株八百年的人参。 王员外笑了笑：“许大夫，你忙吧，我先进去了。” 许仙继续招呼客人。 这时，人群深处出现一位老人。 他是凭空出现的。 周围的人对此毫无反应，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他望着许仙，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陈哥儿！多谢！” “周掌柜！您来得正好！” “哎呦！刘婆婆！” 过了一会儿，李公甫也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人。 “都睁眼看看！” “这就是我小舅子！” “许大夫！” 李公甫把许仙介绍给他在府衙的朋友，然后昂首阔步走进丰乐楼。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位有请柬的客人也来了。 “典礼还没开始！” “您来得一点也不晚！” “请进！” 许仙松了口气，心想请柬上的人都到齐了，他可以回去了。 毫无征兆的，周围的嘈杂声突然不见了。 许仙微微一怔。 他能看到周围的人张嘴，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罩子，把他扣在了里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嗯？许仙皱了下眉毛。 他心想，哪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跑到本座的婚礼上捣乱！ 他循着脚步声望去。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映入他眼帘。 老人满脸皱纹，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的灰色麻衣，看起来毫不起眼。 就像杭州城到处都有的那种普通老人。 把他领进人群里，然后眨一下眼睛，就像往大海里倒一杯水，再也找不回来了。 许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师师师师师......” 身为绝世剑仙，他竟破天荒地结巴了。 老人一步跨出，身体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许仙面前。 下一秒，许仙眼前一花。 咚！ 许仙捂着头，疼得呲牙咧嘴，但他的结巴一下好了。 他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老人，难以置信地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您是怎么来的，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您收到我的请柬了？” 眼前的老人，正是前世扶养他长大的师父。 他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了。 许仙默念清心法咒，确认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眼眶一下子红了。 老人没有回答许仙的问题。 “孽徒，你居然把为师的请柬烧了，罚你再写一封！”他对许仙吹胡子瞪眼。 “好，徒儿这就去写。”许仙红着眼眶，他直勾勾地盯着老人，生怕老人像泡沫似的消失了。 老人看着许仙，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请柬的事不急。”他扭头望向丰乐楼，“先带为师见一见你的心上人吧。” ...... 与丰乐楼的喜庆不同。 数百里外的一个山谷里，此时正在进行赌上生死的较量。 法海端坐莲台，宝相庄严。 耀眼的佛光中，梵音一浪一浪地拍打树妖的本体。 树妖的本体遍布龟裂，它发出刺耳的尖啸：“法海，我对天发誓，只要你放我离开，你在世时，我再不饮血杀人！” 短短数日，树妖已现颓势。 法海连眼都不睁。 他的声音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出家人不打诳语，说收你就收你！” 他脑海里浮起许仙的脸。 此间事了，便动身杭州，那里还有两个妖等我来捉！ 第三十章 今天，我要嫁给他 丰乐楼里，人声鼎沸。 每个位置都坐着人，其中不乏在杭州颇有名望的豪绅。 “王员外，咱们可是许久不见呐！” “哈哈，刘管家也认识许大夫？” “许大夫妙手回春，前年治好了我那瘫痪在床的老爹，今日大婚，我无论如何也得捧场啊！” “你们知道许大夫的新妇是谁吗？” “不认识，但一定是位良人！” “这位新妇可是有福了，许大夫为她办这么盛大的婚宴，轰动全城啊！” 杭州城有数十万百姓。 婚礼每天都有，其中绝大部分都掀不起什么浪花！ 别说让人记住，就连让人知晓都很难。 但许仙与小白的婚礼注定不同。 婚宴办在丰乐楼！ 不仅如此，参加宴席的人来自城内各处的各个阶层。 其中既有王员外这种身着绸缎的本地豪绅，也有李公甫这样供职于衙门的朝廷官员，还有许多行走于民间市井的贩夫走卒...... 众人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许仙与小白的婚礼。 可以预见，关于这场婚礼的消息，很快就会席卷各个阶层，成为杭州城内最脍炙人口的趣闻！ 李公甫兴高采烈地说：“我小舅子这场婚礼，办得太体面了，我高兴啊！” 席开如水，宾客如云！ 就算府尹家的衙内成婚，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是嘛，以后再有人想风光大婚，恐怕也无法超越许大夫今天这场。”他手下的捕快发自内心地附和道。 李公甫听得笑逐颜开。 他听到别人夸许仙，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姐夫！”他听到许仙的声音。 扭头望去，只见许仙已经走到他面前，身旁还站着一位慈祥的老人。 “怎么了，小舅子？”李公甫正色道，“仪式要开始了？” 他是许仙唯一的长辈，要上座，接受许仙和小白的奉茶，并当众向小两口致以美好的祝福。 “是快开始了。”许仙顿了一下，“但还有一件事。” 他看向身旁的老人，郑重其事地介绍道：“姐夫，这位是我师父，我的一身本领都是他老人家教的。” “此前他云游天下，不在杭州，所以我没有介绍你们认识。” “师父，这是我姐夫。”许仙又对老人介绍道，“他从小看着我长大，在生活中处处照顾我。” 老人微微颔首。 李公甫怔了一下，立即起身，差点碰翻桌上的酒壶。 他神情激动地说：“失敬了，原来您是许仙的师父，我很早就想拜见您，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心想，这是整个许家的大恩人啊！ 小舅子二十几岁就能掌握一手精湛的医术，全仰仗眼前这位老人倾囊相授！ 若没有这位老人，今日许仙大婚绝不可能如此风光。 多少得委屈一下小白姑娘。 “多谢您对许仙的教导，不知您现居何处，明日我一定带许仙登门拜见！”李公甫认真地说。 老人摇了摇头：“错了，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他看了身旁的许仙一眼，感慨道：“我待许仙如亲子，可惜不能常伴他左右，所幸有你帮衬，许仙才能安然长大。” 许仙抿了抿嘴唇，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李公甫紧张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许仙的姐夫，我帮衬他是人之常情！” 老人笑了笑，伸手拍了一下李公甫的肩膀。 许仙睁大了眼睛。 这是...... 他看到，一缕清气钻进李公甫的身体，循着李公甫的经脉流转，周而不息。 这时，老人抬起手。 李公甫面色如常，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许仙眨了眨眼睛。 尽管他不清楚这缕清气的具体作用，但他师父神通广大，这一定是场仙缘。 “姐夫。” “今晚大婚，我想请师父上座。” “希望你允许。” 许仙对李公甫说道，眼神里带着恳切。 老人笑而不语。 “这是自然！”李公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慈师如父，理应上座！” 许仙点了点头，又说：“姐夫，还要麻烦你上楼一趟，让小白和小青也知道我师父来了。” “没问题，我这就去！”李公甫转身上楼。 许仙望着李公甫的背影。 他不禁想到，师父见了姐夫，当场送了姐夫一场仙缘。 师父会送小白什么呢？ 师父既待他如亲子，总不会亏待儿媳妇吧。 ...... 典礼的时辰快到了，小白站在丰乐楼右侧的长廊里，身旁没有小青陪伴。 红盖头模糊了她的视线。 现在，她看什么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红色，仿佛身处梦中。 在她前方，左右各有六名怀抱青毡的年轻婢女。 她能看到她们眼中的羡慕。 小白浅浅一笑。 是啊，这是一场值得羡慕的婚礼， 从婚宴的规模，到参加宴席的宾客，再到婚宴前后的精心准备。 她什么都没要求，许仙却什么都给了她最好的。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提醒。 “新娘子，就是现在！” “走！” 小白款款迈步，姿态无比优雅。 怀抱青毡的婢女们伏下身，飞快地把青毡铺到小白脚下，让小白的每一步都踏在青毡上。 这叫青步道。 这些青毡象征夫妻相识、相知、相爱所走过的路，寓意两位新人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同甘共苦，生活一天比一天幸福！ 小白一步一步地走着。 渐渐的，她听不到欢呼声和嘈杂声，红盖头之下，一切变得无比宁静。 “你醒过来了？” 他用手肘撑着捕蛇筐，惊讶地看着她。 “太妙了！” “这就是御风而行！” 他们撑着同一把伞，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上。 “人间多的是长了两只脚的恶人！” “长了条尾巴又怎样？” 那一晚寺庙都结冰了，他还抱着她不撒手，说话时还虚脱着。 “小白，无论怎样，有我在！” 他用木棍抽打金碑，说斩什么妖除什么魔，越斩妖除魔天下越乱。 “我把自己变成妖了。” 他给自己接了一根可爱的狗尾巴，说天下广大，能容得下那么多山川湖海，也能容下他们两个逍遥妖怪。 她停下脚步。 许仙站在她面前，一袭红衣，手执笏板，眉眼与五百年前如出一辙。 怦！怦！怦！怦！怦！ 怦！怦！怦！ 小白无声地笑了，眼里含着泪花。 你忘了，但我都记得。 她凝视着许仙的脸，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该怎样让许仙明白。 千言万语，最终融汇成一句话...... 今天，我要嫁给他。 第三十一章 剑名绝仙，送你娘子 许仙的笏板上垂着一条彩色的丝巾。 小白伸出手，握住丝巾的一端。 这叫牵巾礼。 寓意夫妻二人已连成一体，象征两位新人不可分割的深厚感情。 许仙倒行，小白前行。 两人踏着青步道，朝主桌走去。 青步道两侧，宾客们大声喊着祝福的话，声音如雷，响彻整座丰乐楼！ “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祝新人白头偕老！” “许大夫！孩子满月酒可得请我！” “哈哈！多子多福啊！”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许仙和小白走到主桌前面。 主桌坐着三个人。 分别是李公甫、小青和许仙的师父。 许仙的师父年纪最大，坐在中间，李公甫和小青分别坐在他左右。 许仙和小白依次向他们敬茶。 李公甫说：“小舅子，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这个糙汉子脸上淌着两行清泪。 他没想到自己会哭。 可看到许仙和小白成亲，他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姐姐，祝你幸福。”小青眼含泪光。 呜呜呜！ 讨厌的许仙，把姐姐还我！ 老人看着许仙，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明天多写几封请柬，你还有几个师兄师姐，我让他们给你送几份贺礼。” 许仙微微颔首。 很快，拜堂的环节结束了。 这一次该由小白倒行，牵着许仙退场。 “新娘子！利是呢？” 台下有人善意地起哄：“你们别只顾着自己乐，也让我们沾沾你们的喜气啊！” 许仙笑了笑。 在他的示意下，婢女端来了盛放利是钱的铜盆。 利是钱不是普通铜钱，而是一种专门为婚礼打造的特殊钱币。 这一盆里共有一千一百零七枚利是钱，其中九枚金镶玉，九十九枚银镶金，九百九十九枚铜镶银。 许仙和小白把手伸进盆里。 哗啦！ 铜银金玉的光泽在空中闪烁，携着美好的期许，如流星般坠入人群中。 “哈哈！我捡到了金镶玉的！” “我也捡到了！” “我捡到两枚铜镶银的！” “全是真金白银啊！” “我要把这枚利是钱供起来，以后我儿子也跟许大夫一样有出息，娶个漂亮娘子！” 许仙和小白撒完利是钱，逐渐退出众人的视线。 这时，小二们开始上菜。 按照许仙的吩咐，有一桌客人就上一桌菜。 来者不拒！ 他们端着菜，在座席之间往来穿梭，鞋底都磨冒烟了。 许仙和小白趁机走出丰乐楼。 迎亲的车队早就在门口候着，许仙把小白搀进轿子，然后骑上挂红花的高头大马，往过军桥黑珠儿巷去。 李公甫、小青、许仙师父也跟着。 到了家门口，小白从轿子里下来，在门口撒下一些谷子和豆子，随后跨过门去。 院子里还有几桌酒席。 小白进屋等待，许仙则留在外面招待客人。 “小舅子，你不用管我，我陪他们喝酒。”李公甫摆了摆手，示意许仙陪其他人。 许仙笑了笑，转而朝别的客人走去。 在这个院子里吃席的，都是邻里街坊，相互之间无比熟悉。 有年纪大的长辈调侃许仙，许仙都应对妥当。 酒席的氛围很和谐。 忽然，他听到师父的传音：“许仙，随为师来。” 他望去，看到老人站在院门口，欣慰地看着他。 许仙心中一动。 他自罚三杯，然后朝老人走去。 两人离开了院子。 老人把双手负在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走进池塘深处。 月色清凉，蛙鸣声不绝于耳。 “许仙。” “为师若告诉你，为师一直知道你在这里，也一直能来找你，只是一直没来......” “你作何感想？”老人缓缓问道。 许仙没有多想，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师父自然有师父的道理，弟子无需揣测。” 这时，老人轻叹一声。 “你从小就这么乖巧，所以为师才不舍得告诉你太多，就连名号为师也没告诉你。” “但你既然来到这方天地。” “有些事，即便为师不说，你也能自己猜到。” 老人的声音有些沉重，又有些释然。 许仙默不作声。 前世，师父抚养了他二十多年。 但他却不清楚师父的真名，也不知道师父的过往。 师父就是一个谜团。 老人话锋一转，他微笑道：“你那新娘，与你前世有段瓜葛，实属良配，不要辜负了她。” “妖怎么了？” 他不以为意地说：“根脚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性！” 许仙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什么前世瓜葛？” “别着急，你慢慢会想起来的。”老人摆了摆手。 许仙眉关紧锁。 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画面，莫非，那些都是他前世的记忆？ 他前世就认识小白？ 老人接着说道：“按理说，为师该送她一件礼物，可这礼物送得轻了，显不出为师的诚意，送得重了，又不好说明来历。” “就由你代为师送吧。” “北方极寒之地，为师丢了一把剑在那里，剑名绝仙，今天就送给你娘子了。” “自己找时间取剑，自己找理由送她。” “多谢师父。”许仙暂放关于前世的念头，脸上露出喜色。 绝仙剑？ 听着像是跟诛仙剑配套的宝剑，师父出手果真大方！ 老人停顿了两秒，又强调道：“别忘了给你的师兄师姐写请柬，像昨天一样烧了就行。” 许仙询问道：“不知师兄师姐名讳？” “金灵、无当、多宝、云霄。”老人悠悠念道，“你还有其他师兄师姐，只是他们不便收你的请柬。” “弟子记下了。”许仙点了点头，心想师父的弟子可真多。 不过，他是关门弟子。 师父待他应该是最亲的吧？ “为师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照顾好自己。”老人背对着许仙，似是不忍看到许仙的离别之态。 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仙深吸一口气。 他心想，二十五年都熬过来了，今日一别，迟早还能再见！ 该回去了，别让小白着急。 他转身朝院子走去。 许仙与师父走得太远，回来时，宴席已经要结束了。 “姐夫慢走！” “别送了，回去陪弟妹吧！” 又送走李公甫，院子里只剩许仙了。 他抿了抿嘴唇，走向屋子。 屋内亮着烛火，窗纸上映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怦！怦！怦！ 许仙的心跳悄然加快，他把手放到门上。 吱呀—— 门应声而开。 第三十二章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客人都走了，院子里只有远处传来的蛙鸣。 许仙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昏黄的烛光洒在小白的红嫁衣上，从肩膀淌到脚面，轻易就胜过了今晚的月色，胜过了西湖上的万顷波光。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许仙向小白道歉。 他跨过门槛，走进小白朦胧的视线。 鲜红的帷帐下，小白安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可她的手轻轻攥着。 许仙瞧出了小白的紧张。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和一条蛇妖成亲了，而且他们前世就有瓜葛，今生又两情相悦。 说给过去的自己听，仿佛天方夜谭！ 许仙从桌上拿起玉如意。 他把玉如意的一头伸进小白的盖头下面，同时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一寸，又一寸。 他一点一点挑起盖头，动作极轻。 盖头下，逐渐露出小白桃花般娇俏的脸，和饱含爱意的眸子。 簌—— 盖头飘落，四目相合。 烛光合着月光洒下，点缀在小白的花冠上。 他们近在咫尺。 许仙可以嗅见小白身上的幽香，小白也能瞧见许仙眼里自己的倒影。 暧昧的氛围环绕他们，化解了他们心中的紧张，又带给他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小白轻启朱唇：“官人。” 噗通！ 噗通！ 噗通！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羞红了脸。 洁白无暇的脸上浮起诱人的红，恰似一朵盛放的桃花。 最让许仙无法抵抗的是她的眼神，宛若七夕时节的西湖，湖上飘着许多载满情意的小船，每条船上都写着爱他。 只一眼，许仙就沉溺在里面。 “娘子，你真美。”他不由自主地说。 “嗯。”小白羞涩地低下头，细若蚊喃地应了一声。 刹那间，许仙感觉浑身都在过电。 一副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他看到，小白痛苦地合着眼睛，身上升腾着寒气。 “小白！”他失声道。 “怎么了，官人？”小白握住许仙的手，眼神里流露着关切。 许仙清醒过来。 他明白，那一定是前世的记忆，可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我看见一座破庙，你很痛苦，身上冒着白雾，地面都结冰了。” 他还记得？小白睁大了眼睛。 她心里又惊又喜。 倘若许仙还记得五百年前的事，那许仙与许宣便再无区别了！ 许仙攥紧小白的手，低声说：“很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 “也许，那是我们的前世。”小白紧张地回答。 许仙眨了眨眼睛：“如果那是我们的前世，你说我当时会怎么做？” 小白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会抱住我，用你的体温暖化我，哪怕那样会把你自己冻僵。” “嗯，是该如此。”许仙笑了。 是我会做的事。 许仙拿起旁边的剪刀。 咔嚓—— 他剪下了小白的一缕头发，然后把剪刀递给小白。 咔嚓—— 小白也剪了一缕他的。 他们坐在一起，用红绳把两缕头发系住，打成同心结。 合发，意味着他们的生命紧密相连，是夫妻矢志相守的忠贞证明。 “只差最后一点了。”许仙和小白相视一笑。 他们同时举起酒杯。 在含情脉脉的对视中，他们各自饮下一半，然后交换酒杯，手腕扣着手腕，喝下对方剩下的另一半。 交杯合卺，不分你我。 许仙凝视着小白的脸，他轻声道：“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小白深情地看着许仙的脸，“纵然浮生如梦，百年如露，此情也当海枯石烂，无穷无已。” 每一个字都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许仙与小白深情对视。 “谨订此约！”他们异口同声。 说罢，他们掷出酒杯。 叮！ 叮！ 两只酒杯，一仰一合。 小白害羞地低下头，不敢与许仙对视，淡淡的粉色从脖颈升起，蔓延到她的耳根。 这是洞房前的最后一个步骤。 酒杯一仰一合...... 寓意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 这一刻，气氛旖旎到了极点。 暗香浮动，鲜红的嫁衣遮不住傲人的曲线，烛火摇曳，小白娇羞抬眸，送出任君采撷的秋波。 许仙微笑着拉上帷帐。 世上有万万人，但某个瞬间，只一个人，就抵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娘子。” “官人。” 烛火照着地上的酒杯，轻轻摇曳，一摇就摇了整个晚上。 ...... 啾！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 许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在他枕边熟睡的小白。 小白太疲惫了。 她抱着许仙的胳膊，发丝凌乱，脸上仍残留着昨夜的余韵。 许仙温柔地笑了笑。 他抽出手臂，动作轻之又轻。 随后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到院子里，为小白烹饪充满爱的早餐。 没过多久，小白就醒了。 因为她闻到了东西烧焦的味道。 “起火了吗？” 小白一脸茫然。 她撑起身子，想去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腰和腿传来强烈的酸软感，她猝不及防，又倒到了床上。 小白咬了下嘴唇，面露羞赧。 她逐渐清醒。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昨夜的疯狂情景一幕幕地闪回，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与画面集中袭击了她！ 这是我吗？ 小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仿佛一只熟透的大虾。 哗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泼水的声音。 小白回过神，她紧张地问道：“官人，外面怎么了，你没事吧？” “哈哈哈，没事！”许仙大声道，“娘子你再睡一会儿吧！” 小白眨了眨眼睛。 她很敏感，从许仙的声音里听出了心虚和尴尬。 到底怎么了？她更疑惑了。 她找出常穿的白裙，匆忙换上，然后快步走出屋子。 “官人！” 她环顾四周，似乎没什么异样。 就是许仙不知道去哪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院外传来笑声，间杂着拍大腿的声音。 小白循声望去，发现小青躺在院外的树上，笑得前仰后合，仿佛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她走到树下，疑惑道：“小青，什么事这么开心？” “姐姐，你没瞧见！”小青笑得合不拢嘴，“许仙在院子里炒鸡蛋，火苗窜起来两丈高，差点把房子烧了！” 啊？小白不解地张开小嘴。 这时，许仙从不远处走来，他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只有一口牙齿还算洁白。 “娘子。”他对小白笑了一下。 他的牙齿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第三十三章 姐姐，你现在知道臊了？ 米粥在瓦罐里咕嘟冒泡，木勺搅动，鸡丁和菠菜随着翻滚。 很快，诱人的饭香弥漫开来。 许仙慢悠悠地走到案板旁，快速地扫了一眼，见小白和小青都没注意他，就从袍子下面取出一根胡萝卜。 他把胡萝卜放到案板上，飞快地拿起菜刀，势若流星地斩下...... “把刀放下！”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许仙的表情僵住了。 “姐姐，你快看他！”小青扯了扯小白的裙边，“他又要捣乱！” 小白微笑着望过来。 许仙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颤了一下。 他小声辩解：“我只是切个萝卜丝，我的刀功很好......” “官人，把刀放下。”小白施施然地走到许仙身旁，她握住许仙持刀的手，眼神无比温柔。 “娘子——”许仙拖着长音。 “许仙，你可得了吧，炒个鸡蛋能把屋顶燎了！”小青毫不客气地揭短，“我活这么大，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许仙深吸一口气：“我确实不如姑娘聪颖。” 如此聪颖，想来已经消化梦中所得，又能接受新的指点了？ 小青哆嗦了一下。 没来由的，她忽然感觉脊背发凉。 “官人，乖。” 小白握着许仙的手，她轻声细语，仿佛哄小孩：“人各有所长，大家都做自己的擅长的事就好了。” 又香又软的风吹进许仙的耳朵，像烈日融化冰块，轻易瓦解了许仙的抵抗。 小白掰开许仙的手，拿走了胡萝卜和菜刀。 许仙面露无奈。 这下糟了！ 以后都不能进厨房了！ 小白亲自下厨，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 三鲜笋、醋溜萝卜丝、鸳鸯炸肚，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再搭配鸡肉菠菜粥和白米饭，把许仙和小青的肚皮撑得圆滚滚。 “让我来吧！” 饭后，许仙主动收拾了碗筷。 他回到房间，从柜子里取出空白请柬：“时辰不早了，该给师兄师姐写请柬了。” “对了，还有师父那份。” 许仙转动手腕，把毛笔摁进砚台，饱饮墨水。 敬告吾师—— 他先为师父写了一份请柬，内容和烧掉的那份一模一样。 “师父究竟有何急事，为何不把请柬拿了再走呢？”许仙抿起嘴唇，回想起了昨晚他与师父的对话。 他心想，师父不是寻常人。 似乎只要知晓师父的身份，就会卷入麻烦当中。 所以师父才什么也不告诉他。 许仙蓦地笑了一下。 他心想，那我可得好好打听一下了！ 搞清楚师父到底是什么人，然后为师父分忧，绝不辜负师父对我的养教之恩！ 许仙提起笔，又分别为师兄师姐写了请柬。 许仙把给师父的请柬放进柜中，妥善保存，准备等下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亲手交付。 至于师兄师姐的请柬...... 他抱着铜盆，来到院中，将四份请柬悉数点燃。 橙黄色的火焰漫过喜庆的红色封面，燃起几缕笔直向上的青烟。 “师兄师姐，不知你们都在何处？”他喃喃道。 这时，小青凑到他身旁。 “许仙，你干什么呢？” 饭是小白做的，碗是许仙刷的。 小青无所事事，闲得很。 从院子里到巷子口，哪里有动静，她都要凑上前瞧瞧。 “我师父让我给师兄师姐烧请柬。”许仙没有隐瞒，他仰着头，目光随烟柱上升，缓缓没入云层。 “给死人送东西才烧呢，你师兄师姐都死了？”小青朝火盆里望去，刚好瞧见被许仙摆在最上面的请柬。 收帖人叫...... 多宝？ 小青歪了歪脑袋。 凡人取名，讲究缺什么补什么，叫多宝的人，现实里一定穷得叮当响！ “不，他们还活着，只是离我们远了些。”许仙不清楚师兄师姐的情况，但他笃定他们都活着。 不仅都活着，还都神通广大！ 烟柱在云层深处分叉，飞往不同的方向。 ...... 转眼间，一天过去了。 月光洒在池塘上，粼粼地晃动。 蛙鸣声连成片。 小白走到池塘边的柳树下，影子拉得很长。 她不是来赏月的。 单薄的肩上扛着一根锄头，锄头上还挂着一只小花篮，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看着蛮可爱。 她环顾四周，荷塘月色尽收眼底。 “就埋在这里。”她自言自语。 她放下花篮，对脚下挥动锄头，三两下就刨出一个坑。 “姐姐。” 忽然，头顶传来幽怨的声音。 小白心中一惊。 她抬头望去，发现小青卧在柳树的树干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小白有些意外。 “无家可归，可不只能待在这里吗？”小青盯着小白，眼神无比幽怨。 “夜凉风清。” “幕天席地。” “好不惬意。” 话音落地，池塘上吹来一阵冷风，卷起小白脚下的残枝败叶。 小白：...... 小青露出促狭之色。 白天没有机会，到了晚上，总算能说一些姐妹间的悄悄话了。 “昨晚我一直待在这里呢。” “哎，许仙看着文弱，同你做那事还挺厉害，竟吵得我一整晚都没有休息。” 小青从树上滑下，柔若无骨。 她把下巴放到小白的肩膀上，朝小白的耳朵吹气：“那事，就那么好吗？” 香风入耳，小白感觉又羞又痒。 诱人的红晕从心底生发，眨眼就浸透了她的脸颊。 此时此刻，她无地自容。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一条泥鳅，那样的话，她就可以钻进池塘的泥里，把脸埋起来。 “我回去跟许仙说一说，今晚收拾一个房间给你。”小白红着脸，大脑一片混乱，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小青不依不饶，她把下巴枕到小白另一侧肩膀。 “洞房花烛夜，你与许仙在暖帐里颠鸾倒凤，翻云覆雨，整宿不停，几时想过妹妹在树上喝西北风，现在知道臊了？” 小白低着头，臊得说不出话。 倘若昨晚平淡些，她还能与小青分辩，可昨晚实在是非同小可。 情意浅时，尚有理智。 后来渐入佳境。 如登高山，若临深海，魂魄沉沦其中，疯狂无法自抑。 到了后半夜，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更别说小青了。 小白又想到那些声音与画面。 脸红得滴血。 更让她无法面对小青的是，她刚才出来时，许仙正在沐浴。 等她回去，今晚又...... 第三十四章 许仙盗仙草 “小青，别再说了。” 小白羞愧难耐，她向小青讨饶：“我回去就跟官人说，让他腾一间屋子给你，今晚姐姐陪你睡，弥补你昨夜的寂寞。” “当真？”小青眼前一亮。 她心想，还以为姐姐嫁给许仙以后，夜里就再不陪我了呢。 “当真！”小白用力点头。 小青把下巴从小白肩上挪开，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轻笑道：“那好吧，我原谅姐姐了！” 她围着小白转圈，摇头晃脑地说：“按理说，你们昨日才大婚，眼下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本不该分离。”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可谁让咱们姐妹情深呢，今晚只好苦一苦许仙啦！” “哈哈。”小白干笑两声，笑得跟许仙炒鸡蛋时一样心虚。 “对了，姐姐。” 小青低下头，好奇地打量小白手里的锄头：“你来这里干嘛，要埋什么东西？” 小白咬了下嘴唇，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珠钗。 月光下，珠钗泛着莹润的绿意。 “喔，埋了也好。”小青点了点头，心想这根珠钗承载了太多过去，姐姐埋了它，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小白握着珠钗，认真地说：“我方才许下愿望，从此我洗手为妇，不施法术，愿我们远离一切神妖纠葛，与他在这平凡人间，平安度此一生。” 小青怔了一下。 她皱紧眉头，轻哼一声：“有必要吗，好不容易修来的法术，嫁人就不用了？” 她抬起手掌。 青光缭绕，诡异阴森。 “小青，我求你一句，万万不要多生事端。”小白看着小青，忧心忡忡。 五百年前，在许仙还是许宣的时候，倘若她带许宣远走高飞，远离神妖纠葛，许宣就不会死在她面前了。 这一次，她绝不重蹈覆辙。 小青喟然长叹：“姐姐，你又何必如此啊？” “法术一施展！” “金银珠宝，良田美房，不都有了？” 小白扭头望向院子，她轻声道：“法术不施展，许仙也能给我这些。” “婚礼的盛况你也见了。”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也会给我最好的。” “他有能力，更有心。” 小青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哑口无言。 纵然她看许仙不顺眼，可也不得不承认，许仙这家伙是真人不露相！ 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 更夸张的是，许仙还能搞来八百年的人参给姐姐疗伤！ 这是她也做不到的。 小白抿了抿嘴唇，又补上一句：“况且，我本也不在乎什么金银珠宝，能与许仙在一起，就算在这几间瓦房里辛苦谋生，我也甘之如饴。” “好吧！”小青翻了个白眼，“但不管怎样，我可还是要用法术的！” 小白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妹妹，这些法术一时快意，但最终给你我带来的，不都是忧惧之事吗？” 小青神情一滞，她岔开话题：“姐姐，今日你终于如愿与他结成夫妻，可是许仙，真的是昔日的那个阿宣吗？” “他是。”小白想也不想地答道。 既是同一个灵魂，又有前世的记忆，许仙就是她的阿宣。 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为了这个他，中断修行之路，值得吗？”小青不死心地问道。 “值得。”小白毫不动摇。 小青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小青，你去哪？”小白着急地问道。 “我去给自己收拾房间，你把东西埋了以后，记得过来找我。”小青鼓着腮帮子，头也不回地说。 小白抿了抿嘴唇。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珠钗放进坑里，然后伸手填平。 又往上插了几根草。 ...... 床头的囍字还没撤去，大红帷帐仍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没关系，娘子。” 许仙坐在床边，善解人意地说：“你去陪小青吧，我今晚一个人睡。” 小白走到床边坐下。 她仰起雪白的脖颈，在许仙的脸上吻了一下。 “我就陪她一晚。” 小白红着脸，细若蚊喃地说：“明晚还是官人的。” 许仙握住小白的腰，在同样的位置吻了小白一下。 他温柔地说：“去吧。” “嗯。”小白起身，走出屋子。 空气里残留着小白的香气，许仙深吸一口，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缓缓抬手。 嗖！ 墙上的诛仙剑挣脱红绳，径直飞入他手中。 “五百年灵芝，八百年人参，再加上兔妖做的围脖。” 许仙眼神深邃，喃喃自语：“这些只够恢复小白的元气，若要让小白跨出临门一脚，渡劫化蛟，却还差许多。” “我当助她一臂之力！” 许仙走下床，摇身一变，身旁多出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这道身影面无表情。 他躺到床上，双目紧闭。 “昆仑有仙草。” “以我的遁速，太阳升起之前就能回来。” 许仙轻轻跺脚。 他化作一缕青烟，穿过门缝，飞到杭州城上。 簌—— 森冷的匹练撕裂云层，如雷霆横空，直奔昆仑山而去。 ...... 杭州已经入夜，昆仑山却处于白昼之中。 山上风雪呼啸，温度极低，凡人若暴露在这里，不出三刻，就会冻成冰雕。 忽然，一抹剑光从天而降。 凌厉的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光芒散去，里面露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许仙抬起头：“到了。” 昆仑山，钟天地灵秀，汇八方灵气，是难得的修行之所。 这里生长着许多仙草。 其中不乏万年以上的，自身都生出了微末灵智。 修行中人服食后，对修行大有裨益。 许仙踏着诛仙剑，双手负于身后，行动自如，视风雪如无物。 很快，他找到一株万年仙草。 “这株刚刚好。”他轻声道，“年份太低起不到效果，年份太高又难以吸收。” 仙草察觉到陌生的气息。 纤细的枝叶陡然伸长，分作千百片，从不同方向刺向许仙。 遮天蔽日，威势恐怖！ 许仙一动不动。 只眸光一闪，仙草便齐根而断。 他留下了根茎，万年以后，这里又能长出一株一模一样的来。 许仙将仙草收入囊中，转身欲走。 轰隆！ 山上传来一声巨响。 随之而来是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腔调怪异。 “嘿！” “说你呢！站那别动！” 第三十五章 姐姐，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许仙止住脚步，面色平静地回身。 此处是昆仑山脉的一个小山头，不过百丈来高，竟也盘踞着妖物。 轰隆隆隆！ 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积雪片片破裂，朝着山脚滑动。 冷风呼啸，厚重的积雪滚滚而来。 然而，飘荡的雪花遮天蔽日，仿佛钱塘江的潮水从天上拍落，山脚下的人比蚂蚁还渺小。 天地之威，昭然如是！ 许仙一动不动。 他仰头望着坠下的积雪，双手负于身后。 瞳孔里，剑意倒悬。 轰！！！ 无形的巨剑自上而下坠落，整座山都在剑锋之上！ 锋锐的剑气分化无数缕，每一缕都凝而不散，仿佛无数根钉，从左向右，从上到下，一根挨一根地钉进雪潮中！ 轰隆隆隆...... 声势浩大的雪潮戛然而止，因为雪潮中的每一粒雪都被钉在山体上！ 万籁俱寂，仿佛无事发生。 许仙负手而立。 两颗肥硕的雪球滚到他脚下，默契地绕开他，往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滚去。 “站住。” 许仙背对着雪球，平淡地说。 话音落地，雪球里扑腾出两个身着鹤袍的小胖子。 他们一蹦三尺高，跳到了相邻的两株松树上，神情慌张，异口同声道：“昆仑山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吱——呀—— 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两个小胖子把松树压弯了腰，落到了雪地上。 “我说老二啊，你也太迟钝了，你看现在是说这句词的时候吗？”右边的小胖子颤抖着，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一起哆嗦，把身上的雪都哆嗦掉了。 左边的小胖子露出委屈的表情，他反驳道：“哥哥，咱也没排练别的词啊，而且你不也说的这句吗？” 许仙转过身来，眼前一亮。 好肥的鹤妖！ 捉回去给娘子补身子吧。 他大手一挥，法力化作一只无形的口袋，把两个小胖子兜头罩住。 带回去炖，新鲜！ 他踏上诛仙剑，破空而去。 两个小胖子被拖到空中，紧随着许仙的步伐，一起朝昆仑山外飞去。 阳光照常洒在昆仑山的雪上。 过了一个时辰，有个邋里邋遢的胖子从昆仑山主峰飞来。 他腆着大肚皮，手里摇着蒲扇。 “大宝！” “二宝！” 无鹤回应，他察觉到不对劲，仔细往山上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好凶的剑气，还跟师伯的有点像。” ...... 过军桥，黑珠儿巷 许仙站在池塘边，看着水上抱团发抖的两只肥鹤，眉毛微微皱起。 “真是麻烦。” 在回来的路上，许仙听这两只鹤妖说了它们的来历。 从刚出生就没了爹娘，到被仙人抓走，再到被散养在鸟不拉屎的昆仑山。 声泪俱下，可怜至极。 最重要的是，它们从未做过恶。 许仙初见它们，旧习复发，本能地想把它们宰了！ 但从小白身上，他学到妖也分善恶，若是滥杀一气，他跟吃掉他父母的妖怪也没什么两样。 吹了一路冷风后，他清醒了。 可清醒的时候，他已经飞到西湖上了！ 在这里放走两只鹤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仙人找上门。 可要往远处扔，时间又来不及。 因为天就要亮了，小白肯定会到他的房间找他，说不定还会亲他。 他不希望小白亲到他分身的脸上。 “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许仙看着池塘上的两只肥鹤，面沉如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片池塘里，直到我放你们走。” 两只肥鹤点头如捣蒜。 “不准变成人形，更不准让任何人发现你们是妖。”许仙露出和善的微笑，“否则......” 两只肥鹤把头点得更快了，都点出残影来了。 “很好。”许仙微微颔首。 他转过身，静悄悄地翻进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 过了一会儿，太阳升过地平线。 隔壁传来细微的动静。 许仙心想，一定是小白起床了。 他没有动，继续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熟悉的香气飘进屋里。 “官人，你醒了吗？” 小白穿着素雅的长裙，倚在门边，在灰蒙蒙的天光衬托下，恰似一副极美的仕女图。 她望着许仙，眼神温柔极了。 “娘子？”许仙不再装睡，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白莲步轻挪，走进屋里。 她反手关上屋门，走到床边，弯下腰，毫不迟疑地嘬了一下许仙的脸。 许仙抬起头，正对上小白柔情似水的眸子。 两人相视无言，气氛迅速升温。 许仙握住小白的小蛮腰。 小白会心一笑，抬臀坐到许仙的腿上。 新婚情浓，他们隔着布帛轻轻厮磨，眼底的爱意逐渐黏稠。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小青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许仙心里咯噔一声，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 “姐姐，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小青一头顶开屋门，炫耀似的举起手里的东西：“好肥的鹤啊，肚皮跟衙门外面的大鼓一样圆，这下有口福啦！”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许仙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在小青手里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从昆仑山捉来的两只鹤妖，此刻正疯狂对他眨眼。 救救我！救救我！ 不愧是仙人养的鹤，敛息功夫是可以的。 小青抓着它们的脖子，都没察觉出它们是妖，而且是道行远胜过她的大妖！ 小白急忙起身，小脸通红。 “小青，你从哪里捉来这么肥的鹤？”小白心里羞涩万分，她害怕被小青看出端倪，于是故作镇定。 小青正在兴头上，没有注意到小白的异样。 “就在池塘上呀！”她兴高采烈地说，“之前没见过它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这么肥，一看就是被喂的。” 她攥紧两只肥鹤的脖子，兴致勃勃地说：“快起锅烧水，趁它们的主人找来之前，咱们把它们吃掉！” 小青身后，菜刀插在木墩上，泛着寒光。 许仙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他心想，我该说什么，才能让它们摆脱小青的魔爪？ 他默默构思语言。 这时，小白仿佛听到了许仙的心声。 她走到小青身旁，伸手摸了摸两只肥鹤的头，温柔地说：“小青，既是有主之物，我们就不该觊觎，还是把它们放回原处吧。” 两只肥鹤蹭着小白温暖的小手，眼里泛起泪花。 呜呜！这位仙子所言是极！ 第三十六章 白鹤童子：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不要嘛，姐姐！”小青死攥着两只大肥鹤的脖梗子不放。 她心想，我今天吃定这两只鹤了！ “这么肥的鹤，姐姐难道不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小青眨巴着眼睛，撒娇道：“要是它们的主人找来了，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她联想到小白的厨艺，焦香酥脆的鹤肉跃然心间。 嘴巴不受控制地分泌津液。 咕咚！ 她咽了口唾沫。 大清早，正是吃饭的时候，合该用这两只鹤填补她的五脏庙！ 说罢，她就拎着鹤往案板的方向走。 两只鹤疯狂扑腾。 这一刻，它们的内心无比绝望。 但凡有点反抗的念头，就感觉剑意凛然，刺得它们的元神如撕裂般的痛。 可不反抗，它们就被吃了啊！ 它们可不是普通的鹤。 它们是昆仑山大宝白鹤双童子，在修行界小有声名，平日里，高来高去的仙人都对它们客客气气。 今日却沦落至此！ 眨眼间，雪亮的菜刀已近在咫尺，连刀刃上的小斑点都一清二楚。 两位白鹤童子悲从心来。 天地广大，为何不见生路，只见一个死字啊！ 谁来救救我们？ 恰在此时，活菩萨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小青，听姐姐一句劝，放了它们吧。” “姐姐！”小青停下脚步。 “不就是吃两只鹤吗？”她转身望向小白，脸上写满了不解。 小白不是故意为难小青，她解释道：“能在城里养鹤的人，必然地位非凡，而他把这两只鹤养得这么肥，一定是因为太喜欢这两只鹤，所以时常投喂。” 小青颦起了眉毛。 她一心只想着吃，没考虑这么多。 如此说来，她吃掉这两只鹤，可能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可她又舍不得放掉。 毕竟，这么肥的鹤实在少见。 “既是他人心爱之物，我们还是不要毁坏为好。”小白顿了一下，“姐姐补偿你，中午给你做烤兔肉。” “好不好？”小白温柔地说。 听着小白的声音，白鹤童子如闻天籁。 小青没有回答。 她抿着嘴唇，内心激烈斗争。 兔肉，还是鹤肉？ 心里仿佛有一杆天平，左侧是焦香酥脆的鹤肉，右侧是滋滋流油的兔肉，以及对麻烦的担忧。 天平摇摆不定，她也跟着犹豫。 这时，她想到了几日前遇到的兔妖，于是兔肉侧的砝码又多了一枚。 “好吧。”小青咬牙道，“我把这两只鹤放回池塘，中午吃烤兔肉，兔子我来捉。” “嗯。”小白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小青的手稍微松了一下。 扑棱棱棱！ 白鹤童子挣脱了小青的魔爪，它们飞到小白脚下，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白蹲下来，仔细端详它们。 她心底迸出四个字...... 好肥的鹤！ 小青的描述恰如其分。 倘若衙门外面的大鼓长出翅膀，看上去就跟这两只鹤差不多。 白鹤童子用头蹭小白，心里满怀感激。 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哪天仙子到昆仑山玩，我们哥俩罩着你！ 感激的言语化作几声鹤唳。 “哇欸！” “哇欸！哇欸！” 震得小白的脑瓜子嗡嗡响。 小白却浅浅一笑，她能感受到白鹤童子对她的善意。 她伸手揉了揉它们的头。 白鹤童子舒服得眯起眼睛，它们还想让小白再摸几下，却被小青的无情铁手扼住了喉咙。 它们的身体一下子离开了地面，小短腿在空中徒劳地摆动，分外无助。 小青拎着白鹤童子，走出院门。 “去吧！” 她攥着白鹤童子的脖子，在空中抡圆，随后奋力一抛。 没有抛出弧线。 因为白鹤童子实在太重，它们没飞多远，就掉进水里，砸出巨大的水花。 仿佛两个落水的石墩，失去平衡，在水里滚来滚去。 模样又滑稽又可怜。 “太可惜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肥的鹤。” 小青恋恋不舍地望着在水里滚动的“鹤球”，口中碎碎念着：“我姐姐心善，这次放你们一马，下次若再被我抓住，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听到这话，白鹤童子害怕极了。 它们疯狂扑腾，努力找回身体平衡，逃命似的游向池塘中央。 ...... 早餐过后，院子里残留着饭菜的香味。 “娘子，让我来吧。”许仙捉住小白的手，笑着从小白手里接过碗筷，然后朝角落里的水渠走去。 小白跟在他身旁，温柔地说：“官人，辛苦你了。” 许仙不以为然，他微笑着回答：“不辛苦，盘子都让小青舔干净了，我只要简单冲洗一下就行。” 不远处，小青歪了歪脑袋。 她隐约感觉许仙的话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姐姐，我去抓兔子了!” 小青朝院外走去。 她回忆与兔妖交手的经历，越想越气，牙齿不自觉地咬了起来。 那只兔妖太可恶，今天一定要把它捉来下酒！ “注意安全！”小白关切地说。 她心想，小青梦中学剑，本事大涨，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知道啦！”小青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午饭之前一定回来！” 许仙抬起头，看了一眼小青的背影。 他把碗筷洗干净，放进柜子，然后从屋里取出小药箱。 “娘子，我也要出去一趟。”他把小药箱挂到肩上，“王员外约我给他母亲检查身体。” 小白温柔地点头，她轻声道：“家里有我，官人放心去吧，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许仙走过来，轻轻抱住小白。 他嗅了嗅小白发梢上的香气，然后抬起头，在小白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街坊们知道我成亲，这几天都不来打扰我。” 他神色认真，对小白叮嘱道：“我去王员外家一趟，事情办完马上回来，娘子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托人把姐夫请来。” “嗯，我知道。”小白感受着亲吻留下的余温，脸色微微发红。 许仙与小白告别，离开了院子。 他朝着王员外家走去。 王员外的母亲大病初愈，王员外信不过别人，只愿意请他看。 但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他走进去，消失了踪影。 第三十七章 小青，你也不希望小白的修为停滞不前吧？ 小院一尘不染，屋子窗明几净，空气里还浮动着淡雅的花香。 小白擦了擦汗水。 她放下手里的抹布，环视四周，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 洗手为妇，在平凡人世里，与相爱之人共度一生。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知小青和官人几时回来？” 小白坐下思索，她喃喃道：“除了烤兔肉，不知道他们还想吃什么？” 东坡脯做过了，中午试试沙鱼脍？ 他们应该会喜欢。 小白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她轻启朱唇，婉转地吟唱。 “何须问。” “浮生情。” “原知浮生是梦中。” “何须问。” “浮生情。” “只此浮生是梦中。” 恍惚间，小白回想起五百年前。 官人那时还叫许宣。 他们乘着小船，钻进了一个幽暗的岩洞里，当时，官人就唱这首歌给她听。 不知不觉，小白露出感慨的神情。 笃笃笃—— 忽然，她听到敲门的声音。 “谁在外面？”她停下吟唱，出声询问，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心想，小青和官人才离开不久，外面应该不是他们。 “姑娘，这里是许仙许汉文的家吗？” 屋外传来沙哑的声音。 小白微微皱眉。 找官人治病的人，都称官人为许大夫，屋外这人却直呼官人的姓名。 她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吱呀—— “许仙是我官人的名字，他现在不在家，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小白艺高蛇胆大，她虽然不知道敲门的人是谁，但还是打开了院门。 院外站着一位灰袍老妪。 她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看着就像一个寻常老人。 但她眼神深邃，器宇非凡，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威严。 “你是许仙的娘子？” 老妪打量了小白几眼，露出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 轻悠的风拂过山上的植被，吹出波浪般的绿色涟漪。 洁白的云朵趴在山头上，慵懒地不肯挪窝，投下自己的影子，给山间的空气增添几分凉意。 咻！ 一道青色的人影出现在山脚下的巨石上，仿佛瞬移一般。 赫然是小青！ 她咬牙切齿地说：“死兔子，我看你这次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说罢，她提着剑走进山里。 过了一会儿，许仙出现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坠崖的山。 “果然来了这里。” “她是想捉那只兔妖吧？” 许仙有些感慨。 当初坠崖，他假装昏迷，天真善良的小白喂了他两滴精血。 这件事摧枯拉朽地攻破了他的心防，使他对小白的态度急剧好转。 这才有了他们的今天。 “小青肯定无功而返，她这趟算是白跑了。” 那只兔妖不在这里。 天冷的时候，它在小白脖子上，天热的时候，它在小白柜子里。 反正不在山里。 簌簌簌—— 这时，山上的树木大幅晃动，沙土漫天飞舞。 风里夹杂着小青的声音，听上去怒气冲冲：“死兔子，我把你老巢掀翻，看你出不出来！” 许仙摇了摇头。 他没往小青的方向凑，而是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玉盒。 这只玉盒看上去灰扑扑的，其貌不扬，但盒子内外都镂刻着封锁灵气的阵纹。 里面装的是昆仑仙草。 嗖！许仙飞进山里。 他在山上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同时关注着小青的动向。 逐渐的，小青可能也意识到兔妖不在山上，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小。 “差不多了。” 许仙打开玉盒，取出仙草，并把它插到了墙壁上。 浓郁的灵气弥散开来。 周围的植物传出新枝抽芽的细微声响，还有些干枯蔫巴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青翠。 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不愧是昆仑山上的万年仙草，不需要炼制，就有这般威能。” 灵气湍流越发汹涌。 整座山的灵气都受到牵引，发生奇异的偏移。 许仙掐动法诀，匿入阴影。 他轻声道：“小青，发现仙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也不希望小白的修为停滞不前吧？” 轱辘辘辘辘——小青踢飞地上的石头，脸上带着泄气的表情。 在她面前，是一整块翻开的地皮。 地皮下方有许多黝黑的洞口，连接着错综复杂的地下网道。 除了兔妖自己，没人知道这些网道通向什么地方。 “死兔子不是挺嚣张的吗，我都把它的兔子洞扒开了，它怎么还不出来？” 小青眉关紧锁，她咬牙道：“这家伙不会是逃走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兔妖就是兔妖，再机敏也是蛇妖的食物。 她可以失误无数次。 但只要成功一次，她就能杀死兔妖。 兔妖恐怕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赶在她回来报复以前，先行逃走，让她扑了个空。 “可恶啊！”小青气得跺脚。 这里的山太多，只要兔妖诚心躲藏，她就不可能找到兔妖。 这一刻，她的心情十分糟糕。 为了吃上兔妖，她亲手放走了两只肥成球的白鹤，结果兔妖逃了！ 现在回去找那两只鹤，还来得及吗？ 这时，她想到小白的笑容。 “算了，姐姐不会允许我吃鹤的。”小青泄了气。 她化作半蛇半人的形态，一头扎进附近的林子里。 抓不住老的，难道还抓不住小的？ 过了一会儿，小青揪着兔子的长耳朵，拎了两只大白兔走出树林。 在兔妖的庇护下，这座山上没有兔子的天敌，所有兔子都吃得膘肥体壮。 小青轻易就抓到两只肥的。 长长的耳朵，圆滚滚的身材，看上去十分可爱。 “差不多够吃了。”小青冷哼一声，用法力震碎了兔子的脑子，结束了两只兔子的生命。 “奇怪，山上的灵气乱了。”她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她察觉到山上的灵气在流动。 通常来说，只有妖怪或修行者才能牵引灵气。 小青眼前一亮。 “难道死兔子没逃，而是躲在山里修炼突破？” 她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刚到手的兔子也不要了，撒手一扔，就朝灵气异常的源头赶去。 很快，她找到了许仙的山洞。 “死兔子，让我吃了你！” 小青高兴坏了。 她提起剑，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第三十八章 师姐驾到 水滴从洞穴顶部滴落，发出嘀嗒的响声。 粗大的藤蔓攀附在岩壁上。 老叶子下面长出新叶子，新叶子下面又长出更新的叶子，每一片都翠绿欲滴。 小青望上去，只觉得满墙的绿意都晃动着。 “死兔子，还挺会找地方。” 小青美眸含煞。 她一想到自己即将报仇雪耻，就感到无比快意，脚步也更加轻快。 很快，她来到了洞穴最深处。 环顾四周，空无一物，到处都是灰尘，看起来许久没来过人。 小青仰起头，在空气里嗅了几下。 全无兔妖的气味。 她不禁蹙眉。 奇怪，兔妖不在这里？ 如果不是兔妖，那是什么牵引灵气，影响了整座山？ 小青在洞穴中缓慢踱步。 忽然，她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定在岩壁上的某一处。 这里的藤蔓下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海蓝色光晕，似乎遮盖着什么。 小青快步上前，伸手拨开藤蔓。 刹那间，她瞪大了眼睛。 只见岩壁的缝隙中，生长着一株流光溢彩的植物。 她从未见过这种植物，但随着藤蔓被拨开，沁人心脾的药香扑面而来。 她只吸了一口，就感觉浑身轻松。 “好厉害的灵药！” 小青欣喜若狂。 她没有考虑根茎不根茎的问题，脚尖一踮，就把仙草薅了下来！ “嘻嘻！” “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小青紧紧握着仙草。 仙草中的灵气磅礴如江河，比八百年的人参浓到不知哪里去。 她心里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与小白分享这个好消息。 “回去告诉姐姐！” 她朝洞穴外跑去，一蹦一跳的。 明明是蛇妖，却因为太高兴，愣是踏出了兔妖的步伐。 离开洞穴后，小青把仙草塞进胸前。 她回到最初的地方，捡起被她随手丢弃的两只肥兔子，然后飞快地下了山。 她心想，灵药成熟的动静不小，我得赶快离开，免得遇上麻烦。 她得意地昂起了下巴。 落进我手里的宝贝，旁人想拿走，可是不能够了。 姐姐不算旁人，嘻嘻。 山顶上，许仙坐在最高处，手里握着小白亲手制作的竹笛。 他目送小青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小青的背影。 “定。” 山上的灵气平静下来，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连带着，小青留在山上的气息也消散了。 清风徐来，悠扬的笛声穿过山林。 ...... “许大夫，依您所说，我娘只要不剧烈运动，就算度过劫难了？”王员外睁大眼睛，语气里流露出惊喜的意味。 床榻上，老夫人握着王员外的手，面色红润。 她看着许仙。 皱纹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感激。 许仙合上药箱，微微颔首：“不错，老夫人福大命大，今后只要少运动，不沾染严重的疫病，原来的病症就不会再发作。” 回城以后，他按照约定，来到王员外家，为老夫人复诊。 老夫人恢复得很好。 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还能活十年。 “多谢许大夫，您真是神医，我一定要为您扬名！”王员外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许仙没有邀功，他把药箱挂到肩上，起身回答：“神医谈不上，只是恰好会医这种病罢了，担不得您如此抬爱。” 有名也好，无名也罢。 他都不在乎。 “许大夫，您太谦虚了！”王员外激动地说，“您要是担不得，城里那些庸医就更担不得了！” 许仙笑着摇了摇头。 “您府上如果没有其他病人，我就告辞了，我家娘子正等我回去吃饭。” 想到小白的脸，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我送您！”王员外正色道。 过了一会儿，王员外把许仙送到府外。 “您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许仙微笑着，“老夫人还在等您，您快回去吧。” 他的心已经飘回家里，坐等开饭。 王员外看着不远处的湖水，惆怅地说：“小时候，我用两只手都握不住我娘一只手，现在她的手又干又瘦，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她两只手。” “我心里难受啊！” 王员外红着眼眶，句句动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经过这一次，我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与许仙对视，郑重其事地说：“您要答应我，以后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就来我府上，给我报答您的机会！” 许仙微笑道：“那我就提前感谢您的关照了。” 又寒暄了几句后，许仙转身离开。 王员外望着许仙的背影，低声赞叹：“许大夫如此年轻，就有一手了不得的医术，府上以后少不得求他，提前打好关系才是。” 他心想，许大夫对神医的头衔不屑一顾，却对家中娘子十分看重。 或许可以投许仙娘子所好，交好许仙。 ...... 许仙想着小白的饭菜，身体仿佛都变轻盈了。 很快，他回到黑珠儿巷。 “呦，许大夫回来了！” “许大夫好啊！” “许大夫什么时候生孩子？” 巷里的街坊见到他，都露出友善的笑容，一个接一个地跟他打招呼，有的还抱着刚浣洗干净的衣服。 许仙面带微笑，悉数回应。 他穿过巷子里的人情味，来到自家院子前。 还没推门，就闻见门缝里飘出的饭香。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 从前，他不把口腹之欲当回事。 饭菜再香，还能比手中的剑更香，比天上明月与山间清风更香，比大道至理更香？ 他深吸一口气。 哈哈！ 娘子做的饭菜就是香！ “娘子，我回来了！” 他推开门，看清院里的情景，不禁怔了一下。 家里来客人了？ 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默默饮茶。 “官人，你快来。” 小白抬起头，温柔地说：“这位老人家是你的师姐，听说我们成亲，特意赶来看望我们！” 师姐？许仙微微一怔。 他心想，我昨天才烧的请柬，今天就有师姐赶到了。 师兄师姐果然不一般！ 这时，老妇人放下茶盏，缓缓转身。 她早就察觉许仙的到来，却一直背对到此时，才转过身来看许仙。 毫无征兆的，澎湃的威压扑面而来。 仿佛昊日下的宏伟宫阙，又像夜空中的璀璨星河。 势要许仙弯腰！ 第三十九章 南天门外，唤吾尊名！ 来者不善？许仙心中一沉。 但他面不改色，仿佛无事发生，因为小白正温柔地看着他。 他微笑着，挺直了腰。 老妇人看着许仙，眼底掠过一抹生动的讶异。 澎湃的威压随之消散。 “小师弟。” 她露出笑容，和蔼地说：“快坐过来，让你金灵师姐瞧一瞧。” “师姐好！”许仙快步上前，他对老妇人行了一礼，同时不着痕迹地挡在小白身前。 这时，他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不明白师姐为何一见面就对他释放威压，现在又为何把威压撤了。 但对他来说，方才的形势实在危急。 小白与他师姐太近。 小白连蛟龙道果都未成就，从刚才那股威压判断，他师姐若是对小白发难，小白恐怕不是一合之敌。 老妇人认真端详着许仙。 细腻的目光从额头流转到鼻子，又从鼻子流转到嘴巴，然后是眼睛和耳朵。 自上而下，由外而内。 老妇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更深处的东西。 半晌，她语出惊人：“小师弟，你是师父的私生子？” 许仙懵了。 老妇人轻笑一声，她摇头道：“师姐同你说笑呢，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陪师姐，去水边走一走？” 许仙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师姐有话对他说。 “方便。”他点头。 离开院子，若是爆发打斗，也不至于波及到小白。 老妇人缓缓起身。 “官人，快去快回。”小白温柔地说，“锅里还温着饭菜。” “嗯。”许仙微微颔首。 他领着老妇人离开院子。 许仙和老妇人走后，小青从屋子里走出来，她好奇地说：“许仙的师姐这么老，他们拜的是同一个师父吗？” 小白眨了眨眼睛：“自然是同一个，否则怎么是师姐呢？” “那许仙的师父多大了？” 小青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念念有词地说：“先教了一个那么老的，又教了许仙这个小的，他师父起码得一百多岁，不会是个修行者吧？” 官人的师父是修行者？ 小白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否定：“那晚婚礼，你跟我都近距离接触过官人的师父，不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确实。”小青点了点头。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昨天才见许仙给他的师兄师姐烧纸，今天他就有一位师姐找上门了。”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托起下巴，美眸流转。 小白知道小青在想什么，她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巧合，我与她聊了很多，除了感觉她气度不凡，没有发现修炼的迹象。” “那好吧。”小青歪了歪头。 她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她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修炼的迹象。 无论是许仙的师父，还是许仙的师姐...... 都是凡人，确定无疑！ 这时，小青露出甜美的笑容，她轻声道：“姐姐，有了我带回来的灵药，你有几成把握渡劫？” ...... 寒冷的风掠过水面，池塘上飘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间或传来几声蛙鸣。 两只肥成球的白鹤在远处徘徊，不敢接近。 许仙与老妇人走进池塘深处，来到他曾和师父谈话的地方。 “师姐，方才那是何意？” 许仙神情平静地问。 他知晓金灵师姐不是易与之辈，但他心中亳无畏惧，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剑。 “师姐从未见过你，还不能试一试你吗？” 金灵神情坦荡，她笑着说：“非要说个理由，就当师姐嫉妒你吧！” 嫉妒？许仙微微一怔。 这时，金灵神色一黯，她转身望向远处的白鹤，口中低吟：“师尊竟然陪了你二十多年，还亲自参加你的婚宴，待你如亲子。” “昔年，碧游宫里那么多兄弟姐妹，无一人有师弟你这般待遇。” “师姐嫉妒你啊！” 金灵直抒胸臆，脸上流露出缅怀之色。 碧游宫？许仙知道这个地方。 这是他师父的道场。 但他所了解的那个碧游宫，跟金灵师姐口中的碧游宫应该不是同一个。 他所了解的碧游宫，只有两间茅屋。 他一间，师父一间。 容不下别人。 “师尊什么都没对你说？”金灵转身问道，她直视许仙的眼睛，不容许仙躲闪。 许仙点了点头，他迟疑道：“师父只说我会知道，但没有直接告诉我，师姐你能为我解惑吗？” “不急，师父不说，就是还不想让你知道。”金灵话锋一转，“你怎么娶了个妖呢？” “她是好的。”许仙脱口而出。 “我没有说她不好！”金灵似笑非笑，“瞧你急的！” 许仙神情一滞。 他还以为金灵瞧不起小白，下意识为小白辩解。 “我看那姑娘也是个好的，我喜欢得紧。”金灵顿了一下，“但师姐劝你一句，你若想跟她厮守终生，就不要主动了解师父的事。” 许仙不禁皱起眉毛。 “饭，师姐就不吃了。”金灵笑着说，“祝你们新婚快乐，永世安宁。” 说罢，她丢给许仙一块玉牌。 许仙伸手接住。 “这是师姐的信物。” 眸子里闪过锐利的金光，她泰然自若地说：“师姐在天庭谋了个职位，还算小有薄面，天庭群仙见了我的信物，应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 “日后若有什么难解难消的烦恼，可到天庭寻师姐。” 她的声音变得飘渺。 “南天门外，唤吾尊名。” “斗姆元君！” 风在水面上吹出波纹，金灵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仙察看金灵给他的玉牌。 玉牌晶莹剔透，通体呈现羊奶般细腻的乳白色。 正面镂刻着一尊三目四首八臂的神祇，反面雕刻着北斗星群的七颗主星与无数颗小星。 雕工精细，巧夺造化。 许仙把灵力集中到眼睛，刹那间，玉牌上腾起无数星云。 斗转挪移，变幻莫测！ 许仙散去灵力，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知道天庭是什么。 听金灵的口气，他这位师姐在天庭颇为尊贵，仅凭信物，就能让天庭群仙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金灵师姐来头不小。” “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不会也都是这样的人物吧？” 许仙不禁有些期待。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 第四十章 金橙鱼脍 小白亲自下厨，院外的池塘上都飘着饭香。 酒垆的招牌米酒，外焦里嫩的苹果木烤兔，拌着鸡肉的咸香大米饭，辛辣下饭的蒜苔炒肉，油而不腻的鸳鸯炸肚...... 美味的菜肴铺满了整张桌面，可谓琳琅满目。 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勾得许仙和小青不断分泌口水，可他们谁也没动筷子。 因为小白还没有落座。 小青眼巴巴地望着砧板旁的窈窕身影，灵动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期盼。 小白面带笑容，准备着最后一道菜。 鱼脍！ 手起刀落，鱼肉一片片落下，每一片都薄如蝉翼。 这是从西湖里新鲜打捞的草鱼。 去除头尾和肚皮后，先薄切晾片，再细切成丝，最后用萝卜丝细剁姜丝，拌鱼入碟。 杂以生菜、芥辣、橙汁，浇淋均匀。 再在盘子边缘，放两瓣橙子和几片绿叶装点，就大功告成了！ “官人，小青。” “这是金橙草鱼脍，我用新鲜的橙汁代替了醋，你们尝尝。” 鱼脍填补了桌面上最后的空白，小白也跟着坐下，就像补齐一块拼图，圆满无缺。 “馋死我了，姐姐！”小青端着饭碗， 许仙夹起一片鱼脍，阳光透过鱼脍，鱼脍上的纹理清晰可见，仿佛一小片精心雕琢的玉叶。 好刀工！ 他忍不住称赞道：“吴儿脍缕薄欲飞，未去先说馋涎垂，依我看呐，即便是丰乐楼的掌勺大厨，厨艺也比不上娘子你！” “没错！”小青附和道，“姐姐的厨艺天下第一！” “官人好文采。”小白的脸微微发红。 可能是脸皮薄，也可能是夸她的人正好住在她心里。 只是几句话，就在她脸上撩起一抹红霞。 “娘子谬赞。”许仙轻轻地把鱼脍放进小白的碗里，“这是苏东坡的诗，我可不敢据为己有。” 他面带微笑，温柔地看着小白。 “官人好记忆！”小白对许仙眨了眨眼，温婉中带着一丝反差的俏皮。 怦!怦！怦！ 许仙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我的记忆，也不是很好。”他停顿了两秒，“忘了很多事。” 他与小白对视，眼神毫不躲闪。 小白微微一怔。 官人...... 咯吱——旁边传来异样的声响。 “姐姐，我也夸了你，你为什么不理我？”小青攥着筷子，手背上青筋暴跳，满脸不开心。 她紧咬贝齿，话语里透着幽怨。 都是夸人，许仙就是好文采好记忆！ 我呢？我呢！ 小白莞尔一笑，她握住小青的手，轻声细语道：“小青的话，姐姐最爱听。” “哼！”小青鼓起腮帮子。 “来，尝一尝烤兔肉。”小白夹起一块兔肉给小青，“姐姐特意为你找了苹果木，用苹果木烤肉，吃起来有果香味，你一定喜欢！” “原谅姐姐好吗？” 她看着小青，眼神里充满宠溺。 小青昂起下巴，斜眼瞥许仙，仿佛得胜了一样。 看到没？ 姐姐给我夹肉吃！ 许仙笑了笑，低头避开小青的视线，夹起一片鱼脍放入口中。 入口鲜嫩，略有弹性。 仔细咀嚼，鱼肉的清甜与橙汁的酸甜浑然一体，竟分不出是在吃鱼还是吃橙子！ 妙！太妙了！ 他忍不住又夹起一片。 这时，小青低下头，吃了小白夹的兔肉。 小白没有骗她。 果香味和肉香味相得益彰，一口下去，香得她要咬掉舌头。 “好吧，我原谅你了。”她嚼着肉，声音含糊不清。 看在美食的份上，哼。 “小青最好了。”小白的声音甜甜的。 话音落地，她开始为许仙夹菜。 烤兔肉、金橙鱼脍、鸳鸯炸肚、蒜苔炒肉，把许仙的碗堆成一座小山，还亲自为许仙斟酒。 “娘子，够了。” 许仙学着小白的样子，把小白的碗也堆成小山，然后为小白也斟了一杯酒。 他们对视着，眉目含情。 眼神在空中缠绵，激出一串串无形的泡沫。 若不是隔得太远，说不定还要再喝一次交杯酒。 小青：...... 又开始生气了怎么办？ 原谅得太早了！ “官人，家里有许多银两，放在箱子里无甚大用。” 小白轻声道：“不如置办一些产业，官人觉得呢？” 置办产业？许仙怔了一下。 他还真没想过这回事。 银两压在箱子里，确实没甚用。 可在杭州城里开一间铺子，办得好了，一个月也就结余几两银子。 他每个月给城里的富人看病，譬如去王员外家，一次就能得几十两银子，还不费什么心力。 但小白一番好意，他不能辜负。 “娘子的提议甚好！”许仙顿了一下，“我们开一间药店吧。” “城里的药店太黑心。” 他从医多年，深知百姓疾苦。 他沉声道：“每逢时疫风寒，这些黑心药店，为了多赚几两银子，或给药材涨价，或让病人买许多没必要的药。” “穷人每天辛苦劳作，只因一个小病，一整年的辛劳就都打了水漂。” “我们可以帮帮他们。” 他心想，可能挣不了多少钱，但总归是个产业，也能让小白有件事做。 小白是千年的蛇妖，从前肯定自在惯了。 如今跟他安定下来，固然无法像从前那么自由，也不该总困在家里。 还能行善积德。 “我听官人的。”小白眨了眨眼睛，“那就开一家药店。” 行善积德总是好的。 不知不觉中，她与许仙想到了一起。 旁边的小青默不作声。 她闷着头，筷子不停地动，手抖得几乎产生残影。 吃！ 不吃不足以平蛇愤！ 你们两个就说吧，等你们说完，我也把桌上的菜吃光了！ 院子外的树荫里，两只圆滚滚的白鹤探头探脑，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哥哥，他们在吃什么好吃的？” “弟弟，这你就不严谨了，你没吃，怎么知道他们在吃好吃的？” 两只白鹤垂涎三尺。 它们口水连成银丝，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哥哥，这么香肯定是好吃的！” “弟弟，你又不严谨了，好吃的不一定香，香的也不一定是好吃的！” 阳光洒在水面上，荡开粼粼的波纹，仿佛两只白鹤不停吞咽的口水。 第四十一章 化蛟在望 “官人，我与小青出门散步，顺便打听哪里有铺子要转手，可能晚一点回来。” 小白站在院门口，望着水渠边冲洗碗筷的许仙。 “路上注意安全，若是遇到麻烦，你就说自己是总捕头李公甫的弟妹。”许仙放下一只洗干净的碗，抬头叮嘱小白。 小白浅浅一笑：“知道了，官人。” 她听出了许仙的关爱，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尽管她不怕什么麻烦，但哪个娘子不想被自己的官人记挂在心上呢？ “哎呀，快走吧姐姐！”小青抓住小白的胳膊，强拉小白出了门。 小白笑了笑，眼角挂着宠溺。 “姐姐，许仙好可恶！”小青鼓着腮帮子说，“占了你两只眼睛，连一点余光也不肯分给我。” 小白眨眼睛，心中暗暗发笑。 “你哪里是埋怨官人？” 她挽住小青的手，轻声道：“你分明是怪姐姐，怪姐姐只顾着与官人讲话，忽视了你这只小醋坛子。” “我可没这么说。”小青把脸侧到一旁。 小白抿着嘴笑。 她与许仙成亲后，不仅得到了许仙的爱，连带着，小青对她的爱似乎也加深了，动不动就争风吃醋。 仿佛不是她嫁人，而是她同时娶了许仙和小青。 “咦！”小青讶然出声，“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咱们早上放走的两只鹤？” 鹤？小白循着小青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的树后面，露出两个白色的肥墩墩。 它们已经努力在躲了。 但它们低估了自己的身材，头藏在树后，两只翅膀都暴露在外面！ 不像是它们躲在树后面，倒像是树躲在它们前面。 小青眼前一亮，她兴奋地说：“放走了还敢回来，合该我吃了它们！” 树后的白鹤童子哆嗦了几下。 它们听得真切。 这蛇妖忒坏，又要吃它们，快跑！ 腾！腾！ 它们迈开两条小短腿，拼命朝池塘中央逃去，活似两个在水面上滚动的球。 “嘁。”小青撇了撇嘴。 她其实也没想动手，毕竟小白还在身旁。 但这两只鹤还挺有灵性。 她刚说要吃，这两只鹤就逃了。 “白鹤有灵。”小白轻声道，“它们若是不走，就让它们在这片池塘住下。” “你别打扰它们。” “来年，说不定能生下一堆小鹤。” 小白想象了一下白鹤成群的场面，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我知道了，算它们走运。”小青点了点头。 她心想，那就留着这两只白鹤吧，能长这么肥，也算是一道奇观。 最重要的是，姐姐喜欢。 ...... 湍急的流水落下百丈高的悬崖，在空中形成一条极宽的白色水帘，垂挂在洞穴外面，好似一面天然屏风。 洞穴里，小白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手边摆着一个空玉瓶。 这是小青从埋伏她的老道士身上搜出来的，里面只有一粒丹药，灵气浓郁。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肯定对修行有益。 小白服下以后，就打坐吸收。 她的气息不断增强，虚弱的感觉逐渐消退。 小青为小白护法。 她坐在洞穴边缘，用脚尖踢瀑布的水，玩得不亦乐乎。 半晌，小白吐出一口浊气。 她睁开眼睛，眸子里掠过一道白色的蛇影，身上散发出沉稳敦实的气息。 “姐姐，你的伤好了吗？”小青走过来，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全好了。”小白认真地说，“谢谢你，小青。” 她明白，多亏小青寻来这颗丹药，不然她的精血亏空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拖得久了，肯定就无法挽回了。 “姐姐好，我就好。”小青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是比许仙有用？” 小白笑了笑，伸手刮了一下小青的鼻子，温柔地说：“你们是我的家人，不能以用处衡量。” “就知道姐姐会这么说。”小青翻了个白眼。 她就想听小白说一句她比许仙有用，尽管这本身没什么意义，但她会为此开心好几天。 她心想，反正许仙又不在这里，哄哄我不行吗？ 哼！ 小白溺爱地揉了揉小青的头发。 在她遇见许仙的这些天里，小青哼的次数比过去五百年加起来都多。 是真的吃醋了。 小青没有生气太久，她很快又说：“姐姐，你的修为已经达到瓶颈，接下来只要服下灵药，就能渡劫化蛟了吧？” 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憧憬。 没有蛇不想化身蛟龙，渡劫化蛟是所有蛇妖的梦想！ 小白有些迟疑，她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经感受到血脉上的桎梏，那是一道枷锁，禁锢了蛇类的未来。” “那就打破它！”小青不以为意。 小白摇了摇头，她轻叹一声：“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化蛟是逆天行事，天道会降下雷劫，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小青皱起了眉毛。 她知道，小白说的是实情。 别说逆行化蛟了。 修行之事，但凡跟渡劫沾上点边的事情，都是杀机重重！ “那怎么办？”小青担忧地问道，“就算姐姐你不主动化蛟，百年以后，你的修为也该压制不住，不得不渡劫了吧？” 小白抿起了嘴唇。 如果不想渡劫，也不是没办法。 她可以自斩道行。 但她内心深处也渴望渡劫化蛟，只是一时没有把握罢了。 “我体内的一部分妖力是靠丹药增长出来的，需要一些时间来稳固。” 小白深吸一口气，她轻声道：“等我稳固了这些妖力，就把那株灵药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那应该是一株两三千年的灵草。”她推测道，“一半药力不会让我立刻渡劫。” “而你也能靠那株灵药增加道行。” 小青点了点头，她兴奋地说：“好，等姐姐渡劫成功了，传授我经验，我也渡劫化蛟，到时候咱们就是两条蛟龙，谁也制不住我们！” 她想象到自己与小白，两条蛟龙在雷霆下共舞的瑰丽情景。 “嗯。”小白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还要为官人打听店铺的事。” 她握住小青的手，纵身一跃。 瀑布轰鸣，水花飞溅。 青白宛如一道惊鸿，钻入密林，消失不见。 第四十二章 春宵帐暖 院外的树下，两只白鹤依偎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皎洁的月色洒在石桌上，如覆地水银，闪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明亮的烛火透过窗纸，印出夫妻的影子。 “河坊街？” “倒是个繁华的好地方。” 暗红色的梳妆台前，许仙拔下小白的簪子。 小白扭了一下。 乌黑茂密的长发如瀑布般淌下，烛光在发丝上摇曳，就像照着一匹光滑的绸缎。 许仙挽起小白的长发，用桃木梳为她梳理。 他的眼神仔细极了。 淡香的梳齿插进发丝间，顺畅地掠下，发丝上的烛光跟着荡漾，仿佛在梳理一片宁静的湖水。 铜镜里，许仙专注无比。 小白望着他，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官人是疼我的。 