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姥爷的江湖往事》 第1章 闯远东,路遇劫车匪,三姥爷巧遇金发妹 出了山海关,遍地是金子,就看有没有能耐拣。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三姥爷说的,他老人家去了更加东北的地方捡金子,那个地方远的连名字都很特别,叫赤塔,离着满洲里还有几百公里。 那一年是一九九六年八月。 三姥爷动身之前,我在三台子一个小饭店摆了一桌,亲戚们去了不少。说是送行,简直有点悲壮。席间,我斟了一杯酒,我说,“三姥爷,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嫌东北不够冷,这是要往北冰洋那里干啊。我得请您一杯平安酒。” 三姥爷也没客气,把口杯也举得高高。“大孙子,我啥也不说了,下岗也得活啊,反正那边地多。年过半百闯世界,挣钱了回来;不挣钱三姥爷我今天就是最后一面。”说完,一仰脖,一杯白酒全部灌到肚子里,整的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借着酒劲,我站了起来,“三姥爷,我也想跟您老见大世面,混世界啊。” 三姥爷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离别时激动,当着亲戚面,大声吵吵,“回去我和农垦大厦大长脸说一声,还有劳务名额,你回去准备钱,跟我抬腿走人。” 我也说不上来哪来的勇气,总之,大世面我只见到两个半。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去哪里都是混生活,豁出去了。我就喜欢三姥爷这股子不服输的劲,跟着三姥爷,他吃肉,我喝汤。 后面的几周时间里,我把手里的钱都跟三姥爷下岗安置费凑到一起,每天三点多跑五爱市场。三姥爷蹬着倒骑驴,我俩上了足够将我累趴下的货,备足料准备杀奔贝加尔老毛子,拣金子去。 绿皮火车开得太慢,过了扎兰屯,一下子扎进大兴安岭。火车线是单行线,经常性地开进小站躲对面的来车。窗外原始森林开始多了起来,上车的人也都横眉立眼,不像善茬。我有种感觉,我们大包袱皮上车被盯上了,我悄悄地跟三姥爷说,“三姥爷,我看那边上车的几个小痞子不好惹,直往咱这边凑。” 三姥爷把车窗往上一推,“去他m的,敢打我主意,我干他姥姥。”随便瞅了一眼那两个小子,哧了哧抽烟熏黑了的大黄牙,声音不大,却挺吓人。三姥爷故意将上衣脱下来,我一看,三姥爷胸前纹着个下山望月虎,胳膊上纹着青龙盘柱。平时只知道三姥爷在铁西工厂那片有号,却不知道满身疙瘩肉,说话霸气十足。 那几个小子还真的有点毛病,一个堵到前车门,另外一个堵到后车门,另外一个长头发操着东北话,大声喊,“有钱没钱,过路拔毛。” 我心里有点没底,赶紧往三姥爷那边靠了靠。三姥爷也没当回事,靠着窗户拿着大茶缸子喝着茶末子。这帮地痞子一看就是赶这路车的,铁盘子都准备好了,挨个桌收钱包,车上呜嗷乱叫,谁不服,谁就挨抽。三姥爷看我第一次出远门,赶紧把我换到车窗边位置,他靠边。 眼看就要到搜到我们了,有个不知趣的小子一看这个大哥有点不好惹,过来抱个拳。“大兴安岭这片,你总得拔个毛吧?”三姥爷就假装没听到,继续喝着茶沫子。那小子看没说话,刚要伸手,一看三姥爷胸前的大老虎,他有点拿不准。往后车厢瞅了两眼,一个矮个子冲了过来,瞪了一眼三姥爷,“你哪个山头的?” 三姥爷抬了抬头,“哪个山头也不是,出来混口饭。” “混饭也得交过路钱,少扯犊子,麻溜交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磕毛克,磕出你们几个毛贼。”三姥爷一口浓重的沈阳口音,真的一点都没愤他,铁西老人怕过谁。那几个小痞子往这边聚拢,车上的人开始有人起哄了,“该交钱交钱,装什么大瓣蒜,赶紧让这帮人下车。”三姥爷也没听那一套,其实他兜里真没钱,钱都在五爱街上货了,他接着喝他的茶。 那个不知趣的长头发跟矮个子说,“三哥,咱们得让他看看马王爷是不是三只眼。”没等矮个子说话,上来就给三姥爷一杵子。哪知道,三姥爷一茶缸子热水划地一下,正好泼在长头发脸上,疼得这家伙哇哇一顿叫唤。矮个子看不惯了,从怀里掏出个攮子,直奔三姥爷胸前的下山猛虎。他哪里知道三姥爷当兵出身,刀子根本近不了身。他单手一翻腕子,那三棱子一下子掉到他的右手,左手往里一带,这小子一下子贴到三姥爷跟前儿,三姥爷右手三棱子在他胳膊上一滑,立刻就是一条血口子。那个矮个子一下瘫坐到地上,三姥爷随便把手上的血用舌头舔了一圈,把三棱子跨擦一下扔到火车车窗外。 我再一看三姥爷,满嘴是血,呵呵笑。他拿起刚刚在车厢里喝的啤酒瓶子,照着那矮小子天灵盖就是一下子,瓶子稀碎,矮个子大脑门子上,渗出几个血筋。借着瓶子碎的瞬间,三姥爷一个大嘴巴子把矮个子扇了个跟头,又一个电炮,把长头发给干翻了。一走一过,就在瞬间,我看三姥爷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三角牌,随着嘴巴子一起甩给了那个矮个子。 那几个小痞子一下子跪下了,矮个子捂着淌血的胳膊喝头,认怂道,“黑哥,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火车刚好穿过一个山洞,又进到一个小站,这几个地痞子连滚带爬溜下了车。 我一看三姥爷,用茶水簌簌嘴,扑哧一口喷到车窗外。我问,“三姥爷,刚才满嘴血,受伤了?”三姥爷一抬头,车厢另外一侧有个人正在往这里走,他低声跟我说,“那是蜂蜜加上红颜料,那小子血太臭。”我正要问问刚才的几个疑惑,一位西服革履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我听到他自我介绍,“黑哥,我是温州的,姓庄。刚才多亏黑哥拔刀相助,我去满洲里倒腾点俄罗斯木材,不情之请,喝杯酒。”说着递来个名片,我哪见过这么斯文的,我偷偷小声说,“路上防贼啊。” 三姥爷光个大膀子,还真接过名片,“过来吧,凑一桌,正好从沈阳带来的老龙口,还有张久礼的烧鸡。”我没想到三姥爷答应的这么痛快,趁着温州庄回去取吃的,我瞅一眼三姥爷,只听他小声说,“我啥都没有,东西都是咱的,不会下药。没事正好我也得喝点,正愁没人陪。” 我无胃口吃烧鸡,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我攒得那点老本赚回来。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白桦林、松树林,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一宿的旅途颠簸和刚才的刺激搏击,突然放松起来,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天色已晚,温州庄已经倒在火车的小桌子旁,三姥爷也打起了呼噜。我看车窗已经给关上了,一定是三姥爷怕我冷。我刚一起身,三姥爷一激灵,这警惕性喝酒了比谁都高。我起身去厕所撒泼尿,车座底下都是躺着睡觉的乘客,铺着报纸,满车厢的臭气熏天。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达满洲里,我和三姥爷背着大尼龙丝袋子直奔火车站的天桥,温州谷早就不见了身影。 内地的夏天,满洲里却是秋天,冷风一吹,我说,“三姥爷,加件衣服,别着凉,咱们还得干大事。”三姥爷说,“找个小旅店住下,明天赶紧将这几袋子东西出手。” 小旅店就位于大市场附近,平房,屋里大通铺。满洲里的早晨,天亮的太早了,大约四点多钟。我俩被窗户外面卖鱼的叫卖声吵醒,“大鲫鱼,五毛一斤,达赉诺尔大鲫鱼。”我推了推三姥爷,咱俩赶紧去早市。 东西很快脱了手,赚了两番。三姥爷敞亮,连价都没还,货主是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少妇,一个劲地哈勒少,哈勒少。我一看,大高个,上身裹得紧紧的,圆圆的臀部抖来抖去。三姥爷钱一到手,高兴的直眯缝眼,伸出大手,使劲地在那个少妇的臀部上抓了一把。那少妇一点也不生气,回头看了一眼三姥爷,嬉笑着骂了一句,“滚犊子,我叫丽莎,来俄罗斯找我。”说完飞给三姥爷个片子,把包扔到倒骑驴上走了。 三姥爷心里自有道道,我有太多不懂的生意经想问,却突然被美女一晃,忘得一干二净,我也想上去狠狠掐她一把。 第2章 等签证,偷师生意经,解锁油画暗藏玄机 眼看就要到九六年八月底,我和三姥爷在满洲里的小旅店里,边等着去赤塔的手续,边琢磨整点啥买卖。兜里揣着挣来的钱,没想到翻了几倍,我有点浮躁了。我跟三姥爷说,“要不,钱都挣了,咱爷俩分钱,回沈阳花天酒地吧。”三姥爷满面怒容,“你还真是个孙子,不学好,挣点钱就得瑟。我告诉你,挣得钱是为了赔进去的,你懂个六。”我有点迷茫了,不是出来挣钱吗,咋还赔进去呢? 下午三姥爷把钱包裹身上,说要领我去国门。满洲里就屁大个地方,不一会就到了,远远望去一溜淌子俄罗斯大卡车。国门上原来cp变成了pnr,苏联早就没了。俄罗斯大卡车全是满车的木材,堆成垛,多得数不清。三姥爷瞅着满车的木头直发呆,忽然有个从旁边的卡车上跳下来一个大块头,就像电子游戏里的伊万,一撇小胡子飘在嘴边,耷拉着两只大胳膊像个大猩猩。大伊万冲着我们一顿哇啦哇啦,还一个劲地拉我上卡车。我有点害怕,一个劲地用刚学那一句俄语喊,“达斯维达尼亚,达斯维达尼亚。”三姥爷似乎秒懂,推着我一起跳上了卡车。 大伊万冲着坐在后面的俄罗斯大妞又是一顿哇啦哇啦,大妞在车里翻箱倒柜。没过一会儿就提拎着一个大包袱,大伊万在副驾驶座位上打开,我一看全是宝贝。大大小小十多个望远镜,二十多只军用手表,还有三件军用呢子大衣,餐刀厨具,另外还有一件电动剃须刀,插着电源那种,原来司机出趟国带点私货。 大伊万用手指了指三姥爷外衣,然后双手抱在一起,装作直打得瑟的样子,又学起了鸭子叫。我明白了,想要鸭绒服,估计是俄罗斯冬天太冷,我告诉三姥爷是鸭绒服。三姥爷一听,“咱们没带那么多啊,小旅馆里箱子还有几件咱们带的准备过冬的羽绒服,当时图便宜,在五爱市场买的是鹅毛的。这么的,你赶紧跑回小旅馆,顺便把那几个扁瓶二锅头拿来。” 我连跑带颠不一会就把那个大包扛了过来,三姥爷已经划拉一大堆宝贝。我一看,除了望远镜、手表、剃须刀、呢子大衣外,还有几张狐狸毛,一件大氅。三姥爷把大包接过去,我也顺手递过去扁瓶小二。三姥爷拧开一瓶递给大伊万,大伊万扬脖一掫,半瓶下去了。他一个劲地哈拉少啊,右手竖起大拇指,左手伸过来又过来要。 三姥爷连连摇头喊道,“你个大狗熊,没有啦。”说完敞开大包,从里面抻出来两件羽绒服,是我俩准备过冬用的。我说,“三姥爷,就这点,人家能跟咱换吗?”三姥爷瞅了我一眼,“大狗熊脑袋一根筋,不行再说。”说完递了上去,那是两件长款羽绒服,本来想如果没有棉被当被服用,买的时候怕颜色不醒目,特意选了一件红色的。大伊万接过去和俄罗斯大妞又是一顿叽里呱啦,然后拎起我们那个包晃来晃去。 三姥爷说,“我明白了,嫌东西太少。”我说,“三姥爷,要不给点钱吧,你不是腰里捆着挣得钱吗?”三姥爷说,“你个傻孙子,咱要是露底,大狗熊能把咱俩给灭了。”三姥爷接着说,脱衣服。三姥爷把包里所有的余货都给了大伊万,我们俩也只剩下个裤子背心,连新买的大皮鞋都兑了出去。大伊万还要伸手要酒,三姥爷这把可有点不乐意了。他也满车啥摸,正好车上有个小画框,也就一巴掌大,是一幅油画小习作。三姥爷抢了过来,拿酒瓶子比划着,大伊万满不在乎直接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爷俩光着脚板儿,把换回来的东西扛回小旅店。我问三姥爷,“这玩意能值几个钱,咱俩都已经精光了。”三姥爷说,“着啥急,货得遇对人。还有,大孙子,我今天把今后的买卖都想好了。”我问,“三姥爷,啥买卖?”三姥爷用手指封住了嘴,神秘地嘘了一声。 满洲里大市场旁边有家小笼包子铺,我和三姥爷在那里吃包子。三姥爷饿坏了,一下子要了五笼屉,把那个浙江小老板吓坏了。正吃着,档口外门帘一挑,走进来俩人,前面的西装革履,后面跟着一位俄罗斯美女。我一看这男的这么眼熟,脑袋里迅速逐个核对这人是谁?那人往这边一看,就冲着三姥爷一报拳,“黑哥,太巧了,又遇到你老了。”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人不是温州庄吗。 三姥爷一下子收起满脸的吃相,严肃地蹦起脸,两个胳膊一紧,我看到三姥爷的胸大肌砰砰直跳。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老弟,这么快就泡上俄罗斯妞了?”温州庄没理三姥爷,得意的望了望我,“小伙子,档里家伙什就得在小妞身上戳一戳,不试试咋知道小妞有多软。”说完,故意在那女人肥屁股上掐了一把,那女人一个劲往温州庄身上蹭,撩的我浑身直发火。我从见面就烦这个温州庄,三姥爷却是啥烂人都交。 三姥爷突然来了精神,低声地说“老弟这么快就挣钱了?不瞒你说,黑哥我最近做了几票大的,想出手点东西,要不?”温州庄一下子来了精神儿,赶忙往前凑合。三姥爷示意我给他俩端俩笼屉小笼包,我照办了。