她眼底含笑，轻声说道：“河坊街上有两个铺子挂牌转让，其中一个在街尾，面积大些，价格也便宜一些，只是冷清了点。” “嗯。”许仙微微颔首。 小白接着说道：“另一个在热闹地段，面积小些，价格贵得多，但门前人来人往，生意肯定很好。” “官人，你说哪个更好呢？”她拿不定主意，向许仙征求意见。 许仙眼底闪烁着思索的神采。 “药店不同于其他店铺，对地段要求不高，更看重口碑，我想先看看街尾的那间。”许仙顿了一下，“娘子你说呢？” 他心想，凭我在杭州城积累的人脉，药店即便开到僻静角落，也不愁门前无人。 不过，娘子的意见也重要。 小白轻声说：“我听官人的。” 她心想，官人在杭州城行医多年，自是比我更晓得药店选址的道理。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无比动听。 许仙笑了笑。 这时，几声狗吠传进屋里，似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声音飘到这里，已没了气力。 许仙放下桃木梳，微笑着说：“娘子，该休息了。” “嗯。”小白低声应道，细若蚊喃。 “呀！”她惊呼一声。 许仙揽腰抱起小白，放到软榻上。 小白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烛光透过红帐，还是羞涩钻出面皮。 “官人......” 她摸着许仙的胸口，发出羞赧的低吟。 许仙低头，与她对视。 情意在半空中交织，把空气变得燥热。 气氛愈发旖旎。 小白眼底倒映着红色的帷帐，羞耻的画面与声音不断从脑海深处浮现，一寸寸瓦解她的理智。 许仙握住她的柔荑。 “娘子。” 许仙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炙热的鼻息灼烧着小白的脸，让小白有种窒息的错觉。 她的神色愈发迷离。 清纯的心思合着妩媚的眼神，烧作撩人的火。 “官人......” 她的声音钻进许仙的耳朵，就像一颗火星迸进盛满油的铁锅。 许仙亲吻她如雪般的脖颈。 她嘤咛一声，亵衣与肚兜齐飞，身上再无半块布料。 许仙握住她的腰。 帷幕落下，人影交错，难分你我。 ......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 天色灰蒙蒙的，院外传来杜鹃的叫声。 光棍好苦！光棍好苦！ 光棍好苦！ 许仙睁开眼睛，发现怀里的佳人还在熟睡。 又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小白紧闭双眸，发丝凌乱地遮着脸，身上还残留着深爱过的痕迹。 许仙眼里掠过一抹怜惜。 忽然，小白的眼睫毛颤抖了几下。 她睁开眸子。 “娘子，你醒了。”许仙抱着小白，声音温柔得像棉花。 “嗯。”小白羞赧地点了点头。 昨晚比洞房时更酣畅。 几度意识涣散，每一片鳞都在潮水般的爱中颤抖。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下的。 兴许是昏厥了...... 许仙抿了抿嘴唇，他有些心虚。 昨夜兴起，太肆意了。 “官人，我去做早饭，你再休息一会儿。”小白红着脸，似火在烧。 她撑起身子，长发从胸前垂落，遮住殷紫颜色。 “嗯。”许仙微微颔首。 小白爬出被窝，她背对着许仙，跪在床上穿好肚兜。 又穿上其他衣物。 “官人，我去了。”她轻声说，随后逃似的走出屋子。 许仙望着她的背影，会心一笑。 “娘子气息稳重，精血上的亏空已经补足了。” 他眸光闪烁，喃喃自语：“不知娘子何时服用仙草？她本就达到蛇类的极限，仙草灵力浓厚，几片叶子就够她冲破血脉桎梏了。” “但要化蛟，还得渡劫。” 渡劫—— 念到这个词，许仙抿起了嘴唇。 他心想，雷劫非同小可，度过了自然是好，但若没有渡过，只怕当场魂飞魄散！ “得为娘子准备几样东西。” 许仙陷入了沉思。 仔细一想，小白可谓一穷二白。 既没有好的功法，也没有强力的法宝，贸然渡劫，只能赌蛇鳞有多坚韧。 这可不行啊！ 屋外，小白正在淘米。 她心想，官人辛苦，得往粥里掺些枸杞才是。 “姐姐。”小青走到小白身旁。 她也不说别的，就仰起小脸，给小白看她的黑眼圈。 ...... 河坊街的街尾，有一间店铺挂着转让的牌子。 这是一间杂货店。 转让的原因一目了然，因为街对面也开着一间杂货店，而且人来人往，生意是肉眼可见的好！ 许仙牵着小白的手，走进要转让的店铺。 小青跟在他们身后。 生意不好，店铺里很安静。 头发花白的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打量着进入店铺的三人。 “几位。” “你们要买些什么？” 许仙笑了笑，他牵着小白走到柜台前，询问道：“掌柜，我们看到转让店铺的牌子，不知是何缘故？” 掌柜怔了一下。 他看许仙夫妇年轻，刚才没往买店铺的方向想。 “周围新开了好几个杂货店，他们抢走了很多客人。”掌柜顿了一下，“也因为我年纪大了，经营不下去了。” “年轻人，你想买下我的店铺吗？” 许仙微微颔首。 “三百两。”掌柜竖起三根手指，“只要三百两，这间店铺就是你的，老朽回乡下养老。” “倒是个公允的价格。”许仙扭头看向小白。 小白会意。 她取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一字排在掌柜面前。 第四十三章 绝仙剑 捣碎的玉米落进湖水，荡开密密麻麻的涟漪。 嗖—— 许仙甩动鱼竿，铁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进撒了玉米碎的湖面。 小青和小白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她们依偎着，说着悄悄话。 “姐姐，许仙刚买了店铺，不赶快打理，怎么带我们来湖边钓鱼？”小青望着许仙的背影，眼里有些不解。 钓鱼有什么好玩的？ 想吃鱼，到集市上买不就行了？ 一两银子一筐呢！ “打理店铺是麻烦事，要买很多东西，需要等姐夫来帮忙。” 小白浅浅一笑，她为许仙解释道：“钓鱼可以陶冶情操，辅佐周王的姜太公不是也钓鱼吗？” “嘁——”小青不以为意。 她打心里觉得这亳无意义。 就像上次去湖畔坊市，居然有修行者卖书法，她就不理解。 既不能吃喝，也无助于修炼。 只有傻子才买吧？ 她也不理解钓鱼。 为了一条鱼，一坐一下午，明明只要花点钱买就行了。 有法力的，还可以用法术捉。 何必辛苦钓鱼呢？ 既浪费时间，又耗费心力。 “娘子，你也来钓鱼吧，看我们谁先钓上！”许仙对小白挥手，笑意盈盈。 “我来了，官人。”小白扭头看向小青，“小青，你要不要也去，官人带了三根鱼竿呢。” “我才不要钓鱼呢！”小青把头侧到一边。 “那好吧。”小白没有强求，她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到许仙身旁，接过许仙递给她的鱼竿。 嗖—— 又一枚挂着饵的铁钩落进水里。 小白贴着许仙坐下。 “娘子，你的那支珠钗呢？”许仙好奇地问道，他昨晚为小白梳头时，就注意到那支翠绿珠钗不见了。 仔细一想，成亲之后就再没见过那支珠钗了。 小白轻声道：“我收起来了。” 那支珠钗是法器，又承载了太多伤心事，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挖出那支珠钗。 时间在闲谈中流逝，仿佛二人面前的湖波。 许仙的鱼钩始终没有动静，小白的鱼钩却被咬了好几次，草鱼和鲤鱼接连上钩。 又肥又大，许仙带来的瓦罐都快盛不下了。 小青把头伸到瓦罐旁，看着罐子里鱼挤鱼的景象，她啧啧称奇：“姐姐，你真厉害，第一次钓鱼就钓上来这么多！” “不像许仙。” “一上午了，别说鱼了，连根水草都没有！”她瞟了许仙一眼，眼神里多少带着点鄙视。 许仙只微笑着，不说话。 他其实也不解。 同样是第一次钓鱼，甩钩在差不多的位置，鱼却看也不看他的钩，只咬小白的。 若不是没察觉到法力波动，他都怀疑小白作弊了。 小白看出了许仙的真实心情，她攥住许仙的手，温柔地说：“如果没有官人坐我身边，我未必能钓这么多鱼，所以这些鱼里，有一半算官人钓的。” 毫无逻辑，全是感情。 “多谢娘子。”许仙笑了笑。 “姐姐，你就偏着他吧。”小青翻了个白眼。 小白轻笑一声。 她的笑容像掺了两勺蜂蜜，甜丝丝的。 许仙凝视着水面。 时间差不多了，该把东西“钓”上来了。 悄无声息的，水里出现一个淡得近乎透明的身影。 他游到许仙的鱼钩旁，挂上一个布兜。 许仙的鱼钩顿时沉了下去。 “有鱼咬钩了！”许仙露出惊喜的表情。 呵呵，钓不上东西，本座还不能挂东西上去吗？ 鱼钩沉得很深。 “官人真厉害，这一定是条大鱼！”小白脸上洋溢着喜悦，仿佛是她钓到鱼了。 小青轻哼一声，小声道：“有什么好激动的，不就是钓上一条鱼吗，姐姐都钓了一罐子鱼了！” 许仙把钩拉到近前。 “咦，好像不是鱼。”小白看清了水下的东西，“像是个包袱。” 小青凑过来，哈哈大笑。 “钓上个包袱都钓不上鱼！”小青挤兑道，“许仙，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钓鱼了！” 许仙笑了笑。 他奋力一拽，把布兜拖上了岸。 “娘子，这东西怪沉的，看看里面是什么吧？”他轻声道。 小白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蹲下来，伸手解开布兜，取出一只白色的玉盒。 “是个盒子。”小青感到好奇，“还蛮精致的。” 小白却微微一怔。 她看到盒子上有一些复杂的纹路，而且感受到纹路里存在微弱的灵力。 这是修行者的东西！ 她与小青对视一眼。 小青眨了下眼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娘子，打开看看吧。” 许仙微笑着说。 小白端正了神色，她怀着好奇的心情，伸手掀开玉盒的盖子。 玉盒里一滴水也没有，十分干燥。 里面只放着一本小册子，册子上写着四个凌厉的大字。 《渡劫宝术》 霎时间，小白和小青都瞪大了眼睛。 许仙拿起册子，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道：“好像是什么道家经文，没什么用，还不如一条鱼呢，扔回去算了。” “不要！”小青与小白异口同声。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吃过午饭后，李公甫帮他们采买了许多东西，譬如占满整面墙的大药柜、针灸大铜人、整套的崭新桌椅，明日就会送到他们购买的店铺。 忙活了一下午，太阳落山了。 许仙今晚又独守空房。 小白寻了个由头，和小青一起研究《渡劫宝术》去了。 “《渡劫宝术》是师父为我准备的渡劫法门，实属上乘，只要娘子能学到一点皮毛，渡劫时就不愁法术不利。” 许仙朝窗外望去。 皎洁的明月悬在无云的天上，仿佛一枚发光的玉璧。 小白研究《渡劫宝术》，而他也有事做。 他心想，娘子还缺一把趁手的兵器。 新婚当晚，师父把绝仙剑送给娘子，今晚也该让他取来了。 “学了《渡劫宝术》，又有绝仙剑傍身，娘子渡蛟龙劫应是万无一失了。”许仙望着隔壁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墙壁，落在满面欣喜的小白身上。 他伸出手。 诛仙剑挣脱红绳，飞到他手里。 他摇身一变，化作一缕青烟，钻出门缝。 飞到杭州城上，又变回人形。 “北方极寒之所？” 许仙踏上诛仙剑，双手负于身后，乘着月色，一路向北。 第四十四章 踏雪斩孽龙 大风呼啸，白雪纷飞。 雪花在半空就冻成了冰碴，落到地上，一层压着一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最终，铸就了这座位于极北之地的大冰原。 寒冷的冰原一望无垠，冻毙了其他颜色，只剩接天连地的白。 生灵绝迹，文明不存。 来到这里，仿佛来到世界的尽头。 嗖！ 凛冽的匹练横空而来，斩开沿途的雪花，在空中留下一条蔚为壮观的空白地带。 “诛仙剑与绝仙剑互有感应。” “就在附近了。” 诛仙剑飞到许仙身后。 许仙负着手，缓缓落下，眼神平静。 咔嚓—— 踏在冰原上，脚下传来冰碴断裂的响声。 他环顾四周，所见一片寂寥。 莫说人迹，连一个高过雪面的东西也没有。 他心想，北地的雪如此之大，师父弃绝仙剑于此，恐怕早已深埋地下。 许仙伸手，握诛仙剑于掌心。 精纯的法力灌入诛仙剑，剑刃喷吐出明暗不定的剑气。 许仙轻轻一挥。 簌—— 月牙状的剑气深入地底，没入厚重的雪层中，仿佛无事发生。 半晌，冰原剧烈晃动起来。 轰隆隆隆！ 以许仙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冰原出现无数条裂痕。 数百丈乃至十数里长的裂缝遍布大地，仿佛一张张豁开的鱼口。 短一些的裂缝更是数不胜数。 无数雪花震到半空，站在地上仿佛身处云中。 许仙呼吸着湿寒的空气。 他紧握诛仙剑，凭借两把剑之间的联系，感应绝仙剑的所在。 冰壳中灵气驳杂，适才阻碍了他的探查。 此时冰壳破裂，两把剑之间的联系立即强烈了。 他露出奇怪的神色。 通过诛仙剑的感应，他发现绝仙剑正以极快的速度远离他。 “绝仙剑，落到别人手里了？” 许仙皱了下眉毛，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怒意。 绝仙剑是师父送给我娘子的新婚贺礼，岂容他人染指？ 许仙立即朝绝仙剑追去。 白茫茫的冰原上，雪雾滚滚，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在雾中奔行，带起狂风。 一颗流星紧追其后。 双方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 “吼！” 在巨大的咆哮声中，大雾里探出一颗硕大的狰狞头颅，反身就朝身后的追兵咬了过去。 竟是一颗白色的龙首！ 雪白的龙角划破空气，卷着漫天雪雾，发出危险的唿哨声。 “孽龙！” 许仙暴喝一声，不闪不避，只猛地一挥诛仙剑。 呜——灰色的剑气奔涌而出。 剑气呈半弧形，掀起雷鸣般的巨响，裹挟周遭的雪雾，斩向龙的脖颈，势不可挡！ 疾如风，迅如雷！ 白龙反应不及，一剑正中要害。 “嗷呜！”它哀鸣一声，晶莹的龙血漫天飞溅，庞大的身躯颓然倒下。 许仙从天而降，踏上它的头颅。 轰！ 这一脚有千钧重。 哀嚎声戛然而止，鳞片崩碎，血珠四射，白龙的头颅猛然一沉，嵌进雪原的冰壳！ 大风吹动许仙的衣摆。 万籁俱寂，只有漫天飞雪见证着这一幕。 寂静，又震耳欲聋！ “孽龙。”许仙平静地说，“你拿了我娘子的东西。” 白龙的身躯颤抖着。 血液从它的伤口淌出，汇成一小片淡金色的湖泊。 白龙惊惧交加，它强忍剧痛，呜咽地问道：“上仙，小龙在此地长眠，已有万年之久，实不知您遗失何物啊！” 白龙迷茫极了。 它在此地沉眠万年，期间从未苏醒，若不是许仙一剑崩裂冰原，它此刻还在香甜的梦乡里。 “一把剑。”许仙轻声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详脚下这条白龙。 这条白龙很干净。 身上几乎没有因果，唯一一个因果是绝仙剑的。 这桩因果太大了！ 因果线又粗又长，仿佛在线上长了一条龙似的。 这条龙背着这么大的因果，此时此刻，就算让他一剑刺死，也算顺应天理，合乎人情！ “上仙明鉴！”白龙委屈巴巴地说，“小龙仗着体魄强横，从不使用法器，更不用剑，您一定是找错龙了！” 听起来委屈极了，不似作伪。 “你不要动。”许仙从白龙头顶走下，每一步都踏在空气上。 他鞋底的冰碴反射着白光。 行走在空气里，仿佛走在一座看不见的冰桥上。 许仙与诛仙剑沟通。 诛仙剑不断发出低沉的嗡鸣，而白龙的身躯里也传出相似的嗡鸣声。 白龙趴在冰壳上，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许仙找准了位置。 他并指为剑，在白龙的肚皮上一划，淡金色的血水随之淌出。 白龙疼得呲牙咧嘴，但它不敢乱动。 许仙的剑气划得极深，破开了白龙的胃壁，过了一会儿，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看锈迹，与诛仙剑几乎相同。 只是绝仙剑的剑身更纤长，而且形状不规则，多了一丝诡谲变化的味道。 许仙拿到绝仙剑，回到白龙面前。 “上仙，小龙全然不知啊！”白龙害怕得直哆嗦，“一定是小龙睡觉时张着嘴巴，不小心吞了您的剑！” 他缓缓开口：“姑且信你。” 白龙高兴坏了，它欣喜若狂地说：“上仙，既然误会解除了，小龙就回去继续睡了。” 说罢，它就挣扎着想走。 它绝口不提许仙对它造成的伤害，仿佛无事发生。 嗨，区区致命伤，不提也罢...... “我许你走了？” 许仙面无表情。 白龙的身躯僵住了，尽管头破血流，但它仍挤出了一个笑脸：“不知小龙还有何事能为上仙效劳？” 许仙沉吟道：“我家娘子缺个坐骑。” 白龙：？？？ 你娘子缺坐骑，跟我说什么？ 它有种不祥的预感。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许仙望着白龙的因果线。 他取走绝仙剑，白龙的因果线削减大半，但剩下的仍是足以致死的分量。 这是他来到此方世界见到的第一条真龙。 白白死去，实在可惜。 他看到两种化解因果的方法，一种是他当场斩杀这条龙，另一种是他收服这条龙。 “你吞剑，沾染了天大因果，向我臣服，方能苟活。” “你可愿意？” 许仙负手而立，云淡风轻。 白龙怔住了，它沉默良久，最终张了张嘴巴。 呼啸的风雪掩盖了它的回答。 只瞧见有人御龙而起，破开茫茫雪雾，朝南飞去。 第四十五章 保安堂开张 眨眼间，过去一整晚。 河坊街的街尾，今日出乎寻常的热闹。 因为有一家药店新近开张，药店的主人正是因为盛大婚礼，被全杭州城热议好几天的许大夫。 “针灸大铜人来啦！” “许大夫，这副药理图挂在什么地方？” “借过！别碰坏了柜子！” “许大夫！祝你生意兴隆啊！” “许大夫终于开店啦！” 店铺内外都热闹极了。 工人们搬着许仙买的陈设，一件件放进店里，虽然汗流浃背，但脸上无不挂着喜悦的笑容。 因为许仙出手大方，给的工钱是寻常的两倍。 工人们高兴，因此也更卖力。 许仙站在店铺外面，招呼着闻讯赶来捧场的街坊。 城南城北的，巷子码头的......曾蒙受他恩惠的人，一波一波地赶来祝贺他，最多的时候把街道都堵住了！ 小白在店铺里整理药柜。 小青陪在她身旁。 “姐姐，那本渡劫宝术实在精妙，包罗了有助于渡劫的百般法门！” 小青欣喜地说：“这下你不用为渡劫发愁了！” 她与小白一夜未眠，抱着《渡劫宝术》，研究到天明。 最后确认，里面的内容确有作用。 她打心里为小白感到高兴。 正筹划渡劫，就来了一本《渡劫宝术》。 妙极了！ “多亏了官人。”小白望向许仙的背影，脸上洋溢着幸福。 她心想，这一定是天意！ 她正为是否渡劫而踌躇，官人就钓上来一本渡劫宝术。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小青抿了抿嘴唇：“许仙这鱼钓的......” 她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许仙钓得好吧，坐湖边半天，连条巴掌大的小鱼都钓不上来。 可说许仙钓得不好吧，却能钓上一本姐姐急需的《渡劫宝术》。 简直匪夷所思！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又是何时把《渡劫宝术》沉入湖中？ 湖边那么多钓叟，钓了不知多少年都没钓上，偏让许仙给钓上了！ 这真的只能归结于天意。 “姐姐，你现在有多大把握渡劫？”小青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小白嘴角含笑：“八成！” “哇！”小青低呼一声，“那不是十拿九稳了？” 她心想，渡劫乃逆天行事，寻常蛇妖能有五成把握就谢天谢地了，姐姐却有八成！ 姐姐化蛟，指日可待！ “娘子，牌匾到了，你看咱们的药店叫什么合适？”许仙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小青。 他心想，才八成把握，还有两成可能失败呢，怎么就十拿九稳了？ 再者而言，十拿九稳也是不稳！ 渡劫可是大事，不十拿十九稳，怎么敢渡啊？ 店名？小白转过身。 刹那间，模糊的声音从记忆里传来。 “当个郎中，就不用捕蛇了！” “保安堂！” 小白笑了笑，她温柔地说：“相公，就叫保安堂如何？” 许仙微微一怔。 他脑海深处浮起一段新的记忆。 “这就是御风而行！” “天地之间逍遥游！” 恍惚间，他瞧见自己握着一把伞，与小白翱翔在悬崖峭壁之间。 他们相视一笑。 回过神后，许仙笑了笑。 “嗯，就叫保安堂吧。”他微笑着说，“这个名字听着亲切。” 小白眨了眨眼睛，心里毫不意外。 【保安堂】 很快，牌匾就挂了上去。 许仙牵着小白的手，走到保安堂外面，面向捧场的乡邻们说：“承蒙各位多年的关照，自今日起，保安堂便开张了，日后有任何病症，都可以来保安堂找我。” “许仙别的不敢保证。” “但敢说一句，保安堂的药一定是全杭州城最便宜的！” 话音落地，顿时引起一阵发自真心的欢呼。 “多谢许大夫！” “许大夫和他娘子！郎才女貌啊！” “许大夫医者仁心！” “多亏许大夫！我才治得起病！” 许仙微笑地看着面前的人群。 这些人中，不少人衣衫破旧，还打着许多补丁，却满脸雀跃。 这些都是榨不出油水的穷人。 但他们对保安堂的祝福，却比有钱人更真诚。 保安堂想行善积德，就靠他们了。 人群外围，李公甫带着捕快们巡逻到这里。 “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小舅子的药店！” “帮我照顾着点！” 李公甫昂着下巴，与有荣焉。 他昨日帮许仙采买各类物什，今日看到保安堂开张，心里很有参与感。 这时，许多人涌入保安堂。 “许大夫，您给我看看，我从昨日起就腹痛不止，到现在还没好。” 许仙诊断，小白拿药。 两人忙活了一上午，直到晌午时分，才终于得到清静。 “让我瞅瞅。”小青拿起账本。 她瞪大眼睛，满脸不解地说：“你们两个忙活一上午，就挣了六十文？” 最热闹的时候，店里摩肩接踵。 她还以为挣了很多钱，结果一看账本，有的生意甚至还赔钱。 加起来总共挣了六十文。 “六十文已经不少了。”许仙笑了笑，“到了下午，看病的人会更多，一天下来能挣一百五十多文，一个月能挣四贯钱！” 小白笑而不语。 她心想，只要跟官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幸福的。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以后可不见得还能挣这么多！” 小青停顿了两秒。 她的小脑瓜飞快转动，计算出一串数字：“再说了，四贯钱也才换二两银子，一年才二十四两，十年都收不回你买这间铺子的成本！” 许仙微微颔首。 买这间铺子花了三百两，倘若一年只挣二十四两，得十三年才能收回本钱。 期间若有什么变故，不知道会赔多少。 但能有什么变故呢？ “对了，娘子。”许仙起身道，“我从马市买了一匹马，给保安堂拉货用，你来看看。” “马？”小白有些惊讶。 许仙领着小白，来到店铺后面。 这里有一个简陋的马厩。 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站在马厩里，它高昂着头颅，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好漂亮的马！” 小白还没说什么，小青先眼前一亮。 她打开马厩。 揪住马的缰绳，翻身骑到马背上。 “吁！”白马眼底浮起一抹人性化的怒意。 它猛然一仰，一下子冲出马厩，在狭小的空间里左冲右突，姿态无比灵活。 小青的屁股根本无法坐稳。 她随着马的起伏上下颠簸，身体有时完全腾空，撞来撞去。 到最后，竟连缰绳也握不住了！ 第四十六章 白龙马？怪病！ 缰绳脱手而出，小青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白马彻底撒了欢。 它顶得小青飞来飞去，仿佛顶皮球，戏耍小青于股掌之间。 小青拼命抓缰绳，却总差一点才能摸到。 她气极了。 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 眼底蛇影闪烁，眉间青光微绽，竟要动用法术！ 这时，许仙轻咳一声。 “呼噜——” 白马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响鼻，随后用力抬臀。 小青只感觉身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然后就飞了出去，形似狗刨。 “小青！” 许仙和小白同时伸出手臂，合力抱住小青。 他们隔着小青对视，看到彼此眼中的微妙笑意，不禁会心一笑。 随后，他们把小青放下。 “气死我了，再来一次！” 小青不服气。 她心想，我几百年道行的妖怪，难道还降伏不了一匹马？ 她攥紧缰绳，直视白马的眼珠。 嘶—— 空气里响起怪异的声响，宛如青蛇吐信。 白马与小青对视着。 它的眼珠里倒映着小青的模样，以及小青眼里张口欲咬的青色蛇头，还有蛇头嘴里的两根尖牙...... “呼噜——” 白马不仅无动于衷，还对小青打了个响鼻，怪异的气味喷小青一脸。 “啊！”小青气急败坏。 她攥紧缰绳，又翻上马背，可结果与上次无异。 很快，她又成了空中飞蛇。 “好了，小青，你跟一匹马较什么劲呢？”小白搂住她的腰，语气温柔，如春风抚过杨柳。 小青冷哼一声，她扭过头，气鼓鼓地看着许仙：“许仙，性子这么烈的马，你买回来拆家用吗？” “马市上的时候，它还挺温顺的。”许仙微笑着说。 他走上前，伸手攥住缰绳，翻身骑上白马。 白马一反刚才的狂野。 它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 “驾！” 许仙扯了扯缰绳。 白马踏着小碎步，经过小青身边，没有任何异动。 小青：？？？ 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时，许仙翻身下马。 他微笑着，亲手把缰绳塞进小白手里，轻声道：“娘子，你也来试一试吧，我觉得这匹马还是很温顺的。” 许仙顿了一下，他低头看向白马的眼睛，微笑着问：“是不是啊？” 白马低下头颅，用额头蹭小白的手背。 小白捋了捋马后颈的鬣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丝滑触感，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攥紧缰绳，翻身上马。 跟许仙骑时一样，白马表现得极为温顺。 甚至极通人性。 小白不擅长骑马，而它可以根据小白的话行动。 或前或后，或跑或跳，或仰或伏。 都只要小白一句话。 小青看傻眼了，因为这马跟刚才她骑的时候，简直判若两马！ 这是为什么？ “这匹马不仅乖巧，还通人性，仿佛能听懂我的话。”小白摸着白马的鬃毛。 “姐姐，它刚才不是这样的！”小青一脸不解，她想不明白同样是一匹马，怎么许仙和姐姐骑得，她就骑不得？ 她差哪了？ 小白下马，她把缰绳递给小青，眼神里带着鼓励：“小青，你再试试。” 再试试？小青深吸一口气。 她攥紧缰绳...... “呼噜——” 白马打着响鼻拱她，把她整个人拱得退了两步。 小青僵硬地笑了一下。 皮动肉不动。 她算看明白了，这匹马只认许仙和姐姐。 可恶！ 她丢掉缰绳，恶狠狠地瞪着白马。 她心想，等你这家伙老得走不动道了，我就把你吃了！ 白马甩了甩尾巴，对小青的眼神不以为意。 “官人，这匹马如此神骏，又通人性，买它花了不少银两吧？”小白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向许仙投去好奇的眼神。 许仙笑了笑：“我认为值得。” 小白微微颔首。 难得能找到一匹通人性的良驹，就算多花些银两，也是值得的。 “它有名字吗？”小白问道。 “小龙？”许仙顿了一下，“马贩子这么叫它。” “什么破名字，还小龙，当它是白龙马吗？”小青轻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小脾气。 小白松开白马的鬃毛，转而握住小青的手，轻声道：“小青，它不让你骑是它没福分，何苦生气折磨自己，改日，我和官人给你买一匹更好看的。” 她的眼神很温柔。 小青与她对视，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小，像被西湖水浇灭了。 “好吧！”小青把脸侧到另一边，不再看马。 这时，小白又看向白马，她温柔的说；“这匹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还如此雄壮，便是传说中的白龙马，恐怕也不过如此。” 白马骄傲地昂起头。 许仙笑了笑。 他心想，这的确是正宗白龙马，是他亲眼看着白龙变的。 “到了新家，应该有新名字。”小白顿了一下，“它是公马还是母马？” “母马。”许仙答道。 小白稍作思索，心里很快有了想法，她轻声道：“皎皎天边白玉盘，就叫它皎皎吧，官人觉得怎么样？” “好名字。”许仙附和道。 他心想，这是他为小白准备的坐骑，自然是小白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许大夫！” 忽然，外头传来呼喊声。 “又有病人了，马就放在这里，等晚上再牵回家。”许仙微笑着说。 “嗯。”小白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回到店铺。 柜台前，站着一个粗布短衣的男人，他搀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脸上满是焦急。 “许大夫！” 男人看到许仙，就像看到了救星，他着急地说：“我家娘子突然上吐下泻，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许仙望向他怀里的女人，打眼一看，他就皱起了眉头。 女人紧闭双眸，气若游丝。 俨然到了生死关头！ “扶她到床上躺下，我先针灸急救！”许仙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布囊，展开后，里面是一排排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 小白和小青把女人抱到床上。 许仙快步走来。 他先取尺寸合适的银针，用烛火和酒烧了一下，然后依次刺入女人的人中、十宣、百汇穴。 每刺入一针，女人的眉毛就动一下。 许仙眉关紧锁。 灵力透过银针，渡入女人体内，护住了女人的性命。 但距离脱离危险，还差得远啊！ 第四十七章 小青：救命！你不要过来啊！ 保安堂里，每个人都皱着眉毛。 “你说她上吐下泻，可是吃了什么不洁之物？”许仙握着女人的手腕，一边为女人诊脉，一边向男人询问具体情况。 越诊脉，他的心越沉。 脉急时，连跳数下，止而复作，如雀啄食。 脉缓时，如屋漏滴残，良久一次。 乍疏乍密，如解乱绳！ 这种脉象叫解索脉，是神气涣散，生命即将告终时，才会出现的死脉之象！ 男人急得满头大汗，他努力回忆，六神无主地说：“我娘子吃的，我也都吃了，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喝了一瓢刚从井里打上的水。” “喝了水之后，没过多久就这样了。” “一定是井水的问题！” 井水？许仙抿起了嘴唇。 水，历来是传播疫病的主要渠道，可也不至于刚喝了水，人就不行了。 发作太快...... 就算直接喝毒药，也就这样。 “许大夫！” 男人见许仙不说话，眼里顿时泛起泪光，他噗通一声跪到许仙脚下：“我给您跪下，求您救救我娘子！” “我求您了！” 他声泪俱下，凄凉无比。 “脉率无序，脉形散乱，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许仙轻叹一声，“全杭州城的医馆，只怕都无力回天。” 咚！ “求您救她！”男人猛地给许仙磕了一下头，额头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瞬间血肉模糊。 他还想再磕，许仙拦住他。 “别磕了，不然我救完她还得救你！” 许仙拉起男人，吩咐道：“把你娘子的衣服脱了，要救她必须全身施针！” 女人已到山穷水尽的境地，只扎一处无用。 “谢谢许大夫！”男人喜极而泣，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手忙脚乱地解女人的衣服。 小白见状，悄悄关上店门。 很快，男人脱光了他娘子的衣服，退到一旁，请许仙上前施针。 “许大夫，全靠您了！” 女人趴在床上，毫无知觉，仿佛一具尸体，全靠身上的三根银针吊命。 男人攥着拳头，他哽咽着，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看着不着片缕的女人，许仙心无旁鹭。 他只道，今日是保安堂开张大吉的日子，绝不能有人死在保安堂。 他非把人救回来不可！ 许仙扫了女人的身体一眼，他仿佛看不见女人的肉体，只瞧见一处处极小的穴道。 他从布囊里拔出一大把银针，挨个过火。 簌簌簌—— 银针快如流星，从头顶到脚底板，很快插遍女人身上每一处穴道。 灵力透过银针，进入女人的四肢百骸。 丝丝缕缕的黑烟从银针刺入的地方飘起，在半空扭曲，仿佛有生命。 “这是什么？”男人面露惊恐。 许仙面沉如水：“病气。” 病气——这只是敷衍男人的说法。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妖力！ 很稀薄，在人的身体里时，被血气掩盖，难以察觉。 可一旦离开人体，就毕露无疑。 许仙心想，刚才还觉得，只是喝水不至于导致女人如此。 现在看来，有妖怪在水井里投毒，这女人能活着来到保安堂，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许仙身后，小白与小青对视着。 她们也认出了妖力，都看到对方眼底的厌恶和警惕。 片刻之后，不再有黑烟升起。 女人仍在昏迷。 许仙握住她的手腕。 这一次，脉象虽然虚弱，但已经恢复规律。 “这几日不要劳作，也不要喝那口井里的水。” 许仙挨个拔下银针，他认真地叮嘱道：“喝水前，先看别人喝水有没有事，别人喝了没事，再让你娘子喝，她的身体可承受不了第二回了。” “多谢许大夫！”男人热泪盈眶，“您真是神医！” 他娘子刚出事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此刻拨开云雾见月明，心里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好了，带你娘子回家吧，睡醒就好了。”许仙把银针插回布囊。 “许大夫，多少钱您说！”男人擦干眼泪，“我身上有的先给您，剩下不够的，我回去筹！” 许仙扭头与小白对视。 小白轻轻摇头。 许仙会意，他轻声道：“这次情况特殊，免了你娘子的诊费，快回去吧。” “多谢许大夫，你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男人感激地看了许仙一眼，他没有矫情，因为他还需要钱为女人买药。 “等我娘子的病好了，我一定把诊费补给您！” 说罢，他给女人穿好衣服，然后背起女人，急匆匆地往家赶去。 “许仙，厉害啊你！”小青破天荒地竖起大拇指，“刚才那个女人，眼看着就要死了，竟然让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她心想，以凡人之躯驱散妖力，这还是她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许仙确有一些长处。 许仙抿了抿嘴唇。 他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喃喃道：“刚才那病太蹊跷，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波折。” ...... 夜深人静，明月高升。 忙碌一天的人们都脱去鞋袜，躺到床上，迎接美妙的梦乡。 “娘子可真是好学，又让我独守空房。” 许仙坐在床上，他望着隔壁的方向，目不转睛，仿佛看到正秉烛夜读的小白。 他有些无奈。 今晚，小白又寻了个理由，跟小青一起研究《渡劫宝术》去了。 他只能一个人睡。 “看样子，娘子真的很想渡劫。” 许仙托起下巴，眼底泛起思索的神采：“渡劫的法术有了，绝仙剑也有了，就差找个由头送她，现在还差......” “一个护法！” 小白渡劫，势必会引来修行者围观。 一旦小白渡劫失败，或者身受重伤，围观的修行者就会一拥而上，把小白分食殆尽。 所以，小白还缺个强大的护法！ 许仙心想，白龙马皎皎倒是合格，只是皎皎暴露真龙身份后，容易引来麻烦。 同时，也不好跟小白解释。 他安排皎皎跟着小白，是希望皎皎暗中保护小白。 好在还有小青。 经过上次梦中授剑，小青的剑法突飞猛进。 不过，要担任护法，震慑群敌...... 还差几分火候！ “小青，你也不希望小白渡劫的时候没人护法吧？” 许仙喃喃道：“是时候再教你一些本事了。” 他化作一阵清风，飞出窗子。 这时，小青正趴在小白的腿上，聚精会神地读着《渡劫宝术》。 忽然，一阵风吹到她身上。 “呜——” 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满是懒倦。 她蹭了蹭小白的腿，睡眼朦胧地说：“姐姐，我有点困了，先睡一会儿。” 小白揉了揉小青的头发，她温柔地说：“晚安，好梦。” 第四十八章 小青：体验无敌剑法？可我还没学啊！ 阴冷的风穿过昏暗的小巷。 屋檐下的扫晴娘左右乱晃，拍打瓦片，发出难听的声响。 巷子里，立着一面脏兮兮的旗子。 旗子猎猎作响，下面坐着一个贼眉鼠目的道人。 他摇头晃脑，洋洋自得地哼唱： “水田衣，老道人！” “背葫芦，戴袱巾！” “棕鞋布袜相厮称！” 哼到得意处，嘴边的须子也跟着颤，浑身上下没一处静的地方。 “修琴卖药般般会！” “捉鬼拿妖件件能！” “白云红叶归山径，闻说道，悬岩结屋，却教人，何处可寻？” 这时，又一阵大风吹来。 风里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官人，没了你，我和囡囡怎么活啊！” “爹，囡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快睁开眼睛吧！” “官人，家里的钱都用来给你治病了，你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呜呜呜，爹！” “官人，我求你了，看看我们吧！” 哭喊的是一对母女。 她们泣不成声。 从她们的话语里，能听出她们家里发生了什么悲剧。 女儿年幼，家中身为顶梁柱的男人死了，还在治病时花光了所有钱，这对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切。”道人却撇了撇嘴。 “夜里哭嚎，败坏道爷兴致。”他嫌恶地说，“道爷今晚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 言语间，竟无半点同情心。 说罢，道人举着旗子站起来，他自言自语道：“药性太猛，一下子就死了，都来不及买我的解药，这样不行，得再稀释一些。” “诶！多找一些人试试！” …… 乌云蔽顶，血月高悬。 古老的演武台耸立在群山之中，月光洒在演武台的青色石砖上，反射着诡异的红。 许仙站在演武台正中央，影子拖得很长。 小青卧在他脚下酣睡，嘴里念着“可恶的许仙”、“还我姐姐”、“到底是什么感觉”、“今晚好煎熬”之类的梦话。 许仙无动于衷。 他双手握剑，向下刺入小青的左胸。 小青陡然瞪开眼睛。 她盯着许仙的模糊面容，满脸难以置信。 鲜血从喉咙里涌出，熟悉的痛苦与窒息感笼罩她的身躯。 “咯咯咯......” 她不断张合嘴巴，似乎在说话。 血液阻塞了她的喉咙，许仙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攥紧许仙的剑，徒劳地挣扎了几下。 死去时，她仍睁着眼睛。 铛！ 天空响起苍凉的钟声。 抬头望去，血月中央凝聚出一枚滴血的文字。 【壹】 “去死啊你！”背后传来一声怒斥。 许仙听着脑后的破空声，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刺。 剑锋刺进血肉，穿透心脏。 小青的剑脱手而出。 她看着许仙的背影，心里又怒又怕，忍不住骂道：“混蛋！” 心脏破损，气力全无。 声音软绵绵的，毫无攻击性。 铛！天空又传来钟声。 血月中央的文字发生变幻。 【贰】 许仙缓缓转身。 在他面前，许多白色光点向内聚合，迅速凝聚成小青的身躯。 这一次，小青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鲁莽地冲向许仙。 她攥紧手里的剑，直勾勾地盯着许仙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问：“还跟上次一样吗？” 她心想，我的剑法已经很好了。 虽然比不上眼前这个混蛋，但在生死间千百次徘徊，我总能抓住一次机会吧？ 就像上次那样！ 然而，许仙没有回答小青，反而抛出一个问题：“你知道剑术与剑法的区别吗？” 小青皱起眉毛，她迟疑两秒后回答：“剑术不就是剑法？” 许仙默而不语。 他举起剑，在空中猛刺数下。 “这叫术。” 他又举起剑，隔空斩向天上的血月。 澎湃的气浪冲天而起，耀眼的光辉从剑刃上飞出，重重斩在血月上。 轰隆隆隆！ 血月中央出现一条纤细的竖线。 伴随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响动，竖线左侧的半颗血月剧烈颤抖，缓缓坠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浪拍打小青的身体。 小青倒飞数丈，最后靠把剑插进石板里，才止住身形。 她看着天上的半个月亮，目瞪口呆。 他他他...... 他一剑斩了月亮！ “这叫法。”许仙缓缓收剑。 任何东西，但凡沾着一个法字，便威能无边。 “剑术炼心，剑法杀人！”许仙顿了一下，“今天，我传你一招无敌剑法。” 他云淡风轻地说：“学成以后，万军丛中来去自如，敌人越多你越强，到最后无人可挡！” “至于你的剑术......”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次再指点你。” 还有下次？小青怔住了。 啊，不对！ 这个混蛋要教我剑法？ 是刚才那一招？ 小青瞪大了眼睛，满脸匪夷所思。 许仙瞥了小青一眼。 他意识到小青已经提起兴趣，于是介绍起他要教小青的剑法：“修炼这招剑法，首先要在丹田炼一枚漩涡剑种。” 他挥了挥手。 一篇经文出现在小青面前，经文呈淡金色，上面密密麻麻地铺着上千行蝇头小字。 每一行字都熠熠生辉，散发着华丽而厚重的气息。 小青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她心想，这些字又小又密，根本看不进脑子嘛！ “每击杀一名敌人，就用剑种扯出敌人的精气，加持到你自己身上。” “这些精气可以提升你的速度和力量，还能为你抵御攻击。” “击杀的敌人越多。” “速度越快，力量越强，防御越厚。” “敌虽万军，吾一人可破之！”许仙高声道，“谓之，熔血破军剑！” 熔血破军剑？ 好霸道的名字，还有点邪性！ 小青咂了咂嘴。 “学习之前，你可以先体验一下。”许仙忽然说道。 小青歪了歪头，心里有些疑惑。 没学怎么体验？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簌—— 剑光一闪，心口传来剧痛。 低下头，果不其然，一把剑穿过了她的左胸。 “你......”小青疼得咬牙切齿。 搞偷袭！你玩不起！ 就在这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喻的痛苦笼罩了她。 她的伤口飘出一缕白雾。 “啊！”她惨叫着。 仿佛有个蚊妖，把又粗又长的口器插进她身体，吸吮她的骨髓。 她的娇躯抑制不住地颤抖。 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每一寸都痛得刻骨铭心！ 啊啊啊啊啊！ 我要学！ 我弄死你这个#&*￥&@！ 第四十九章 小青拜师 铛！天空传来苍凉的钟声。 【叁】 许仙默默拔剑。 小青的尸体向后倒下，原本娇嫩的脸蛋，此时干瘪得只剩一张紧贴颧骨的皮。 白雾笼罩着许仙的身体，仿佛悬崖峭壁上，缭绕着万年古松的云雾。 这时，小青从不远处复活了。 嗖！ 白雾蒸腾，许仙闪电般出现在小青面前。 小青惊恐万分。 许仙出剑，动作干脆利落。 在精气加持下，他的力量和速度都大幅提升，毫无悬念地斩了小青，而且又从小青身体里夺取许多精气。 缠绕他的白雾更浓了，飘然欲飞。 铛！ 小青又一次复活。 这一次，她甚至没看清许仙如何接近她，她就奉献了自己的精气。 铛！ 铛！ 铛！ 铛！ 铛！ 丧钟连续敲响，小青复活在演武场的不同角落。 而许仙划着之字形的轨迹，腾转挪移，一剑一个小青，眨眼间就连斩小青五次！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 小青疼得麻木了。 铛！ 小青又一次复活，她什么都不顾，疯狂地朝面前的空气挥剑。 “啊！”她恐惧地尖叫着。 这时，许仙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知道这招剑法的厉害了？” 小青猛然回头。 只见许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浓密的白雾里，许仙的身形若隐若现，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许仙跨出一步，看似缓慢，可在精气的推动下，他一下就出现在了小青面前。 “混蛋！”小青下意识挥剑。 许仙又跨出一步，云雾飘渺，他瞬移般出现在小青身后。 “想学吗？”他幽幽地说。 小青悚然一惊。 她之前也打不过此人，但只是输在剑术上，他们的速度和力量是一样的。 此人施展熔血破军剑后，连杀她数次，积累了大量精气，到现在，她对许仙毫无还手之力，仿佛一只蝼蚁！ 这剑法太玄妙了！ 越战越强，越杀越勇，若在万军丛中，真是一招无敌剑法！ “想学！”小青纳头便拜，“师父教我！” “本座不是混蛋吗，什么时候成你师父了？”许仙有些意外，他挑了下眉毛，语气略带玩味。 “小青愚钝，却也知法不轻传的道理！”小青咬牙道，“您教小青剑法，小青愿拜您为师！” 小青低着头，脸红得发俏。 刚才还骂别人混蛋，转身就要拜别人为师。 她心里也臊得慌。 可是...... 此人杀她千百遍，都在梦中，对她有利无害。 上次教了她一身好剑术，这次又传她一招无敌剑法，她若真把此人当仇寇，就太拎不清轻重了！ 她虽然不解，但强者本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心想，与其次次顶撞，最后惹怒此人，失了机缘...... 倒不如拜对方为师！ 既能得到一位强大的靠山，梦中再被杀时，说不定也能少疼几分！ 真的很疼啊！ “还算懂事。”许仙抿了抿嘴唇。 他心想，我的本事都是师父教的，传小青一两招还好，传得多了，确实不好跟师父交代。 收徒是个好办法。 “既然你诚心拜师，我就收下你这个弟子。” 许仙挥了挥手，小青面前出现一篇淡金色的经文，他沉声道：“这篇经文记述了熔血破军剑的精髓，仔细研读，何时练成这一剑，何时让你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收徒，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继续原来的安排。 “是，师父！”小青抬起头。 她仍看不清许仙的脸。 她心想，师父一定活了很多年岁，所以才这么厉害吧？ “师父，我还有一个姐姐。”小青小心翼翼地说，“她比我更加聪慧，您能不能也收她为徒？” 许仙微微一怔。 他暗道，小青心里可真是装着小白，一有好事，就会把小白掏出来。 “她另有机缘，不逊于你。”许仙低声道，“专心参悟剑法。” “哦。”小青乖巧地点了点头。 姐姐另有机缘？ 醒了以后一定要问一问，看姐姐的机缘来没来。 她沉下心，认真研读经文。 方才还看不下去的经文，此时她全情投入，终于能入脑了。 不再是左眼进右眼出。 然而，对她来说仍是晦涩难懂。 她越看越头疼。 过了一会儿，许仙问道：“哪里不懂，说罢，为师助你参详。” “师父，我该怎么让妖力在丹田中旋转起来？” 小青面露苦恼：“经文里只说让妖力旋转，没有告诉我方法。” “简单。”许仙并指为剑，点在小青的眉心。 饱满的指肚紧贴小青的肌肤，从小青眉心一路下划，直至小腹。 金光灿然，透过小青的肌肤。 属于许仙的法力渗进小青身体，在筋络中留下痕迹。 “嗯——” 小青紧紧抿着嘴唇，好不叫出声。 外人的法力触及筋络，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很痒，又很舒服。 “让妖力从上丹田冲入下丹田，借俯冲之气势形成回旋，再不断重复，直到回旋稳定下来，逼迫其向内压缩，形成漩涡剑种的雏形......” 许仙认真地问：“听懂了吗？” 小青回过神，她脸颊微红，急忙应道：“我听懂了，师父！” “很好，继续吧。”许仙鼓励道。 夜无疆，梦中的时间飞逝。 不知过了多久，小青的丹田里多了一小团不断旋转的妖力。 这团妖力中飘浮着数百枚晦涩的符文，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强大吸引力。 “师父，我成了！”小青神情激动。 “那就试试吧。” 许仙挥了挥手，远处出现数百个模样各异的妖怪。 只论力量和速度，每一个都与小青相当。 它们张牙舞爪地扑向小青！ 他特意往小青身边放了一个妖怪，用于启动小青的熔血破军剑。 小青面无惧色，她提起剑，就冲向这个妖怪。 凭借凶狠的剑术，十几个回合后，她以手臂擦伤为代价，斩杀了这个妖怪。 她的神色有些疲惫。 这时，白雾涌动，缠到她身上。 她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同时露出喜悦的神色。 她感受到了精气对她的加持。 这感觉太美妙了！ 嗖！ 她冲到另一个妖怪面前，这是一只蟹妖，试图用两只钳子格挡她的剑。 白雾翻涌，小青感觉自己力大无穷。 咔—— 白雾疯狂燃烧，剑锋刺穿蟹妖的钳子，刺进蟹妖的眼眶。 小青身上的白雾消耗了三分之二。 但蟹妖的眼眶里涌出许多白雾，消耗的部分得到补充，而且比之前更浓郁了。 小青感受着白雾带给她的力量，狂笑出声：“哈哈哈！” 她冲进妖怪堆。 嗖！嗖！嗖！嗖！嗖！ 白雾沸腾，血花狂飙！ 小青卷着白雾横冲直撞，妖怪的残肢断臂满天乱飞。 起初还有一点阻力，可到了后来，谁也不是小青的一合之敌！ 擦着即死，碰着即伤！ 小青笑容满面。 她握着剑，站在满地的妖怪尸骸中。 她从未杀得这么痛快！ 转身望去，许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回去以后勤加练习。”许仙的声音愈发飘渺，周围的景象也逐渐昏暗。 ......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 朦胧中，小青听到公鸡啼鸣，她睁开眼睛。 天色蒙蒙亮，小白仍在专心研读《渡劫宝术》，聚精会神的样子很有吸引力，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见小青睡醒，温柔地说：“做了什么美梦，刚才你闭着眼睛笑出了声。” 小青感受着丹田里旋转的剑种，喜不自胜。 她扑倒小白，激动地说： “姐姐！” “我有师父了！” 第五十章 二女嬉闹，妖魔作祟 天光晦暗，小巷幽深。 远方传来鸡鸣犬吠的声音，间杂着车马声，还有池塘上的鹤唳。 小青环着小白的腰，不断用脸蹭小白的脖颈。 这样还不够，她又抓向小白的痒肉，动手分享喜悦。 “哈哈哈哈哈！” “小青！” “放开我！哈哈！” 小白笑得花枝乱颤，她不肯吃亏，用同样的手法炮制小青。 “姐姐！啊！” “救命！” “哈哈！哈哈哈！” 二女在床上嬉闹。 你拔我的金簪，我拽你的束腰，你脱我的罗袜，我扯你的肚兜...... 欢笑半晌，大战平息。 小青依偎在小白怀里，脸颊红透，发丝凌乱。 白皙的锁骨盛着烛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颤，红色的眸子荡漾着喜悦，仿佛西湖上从未歇息的水波。 小白搂着小青的蛇腰，含笑如春，眼底漏出一丝宠溺，就暖热了屋子里的空气。 “小青，恭喜你！” 她轻声细语，吐气如兰。 小青把玩着小白的发梢，她小声说：“姐姐，经文我全记下了，等会儿我就默写下来，让你也学会那招剑法！” 小白微微一怔。 她攥住小青的手，担忧地说：“法不轻传，你师父允许了吗？” “没有允许，可也没有禁止。”小青狡黠一笑。 小白的神情变严肃，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小青，你好不容易找了个厉害师父，不要为我错失机缘。” 小青蹙眉：“可是......” “没有可是！”小白斩钉截铁。 她心想，小青好不容易遇见一桩机缘，可不能因为她的缘故，不慎毁于一旦！ 她攥紧小青的手，情真意切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能毁了你来之不易的机缘。” “除非你师父允许。” 说到这里，她加重了语气。 “否则就算你肯教，我也不会学！” 她盯着小青的脸，目不转睛。 小青想把手从小白掌心里抽出来，可小白紧紧攥着，她连一根手指头也抽不动。 “姐姐！”小青眼神幽怨。 小白与小青对视。 口中不言，眼神却一闪一闪的。 温柔而强韧。 “好吧。”小青败下阵来，“我会征求师父允许的。” 她暗道，熔血破军剑太厉害了，我不能允许姐姐不会，独我一个人会。 下次见到师父，我一定要说服他！ 小白这才松开小青的手。 她拍了一下小青的翘臀，坐起来轻声说：“时候不早了，我去烹饪早饭。” “你在梦中修炼，肯定累了。” “先闭目养神，等会儿我喊你吃饭。” 小白捡拾着散落的衣物。 “嗯。”小青合上眸子，俏脸略显疲惫。 她玉足一勾，薄纱如云般飘起，遮住她诱人的胴体。 ...... 吃饱喝足，许仙自觉收拾碗筷。 “我说许仙，你又不是没钱，干嘛不搬个大点的院子，平白委屈了姐姐！”小青坐在椅子上，她拿着牙签剔牙，言语间暗含嫌弃。 许仙笑了笑，也觉得院子小了点。 原来还不明显，可把白龙马牵回家后，既要为白龙马准备食槽水槽，还要象征性地囤一些草料。 院子一下子就显得小了。 他正欲开口，却让小白抢了先。 “小青，这处院子也够大了。”小白的嘴角微微上扬，“院外还有池塘，我喜欢得紧，一点也不委屈。” 她的语速慢，声音听着格外温柔。 她扭过头，与许仙对视，眼神中充满了甜蜜：“和官人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候！” 夫妻相视一笑。 浓情蜜意，尽在无言之中。 小青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说：“姐姐的意思是，跟小青在一起的时候不幸福吗？” 小白莞尔一笑，她嗅着空气中的醋味，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和你和官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幸福，少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行的！” 小青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这时，许仙开口了，他微笑着说：“其实小青说得也有道理，这座院子是小了些，娘子天人之姿，委身于此，确实是受了委屈，是我许仙照顾不周。” 小白眨了眨眼睛。 许仙解释道：“我之所以住在此处，盖因此处是我家祖宅，我已经在这里居住二十多年，有许多回忆。” “如今确实是小了。” 许仙放下洗干净的碗筷，微笑着说：“小青提醒了我，我等会儿就与左右邻居商议，看能不能买了他们的房子，打通重建，在此处盖一座大宅子。” 他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没有大宅子？ 笃笃笃—— 忽然，院外有人敲门。 “许大夫！” “昨天外城死了好几个人，您听说了吗？” 许仙的眼神微微一凝。 小白与小青对视，她们没说话，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许仙走到门口，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一位黑珠儿巷的街坊，许仙一开门，他就攥住许仙的衣袖：“许大夫，您有没有预防上吐下泻的药，给我开几副！” 他神情惶恐，像受到了什么惊吓。 上吐下泻？ 听到这四个字，许仙皱起眉毛。 他想到了昨天的病人。 有妖怪在井里投毒，那个病人喝了一瓢井水，随后上吐下泻，差点把命丢了。 “上吐下泻，多半是吃坏了肚子。” 许仙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想预防这个，而且你刚才说，昨天外城死了好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还不知道吗，许大夫？”街坊面露惧色，“井水里有脏东西，昨天有几个人喝了，当场就不行了，症状就是上吐下泻！” 许仙心里有数了。 他深吸一口气，询问道：“官府是怎么说的？” “官府派人查验了井水，说是没有妨害，然后就走了。”街坊生气地说，“人都喝死了，他们还说没有妨害！” “我呸！” 他的声音高了些。 左右的邻居突然没声音了，大概也听到了他的话。 许仙点了点头，目光微微闪烁。 他心想，既然是妖怪出手，凡人查不出端倪也不意外。 不知这妖怪想做什么。 如果无人钳制，怕是不用多久，外城就要爆发一场大疫！ 第五十一章 意料之外！天雷滚滚！ “我家的药都搬到保安堂了，我给你开一副药方，对肠胃有好处，你照方抓药便是，但井水一事可能是有人投毒，还得自己小心才好。” 许仙回到屋子，写了一张药方。 他把药方交给街坊，叮嘱道：“饭后服用，一日两次，多吃伤身！” 他明白，井水之事是妖魔作祟，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所以，药方上都是廉价药材。 费不了多少钱，但确实对肠胃有好处，常吃的话，可防范便秘与食欲不振。 算是调养身体的良方。 “多谢许大夫。”街坊接过药方，面露感激。 许仙合上门，回到屋里。 小白走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说：“官人，他描述的病症，似乎跟你昨天治好的那个病人一样。” 许仙微微颔首：“没错，应是同样的原因。” 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忧虑。 他心知，小白看见他忧虑的模样，一定会想办法为他分忧。 小白是他的好娘子。 可他偷听过小白与小青在树下的对话，他知道，小白希望远离神妖纠葛。 他不想引起小白的关切。 “一看就是有人投毒！”小青冷哼一声，“而且这人欺软怕硬，不敢往内城投毒，只敢往外城投毒！”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人杀妖，妖杀人。 这没什么可指摘的，但用投毒的手段杀人，实在是卑鄙下作！ 许仙点了点头，他轻叹一声：“住在外城的都是普通百姓，出了什么事情，官府的反应也比较迟钝。” 多人饮用井水后暴毙，官府却说井水没有妨害。 大概是死的人无关紧要，而井水又确实没查出什么问题，官府不愿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 结论下得太武断。 甚至有睁眼说瞎话的嫌疑。 许仙话锋一转：“不过，事情若是闹大了，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理。” 二十多年来，官府不是没有处理过这类事情。 西湖附近有许多修行者。 只要官府放榜悬赏，自然有能人异士出手，擒拿妖怪。 “尸位素餐的东西！”小青昂起下巴，神情轻蔑。 “要是毒死几个当官的，看他们还会不会说井水没有妨害！” 她眼含讥讽，话语里满是不屑。 “小青，不要说这种话。”小白提醒道，“姐夫也在官府当差，想来是有难处吧。” “哦。”小青歪了歪头。 小白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角落里的水缸。 她心想，这几日我得抢着打水，万不能让官人去。 万一他着了妖怪的道，我追悔莫及。 “娘子，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很多人到保安堂找我，正是打响保安堂名声的好时候！” 许仙正色道：“咱们快过去吧。” 他昨天治好了一个喝过井水的人，消息肯定已经传开了。 此时此刻，恐怕就有不少人候在保安堂外。 小白眼底掠过一抹迟疑，她轻声道：“官人，我忽然有点不舒服，你先去吧，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许仙微微一怔。 他快步上前，伸手抓向小白的手腕。 “我没事。”小白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我就是有点头晕，等会儿跟小青出去走走，应该就好了。” 她连续眨了几下眼睛，心虚溢于言表。 “那好吧。”许仙顿了一下，“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娘子今天就别来保安堂了。” 他看出小白心虚，身体不适只是借口。 索性给小白放个假。 “嗯。”小白微微颔首。 “那我走了。”许仙望向角落里的白龙马，递出一个眼神。 白龙马对许仙挤了挤眼睛。 许仙又对小白叮嘱了几句，随后便出了门。 有白龙马盯着，他放心。 “官人，路上小心点！”小白站在院门口，对许仙挥手。 她目送许仙的背影消失。 这时，小青走到小白身旁，她疑惑地问道：“姐姐，你想做什么，帮凡人捉妖？” 她知道小白身体无恙。 “不。”小白摇了摇头，“只要那妖怪不找上官人，我们就不管这件事。” 她心想，五百年前已经吃过亏了。 如今的生活美好得像梦一样，一定要吸取教训，少管闲事，远离神妖纠葛。 “那你......”小青有些不解。 她心想，姐姐向来与许仙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不跟许仙去保安堂？ 难道是要陪我？ 她不禁嘴角上扬，面露喜色。 小白攥住拳头，眼神坚定地说：“我不想卷进神妖纠葛，但井水的事提醒了我，有时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我要变强，才能保护官人。” 小青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弱肉强食，只要永远是强者，就不怕任何麻烦！” “我们今天找地方炼化灵药，提升修为。”小白认真地说。 她研读《渡劫宝术》，受益颇多。 今天，她准备炼化灵药，把修为提升到渡劫前的极限。 然后就筹备渡劫。 只要她蜕变成蛟龙，就算金山寺的法海找上门来，她也有信心守护自己的幸福！ “好！”小青兴高采烈，她早就想炼化灵药了。 小白牵起小青的手。 “呼噜——”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踏着小碎步，跑到小白身旁。 不知何时，它挣脱了绳子。 ...... 保安堂里人头耸动，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比昨天开业时还热闹。 “许大夫，您听说了吗？” “太吓人了！” “官府查出凶手了吗？” “城里其他医馆都束手无策，许大夫您是怎么把张氏女治好的？” “许大夫不愧是神医啊！” 许仙坐在柜台后面。 眼前的人全神色惶恐，他们都听说了昨天的井水案。 其中有些人，还跟死者住在同一条巷子。 听说喝了口水，当场就死了。 这多吓人啊！ 他们得知许仙治好了一个同样症状的病人，于是蜂拥而至。 都想找许仙求张方子，用来保命。 许仙面不改色，他镇定地说：“大家不要慌张，再有类似的病症，切勿拖延时间，立刻送到保安堂，我一定......” 轰隆隆隆隆！ 轰隆隆！ 忽然，巨大的雷声从头顶滚过。 许仙的表情凝固了。 他猛然抬头，望向雷声传来的方向，眼底充满了不可思议。 娘子？！ （求追读）第五十二章 蛟龙劫 山光青翠，水色幽深。 茂密的树冠里站着一只墨绿色的鸟，不停耸动头颅，梳理自己的羽毛。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鸟循着声音投去目光。 只见小白与小青共乘一骑，如长鸿掠影，轻盈地冲出树林。 “停！”小白勒紧缰绳。 白马在湖边停下。 阳光洒在它雪白的躯体上，反射着令人目眩的白光。 小白翻身下马。 她环顾四周，轻声道：“此地僻静，我们就在这里炼化灵药吧。” 说罢，她拿出盛放万年仙草的玉盒。 还没开启，就嗅到了玉盒散发的香味，身子为之一轻。 “好呀！”小青应了一声，但她仍骑在白马上，没有半点挪动屁股的意思。 白马露出嫌恶的眼神。 它猛地抬臀。 小青猝不及防，身体腾空而起，朝湖里飞去。 “哎呦！”她惊呼一声。 小白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小青顺势缠住小白。 眨眼间，她们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小青趴在小白肩上，指着白马大声告状：“姐姐，你看这匹马！” “它它它......它欺负我！” 小青一肚子气，说话都结巴。 她心想，这匹马对许仙和姐姐都很温顺，对我却截然相反。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小白抱着小青，眼神宠溺，驾轻就熟地哄道：“它这么坏，我们今天不给它草吃，好不好？” “好！”小青用力点头，“饿它一天！” 她露出笑容，仿佛雨过天晴。 “先炼化灵药，等会儿还要去保安堂。”小白把小青放下，她牵起小青的手，走到旁边的一处开阔地。 不给我草吃？白马看了看周围。 遍地是青草，处处是绿叶。 它翻了个白眼。 这时，小白打开玉盒。 浓郁的灵气喷涌而出，小青眯起眼睛，面露陶醉。 小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玉刀，她叮嘱道：“灵药切开以后，必须立刻服用，否则灵气会流失大半。” “知道了，姐姐！”小青迫不及待，“快切吧！” 小白眼神一凝。 簌—— 玉刀自上而下，竖着将仙草切成左右两半。 定睛一看，左右两半的叶子数量相同，十分公允。 仙草的切口处，澎湃的灵气逸散出来，引起草木疯长的异象。 “快！”小白急促地说。 她释放妖力，把属于她的一半仙草揉成小球。 随后，仰头吞入腹中。 小青学着小白的动作，也如此做。 她们面对面，盘膝而坐，一同炼化仙草中的灵气。 小白紧闭双眸。 仙草中的灵气无比精纯，几乎不需要提炼，就能转化成妖力。 只不过...... 仙草一入腹，小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仙草中蕴含的灵气太多，只几个呼吸间，就带来了妖力的急剧增加！ 速度远比她预料的快！ 才刚吞入腹，丹田就产生了饱胀感。 她心想，这株灵药的年份，至少比她估计的高一千年！ 若是把灵药中的灵气都提炼成妖力，她当场就得渡劫，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 妖力饱和了，多余的灵气可以淬炼血肉。 很快，丹田中再也容不下一丝妖力，而仙草还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灵气，丝毫不见颓势。 小白闭锁毛孔，引导灵气渗入血肉。 腹部散发乳白色的光芒，光芒由内而外，把她的身体照得晶莹剔透，仿佛玉质娃娃。 在海量灵气的洗涤下，小白的肉体飞快蜕变。 仅有的少许杂质被彻底逼出，在来自内部的光芒照射下，看不见哪怕一个黑点！ 就连血液，此刻都散发着微光。 可仙草仍在释放灵气。 小白开始紧张了。 按理说，就算是一株四千年的灵药，帮她提升这么多，药效也早该耗尽了。 但这株灵药还在释放灵气，而且不比之前少。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灵药是五千年以上的？ 小白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摇身一变，化作白蛇本体。 血肉承受不了更多灵气，那就用灵气淬炼鳞片。 又过了一会儿，她身上每一片鳞都泛起温润的白光，边缘处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宛如祥瑞。 鳞片的坚硬程度，远胜从前。 此时拔下来，不需任何炼制，就能当防御法器使用！ 可仙草仍在释放灵气。 甚至更多了！ 小白开始慌了，但她身上没有别的能容纳灵气的地方了。 她仰起头，试图把仙草吐出体外。 然而，仙草经过长时间的输送灵气，已经与她的身体形成了稳固的联系。 轰！ 磅礴的灵气汇成炽亮的白色光柱，从小白口中射出，把不远处的一座山头轰得尘雾四起。 仙草在体内纹丝不动，仍疯狂地释放灵气。 小白内心慌张无比。 吐不出去，可也不能由着灵气在体内乱窜，那样会爆体而亡。 她只能硬着头皮，吸纳灵气进丹田。 丹田内的妖力越来越多，达到了某个无形的桎梏。 白色的妖力向内压缩，整个丹田不堪重负，小白痛苦地扭动身体。 在丹田最深里，某种更高级的力量正在孕育。 可谁也说不准，是这股更高级的力量先诞生，还是小白的丹田先破裂？ 屋漏偏逢连夜雨！ 轰隆！ 老天爷吐出一口闷雷，霎时间，乌云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天地萧杀，万兽齐喑！ 除了头顶的乌云，什么都看不见。 鸟兽都蜷缩成一团，恐惧地匍匐，不敢忤逆天威。 蛟龙劫来了！ 小白承受着丹田的痛苦，无法移动，她艰难万分地说：“小青，我要渡劫了，你快走！” 根据《渡劫宝术》所说，劫云里的修士越多，雷劫的威力越大。 所以渡劫时要独自一人。 “姐姐，我也要渡劫了！” 小青语出惊人。 小白懵了。 她扭头望去，只见小青与她一样，不仅化成了本体，而且通体晶莹，鳞片还泛着金光。 俨然也到达了极限！ 刹那间，小白心底生出一抹凉意。 渡蛟龙劫，本就是九死一生，劫云里多一个修士，都会导致雷劫威力倍增！ 多一个同样渡蛟龙劫的蛇妖，威力该暴涨到什么程度？ 轰隆隆隆！ 滚滚雷声中，劫云的面积迅速扩大，眨眼就蔓延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最后一丝光亮也不见了。 天地间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小白与小青颤抖着。 云层深处，不时地炸响耀眼的闪电，紧接着，便是无数条短促的霹雳，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天地短暂地亮起一瞬，又飞快地熄灭。 （求追读）第五十三章 雷部诸神：大水冲了龙王庙 望着遮天蔽日的乌云，许仙心里咯噔一声。 娘子怎么去渡劫了？ 看劫云的声势，这还不是普通蛟龙劫，威力至少比普通蛟龙劫大三到五倍！ 这一刻，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以为，娘子请假是去研究渡劫宝术，又或是寻找往井水中投毒的妖怪。 他万万没想到...... 娘子竟不声不响跑去渡劫了！ “要下大雨了，我得回家一趟。” 许仙把人往外赶，一边赶一边说：“我把药方贴到门外，你们到别的医馆，照方抓药即可！” “许大夫！您别走啊！” “别推我啊！” “吃这个药能预防中毒吗？” 许仙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对他来说，此刻什么都没有娘子的安危重要。 他把所有人赶出保安堂，然后关上了保安堂的大门，健步如飞地走进旁边的小巷。 摇身一变，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飘到杭州城上空，又变回人形。 许仙望着头顶的劫云，有些烦躁，他忧心忡忡地说：“雷劫的威力不正常，我还没把绝仙剑交给娘子，万一娘子有个闪失......” 他才取回绝仙剑，正要交给小白。 可没等他找到机会，小白就跑去渡劫了，还遇见了这么个可怕的雷劫。 正常雷劫，小白有八成把握渡过。 换做这个威力激增的雷劫，他估计小白连一成机会也没有。 这下可糟了！ 许仙朝下方伸手。 白光闪过，诛仙剑与绝仙剑同时飞来。 破空声紧随其后。 许仙没有耽搁时间，他感应了一番，分辨出劫云的中心。 随后化作一抹剑光，激射而去。 ...... 乌云覆地，电闪雷鸣！ 两条巨蟒盘踞在湖边，她们仰着头，眼神里带着不安与畏惧。 “姐姐，你放心。” “我会保护你的，我学了很厉害的剑法呢。” 小青的声音颤抖着。 小白十分感动。 她心想，都到这个时候了，小青还想着保护她，明明自己也很害怕。 “没关系，我们还有《渡劫宝术》。”小白紧张地说。 通过《渡劫宝术》，她掌握了两门用于渡劫的秘术，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小青却欲哭无泪：“我还什么都没学会呢！” 她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渡劫。 这两天学习《渡劫宝术》，主打一个陪伴，实际上什么都没记住。 “别害怕，我们一起渡劫，我来保护你。”小白克制着对劫云的恐惧，用温柔的声音安抚小青。 她暗叹一声。 那灵药到底是多少年的？ 只是半株而已，竟让道行差很多的小青也摸到了渡劫门槛！ 这究竟是太走运，还是太倒霉？ 轰隆！轰隆！ 闪电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粗壮，仿佛一条在乌云中茁壮成长的雷霆巨蟒。 小白深吸一口气，使出了第一道秘术。 纯净的白色妖力透体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图案，像是一座岛，又像是一座宫殿。 这个图案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既不能抵御劫雷攻击，也不能回复消耗的妖力。 只是闪闪发光。 但这就是第一道秘术的全部。 按照《渡劫宝术》的描述，正确使出这道秘术后，劫云的威力至少锐减三成！ 小白望着天空，心情无比忐忑。 她不清楚这道秘术的原理，但她希望这道秘术有用。 “咦？”乌云深处响起一声轻吟。 在小白与小青看不见的高空，站着三名浑身披甲的神仙。 他们俯瞰着脚下的大地，每一个都威风凛凛，身上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场！ 他们来自天庭雷部。 虽然雷劫是天地意志，但道祖授意天庭统御三界诸事。 雷劫也在其中。 因此，天庭有能力影响雷劫的施行。 雷部为天庭八部之一，直接负责各种雷劫。 小白与小青的蛟龙劫，就在三名雷部神仙的监督下施行。 “真是稀奇！” “这条蛇妖竟知晓老爷的符记！” 为首的神仙讶然出声。 另外两名神仙也是相似的反应。 “知晓老爷的印记，便与老爷有缘，合该轻松一些。” 为首的神仙低吟道：“削三成雷劫！” 簌簌簌—— 在小白惊喜的目光中，头顶的劫云忽然缩水了。 乌云翻涌着向内收缩，露出了地平线附近的天空，内部的电闪雷鸣也少了许多。 “秘术真的有效！” 小白激动极了。 可是，即便雷劫的威力弱了三层，依旧不是普通蛟龙劫可比。 雷劫中的可怕气息，仍让她们惊悸不安。 一旦开始渡劫，不出三刻，恐怕都会化作劫雷下的焦尸。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 许仙负手而立，他注意到劫云突然缩小，不禁抬高目光，朝雷云后面望去。 第一道秘术起效了？ 他知道《渡劫宝术》中的第一道秘术。 但他当年使用的时候，可能因为不在这个世界，根本没起到效果。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第一道秘术是如何生效的。 他瞧见了三名雷部神仙。 显而易见，不是秘术凝结出的印记削弱了劫云。 而是雷部神仙看到印记后，出手削弱了劫云。 “天庭的神仙？” 许仙轻易想出原委，他喃喃道：“掌控雷劫的神仙，认识秘术凝聚出的印记，还能操纵劫云。” 天庭的神仙...... 许仙翻手取出一块令牌，令牌上面刻着一尊三目四首八臂的神祇。 赫然是师姐斗姆元君的信物！ “师姐说她在天庭小有薄面。” 许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喃喃道：“不知道她的令牌，能不能说服这些神仙，让雷劫再弱一些？” 他握住令牌，朝天上一掷。 嗖！ 令牌穿透乌云，携风雷之势，出现在三名雷部神仙面前。 许仙的声音随着令牌响起：“三位，能否看在我师姐斗姆元君的面子上，给正在下面渡劫的蛇妖行个方便，让她们少吃些苦头？” 三名雷部神仙先是一惊，随即看清令牌上的图案。 “啊！这是！” “斗姆元君的令牌！” “是真的！” 三名雷部神仙面露惊骇。 他们相互看了看，然后端正了神情，肃然起敬。 “这真是！”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第五十四章 这劫云精通人性！ 乌云把世界分割成两极。 上方一片祥和，太阳慷慨地挥洒光芒，在空中勾勒出一条条瑰丽的金色光柱。 雷电轰鸣的声音微不可察，三位雷部神仙春风满面。 斗姆元君的令牌漂浮在他们面前，令牌上的神祇悄然睁眼，明明与雷部神仙处于同一高度，却有种俯瞰天地山河的气势。 它缓慢旋转，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辉，仿佛璀璨星河落入人间。 “还愣着干什么？” 为首的雷部神仙挺起胸膛，他拍了一下旁边神仙的脑袋，低喝一声：“都自己人，意思一下行了！” 旁边神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簌—— 无形的大手为劫云按下倒退键。 遮天蔽日的劫云急剧缩水，连带着劫云里的雷霆巨蟒也跟着迅速变小。 数息之间，劫云就只剩拳头大小。 劫云里的雷霆巨蟒也变成了闪电蚯蚓，小小的，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变化发生得太快。 仿佛方才来势汹汹，覆压天地的壮观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嘿！你傻啊！” 为首的雷部神仙瞪大眼睛，又拍了一下同僚的脑袋，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动那云干嘛，把雷抽走不就行了，不要落人口实！” 旁边神仙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 簌—— 劫云体积暴涨，顷刻间又遮天蔽日。 只是劫云里连闪电蚯蚓都没有了，只剩黑咕隆咚一片。 许仙：？ 饶是他见多识广，这般情形，也是头一遭遇到啊！ 为首的雷部神仙整理了一下衣冠，随后对令牌拱了拱手，高声道：“这位道友，你看这样如何？” 许仙暗暗心惊。 他心想，师姐在天庭究竟是何职务，面子竟如此之大！ “如此甚好，多谢道友！” 许仙感激道。 “那我们就开始了！”为首的雷部神仙高声道，“道友放心，劫云精通人性，能辨善恶亲疏，包渡劫成功的！” “那我静观道友手段。”许仙轻声回答，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自古以来，渡劫都是生死大关！ 谁成想，亮出师姐的令牌以后，劫云竟然精通人性了？ 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劫云下方，小白与小青一脸迷茫。 “姐姐，这正常吗？” 小青望着头顶的劫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她迟疑道：“这劫云怎么忽大忽小的，其他妖怪渡劫也这样吗？” “......正常吧？”小白的语气不太确定。 她没见过其他妖怪渡劫。 但渡劫乃天地大事，严肃无比，应该不会发生纰漏！ 她思索数息，做出了自认为合理的推断：“许是你我同时渡蛟龙劫，两朵劫云融合，才发生这样的奇观。” “姐姐，你说我们能活下来吗？”小青望着再一次遮天蔽日的劫云，声音十分害怕。 这可是蛟龙劫啊！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又碰上威力暴涨的融合劫云。 怕是凶多吉少了！ 呼—— 天地间陡然刮起狂风。 飞沙走石，鸟兽齐哀，成片的百年古树拦腰折断，旋转着飞向天空。 天地之威！ 恐怖如斯！ 与此同时，劫云中迸发出强烈的威压。 小白感觉心底压了一块巨石，浑身不得劲，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小青，第一道劫雷要来了！” “千万小心！” 小白急促地叮嘱道，神情忐忑。 倘若是寻常蛟龙劫，即便仓促应劫，她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成功渡劫。 但这是融合后的超级蛟龙劫！ 只怕第一道劫雷就可怕无比，劈得她与小青死去活来，第二道劫雷威能更甚，当场让她与小青身死道消！ 小白心中满是悲怆。 她好不容易找到许仙，才刚与许仙拜堂成亲，你侬我侬的日子还没过几天，难道就要死在蛟龙劫中？ “官人......”小白眼底泛起泪花。 威压达到了极点，劫云正中心亮起刺眼的白光。 小白的心跳急剧加速。 她合上眸子，紧咬牙关，把法力凝聚到鳞片上，整条蛇躯都散发出莹润的玉质光泽。 奋力一搏！虽死无悔！ 一息 两息 三息 四息 五息 小白壮着胆子睁开眼睛，抬头望天。 却发现劫云中的强光已然熄灭，威压也溃散开来。 竟然无事发生！ 小白扭头与小青对视，都瞧见对方眼底的迷茫。 什么情况？ 雷呢？ 劫云之上，雷部神仙哈哈大笑，他拍手道：“劫云虽然还在，但劫云里没有劫雷，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仙：...... 嘴上说着不要落人口实，却把徇私舞弊搞得如此明显。 他都有点看不下去。 “娘子的躯体晶莹如玉，实在是美极了。”他望向小白，脸上流露出欣赏之色。 他若施展法天象地，庞大身躯刚好能与小白的本体相衬。 劫云下，小白与小青迎来了第二道劫雷。 白光耀眼，天威如狱！ 但和刚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只是晃了一下小白和小青。 随后是第三道劫雷、第四道劫雷、第五道劫雷...... 接二连三的强光把小白和小青的眼睛闪花了，可始终没有实质性的事情发生，别说劫雷了，就连细碎的闪电都看不见一条。 “姐姐，我们现在算是在渡劫吗？”小青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困惑，忍不住出声询问。 “应该还没开始。”小白神色凝重。 听说过打雷不下雨，可没听说过渡劫不打雷！ 劫云中传来的威压越来越强烈，刚才那次她都挺不直身子了。 可第一道劫雷还没劈下来。 太可怕了！ 小白心情忐忑，她强调道：“千万别懈怠，第一道劫雷肯定快来了！” 话音落地，劫云突然缩小了。 晶莹剔透的光辉从劫云中飞出，分别钻进小白与小青的躯体。 澄澈的阳光洒落人间，劫云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周遭的一切又变得生机勃勃。 小白：？？？ 小青：？？？ 这一刻，小白感到浑身轻松。 晶莹剔透的光辉钻进她的丹田，妖力蜕变成某种淡金色的神秘力量，体积减少，威力却倍增！ 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可是…… “姐姐，劫云没了，我们还在渡劫吗？” 第五十五章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劫云都没了，自然不算在渡劫。 “好像......渡完劫了？”小白满脸迷茫，她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劫云稀里糊涂就没了？ 这可是超级蛟龙劫呀！ 不说一道雷把她和小青劈死，也不该一道雷都没有吧？ 这算什么渡劫？ 她和小青到底渡了个什么？ 她能感受到，丹田中新诞生的神秘力量充满了生命力，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本来到达了蛇妖的极限，各方面都停滞不前。 此刻又开始变强了，每次呼吸都有明显的变化。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姐姐，别想了！” 小青摇身一变，化作人形，笑眯眯地说：“这不是好事情吗，咱们没挨雷劈，就这么轻松地度过了蛟龙劫！” 小白也化作人形。 她抿起嘴唇，眼底闪烁着思索的神采。 “这场蛟龙劫太反常了。”她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渡劫宝术》，我的运气比较好，削弱了蛟龙劫全部的威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接近了真相。 小青神经大条地说：“一定是这样，多亏了《渡劫宝术》！” 忽然，小白神色一动。 她蹙眉道：“有许多修行者过来了，我们得赶快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小青跃跃欲试地说，“我们姐妹刚渡过蛟龙劫，而且毫发无伤，难道还怕那些秃驴和臭道士？” 她的话发自真心。 渡劫之前怕修行者，渡劫之后还怕修行者，她岂不是白渡劫了？ “小青！”小白握住小青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央求。 小青泄了气，她小声说：“好吧，知道你不想惹麻烦，算他们今天走运。” 