他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估计是问什么东西?没过一会儿,三姥爷走到我身边,悄声跟我说,“去拿三个大号望远镜,还有三块军表,还有一张狐狸皮。”我正琢磨为什么不都脱手,三姥爷踢了我一脚喊“快点,孙子。”临末了,我只隐隐约约听到三姥爷说,必须现钱,一把一利索。 晚上,三姥爷开心得像个小孩。三姥爷说,“记住孙子,做生意先回本,剩下全是咱们赚的。”我才知道三姥爷今天将羽绒服和脱的几件衣服全挣回来了,接着三姥爷说,“明天剩下的那几件,坐地涨价。今天温州庄肯定挣钱了,放心吧,有老多人过来收,卖东西就是卖缺。”三姥爷又教给我一个生意经,给甜头送一个小礼物后,他往往还在等待着一个更大的礼物。 闲着没事,我在那一堆宝贝里哗啦哗啦翻着,无意之中触到那幅巴掌大的画框。借着灯光,我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是一幅小油画,长二十厘米,宽大约十几厘米。画的是月光下,亮着暖暖灯光的小木屋,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股清泉,在皎洁的月光下缓慢地流淌着。画框的四周是黄色的金属框,分别用俩个秋皮钉钉着,衬板是木色的,画框是黑色的,正面是透明材质的硬板。整体画面阴暗晦涩,尤其是远处的树丛,映衬着星星点点的月光,仿佛是一艘即将沉没的航空母舰,在海浪之中摇摇欲坠。我一晃画框,哗啦哗啦响,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我拽了拽两边的秋皮钉,竟然可以拽下来。金属的画框很精致,也很沉。衬板后面写了一串数字,把衬板摘下来,是一张明信片,写着日文“きかは便邮”,还有一个好像手写的“裕仁”。这副油画是画在一张明信片上的习作。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我忽然想起侵华战争日本的天皇就是它,恶名昭着却活了八十八岁,老美成全了他,一个免于起诉的战犯。莫非真是他的画作,那可真是捡了大便宜啦。虽然称不上名家,却是他内心深处战争罪恶的显现,我说怎么感觉这么阴暗晦涩呢。 我赶紧把我的发现告诉三姥爷,三姥爷说,“管他什么玉仁,花生仁。爱什么仁,就什么仁,我们要的是买卖,先留着,别让谁知道。”我说,“三姥爷,咱们应该再去找找那个大伊万,说不定他家在远东,小日本子留下什么宝藏,咱们捡个漏。”三姥爷说,“有点道理,这个画有点奇怪,为什么要画晚上的月光呢?建在瀑布旁的木屋不潮吗?” 等我俩再到国门的时候,大卡车早已通关,大伊万和他的萨沙妞早已经无影无踪。 第3章 赤塔流浪遇酒蒙子,起内讧,四海为家亡命天涯 老毛子的钱究竟好不好挣,我也不知道,反正远东全是黑土地,一望无际,一捏直出油。三姥爷说,“真混不下去咱俩就包地开荒,全种黑龙江大豆,半年生长够了。”三姥爷说这话的时候,他提拎着半瓶二锅头,满桌找对夹的,喝得满脸通红,我将信将疑。但我始终就信一个理,天上不会掉馅饼,只有一分辛苦一分收获,多和少而已,所有的不劳而获都是大骗子。 满洲里的秋天好像都没有怎么来,就变天了,一个字冷。如果再加三字,就是冷冷冷。 直到九六年九月,三姥爷才好不容易托朋友,把去俄罗斯的手续整下来了。他给我说,“太他妈黑了,一个人得三万块说是包打工。我没舍得,先整个手续进去再说。”我问三姥爷,“老毛子不会撵我们回来吧?”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知道哪片云彩下雨。马上就冬天了也干不了啥,先趟趟路。”我听三姥爷的,尽管全身哆哩哆嗦。 满洲里对面就是后贝加尔斯克,说句心里话,还没有沈阳的县城大,没法比,破破烂烂像个小镇。坐在车上我正琢磨着这个镇子,汽车突然停了下来,上来一位俄罗斯大妈,我感觉汽车忽悠一下,大妈太胖了。大妈有点彪悍,能把我坐扁了。她不分青红皂白抢我们的护照,俄语我也不太明白,但我感觉不是啥好事。 回过头来,我找三姥爷,他不见了。原来他藏到座底下,正在招手让我也钻进去。我俩混在一大堆包袱行李里,反正车厢里昏暗,大妈也没怎么往这边瞅。我们身后是几个做买卖的中国人,倒是光明正大地坐在那,大妈好像还打个招呼。我正奇怪,我发现他们正在悄悄地冲我们挤眼睛。 那几个做买卖的人是扛着大包小裹下车的,没跟大溜儿进旁边的小木屋,而是溜进了等候在旁边的小货车里。我听到小木屋里一大堆中国人正在大声地吵吵,什么不买保险,什么爱咋地咋地,也有人在说赶紧买吧,省的耽误事。我和三姥爷也帮着扛了几件,赶紧混进车里,生怕别让彪悍的大妈给逮着。进到车里我一看全是货物,有成箱的方便面,成箱的袜子和内衣,像小山一样堆到后面。 有个瘦高个打量我俩,问“从哪来的?干哈去?”我一听这不是东北口音嘛,我张开嘴正要答话,三姥爷说了话“出来打点工,挣口饭吃,在沈阳混不下去了。”那个瘦高个一看就是个工头,“这几天跟我干吧,正缺几个扛包地,先跟我去一趟赤塔。钱不多,管饭,管住。” 三姥爷说,“这我在行啊,我在沈阳一粮库就是干扛麻袋的,我孙子得跟我去。”瘦高个看了看我,没说啥,摆摆手直接让我们上车了。 司机是个俄罗斯老毛子,虎背熊腰,大冷天穿个背心子,没好气地瞅了我一眼。和我们一起挤在车厢里的还有一位矮个子,一说话一股四川川菜味。车子晃晃悠悠往前开,俄罗斯的路像县道一样,柏油路挺好走。远东天黑的早,我们几个冷得就和货物的大包裹挤到一起,盼着早点到。小四川一会就和我们混熟了,他叫唐国军,四川南充的,家就住在嘉陵江边上。 小四川说,“打工哈,东北冷撒。” 我说,“混个生活呗。” 小四川说,“混个瓜娃子,好jiu哦。这条路窜窜儿多,不晓得哪个龟儿子让你们来的。” 三姥爷打起了呼噜,我瞅了瞅,我能说是这个龟儿子吗?“真冷,要是有口酒就好了。” 小四川说,“酒个锤子,搂个俄罗斯幺妹,要得。”这小子个不高,要求还挺高,满肚子花花肠子。正说着,货车突然咣当颠得一下,然后就是一个急刹车,我和大包裹一下子摔到前面砸到小四川身上。 三姥爷从后面蹦了起来,我听到跨擦一声,货车前面的车玻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砸了。我心里想老毛子这车开的,掉坑里了。三姥爷很警惕,小声说,“是不是遇到砸挂地啦?”边说边从腰里抽出一条铁链子,前头还带着尖儿。我心里核计他啥时候准备的这个家伙什。 果不其然,车窗开个缝,外面真的站了几个像僵尸一样的毛子。手里提拎着铁棍子,满嘴的酒气,正和司机哇啦哇啦喊。外面的西北风一吹,我一下子精神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山野岭,真是打劫的好去处啊,难怪遇到毛子啊。我一看小四川,挺镇静,在那里使劲地往包裹里钻。三姥爷有点急,蹲在那里一个劲地鼓捣钢鞭子,我想他是操心缝在裤衩里钱。 小四川说,“怕个锤子,到处都是窜窜儿,让那个龟儿子搞撒。”我知道他说让那个瘦高个的老板搞定这事,三姥爷好像没听懂。 瘦高个给那几个僵尸毛子扔下几瓶白酒,估计是大老散。毛子弯腰在地上捡起来,胡子往上一挑,挺开心。有个毛子拿着手电往车里一照,正好看见三姥爷瞪着眼拿着个钢鞭子,那个毛子拿棍子一顿敲货车外门板。毛子劫道我估计和内地没啥区别,要点东西就了事。就怕碰到硬的,看到不服,还真的较一板,就是这个意思。不服啊,下来干啊。瘦高个赶紧去打圆场,也无济于事。他们已经把门撬开了,开始抢箱子,轮棍子砸下来。小四川吓得往里钻。 三姥爷低声说,“还tm跟我叫号。”一鞭子摔倒那个拿手电毛子的嘴上,我听到鞭子尖和大门牙碰撞的咔哒声,我估计那几个大门牙肯定废了。看到自己人吃亏,另外两个毛子晃晃悠悠转过来,三姥爷跳下车,抡起鞭子左右开弓。老毛子就像狗熊一样,太禁打,要放在内地早就趴下了,这几个像游戏里的大伊万一样,该不会是人兽混体了吧,苏联可是做过这个实验。借着货车车灯的远光,我看到老毛子脖子上纹着个黑色的三角形,为什么和三姥爷带的黑三角一样呢? 不想了,眼看着要吃亏,我也帮不上忙。司机这时候发动起了车,瘦高个大声喊,“赶紧上车,要不就撂在这嘎达了。” 三姥爷爬上来,车门子都来不及关,货车呼噜呼噜开起来。我看到车后那几个僵尸老毛子拿着棍子拼命在追,好在车上没丢啥东西,就是外面几箱方便面被抢走了。我暗地里庆幸没有在接着打,也对瘦高个的方便面高招暗暗地竖起大拇指。 三姥爷上车摸了摸裤裆,硬硬的还在,他放心地冲我点点头,我知道钱保住了。货车开出那个县道很远,车厢里谁也不说话,只有驾驶室里抽的老旱烟味呛得人直咳嗽。 过了好长时间,瘦高个子冲着三姥爷开了腔,“你这老灯挺能打啊,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以为是绿林好汉时候啊,奶奶地,做生意靠大脑。” 三姥爷心里核计我都保护一车货,你连感谢都不说,也就没惯毛病,“别tm嘴巴啷鸡的,你跟谁说话你?” 瘦高个一听不高兴了,“我在这条道上做买卖,就是买条路,你老灯知道砸我饭碗了不?今个我心情不好,必须赔点。” 三姥爷一听火气就上来啦,这不是窝里横吗,刚才你干鸡鸡去了,还讹我。上去就是一杵子,瘦高个看到刚才三姥爷表现,没敢动。他弯腰,从座地下取出个铁家伙一指三姥爷,我一看是洋炮。忙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瘦高个牛起来啦,“你个老灯,我看你还跟耿耿。”边说边用洋炮指指点点。三姥爷一勾手从后座扣到瘦高个握的洋炮上,一扭枪口冲了车顶。砰地一声,沙子粒嘣到瘦高个大腿上,噗噗直响。 完蛋了,见血啦。 司机吓得一踩刹车,三姥爷和我容不得多想,扯了大包下车就跑。小四川在车里喊,“快开车塞,快开车塞。”货车消失在茫茫深山中,留下三姥爷和我在冷风中打得瑟。 好在大包袱里有几件棉衣,赶紧穿上沿着县道往前走。我问三姥爷,“他们会不会报警,或者找个硬人来干我们?”三姥爷点了根烟说“你看那个怂样,他敢吗?这是俄罗斯,不是满洲里。”我说,“那也得以防万一啊,出门在外不惹事。”三姥爷说,“不惹事,咱也不怕事。” 不远处有个亮灯的木楞子,虽然在俄罗斯,感觉处处都像在东北,那就按东北的规矩办吧。我跟三姥爷说,“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宿吧,要不非得把咱俩冻死。”三姥爷应允了。 开门的是俄罗斯夫妇,我们也不懂俄语,三姥爷赶紧从怀里掏出护照,比划着迷路了。我掏出俄罗斯车票,告诉他我们搭车去赤塔。那对夫妇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说心里话,大多数俄罗斯人特别友好,帮我们在村子里找个落脚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不想刚才的事,这些年,我心里倒是又另外个梗,一直想问问三姥爷,沈阳的亲属们从来不让我问。看他没睡躺在床上,我心提到嗓子眼问,“三姥爷,我问你个事,你老别生气啊。”三姥爷瞪了我一眼,我接着说“三姥姥怎么死的?”三姥爷一听,胡子都快立了起来。我知道我可能按倒他的命门上了,有个老辈跟我说过,三姥姥是被三姥爷枪走火给打死的,谁都没有亲耳听过他说,更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着知道这个事的老人都一个接着一个拜拜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第把这件事隐瞒起来,我想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也就没有再问。 三姥爷憋了一会儿,怼了我一下,说“赶紧睡觉,明天赶路。” 第4章 赤塔远东市场遭遇行霸,神秘人相助只为旧缘 三姥爷最美好的时光和他生命里的刀光剑影都献给他最热爱的沈阳铁西工厂,他在这段光影里恣意地挥霍着爱恨情仇,他的宇宙就要爆发的时候,下岗了。厂子给了点买断钱就给他彻底放假了,留下他自己凌乱着,孤独地蹲在高楼香鸡楼下,喝着西北风。而我是刚刚工作没两年的生瓜蛋子,初生牛犊一心想跟三姥爷一起混生活见个大世面,我们爷俩有个共同的梦想,挣点钱,活着。想更好地活着就是一种奢侈,没怎么太敢想过。三姥爷只跟我说过,出了山海关遍地都是金子,就看你有没有能耐去拣。我也没想到,他老人家选了一个比山海关更加东北的地方,俄罗斯远东捡金子,一路上的艰辛只有我爷俩知道,也是让我触目惊心、如履薄冰。 赤塔有个远东大批发市场,聚集着无数个和我们爷俩一样怀揣着挣钱梦想的市井小民,欢天喜地东奔西走。我们爷俩把一大包东西刚刚扛到地方,抽袋烟等着王朝军,他是沈阳老乡,早在这做买卖,三姥爷的好哥们。 三姥爷说,“孙子,你看好了,我撒泼尿。”说完就着急找厕所。 我说,“三姥爷,王朝军我也不认识啊?”三姥爷头也不回,着急上厕所,喊着“记住,带个红帽子,脸上有块疤。”一溜烟跑没了。 没过一会,来了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穿着皮大衣。用脚踢了踢大包,过来就问,“新来的吧,出货不?”