簌簌簌—— 一匹神骏的白马冲出树林。 “皎皎！” 小白眼前一亮。 她攥紧小青的手，翻身上马。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白马载着两女，迅速离开湖边。 她们走后不久，一群道士出现在湖边。 搜寻良久无果，悻然而去。 ...... “告辞了！” 许仙收回师姐斗姆元君的令牌，并与三位雷部神仙告别。 雷部神仙对他非常热情，还想请他去天庭坐一坐，但他还要回去找小白，便婉拒了。 “师姐的面子可真大！” 许仙握着雷部神仙的传讯玉符，面露感慨。 令牌一亮，劫云都能通人性！ 这叫小有薄面？ 师姐可真是太谦虚了！ “金灵师姐在天庭肯定位高权重，不知道其他师兄师姐又是如何？” 许仙有些期待。 他知道，金灵师姐来了，另外三位师兄师姐也很可能会来。 他们说不定也都是这方世界的大人物！ “娘子渡过了蛟龙劫，各方面的桎梏都突破了。” “得找机会给她一部打熬肉身的功法，把蛟龙肉身强横的特点发挥到极致。” “雷部的神仙好说话，再请他们给娘子建造一座雷池，加强锻体的效果。” 许仙思索着。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发现，小白的修炼天赋不差，心境也好。 唯独欠缺一份底蕴。 好在他从前斩杀了几条蛟龙，脑海中有适合小白的功法。 找个机会，同绝仙剑一起送出去！ ...... 金光如壁，梵音似鼎！ 法海盘坐在崖壁上，双眸紧闭，不停地转动手中佛珠，念诵着度化妖魔的经文。 树妖萎靡不振，匍匐在阵法当中，满身的枝叶都蔫了。 它已不再哀求法海，因为它意识到法海铁石心肠，断然不会放过它。 不如留点力气，与法海决一死战。 沙沙沙—— 忽然，树丛中传出脚步声。 法海睁开眼睛，面露警惕，望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 他看到一个身着僧袍的陌生和尚。 陌生和尚身材高瘦，手里攥着佛珠，背后负着一把双头刀，眉眼间一半慈悲一半凶煞，有种令人不适的违和感。 “你是何人？”法海出声询问，眼神中透着疑惑。 他从这个陌生和尚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佛性，丝毫不逊于他。 陌生和尚瞥了一眼法海，又看了看山谷中的树妖。 “观音禅院，广智。” 他轻声道。 “观音禅院？”法海皱起眉毛，他从未听说过这个禅院。 但冠以观音的名号，想来不是寻常的禅院。 “法海，杭州地界出了两条蛟龙，除你以外，无人能制。” 广智缓缓开口，他从身后拿起双头刀，语气沉缓地说：“我今日助你降伏这头树妖，你且动身去杭州。” 两条蛟龙？法海愣住了。 他在山谷里坐了太久，消息闭塞，对此一无所知。 呼！ 佛光弥漫，双头刀上腾起熊熊烈焰。 “孽畜，今日该是你归西之时！”广智攥着双头刀，从崖壁一跃而下，跳进法海的阵法里。 树妖一下子来了精神。 枝叶舒展，妖力沸腾，与广智对峙起来。 法海看着这一幕，眉关紧锁。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广智抬手一甩，火焰双头刀脱手而出。 火焰双头刀化作一枚呼啸的火轮，轻易劈开树妖的枝叶，砍在树妖的本体上。 “啊！”树妖发出凄厉的惨叫。 火焰从刀身上蔓延，迅速覆盖树妖的身躯。 嗤—— 灼烧的声音不绝于耳。 火焰天然克制树妖，刚一交锋，广智就占据了上风。 法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凝视着广智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广智召回火焰双头刀，这次他握着刀冲到树妖身旁，身影如鬼魅般闪烁，不断在树妖身上留下燃烧的伤口。 火焰如附骨之蛆，缭绕着树妖的本体，还钻进树妖体内。 树妖由内而外燃烧起来。 “啊！” “臭和尚！你不得好死！” “救我！法海！” “他跟我一样，也......啊！” 火焰双头刀自上而下，把树妖斩成两截，树妖的声音戛然而止！ 炽热的火焰在树妖的身体上燃烧着，顷刻之间，就把整头树妖烧成了灰烬。 “阿弥陀佛。”广智收刀。 他抬手，朝法海扔去一只锦囊。 法海伸手握住。 “凭锦囊中的宝物，降伏两条蛟龙，然后把她们带到观音禅院。” 广智缓缓开口：“佛祖在禅院中等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 高瘦的身影没入丛林，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之后。 法海把法力探入锦囊里。 “这是？！” 他猛然攥紧锦囊，脸上露出惊悸之色。 第五十六章 法海启程，城中大疫 阵法停止，金光轰然溃散。 星星点点的光斑随风飘起，很快消泯于无形。 广智的脚步声已然远去。 僻静的山谷里，只剩若有若无的梵音，和独自盘坐在崖壁上的法海。 终日鏖战，总算降伏了树妖。 阳光倾斜着洒在他的脸上，沿着他刀削般的下颌线淌下。 “观音禅院？” “佛祖等我？” 法海眼眸深邃，隐隐流露出怀疑之色。 正统的寺庙，往往根据历史和地理位置命名，而极少用佛祖或观音命名。 譬如他所在的金山寺，以及附近同样有名的灵隐寺和净慈寺。 倒是一些淫祀野庙，爱用佛祖和观音命名。 自称来自观音禅院的陌生和尚找到他，帮他杀了树妖，又赠他法宝，让他去杭州降伏蛟龙，还说佛祖在观音禅院等他...... 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冷冽的山风吹动法海的袈裟。 法海眉头微皱，他又想到树妖临死前的遗言。 树妖称广智与它一样。 什么一样？ 树妖还没说完，就让广智给杀死了。 许多思绪在法海脑海中交织，终成一团乱麻，而在乱麻当中，唯一清晰的念头是...... 先去杭州，降妖！ ...... 蛟龙劫后，时间一晃过去两天。 杭州外城突发大疫。 许多人都感染了疫病，其中以老弱妇孺居多。 发病时，先是上吐下泻，随后昏迷，若还得不到救治，就会发高烧，最后活活烫死！ 死状极其凄惨！ 这两天，城内的医馆都发了大财。 能治病的药，一副卖五六两银子，而病人最少要连吃三副才能痊愈。 穷人叫苦不迭！ 好在，城里还有一家良心医馆。 “许大夫！” “您的药比其他医馆便宜百倍，药效却更好，叫我如何感激您啊？” 柜台前，女子抱着熟睡的婴儿。 她两眼红肿，声音哽咽，言语间充满对许仙的感激。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许仙微笑着说，“明日再让他喝一副药，差不多就痊愈了。” “多谢许大夫！”女子再三感激。 她有一肚子话想说。 可后面还有人在排队，每一个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最终，她留下三十文钱。 “许大夫，我要十副药！” “我要六副！” “让一让，先卖我两副，求求您了，我娘子已经昏迷了！” 小白站在许仙身后。 她是许仙的贤内助，听着客人的话，有条不紊地拿出对应数量的药，没有半分差错。 每次转身看见许仙的脸，她都会不自觉地露出崇拜的眼神。 官人可真厉害！ 既医术过人，能解妖怪的毒，还能克制贪念，不赚黑心钱。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忽然，许仙站了起来。 “各位！” “病情紧急，买药的人太多，我和娘子忙不过来。” 许仙面露歉意，他沉声道：“不是来治疫病的，请去其他医馆吧！” 保安堂里人挤人。 没有一个挪步的，全都焦急地看着许仙。 他们都要买治疫病的药。 “一副药三十文，两副药就能痊愈。” 许仙环视四周，语出惊人：“现在我打开柜台，大家自己拿药，拿多少药给多少钱，全凭自觉！” “拿了药的人，从后门离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小白也怔了一下。 自己拿药？ 给多少钱全凭自觉？ 霎时间，来买药的人都红了眼眶，心里生出强烈的感动。 许大夫也太信任我们了！ 这时，许仙打开柜台，牵起小白的手，飞快地从后门离开。 嗡！ 保安堂里一下乱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冲进柜台，铜钱漫天飞舞。 小青就在后门外。 她看着许仙和小白，好奇地问道：“我说许仙，你让他们自己拿药自觉给钱，就不怕有人多拿药少给钱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道理连她都懂，难道许仙不懂？ 许仙揉了揉小白的手，微笑着说：“少给钱倒是无妨，多拿药确实是一个问题，我在这里盯着，娘子和小青先回家吧。” “等药卖完了，我再回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喊声。 “小舅子！”李公甫迈着小碎步跑来，“你是不是，研制出了，针对疫病的特效药？” 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话都说不连贯。 许仙点了点头，他答道：“没错，主药是九溪十八涧龙井狮子峰的一种草药。” “价钱呢？”李公甫又问道，眼神里带着期待。 “三十文一副，两副即可痊愈。” 许仙面露微笑：“怎么了，姐夫专程到保安堂找我，是为了药的事？” 李公甫用力点了点头：“疫病猖獗，损害甚广！” “大尹下了命令，凡是能减轻城中疫病，或找到疫病根源的，都重重有赏！”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他兴奋地说：“大尹此时正恼火呢，你快把药方写出来，我带你去府衙领赏！” 他由衷地为许仙感到欣喜。 许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药方我可以写，但领赏的人得是姐夫你！” “啊？”李公甫愣住了。 “我去领赏，不过是得一笔赏钱。”许仙认真地说，“姐夫你去领赏，能在大尹面前露脸，有利于仕途。” 他心想，姐夫已经是临安府的总捕头，若更进一步，就能跻身临安府真正的上流阶层。 眼下的这场疫病，刚好是个契机。 李公甫迟疑地说：“这样不好吧，是你发现了药方，我什么都没做啊。” “姐夫，你这话就见外了！”许仙正色道，“咱们是一家人，谁领赏不是领，姐夫万一升官了，难道不会照顾我？” 这时，小白也轻声道：“姐夫，不要推辞了，这是官人的一片好意。” 夫唱妇随，李公甫难以招架。 “那姐夫就谢谢你了！”他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许仙回到保安堂，从人堆里找到笔墨，快速写下药方。 “姐夫，快拿着药方去见大尹吧！”许仙把药方递给李公甫。 药方上的墨还没干，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小心！”小青忽然出声。 巷子口窜出一抹黑影，他盯着李公甫的后背，猛地扬起手臂，三枚红钉激射而出。 李公甫全无防备！ 第五十七章 哪来的臭和尚？ 好胆！小青美眸含煞。 隐晦的青光从指尖闪过，她徒手劈开红钉，随后用力一踏，身躯如青蛇吐信，袭向黑影。 “诶！”黑影吓了一跳。 他仓皇转身，企图逃跑。 可小青的速度远比他快，只一瞬间，小青的手掌就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摔进巷子里。 这时，三枚红钉才陆续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呦！”黑影疼得满地打滚。 定睛一看，竟是个贼眉鼠目的老道士！ 李公甫后知后觉，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红钉，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 “好大的胆子！” 他惊怒交加，拔出佩刀，架到老道士脖子上。 老道士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他看了看李公甫，又看了看小青，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嘿嘿！” 笑声尖利，难听极了。 “闭嘴！”李公甫吼道，“光天化日之下，敢放暗器伤人，跟我去衙门一趟！” 就在这时，老道人的头突然胀大。 皮肤下钻出灰色的毛发，嘴巴向前突出，胡须向两侧伸长，眨眼间，好好的人头就变成了一颗丑陋的鼠头！ “妖怪！”李公甫吓得连退数步。 小青面露厉色，然而，小白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 老道士张嘴吐出一口腥气。 它纵身一跃，窜上屋顶，几个起落间就没了踪迹。 “姐夫，你没事吧？”许仙故作慌张，他搀住李公甫，实则探查李公甫的脉搏。 强劲有力，无事。 “小舅子，你看到了吧？”李公甫不可思议地说，“刚才那是妖怪！” 许仙点了点头。 “不是，弟妹妹！”李公甫望向小青，“你的身手好生了得，竟能把妖怪摔得满地打滚？” “这才哪到哪？”小青昂起下巴，眼神里流露着骄傲。 她心想，那家伙一身老鼠味，方才若不是姐姐拦着，我一剑就刺死它！ “姐夫，那妖怪来得蹊跷，说不定与这场大疫有关。”小白提醒道。 李公甫镇定下来，他深以为然地说：“没错，这妖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小舅子给我药方的时候来，肯定跟这场大疫脱不开关系！” “我这就去禀告大尹！” 他扭头看向许仙，关切地叮嘱道：“小舅子，你们不要往偏僻地方走，一定注意安全！” “嗯。”许仙微微颔首，“我知道。” 他心想，八成就像小白说的那样，刚才那妖怪就是城中疫病的源头。 姐夫报告此事，再加上药方，一口气立两项大功，肯定能给府尹大人留下印象。 “我先走了！”李公甫与许仙告别，朝着府衙跑去。 “官人，那妖怪可能还会回来。” 小白握着许仙的手，担忧地说：“我和小青陪着你，等会儿一起回家。” 保安堂里，人头攒动。 堆积如山的药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没过多久，就消耗一空。 ...... 许仙三人走进黑珠儿巷，巷子里的街坊都投来友善的目光。 “许大夫回来了？” “多谢许大夫治好我娘子！” “许大夫，新摘的橘子，甜得很，您拿回去尝尝！” “吃个柿子吧许大夫！” “许大夫，您的医术真是神了！” 许仙从容地应付着巷子里的街坊，还没走到家门口，手里就多了好几包新鲜水果。 许仙的人缘太好，小白和小青已经对此见怪不怪。 “咦！” “门怎么是开着的？”小青剥着橘子，忽然露出惊讶的神情。 许仙和小白抬起头。 远远的，瞧见院门大开，门上的锁不翼而飞！ 许仙与小白对视一眼。 “官人，家里不会遭贼了吧？”小白蹙起眉毛。 她心想，这是我和官人的婚房，家里的喜字还没摘， 许仙也有些意外：“不清楚。” 凭他在黑珠儿巷的人缘，如果有人撬他家的锁，应该会被街坊们赶走。 “我去看看！”小青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小白手里，随后加快了脚步，独自走向院子。 她来到院门口，伸头往里望。 “哪来的臭和尚？” 她竖起眉毛，态度恶劣地说：“谁让你进我们家的，门上的锁呢？” 和尚？小白神色一动。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牵着许仙的手，也加快了脚步。 来到院门口，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佝偻的老和尚，他手里攥着佛珠，身上披着一件朴素的黄色袈裟。 自己给自己沏了茶，此时正优哉游哉地细品着。 即便被小青怒斥，也没有反应。 小白神色凝重。 她心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法海！ 她没从老和尚身上察觉到法力波动，但闯入别人家中，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的和尚，她只能想到法海。 小青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冷哼一声，充满敌意地说：“老和尚，你不在庙里念经，却跑到我们家，干开门撬锁的勾当！” “让你们佛祖知道了，只怕会把你逐出佛门吧？” 老和尚抿着茶水，笑而不语。 小白打量老和尚，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据她所知，法海是一位嫉妖如仇的得道高僧，此行前来，一定是为了抓她和小青！ “老和尚，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小青的声音变得阴冷，她虽然渡过了蛟龙劫，但眼神仍像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充满野性。 话音落地，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小白不动声色地挡到许仙身前，心底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这时，许仙出声唤道：“师兄？” 老和尚放下茶盏，仔细端详了许仙两眼，随后慈眉善目地应道：“师弟。” 一声师弟，消融了紧张的气氛。 小白和小青面面相觑。 小白最先反应过来，她松了口气，暗道这老和尚原来不是法海。 不是就好！ 既不是法海，而她又没有从老和尚身上察觉到法力波动，说明这个老和尚是个凡人！ 糊弄一个凡人和尚还不容易？ “师弟，师兄等不及你，就先进来坐坐，你不介意吧？”老和尚微笑着，他的笑容极具亲和力，就连小青看了，对他的敌意都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当然不介意！”许仙面露喜色。 这时，小青想起了被许仙烧掉的请，她眼神好奇地问：“老和尚，就你叫多宝啊？” 老和尚颔首，面色从容。 “正是老僧。” 第五十八章 多宝：酒肉穿肠过 “小青！”小白揪了一下小青的裙边，示意小青不要乱说话。 她对多宝露出笑容，跟着许仙叫师兄，声音里充满善意：“师兄，我正要做饭，您留下一起吃吧？” “叨扰了。”多宝微微颔首。 “小青，你跟我来。”小白牵起小青的手，往旁边走去，把空间留给许仙和多宝。 许仙顺势坐下。 他端详着多宝的装束，开口寒暄：“师兄，您来这一趟，辛苦了吧？” “这几日尚好，往后确是难来了。”多宝顿了一下，“世道要变了。” “世道？”许仙蹙眉。 有金灵师姐在前，他估忖着，多宝师兄也不是常人。 多宝师兄口中的世道，怕是不简单。 “世人只道神仙好，恩怨情仇忘不了。”多宝轻叹一声，“师弟，师兄难得说句真心话，天下大乱，若想平安度日，少管闲事。” 许仙微微一怔。 这句话几乎是对他的明示。 多宝抿着茶水，没有开口，声音却从许仙心底响起：“有师兄师姐护着，你只要不强出头，就没人能害你。”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若非要往浑水里走一趟，切记不要偏听偏信。” 多宝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说：“不到最后一刻，事情永远比你想象得更复杂。” 许仙点头，眼神似懂非懂。 他同样使用传音术，好奇地问道：“师兄，雷部的神仙很尊敬金灵师姐，她在天庭是什么地位，您在佛门呢？” 多宝轻描淡写地说：“下面人很多，上面没几个。” “师尊算一个。” 许仙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那师尊是什么身份，他在忙什么？”许仙又问道，眼神里流露出期待。 多宝摇了摇头，他轻笑道：“这件事，你该找旁人打听，不要为难你的师兄师姐。” 许仙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接下来，他们聊了聊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不涉神妖，却也让许仙受益颇多。 “饭菜来喽！” 半晌，小青端着盘子跑过来。 东坡肉、月盘兔旋炙、滴酥水晶脍、囫囵豆腐、青龙过江、葱花烙饼，金沙南瓜粥...... 眨眼功夫，桌子上就摆满了菜肴。 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每一道菜都分外养眼，只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多宝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嘴角上扬，由衷地说：“师弟，你娶了这位娘子，往后可是有口福了！” “您可以常来。”小白温柔地说。 她心想，上次官人的师姐来，自己也想大摆宴席，好好款待一番。 只可惜对方早早就走了。 这次官人的师兄来，可不能再怠慢了！ 多宝微微颔首，他夹起几块东坡肉，又夹起几根青菜，一同放到烙饼上，随后用手卷起，大大方方地送进嘴里。 饼皮酥脆，肉质鲜美，青菜多汁。 多宝轻轻眯起眼睛。 “和尚不是有清规戒律吗，你怎么能吃肉，不怕佛祖怪罪？”小青盯着多宝，眼神里带着困惑。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和尚。 多宝不以为意，他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酒肉穿肠过......” “哈哈，你这和尚还蛮有趣的！”小青拎起一坛子黄酒，“你能喝酒？” 多宝微微颔首。 小青眼前一亮，她站起来，倒掉多宝的茶水，作势往茶盅里倒酒。 “且慢。”多宝伸手扶住酒坛。 “又不能喝了？”小青挑眉。 小白看着小青，眼神略显无奈。 多宝摇了摇头，他拂袖，撤去茶盅，换上了一只大碗！ 小青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老和尚，你真有趣！” 她也换上大碗。 吨吨吨！ 两只大碗盛满了酒水。 小青和多宝碰了一下，随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放下碗来，发现多宝也喝干了。 “就冲这碗酒！” “老和尚，我喜欢你！” 小青轻哼一声，直抒胸臆：“我最讨厌那些虚伪的和尚，肉好吃酒好喝，偏不吃不喝，显得他们多清高似的！” “小青！”小白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把小青拉回椅子坐下。 她饱含歉意地说：“小青口无遮拦，还请师兄勿怪。”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究竟涅槃。”多宝语气温和，“小青所言，切合佛理，何来怪罪一说？” 小白琢磨了一下多宝的话。 她肃然起敬。 官人的师兄是一位深谙佛法的大师！ 过了一会儿，三人酒足饭饱。 “师弟。” “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 “祝你们早生贵子。” 多宝起身告辞。 “多谢师兄。”许仙跟着站起来。 多宝笑了笑，他和蔼地说：“院外的大柳树下，我放了一只匣子，里面是我给你们的贺礼。” “其中有一张护身符，是专门给你的，记得随身携带。” 许仙受宠若惊。 多宝拍了拍许仙的胳膊，转身走向院门，他头也不回地说：“别送了，你我还有再见的时候！” 说罢，他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 脚步声越来越远。 “许仙，你师兄人还怪好的。” 小青抱着酒坛，略带醉意地碎碎念：“不像别的和尚那么虚伪，看着就烦！” “官人，我们去树下看看吧。”小白牵起许仙的手，“不知师兄送了什么贺礼？” “嗯。”许仙微微颔首。 他们牵着手走出院子，来到树下，果然看到一个枣红色的匣子。 揭开匣子，里面共分两层。 上层放着一只平平无奇的白色锦囊，是多宝送许仙的护身符。 下层的东西就多了。 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右旋螺、吉祥结、尊胜幢、法轮。 统共八样，都是巴掌大小的白玉摆件。 许仙拿起宝瓶。 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仔细一看，瓶身内外都镂刻着密密麻麻的佛门经文。 对着太阳照时，光线还能透过瓶壁。 只四个字，巧夺天工！ “这是佛门八宝。”许仙辨认出来，“也叫吉祥八宝，每一件都象征着一种祝福。” “这份贺礼太贵重了，师兄下次再来，我们一定要回礼。”小白依偎在许仙身上，她一眼就瞧出这八个摆件价值不菲。 不远处的芦苇丛里，两只白鹤抱着团，它们瑟瑟发抖，眼底充满了恐惧。 第五十九章 贫僧法海 萧瑟的风灌进小巷，旗子迎风招展，声响扰得人心烦意乱。 旗子下坐着一个老道士。 他面色晦暗，嘴角向下耷拉着。 “可恶！” “道爷我还没开始卖药呢，那凡人郎中就把解药研究出来了！” “三十文钱一副？” “救命的玩意卖得这么贱，还让道爷我怎么赚钱？” 他的言语气愤极了。 “真是个该死的东西！” 老道士握着旗杆，上下嘴唇不断碰撞，话一串串地迸出来。 “还有那个青衣服的小娘们！” “跑得快力气大，摔得道爷我现在还疼！” “妖怪何苦为难妖怪？” “也是个该死的！” 老道士捏着胡须，眼角下垂，露出怨毒的神色。 “道爷我非得给你们个教训不可！” 从谁下手呢？ 老道士暗自琢磨，官府的人不好惹，青衣服的妖怪打不过，白衣服的妖怪和青衣服是一伙...... 呵，柿子要捏最软的！ “就抓那个凡人郎中。” 老道士张开嘴巴，露出一口嶙峋的尖牙，他恶毒地说；“区区一个凡人，也敢挡道爷的发财路，合该让道爷吃了！” 一阵黑烟腾起，老道士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一个鼠洞。 ...... 府衙里一片安宁，空气散发着檀香味。 “大尹！” 李公甫站在案台前面，情真意切地说：“我小舅子研究出了解药，那妖怪肯定记恨他，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公甫心里藏不住事。 他不敢独占功劳，因此坦白药方是许仙研究的。 又担心许仙的安危，直言张榜悬赏之事，急于把妖怪绳之以法，解除许仙的危险！ 府尹今年四十岁，正年富力强。 虽然长相平庸，但能力出众，颇受朝中大人的赏识。 “许大夫的医术，我亦有所耳闻。”府尹缓缓开口。 杭州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他最近总听人夸奖许仙，于是不知不觉中，也记住了许仙的名字。 府尹顿了一下，又说道：“算算日子，我请的人应该快到了，等抓住妖怪，许大夫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他早就料到，这场查不清根源的大疫与妖怪有关。 尽管大宋日渐衰落，可在人口稠密的杭州，想收拾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简直易如反掌！ 李公甫仍不放心，他紧张地问道：“在抓到妖怪之前呢？” 许仙是他唯一的牵挂。 妖怪若是记恨许仙，今晚就有可能发动袭击。 如果小舅子遇害了，大尹的救兵才姗姗来迟，就算高人最后杀死了怪物，也挽回不了小舅子的性命啊！ “许大夫是一位有本事的大夫。” 府尹善解人意，他低声道：“许大夫这次能治疫病，下次也能治别的，于国于民有功，理应重点关照。” 听到这话，李公甫面露喜色。 “我准你带三名捕快，日夜保护许大夫，直到我请的高人把妖怪抓住！”府尹十分豪爽，他给人给闲，一点也不为难李公甫。 “多谢大尹！”李公甫激动地鞠躬，“我替小舅子谢谢大尹！” 咚咚咚！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什么事？”府尹头也不抬地问。 “大尹，法海大师来了！”门外传来看门仆役的声音，听起来毕恭毕敬。 李公甫睁大了眼睛。 法海大师？ 他虽然生活在杭州，但也对这个称呼十分了解。 哈哈，小舅子有救啦！ “哦？”府尹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他扭头看向李公甫：“我请的高人来了，你与我一同迎接。” 李公甫跟着府尹，出门迎接。 正好遇见往里走的法海。 “阿弥陀佛。” “贫僧镇江金山寺住持，法海。” “见过府尹大人。” 法海戴着斗笠，披着一件简陋的灰色僧衣，气质十分内敛。 他不断转动手里的佛珠，神色不卑不亢。 府尹打量了法海几眼，热情地说：“法海大师，许久不见，您的风采依旧啊！” “阿弥陀佛！”法海微微颔首。 他无意与府尹寒暄，直入主题道：“府尹大人，关于那妖怪，现在可有什么线索？” 府尹看向身旁的李公甫。 “法海大师，我刚与那妖怪见过！” 李公甫的眼球转向左上方，认真回忆道：“那是只灰毛鼠精，化作人形时贼眉鼠目，背着一杆旗，仿佛道士模样！” 法海挑了下眉毛：“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临安府总捕头，李公甫。”李公甫自我介绍道。 “好。”法海沉声道，“李捕头，事不宜迟。” “你现在带我去鼠妖现身的地方，我也许能找出鼠妖的去向。” 他转动手里的佛珠。 “去吧，李捕头。”府尹吩咐道，“尽快帮法海大师降伏妖怪，我也好跟朝廷交代。” 李公甫正色道：“是，大尹！” 很快，李公甫领着法海来到保安堂。 保安堂关着门，店外却脚印凌乱，与街上的其他店铺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里吗？”法海询问道。 李公甫点了点头：“错不了！” 法海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佛珠抛了出去。 佛光闪耀，十二枚佛珠在空中组合成兽形，随后绽开一抹耀眼的金光。 “汪！” 一头酷似斗牛犬的彩色小兽掉到地上。 这就是法海的成名法宝。 金毛犼！ 李公甫看着这一幕，面露惊讶。 不过，他也算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修行者的手段。 “去，找出那只畜生。”法海面无表情。 “汪！”金毛犼低吼一声。 它在附近转圈，鼻子紧贴地面，不停吸嗅。 忽然，它发出兴奋的叫声。 “汪！” 它的尾巴飞快晃动，十分欢快。 法海微微颔首。 金毛犼最擅长追踪妖怪，此刻已捕捉到鼠妖的气味，随时可以带他去抓那畜牲。 不过...... 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手掌翻转，金毛犼飞到空中，变回十二颗佛珠，落入他掌心。 “李捕头，劳烦你回禀府尹大人。” 法海云淡风轻地说：“我已发觉那畜牲的踪迹，稍后就把那畜牲带回府衙。” 说罢，他扭头望向某个方向。 他进城的时候，发现城中有一处地方，佛光冲天，比他的金山寺还醒目。 上次来杭州城的时候，还没有。 许是某位佛门前辈驾临杭州城，他既然看到了，自当前往拜访！ 第六十章 法海：这么好的东西哪来的？ 微风拂过，柳条轻盈摇曳。 “是该回礼，但师兄是佛门中人，世俗之物恐怕入不了他的眼，得思虑周全才行。”许仙把玩着多宝赠予的佛门八宝，心底隐隐泛起暖意。 这八件器物都蕴含极强的佛性。 随意淬炼一番，就能变成威能不俗的佛门法宝。 但多宝的心意不止于此。 在浓郁的佛性中，小白和小青的妖气全被压制，几乎与凡人无异。 只要她们不施展法术，谁也瞧不出她们是妖怪！ 许仙心生感激。 他明白，多宝是真为他考虑，希望他与小白平安度日，不受修行中人打扰。 “先回去吧。”小白低声道，“别让其他人看见。” 许仙微微颔首。 这八件器物都造型不凡，若让旁人瞧见，说不定会平生祸端。 他合上匣子，抱入院中。 小青正在收拾碗筷。 这本来是许仙的活，但许仙出去了，她就顺手做了。 看到两人回来，她好奇地问道：“什么贺礼这么神秘，不能当面给，非得藏到树下？” “都在这里了。”许仙把匣子放下。 小青凑过来，伸手打开匣子。 “诶！不错啊！” 小青看着匣子里的佛门八宝，眼里流露出惊讶。 她懂得不多，但分得清东西好坏。 “你师兄看起来那么朴素，袈裟上都没点鲜艳颜色，出手却这么大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青的手伸进匣子，取出一件玉莲。 玉莲的每一片叶子都薄如蝉翼，叶子上的纹理栩栩如生。 纹理间的缝隙中，夹着极其细密的佛门经文。 叶子两面都有，仔细观察，每一个字都刻得苍劲有力，笔画无比清晰。 小青端详着莲叶上的精细雕琢，口中啧啧称奇：“我说，把这些东西卖了，至少得几百两银子吧？” 几百两银子？许仙暗自摇头。 这可是极好的法宝器胚，凌驾于世俗之上，别说银子，就是用金子也买不到！ 小白走到小青身边，她从匣子里拿出一件玉双鱼，欣赏地说：“这是师兄的心意，不是银两能衡量的。” “也是。”小青耸了下肩， 她忽然想到，小白成婚，她那天心里难受，忘了送小白贺礼。 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许仙：“今天的碗我洗了，但家里的水不多了，你去打点水吧。” “好。”许仙微微颔首。 他走进角落，拎起水桶，转身朝院外走去。 随手关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小白看着匣子里的佛门八宝，由衷地感叹：“官人的师姐谈吐不俗，官人的师兄是佛门高僧。” “真不知官人的师父是怎么教的，竟教出这么多好人物！” 她回想许仙师父的模样。 十分普通，就像个寻常老人，放在人群中很难分辨。 “再好的人物，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小青不以为意，她漫不经心地说：“百年以后，你我姐妹还是如此年轻貌美，而他们都变成冢中枯骨......” 笃笃笃！ 忽然，院外传来敲门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青歪了歪头。 “可能是水桶漏了。”小白放下玉双鱼，施施然地走到院门前。 吱呀—— 院门开启，小白微微一怔。 敲门的不是许仙，而是一个身披僧袍的年轻和尚。 他剑眉星目，冷面薄唇，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白。 “你是......”小白面露疑色。 才送走一个和尚，又来一个和尚。 这也是官人的师兄弟吗？ 和尚缓缓开口，他的话让小白大吃一惊：“贫僧法海，镇江金山寺住持，今日入城，见贵宅上空佛光缭绕......” 小白怔住了。 她只听见法海这两个字，后面的全没听见。 她不由地心中一紧。 法海！ 传闻中嫉妖如仇的法海，原来长这般模样，果真是一副冷漠无情的嘴脸。 今日找上门来，定是为了我和小青！ 这下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小白心乱如麻。 她好不容易找到许仙，好不容易拜堂成亲，好不容易过上安宁的生活...... 若与法海在光天化日之下争斗，这些都会失去！ 我该怎么办？ “......特来拜访。”法海说完了。 小白回过神。 她心想，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真动手了也不怕，我与小青都渡过了蛟龙劫，实力大涨！ 兴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和尚拿下呢？ 但不能在巷子里动手。 她镇定下来，勉强笑道：“原来是法海大师，外面风大，大师进来说吧。” “多谢。”法海跨过门槛。 小青打量了一下法海，她面露疑色：“姐姐，这是？” 她刚才没注意听，漏过了法海的自我介绍。 “小青，这位是法海大师，不要造次。”小白站在法海身后，拼命对小青使眼色。 “法海？”小青瞪大了眼睛。 可恶的许仙，非要去金山寺求姻缘，这下好了吧，金山寺的大和尚找上门了！ 看来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了！ 小青攥紧拳头。 她打量着法海，心想我是先来一套剑术，还是直接化作蛟龙本体呢？ “请恕贫僧冒昧。” 忽然，法海出声道：“不知二位姑娘是如何得来这些东西的？” 他没注意到小青的眼神。 他一进门，就被桌上的佛门八宝吸引了。 这些便是佛光的来源！ 这些物件上的佛性比他的金毛犼还浓厚。 任何一件都是稀世珍品，足以供奉在金山寺这种规模的大寺中，享受数十万香客的朝拜！ “你管我们从哪得来的？”小青没好气地说。 小白却有些意外。 她注意到，法海一进门就盯着桌上的佛门八宝看，目光从未往她和小青身上飘一下。 “大师，您是为了这些东西而来？”小白试探道。 她隐隐有种感觉，虽然有些荒诞，但法海可能不是为了她和小青来的。 “不错。”法海神情肃穆。 小白对小青使眼色，示意小青稍安勿躁。 她轻声道：“这是一位高僧送我和我官人的新婚贺礼，有什么不对吗？” 高僧？新婚贺礼？ 法海皱了下眉毛，他沉声道：“这些都是佛门珍宝，甚少在外流通！” “不知那位高僧的法号是？” 第六十一章 许仙：我娘子是不是妖，我还不清楚吗？ 听着法海的问询，小白心中一松。 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从法海的反应来看，法海可能真的不是来找她们的。 “那位高僧没有留下法号。” 小白胆大心细，她直接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您离开吧。” 刚请进来，就要赶走。 法海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他转身朝院外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走到院门口时，他蓦然停下脚步。 小白顿时紧张起来，她警惕地问：“还有什么事吗，大师？” “阿弥陀佛。”法海吟唱了一声佛号。 他头也不回地说：“这些东西都是佛门之物。” “既然是高僧赠予，就先留在你们家中，哪日遇到麻烦，带上它们，到镇江金山寺寻我。” 说罢，他彻底走了出去。 小白松了口气，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悄悄落下。 太好了！ 法海不是来找她和小青的。 “姐姐，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吗？” “要不在路上劫杀了他，省得他以后来闹事！”小青走到小白身旁，跃跃欲试地说。 都说蛟龙厉害。 可渡了蛟龙劫后，她还没试过自己的身手呢！ 保安堂外遇到的老鼠不算。 “他不是为我们来的，切勿横生事端。”小白叮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音未落，巷子里响起法海的声音。 “站住！” “你是许仙？” 官人回来了？小白呼吸一滞。 她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 法海是见过官人的，还给了官人一道降妖的符，说会来找官人...... 这下麻烦了！ 巷子里，许仙与法海擦肩而过。 “站住！”法海叫住了许仙。 许仙缓缓转身。 “法海大师，您怎么在这里？”他脸上惊讶，心里却暗叹一声。 早不来，我成亲了你还来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法海沉声道。 “我住在这里。”许仙把水桶放下，他没有为法海指出自己的家在哪，因为面前就只有他们家一户。 “你住这一户？”法海眉关紧锁，“我送你的那张符纸呢？” “我把那张符收起来了。”许仙答道。 法海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又问道：“你见我时，提到过两个貌美女子，就是院子里那两个吗？” 许仙点了点头：“没错，她们一个是我娘子，一个是我娘子的妹妹。” 法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进杭州城时，就发现感应不到给许仙的符。 他还以为许仙遇害了。 可许仙活得好好的，还说把符纸收好了。 法海转身望向院子。 他转着佛珠，恨铁不成钢地说：“许仙，我不是对你说过，那两个貌美女子可能是妖，你为何与她们成亲，还娶她们过门？” 他平时拜访别人，无论对方是否听说过他，都不会发生刚才的情形——先把他迎进去，又很快赶出来。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那两个女人根本不是人！ 她们是妖！ 只怪佛光障目，他竟没有一眼看出来，今日若非遇到许仙，他就被欺瞒过去了！ “大师言重了！” 许仙的神情变得平静，他笃定地说：“我的娘子我最清楚，大师是出家人，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 许仙看着法海，心里暗叹一声。 请佛容易送佛难。 去金山寺找法海，实在是他走错的一步。 面对许仙的抵触，法海没有轻易放弃，他沉声道：“我让你贴身携带符纸，你可照做了？” “没有。”许仙答道。 “那张符纸能阻止妖怪接触你的身体，现在我感应不到它了，定是被妖怪破坏了。” 法海盯着许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想一想，那两个女人，是不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接触过我给你的符？” 门的另一侧，小白听得心惊胆颤。 她攥着两只粉拳，肩膀轻轻颤抖，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她不怕与法海交手，可她害怕许仙听信法海的话，怀疑她的身份。 一旦官人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无法再在一起。 可她此时出去，必然与法海大打出手，那就直接坐实她是妖怪了，更加无法与官人在一起。 我该怎么办？小白彷徨极了。 就在这时，她却听到许仙说：“没有。” 没有？小白怔住了。 怎么会没有呢，她确实趁许仙不在的时候，破坏了符纸。 官人这么健忘吗？ “不可能！”法海肯定地说，“你再仔细想一想，我给你的符绝不会无缘无故失效！”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许仙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着这武断的话，法海怔了一下。 他与许仙对视，发现许仙的眼神毫不闪躲。 这样的神情他见过。 执迷不悟！ “妖怪迷惑了你。”法海冷哼一声，“你在这里别动，我再进去一趟，是与不是马上就见分晓！” 他转身朝院门走去。 要辨别是不是妖怪，很简单，取一滴血即可。 妖血与人血大不相同！ 他可以运用手段，激发妖血里的异象。 届时，许仙就无话可说了。 然而，许仙几步跨出，拦到他面前。 许仙直视他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作为出家人，可以未经主人允许，擅闯民宅吗？” 去金山寺找法海是他的错，但他如今与小白两情相悦，不希望被打扰。 妖也分善恶。 法海，本座劝你不要执迷不悟！ “让开！”法海沉声道，“我只需要她们的一滴血，我在救你！” “我相信我娘子不是妖，就算是妖，也用不着你来救我，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许仙站在门前，毫不退让，语气十分强硬。 门的另一侧，小白心里暖烘烘的。 她明白许仙刚才为什么说没有了，因为许仙信任她，甚至是袒护她！ 就算我是妖，也没关系吗？ 她的嘴角轻轻上扬，心里有些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感动。 官人说的可是真心话吗...... 法海仔细打量许仙的神情，他看出了许仙的坚定。 这下麻烦了。 他也曾遇到类似的情形，如果被迷惑的人不配合，他就只能以雷霆手段，逼得妖怪当场现形才行，否则就会惹上一身腥臊！ 他今日准备不足。 可就这么退走吗？ 气氛越来越紧张，许仙守着院门，为小白与法海对峙。 (加更求追读鼓励)第六十二章 狗屁大师，还不快滚！ 许仙梗着脖子，双臂微张，寸步不让，仿佛村口的大鹅。 法海暗自懊恼。 可惜，方才我若仔细一些，兴许就能察觉出端倪，便不会这么麻烦了！ 想来也是奇怪。 佛光障目，我没察觉出那两个女人是妖怪。 但赠送宝物的高僧呢？ 他也没察觉？ 法海不禁有些疑惑，但他降妖心切，转瞬就将其抛开。 “许仙，如果你想证明你娘子的清白，就让她出来，滴一滴血到我的金钵里。” 法海眉头舒展，他凝视着许仙，声音缓慢而有力。 足以让街坊四邻听见。 “我怎知道，你是要证明我娘子的清白，还是要害我娘子？”许仙沉声道，“法海，这里不欢迎你！” 说话就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想败坏我娘子的名声？ 许仙心中不悦，言语中没了敬词，口气也愈发强硬了。 大有一言不合就撵人的架势！ 门的另一侧，小白的俏脸上氤氲着诱人的红霞。 她的手攥在胸前，耳朵贴着门缝，听着许仙的话，怦然心动，连呼吸都变得紧促了。 官人...... “还算说得过去。”小青嘀咕道，“关键时刻没给姐姐掉链子。” 小青握着剑，眼神桀骜。 她冷哼一声。 渡劫前怕法海，渡劫后还怕法海，蛟龙劫岂不是白渡了？ 死秃驴，敢进来就吃我一剑！ 门缝中传来法海的声音：“我乃镇江金山寺住持法海，门下僧众数千，岂会自毁长城，陷害一个凡人女子？” 法海神情肃穆，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周围的邻居。 许仙能听到，附近的宅邸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衣裳摩擦木门的动静。 许仙脸色一沉。 他心知，再让法海讲下去，小白不是妖也得是妖了。 “胡言乱语！”他厉喝一声。 说罢，他随手抓来堆在门外的木柴，朝法海掷去。 法海不闪不避，任由木柴砸在他身上。 “执迷不悟！”他沉声道，“世人多愚，为了降妖除魔，贫僧不得不冒昧行事了！” 他径直朝院门走去，全然不顾挡在他身前的许仙。 这是要强行闯入了！ 许仙眼神一凝。 在与法海擦肩时，他陡然暴起，劈手夺过法海的佛珠和金钵。 法海猛然转身，面露惊愕。 怎么会？！ 许仙没有发呆，夺过佛珠和金钵后，他反手就扔向池塘。 小和尚，本座还治不了你了？ 有胆量就下水，在我娘子眼皮子底下捞法宝。 蛟龙哦，而且是两条！ 许仙撇了撇嘴。 他心想，修行者一半的本事都在法宝上，法海失了法宝，想来也不敢轻易下水打捞。 这下该退去了吧？ 就在这时，池塘里响起两声鹤唳。 嗯？许仙微微一怔。 只见水边的芦苇丛剧烈晃动，里面跳出两只肥圆如鼓的白鹤！ 它们伸长脖子，模样滑稽。 一只叼住佛珠，另一只咬住金钵，拼命扇动翅膀，分别朝两个方向飞去。 看似臃肿，飞得竟然不慢！ 许仙嘴角上扬。 呵呵，这两只鹤肥是肥了点，反应倒是机敏。 “上仙，我们帮您把这两件法宝叼远些！” 脑海里响起白鹤童子的声音：“一会儿就回来，绝不是要逃跑啊！” 许仙微微颔首：“叼得越远越好，让他找去吧！ 得到许仙的回应，两只白鹤像打了鸡血，飞得更卖力，不一会儿就成了天边的两颗小黑点。 法海脸色发黑，气得浑身发抖。 “许仙！”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这是助纣为虐！”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心中十分恼火。 一定是妖怪暗中使坏！ 许仙一介凡人，如何识得法宝，又如何能从我手中夺走？ 还有那两只白鹤...... 阿弥陀佛！许仙家就是个妖窟！ 究竟是哪个高僧瞎了眼，竟把珍贵的佛门八宝送给他？ 许仙神色平静，他轻声道：“我与娘子结合，乃三生有幸，人人都祝福我们，容不得你胡言污蔑。” “就是！”身后响起小青的声音。 吱呀——院门应声而开。 小白与小青走出来，她们站到许仙身后，宛如一个整体。 “许仙，你说得好！” 小青高昂着下巴，斩钉截铁地说：“姐姐善良，可也容不得一个和尚胡言乱语，污她清白！” “我和姐姐就在这里。” “你有胆子就来验吧，要是验出我们不是妖，且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小青晃了晃手里的宝剑，眼里的威胁明晃晃的。 法海面色铁青。 他的金毛犼不知让两只白鹤叼到哪了，他此时怎么敢验？ 能全身而退都属幸事了！ “不敢验了？”小青面露轻蔑。 “不敢验还不快滚，什么狗屁大师，满嘴胡言，小心我砸了你的牌子！” 小青斜眼看法海，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蔑视。 法海怒火中烧。 他在人间行走，降服的妖怪不可计数，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形？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猛地攥住腰间锦囊，锦囊里是广智给他的，能降伏蛟龙的法宝！ ...... 杭州城外的山林里，白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进一片茂密的灌木里。 “可恶，谁敢算计我？” 灌木丛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站起身来。 他头戴扇云冠，身着水合袍，腰束丝绦，脚登麻鞋，手里握着一杆银光闪闪的三尖两刃刀。 气宇不凡，可却是个还不如灌木丛高的孩子。 约莫也就五六岁大，甚至可能不够。 他面红齿白，模样煞是可爱，只是眼底含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释放出来，说不定能燎了整座山！ “吼！” 异变突生，一声粗壮的咆哮从不远处的树后响起。 男孩冷哼一声。 他提起三尖两刃刀，迅速转身。 只见树后爬出一头身材壮硕的黑熊，黑熊人立而起，足有丈许高。 “畜牲，本座念你修行不易。”男孩板着脸说，“此刻退去，尚可饶你性命！” 黑熊张开血盆大口，腥风扑面而来。 “找死！”男孩厉喝一声，嗓音稚嫩，听着像小姑娘似的。 他就地打滚，躲开黑熊的扑咬，看着十分勉强。 灌木划破他的衣裳，勾出几丝血来。 可他非但不惧，站稳身子后立即怒斥一声，仿佛恼羞成怒。 “再来！”他杏目含煞，三尖两刃刀一挥，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激战爆发！ 灌木丛疯狂晃动，咆哮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半晌，灌木丛都快被夷为平地了，终于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 男孩气喘吁吁，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 他看着面前的熊尸，冷哼一声。 “不过如此！” 他杵着三尖两刃刀，走出灌木丛，脚步一瘸一拐的。 他面如金纸，身子随风摇晃。 “区区皮外伤！” “本座眨眼就能痊愈！” “呵呵！” 话音落地，他一头栽到地上，昏死过去。 第六十三章 许仙：娘子，你真的是妖吗？ 黑珠儿巷，许多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巷子里的热闹。 “大和尚，恐怕你是见我家有宝物，心中起了贪念，所以才污蔑我们姐妹是妖怪。”小白轻声细语，声音如百灵鸟般动听。 “牙尖嘴利。”法海面沉如水，“许仙，今日你犯下大错，来日必有果报。” 他松开了腰间锦囊。 降蛟龙之秘宝，不可轻易露出。 许仙面不改色，他缓缓开口：“天地广大，多去看看真正受苦受难的人吧，少在我家门前胡言乱语，污我娘子清白！” 法海冷哼一声。 他不愿与人争口舌之利，今日之耻，来日必加倍报之！ 他缓缓转身，走向巷外。 小青望着法海的背影，撇了撇嘴：“死秃驴，真当我们好欺负，再不走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她甩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好了，小青。”小白握住小青的手。 “官人，我们回去吧。” 许仙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院内，关紧了院门。 “许仙，你刚才还挺像个男人！”小青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腿翘到桌边，轻轻抖着，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样子。 刚才像男人，平时不像？ 许仙含笑点头。 小青，你剑术尚差许多火候，近日得空，还须加练一番。 小青顿感脊背发寒，她哆嗦了一下，口中嘀咕道：“奇怪，哪来的一阵凉风？” “官人。”小白坐进许仙怀里。 她把脸贴到许仙的胸膛上，低声问道：“假如，我只是说假如......” 她眼神躲闪，心虚都写在脸上。 许仙默默搂着她。 尽管她还未开口，但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假如我真的是妖，你还会爱我吗？”小白踌躇着问道，她不自觉地眨着眼睛，眼睫毛不断颤抖。 许仙看着她的小脸，蓦然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见，小白用颤抖的双手，从胸脯里捧起一颗脆弱的心，任由他处置。 只要一句错误的话，这颗心就会支离破碎。 “会。”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生怕慢一分，小白的心就会在他的迟疑中生出裂痕。 “人也好妖也罢，生作什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他诚恳地说，“只要不害别人，就是好的，值得被爱的。” 和小白生活了一段时间，又融合了前世的零星记忆，他没以前那么偏执了。 放在从前，他根本说不出这番话。 “所以......” 他握住小白的手，紧紧攥着，郑重其事地说：“娘子，无论你是什么，我都永远爱你，天地鬼神为证！” 他的话掷地有声。 小白听得呆住了。 官人...... 她痴痴地盯着许仙，一动不动，仿佛失了魂。 这时，许仙蓦然问道：“娘子，你如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妖？” 小白陡然惊醒，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 “无论你是不是妖，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许仙轻声道，“我只想有个心理准备。” “我......”小白紧张得说不出话。 许仙的真诚打动了她。 她想向许仙坦白一切，告诉许仙她是妖，为许仙讲五百年前的故事。 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她还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 她害怕许仙只是哄她。 现在的生活太美好，她不敢轻易改变，生怕一切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我当然不是了，难道官人不信我？”小白撒谎了，她不自觉地侧脸，避开了许仙的目光。 对不起，官人...... 许仙轻轻点头：“我相信娘子。”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小白搂得更紧了一些，让小白听他的心跳。 与此同时，法海才刚走出巷子。 他仰头望天。 天地广大，所以那两只白鹤把我的金毛犼叼哪里了？ 他真的有点迷茫。 ...... 时间一晃过去半个月。 法海坐镇杭州城，鼠妖销声匿迹，外城的疫病悄然平息。 这一日，保安堂外热闹极了。 许多人聚集在保安堂，还敲锣打鼓，引来许多人瞩目。 “许大夫，多亏有您啊！” “多谢许大夫！” “您救了我们全家人呐！” “许大夫，我们是来给您送锦旗的！” 人群最前面，站着两个满脸感激的男人，他们一人捧着一面红色锦旗。 【妙手回春真神医】 【悬壶济世好大夫】 正面是用金色丝线绣的字，十分工整，一点毛刺也没有。 背面是许多人的签名，少说也有几百个。 字迹潦草，有些甚至看不清究竟写的什么，但充满了真诚。 任谁看到这两面锦旗，尤其是看到锦旗背面的签名，都该知道收锦旗的人是一位多么受人爱戴的大夫！ 许仙大步上前。 他看着两面锦旗，感慨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受不得你们这么高的褒扬啊！” “许大夫，您千万不要推辞。”男人情真意切地说，“多亏您卖便宜药给我们，否则我和我娘子此刻都死了，您这段时间救了很多人，收两面锦旗是理所应当！” “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扭头对身后的人喊道。 “说得对啊！” “许大夫，您就收下吧！” “您不收我们不走！” “收下吧！” 男人的话引来一片附和，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 许仙环视四周，从人群中看到许多熟悉面孔，都是闹疫病这几天到保安堂求过医的人。 大势所趋，不收不行了。 他深吸一口气，亲手接过锦旗，大声说道：“既然是大家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我会把它们裱在店里，提醒自己不忘初心，永远做一个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好大夫！” 哗—— 众人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许仙笑了笑，转身把锦旗交给小白，他轻声道：“娘子，麻烦你帮我把它们裱起来。” 小白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 许仙受人爱戴，她与有荣焉，心情也好的不得了。 她捧起锦旗，走进保安堂。 人们一拥而上，把许仙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热情极了。 许仙应接不暇。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 “许大夫，别来无恙啊！” 许仙微微一怔。 他扭头望去，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带兜帽的矮子，矮子撩起兜帽，露出一张贼眉鼠目的脸。 ......鼠妖？ 许仙有点意外。 鼠妖目露凶光，一把抓住许仙的胳膊：“断道爷财路，今日道爷就叫你知道厉害！” 第六十四章 让你坐你就坐 鼠妖瞪着许仙，绿豆大的眼珠子里充满恶毒。 它最近很不好过。 法海丢了金毛犼，没法寻鼠妖，但让衙门张贴了公文。 各路能人异士撵得它东躲西藏。 它气坏了！ 倘若它借这场瘟疫捞到了钱，那也就罢了，被朝廷追捕也值。 可它一个铜板也没赚到啊！ 因为许仙一早就研究出了解药，还把药方交给了官府。 它没来得及卖药，瘟疫就消弭了。 它忙活那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倒惹一身骚。 它恨透许仙了！ 它攥着许仙的胳膊，手指发力，尖细的爪子在布帛上扣出刺眼的勒痕。 许仙却恍然无觉。 他看着鼠妖滑稽的长相，哑然失笑：“平时你都这么勇敢吗？” 鼠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许仙在嘲笑它。 它顿时气急败坏。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敢笑我！” 它气得脸上的胡须都在抖。 但它没有再说话，而是化作一团黑雾，卷起许仙，飞向人群外。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啊！妖怪！” “许大夫被妖怪抓走了！” “快去找李捕头！” “快逃啊！” “白娘子！你相公被抓走了！” 黑雾里传出刺耳的笑声，雾气在空中一分为六，分别飞往六个不同的方向。 保安堂里，小白和小青陡然色变。 “官人！” “许仙！” 她们丢下手里的东西，迅速冲出保安堂。 可还是晚了一点。 只看到六团黑雾破空而去，雾气浓密，根本分辨不出许仙在哪团黑雾里。 “小青，分头追！”小白心急如焚。 “好！”小青应道。 她们分别盯住一团黑雾，笔直地追去。 遇墙翻墙，见水泅水。 确认一团黑雾里没人，就立即转向另一团黑雾。 可她们追到最后，六团黑雾都没入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不见鼠妖和许仙的踪影！ “官人！” 小白攥紧拳头，肩膀微微颤抖。 一张黄符贴在她面前的墙上，鼠妖不在黑雾里，是这张符在吸引黑雾移动。 她被耍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 符纸随风抖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鼠妖对她的嘲讽。 “姐姐！”小青从天而降。 她焦急地说：“黑雾是障眼法，鼠妖根本不在黑雾里！” “我知道！”小白一拳砸到墙上。 嘭！ 伴随一声巨响，蛛网状的裂纹从墙壁中心蔓延开，顷刻间布满整面墙壁。 小白眼里泛着泪光，自责地说：“都怪我，我半个月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官人，就是怕鼠妖前来报复，今日一时疏忽，就让鼠妖掳走了官人！” 此时此刻，小白害怕极了。 五百年等待，好不容易才与许仙再续前缘。 难道又是惨淡收尾？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人妖结合不得善终，是她把许仙害了！ 小青长叹一声。 她也感到心烦意乱，假如早在第一次见到鼠妖的时候，就把鼠妖宰了，今日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看着小白泪眼朦胧的样子，她倍感心疼。 “姐姐，你也别太担心。” 她镇定下来，安慰道：“鼠妖大费周章地抓走许仙，肯定另有所图，不会轻易伤害他的。” “当务之急，是把那鼠妖找出来！” 她的话点醒了小白。 小白拭去眼泪，她强忍内心的悲痛，思索解救许仙的方法。 半晌，她面露坚定：“我们去找法海，他是捉妖的行家，他的经验对我们有帮助。” “啊？”小青懵了。 她感到一头雾水，神情困惑地问道：“姐姐，就算法海有经验，可他恨不得把我们两个生吞活剥，能帮我们找许仙吗？” “他会的。”小白笃定。 “我打听过，他来杭州城就是为了抓鼠妖，我们在这方面目标一致！” 与法海合作，无疑是危险重重。 但她思忖着，自己和小青渡过了蛟龙劫，半个月来，实力无时无刻不在增长，绝非渡劫之前所能比拟。 就算法海翻脸，她们也有能力自保。 “可是......”小青还是觉得不妥。 这时，小白又说：“官人在杭州城这么多年，医治了那么多人，积攒下许多人脉，不就是用在今天吗？” 她的思路很清晰。 “咱们分头行动。” “我去找与官人有私交的贵人，由他们出面，请法海帮忙。” 她心急，语速很快。 “你去找姐夫，让姐夫跟府尹大人说明，鼠妖是因为官人消除了瘟疫，才把官人抓走。” “官府不可能坐视不理。” “府尹大人也会要求法海帮忙，如此一来，法海若还顾及他得道高僧的名望，就一定会出手！” 听完这些，小青只好点头。 反正她们现在也不知道去哪找鼠妖，若真能请动法海，多少会有些帮助。 “好，就这么办！” 两女分开行动，如惊鸿般没入阴影，消失不见。 ...... 阴暗潮湿的地下，黑雾退散，露出鼠妖和许仙的身影。 许仙好奇地打量四周。 此处位于西湖的正下方，寒冷的湿气渗透土壤，凝聚出许多水珠，挂满了洞穴的墙壁。 每呼出一口气，都能看到一片白雾。 洞穴里也不是空无一物，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地面不平，都歪歪斜斜的。 而且上面有标记，一看就是从丰乐楼偷的。 “这洞挖得不行。”他点评道。 鼠妖气笑了。 它从没见过许仙这样的凡人，被妖怪抓进洞穴，非但不害怕，竟然还评价上了！ “去你的！” 它伸手推向许仙的肩。 许仙却仿佛背后长眼，恰好往前迈步，反倒让它踉跄了一下。 “嘿！” 它差点栽倒，得亏扶住了墙。 许仙撩起衣裾，从容地坐下，然后指了指另一把椅子：“坐吧。” 这语气，这姿态，仿佛他把鼠妖抓来了。 “有意思！”鼠妖目露凶光，“你不怕我吃了你？” 许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他之所以跟鼠妖走，是为了给小白小青上一课。 修行是百舸争渡，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作为妖怪更是如此。 遇到仇敌时，当杀则杀。 否则后患无穷。 人教人，十次都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 “让你坐你就坐。” 许仙伸出手，隔空挥了一下。 鼠妖眼前一花。 再回过神来，它已经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扶膝，挺胸抬头。 第六十五章 官人夺了你的法宝？白鹤是妖？ 鼠妖大为惊骇，它想站起来，可它的身体就像有自己的想法，仍端正地坐着。 “你究竟是什么人？”鼠妖惊惧交加。 它拼命操纵身体。 可即便竭尽全力，也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赖以生存的法力沉寂了，比石头还沉重，完全无法调动，就像结冰了一样。 它害怕得发疯！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仙不是个凡人吗？ 它心头警钟大作，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抖如筛糠。 强烈的恐惧如海浪般袭来，一浪接一浪，不断蚕食理智的礁石，快吓裂它的鼠胆！ “我是许仙，一个略通医术的大夫。” 许仙摊开双手，面色平静。 “高人，您真会开玩笑！”鼠妖挤出一个笑脸，五官打架似的拧成一团，比哭还难看。 此时此刻，它如何不知自己踢到了铁板？ 许仙哪是什么凡人？ 许仙分明是隐于市井的高人！ “小的身上一件值钱的玩意儿也没有，穷得尿血，这才在城中撒播瘟疫。” 鼠妖哭丧着脸，苦苦哀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小的一次吧！” “小的虽然把您请过来了，可也没伤着您不是吗？” 它知道，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求饶。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许仙微笑着说。 我还能活？鼠妖顿时大喜过望。 “我娘子一会儿来找我，等会儿我把你放出去，你只要跑得赢她，我就许你活命。” 许仙的语气十分温和。 鼠妖感激涕零。 逃跑？这我擅长啊！ “我若是能逃出生天，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它激动极了。 “不客气。”许仙微微颔首。 半晌，鼠妖面露好奇：“敢问，您娘子是什么妖？” 许仙头也不抬地说：“蛟龙。” 鼠妖点了点头：“原来是蛟龙......等等，蛟龙？！” ...... 府衙里，檀香的气味浮动着。 “营救许大夫，擒拿鼠妖，这两件事就交给法海大师您了。” 府尹凝视着法海的脸，神情严肃地说：“许大夫的药方平息了瘟疫，许多百姓都关心许大夫的安危，无论如何，请您尽力而为！” 数位贵人亲自到府衙，请府尹派人营救许仙，与此同时，李公甫还带来了百姓送给许仙的两面锦旗。 这些引起了府尹的重视。 府尹当即请来法海，央求法海立即出手，降妖救人！ “阿弥陀佛。”法海吟诵佛号。 “贫僧此前寻那鼠妖不得，是因为它擅长打洞躲藏，但它这次招摇过市，留下许多痕迹，我必能将它擒杀。” “只是许仙......” 法海不自觉地做转动佛珠的动作，大拇指上下拨动，只是他手中空空如也，似婴儿之举。 府尹看着法海，眼神略带疑惑。 法海冷峻的脸庞僵住了。 自从白鹤叼走他的金毛犼，他就发动金山寺数千僧众，为他在杭州城周边搜寻。 可半个月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 看样子是找不回了。 法海不动声色地攥住手掌，若无其事地接着说：“许仙如果已经遇害，纵然是贫僧，也无力回天！” 倒是可以超度一番。 府尹微微颔首，他沉吟道：“大师尽力即可，最后若没能成功，百姓也不会怪您。” “时间紧迫，贫僧这便去了。”法海向府尹告辞。 府尹微微颔首：“有劳大师了。” 法海离开府衙。 前脚刚跨过府衙的门槛，后脚他就察觉出两道特别的视线。 他转了下身，走进旁边的小巷。 “二位，还不出来吗？” 说罢，他一动不动，似乎笃定会有人来。 半晌，香风吹过。 巷子首尾各出现一个人，把法海夹在中间。 “阿弥陀佛。” 法海看着面前的白色身影，不惧不嗔地说：“人和妖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强求只能招来灾祸。” “今日许仙被鼠妖所劫，便是佐证......” “秃驴！”小青瞪眼。 她提着剑，没好气地说：“鼠妖抓走许仙，是因为你没有及时抓住鼠妖，跟人妖结合有什么关系？” 言语间，浓厚的威压腾空而起。 青光闪烁，凝聚成一抹碧绿的蛟影，游走于小青身周。 法海心中一惊，睁大了眼睛。 蛟龙？ 这一刻，他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这些天没有闲着，一直在杭州城附近明察暗访，踏遍附近的大小水系，寻找广智所说的两条蛟龙。 但他始终没有收获。 没成想，杭州城的两条蛟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许仙的娘子！ “前几日，在杭州城外渡劫的蛟龙就是你们？” 他沉声问道。 小青昂起下巴，骄傲地说：“没错，就是我跟姐姐渡劫！秃驴，不想死的话就躲远点，不要多管闲事！” “小青，不得无礼！”小白低声道。 “哼！”小青把脸侧到一旁。 法海目光闪烁。 来自观音禅院的广智送了他一只锦囊，里面放着专门对付蛟龙的法宝。 此刻若施展出来，出其不意，很可能降伏面前这两条蛟龙。 只是...... 法海打消了在这里动手的念头。 一人独斗两条蛟龙，哪怕最后成功了，也会闹出很大动静。 鼠妖会趁机远遁，许仙也将命丧黄泉。 更何况，这里是人口繁密的城区，若是僵持不下，凡人的伤亡将无比惨重！ “我清楚你们的来意。” 法海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需要法宝追踪鼠妖，把法宝还给我，我就帮你们救许仙。” 小白和小青对视一眼。 “什么法宝？”小白蹙眉，“你在说什么？” “我的佛珠和金钵。”法海皱起眉头，“那日你们施法，让许仙夺了我的法宝，又让池塘上的两只鹤妖叼走......” 他仔细端详小白和小青的神情。 “官人夺了你的法宝？” “那两只鹤是妖？” 小白与小青面面相觑，法海的话让她们感到匪夷所思。 法海看着她们，微微一怔。 他感觉小白和小青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禁面露疑色：“那件事不是你们暗中操纵？” 小白有点迷茫，她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秃驴，你在骗我们吧！”小青睁大眼睛，“那两只鹤是妖的话，我之前抓它们，它们怎么不说话，也不反抗？” 她当时，揪着两只鹤的脖子甩来甩去，那两只鹤任她摆弄。 如今一想...... 法海眉关紧锁，他沉声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第六十六章 鼠妖:释怀地死了 三人相互看了看。 如果谁都没说谎，那么问题出在谁身上呢？ 小白蹙眉。 官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大夫，不可能从法海手中夺宝呀！ 可法海也没必要骗我们。 所以...... 是那两只白鹤有问题！ 小白恍然大悟。 初见时，她就觉得那两只鹤有些怪异，毕竟，哪有正经鹤长那么肥的？ 不仅如此，它们出现在池塘后，就再也没离开，也没人找它们，就在池塘上安家了。 这也不正常。 鹤通常栖息在水浅的地方，而他家门口的池塘，动辄一两丈深，根本不是鹤的理想栖息地。 可如果那两只鹤是妖，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小白心中生出一丝明悟，她沉声道：“我们一起去那片池塘，找到那两只白鹤问一问就知道了。” “好。”法海不假思索地答应。 金毛犼对他很重要。 他的一半功夫都在那上面，不少神通都要配合金毛犼，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三人都不是普通人，很快就来到黑珠儿巷。 小白举目四顾。 她轻易就发现了躲藏的白鹤童子，它们身材肥硕，压倒了一大片芦苇。 “哥哥，他们好像是冲咱们来的！” “弟弟，把好像去掉，他们就是冲咱们来的！” 白鹤童子小声嘀咕着。 小白走到芦苇丛旁，望着芦苇丛中央的空缺处，低声道：“你们是妖，对吗？” 白鹤童子默不作声，假装没听见。 这里不是昆仑山，你叫我妖，我不挑你理。 “姐姐，你跟它们废什么话？” 小青冷哼一声：“是不是妖，我咬一口就知道了！” 说罢，她跳进芦苇丛。 只见芦苇丛剧烈晃动了一下，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青就攥着白鹤童子的脖子，跳到小白身旁。 “哼！” 她甩了一下头发，水珠溅法海一脸。 法海猝不及防，面露愠色。 “阿弥陀佛。” 他抹去脸上的水，连念阿弥陀佛，压制内心的嗔念。 “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妖？” 小青把白鹤童子的脖子提到嘴边，她威胁道：“不说的话，我可要下嘴了！” 她张开嘴，露出虎牙。 “小青，你先放开它们。”小白劝阻道，“有话好好说，倘若它们是妖，之前也算帮过我们。” 她不认为许仙能夺走法海的宝物，肯定是这两只白鹤暗中帮忙。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小青放下白鹤童子。 小白走上前来，诚恳地说：“你们在此隐居，我们姐妹本无意打扰，今日实在是有事相求！” 白鹤童子对视一眼，偷偷用传音术沟通。 “哥哥，今天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暴露身份，那位上仙不会杀了我们吧？”胖弟弟忐忑极了，声音都微微发抖。 它不是怕眼前这三人，而是怕不在眼前的那人。 “弟弟，先别急。” 胖哥哥沉着冷静地说：“先看她们找咱们干什么，若是大事，咱们出手帮忙，那位上仙也不能苛责咱们吧？” 胖弟弟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时，小白开口了：“官人让鼠妖抓了，法海大师需要他的法宝，才能追踪鼠妖，救出官人。” “请你们归还法海大师的法宝！” 胖弟弟：？ 胖哥哥：？ 它们面面相觑。 是不是把主语说反了？ 鼠妖抓了上仙？ 哪来的鼠妖，这么厉害，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它们本能地感觉不对劲。 上仙什么根脚啊？ 成个婚，如来佛祖亲自送贺礼！ 那是佛祖的师弟！ 佛祖的师弟，不就是...... 那位的弟子吗？ 鼠妖一族是发迹了还是发疯了，敢在佛祖头上动土，跟传说中的那位叫板？ 是觉得老鼠到处都是，灭不了族吗？ 不应该啊！这么自信吗？ 至于归还法宝...... 胖弟弟与胖哥哥对视一眼，它们心有灵犀，默默统一了意见。 不还！ 叼东海喂鱼了，怎么还啊？ 再说了，上仙如果真遇到危险，只靠两条刚渡劫的小蛟，和一个仙都没成的和尚，也于事无补啊！ 还不如去西天请如来佛祖呢。 它们默默低头。 下一秒，熟悉的窒息感袭来。 小青拎起它们，目露凶光：“敬酒不吃吃罚酒，正好，我还没尝过鹤妖的味道呢！” 白鹤童子梗着脖子。 咬啊！ 怕你不成？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空中升起一团黑雾。 小白猛然扭头。 “鼠妖！” 她莲足轻踏，身体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姐姐！”小青反应过来，丢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白鹤童子重获自由。 它们落到地上，盯着法海看。 事情发生得太快。 法海愣在原地，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他的金毛犼还没找到，可不走，他或许会错过降伏蛟龙的好机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法海斩去杂思，低声道：“阿弥陀佛，贫僧还会回来的。” 说罢，他朝小白小青追去。 ...... 杭州城外，黑雾横空，一青一白两条蛟龙紧随其后，飞快掠过广袤的森林。 鼠妖抓着许仙，玩命地逃。 精血不要钱地吐，气息节节攀升，速度也越来越快。 可它和身后两条蛟龙的距离却肉眼可见地缩短。 蛟龙！两条啊！ 鼠妖的五官拧成一团，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它何德何能！ 竟让两条蛟龙追着它跑！ “鼠妖！” “放下我家官人！” “我饶你一命！” 小白的声音从鼠妖脑海响起。 鼠妖面露绝望。 我放许仙？ 求求你让许仙放了我吧！ “不要分心。”许仙敲了一下鼠妖的头，“快被追上了，这才刚出城，再跑远些。” 他瞥了一眼身后。 追鼠妖的不只两条蛟龙，还有一条翻飞的红色袈裟。 “上仙，我已经吐不出精血了，一滴都没有了。”鼠妖面如死灰，嘴唇发紫，单薄的身子不断颤抖。 “吐不出精血，不能燃烧寿元吗？”许仙面色平静，“要我教你？” 此时此刻，鼠妖肠子都悔青了， 可又能如何呢？ 它咬紧牙齿，精气如枯叶般熊熊燃烧，速度再度攀升。 就在这时，一大片阴影笼罩了它，紧接着，一只裹满白鳞的爪子破云而出！ 第六十七章 斗法海（上） 云雾片片纷飞，恍若北地的大雪，环绕着皎洁的蛟躯。 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缺口，向大地倾泄，淌过脸盆大小的白色鳞片，在鳞片边缘闪闪发光，为白蛟镀上瑰丽的金边。 蛟龙与云雾共舞，如梦似幻！ 小白怀抱黑雾，在天上盘旋，仿佛无暇的玉环中镶嵌了一颗墨翠。 如海蓝宝石般漂亮的眸子里，愤怒和忧虑如火山喷发。 “放下官人！” 威压滚滚，碾过鼠妖的躯壳。 鼠妖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渗出血来，三魂七魄都飘然欲飞。 只是一只普通鼠妖，不是什么洪荒异种。 别说蛟龙了，哪怕来的是一条有点道行的蛇妖，也能把它放进食谱。 鼠妖痛苦地挣扎着。 这一刻，它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杭州城里枉死的百姓大仇得报。 罪恶生命的弥留之际，鼠妖回光返照，它对许仙传音：“上仙，我死了！” 许仙微微颔首。 紧接着，鼠妖的魂魄飘出躯壳。 它对许仙鞠了一躬，感激许仙没让它魂飞魄散。 然后朝地底沉去。 黑雾溃散，小白顶开鼠妖的尸体，托起许仙，从云中升起。 小青紧随其后。 许仙躺在小白头顶，紧闭双目，佯装昏迷。 半晌，小白带许仙来到一处僻静地方，变回人形。 小青也化作人形。 她们一丝不挂，傲人的身材暴露在空气里，毫无遮掩。 小白打开储物袋，取出两套衣物。 窸窸窣窣—— “姐姐，许仙他怎么样了？”小青玉足一勾，衣物仿佛有生命，飘起来裹住她的身子，掩去无限春光。 “官人他没有大碍。”小白系紧束腰，“想来那鼠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让我抓住了。” 小青看了看昏迷的许仙。 她轻叹一声：“姐姐，那天许仙问你是不是妖，你为什么不坦白呢？” 小白的神情微微一滞。 “许仙都说了，不管你是不是妖，他都一样爱你。” 小青歪了歪头，眼神里充满不解：“你如果跟他坦白，咱们就不用装凡人了，那多自在？” “难道你不信他？” 她随手一招，法力卷起落叶，划出一条天青色的弧线，落叶到达最高处时，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一场雨。 小白摇了摇头。 她坐下来，温柔地托起许仙的头，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官人说的每一句话。” “我都相信。” 小白嘴角上扬，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她小声说：“那天我很感动，可人终究是人，妖终究是妖。” “让官人知晓我是妖，我倒是轻松了，但对他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小白为许仙揉太阳穴，用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姐姐，你怪会为他考虑。” 小青撇了撇嘴，随后抬起头，望着来时的方向说：“那个秃驴追来了，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姐姐，就在这里把他了结掉吧！” 小白面露豫色。 小青蹙眉，强调道：“别像鼠妖一样，咱们放它一马，它埋伏着把许仙捉了！” 此话一出，小白心里不再摇摆。 她看着许仙的脸，喃喃自语：“法海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但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和官人在一起。” “给我把剑。”小青伸手。 小白回过神，打开储物袋，从里面挑出卖相最好的剑，递给小青。 小青抖了个剑花，英姿飒爽地说：“看我把那秃驴的脑袋切下来，给姐姐当球踢！” 小白把许仙抱进草丛。 她掐动法诀，设下一个简陋的隔音结界，防止许仙被吵醒。 半晌，红色的袈裟飘转而下。 法海盘坐在袈裟上，双手合十，面色肃穆，口中不断念着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秃驴！”小青大喝一声。 法海沉默了一下。 这时，小白从树后走出来，她凝视法海：“鼠妖已经降伏，官人安然无恙，法海大师为何还跟着我们？” “人妖殊途，回头是岸。”法海端详着小白和小青。 他居高临下地说：“蛟龙已非寻常妖怪，你们身上业力不重，有得道升仙的机会。” “若立即离开杭州城，并发誓永不踏入红尘俗世，永不再见许仙，我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海浪席卷。 与此同时，袈裟上飞出许多金色的佛陀虚影，耸立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空气里凝聚出无数枚金色文字，缭绕在他身旁。 金光滔天，佛经加庇！ 这一刻，法海宝相庄严，犹如西天真罗汉！ 强烈的压力笼罩小白小青。 小白腰身挺直，她不卑不亢地说：“法海大师，我白娘子对天发誓，我绝无害人之心，与许仙乃是前世姻缘，大师能否对我们网开一面？” “执迷不悟！”法海怒目而视。 “姐姐，你跟他废什么话？”小青莲足轻踏，窈窕的身躯轻盈跃起，化作一抹狠戾的剑光，直刺法海的心口。 法海默念法诀。 袈裟卷起一角，携着滚滚佛光，拍向小青。 小青在空中腾转挪移，剑法刁钻，几次穿过袈裟的遮蔽，刺中法海的护体佛光。 法海面不改色，心中却波涛汹涌。 不愧是蛟龙，好剑术！ 没了金毛犼，单打独斗，他未必是对手。 他沉声道：“迦楼罗！” 轰！ 袈裟荡开一层水波状的金光，金光里升起密密麻麻的经文。 小青只感到面前传来一股沛然巨力，随后就倒飞出去，手里的剑都差点脱手。 她吃惊地抬头。 只见，袈裟上的经文腾空而起，化作一头浑身蒸腾着烈焰的金翅巨鸟！ 热浪扑面而来，小青燥热难耐。 但更让她不舒服的，是金翅巨鸟盯着她的眼神，仿佛来自天敌的凝视。 “回头是岸！”法海的声音震耳欲聋，“发誓永不踏入世俗，永不再见许仙，你们尚有成仙的机会！”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白色的蛟龙腾空而起，高昂着头颅，咬向金翅巨鸟的喉咙！ 【中秋快乐，求追读】第六十八章 斗法海（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撕咬，金翅巨鸟毫无惧意。 它不退反进，锋利的双爪向下抓，想抓瞎小白的眼睛。 小白急忙躲闪。 错开了眼睛，却把脖颈送到金翅巨鸟爪下。 金翅巨鸟一把抓住小白的脖子。 锋利的爪子摩擦小白的鳞片，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没能在鳞片上创造哪怕一条划痕。 小白镇定下来。 