我一看,没戴红帽子,也就没搭理,人生地不熟的。那人又说,“我出成本价的一倍收你的货。”我一听,这价钱挣钱啊,正准备跟他谈,三姥爷屁颠屁颠跑过来,边跑边喊“那个不是朝军,不是朝军。”等他过来一看是这么回事,告诉那人不卖,那人悻悻地走了。三姥爷转头跟我说,“傻孩子,咱们背这么老远,拿命换来的,他能一倍本钱收,市场里面一定3倍以上赚头,等朝军。” 朝军把我们领到他的档口附近,我一看脸上还真有长条刀疤。市场里面俄罗斯老毛子疯了一样抢着货,根本就不讲价,看到来一大包上来就问,“爱达思果里嘎卢布里?(多少钱)”朝军帮我们讲讲价,我就会几句俄语,很快就四倍的价格将一大包衣服、羽绒服、袜子、衬衣、日用品都卖了,三姥爷数着钱。 这时候,有位剃着板寸的男人领着几个小子冲我们这边走来,满脸横肉,朝军从怀里掏出一张美元递了上去,说“飞哥辛苦啊。” 一个小弟把钱接过去,板寸哥连话都没应,直接冲着三姥爷,“你新来的,交钱。” 三姥爷一看不是善茬抽了口烟,问“交啥钱?” 板寸冲手下几个小子喊“告诉这个新来的老灯,啥规矩?” 小弟说“场地费、人头费、安全费、卖货烂马其遭各种费,我们哥几个辛苦费三百美金。” 说完一帮小弟全围了上来,把我和三姥爷、朝军挤到当中。三姥爷哪信过邪,“保护费啊,我收保护费时你tm不知道在哪个娘们肚子里转筋呢?我辛苦挣得的钱凭啥交给你,滚。” 说完三姥爷也没愤这一套,继续数着钱。朝军忙着打圆场,“飞哥,我哥们刚来的,我给垫上。” 板寸哥根本这一套,“新来的是吧,那就懂懂规矩。”一挥手,那群人就要抄家伙。我突然看到外围有两个俄罗斯警察,我大声喊“俄罗斯咋地,还没有王法了。找警察,喊警察。”板寸哥一听,咔嚓给我大嘴巴,“我让你找警察,我让你找警察。不用你找,我给你叫来。”我捂着嘴,血从嘴角流出来。三姥爷一看就急了,正要出手,两个大伊万警察过来了。板寸哥熟练地用俄语一顿说,我们也听不懂,他们哈哈大笑。朝军低声和三姥爷说,“告诉你别惹事,这又不是沈阳。飞哥告你俩抢钱。”我一听,这tm简直就是土匪啊,三姥爷瞪了我一眼。两个大伊万不容分说,上来就给我们俩一人一个警棍,打到肋条骨身上真疼。叽哩哇啦叫了一大通,我听到外面有人用中文喊,“大飞,你也得给新人留条生路啊!” 眼见外圈外一高一矮两个中国人在那喊着起哄,我一看那个矮个子怎么这么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们爷俩被大伊万带到警察局蹲巴黎啦,我捂着腮帮子,说话都大舌头“三姥爷,俄罗斯警察忒不讲理啊,不管行霸,倒把受欺负地给关进来啦。”三姥爷倒是悠闲自得,我浑身都疼有点生气了。三姥爷才唠起“警匪是一家啊,你说咋整?不过我们有救了”我问为啥,他没说,在地上闭目养神。 第二天,朝军领着昨天打我们的警察,笑嘻嘻的来到关我们的地方,说我们可以走了。三姥爷冲我挤了挤眼睛,我说“三姥爷,你真高,人算不如天算啊。”三姥爷说,“不是我高,昨天在外圈喊话起哄的那几个人,就是我在海拉尔火车上电炮的那几个劫道的,准时他们。”我一想倒真的对上号啦,不过我一核计,没道理啊,被打了按理应该落井下石才对啊,没敢多问,就听朝军说,“三哥,有几个兄弟想见见你。” 在批发市场附近的一个木梗楞房里,厚大木板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立整人和一位俄罗斯美妞正等着我们。后面站着一高一矮两个手下,还有几个兄弟,我一看乐了,这不是温州庄吗?朝军一看,说“你们认识?”我没说话。 三姥爷看这两伙人凑到一起,着实吃了一惊,进而哈哈乐了起来。“没想到啊,庄先生你竟然干的是这行。”三姥爷用右手做了一个前伸转动又抽回的动作,温州庄说话了“没错,黑哥。火车上你动了我的生意,我本想在满洲里坑你一把。”说着扔给三姥爷一盒烟,三姥爷点上,他接着说“满洲里你让我挣了不少,我有点小感激。赤塔路上你把我的仇家给收拾了,这是我感激你的,好身手。” 三姥爷抽了口烟,一本正经地说“感谢个吊,我顺水人情,咱们两口井。”说完,三姥爷从裤衩里掏出一摞钱,扔了过去“咱俩不欠。” 温州庄也不再诗文,一把搂了一下俄罗斯女人,把钱退了回来,“黑哥,咱们一起干,挣钱二一添作五。”三姥爷,把钱原封不动退了回去,“小鸡撒尿,各走各道。”说完,把朝军整的一愣。 那天我们没和温州庄喝酒,我问三姥爷“咱们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温州庄啊?”三姥爷眯缝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嘣字“孙子,你记住了,人间正道是沧桑。” 他哪里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想走人,没门。 第5章 情义无价,老天赏饭 红马甲拉脚,火爆赤塔 一高一矮两个人跟着温州庄走进小木屋,矮个叫王涛,高个叫李刚,这两个人一直都跟着温州庄这条古老的火车道上讨生活。王涛脑袋瓜子灵活,温州庄的很多事都听听他的意见。 王涛把这几天的收成往桌子上一摊,说到,“大哥,咱们在道上混的生活钱是越来越少啦,才这点还冒很大风险。得开辟的新市场,要不弟兄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温州庄说:“我也这么想,你看这个市场一天下来要是只有一家收钱的话,我说出来,吓死你们,一万多美金。” 李刚说“十来万人民币啊?我的乖乖。” 温州庄:“对,现在是几伙人在各管各自片,我们得插一手。”说完握了一下拳头。 王涛说:“明白,不能蛮干,得等机会。” 温州庄这边先不表,眼看进入十月份了,我和三姥爷从火车站、汽车站、大场子外,接了很多这些从满洲里那边过来傲腾服装轻工品生意人的货。他们不愿意站市场,我们就顺便当起了二道贩子,朝军一直给我打下手,并充当翻译。板寸平头哥又陆续过来收了几次费,三姥爷一次也没交。 有一天,我们正站在档口外兜售新收来的货,走过来几个俄罗斯年轻小伙。拿起衣服就试,还一个劲地说俄语,我问朝军说的是啥,朝军告诉我大概意思兄弟们随便试,随便拿。他们试完,穿上就走。我一看这哪行,我们又不是捡来的。这几个俄罗斯小崽子围过来就撕吧起来,我哪是他们的对手,我赶紧喊三姥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中国人,也一股脑地往我们这个摊位上涌,我已经挨了几拳,三姥爷大喊一声“谁都别动。”他把九节鞭我到手里,“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是不?欺负人你也不看看谁?”说完,把领头的两个俄罗斯小伙一个扫堂腿,撩趴下,那几个中国人疯了一样往上冲,我看到他们手里拿着三角铁还有铁棒子,我喊了一声“三姥爷,他们带家伙了。”我回头抄起支棚子的木头愣子跳起来,正砸在领头的那个瘦个子肩上,那家伙一下子倒在地上。我一看三姥爷,早就把九节鞭耍了起来,六七个人根本近不了身。 俄罗斯小子早就跪地下了,三姥爷正打到兴头上,上去就一腚根脚,把这家伙踢得像蚂蚱一样弹出去一丈多远。朝军担心出大事,赶紧劝三姥爷收手。三姥爷骂了一通瘪犊子,怒气冲冲冲着领头的一个抄着佳木斯口音的喊,“不管是谁派你来的,回去给我带个话,黑哥从来不怕,神来挡神,鬼来杀鬼。有胆子明面干,我卸了他一条腿。”这帮人一溜烟跑了,我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板寸平头哥正在往这边望着。 三姥爷问我们俩受伤情况,好在无大碍。三姥爷说,“这个平头哥太tm欺负人?”朝军说,“要不咱们将保护费交了吧?”三姥爷说“你说的混蛋话,我们爷俩在警察局被关了,挨揍了,钱也花了,我挣得钱凭啥劈给他,做梦。” 我说,“三姥爷说的没错,就得在赤塔这个地方立棍,否则天天挨宰。”三姥爷说,“馒头就得拿到自己手里,不能让人指挥咱们。咱们的事自个办。光干这个卖服装不行,怎么地,明天朝军和我去看看其他挣钱的道儿。” 我一天没收到货,晚上耷拉脑袋和三姥爷、朝军吃饭,三姥爷说“我看俄罗斯人买完货,大包小裹运出去太不方便了,他们还懒。咱们挣个短途倒脚钱,大包十块,小包五块,如果用车另算。”朝军点头应允,我问“三姥爷,靠力气能挣几个钱,我也没劲啊?”三姥爷说,“你记账外加上如果有国内需要扛包的,你负责联系上货,他给谁上货都是一样价,咱们不亏他。”我说嘚嘞,太好了,正好发挥我有文化的强项。 第二天,三姥爷不知道从哪挣来两个红马甲,告诉朝军穿上,说这样非常醒目,别人有活直接就能找到你。这一天大包小包根本忙不过来,十块、二十、三十、三十五……我的帐记得有点多不过来了,小包小裹我都没算,三姥爷和朝军虽然累得直不起腰,满脸开心。三姥爷说,“凭力气赚钱,这钱挣得心里踏实。” 有一天,来了一个大活。上货的老板是一位莫斯科那边的中年俄罗斯老头,个子挺高有点胖,胡须是那种浓浓地八字胡,往上翘的那种,一看就挺绅士。毛子大叔采购从来不讲价,只看样式,一搂一大堆。他让三姥爷和朝军跟着,凡是上完的货打包集中到市场门口,然后直接走货车。三姥爷跟着跑了大半天,大包小裹堆成山,他和朝军给装上车。毛子大叔不坐货车,把脚钱给三姥爷,直接回了宾馆。 那天三姥爷挣了不少,回头一看,角落里有一个小袋子。他打开一看是个皮包,还有个烟斗。三姥爷告诉朝军“糟了,准是那个老头刚才上货时,包裹太多,有点忙蒙了落下的。” 朝军说“咱打开看看,有美金咱就留下啦。” 三姥爷说“你说的什么屁话,第一个不能打开,第二个钱多钱少都是人家老毛子的,跟你有个屁关系。” 朝军红着脸说“三哥,咱不是穷的吗?再有,别人又没看见,老毛子也不知道在哪里丢的。” 三姥爷说“那也不行,人穷不能丢面,长点志气。没有别人看见也过不了心里这个坎,在这等着。” 我们一起陪着三姥爷在市场前面的道口等,咱们三个穿着红马甲,非常醒目。三姥爷忙活的满头是汗,将帽子放到地面上,我们几个实在太累了,蹲在路边。每个过来的人都以为咱们是要饭的,尤其时看到那个帽子。有几个逛市场的俄罗斯大姐,直往帽子里扔卢布。三姥爷冲着朝军说,“你看好心好报不?” 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阿里克谢的到来,我们冻得直打哆嗦,我有点失望了,我问“三姥爷,说不定不是那个老毛子的呢?咱们不能在这干耗着啊。” 三姥爷说,“再等一会,实在不行明天早上再来等。” 我们饿着肚子,约摸在十点多钟,终于迎来了毛子大叔。一看他,满头大汗,一见到那个袋子以及里面的包和烟斗,唏哩哇啦说了一大通。他把三姥爷高高地举起来,又是亲又是抱。朝军懂点俄语,原来那包里是带过来的钻石珠宝,准备在远东珠宝店出售。尤其那个烟斗是他爷爷留下来的,如果丢了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毛子大叔拿出一捆票子要感谢,三姥爷一分没要。他跟朝军说,“你翻译给他,哥们,以后有事找我黑哥。” 红马甲拉脚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拉脚的生意异常地火爆,尤其是莫斯科欧洲那边来上货的老板,必须指定要找红马甲黑哥给运货,别人谁都不好使。我们的人手也多了起来,我暗暗地给三姥爷竖起了大拇指,三姥爷真是做大事的。三姥爷带头不交保护费,给商户拉脚几乎随叫随到,慢慢和他一起抗交的越来越多。俗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总感觉右眼皮在跳。 那天红马甲们正在拉脚,突然来了个警车。警察下车不容分说,直接就将三姥爷、朝军抓到警车上开跑了。我一想准没好事,悄悄安排人找了辆摩托车跟上。警车拐进了一个胡同,两个俄罗斯警察下来分别将胡同两头堵死。我看到三姥爷和朝军扣着手铐子被拽下车,连同一块下车的还有板寸平头哥。 他上来就给三姥爷几个窝心拳,直奔心窝子,我知道老疼了。然后那个木头棒子照着三姥爷前胸后背又开了几下,三姥爷满嘴血。平头哥说,“我让你逞能,你个老灯不是不缴保护费吗?我今个就让你明白啥样下场。”说完喊他手下连同朝军一块打。那两个毛子警察哈哈大笑,仿佛在观看一场角斗士比赛。 我一看这非得把三姥爷打死不可,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所适从。正犹豫时,我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到,“住手,他俩是我的人,再打就别怪这个铁家伙不认识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威严。 第6章 帮派火并,三姥爷倔强执意不入局,羊入虎口 一九九六年前,我从来都不相信有江湖,自打到了俄罗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渐渐地相信我已经在里面,甚至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就像穿越茫茫大兴安岭林海雪原的列车,轰隆隆,喷着蒸汽不知疲倦地从这个山头穿越到那个山头。可能这个山头可以看到三姥爷,那个山头又可以看到温州庄,还有无数个山头,他们的故事无时无刻不浸泡在利益里,甚至是汗水和泪水。我也在不经意间已经被谋划,或者想象到那些人编织的梦里,或许我是在赤塔的梦里。 我从摩托车的后座上往胡同一直在瞅,想看看这个人是谁,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说这话不是别人,正是温州庄,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手下的王涛和李刚已带了一帮兄弟,从胡同口和墙上面几个方向,把两个警察和平头哥围得水泄不通。我看见平头哥举起的劈柴拌子停在了半空中,斜楞着眼睛看着温州庄。 “我以为谁在庄(装)孙子呢,原来是小庄啊。你是外面的狼,我是羊圈里的狼,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教训一下这小子不上供,你今个这是挑明不给我平头哥面子啊。”说完,平头哥又扇朝军一个大耳光,打得朝军一个劲地喊救命。 平头哥还在那逞能,温州庄没看他,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朝军面前,“朝军,我现在收你做我兄弟?”三姥爷胳膊被架着,冲着朝军连连摇头,“朝军,你不能入伙啊。” 朝军抬头看了看三姥爷,猛地把头转向温州庄,“庄哥,我跟你。” 温州庄说“好。”然后他用手指了指平头哥说到,“ 呆那诶呗么(温州话),你听好了,朝军是我兄弟,黑哥是我大哥,他俩在这里讨生活,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事我管了。” 平头说“你个庄孙子,明摆着不给我这些兄弟面子啊。” 温州庄根本没吊他那一套,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兄弟的面子?那谁给我兄弟的面子!” 平头哥这时才发现,他的小弟后面都站着陌生的人,全部被用铁疙瘩顶着腰眼,包括他自己,东西有点硬就怕走火。王涛这时候很应景地扇了他前面小痞子的耳光,脆快的声音啪啪直响,那家伙一顿怪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平头哥连忙把话软了下来。 “庄哥,兄弟们的面子就是庄哥的面子,必须给。庄哥想在这分一杯,没问题。以后谁不给庄哥面子,就是不给我平头面子,庄哥你看行不?” 温州庄一看达到目的,啥也不说了。一挥手,“既然这么说,是你求我的,我就勉为其难,今天就算正式入住。以后市场这块地的钱,朝军和王涛,你俩负责收。平头,你没意见吧。” 人渐渐散去,三姥爷和朝军被打的不轻。我和几个拉脚的朋友抬着回去,温州庄执意要送,被三姥爷倔强地拒绝了。连续好几天我和三姥爷都没有上市场,王朝军倒是开心的很。他正式上班,加入到和王涛收费的行列,不过每次收到三姥爷的红马甲那里,三姥爷从来都没有交一分钱,他还告诉身边的朋友不要交这个黑心钱。 三姥爷给我说过,平头的债得用血来还,一码子是一码子的,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我知道三姥爷在策划个大事情,他可是牙眦必报,更何况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他眯缝着眼睛,忍着疼,一声不吭。 几天后的晚上,朝军来家里看看三姥爷。 朝军跟三姥爷说,“三哥,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入伙,可这里和国内不一样?” 三姥爷说,“有啥不一样,我就不信,那个国家允许黑社会说的算,不是正道啊。” 朝军说,“那天要不是庄哥,咱们没命了。你看庄哥多威风,当年你不也是这样吗?” 三姥爷说,“那威风只是暂时的。” 三姥爷和朝军你一嘴我一嘴,谁也说不过谁,吵的不可开交。我一看,忙过来喊住三姥爷。 “三姥爷,你记不记得那个丢钱的老毛子。这几天正在满市场找你,我不知道是啥事?” “今儿个不和朝军一般见识,喝壶酒,养好身子,明天去见老毛子。” 几周下来,朝军和王涛在市场收的钱越来越少,他俩无奈地把钱袋子扔给温州庄,王涛抢先说“庄哥,三姥爷怎么劝也不交,而且他鼓动身边的人也不交。” 温州庄说,“他是不是所有收钱的都不交?” “对。” “好,那朝军你想法让三姥爷鼓动更多的人,不交任何帮派的钱。” 朝军有点不解其意,疑惑地望了望温州庄,“为什么?我们不是也收不到钱了吗?” “三姥爷是你的朋友不?” “是啊。” “那朋友有难我们是不是得帮忙?” “对啊。” “这就对了。我让你们让三姥爷鼓动更多的人不交钱,别的帮派一定会找三姥爷的麻烦,我们就合情合理干掉那些小的帮派。以后这个市场就全都是我们的了。” “那我们不是在利用三姥爷,我三哥吗?”朝军有点蒙圈地说到。 温州庄拍了怕王朝军的肩膀,“你放心,我会安排人保护他们的,这市场有了你们几个,再上来几十号人都不是对手,没啥可怕的,干吧。” 第7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守得云开,太阳不见了 我一直都认为温州庄是一个见利就走、坑蒙拐骗的生意人,甚至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和黑帮联系到一起。包括当年在满洲里,我和三姥爷将望远镜、剃须刀、狐狸皮兜售给他,他都乐颠颠地接盘。做点小生意、坑点小老百姓、外表光鲜内心好色之徒,这是我对他的最初的印象。 三姥爷从开始都没有这么认为,他给我说,出来混生活,没有两把刷子,你就甭想立足。 他伤好之后,继续穿着红马甲扛活,做货运。三姥爷秉承的理念就是快,他把自行车后座加了两块铁板,改装成驮货的屁驴子。不管货品多少,只要有单就一路狂飙。三姥爷告诉手下的,“我就是想干一场穷人的闪电战,两条腿跑不动,改屁驴子;轮胎扎了,用铁轱辘圈狂飙。就是要快。”有人说,三姥爷的红马甲铁轱辘圈和地摩擦得直冒火星子,那就是三姥爷的驴帮。 他的红马甲号称市场里最快的驴,三姥爷的道行,也赢得了莫斯科的阿里克谢大叔,那个丢东西的老毛子和他的朋友的信任。他们从赤塔进的货都是三姥爷安排的货运,买卖不大,在赤塔够活。 晚上,三姥爷告诉我,“孙子,你知道温州庄,他真的是很装,在去满洲里的火车上。” “三姥爷你老人家是怎么看出来的?” “去满洲里都是讨生活的生意人,一个西装笔挺、遇事不惊,见面就能称兄道弟的人,我当时就想他一定是道上混的。” “那三姥爷,你还请他喝酒?” “这一场,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本来他提拎着壶酒来敬酒,我就是一直没给他机会,按道理在东北混喝酒他应该很不在行,却提拎着壶酒来逞能一定有蹊跷。我悄悄地将他的那壶酒倒到他的杯子里,没过一会就他就醉了。” 我现在才回忆起来,三姥爷一直都在喝着自己的酒,原来他是留了一手。 “直到满洲里,我提高了五倍的上货价,他依然在收东西出手,你想谁会买啊?生意如果这么好整,全发大发了。”三姥爷说到,“到赤塔,这家伙露出原形。他哪有那些好心,无非就是钱。” 三姥爷接着说,“我再想,这个老毛子阿里克谢也有点奇怪,你说做生意吧,怎么整那么老些钻石,上货从来都不讲价,好像白来的一样?”他说到这里,我一回忆,还真有点蹊跷。 我问,“三姥爷,咱们挣该挣得钱,甭管那么多了,反正又不是抢来的。” 我想起一件事,怕忘了,赶紧和三姥爷说一声,“最近,收咱们保护费的那几伙儿人都不见了,我还听说那些商户都说温州庄太给三姥爷面子了,长志气。” 三姥爷一听,说“坏事了,温州庄一家通吃,他把咱们给涮了。” 我困惑地摇摇头,三姥爷接着说,“不用出几天,所有的商户就开始向温州庄交钱喽。” 十二月份,俄罗斯赤塔风真冷,嗷嗷叫。想起东北老家寒冬腊月,不知道当地赤塔人是否也有寒冬腊月这么一说。大雪像鹅毛一样,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像鸡毛呢?我也曾经有这样的疑问,直到看到赤塔的雪,才知道,漫天飘落下来的雪花就像棉絮,和鹅肚子底下掀开硬毛下面的软毛一模一样,所说的鹅毛指的就是这里。 这几天几乎没有什么活,三姥爷和我准备接车远东来的的红松和冷杉木,这个东西在俄罗斯遍地都是。听说当地人必须有采伐证才能砍伐,比如说你有一百立方米的证,但我估计只能砍五十立方米的。这东西是不允许顺便砍的,但也有一些当地人偷着整,给我们整木头的大伊万老哥就是偷着整的树。 最难搞定的是如何将这批红松和冷杉运到满洲里,三姥爷想了个万全其美的办法,把木材变成板材,直接出口回国。主意说完,就这么定了。下午俺俩去郊区找木材加工点。 加工点的老板是从福建来的小老板,南方人,叫周绍兴。年纪不大,个头矮胖,一说话一股子武夷山大红袍味,浓重而热烈。 “三哥,给你直说,我不管你木头从哪来的,到我这加工,直接收成本价。我早就听说赤塔市场红马甲,认识一下喽。”说完,非得给三姥爷整点大红袍喝,我们那会喝茶,这些年一直都喝凉白开,不整那个洋事。周老板亲自上手,木材加工点也没有几个人,工人都回国了,就他和几个舍不得钱回家的老乡守着摊儿。 周老板说,“三哥,木板你得等几天才能整完,晚上在我这,给你打个牙祭。” 我也不明白啥叫牙祭,三姥爷告诉我既来之则安之,多个朋友多条路。 傍晚时分,周老板把菜和酒都准备好了,小木屋里烧的暖暖乎乎。酒过三巡,周老板说“三哥,我给你开个洋荤,这里离市里远,俄罗斯妞老漂亮了,开放好玩。”三姥爷说,“周老板,我可整不了了,肾都掉渣了,你愿意整自个整。”说完哈哈大笑。周老板说,“三哥,我一直久仰,我想入个伙,如你的红马甲,我想把木材厂兑了,成天受人欺负。” “什么意思,受谁欺负?我tm最看不上持强凌弱。” “俄罗斯人还好办,给点钱直接就大发了,就怕咱么中国人干自己人。” “我也琢磨这事,我告诉你,我就看不上窝里斗。” “是的,你听过过温州庄吗?” 三姥爷瞅了一眼周老板,一言不发。 第8章 黑暗森林,烟花易冷,归隐在铁板鸡架的孜然里 我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周老板说的,他工厂的木头板子被人抢了,做木头板子的机器也被砸坏了,听说干这事的是板寸平头哥。好消息就是三姥爷说快到冬天了,俺们要回国了。 冷杉和红松木板子被抢,着实让三姥爷蛋疼,眼瞅着挣钱的买卖被截胡。三姥爷哪咽的下这口气,他要办件重要事,早就踩好点,把平头整天混的酒吧揪出来。提前一天,三姥爷让我收拾东西,能带走打包,不能带走的送人。红马甲留给了周老板,算是对他的一个补偿,周老板这人也比较讲究,托朋友找了辆可靠的车,随时候着。他给三姥爷包了捆钱,让他先用。三姥爷挑了一个嘎嘎冷的傍晚,单枪匹马直奔酒吧。 赤塔的酒吧街都在火车站附近,这个rock酒吧就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层楼有很多的小隔间,里面放着很多投币的机器,据说是可以投币看美女。三姥爷也无心看这些,他都红眼了。直接从楼梯旁边的小角处,一处暗门,下到了地下一层。里面烟雾缭绕,重金属乐队的咚咚声震耳欲聋。里面穿着暴露的美女正在那里搔首弄姿,两名彪形大汉把三姥爷拦到入口,其中一个大伊万上来抓住三姥爷,用手做着不允许进入的手势。三姥爷什么也没说,掏出张美元,全都好使,那位大伊万立刻毕恭毕敬地把三姥爷领进一处小黑屋。 平头正在里面鬼混,三姥爷不容分说,立刻揪住坐在堂口的平头,啪嚓一个大耳光。 “你个逼崽子,抢到我头上了,你以为你就可以扯平了?” 旁边的小弟一拥而上,三姥爷带了一副手撑子,电木做的,戴在手上跟一副金刚手一样。腰里的钢鞭子也抡了起来,小痞子根本近不了身。三姥爷只有一个想法,你抢我板子,我就干你,一码是一码。他一个人把酒吧掀翻了,据说平头折了一条腿。三姥爷把一摞钱扔给了酒吧管事的,算是扯平了。 那晚,我们连夜乘车。赶到后贝加尔斯克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疏通关系出关回国。 后来听说温州庄借着三姥爷削平头,说要替三姥爷出这口恶气。他把整个市场的小帮派都给统一了,王涛和朝军收钱不像以前那样狠,真正地保护起中国人做生意不被欺负。倒是朝军一点也不争气,挣了点钱去赌场,一来二去输得精光。 温州庄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宝马、戴大金链子、泡俄罗斯小姐姐。树大招风,金子招抢,远在莫斯科的黑帮盯上了远东的这块肥肉,想方设法要除掉温州庄,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他们在赌场上出了一把老千,彻底将朝军圈进去。朝军背后捅刀子,温州庄从此不见影踪。 所有的喧闹都归于平静,让我最想不到的是,俄罗斯黑帮的老大竟然是阿里克谢,那个和蔼可亲的莫斯科老头。 知道这一切是四年以后,世纪末的钟声响彻大地。人们都在欢天喜地地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天空中绽放着五彩的烟花,伴随着闪光雷、魔术弹和二十一响礼炮。 