她反过头去，咬住金翅巨鸟的喉咙。 锋利的牙齿仿佛两把长枪，深深地刺入，溅出如血液般的金色辉光。 “吼！”咆哮声惊天动地。 两个庞然大物在空中翻滚，撞碎厚重的云层，掀起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 小青见小白无虞，便朝法海冲去。 法海的袈裟凝聚了金翅巨鸟，不再有护卫主人的本领。 法海一跃而起，对小青的面门砸下一拳。 他身后的佛陀虚影与他同步，成百上千个巨型拳印同时坠落，透过小青的身子，硬生生把小青砸到地面。 轰！ 巨响之中，尘雾四起！ 一双猩红的眸子从漫天尘埃中亮起，青色的蛟龙仰天长吟，剧毒的墨绿色雾气直扑法海。 法海不慎吸入一丝，顿时头晕目眩。 “呜！” 天空上的战斗分出胜负。 小白咬断了金翅巨鸟的喉咙，把金翅巨鸟撕得粉碎。 袈裟上的金光骤然收敛，仿佛一件凡物。 “噗！” 法宝受损，法海喷出一口血。 小青从地上弹起，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向法海的腰。 法海忍痛挥拳：“退！” 佛陀虚影同步出拳，成百上千枚巨大拳印从天而降，跟刚才情形相同。 只是结果截然相反。 拳印触碰到小青的鳞片，就轰然溃散，根本撼动不了小青。 嘭！！！ 小青咬住了法海。 法海站在小青的牙齿上，双手托举，身上的佛光剧烈闪烁。 小青拼命咬合，上下牙齿的距离越来越近。 法海的身体逐渐佝偻。 让蛟龙咬住，就算是西天真罗汉也不好受，何况法海尚未成仙？ 法海逐渐支撑不住。 他颤抖着，生存空间不断缩小。 丧钟为他敲响！ 这一刻，法海面色铁青。 在小青嘴里，他不仅要对抗小青的牙齿，还要忍耐小青释放的毒气。 巨大的痛苦笼罩着他。 他早料到自己可能对付不了两条蛟龙，可没想到自己败得这么快！ 蛟龙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 即便金毛犼在手，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改变，无非是把败亡的时间延迟一会儿。 生死攸关，他已别无选择。 他大喊一声：“广智！” 话音落地，他腰间的锦囊爆发耀眼强光。 仿佛小青咬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 小青只觉得烫嘴。 “呸！”她嫌恶地吐出法海，像吐出一口痰。 小白飞到小青身旁，眯起眼睛，警惕地望着空中的大光球。 “他要自爆？”小青有些诧异。 话音未落，光芒向四周炸裂，露出法海的身影。 法海立在袈裟上，手里握着一杆印满神鸟图案的黄色大旗，旗上遍布佛门经文。 “天龙八部，迦楼罗旗！” 法海怒目圆睁。 迦楼罗是佛门天龙八部之一，是一种以龙为食的神鸟，实力恐怖无比。 他的袈裟刚才凝聚出了一头迦楼罗。 而他手里这面旗，封印了无数迦楼罗的神魂。 他只要稍微挥动，旗子里就会冲出成千上万只迦楼罗，把面前的敌人吞食殆尽！ 这就是神秘和尚广智送给他的降蛟法宝。 “觉悟吧！” 法海握住旗杆，奋力挥动。 空气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嘶鸣声，每一声都穿透心扉，让小白小青微微颤抖。 旗子上的经文闪闪发光，扭曲变形，迅速化作难以计数的迦楼罗，冲出旗子，直奔小白小青。 小白小青被团团包围，庞大的蛟躯完全隐没在涌动的金光下。 她们奋力招架。 可迦楼罗的数量太多，她们根本招架不过来。 迦楼罗是以龙为食的神鸟，眼下虽然只是一群神魂，但对她们而言，仍是无法抗衡的可怕敌人。 局势完全逆转！ “小青！” “姐姐！” 小白和小青身上爬满了迦楼罗，每一片鳞都颤抖着，承受千百次的啄击。 其中有些鳞片已经裂开了。 她们想冲出迦楼罗的包围，可迦楼罗的速度比她们更快，宛如附骨之蛆，怎么甩也甩不掉。 而被她们杀死的迦楼罗，化作金光回到旗子里，很快又完好无损地复活。 这是一场绝望的战斗。 小白和小青开始受伤，她们的气息变得萎靡，动作越来越迟缓。 法海神情肃穆，他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发誓永不踏入世俗，永不再见许仙，贫僧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蛟龙与寻常妖物不同，进一步可得道成仙，退一步可归顺四海龙族。 只要不作恶，不是非杀不可。 “你休想！” 迦楼罗群里传出小白虚弱但坚定的声音：“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法海怒哼一声：“还执迷不悟！” 他奋力挥舞迦楼罗旗，仿佛不知疲倦，源源不断地释放迦楼罗，围攻小白和小青。 天地间充满刺耳的嘶鸣。 胜利的天平向他倾斜，势不可挡！ 但不知为何...... 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每挥一下旗，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加剧一分。 到了最后，他竟有种脖子后面有人吹气的错觉！ 呼—— 他的袈裟晃动了一下。 法海微微一怔。 这次不是错觉，他确信真的有人在后面对他吹气。 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放慢挥旗速度，把注意力转移到四周。 他这才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除了迦楼罗的嘶鸣声，竟然什么也听不见。 甭说虫鸟声，就连他挥旗所带起的风声都听不见。 不对劲。 法海有种不祥的预感。 呼—— 又是一阵风，吹得红色的袈裟鼓荡起来。 法海不能再置若罔闻了。 究竟是谁？ 他握紧迦楼罗旗，缓缓转身，屏气凝神。 刹那间，仿佛有人攥住他的心脏。 不知何时聚拢的云层上，一条庞然大物安静地趴着，它鳞白胜雪，古老而狰狞。 铜磬般硕大的竖瞳里，倒映着他渺小的身影。 (加更求追读鼓励)第六十九章 一念生死 风雷声大作，凛冽的寒气自高天垂落，冻结万物。 龙在呼吸。 坚实的白霜肆意蔓延，爬上草木虫蚁，盖过百千颜色。 冷风刺骨，白烟袅袅升起，无始无终，那是一缕缕凝结的冰丝，又像无数穂雪流苏，悬在天地间。 唯美而致命。 万物冻结，一切都显得迟钝。 法海首当其冲。 他矗立在铺天盖地的寒风里，身体瑟瑟发抖，面上覆盖着白霜，就连眼睫毛上都缀着冰晶。 另一边，寒意席卷天地，围攻小白与小青的迦楼罗全军覆没。 小白与小青紧贴彼此，抱团取暖。 作为蛟龙，她们的体魄远胜过法海，寒冷没有伤害她们，反而帮她们冻结伤口，麻痹了疼痛。 她们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姐姐，你还好吗？” “受了一点小伤，没有大碍。” 两条蛟龙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她们相互厮磨，蹭去身上的冰霜。 相比于她们的放松，法海却坐了蜡。 他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又惊又惧，身上的汗毛竖起来，全被冷风冻住。 这是...... 一条真龙！ 这一刻，法海内心颤抖着。 广智害我啊！ 来杭州之前，广智告诉他，这里有两条蛟龙，却没告诉他，这里还有一条真龙！ 真龙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在这时现身！ 她们该是什么关系？ 法海害怕当场圆寂，不敢细想，只高声道：“镇江金山寺住持法海，拜见真龙！” 金山寺有僧众数千。 这些年来，虽未见观音真容，也不曾有佛陀降旨，但毕竟是香火鼎盛的名刹，在佛祖心里挂了号的。 法海只盼自己佛门弟子的背景，能让眼前这条真龙忌惮。 可他打错了算盘。 真龙现身，不是护犊子...... 是救驾啊！ 北风呼啸，寒意彻骨。 凛冽的龙威拍打法海，冷酷无情，法海的佛光逐渐黯淡。 他心中警钟大作。 自报家门后，白龙一声不吭，而他身上覆盖的冰霜却越来越厚。 到现在，连抬手都困难。 再不反抗，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就要变成一座冰雕了！ “得罪了！”法海挥动迦楼罗幡。 金光流转，经文沸腾。 成百上千头迦楼罗挣脱幡面，仰天长唳，盘旋着飞向白龙。 白龙眼底露出一抹嘲弄。 寒风席卷，上千头迦楼罗被卷得天旋地转，逐一破灭，甚至飞不到白龙面前。 “什么破幡，丢人现眼。” 白龙嗤之以鼻。 法海见状，心中大惊，可他别无退路，只能更用力地摇动幡杆。 天地间，风势陡然加剧。 伴随布帛破裂的声响，迦楼罗幡的幡面片片碎裂。 法海用力一挥，却只挥动一根空杆。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光秃秃的幡杆，顿时傻眼了。 啊这......我...... 这时，白龙朝法海挥了一下爪子。 云淡风轻，仿佛驱赶苍蝇。 而在法海眼里，一只龙爪从天而降，占满了他全部的视野，好似天塌了一般！ “噗！”法海喷出一大口血。 真龙伟力结结实实地拍在他身上，他浑身剧痛，骨头不知断了多少，连人带袈裟，一并滚下云头。 轰！ 他把松软的土壤砸了个深坑，整个人嵌了进去，不规律地抽搐着。 白龙瞥了法海一眼，顿感索然无味。 簌—— 她驾着云，来到小白和小青面前。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小白感激道。 白龙不以为意，她朝不远处的阴影望了一眼，随后对小白吐出一个包袱。 “本座恰在附近游历，瞧你亲切，送你一场机缘！”她高声道。 机缘？小白惊喜交加。 包袱落到她面前。 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里面还斜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剑。 白龙认真叮嘱：“善加利用，尤其是那把剑，别看它锈着，可它的威力，比那鸟幡大到不知哪里去！” 看着包袱里的剑，白龙有种肚子疼的感觉，急忙挪开视线。 “多谢前辈！”小白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危难关头，突然出现一条真龙，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法海，还送她宝物，仿佛话本故事。 她抬头与真龙对视。 “前辈大恩，小白没齿难忘！” 她挺起胸脯，认真询问：“不知前辈仙居何处，我们能否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白龙微微一怔。 她惆怅道：“我住的地方，倒是仙居，只是连个棚子都没有，刮风下雨只能捱着，招待不了客人。” 小白面露茫然。 真龙前辈的住所竟如此朴素？ 听起来，连凡人都不如。 “你，过来。”白龙扭头望向小青，眼神似笑非笑。 “前辈叫我？”小青激动起来。 她心想，真龙前辈送了姐姐一场机缘，莫非也要送我一场机缘？ 她兴奋地凑到白龙面前。 然而，白龙轻哼一声，尾巴一卷，竟把她抛到天上。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 白龙的尾巴挥出残影，把小青抽得晕头转向，在天上找不着北。 小白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没从白龙身上察觉到杀意，也没发现小青受什么伤，因此没有插手，只疑惑地等待。 半晌，小青掉下来。 她浑身散发出通透的青光，瘫软地趴在地上，吐出一些黑色物质。 “蛇类渡过蛟龙劫后，身躯在短时间内增强数倍，会产生一些不易排除的杂质。” 白龙看着哇哇狂吐的小青，神清气爽地说：“本座用真龙之力，为你锻打体魄，排除了这些杂质，好好感谢本座吧！” “呕——”小青艰难地抬头，“谢谢前辈！” 小白眨了眨眼睛。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感觉，真龙前辈打完小青之后，心情似乎变好了？ 应该是错觉吧。 小白抿了抿嘴唇，她有意让白龙也帮她排除一下杂质。 只是她已经得了白龙的机缘，不敢开口，害怕给白龙留下贪得无厌的印象。 白龙晃了晃硕大的头颅。 “地上那和尚，你们自行处理！” “有缘再会！” 说罢，她便腾空而起。 无垠的白云向远方飘去，直冲天际，顷刻间就无影无踪。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白与小青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底的如释重负。 下一秒，白雾腾起。 雾气飞快散去，而她们已变回人形，穿戴整齐。 她们快步走到法海身旁。 只见法海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生死全在她们一念之间！ 第七十章 人形的《百伤大全》 镇江金山寺住持，门下僧众数千，与附近官府联系紧密的得道高僧法海，如今就瘫倒在她们脚下，任由宰割。 “秃驴，刚才不是挺神气吗？” 小青用脚勾起法海的下巴。 她看着法海灰头土脸的模样，心底生出一抹快意。 活该！ 仗着法宝之利，妄想打杀我和姐姐。 幸好有真龙前辈相助，否则，此刻奄奄一息的就是我和姐姐了！ 她挥剑，直指法海的心口。 “等一等！” 小白攥住小青的手腕，她面露迟疑：“法海在别处做了许多好事，是一位得道高僧，就这么杀了他，我总觉得不妥。” 她的内心十分纠结。 法海是官人主动请来的，今日杀死法海，日后官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姐姐！”小青瞪大眼睛。 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满脸不理解地说：“你管他在别处做了多少好事呢，他刚才要杀我们啊！” “也不是非要杀我们，他只是想赶我们走。”小白低声道。 “法海是佛门弟子，而且是金山寺的住持，我们杀了他，佛门不会置之不理，肯定会派出比法海更厉害的和尚，来找我们麻烦。” 小白的思路逐渐清晰。 “与其这样，不如放走法海。”她目光熠熠，“法海丢了法宝，不是我们对手，他再来我们也不怕。” 小青蹙眉。 她爱憎分明，不喜用脑。 小白的话似乎有理。 小白与小青心有灵犀，她看出小青动摇了，于是又说：“杀了法海，可得一时快意，但之后的，全是你我忧惧之事！” “放过他吧，小青。” 小白握住小青的手，言辞恳切。 这时，小青冷哼一声。 寒光一闪，她把剑背到身后。 “秃驴！”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你若识趣，以后不要再来了！” “算了。” “昏迷着什么也听不见。” 小青郁闷地撇了撇嘴。 她把剑交给小白，转身朝藏匿许仙的草丛走去。 小白露出释然的笑容。 她先把剑装进储物袋，然后收好白龙吐的包袱。 “等等我，小青！” 小白朝小青的背影追去。 她们都没有发现，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法海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着。 来到藏匿许仙的草丛，许仙神态安详，姿势与之前一模一样，看样子完全没被外面惊天动地的打斗搅扰。 小白环顾四周。 周围绿意盎然，显然是真龙有意克制，没让寒意蔓延到这里。 “真龙前辈又强大又心细。”小白由衷地称赞道，“在与法海斗法的时候，她还能兼顾凡人。” 小青看着许仙安详的面容，面露不忿：“咱们在外面打的热闹，他倒好，睡得跟猪一样，真没用！” “别这么说。”小白本能地为许仙辩护，“术业有专攻，官人是大夫，医术高超，今天刚收了两面锦旗呢。” “好吧。”小青耸了下肩。 小白走到许仙身边，她把许仙拦腰抱起：“走，我们回家。” 脚步声逐渐远去。 半晌，法海睁开眼睛，眼神复杂。 沙沙沙—— 忽然，又有一个脚步声响起。 但这个脚步声不似小白小青那么轻盈，每一步都重重地落下。 “阿弥陀佛。” 来人轻吟佛号，正是法海的熟人，来自观音禅院的广智。 “我也没料到，杭州城竟有一条真龙。”广智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金丹，塞进法海口中。 金丹入口即化，爆发出强烈的生机。 法海能感受到，在生机的滋润下，他体内的伤势飞快好转。 他紧咬牙关，用法力调整断骨的位置。 咔嚓—— 断裂的骨头也接续到一起，过程很痛苦，但他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渗出许多小汗珠。 “你什么时候来的？”法海蹙眉，“你借我的法宝破损了，我会尽快赔你。” 迦楼罗旗在真龙面前不堪一击，一口气就吹垮了。 “真龙出现的时候，我就到了。”广智轻叹一声，“法宝不用你赔，这次害苦了你，蛟龙的事情你别管了，交给我们吧。” 广智望向杭州城，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们？”法海神色一动。 广智微微颔首，他抬头望天，神情肃穆地说：“观音禅院！” ...... 时间宛如钱塘江的江水，一去不返。 距离城外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三天，许仙回到保安堂，正常经营医馆。 “您慢走。”许仙送走一位病人。 他在平息瘟疫中居功甚伟，还有被鼠妖捉走的传奇经历，本就响亮的名声，更如雷贯耳！ 只锦旗，他这三天就收了十几面。 有的病人还刻意带着锦旗游街，为他扬名。 如今，保安堂的生意好的不得了，隐隐成为了杭州城第一医馆。 许仙坐下，端起茶水。 还没来得及把茶水送进嘴里，就迎来了新的病人。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许大夫？” 门口响起稚嫩的声音。 许仙抬头望去，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 他不禁感到惊讶。 “我是许仙，大名鼎鼎谈不上。”他端详着门口的小男孩，小男孩浑身是血，唯独一张脸刚洗过，露出俊美的五官。 小男孩走进店里，脚步一瘸一拐。 他大马金刀地坐到许仙面前，朝许仙伸出一只手：“听说你医术精湛，不知道能不能治我这一身伤？” 许仙挑了下眉毛，握住男孩的手腕。 数息之后，他皱紧了眉头。 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把手搭到男孩的肩膀上，自上而下地仔细抚摸。 摸得越多，他眼底的疑惑越浓。 奇怪。 新伤叠旧伤，有的伤像是几十年前的老伤，还有的伤是几天前的，夹在二者之间的伤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伤遍及全身，什么类型都有。 割伤、刺伤、撕裂伤、挫伤、擦伤、钝器捶打伤...... 简直是人形的《百伤大全》！ “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许仙坦言，“我从医多年，从未见过你这种情形。”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小男孩不简单。 “别问旁的，就说你能不能治？”小男孩昂着下巴，眼神睥睨，透着与幼稚外表不相符的霸气。 第七十一章 断腿也算皮外伤 许仙看出小男孩不是凡人。 要么是化形的妖怪，要么是永葆青春的修行者，否则不会有这么复杂的伤。 他打量了一下小男孩，沉吟两秒后说：“你有钱吗？” 小男孩沉默了。 他与许仙小眼瞪大眼，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先赊着，只要你帮我把腿治好，我打猎还你！” 许仙看着他，默而不语。 气氛有些怪异。 小男孩沉默了两秒，又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样总行了吧？” 许仙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要你的人情有什么用，你还是找别的医馆吧，看他们愿不愿意治你。” 他不太想给小男孩治病。 因为他记得小白的话，平凡度日，远离神妖纠葛。 法海的事情才刚告一段落。 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你知道多少人想要我的人情吗？”小男孩冷哼一声，“他们求都求不来，你竟然不要，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嘛？” 许仙摊开手：“慢走不送。” 小男孩瞪了许仙一眼，旋即转身，出了保安堂。 许仙优哉游哉地喝茶。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病人。 到了快要关门的时候，方才的小男孩又回来了，他洗干净了自己，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袍，只是脚步仍是瘸的。 “我有钱了，现在可以给我治了吧？”小男孩走到许仙面前坐下，昂着下巴，眼神里充满了不悦。 许仙面不改色。 他轻声道：“你哪来的钱，不会是偷来的吧？” “我用得着偷吗？”小男孩傲气地说，“我找城隍借的！” 许仙有点诧异：“那你还挺有能耐。” 城隍是不小的神仙，奖善罚恶，主管一城安宁。 小男孩如果没撒谎，来头恐怕不小，而且能从城隍手中借钱，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 “快给我治腿。”小男孩面露不耐。 他暗叹一声。 本座倒是能找城隍借钱，可本座丢不起这脸呐！ 三尖两刃刀，你且在当铺里待几天，等本座治好了腿，一定赎你回来...... 许仙走出柜台。 他把小男孩横着抱起来。 “你干什么？”小男孩又惊又怒，“放开我！” “不是要治腿吗？”许仙挑眉。 小男孩怔住了。 许仙把小男孩抱到床上，又拉来一张椅子坐下，仔细检查小男孩的瘸腿。 骨折了，但骨折不是关键。 骨折处渗透了许多妖气，这些妖气阻止了伤口愈合，这才是关键。 “骨骼断裂，病气淤积。” 许仙打开针盒，从里面取出尺寸不同的银针，口中解释道：“先用针灸打通窍穴，放出病气，然后续上骨头，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好如初了。” “快点吧。”小男孩冷面催促。 许仙默而不语。 他脱下小男孩的裤子，用手摸准施针的点位，并在上面留下记号。 随后，他点燃一盏烛灯。 用烛火淬针，直到针耀而匀，然后快速插进预留记号的地方。 一根又一根。 很快，小男孩的瘸腿变成了刺猬。 “呵，一点都不疼。”小男孩看着腿上的针，眼底露出一抹轻蔑。 许仙平静地说：“我也没问。” 说罢，他举起烛灯，挨个烫针，加速妖气的释放。 小男孩紧咬牙关，幼小的身子不断颤抖。 许仙举着烛灯，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能说一说，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了吗？” “说了你也不信。”小男孩紧咬牙关，他疼得呲牙咧嘴，却一声痛呼也不肯，只为保住自己的颜面。 “你不说我怎么信？”许仙认真检查每根银针的位置。 在妖气淤积的地方，他捻住银针，朝穴位内的不同方向反复穿刺。 “嘶——” 小男孩倒吸一口冷气，他对许仙怒目而视：“你到底会不会针灸啊，轻点！” “说说你的事吧，比如腿是怎么断的？”许仙头也不抬地说。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念着许仙掌握了他的瘸腿，他不情不愿地说：“我丢了一条狗，上山找了几次，每次都遇到凶猛的野兽。” “不是熊就是老虎，要么就是成群结队的狼，还有一群会射箭的大耗子。” 小男孩冷着脸，面露轻蔑：“我把它们都杀了，它们给我留了一些皮外伤！” “皮外伤？”许仙沉吟道，“腿都断了也算皮外伤？” 小男孩神情一窘。 “腿是意外！”他大声分辩，语气激烈，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许仙捻着银针，轻轻一捅。 “啊！”男孩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巴掌大的小脸迅速涨得通红。 ...... 院子里，白色与青色的身影飞快腾转，宛如两只精灵。 锵！火花四射！ 小白握着锈剑，切豆腐似的斩断小青的剑，架住了小青的脖子。 相似的情景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啊！我不打了！” 小青气急败坏，她扔掉手里的断剑，撅起嘴唇：“姐姐耍赖，你的剑比我的好太多了，这不公平！” 这是她断掉的第五把剑了。 小白的剑看着锈，实则过分锋利，锋利得抹平了她们剑术上的差距，甚至原地盖起了高楼。 剑术好完败给剑好。 小白放下锈剑，她搂住小青，面露宠溺：“说来也怪，这剑在你手里连根草都切不断，可到我手里，就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兵！” “若非如此，我就把它送你了。” 她蹭了蹭小青的脸，语气诚恳地说：“你知道的，我的剑术从来不好，让我拿着真是暴殄天物。” “哼，真龙前辈太偏心了。”小青仍撅着嘴，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三天前，小白得赠一包袱蛟龙宝术，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锈剑。 她却得了一顿胖揍。 说是排除了体内杂质，可她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仿佛白挨了一顿打。 越想越气！ 院子的角落里，耸立着一座新建的马棚。 白龙马站在饲料槽前，看着二女的身影，默默嚼了一大口新鲜的青草。 笃笃笃笃笃！ 忽然，院外响起敲门声。 “官人回来了？”小白面露疑惑，“好像比平常早了一些。” 她走到门口，拔下门栓。 簌—— 冷风扑面而来，门外空无一人。 “奇怪。” 小白把头探出去，左右看了看，倒是瞧见几个街坊，但都离得远远的，不像敲门人。 她退回院子，合上院门。 院子里空空荡荡。 小白神色一怔，她环顾左右，疑惑地喊道：“小青？” 声音在院子里回响，无人应答。 第七十二章 小白：交出小青，否则，我让你整座金山寺不得安宁！ 一阵大风灌进院子，吹得墙根处的花草沙沙作响。 白龙马吐出嘴里的青草。 它竖起耳朵，铜铃般的大眼睛左右扫视，蹄子抬起又放下，反复数次。 小白快步走到院子中央，形单影只。 “小青？” “你躲到哪里了？” 小白面带笑意，以为小青在与她玩捉迷藏。 “躲好了吗？” “姐姐来找你了哦！” 小白莲步轻挪，身子如惊鸿般飞来飞去，在院子里寻找小青的身影。 可无论是水缸后面，还是屋檐下面，亦或是其他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小青来过的痕迹。 半晌，小白开始感到不安。 “小青，别闹了。” 她笑容变得勉强，语气也显得紧张：“快出来，姐姐认输了，再不出来的话，姐姐可要生气了！” 说罢，她侧耳倾听。 虫子钻进土壤的摩挲声，邻居大婶洗菜的水声，水塘上白鹤捉鱼的扑腾声...... 许多声音涌入她的耳蜗，什么都有，偏没有小青对她的回应。 小白蹙眉，神情变得严肃。 她在院子里踱步，鼻息不停扇动，嗅着小青的气味。 “院子里气味最浓。” 她心跳加速，喃喃自语：“院子外虽然也有气味，但都淡了，不是新留的。” 小青没出院子？ 不可能。 小青从不惹我生气，她如果还在院子里，见我惊慌，不可能还藏着。 怦怦怦！怦怦！ 怦怦怦！ 小白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呼噜——” 忽然，白龙马打了个响鼻。 小白扭头望去，发现白龙马盯着东侧的墙角看，目不转睛。 那里有什么？ 小白心中一动，快步走去。 这处墙角什么也没有，是一块空地，一眼就能看干净，所以她之前没到这里检查。 站定以后，她深吸一口气。 一股特别的气味飘进她鼻腔，很轻微，就快彻底消散了。 这是...... 小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檀香？ 家中从未点过檀香，哪来的檀香味？ 况且这是一块空地。 院子里别的地方都没有味道，偏在这块空地上有一股檀香味。 小白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 “小青！” 她面露急色，大声呼喊。 但不出意外，她的呼喊声没有得到回应。 她攥紧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她对檀香味并不陌生，因为不久前她在另一个人身上嗅到过。 法海！ 寺庙里常燃檀香。 和尚在寺庙里待久了，身上就会沾染檀香的味道。 吱呀—— 熟悉的脚步声从院外进来。 小白转身，眼含泪花地说：“官人，法海把小青抓走了！” 许仙微微一怔。 他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果不其然，家里出事了！ 又是法海？ 他这么快就养好伤了？ 他怎么抓走小青的？ 许仙心怀困惑。 按理说，法海宝物尽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小白眼皮子底下抓走小青。 更别说，小青已经渡过蛟龙劫，就算小白不在，她独自面对法海，也有极大概率取胜，即便意外落败，也该闹出很大动静，惊动整个杭州城。 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仙瞥了一眼白龙马，白龙马顿时哆嗦一下。 “上仙，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他甩出个口袋，一下子就把小青收走了。” 白龙马的声音从许仙心底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以白龙马为主角的记忆。 鲜艳的视觉画面里，小青站在石桌旁边，歪着头看小白的背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忽然，墙角冒出个胖和尚。 胖和尚站在小青背后，朝小青抛出一个口袋，小青猝不及防，她毫无招架之力，身体缩小，旋转着飞进口袋。 姐姐——许仙看出小青最后的口型，可她的声音也被吸进口袋，半点没流出来。 随后，胖和尚凭空消失。 “什么？”许仙握住小白的手，“我们现在就去找法海，让他把小青交出来！” 他安抚着小白的情绪，同时暗中对白龙马传音：“你就眼看着他把小青捉走，什么也没做？” 语气平淡，但责备之意毕露无疑！ 白龙马吓得亡魂大冒。 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语速极快地说：“上仙饶命，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只来得及往他身上留个标记。” “此人现在何处？”许仙蹙眉。 “标记停在杭州城往东四十里的黄风谷里。”白龙马害怕极了。 她瑟瑟发抖，生怕许仙一怒之下把她剥了，急忙辩解道：“上仙，我当时想追，可又怕我前脚走了，后脚您娘子也被捉去，所以才没去追。” 许仙深吸一口气。 他摇身一变，只留一个身外化身陪着小白，本体则隐匿身形，腾空而起。 “剑来！” 他轻呼一声，诛仙剑立即出现在他脚下。 “布袋法宝大都没有杀伤力，小青又渡过了蛟龙劫，皮糙肉厚，此时应当无虞。” 许仙思忖着。 刚撵走一个法海，又来一个不明身份的胖和尚。 不知这胖和尚与法海有无关系。 许仙眉关紧锁，他暗道，我是不是该请多宝师兄帮忙，让佛门弟子离我家远点？ 白色的匹练切开天边的晚霞，贯穿杭州城，直奔东方。 ...... 檀香缭绕，佛像庄严。 数千僧众盘坐在大雄宝殿里，跟着首座的法海诵唱经文，满脸虔诚。 “诸佛世尊，常住在世。” “是诸世尊，当慈念我。” “若我此生，若我前生。” 诵经声盘旋于金山寺上空，如云如海。 忽然，殿外响起一声呐喊。 “法海！” “出来见我！” 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打破了大雄宝殿内的安宁。 小和尚们仍齐声诵唱《礼佛大忏悔文》，毫无停顿，仿佛无事发生，但他们的眼球却不安分地转动起来。 法海微微一怔。 他站起身，走出大雄宝殿。 台阶下，小白站在许仙身前，对法海怒目而视：“法海，把小青交出来！” 她咬牙切齿，声音里充满了怒气。 “阿弥陀佛。”法海仿佛早有预料，对小白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轻叹一声：“你找错人了，小青不在这里。” 小白紧握双拳。 对她而言，小青是与许仙同等重要的存在，绝不容有一丝差池！ “法海！” 她根本不信法海的话，紧咬贝齿，一字一顿地说：“交出小青，否则，我让你整座金山寺不得安宁！” 她的声音响彻金山寺，隐隐压过殿内的诵经声。 第七十三章 佛祖师弟，莅临观音禅院指导 此时此刻，小白心中充满自责。 她后悔自己没有听小青的话。 倘若那日她不阻拦小青，让小青把法海枭首，就没有今天的祸患了！ 是她低估了法海降妖的决心。 她沉浸在许仙的柔情蜜意中，竟忘记修行者是妖最大的敌人。 那日她的一次心软，让小青生死不明。 若再来一次...... 小白不自觉地露出痛苦的眼神。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法海面色平静。 他端详着小白的脸，心平气和地说：“小青确实不在我这里，我一直在寺里休养生息，从未离开过。” “但我也许知道她在哪。” 小白怔住了。 “她在哪？”许仙缓缓开口，“不是你抓的，你却知道她的下落，看来这件事跟你也有干系。” 法海抿了抿嘴唇。 他开口道：“应该是观音禅院抓了她，就在杭州城以东四十里的黄风谷中。” 许仙神色一动，心里相信了法海。 杭州城以东四十里的黄风谷，正是白龙马标记的胖和尚所在的地方。 法海没有说谎。 不过，法海为什么会帮他们，观音禅院又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知道是观音禅院抓走了小青？”小白面露疑惑，“观音禅院是什么地方，跟你的金山寺比起来如何？” 她来杭州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未听说过观音禅院。 “我也不了解观音禅院。”法海神色坦然，“这座禅院仿佛凭空出现的，附近的佛门弟子都不知晓他们的来历。” 小白颦眉。 法海可是金山寺的住持，连他都不知晓观音禅院的来历，难道观音禅院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不过，我见过观音禅院的广智。”法海顿了一下，“他的佛法比我精深，我听他说，观音禅院准备抓你们。” 广智？小白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心想，小青也许就是被这个广智和尚抓走了。 “法海大师，多谢。” 小白看着法海淡然的面孔，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法海。 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如果我从观音禅院救出小青，我们一定会再来金山寺一趟，为金山寺捐献一笔香火。” “阿弥陀佛。”法海平淡地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说罢，他转身走回大雄宝殿。 来到首座，他盘坐下来，继续领着小和尚们诵读经文。 他眼神深邃，面容平静。 为什么帮助小白？ 固然有三日前小白放他一马的恩情，但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因素。 那日，广智喂他金丹。 近距离接触时，他从广智身上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妖气。 “救我，法海！” “他跟我一样，也......啊！” 他想到了树妖临死前没说完的话。 一个妖跟一个得道高僧，他们能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法海目光闪烁，念起《佛说阿弥陀经》：“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诵经声冲破大殿的桎梏，汇入肉眼无法窥见的佛光，在金山寺上空盘旋，仿佛一口倒扣的金钵。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马背上，小白搂着许仙的腰。 嘈杂的马蹄声仿佛踏在她的心脏上，她小脸发白，脑海里全是一些不好的画面。 眼下，小青生死不明。 她心急如焚，想化作蛟龙本体，直扑黄风谷。 可蛟龙的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敌人。 敌人能悄无声息地抓走小青，也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抓走她。 她就算再着急，也不能轻举妄动。 “官人，小青应该不会有事吧？”小白紧紧搂着许仙，眼神脆弱得令人心疼，生怕一个不留意，怀里的人也不见了。 “肯定不会有事的。”许仙笃定地说。 他背对小白，眼里倒映着不该出现的景象：连绵的威严庙宇，高耸的金身佛像，秩序井然的素衣僧众，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 转瞬间，这些又如泡沫般破碎。 ...... 天色晦暗，山气湿寒。 浓厚的乌云笼罩在山谷上方，皎洁的月光洒在云层上，只渗入几尺，就再不能前。 山谷里伸手不见五指，黑得瘆人。 但在黑暗之中，却耸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雄伟庙宇。 朱墙蓝瓦，珍兽奇雕。 经声不断，余音绕梁。 寺庙的大门敞开着，僧众们在走廊里穿行，他们手捧经书，神情虔诚，时不时有人面露狂喜，仿佛悟透了经文中的深奥佛理。 山谷边缘，许仙俯瞰着整座寺庙。 “阴气冲天，连月光都落不下来。” 他观察着寺庙中的情形，饶有兴致地说：“不是镇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暗藏玄机，有厉害的妖物躲在庙里粉饰太平。” 就他个人降妖除魔的经验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他若有所思地说：“若是妖怪假借佛门之名兴风作浪，我将其除去，也算是帮师兄维护佛门名声了。” 说罢，他朝寺庙飞去。 要把整座观音禅院夷为平地，只需出一剑。 但在此之前，得摸清观音禅院的虚实，以免闹了乌龙，事后无法跟师兄交代。 至于小青，他已经感应到了。 活蹦乱跳的。 都成蛟龙了，还被人家不声不响地抓走。 实在丢他这个师父的脸。 仔细一想，剑术和剑法固然强悍，但都不能速成，或许他该给小青找几件厉害法宝？ 他思索着，来到寺庙的大门前。 即便是金山寺，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紧闭大门，以防宵小闯入。 可这座寺庙却庙门大开。 他跨了进去，诛仙剑悬在身侧，丝毫不掩饰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只是面容一片模糊，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他径直朝大雄宝殿走去，路上的僧众全都诧异地望着他。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诵经声就弱下来。 大雄宝殿前，一个胖和尚拦住他。 “施主。” 许仙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抓走小青的那个胖和尚。 他不禁露出玩味的笑容。 “施主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危急之事，欲求佛祖保佑？”胖和尚打量着许仙身旁的诛仙剑，似乎察觉到诛仙剑厉害，愈发慈眉善目。 (加更求追读鼓励)第七十四章 拜见世尊 许仙瞧了几眼，哑然失笑。 好一只黄毛大耗子，披上袈裟，卖弄笑脸，真显得人模人样，仿佛得道高僧了！ 是直接斩了，还是走一下流程？ 忽然，他想到师兄多宝，心中微微一动。 “观音禅院，端的是一座宝刹！”他煞有介事地称赞。 “我奉多宝师兄之命。” “特来考察。” “大师若得空，不妨带我转一转，也省得我自己看了。” 话音落地，胖和尚怔住了。 半晌，他似乎终于想到多宝是谁，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神色骇然。 盯着许仙看了又看，满脸难以置信。 “你你你......” 他情绪失控，结巴得说不出话。 混浊的妖气悄然腾起，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烟，渗入周围的空气。 霎时间，整座寺庙都黯淡下去，伸手不见五指。 走廊和殿堂里的烛火虽在燃烧，却驱散不了黑暗，好似一朵朵飘在空中的鬼火。 僧众们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唯独许仙神色自若。 他暗道，听闻师兄之名，反应如此激烈，看来这里真是一座歪庙。 此妖可斩！ 诛仙剑悄然转动，磅礴的剑气含而欲发。 就在这时，胖和尚语出惊人！ “他老人家竟亲自关照，此事不是由灵吉菩萨监督吗？”胖和尚喜形于色，竟高兴得连嘴巴都合不拢。 言语间，妖气消散。 寺庙又恢复光明，僧众们长舒一口气，捧起佛经仔细诵读，仿佛无事发生。 许仙蹙起眉毛，诛仙剑里的剑气兀地消失。 他报出多宝师兄的名号，是想吓胖和尚原形毕露，亦或撬开胖和尚的嘴，了解关于多宝师兄的事情。 却没想到，观音禅院真与佛门有关，甚至还有一位菩萨监督？ 须知，金山寺背后都没有菩萨。 此事委实奇怪。 胖和尚满脸堆笑，他挤眉弄眼，热情洋溢地说：“您跟我来，我带您好好看一看，好叫他老人家知道，我们把差事办得不错！” 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晃了一圈。 几句话出口，得道高僧的疏离感荡然无存，仔细一瞧，眉眼间竟还有些谄媚。 许仙心生困惑。 相似的情景，他不久前见过一次。 当时是小白渡蛟龙劫。 请出师姐薄面后，始知天庭有人好办事。 六亲不认的雷劫当场通人性，不仅能变大变小，还可以不打雷。 那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从胖和尚的话里听出，他师兄的地位比菩萨还高，很可能是一位佛陀。 