我和三姥爷坐在铁西广场的一个胡同子里,支起的折叠桌上摆着猪耳朵拌黄瓜,油炸花生米,还有两杯大老散。瓷酒壶正热在一个大洗脚盆里,满盆的热水冒着热气,温暖得像个夏天。我们爷俩用喝酒的方式庆祝新世纪的诞生,我跟三姥爷说,“三姥爷,今年的冬天不冷,暖冬。” 三姥爷说,“冬天要是不冷,那就不是冬天。冬天得有个冬天样,鹅毛大雪,满村子房脊刷白,嘎嘎冷,吹口气都没成冰沫子。” 我说,“那多好,挤在热乎炕头,烫一壶白酒,喝一小盅,再配刚刚出锅得花生米,老嘚了。” 三姥爷说,“孙子,就知道吃,咱们现在不是在喝酒、吃花生米呢吗?” 我说,“那不一样,四年前,我是个满世界找茬,碰得满脑袋血,不撞南墙不回头,四年后……” 三姥爷打断我的话,“四年后你就不满世界找茬啦?来,干一个。” 那年的冬天真的不太冷,我继续和三姥爷做着生活的营生,没有惊天动地,只有默默无闻,守着老沈阳。三姥爷在铁西开了家铁板鸡架店,小店的档口不大,守着老九路市场。每天早上,去肉食批发市场上货,都是他一个一个挑选的鸡架。八点多钟,他把鸡架分成大中小三类,浸泡在大白铁盆里。撒上大料、花椒、麻椒、香叶和白芷一些佐料,喂了两个小时,摊到架空的铁架子上。阳光一如既往地洒在浸泡的鸡架上,我看到了升腾的水汽。他抽了口老旱烟,依旧会喝个二两小白酒,温习着他过往的人生。 下午三点半,炉子支起来,火红的炭火灼烧着上面的铁盘子。三姥爷用夹子夹起已经过油的鸡架,放到两片翻开的铁板子上,鸡架被灼烧得嗞啦嗞啦响。一股鸡肉的焦香飘散过来。三姥爷把鸡架的油用铁板挤压出去,鸡架丢到大铁盘子里。两个小夹子一左一右,撕开糊香的鸡架,一块一块,分散到铁盘子里。他小心翼翼的用他受伤的左手,掏出三个小罐罐,撒上孜然、肉蔻、辣椒还有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制调料,用包装纸包好扔给等候的食客们。 三姥爷高声地喊,“一个八块,两个十五,二十三个。”他的铁板鸡架店总是人头攒动,人们都说他的鸡架吃一次还想下一次,胡同里张老歪埋汰说,“老三头的鸡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三姥爷说,“张大傻*,有能耐你不吃,再说,我揍折你的腿,把你老二捏碎了。让你没有卵子找个茄子提拎。”说完扔给他一包铁板鸡架,堵住他的嘴。“告诉你,以后说俄罗斯鸡架好吃,我这是俄罗斯的手艺,别人我都不告诉。” 三姥爷的店只开到晚上八点,他说,“爱谁谁,八点下班,市长来了,我都不给烤。”说完,把铁栅栏上到窗户上,外面的铁门板也插上,一块小纸盘,“三姥爷铁板鸡架,明天再来。” 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晚上随着夕阳落下。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档口嘎地一声停了俩叫不上名字的车,车标感觉像个叉子。司机从后座推下来一个人,那人身着一套很体面的西装,油光绽亮的头发背到脑后,红色的领带隐藏在优雅的西装里。只是,他坐在轮椅上。 三姥爷系着个花围裙,正要骂这辆车挡住他的档口,来人突然抱了抱拳,“黑哥,别来无恙。” 第9章 三姥爷重新披挂上阵 组团闯山东 密会女老板 挣了点钱,过年回家就开始得瑟,卖了一大堆鞭炮显摆,夜空里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出耀眼的焰火,我就已经膨胀了。我将兜里挣的钱得瑟得溜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饥荒。三姥爷不知道从哪听到的信儿,特意准备了几个铁板鸡架,酥香、焦黄、脆爽,一盘刚刚出锅的油炸花生米,外加几壶烧酒,安慰一下我这颗浮躁的心。 那天三姥爷盘腿坐在炕上,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孙子,你得有个草窝啊!” 我说“三姥爷,我就凭啥整不了金窝银窝啊,干哈非得我是草窝?” 三姥爷说,“孙子,你混得屁眼子搭墙头,别说草窝啦,你就挖个地窨子得了,没窝咋能娶老婆啊!” 那一年沈阳的房价是二千元多点,那顿饭之后,我听三姥爷的话整了个草窝,借了当年永远都还不完的钱。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虱子多啦不怕咬,我成了准百万负翁。 三姥爷看了看我,突然一笑,接着和我说“你去把温州庄推来,咱们一起整点铁板鸡架!”这老爷子总是这么突然抽冷子,让我防不胜防,对了温州庄现在必须得推来,腿脚不立整啊。 不一会儿,我就把温州庄连同轮椅推了进来,一起坐到档口的小炕边上。三姥爷也没客气,又多整了几个下酒菜,让我俩先垫吧点。烧酒壶早已经放到大白铁盆里,滚烫的开水将酒温得刚刚好。三姥爷端起小瓷酒盅,和我俩一起碰了一下,瓷酒盅嘀嘀作响。三姥爷的脸被铁板鸡架的烤炉烤得满脸通红,他说“老庄,孙子,咱三个干三杯。”边干边夹菜唠嗑。我自顾自地划拉饱肚子,有点慨叹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抬眼看了看温州庄。 他的脚在俄罗斯火拼时落下了毛病,勉强能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走两步,浑身上下的西服马甲领带却丝毫不落份。我就佩服温州庄立整,一打眼就是个文化人,只有熟悉底细的人才知道是干啥的。几盅酒下肚,温州庄开始频频举杯。 “黑哥,我就信你,当年要不是你暗中留扣,我老庄这小命算是搭进去了。” 三姥爷说,“老弟,扯远了,你脑袋瓜子够用,讲义气。那个鬼地方,活着就好,什么狗玩意都是浮云。” “黑哥,我就服你清醒,喝多少酒都清醒,我是鬼迷心窍。” “说啥呢,缘份一场。” “黑哥,我欠你条命。”他眼睛红红的, 接着说“我敬一杯救命酒,前半生浪迹天涯,后半生跟定黑哥。”说完,在轮椅上哆哩哆嗦要站了起来,我都担心他倒下去,他却一仰脖把整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 三姥爷整蒙了,“少扯犊子,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也不知道从哪学的词,说完也把那壶酒干了。 我说,“你俩整得挺嗨啊,这可是六十多度的烧酒啊,烧心啊。” 三姥爷瞅了瞅我,“瞅你那个熊样儿。”一下子把我的不愤劲迸发出来,我也干了。烧酒一下肚,脑袋嗡地一下子,一股热浪直冲脑门子。 三姥爷问,“现在盖个房子砖头钢筋水泥没几个钱,我看缺的是地,咱们干拆迁,做上家。”温州庄早就喝红了眼,无论三姥爷说啥,都一个劲地点头说对。我倒是有点清醒,我问三姥爷,“城市套路深,不如回农村啊。”三姥爷踹了我一脚,“孙子,就在城里才能干拆迁的买卖,而且咱们不干拆动迁的房子,不碰老百姓的地。要干,咱们就拆迁厂子。”温州庄一听,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厂子咋动迁?”三姥爷说,“我忒熟了,俺厂子就是这么干的。工人都下岗了,下一步就得卖厂子,好点的搬迁走,差的就地扒喽。”我说,“那玩意有什么赚头?”三姥爷掫了口酒,“我在厂子里,我当然知道,厂子的地下全是宝贝,钢厂有钢,铝厂有铝。除了这玩意,整出来那块地那得老抢手了。” 温州庄明显有点潮了,一个劲地要找小妹唱歌去。我酒量在俄罗斯练的还可以,没太醉,怕他一瘸一拐惹事生非,我赶紧让司机送他回家。 说干就干,第二天,温州庄开着那辆车标是个叉子的豪华车就来了。“黑哥,你就定吧。”三姥爷也铁了心干一票,一上午就把正在盈利的铁板鸡架店,贱吧喽嗖地给兑出去了,他也不在乎这点钱。“我想好了,明天去山东沿海城市,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冶炼厂,你不是说有个女老板让你出资盘下来吗?”他边说边指着温州庄,“咱们连盘带动迁一起整。” 我想起来温州庄跟三姥爷说的这个事,那个女老板在当地挺好使,最近手头有点紧,急于出手个项目。 温州庄也没犹豫,说明天就出发去山东找女老板。我突然想起个事,我问三姥爷,“三姥爷,老姑家大明子今年刚二十出头,从小就没上几天学,当兵刚回来,这小子开坦克出身,老姑说让他开个抓钩机帮个忙。”三姥爷说,“行啊,你让他来吧。” 我说“车能坐下吗?” 三姥爷见过世面,说,“你知道那是什么车吗?”他望了望温州庄,“那是妈了个什么地。” 温州庄说,“对,黑哥,莫斯科那边都开这车,后面宽敞,还有电视呢。” 我说,“能多挤下个人就行。”司机没好气地望了望我。 山东的沿海城市就是比沈阳漂亮,尤其是黄河入海口,万里奔腾气吞山河。黄河夹带着泥沙与碧波的大海热情地拥抱着,一条美丽的风景线凸显在蔚蓝的大海之上,海天一色,浩瀚如虹。 快要到地方了,温州庄提醒三姥爷,“黑哥,女老板姓颜,四十多岁,真实身份是大领导的那个关系。”他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个龌龊手势。大明子不知深浅,忙问三姥爷那是啥?三姥爷没理他,直接跟温州庄说,“今天晚上,咱们安排,最高规格接待。”我满脑子想着颜老板的长相,一会儿就到了饭店。 饭店古香古色,就整鲁菜。烹饪主厨技艺高超,出身于鲁菜世家,太爷爷听说是御厨。大厨烹饪的菜品做工精细,一丝不苟,火候适宜。色、香、味、型一应俱全,食材选料也特别有样,他的拿手绝活葱烧海参。三姥爷一进包房,抄起菜单就点。“砂锅独圆、葱爆海参、黄河鲤鱼、雪棉豆沙,其他的老庄你点几个娘们爱吃的。” 大明子今天穿了身黑西服,他当兵出身身材魁梧,天生就是衣服架子。温州庄特意给他配了副墨镜,酷毙了。温州庄说,“男人啊,就得有几套好衣服,要不谁会稀罕你。” 要说人家山东人就是讲究,毕竟人家是孔孟之乡,讲究礼仪。不像我们东北来的大老粗,就知道喝酒、吹牛皮。颜总一行一见面就看出来有品味,说话慢条丝语,我一看这女人,标致。虽然四十多岁了,我感觉也就三十出头,皮肤紧致、水灵、嫩弹,身材曲线感相当强了,把大明子看得直愣愣的。温州庄悄悄告诉我,颜总屁股整形都整三次了,去韩国整的,我心里核计你咋知道的。 颜总人家也没客气,一见温州庄,吓了一跳,“庄哥,你可真装,不装就像你。你这是自带屁驴子啊,咋还坐轮椅了呢?”我一听这口音咋还有点东北味呢,我没敢吱声。温州庄简单说了下俄罗斯经过,随便介绍了一下三姥爷,三姥爷满脸横肉,吭了一声,“颜总,俺们东北不懂规矩,冒昧了啊!大老远来,一起整点事。” 颜总嗯了一声,“黑哥,我可不是山东人,我是嫁过来的,我的地道的江苏苏北人。”眼睛却一直不离开大明子,那眼神简直要把大明子给吃了。温州庄怼了一下大明子,介绍道,“黑哥孙子,明弟,不懂事。” 人家山东人吃饭,非常讲究。客人分主宾副宾三宾四宾,主人陪客人吃饭又分为主陪副陪三陪四陪,酒桌上礼数很多,喝酒酒干。太好客了,客人是根本轮不上敬酒的机会,直到最后喝好了,才能由客人起杯。三姥爷见过世面,自然以一敌十,反正俺们买单,我也没客气,使劲造。我只听到颜总说,这次竞标十五家,最后剩三家,再竞标。颜总很开心,一个劲地问大明子多大了。三姥爷悄悄地跟我说,明天你跟那个大老板联系下,这次势在必得。 第二天,温州庄转着轮椅来到三姥爷房间,拿出来个录音带说,“黑哥,这个娘们是脚踏几只船,我给他录了音?”三姥爷一听,眉毛立起来了,“老庄啊,要说你就是喜欢玩阴的。赶紧销毁,真刀真枪,明着干不行吗?”一句话把温州庄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三姥爷又说了,“这样,你和大明子先出面,我最后出,这样有什么事就有缓和。”温州庄刚想说钱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走着瞧吧。 没过两天,还真的有事啦。有位入围的大哥要请各位投标方去吃个饭。三姥爷说,“这明显是鸿门宴啊!”他又指了指我们三个,“老庄,你让大明子推着你,你们三个去,看是啥情况?” 宴会是在一个农家院里,没有上菜,大长条桌上,一堆一堆摆了几圈茶杯。大明子子推着温州庄找到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听听都是什么情况。没过一会儿,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大汉提拎着两个大旅行包,跨擦一下搁到长条桌面上。从里屋走出来个小矮个,我一看这是矮脚虎啊,脑袋大、胳膊长、手大,活生生一个缩微版大猩猩。他叼着只烟开了腔,“各位,大家都是奔钱来的,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项目是我一手运作的。今天各位兄弟走过路过,弃标还来得急,要不也没你们啥事。”他说完,猛吸一口烟,又噤了两下鼻子,感觉好像大仙附体,他吩咐手下将两个旅行包打开。一个鼓鼓的包里一开全是成捆的人民币,多得我也数不清。另外一个包里,那个彪形大汉扔出两只铁家伙到桌子上,哗啦一声上了膛桌子一震。矮脚虎说,“现在弃标的,每家到旅行袋里领钱,每家十万。不齐标的,看看那个铁家伙。”说完,他猛劲地敲了一下桌子。 温州庄在犄角旮旯里默默地抽着烟,烟雾升腾起来,把他圈到里面,他仿佛又回到了俄罗斯。 第11章 山东农家院鸿门宴 大饭庄聚义厅礼尚往来 有段时间,我一直痴迷马克思的《资本论》,那是马老在1867年写的最着名的书。马老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就是征服、奴役、掠夺、杀戮过程。”我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但我相信三姥爷肯定没有读过这本书,他认得的字能看明白《故事报》就不错了。 其实三姥爷挣钱很朴素的想法就是为了活着,挣了钱就是花呗,再挣。有点像搞对象,聚散两依依。他对我总说的一句话就是,“孙子啊,没有舍哪有得。你的钱不是你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太看重。”我就一直遵循三姥爷的教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直都没有挣着大钱啊。 人在山东,办事得按山东规矩办。东北人性格粗放,论道行和人家水泊梁山有点差距,一方水土一方人。俺们这嘎达地广人稀,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做人做事俺们也有自己看法。小时候,家里粮食少,来且([qiě]客人的意思)没米,拿盆去邻居家匀点(借的意思)。还的时候,老人家总是说,米一定要舀得缸尖缸尖的,意思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相信舍和得嘛,有点像那壶酒。 这场鸿门宴我有点摸不到头脑,就一直躲在温州庄的身后,大明子则双手握着轮椅把,像个百米运动员。温州庄正低调地躲在这角落里抽着烟,偷眼瞄着那十几家老板。他们操着各地的方言口音,有的蠢蠢欲动,有的在那里啾啾咕咕,也有的在左顾右盼。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猛劲地吸着烟,眯缝着眼睛观察着四周,悄悄的跟我说,“这帮二傻子,瞅那个熊样,只配拆房抡锤子吓唬人。” 旁边有伙人指着我们坐的地方,更加傻啦吧唧地问,“你瞅那个瘸子,腿还不一般齐,还和我们争这碗饭。”我一听这口音有点不像北方人啊,这是当瘸子面前不说短话啊,说不定是温州庄的老乡啊,温州庄还是有肚量。他抬眼看了那伙子一眼,左手夹着正在抽的烟指了指,又摇了摇,什么也没说。大明子却不乐意了,身手敏捷,上去就给说话的人一电炮,随便问候了一下他全家加上祖宗八代。 我赶忙拽了回来,低声说再忍着点。矮脚虎一看这边有动静,连忙喊,“今天是在我家,出了这个门,你们怎么单挑我管不着,在这儿就是我的客,谁也不准闹事。”一句话鸦雀无声。 没多大一会儿,坐在远处桌角边上的一伙人站了起来,带头的那个胖子,是秃脑瓜亮子,他声音洪亮地喊道,“十万少了点吧,人吃马喂的,我大老远来的,这伙子人马不能对付个本平啊。”说完,下面的小弟们一阵起哄。矮脚虎左手夹着烟,右手做点钱状说到,“痛快人,你给个数?”那个秃脑瓜亮子翻了一下眼睛,左右看了看,“我的人最多,不给十五万,不行。”矮脚虎把桌子一拍,我还以为他说就这么定了呢?没想到他说,“十二万,一口价。”秃脑瓜亮子用手摸了摸秃头儿,也没找后面人说,就答应了。矮脚虎又敲起了桌子,“大家看好了,凡是本伙人有这个秃瓢多的都按十二万,低于秃瓢的十万。” 一大堆儿人开始哄抢旅行袋里的现金,陆续开始骂骂咧咧走出了院门。温州庄在那里撇了撇嘴,回头往墙上吐了口吐沫说到“没水平,没文化。”他开始用牙签剔剔那口稀疏的大黄牙。 长条桌边上就剩下这几家,看着进展不下去,矮脚虎气不顺了,第一个就冲我们几个耍彪。“那个瘸子,你挺横啊,干鸡毛不拿钱。”温州庄最烦别人指着鼻子喊他瘸子,刚才没发作,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抓起一个大烟灰缸子飞了出去,回手猛地一把,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了,茶碗摔得稀碎。矮脚虎面门挨了一家伙,吓了一跳,一下子褪了回去。温州庄低声说道,“你个傻逼矬子,爷爷我混社会的时候,你tm还不知道在那个娘们肚子里转筋呢?少tm在这吓( hè)我。”大明子一下看傻眼了,我悄悄问老庄你是练杂技的吗?只听到温州庄又说,“回去告诉你老板,少tm扯犊子,该挣得钱一个不能少。大明子,咱们走。”说完,让大明子给他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推他上车,头也没回。那个矮脚虎被噎得屁都没放,傻乎乎地站在那。 三姥爷在郊区租了一处卖破烂的院子,里面堆满了破瓶子、纸壳子和各种垃圾。门口的铁笼子里圈了条大狼狗,看见人就往前扑,叫都不叫。三姥爷说这样最安全,谁也不会猜到这个破院子里是咱们一伙子人。 他把大家叫来,“老温,违法的事咱不整,谁整谁管。你们几个也听好,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大明子连连点头,末了还说,“三姥爷,还是让我开抓钩机得了,我受不了这份气。”老庄从兜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说是司机开车时候有人塞过来的。我打开信封一看,一块黑布,慢慢掀开布是一颗子弹。 三姥爷一点也不意外,呵呵一笑,“没等见面,就开始吓我,三姥爷我是被吓大的吗?你姥姥的。” 我说,“这里面有文章啊?” 三姥爷说,“动人家菜了呗,硬整可不行,咱们来个先礼后兵。这事还就得老庄能办。”温州庄摸不到头脑,满脸疑惑地望着三姥爷。“我看啊,都是那个颜总放的烟雾弹,娘们洒的骚。老庄,你把我的意思转给那娘们,咱们只管等就行了,咱们这么办。”他小声地和温州庄咬着耳朵,然后转过头来跟我说,“咱们那层关系也得该动了。” 山东的郊区感觉就像到了自己老家一样,一样的马路,一样的白杨树,还有一样的大苹果。路上散步遇到本地人,像久别的亲人一样打招呼,临末了,还硬给你塞个苹果,说“都是自家产的,回去吃。”三姥爷说“咱可不能对不起山东人民啊。”我说“对。” 我问 “三姥爷,俄罗斯的时候,你是怎么救的温州庄?” “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别多问,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没过几天,温州庄这边来信了,说颜总要安排回请三姥爷,还要介绍几个新朋友认识。三姥爷一听,冲大明子喊了一句“把咱们从吉林长白山那旮整的老山参带几盒,要最好的,土里走的须子一根都不能掉。”我第一次听到三姥爷哼着小曲,唱起了二人转,而且是猪八戒背媳妇。 下午一点十八分,大明子推着温州庄簇拥着三姥爷走进这家大饭庄,我提拎着几大盒子山参跟在后面。我一看这个饭庄太阔气了,外面大门是用树化石起的两个大柱子,一块暗褐色的老榆木大板材横亘在两块树化石的顶上,榆木上用红色油墨刻着几个大字:壹佰零捌道,小字写着饭庄。 走进大院是用青石板铺砌的甬路,路两边种满了灌木。一进院是个展厅,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玻璃罐,里面是一种用青辣椒、红辣椒和高粱酒发酵制成的醉椒,两边的墙上记录着这个醉椒从明朝以来的发展史。我对辣椒兴趣不大,唯独对这种高粱酒味道,简直就是精神的治愈。再往里走,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长廊两边是水彩底稿白描功底的连环画,有林冲雪夜上梁山、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醉打蒋门神、大闹清风寨、智取生辰纲,全是有名有姓的水浒故事。沿着环廊,有一间间小房子,都是喝酒的大包房。我们穿过一处石头桥,三姥爷被领到荷塘中心的小岛上,岛上只有一个包房叫“聚义厅”。 我悄悄跟三姥爷说,“这是宋江召集一百单八将议事的地方。” 三姥爷说“孙子,学着点。人家用心了,待客有礼啊。” 包房里的正位给三姥爷留着,左边是颜总,右边是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在靠门的地方,我看到站着那天堂会上叫嚣的矮矬子。那两位老板看到三姥爷来了,马上起身迎到门口,矮矬子想过来帮忙推温州庄,大明子一把将他拦到一边。 颜总开了口,“黑哥,这位是周总,这家餐饮企业也是他的产业之一,一会我给你介绍。”那人过来双手握住三姥爷,非得把三姥爷请到正坐上。三姥爷哪能坐啊,他俩开始一个劲地谦让,谦让也不行,三姥爷说,“坐也可以,我的椅子得往颜总这边挪一下,金交椅的位置我得空出来,等你们以后再摆椅子,我可不能没那大屁股坐。”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颜总凑到三姥爷耳边说周总是谁的小舅子什么的,包间太吵,后面他俩的声音我也没听清。大家各自坐下,温州庄坐在二宾的位置。周总也没再说什么,他挥了下手,矮脚虎提拎着个旅行包往三姥爷那里送,大明子一看立刻抢前一步拦住了,三姥爷摆摆手。周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黑哥,我怕一会喝酒耽误事,兄弟我有点小事还望黑哥给个面子,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三姥爷早就看出来那包里是啥,心里一琢磨,凡是拿钱的事都不是好事。 “那可不行,朋友归朋友,我说好了。钱归钱,礼是礼,一码是一码,不挨着。” “实不相瞒,那项目我还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 “老弟,我们是粗人,今个到贵宝地来打食,肯定是事出有因,不方便讲。钱不收,事可谈。” 三姥爷说完,让我把山参拿出来。三姥爷说到,“今个没带别的,这几棵参给你家老爷子炖点老母鸡汤,补气。” 周总年纪不大,可是见过世面,一看这几棵参,立马就明白了。 “黑哥,你用心了啊。珍贵,简直太珍贵了,我那几包子钱可换不来。我俗了。” “周总老弟,我说过,钱归钱,礼归礼。事上呢,我也是出面的。大老板的意思是事我办,钱上商量着来呗,和气生财嘛,别伤和气。” “懂懂,今晚不谈生意,只交朋友。” 颜总一直在旁边打着圆场,反正那天下午的酒席,真的只喝酒一句没再谈生意。我不知道三姥爷和颜总说的啥,那天下午大高粱酒一直喝到晚上,温州庄竟然和矮矬子搂起了大脖,颜总一个劲地拉着大明子的手摸来摸去。我偷眼看了看三姥爷,他一直都没有喝醉,我知道高粱酒正对他的口,倒是周总一反常态,也不管自己是谁的小舅子,一个劲地给三姥爷倒酒。 第11章 小尾寒羊铺满滩,辽河岸边淘沙金;一场大火烧出蹊跷事 二零零一年开春,草木发芽,万象更新。 三姥爷把买卖交给了温州庄,让他和大明子在山东这边混生活吧,摸爬滚打,凭天吃饭。反正大明子也会开抓钩机,饿不死。温州庄无非就是和本地的周总合作好,融好资、配好钱,其他门道自己悟,各分各的蛋糕。温州庄干事喜欢独食,三姥爷特殊交代,买卖没有一家独大,一枝独秀,合作共赢才是真的赢。 我说,“三姥爷,有时候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三姥爷却说,“强龙和地头蛇一块干不就得了,非得你压我,我压你的,没啥意思。” 不过这些天,三姥爷说,“太没意思了,想回东北种点地。” 我说那感请好。 关外辽河边上那不是有一百亩地吗,那年三姥爷帮杜大脑袋非当上村书记,杜大脑袋非得划出一百亩田,让三姥爷投点钱。这光景不是真正好吗,我一跟三姥爷说,他才想起这码子事。 山东济宁这地方产一种羊,叫小尾寒羊,羊肉相当地嫩。三姥爷买了五百只小尾寒羊,雇了几台货车,往关外辽河边上运。那有一片河滩地,长满了青草。庄稼也不敢往上面种,不知道哪一年会是涝的年头,辽河水涨到第二道堤坝,所有的庄稼都会是颗粒无收。种河滩地无异于在赌博,三姥爷就把这五百只羊往河滩地一放,旱涝保收。白的羊,青的草,还有蓝的天,甭提多美了。 三姥爷在临时的家搭在了辽河边上的大野地里,或者说就是临时的一个窝棚。窝棚搭起的很高,更像一个树屋,得需要登个梯子才能上去。三姥爷戏称烽火台,因为站在树屋上可以看到河边遍野得小尾寒羊。呼呼啦啦一大堆,像团棉花,看到了羊就感觉仿佛看到了他的一生。偶尔家里那两只最聪明的牧羊犬,会撵着这大群小尾寒羊兜着圈跑,三姥爷都会开心的掫上两口烧酒,笑着说,“人生也不过如此,我又何尝不是那条狗啊,到处撵着羊,最后到手的只不过就是一串羊肉串而已。” 我说,“三姥爷,你老挺得瑟啊。我可害怕大蚊子,一咬一肚子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三姥爷说,“孙子,受得苦中苦,才能人上人啊。