那么，观音禅院也能通人性了？ 许仙隐隐有种预感。 他若提出带小青离开，胖和尚不仅不恼，可能还要发动禅院数千僧众，站在院门口诵读经文，对他们夹道欢送！ “您跟我来！”胖和尚攥住许仙的手腕，硬把许仙往禅院里拉。 许仙半推半就地跟着。 他暗自思忖。 我在佛门有师兄，在天庭有师姐，背景堪称通天啊！ 很快，胖和尚把许仙请到偏殿。 “您请坐，您稍候，您喝茶！” 他对许仙点头哈腰，还亲自为许仙沏茶，张口闭口全是敬语。 许仙瞥了一眼面前的茶水。 “北苑茶！”胖和尚毕恭毕敬地说，“又叫龙凤团茶，产自建州，乃皇室贡茶之首，您这盅茶叶是极品中的极品，凡人皇帝都喝不上！” 皇帝都不喝上？ 这句话勾起了许仙的好奇心，他端起茶水，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 果然清新爽利，唇齿留香，不是寻常茶叶能比的。 他抬起头，对上胖和尚谄媚的视线。 难办啊！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黄毛耗子对他满嘴敬语，还请他喝极品中的极品，又跟他师兄沾点关系。 他该如何处置小青之事？ 胖和尚大手一挥，桌上又出现十几只高颈玉瓶。 整整齐齐，占满桌面。 “凡人穷奢极欲，不懂节制。” 胖和尚轻叹一声，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我佛慈悲，不忍世人沉迷享乐，故而截留了这些极品中的极品。” 他对许仙挤了挤眼睛：“庙里不宜保管，还望尊者笑纳。” 许仙置若罔闻，故意说令他难堪的话：“不忍世人沉迷享乐，却容我沉迷享乐，未免虚伪了点？” 胖和尚急忙说道：“此言差矣！” “您身份尊贵，岂会沉迷这些俗物？” “世人喝才是沉迷享乐，您喝只是解渴，顺便体察世人沉迷此物的原因，好做批判啊！” 许仙目光流转，暗道这黄毛耗子颇会阿谀，难怪能搭上佛门的船。 “都是北苑茶？”他挑了下眉。 胖和尚长舒一口气，他展露笑颜，如数家珍道：“顾渚紫笋、阳羡、日铸、瑞龙、洪州双井、谢源，天下有名的好茶都在其中，俱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许仙微微颔首，拂了下衣袖，收走茶叶。 如此好茶，与其留在这黄毛耗子手里，不如让他带走，回去与娘子一同批判。 “阿弥陀佛！” 见许仙收下茶叶，胖和尚眼底喜色更甚。 “你不是要带我看一看吗？” 许仙批判着桌上的北苑茶，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把本座领到这里坐下了，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遮掩？” “弟子至此，一言一行盖奉菩萨法旨，未有逾矩！”胖和尚面色谄媚，“还望尊者明察！” 说罢，他从怀里捧出一颗黑色珠子。 “您把念头探入其中，就什么都知晓了。”他把珠子放到许仙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许仙。 许仙拿起珠子。 他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颗普通珠子。 试着把神识刺入其中，宛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反应。 这黄毛耗子诈我？ 许仙抬头看了一眼胖和尚。 胖和尚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这珠子另有玄机？ 许仙把玩良久，迟迟不得要领，胖和尚看得欲言又止。 这时，许仙感觉胸前有一物隐隐发烫。 师兄送的护身符？ 刹那间，天旋地转，他的意识沉进珠子，来到一片单调的世界。 这个世界无比扁平。 举目望去，皆是或大或小的线团，最小的线团不过婴儿拳头，最大的线团却堪比房屋，而且只有一个。 每个线团都充满了灵性。 它们围绕着最大的线团活动，散布于整个扁平世界，宛如众星拱月。 许仙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也变成了线团，由无数条粗壮的黑线编织而成，繁复异常。 他的体积极为庞大，仿佛一座宏伟的宫殿，他的到来，引起了所有线团的注意。 最大的线团飘向许仙。 其他线团环绕着大线团，一起飘过来，声势浩大。 许仙有些猝不及防。 情形不明，他不敢轻举妄动，停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下一刻，无比宏大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灵吉拜见世尊！！！” 第七十五章 小青：师门有这等背景，为何不早告诉我！ 灵吉？ 此人就是灵吉菩萨？ 那世尊是...... 许仙怔住了，万千思绪从他心底涌起。 世尊，举世共尊。 他与灵吉菩萨素未谋面，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还不至于妄自尊大到这种程度，以为这声世尊是叫他。 他能进入珠中世界，全仰仗师兄送他的护身符。 显然，这声世尊是给他师兄的。 据他所知，佛门虽有众多佛陀和菩萨，但能被尊称为世尊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西方灵山之主！ 佛教领袖！治世之尊！ 众佛之首！ 统领三界所有佛门弟子，法力高深莫测，掌握无边大乘佛法，佛门现世权力拥有者，如来佛祖！ 即，世尊如来！ 想到这里，许仙心里有些茫然。 啊？ 我师兄如来佛祖？ “世尊驾临，不知有何法旨？”灵吉菩萨恭敬极了，每个字都端着，发音圆润无比。 许仙缄默不言。 他可不敢冒充师兄乱下法旨。 甚至一个字也不敢说，害怕声音学得不像，露出马脚。 然而，沉默也是一种语言。 “世尊缘何不语？”灵吉菩萨化身的线团颤抖了几下，以为如来佛祖对他不满，流露出不安的感觉。 许仙一声不吭，默默摸索离开珠中世界的方法。 他的沉默带给灵吉菩萨空前巨大的压力，灵吉菩萨诚惶诚恐地说：“灵吉办事不利，恳请世尊责罚！” 许仙还是沉默不语。 请罚都请不来？这可把灵吉菩萨吓坏了！ “今已感化诸妖，还新擒一蛟龙，不日便按计划行事，还望世尊再给灵吉一次机会！” 他惊惧万分，声音隐隐发抖，他化身的线团剧烈晃颤，几欲解体！ 这时，许仙终于摸索出离开珠中世界的方法，他立即脱身。 簌—— 如宫殿般宏伟的线团消失于寂静中。 ...... 许仙放下珠子，灵吉菩萨的话在他心中回响。 今已感化诸妖，还新擒一蛟龙，不日便按计划行事。 许仙皱起眉毛。 师兄贵为佛门世尊，有什么想做的事，大可安排给座下的菩萨或罗汉。 大费周章地感化妖怪，莫非想做什么不宜示人之事？ 这时，他回想起师兄说过的话。 “天下大乱，若想平安度日，少管闲事。” “若非要往浑水里走一趟，切记不要偏听偏信，不到最后一刻，事情永远比你想象得更复杂。” 许仙若有所思。 这观音禅院，恐怕便是天下大乱的一角，背后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若要平安度日，须得趁早远离。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胖和尚。 胖和尚眼神殷切，热络至极，随时要冒出火星来。 许仙心知胖和尚热情的原因。 六个字就能很好地概括…… 师兄如来佛祖！ “灵吉菩萨，我见过了。” 许仙猜测观音禅院与天下大乱有关，不想再在此地停留，只想回家品尝小白的厨艺。 他缓缓开口：“听说你们新擒了一蛟龙，那蛟龙与我有旧，我要带走，她现在何处？” 胖和尚先是一怔，随即答道：“蛟龙在镇妖塔里，今日刚到，还未受磋磨，既与尊者有旧，就请尊者把她领走吧。” 许仙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胖和尚带路，领着许仙来到观音禅院的后院。 院子里耸立着一座丈许高的宝塔。 定睛一瞧，塔上每扇窗里都有模样各异的黑影，张牙舞爪，灵动异常。 镇妖塔，名副其实。 “蛟龙就在此处，是我放她出来，还是您接她出来？”胖和尚指着宝塔最底层的某扇窗户，腰弯得很深。 许仙面色平静：“我去接她。” 胖和尚立即掐动法诀。 但还没等他打开进入宝塔的禁制，许仙就化作剑光，斩进宝塔里。 胖和尚愣住了。 连他自己也破不开的牢固禁制，竟连一息功夫都没坚持住，就被暴力摧毁了！ 不愧是尊者！他心生敬意。 许仙闪身进入宝塔。 塔上一扇窗便是一个房间，空间狭小，宛如牢狱。 他刚进去，就眼前一黑。 他面沉如水：“孽徒，为师看你是不想出去了！” 下一秒，眼前重现光明。 小青吐出许仙的上半身，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师父？” 许仙身形模糊，言语飘渺。 与梦中无二！ “我没有做梦吧，师父您也被抓来了？”她绝望地缩成一团，“这下丸辣，咱们都得死在这破地方！” 许仙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诛仙剑晓得主人心意，在半空旋转一圈，剑柄敲向小青的头。 咚！ “哎呦！”小青疼得眼泛泪花，“师父，你干嘛打我？” “打你口无遮拦，妄议尊长。”许仙冷哼一声，随后伸手揉小青的头，为小青化解痛楚。 “可我说的是心里话嘛。”小青委屈巴巴。 啪！ 许仙不疼不痒地拍了小青一巴掌，云淡风轻地说：“下次遇到麻烦，你就对天发誓。” “说自己有两位师伯，一位是西方灵山之主，另一位是天庭斗姆元君，想来没人敢为难你。” 话音落地，小青先是一怔，随即面露狂喜。 西方灵山之主？ 天庭斗姆元君？ 天呐！ 听起来是山神和天将啊！ 她不禁瞪大眼睛。 随便拜的师门竟有这等背景，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我也太走运了吧？ 许仙见小青喜形于色，心里有些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小青就是个山里妖怪，要谈吐有莽撞，要头脑有莽撞，要见识有莽撞...... 竟也识得灵山之主和斗姆元君？ 他吩咐道：“变回人形，随我出塔吧。” “嘻嘻。”小青摇身一变，当着许仙的面，褪去蛟龙之躯。 许仙默默把目光挪向别处。 窸窸窣窣—— 小青穿上裙子，揽住许仙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说：“师父，快带我出去吧，我都憋坏了！” 许仙挣脱小青的手，平淡地说：“跟我来便是。” 很快，他领着小青离开宝塔。 小青站在许仙身后，蛟仗人势，对胖和尚怒目相向：“臭和尚，再来抓我啊！” “哈，误会一场！”胖和尚面露尴尬。 许仙无意多留，他与胖和尚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便带小青走出禅院。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黑暗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小青踮起脚尖，只见一匹白马跨过黑暗，跃进禅院门前的灯光。 第七十六章 清明戴柳 “小青！”小白翻身下马。 她看到小青，精神一振，压在心头的忧虑荡然无存，只觉得浑身轻松。 “姐姐！”小青飞扑进小白怀里。 她吸吮着小白身上的气味，仿佛要补上今天没吸到的那部分。 她的手臂紧紧搂着小白纤细的腰肢，恨不得把自己糅进小白的身子里，永不分离！ 姐妹相拥，分外和谐。 “那些和尚把我关在塔里，幸亏师父救我出来！” 小青仰起脸，兴高采烈地说：“对了，我给你介绍师父，他是个大好人呢！” 她兴奋地转身。 然而，禅院的台阶上空无一人。 落叶飘到台阶上，又被风卷起，飞进看不清的暗处。 小青怔了一下。 她大声喊道：“师父？” 声音飘向远方，无人回应。 “姐姐，我师父好像走了。” 小青搂着小白的腰，面露失落：“我还想把你介绍给师父，让你也拜师呢，我师门很有背景，那和尚还向我赔礼道歉呢！” 小白抱着小青，温暖的手掌一遍遍抚过小青后背，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小青。 她温柔地说：“先别说这些，你没事最重要。” 对她而言，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小青和许仙都在她身边最重要。 这时，许仙微笑着说：“娘子，我们回家吧。” 小白点了点头，她牵起小青和许仙的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许仙翻身上马。 小白坐到许仙身后，小青坐到小白身后。 “回家！” 白龙马驮着三个人，钻进茫茫夜色。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幼小的身影走出黑暗，站到禅院台阶下。 他一袭白袍，手握三尖两刃刀。 虽是孩童面孔，却面色冷峻，眼神透着睥睨四方的傲气。 “妖怪！” “还我狗来！” 禅院的屋檐上，也不知怎的，鬼魅般地冒出成排的黄毛耗子。 它们有的握着弓箭，有的叼着吹管，毫不迟疑，看到小男孩就是一阵嗖嗖。 小男孩面不改色。 他把三尖两刃刀横在身前，飞快旋转。 霎时间，银光如扇！ 小男孩把三尖两刃刀舞得虎虎生风，金铁交击声连绵不断，空气中迸出许多火星。 半晌，黄毛耗子们停下攻势。 它们瞪着绿油油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光后的人看。 银光里传出一声冷哼。 小男孩停了下来，他反手把三尖两刃刀插到地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白袍沁透了血，染着触目惊心的殷红。 木刺、骨箭、铁片......乱七八糟的东西插得满身都是，整个人千疮百孔，一口水下肚能流出几千柱。 格挡了，但没完全格挡。 小男孩面如金纸，抱着三尖两刃刀，勉强站着。 “呵呵，不过如此。” 黄毛耗子们相互看了看。 嗖嗖嗖嗖嗖！ 又是一片密集的箭雨，小男孩浑身插满了箭，仿佛借箭的草船。 他的身体向后倒下。 还没接触到地面，就化作一股清气，卷起三尖两刃刀，直冲天际。 这时，禅院里伸出一只黄毛大手。 清气不闪不避，一头顶了上去，轻易在这只手掌上钻出一个血窟窿。 “啊！”禅院里响起一声惨叫。 清气没有乘胜追击。 它慢悠悠地飘向天边，仿佛梦游。 ...... 前一日经历变故，今日清明，保安堂挂了休息的牌子。 西湖边，清风拂面。 小白与小青坐在堤岸上，她们的身子紧贴着，玉足踢水，嬉笑玩闹，好不惬意。 许仙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 他抬着头，手里捧着几十根柳条，精心挑选出最好的那根。 柳条上的叶子大小匀称，每一枚都翠绿欲滴。 他把这根柳条编成一顶柳环。 “娘子，你别动。” 他走到小白身旁坐下，把柳环戴到小白头上，动作小心翼翼。 手指不经意蹭过小白的耳梢。 小白羞涩一笑，脸颊泛起诱人的粉色。 翠绿的柳叶晃动着，衬托白里透红的肌肤，让这娇俏的人儿比平日里更清纯可人。 许仙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 他捧起小白的脸，真诚地说：“娘子戴上柳环，模样俏极了，纵然西子再世，也不及娘子万一。” “官人油嘴滑舌！” 粉色从耳根蔓延向整张脸庞，小白害羞地低下头：“我哪有官人说得这么美？” 忽然，小青把脸凑过来。 “许仙有眼光！” 她用自己的脸贴着小白的脸，轻轻蹭着，舒服得眯起眼睛：“要跟姐姐相提并论，起码也得是天上的仙子，凡间女子再美，也没资格跟姐姐相比！” 字字发自肺腑，更教人羞。 “小青！”小白羞赧极了，脸红得发烫，都不好意思抬头。 这时，小青盯上小白头顶的柳环，她昂起下巴：“姐姐，你的柳环真好看，我也想要！” 小白红着脸。 她伸手，欲把柳环戴到小青头上。 小青却摇了摇头，她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不要许仙编的，我要姐姐编的！” 小白宠溺地白了小青一眼。 “好，姐姐给你编！” 她站起身子，赤着玉足，走进青翠的草地，仰起雪白的脖颈，秀手拨动茂密的柳条。 柳条如波浪般晃动，美得仿佛一幅画。 许仙看得失神。 很快，小白拿着两根柳条走回来。 她在许仙和小青的陪伴下，踢着清凉的湖水，面带笑容，很快做出两顶精致的柳环。 她的手比许仙巧。 柳环编得结实，柳叶也更集中，风吹过就扑棱棱地晃动。 不过，她最珍视的，还是头上许仙为她编织的这顶。 “小青，这是你的。” 小白撩开小青的发丝，亲手为小青戴上柳环，位置恰到好处。 “姐姐，你对我真好！”小青幸福地傻笑着。 绿色与她极搭，将她衬托得充满活力。 “嘻嘻，我也很好看。”她低下头，满心欢喜地欣赏湖水里自己的倒影。 小白转过身来。 “官人。”她含情脉脉地看着许仙，眼里的情意柔软而甜蜜，几乎要把许仙融化。 许仙微微一笑。 他嗅着小白发梢上的清香，缓缓垂下头颅。 沙沙沙—— 额头上传来丝丝凉意，湖上吹来一阵轻风，柳叶纷飞，爱意轻吟。 低下头。 湖水里，倒映着飘动的柳叶，和三个人的幸福。 第七十七章 西湖泛舟！李公甫升官！ 成团的云朵飘在蔚蓝的天空上，仿佛逐食的鱼群。 忽然，一双木桨插进来。 只轻轻一推，天空和云朵就荡漾开，化作一串甜蜜的涟漪。 “官人，别划船了。” “尝一尝我的手艺吧，看味道如何，跟丰乐楼的比起来怎么样？” 小白把食盒放到大腿上。 她揭开盖子，露出几枚圆滚滚的青团。 鲜嫩的青绿色与食盒上的朱漆相映衬，勾起人的食欲。 “嘻嘻，我先尝一个！” 忽然，小青把脑袋凑过来。 她先用脸蛋蹭了蹭小白的胸脯，然后拿起一个青团，塞进嘴里。 “好吃！” “姐姐的手艺最棒啦！” 她含糊不清地说。 许仙微微一笑，他放下船桨，任由湖水推着小船漫无目的地飘流。 “相传百五禁厨烟，红藕青团各荐先。” 许仙看着小白，感慨地说：“清明节吃寒食，往年这个时候，我和姐夫只能买别人做的青团，今年有了娘子，终于能吃自家做的青团了。” 别人做的青团，贵且不说，还难吃。 而小白做的青团，他虽然还没尝，但从小青满足的神情来看，这份青团的味道肯定不差。 以小白的厨艺，就算从地里抓一把野草，也能做得很好吃。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青团很好做的。”小白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里倒映着许仙的身影，她温柔地说：“把艾叶或蓬蒿捣碎，再用糯米粉浸泡它们的汁液，就能得到绿色的外皮，之后往里填充豆沙之类的馅料，控制好蒸煮的火候，就可以了。” 这时，小青把最后一口吞下。 她昂起下巴，略带挑衅地看着许仙：“姐姐做的第一个青团是我吃的，第一个哦！” 许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抬手握住船桨，对小白说：“娘子，我腾不开手，你能喂我吃一个青团吗？” 小青愣住了。 “当然可以了。”小白轻笑一声。 她拿起青团，坐到许仙身旁，故意拖着长音说：“官人张嘴，啊——” “啊——”许仙与小青对视，隔着小白。 小青顿时脸色一黑。 “哼！”她轻哼一声，把脸侧到另一边，不看许仙得意的模样。 许仙转动目光，对上小白的视线。 小白眼里满怀期待。 尽管小青说好吃，可她更想听许仙的夸赞，因为心上人的赞美比什么都甜。 许仙合拢嘴巴，在青团上咬出一条微笑的弧线。 甜而不腻的豆沙和软弹清香的糯米一并入口，杂糅成某种略带凉意的美妙口感，轻易俘获了他的味蕾。 他的喉结上下耸动。 “怎么样？”小白神情忐忑。 许仙莞尔一笑：“依我看，丰乐楼的大厨该拜娘子为师，学一学怎么做这么好吃的青团。” “官人又调笑我。”小白娇嗔一声，可嘴角却上扬着。 一口，一口，又一口。 许仙伸着脖子，轻轻撕咬小白手里的青团。 剩下最后一点，他露出坏笑，连小白的手指也一起含住。 “啊！”小白猝不及防。 诱人的红霞爬上她的脸颊，她羞得不敢抬头，许仙却迟迟不松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 半晌，许仙把最后一点青团吞下，终于放过小白。 小白急忙扭头。 她看到小青在船头玩水，没有注意到他们刚才的小动作，这才好受一些，没有立即找条船缝钻进去。 “官人好讨厌！” 小白羞赧地白了许仙一眼，她抓起许仙的衣摆，把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擦干。 许仙趁势放下船桨，拥小白入怀。 “娘子。” “官人。” 阳光下，两个人影越靠越近，难分彼此。 ...... 晌午，泛舟归来。 三个人走在黑珠儿巷里，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说许仙，你干脆别开药店了！”小青叼着一根青草，头顶上的柳环随风飘摇，整个人活力四射。 “人生百年，何其短暂！” 她搂住小白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反正你开药店也不挣钱，不如都像今天这样，多陪陪我和姐姐，趁着大好时光寻欢作乐，岂不妙哉？” “娘子，你觉得呢？”许仙微笑着说。 小白抿了下嘴唇，眼神犹豫。 凭许仙的积蓄，确实可以不事生产，做个快活的逍遥翁。 浮生如梦，百年如露。 倘若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么快乐，百年之后，即便让她和许仙共赴黄泉，她也甘之如饴！ 只是，许仙才在杭州城打响名声，就这么放弃了，未免可惜。 她不想桎梏许仙的前程。 那样太自私了。 她轻声道：“我听官人的。” 许仙微微颔首，眼底露出思索的神情。 “姐夫？” 小青忽然出声：“你怎么来了？” 许仙抬头，发现李公甫站在他家门前，正笑容满面地望着他们。 “我等你们好些时候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李公甫迎上来，神情灿烂地说：“多亏小舅子的药方，府尹大人要提拔我，待到下个月，我就要去盐官县做县尉了，正儿八经的九品官！” “县尉？”许仙面露讶异。 他由衷地说：“那我要恭喜姐夫了，今晚到丰乐楼摆一桌，姐夫你叫上府衙的朋友，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李公甫原本是临安府的总捕头，名号听着响亮，实则没有官身，只能算是一个小吏。 县尉虽然只是九品，但毕竟是官！ 许仙思忖，临安府是朝廷所在，下辖的盐官县乃是京畿辅地。 姐夫到盐官县做县尉…… 前途光明啊！ “使不得，那太破费了，我自有安排！” 李公甫摆了摆手，红光满面地说：“我来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盐官县距离杭州不远，到时候，你们可要常来看我！” 许仙点了点头：“应该的，得空就去。” 李公甫跟许仙告别。 他没有回家，而是在城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外。 “我升官，小舅子生意兴隆。”他自言自语道，“合该请个戏班庆祝一番。” 他走到院外的石灯前。 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放进去，又压上一锭银子。 咔—— 石灯内部传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灯罩翻转，帖子和银子都消失不见。 （上架预告）第七十八章 小男孩：你师兄叫什么？ 清明节过去，保安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许仙没有关停保安堂。 尽管他小有家财，不开保安堂也能安度百年，但他做事，向来不喜半途而废。 他打算请个人照看保安堂，减少每月坐诊的天数。 如此一来，贫苦百姓可以买到便宜药材，他也能腾出时间陪小白，同时保安堂还能继续开下去。 “许大夫，您可真是神医啊！” 一个蓄须的男人站在柜台前，他满脸真诚地称赞道：“我爹吃了一副您的药，当天病就见好，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他的嗓门很大，街道上的人都能听见。 “这不是药的功劳，是令尊身体好，就算不吃药，再过几天恐怕也自愈了。”许仙微笑着说，言语间充满谦逊。 蓄须男人放下铜板，言之凿凿地说：“您太谦虚了，从今天起，我就认准保安堂，再不去别的医馆了！” 许仙含笑点头。 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许多人讲过了。 其实在寻常病症上，他也不比其他医馆的大夫强多少，他只是不给病人乱开药。 相同药效，他开的药总比其他医馆便宜。 百姓的心是敏感的。 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真能感受到。 蓄须男人走出保安堂。 这时，小白从后门走进来，把一盘切成小块的桃子摆到许仙面前。 她亲手用竹签叉起一块，喂进许仙嘴里。 许仙用力一咬，汁水四溅。 甜意沁入心脾。 “谢谢娘子。”他握住小白的手，轻轻摩挲。 小白垂眸，温婉可人地说：“你我夫妻，官人说什么谢谢，听着怪生分，以后不要再说了。” 许仙笑了笑，低头亲吻小白的手背。 小白面色羞红。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 “许大夫！” 闻声，小白抽出柔荑。 许仙抬头望去。 小男孩走进保安堂，满身是血，一瘸一拐，宛如初见。 他走到柜台前，反手把三尖两刃刀插向脚下，只听嘣的一声，坚固的青石板就四分五裂。 随后，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面冷气傲：“还像上次一样，给我扎针，把妖......病气放出去。” 许仙黑着脸说：“你先赔我地板。” 小男孩：？？？ 他低头看了一眼让三尖两刃刀刺破的青石板，高傲的神情微微一窒。 簌—— 柜台上出现一个大银锭。 “这个够不够？”小男孩问道。 许仙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差不多五十两，用来赔地板和支付诊费，绰绰有余。 “够了，躺床上吧。” 许仙朝小白递眼神，小白会意，起身把门关上。 小男孩轻哼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躺下，俨然轻车熟路。 许仙上前，解开小男孩的衣裳。 这一次的伤口触目惊心。 密密麻麻，全是贯穿伤，几乎洞穿了小男孩的每一寸肌肤。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白站在一旁，她看着小男孩身上可怕的伤痕，眼底生出疑惑。 “你这身伤怎么来的？”许仙也纳闷，“刺猬窝里打滚了？” 小男孩紧咬牙关，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不是刺猬，是耗子！” “要是让本座知道，是谁教它们射箭，本座非把它碎尸万段不可！” 黄风谷里到处都是射箭耗子。 到了观音禅院更多，一面院墙上就能冒出三排，而且一个射得比一个准。 他才露脸，就被射成筛子。 简直奇耻大辱！ “若非本座遭人算计，法力十不存一，区区一个观音禅院，怎能让本座如此狼狈？” 观音禅院？ 听到这个词，小白瞳孔骤缩。 许仙面不改色，把烫红的银针刺进小男孩的伤口。 他不关心小男孩去观音禅院干什么，他想远离神妖纠葛，陪小白平凡度日 “嘶！”小男孩倒吸一口冷气。 许仙耸了下肩，安慰道：“你全身都是伤口，针都没地方插，疼是正常的。” “本座不疼，一点都不。”小男孩合上眼睛，一如既往的嘴硬。 簌簌簌——许仙手法奇快。 很快，银针遍布小男孩的身体，把小男孩装饰成刺猬。 肉眼不易察觉的黑烟，沿着纤长的银针，从小男孩体内飘出。 小男孩大汗淋漓。 稚嫩的小手攥着床单，在床单上留下两个汗渍的手印。 他抬起头，目光投到柜台上。 那里放着一朵玉莲花。 “这个摆件不错，哪来的？”小男孩忍着剧痛，尝试开辟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师兄送的。”许仙轻描淡写地说。 小男孩疼得浑身发抖，他接着问道：“你师兄不是普通人吧，他叫什么？” 许仙的眼神微微一凝。 ...... 盐官县临海，自汉代起，百姓就在广袤海涂上筑寮为居，刮淋制卤煮盐。 至如今，盐官县共有八座盐场，年产量十三万石。 位列海煮盐场之首。 盐业是朝廷税赋的主要来源，盐官县的官职都是难得的肥差。 “该死！” “老夫在任十余年，兢兢业业，从未犯错，凭什么一张调书就把老夫发配到远离京畿的蛮荒之地？” “接替老夫的竟然是一个捕头！” 奢靡的府邸内，一个老头大发雷霆。 他正是盐官县的现任县尉，姓徐名胜，在任十多年，凭职务之便贪墨巨额盐款，上下打点，可谓根深蒂固。 然而，临安府突然发来一纸调令。 责令他下月启程，前往西南边陲，官职...... 待定！ 徐胜怒不可遏，他抓起桌上的玉盏，奋力一掷。 嘭！玉盏裂成八瓣。 徐胜身后站着两名面相阴柔的道士，他们相视一笑：“大人，您叫我们兄弟来，是想保住县尉一职？” “不错！”徐胜转过身，“你们可有办法？” 他稳坐县尉十余年，这两名道士功不可没。 “此事简单，只需把那捕头除掉！”两名道士异口同声道，“临安府派不出接替您的人选，您再打点一番，县尉一职自然还是大人您的！” 他们舔了舔嘴角，眼底露出一抹残忍。 “说得好！”徐胜面露狠戾，“这件事就交给你二人了！” “想接替老夫？” “他也得有命才行！” 阴狠的话语在府邸中回响，惊起一树乌鸦。 第七十九章 截教往事 面对小男孩的问题，许仙缄默不语。 师兄是谁？ 如果没去观音禅院，没进过珠中世界，他或许会回答。 可得知师兄是世尊如来以后，他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眼前这个小男孩来历不明，说不定就知晓师兄的名号。 没准又是一场风波。 面对小男孩问询的眼神，他无动于衷，默默拔起一根银针，对妖气淤积处反复穿刺。 “唔！”小男孩闷哼一声。 他紧咬牙关，没有在意许仙的沉默，自顾自地说：“商周之前，佛道本是一家，佛门的如来佛祖，以前就是道门的！” 许仙怔住了。 身为佛门领袖的师兄，以前竟是道门弟子，这怎么可能？ 他忽然意识到，这小男孩见多识广，而且乐于分享，今日或许是他了解师门渊源的好时机。 “如来佛祖怎么会是道门弟子。”许仙顿了一下，“你不会在胡说八道吧？” 小白聚精会神地听着。 了解三界秘闻，虽然对修行无益，但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回头还能讲给小青听。 “本座亲历！岂能有假？” 小男孩瞪大眼睛，沉声道：“商周交替时，如来佛祖乃截教首徒，于界牌关前，代上清圣人摆诛仙剑阵，迎战群仙，风光无量，那是载入三界史册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等等！ 师兄代谁摆诛仙剑阵？ 许仙懵了。 “嗷！”小男孩疼得呲牙咧嘴，“你往哪扎呢？看着点！” 许仙回过神，发现把小男孩扎出了血。 他立即拔出银针，面露歉意：“不小心走神了，你接着讲，我会仔细的。” 他面如平湖，内心却波涛汹涌。 诛仙剑阵！ 这不是师父要教我的阵法吗？ 难道师父是...... “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截教寡不敌众，最终战败。” 小男孩回忆着当年的盛况，感慨道：“号称万仙来朝的截教自此烟消云散，截教仙有的上了封神榜，有的加入佛门，有的成了坐骑，还有的不知所踪。” “截教的上清圣人也被道祖禁足在紫霄宫，已经两千年没出现过......” “嗷！” 小男孩疼得面目扭曲，他大喊：“你到底会不会扎针啊，墙上的锦旗是你花钱买的吧？” 许仙勉强笑了一下，随后放下手里的针。 他没法再给小男孩针灸了。 禁足？ 那不就是监禁的意思吗？ 倘若上清圣人是他师父，那他师父被关在一个叫紫霄宫的地方，已经关了两千多年了？ 这简直......无法忍受！ 理智宛如一叶扁舟，在情绪的风暴下岌岌可危。 他努力平复情绪。 师父也不一定是上清圣人，是上清圣人也不一定被禁足了。 毕竟，他是实打实在师父身边长大的。 “我不讲了，反正你也不懂我在说什么。”小男孩被扎疼两次，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 他双目紧闭，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一条没梦想的咸鱼。 许仙默而不语。 小白也不说话，她听出小男孩身份骇人，不敢轻言。 一时间，保安堂陷入寂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男孩体内的妖气越来越少，最终彻底消散。 他自己拔下银针，从床上坐了起来。 簌—— 在许仙和小白的注视下，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就结了痂。 又过数息，血痂脱落，露出白皙的肌肤。 他抬头与许仙对视。 许仙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捧了个场。 “谢了！” 小男孩攥紧拳头，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本座再去会一会那些黄毛耗子！” 他穿上衣服，拔出三尖两刃刀。 许仙观察着小男孩。 相较上次见面，小男孩这次明显更强大了，许是法力恢复的征兆。 他不清楚这个小男孩是谁，但从小男孩的话里，他能听出小男孩活了至少两千年，甚至还可能参加了两千年前那场大战。 再恢复一些，说不定真能灭了观音禅院。 “娘子。” “我累了，咱们关门吧。” 他轻声道。 心里有太多疑惑亟待解答，已无心再待在保安堂。 “好。”小白善解人意。 她走到门口，从内部锁上保安堂的门，然后握住许仙的手，牵着他从后门出去。 站在狭窄的巷子里，许仙抬头望天。 他知道谁能为他解惑。 ...... 树叶婆娑，空气里弥漫着胭脂的香味。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庭院深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摇椅上，晃动着粉嫩的脚丫。 她摇着团扇，娇滴滴地说：“李捕头点的这出《西厢记》，是我们宝青坊的拿手曲目，你们两个把词背熟了，到了表演那天，切勿出什么岔子！” 不远处摆着几只箱子。 箱子周围散落着戏服和道具，两个酒坛似的小东西扑在箱子里，翻来倒去。 叮咣！当啷！ 嘭！ 咚！啪！ 翻箱倒柜的动静越来越大，还间杂着打碎花瓶的声音。 女孩的脸色黑了下来。 “真是蠢东西！”她狐魅般出现在箱子旁，把两个酒坛似的小东西拎到半空。 这两个东西模样怪异。 长耳秃头，貌似罗汉，神情痴迷，四肢短小。 罗汉鬼。 女孩松开手，放罗汉鬼自由落体。 又在它们即将落地时，抬腿横扫，仿佛蹴鞠，一并踢飞出去。 “滚去背词！” 两只罗汉鬼划过一条抛物线，落进亭子。 它们爬起来，嘿嘿傻笑。 这时，女孩招了招手，散落在地上的戏服和道具盘旋着飞起。 她留下了其中两套。 剩下的晃动几下，悉数燃起妖异的粉色火焰，化作飞灰。 “唱完这出《西厢记》，我也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女孩坐到箱子上，喃喃自语：“为成圣人，发下四十八重大宏愿，全没完成，如今天道催逼，两个老和尚要发疯了，世道往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先去修罗城里躲一躲，看看形势。” 庭院逐渐寂静下来，半晌，戏腔幽幽响起。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第八十章 待月西厢下！好戏开场！ 夜幕低垂，拢住万家灯火。 人们吃过晚饭，躺到床上，一头栽进甜美的梦乡。 杭州城睡下了。 然而，黑珠儿巷深处的一个院落里，仍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黄褐色的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 “娘子，水温如何？” 许仙轻声问道。 小白坐在浴桶里，她一丝不挂，曼妙的身子浸没在水面下，水上只露出绝美的容颜。 “正好。”小白趴在浴桶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许仙。 她的脸红彤彤的。 不知是太热了，还是太羞了。 许仙笑了笑，他从花篮里拿起一把粉白色的花瓣，洒进浴桶。 花瓣飘在水面上，把小白的脸颊衬托得更红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 许仙端详着小白的俏美模样，发自内心地说：“娘子美貌，偌大的杭州城，找不出一人能媲美。” “我哪有官人说得那么好？”小白眨了眨眼睛，面露羞涩。 水雾攀在她的脸颊上。 她轻轻仰着头，仿佛一只亟待擦拭的红苹果。 这时，许仙从桶里舀起一瓢水。 他把水浇到小白的头发上，看着水流沿发丝滚动，滑过小白的香肩，又回到浴桶里。 小白闭着眼睛。 她的眼睫毛颤抖着，挂上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一刻，她有种破碎的美。 许仙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官人，我觉得你今天不太开心。”小白睁开眼睛，她脸上的水珠向下滚动。 “有吗？”许仙不置可否。 今日，小男孩的一席话扰乱了他的心境。 佛门有师兄，天庭有师姐，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什么都不考虑，安心与小白平凡度日。 却没想到，两千年前有那么一段过往。 倘若他师父真是上清圣人...... 许仙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 想象自己建立的教派土崩瓦解，弟子各奔东西，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不说，还被关在一个地方禁足数千年。 他轻叹一声。 “官人，你又叹气。” 小白歪了歪脑袋，疑惑道：“送走那个小男孩以后，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六次叹气了。” “官人，你到底怎么了？” 许仙默而不语。 师父待他如亲子，倘若师父是上清圣人，他能对师父的境遇置若罔闻吗？ 如果不，他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这些都不能对小白说。 此时此刻，他心上仿佛压着太行王屋两座大山，烦闷难言。 簌—— 小白从水中站起来。 黑发如瀑布般垂下，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仿佛一件若隐若现的薄纱。 她嘴角上扬，露出明媚的笑容。 许仙看得怔住了。 她伸出双手，捧住许仙的脸，对着许仙的嘴唇深深地吻下。 许仙睁大了眼睛。 笨拙地撬动太行王屋，她做许仙的愚公。 半晌，唇分。 她伏在许仙肩上，身子柔若无骨，一双洁白的藕臂环着许仙的脖颈，脸颊粉红，眼神迷离。 “官人。” “我这样可让你好受些？” 小白吐气如兰。 温柔的声音吹进心底，许仙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白嫩的手指勾起许仙的下巴。 噗通！ 勾人的羞赧难堪，落水的心甘情愿。 淅淅沥沥的水声下，掩着一些露骨的声音。 水波荡漾，愈发激烈。 月色也摇摆。 ...... 保安堂包药的纸，越用越少，几乎见了底。 转眼间，到了宝青坊唱戏的日子。 《待月西厢》，这是宝青坊的拿手曲目，此前也在杭州城表演过，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附近的人闻讯赶来，把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又赶上宝青坊唱戏了！” “恭喜李县尉啊！” “许神医生意兴隆！” 人头耸动，许多都是陌生面孔，但都面带善意。 李公甫和许仙，一个是即将升任的盐官县县尉，另一个是药到病除的年轻神医。 谁都想交好他们。 两人站在一起，打发走一拨又一拨过分热情的人。 “姐夫，你先招呼着！” “我去找小白了。” 许仙瞅准机会，从人群中脱身，来到小白身旁坐下。 “官人。”小白为许仙沏茶。 许仙握住小白的手。 他今晚不想旁的事情，就专心陪小白看戏。 等戏看完了，他就上天庭一趟。 既请雷部给小白小青建造雷池，也找师姐请教一些事情。 “李县尉！” 忽然，人群里传出熟悉的呼唤声。 李公甫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丰乐楼的赵官人，立即转身。 可还是晚了一步，赵官人挤到他面前，满脸堆笑地说：“县尉大人，看在咱们过去的交情上，您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他搓着手，嘴里的金牙闪闪发光。 李公甫嫌弃地撇了撇嘴：“看着你这副谄媚的样子，我还怪不适应的，你能恢复回去吗？” 赵官人轻咳一声，恢复了原来的倨傲样子：“县尉大人，您看我这样......” “不帮。”李公甫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憨厚老实，却不愚蠢。 赵官人口中的小忙，全是徇私枉法之事。 他承蒙府尹抬爱，才从捕头升为县尉，还是去盐官县这种好地方。 他傻了才给自己添污点呢！ “县尉大人，您别走啊！”赵官人不甘心地抓住李公甫的袖口，李公甫只一用力，就把袖口扯了回来，彻底甩开赵官人。 当初你对我爱搭不理，如今爷让你高攀不起！ 哼！ 李公甫心中十分快意。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人群里，两个面容阴柔的男人正盯着他。 他们腰间鼓囊囊的，不知塞着什么。 “就是他想抢徐大人的县尉？” “没错，杀了他！” 他们盯着李公甫，眼神残忍。 他们是盐官县县尉供奉的两名刺客。 虽是道士，却贪恋红尘。 平日里享受县尉孝敬的钱财，到关键时刻，便出手为县尉铲除敌人。 他们不觉得这次有什么不同。 杀人，然后逃走。 凭他们的手段，定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悄悄地走向李公甫 与此同时，宝青坊准备妥当了。 “今日天气好生困人！” “红娘何在？” 台上传来引人入胜的腔调，众人聚精会神，大戏的帷幕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