我这是领你在修炼。” 我也只能默默无语。有个故事,说一个人跑的太快了,坐在地上休息。别人问他,“你在那干哈呢?还不快跑,别人都赶上你了。”那人说,“着啥急,灵魂都跑丢了,我等一会儿灵魂。”是啊,生活不只是砍砍杀杀、刀光剑影,也需要静下来思考。看看蓝天,看看白云,看看小尾寒羊和青草。不是很好吗? 杜大脑袋的村子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百货商店村。在整个这片方圆百里非常着名,逢年过节,城里和乡下的老少爷们还有小娘们,赶车、搭车、走便道的都想方设法地赶到这里,淘弄点年货。有想买貂皮大衣,有想买摩托车的,还有想买录音机的,只有你想得到的,没有办不到的。甚至事先先来订货都可以,而且价格那是相当地便宜。我很奇怪,这地方也没有个轻工业,怎么这么火爆。 我找村里的老人偷偷问,“老人家,这个村咋就这么火,啥东西都能买的到?”老人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我,问道“外地的吧?”我说,“啊呗,大爷,我想定个媳妇,你老看怎么样?”老人家吐了口唾沫,“呸,给你个女人,你敢要啊。不到晚上都得给你收拾了,要家没家,要人没人啊。”我更加疑惑,老人家接着说到,“千万别买,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村子以前叫小偷村,所有的东西为啥那么便宜,不就是偷的吗?尤其那个村东头的老黑胡子家,稳稳地万元户,有名有号,叫赛时迁。” 我听得嗑就当是个评书,没当回事,找媳妇还得几年。有一天晚上,我和三姥爷躲在高脚窝棚的蚊帐里,外面的蚊子嗡嗡叫,恨不得撕碎白色的蚊帐。我问三姥爷,“啥时候是个头啊,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孙子啊,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不愿意跟我来吗?”一句话噎得我嗝喽嗝喽的,有钱难买我愿意。“那也不愿意挨这个小偷村啊,到处都是小偷。”我说道。 “我们大家都是小偷啊,赚钱就是在偷别人的啊,只不过人家在用手,我们是在用大脑啊。” 三姥爷确实是我们家所有亲戚里脑袋瓜子最够用的,也是最讲究义气的,要不然也不能混到现在,尤其是和着几百只羊混生活。 窝棚外除了小尾寒羊刨地的声音,还有咩咩叫的小羊在找妈妈,除此,漆黑一片。辽河的水哗啦哗啦直响,近在咫尺,感觉确像在天涯,我真的混不下去了,直想赶紧回沈阳和哥几个一醉方休。 我和三姥爷在窝棚里抽着烟,忽然村子方向一顿呜嗷乱喊,隐隐约约听到,“着火了,着火了,救人啊,救火啊。”我在高脚窝棚上,地势较高,往村子东头一望,火光冲天。 三姥爷赶紧把烟袋掐灭,说“孙子,咱爷俩救火去。”我俩提拎个洋桶往村子方向跑,乡村的路坑坑洼洼,三姥爷说,“黑泥亮水黄干道,晚上没亮,你就按着这个颜色跑。”猛然间迎面扑过来一个,我一看跌跌撞撞,看见这边有人说话,一个劲地往这边跑,临末了,一头栽倒黄干道上。借着点亮,我一看,满脸大胡子,腿上和后背上明显有血迹。三姥爷说,“孙子,别救火了,咱救人。” 我和三姥爷把那人往窝棚点背,快到地方了,梯子也爬不上去。好在下面有个牲口棚子,上午刚刚垫的乌拉草,软软的,躺上去很舒服。刚刚放下,干道上,一群人提拎着棒子直奔了过来,呜嗷乱喊,“抓住那贼,抓住那贼。”三姥爷披了件衣服,裤腰上扎了根麻绳,用手指了指县道的方向,大声说,“有个黑影往那个方向跑了,快追,要不然一会搭车跑了。”这群人又蜂拥过去,转眼间就没了声响。 三姥爷连忙给这个大胡子掐人中,灌凉水。大胡子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正要掰扯,后背和腿的伤口把他疼得嗷嗷叫。三姥爷示意他暂时休息,我们无碍,把随身带的芨芨草给他服点,又把蚂蚁菜剁碎了,用纱布给他绑好。跟三姥爷这些年,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手艺。大胡子跟三姥爷要壶酒,喝下去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胡子明显渐好。三姥爷也没有多问,只是自顾个地吸着烟,我端来二米粥和硬馒头,给大胡子垫吧点。 大胡子说,“老哥,大恩不言谢,我是村东头大胡子。” 三姥爷说,“知道啊,我看你胡子挺重啊。喝点回家吧,我还得放羊呢?” 大胡子说,“老哥,回不去了,实话实说,我是三只手。前段时间,别人给我定了一车呢子料,做校毕服的那种布料,并且定好了是那家的。我到那家踩好点,货都起来了,没想到他们是一伙的,设个关子就想引我入局,人赃俱在,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三姥爷说,“你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 大胡子说,“俺们村里就这个习俗,只不过栽赃陷害我的是另外一伙道上贼。我早有防备,家属早就去韩国了,这伙人就想一把火烧死我。”大胡子简单说了一下他家被烧的情况,三姥爷自个抽着烟,一会儿,三姥爷说,“英雄不问出处了,想在这混,就放羊,不想在这,赶紧走人。” 大胡子说,“老哥,你这是仗义人。实不相瞒,我偷听到一个消息,这正是他们找我的真实原因。” 三姥爷说,“不用告诉我消息,我也不想知道,赶紧吃药养伤。” 大胡子说,“那不行,必须告诉你。我知道辽河河道有个地方有沙金,我也知道怎么淘沙金,咱哥三个一起淘金,算我报答你老哥。” 三姥爷说,“不淘,我养羊,够花。” 大胡子仿佛仍然不死心,“老哥,我三,你七。而且我知道,河道这个地方还有个淘金的秘密,就是只要有女人来,金子就没了。” 大胡子说完满脸期待着三姥爷的搭话,三姥爷满脸堆笑仿佛他是在说梦话。那天晚上发生了这么件蹊跷的事,他家破烂院子晚上着大火了,大狼狗被毒死在笼子里。着火的是后院的一个小仓库,偷来的呢子都被烧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大堆灰。好在风小,很快火被扑灭了。又一大帮人撵他, 三姥爷把满身是伤的大胡子救了,紧接着就是要淘金。 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三姥爷陷入沉思中。 第12章 江湖故人,三姥爷追货款送人情,谁也想不到债主竟然熟识 这一年六月,生活过的太平淡了,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得到,似乎忘记了这个翻腾蹈海的江湖。羊都长大了,看羊的却换成了大胡子和牧羊犬。三姥爷跟他说,“老胡啊,咱不淘金子啦。你就老实地放羊吧,出去那帮人不得给你卸吧喽。” 这片草场,是小尾寒羊的天下更是三姥爷的天下,谁都不敢动。大胡子沉闷地抽着烟,一只大公羊冲了上来,一个犄角把他顶了个仰八叉。 我哈哈大笑,“贼落河滩遭羊顶啊。” 三姥爷踹了我一脚,瞪了我一眼,“别当瘸子面前说短话,小偷小摸不算贼。”大胡子冲我直咧嘴。 三姥爷有个铁哥们肇大裤衩子年轻时就是个三只手,道上绰号小蛟龙。至于大裤衩这个外号,则是老肇年轻时只要一喝酒,就划拳,输了没钱,被脱衣服只剩下个裤衩子,这些老哥们给起的。这哥们后来浪子回头,专门干毛绒衣料加工的,这些年干大发了。八九十年代老百姓都喜欢穿毛衣,用毛线打的那种。各种各样的样式,尤其那些年在《大众电影》杂志上出现那些明星,她们穿啥,就有啥样式的,还是各种花针。机器织成片,再手工缝合成各种各样造型,正儿八经火了几年。后来出现了羊毛衫,用机器针织那种,抢手得不要不要的。再后来出现了羊绒衫,尤其是山羊绒,听说是冬天的山羊在肚子底下,那一层保暖小绒毛织成的面料。放到手里那个软,还轻,特别受年轻小女孩的喜欢,美丽冻人啊。 肇大裤衩子的厂子就是将这些羊绒加工成羊绒大衣、羊绒衫,尤其是那种藏蓝色的羊绒大衣特别受欢迎,都好几千一件。老肇的外号不着吊,经营头脑有一套。大衣的销售模式非常的灵活,可以贴牌、定制,甚至还可以整点a货,火爆倒是有了,就是有几笔货款出现了问题。 那个年代,东北这旮旯有几大家轻工批发市场,西柳、五爱、佟二堡、南台、南塔。其中佟二堡主要做皮草,南塔主要是鞋,南台主要包箱,剩下的轻工批发,最大是五爱市场。老肇在轻工市场都有摊子,当年发货都走物流,而且手续很简单,信任的物流老板是可以代收货款的。问题就在这里,老肇的河北沧州的几单生意,物流的小老板就是收不上来钱,而且还是大单。没有办法,多年的主顾又不好撕破脸,老肇找到三姥爷。 “三哥,我这沧州有个小百万的货款,怎么也提不上来,能帮我要一下行不?”三姥爷最不爱干这种买卖了,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大裤衩子啊,你又惹祸了吧?沧州这地方可不好整,我们哥们都是靠朋友吃饭,你得说明白啊。” 我提醒三姥爷说,“山东那边,温州庄还没有眉目呢,咱哪有这个闲工夫给他整啊?” 三姥爷说,“咱们不能那样待人,我开玩笑的。大裤衩兄弟一定是有难处了,要不然轻易不会求人。划拳输了,他宁愿脱衣服都不带赖账的。” 怎么办,一边是人情,一边是买卖,三姥爷选择了人情。三姥爷说,“裤衩子啊,你这样吧,钱呢我想办法,盘缠和各种钱,你得担着啊。” “三哥,那一定的,必须必。” 就这样,三姥爷接下了催货款的事。我问三姥爷,“咱们不变成了讨债的呢吗?”三姥爷说,“什么话,孙子。咱又不要一分好处费,帮兄弟忙,人情可比钱重要啊。锦上添花的事情咱不做,多做点雪中送炭的事。”我没说什么,记在心里。 这一年,山东那边好事连连,温州庄顺利完成了买卖几方的重新洗牌。要说南方人就是聪明,这老哥还是有两下子,把拆迁的事研究明明白白,办事干净利索。三姥爷把这事比做成玻璃缸子里的一大堆玻璃球子,他说稍不留神,这一大堆玻璃球就容易将玻璃缸给打碎了。好在温州庄歪打正着,他把这些玻璃球愣是通过玻璃胶给黏糊在玻璃缸里,这个玻璃胶就是能使鬼推磨的东西。 温州庄电话说,“必须得整一堆儿去啊?要烂,一块烂。”他接着说,“和周总合成一伙儿,咱们占股百分之五十一,周总那边占百分之四十九。” “周总怎么可能让老庄你控盘呢?”三姥爷问。 “窍门就在于周总不用出一分本钱。”温州庄边唠边偷着乐,“下一步就得我黑哥,你从俄罗斯那边搞点有钱的大哥,拆迁的厂子抵押,说好听的叫融资,其实就是抬钱。利息二十个点,这不挺好吗?以咱们名头抬钱,地面拆迁周总管,咱们大包。” “钱的事大人物会整,让老毛子出血,咱们占出一成。这十成融资利息让周总按月分摊,老周和那个颜总的事别插手,听清楚了,那女人不能碰。”三姥爷交代给温州庄,随便又说“风险知道是啥不?” 温州庄停了一会,“放心吧,黑哥,我就怕项目签不下来。” “错了老庄,马上就能签上。风险就在于拆迁和地面补偿和盖楼的利,能不能抵得过那十成的融资利息。那个颜总会算计,记住进来钱的利点上我们加上两个点咱们自个的,上秋算账,挣钱赶紧脱手扯呼。”三姥爷赶紧又说道,“上秋你和大明子回来淘金子。有个死皮赖脸的大胡子,非得让我跟他淘金子。还有,这几天我去沧州,帮大裤衩子要点货款,山东那边盯好。” 辽河岸边,芳草萋萋,青青柔草,一群小尾寒羊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薅着草,嘴里吱嘎吱嘎嚼着满嘴汁液。大胡子的伤已经全好了,成天要去淘金子。三姥爷告诉他,“你就现在我这放羊吧,放心没人敢动你。淘金子的事等着上秋,羊就是我的命根子,整丢了我把你脑袋拧了。”大胡子死心塌地留了下来放羊,外面全是仇家,他最明白。 我和三姥爷搭了个进关里的大货车进山海关,出天津地界进到沧州。三姥爷塞给货车司机两条烟,货车司机说啥也不要,三姥爷扔到货车车篓子里,俺们俩下了车。 三姥爷告诉我,“你去打听码头那边有个练气功的东北人,个子不高,满脸大褶子,就叫大褶子。右嘴唇下面有颗痣,把我的名号报过去。” 大褶子在运河码头那边很有号,没打听几个人,就问到了,在一处胡同的小平房里。房子是楼座子那种,只有一楼,外加一处院子。我和三姥爷一进院子,甭提多美。院子不大,一处圆口大缸里养着金鱼和莲花,后面还有几块石头堆起来的假山。青砖铺就的地面中间里有一张八仙桌,有个矮胖子正等在那里,一见面,就过来一把抱住三姥爷,连声说,“三哥,你这是啥时候来的?” 我一看这老哥们个子倒是不高,满脸红光满面,哪有大褶子啊?听到三姥爷说,“文喜,多年不见,你这胖了。” 说完三姥爷从后面背着的褡裢里,掏出个小黑盒子,里面是从俄罗斯带来的一块军表递了上去。“文喜,当年你的气功可是白山黑水一绝啊,我是亲眼所见白酒变白水。” “好汉不提当年勇,后来才发现,那玩意都是扯淡啊。我云游一圈才发现归宿是沧州。”说完哈哈大笑,三姥爷把事开门见山说了一遍,大褶子皱了一下眉。“这事,我听说过,那个老板有点来头,把服装买卖的钱投到公路建设上去了,包了几个标段,听说业主方也没有收到钱。” 三姥爷问,“那有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我去找个能管这事的人,这里有个门道。” “啥情况?” “主要是三哥你们得舍点大票,而且这个大哥只喜欢字画。” “文喜啊,字画我也不懂,你就全程办吧,差不了你。” “三哥,是这样。字画也是他自个的,我去他家收来,你见面一送,画回去了就知道事办了。一般来说我收办事方一成,主事方一成。比如办这个事值十个,基本上你要拿十二个,不过三哥,我那一成就不算了。” “文喜,事办成就行,不问价格,另外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主事的不差钱。还有,你先去问问,我也得问问主事方,放心兄弟此事我只找你办。” 文喜喜出望外,没想到三姥爷过来就有生意。边说着,边进后屋,从里屋的小箱子里拿出几个小物件。一个小茶杯,一个香插,还有一张小画,说到,“三哥,我也没有啥见面礼,这个小茶杯是民国的,喝点红茶相当给力。这个香插是红木做的,海南黄花梨的,还有副小画。”我看到那个小杯子是藏蓝色的菱形纹,握在手里正好把玩。我也不太懂红木,倒是那副小画很是喜人。画面上是一个水墨的紫砂壶,一道藤的把手,倾斜着正在倒茶水;那盅杯里温着茶,旁边是一个竹编的果盘,里面有几颗樱桃,几片红色枫叶飘然而落。款上写着“天凉好个秋,喝茶人来不来?” 只听大褶子说道,“三哥,这几件是兄弟我一点小意思。这些年走南闯北攒的几个小物件,不足挂齿,笑纳。” 三姥爷也没客气,收起物件放到肩膀的褡裢里,因需要和老肇沟通下,起身告辞。 第二天,大褶子来消息了,没有问题,先办事后研究字画。大人物说那个老板实在没钱,也没有办法。正好修路,那个老板手头有几台抓钩机和起重机,实在不行以物抵货款,问行不行?这个事早就在三姥爷预料之中,没想到正好山东那边还可以用到这些工程机械。三姥爷说,“文喜啊,这些设备得折价啊。哥们归哥们,生意是生意,实不相瞒,这些机械我要了,我给主事方兑现,你再给我压压价。” 老肇的事就这样办了,工程设备运到山东,周总那边的拆迁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大褶子说那个老板听说是在俄罗斯做买卖的,是个平头,三姥爷一听,心想莫非是他? 第13章 三姥爷歪打正着,腰缠九节钢鞭救人质,巧点鸳鸯谱 在徐州和台儿庄交界处有个地方叫燕子埠,三姥爷接的那个电话就是从那里打来的,温州庄被押下了。对方还开了价,也不知道犯了啥事。 我问三姥爷,“这家伙一瘸一拐的,尽惹事,救还是不救?” 三姥爷哼了一声,“温州庄是破裤子缠腿,谁让咱平底锅上烙煎饼,摊上了,先救出来再说。” 苏北人真挺彪悍,东北喝酒有这么个说法,叫东北虎、西北狼,喝不过江苏小绵羊。我一直认为人家南方人绵绵吴语,不能喝酒,江苏人直接跟俺们说,你说的是苏南吧,到苏北看看。 这天,三姥爷提拎个装钱的箱子直奔过去,还没见面,电话就来了,“看到你来了,进燕子埠打听扒头山九龙沟怎么走?有人会告诉你。”真神,我都怀疑是不是有内线啊,该不会是温州庄自编自导的把戏吧。另外,这感觉这口音简直就是山东人啊。这嘎地方可是人家地盘,一打听才知道,九龙沟里有一片大树林子,最近几年特别时兴在树林子里盖房子,也甭管树林子有多偏。 三姥爷和我坐着三轮子,坑坑洼洼一路颠簸到九龙沟。我一看这沟太漂亮了,树木葱翠,山峦起伏,一条弯弯的山涧哗啦啦流淌在沟底,宛如一条玉带。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咋能有恶人呢?我想是不是搞错了。我忙问三姥爷,“咱们不会上当了吧,得有个准备啊。”三姥爷一撩外面的长衣,我一看那条九节鞭露了出来,“怕啥,咱有准备。”我说,“那也不行啊,咱们不是来拼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三姥爷说,“那是自然啊,这不还有钱呢吗?”说完,他拍了拍皮箱子。 三姥爷告诉我把那辆三轮子留下,多花几个钱,咱们逃命用的。 那一处房子简陋的很,一圈土墙,一处破栅栏门,和周围的景色极端不协调。屋外面有条小河缓慢地流着,河上几条破帆板子船。几只大白鹅混在鸭子圈里,格外地抢眼。 三姥爷提拎着皮箱子走在前面,我战战兢兢地跟着,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一进屋,我就看到锅里煮着青菜和面疙瘩汤,这一点不像绑票的,倒是有点像普通农家院。里屋的炕上,我看到温州庄坐在那里,双手托着腮帮子满面愁容,一起跟他在炕上蹲着的还有一个穿着时髦的漂亮小姐姐。一看到这情景,我一下子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准是温州庄老毛病又犯了。一个粗犷的老汉把三姥爷和我拦到外屋,方脸大胡子,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绽亮,没等我们开口,他先发了言。“这个老小子,没多大个定嘎子,咋呼咋呼地欺负我姑娘。”三姥爷一听,原来这小子肯定是动人家了,而且是被抓个现行,不过事好办了。三姥爷抱了抱拳,“老哥见外了,我是他三哥。”他指了指蹲在炕上的温州庄。“到底咋回事,赶紧说出来,别愣在那里干瞪眼,这也不像你性格啊。” 温州庄像遇到救星一样,“三哥,我没有欺负她。这话还得从头说起。”温州庄把这个事来龙去脉,里里外外从头说了一遍。原来那个姑娘叫小茹子,是驻酒吧唱歌的。有次在酒吧被人欺负叫温州庄看到了,别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关键时刻也能挺住。他混生活的那点本事对付那几个酒蒙子,绰绰有余。从那以后,温州庄一整就去酒吧捧她的场,一来二去,人家姑娘看上他了。温州庄自知自己短处,执意不行,姑娘就去照顾他,碰巧被他爸撞见了。一看是个瘸子,外加老庄油嘴滑舌,第一印象就认为是骗子。没想到这老汉找了几个人,把这两人给抓来了,非要弄个明白。 三姥爷一看这是坏事变好事啦,转头问那个姑娘,“老庄腿脚有点毛病,不过啥也不影响,你愿意不?”人家姑娘两眼泪汪汪,哭着说,“我不管他瘸不瘸,有他护着我,我心里踏实。”说完一个劲地往温州庄那边靠。三姥爷一看这事有门,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回头对那个老汉说,“孩子的事,你能跟她过一辈子啊?我给你说啊,老哥,我这老弟心肠好,还能挣钱,享福吧。” 我一看三姥爷身边还有那只皮箱子,忙提醒他。三姥爷一拍脑袋,“忘了,这二十万块钱,就是给老哥的见面礼。”说完把钱匣子往上一递,老汉也掉下眼泪来,“姑娘啊,爸不是核计你嫁给个有毛病的,咱差哪啊?”父女抱头痛哭,三姥爷把皮箱往里屋炕上一扔,跟温州庄递个眼色,“剩下的事你就知道怎么办了吧?这几天山东没啥紧急的事,让大明子先顶一顶,你在这边安个家不挺好吗?” 等三姥爷说完,我们匆匆地走出小土房,那几只大白鹅和鸭子嘎嘎一顿叫,我说,“三姥爷,山轮车不知道还在不在?”晚风拂面,浑身轻松加自在。 三姥爷说,“温州庄啊,这把算是办了人生之中的一个大大地好事。” 东西南北中,谁也不知道缘份在哪里等你。 第14章 煮羊排,宴请俄罗斯故友,烟台渡东洋,捕鱼砸翻二鬼子 生命之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那年夏天,天气热的出奇,树上的知了吱吱的叫个不停。头伏的第二天,三姥爷把我叫过去陪且([qiě]东北话:客人)。那个地方在城边子有个叫大红旗镇的西北角,从黄土坎一进来,远远望去,一片桃树林子。有三间青砖房隐藏着,房顶苫着芦苇草,一圈土墙围着个木栅栏门,院子里有条大狼狗,没等我进呢就嗷嗷叫。 我到屋一看,炕上已经摆上了小桌。油炸花生米、酱猪耳朵拌黄瓜、炝炒土豆丝和尖椒干豆腐,酱焖鲫鱼用小白铁盆盛得满满地,很怕不够吃。有几壶烧酒正在另外的大盆子温着。 小茹子正系着个花围裙在锅台边上忙乎着,温州庄的脚踝哒骨做完手术后腿脚灵便多了,大明子都在。我心里琢磨着这里面有几层意思,三姥爷光个大膀子提拎一箱套啤酒走了进来。我一看三姥爷一点都没走型,嘎达肉,胸前的猛虎下山,感觉那只虎嗷嗷叫。就是满脸的连鬓络腮胡子,好几个月都懒得刮。三姥爷让都没让,自个盘腿坐在炕头,抢先开了口。 “一会来个且,你们想都想不到。小茹子加个菜,把老胡送来羊排给煮上。啥也别放,煮完了捞出来,整点辣椒沫子和精盐蘸料就行。”小茹子干活干净立整、痛快,一会就就把净排收拾完,扔锅里。 我问,“三姥爷你这整得挺神秘,这也不像你老性格啊。” “这次不一样,咱们要有新的战场了。”说完大手一挥,把我整的五迷三道的。正说着,外面狗汪汪叫,大明子去外面接人,我们满怀期待地等着揭开这个神秘人的面纱。 门帘一挑,真的谁也想不到,我奔来人胸口就是一拳,“朝军哥,想死我了,真的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来人正是王朝军,脸上伤疤还在,只不过比在俄罗斯的时候更加白净了。我匆匆地和他握了握手,感觉他右手的小手指头怎么没了?没敢多问,大家激动万分,尤其温州庄。从炕上爬起来,一定要给王朝军磕头,搞得小茹子都直发懵。温州庄说,“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这条腿都保不住,老毛子是奔我的命去的。”朝军说,“不提了,过去了。”他抬眼看了看小茹子,三姥爷把温州庄的往事大概其简单讲了。三姥爷一定要朝军坐在炕头,“当年在赤塔,朝军让我挣的第一桶金,好兄弟、好哥们永远不忘。”三姥爷叫大家把酒都倒上,为朝军洗尘。 朝军说,“三哥,说实在话,当年都听你的话就好了,我鬼迷心窍,入伙了。赌性更大,挣得钱全搭到赌场上。老毛子设套,命好险没搭进去。”说完,他扬了扬右手,“小手指头被干掉了。” “喝酒,慢慢长夜,今儿个就给朝军兄弟洗尘压惊。”三姥爷端起瓷酒盅,碰的叮当直响。我把大明子给介绍了一下,自己先干了一盅。小茹子说,“按照山东规矩,我这个妇道人家上不了桌啊。”三姥爷说,“小茹子啊,都啥年代了,肩膊头起都是兄弟,过来喝酒。”小茹子可是科班出身,喝酒上可不是一般人。 我问朝军,“这些年,你都干啥了?” 朝军说,“不瞒你们说,我跑到小日本那嘎达啦。”我更加疑惑了,听着他接着说,“我妈是日本人,随着开拓团来东北的。抗战胜利时候遣返,在葫芦岛没有赶上船。为了活命嫁给我爸。” “那你就是混血呗?日本东北和中国东北混血的呗。”大明子接了句话。 “这小嘎子挺聪明,对,前年我妈回日本了,全家兄弟们一商量,让我这个老嘎达跟回去了。” 三姥爷说,“你日本话也不会啊?你的良心大大坏了地干活。”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对,那旮旯到处都是汉字,一点事没有?”朝军说到,“另外,我告诉你们,日本全是老头老太太,人工费贼拉贵,咱们去日本挣钱去!” 大明子说,“挺好啊,我第一个报名,找个日本娘们当老婆,为国整个光,在家自己拍那个叫什么热的大片。” 小茹子连忙问,“啥叫什么热的大片?” 温州庄做了个动作,小茹子笑嘻嘻打了他一巴掌。小茹子说,“朝军哥,我也敬一杯,替老庄敬杯不杀之恩酒。”三姥爷连忙说,“晦气,你就敬杯花好月圆酒吧。”说完我们几个一起陪三姥爷整了几杯。 日本的劳务输出还真的挺好办,一个多月时间就下来了。三姥爷执意要去闯一闯,让温州庄和小茹子留在山东,等着上秋结算拆迁的款。我和大明子一起跟三姥爷从烟台去日本,朝军他妈就在岩手县。 日本的小房子太小了,三姥爷给朝军他妈带去了沟帮子熏鸡、不老林糖,还有就是油茶面。算是点家乡的见面礼。说心里话,这次来日本和几年前到俄罗斯简直是天壤之别。 晚上必须去居酒屋整点,三姥爷说,一定得整几杯日本的清酒。人家日本的竟然是老太太自己给下罩哩。几碟小菜,喝上几杯清酒。大明子说,“这日本人也忒扣了吧,这么点,还不够我一口的。”三姥爷说,“领你出来长见识吧,想当年去俄罗斯,一天到晚啃列巴。”三姥爷让朝军直接找当地的渔业公司上船打工。 日本最缺的是干苦力的,我问三姥爷,“我和大明子是旱鸭子,咱们犯得上再吃这份苦吗?”三姥爷说,“孙子,过来就是练队伍的,不苦我还不干了呢?”得吧,跟着三姥爷招洋罪吧。 很快在宫谷找到了短期上船的活,按趟算帐,一把一利索。船老板是个日本人,矮胖子,叫工藤。工藤一看到是中国人喜出望外,一个劲地扣尼其哇、扣尼其哇。我估计这老哥心里核计,可算来点傻啦吧唧苦力,给点钱就干。 我们干的是近海捕鱼,专门捕那种沙丁和青鱼。渔船不大,工人有七八个左右,除了我们还有几个印尼、菲律宾的打工的,另外还有一个河南人,身材有点瘦。工头是个韩国人,大饼子脸,对待工人像欠了多少钱一样,对待老板点头哈腰,像条哈巴狗,非常典型的棒子性格。 渔船分为三层每层都有几处床铺。说是床铺,其实就是在舱里的边角地带围上一圈木板,隔成一处处休息睡觉的地方。一人一床,被褥都是自己带的,在床的侧面都有个小口,供进出。高丽棒子的床铺在最上层的驾驶室里,跟船老大的铺离得很近。 我和大明子一上船,吐得不行不行的,感觉要把胃给吐出来。我一看三姥爷,盛似闲庭信步,他老人家啥时候在海上练过啊,或许这是个秘密。吃点药,活得干,强挺着。小河南一看都是中国人,很给我们照顾。 渔船开了十个多小时,高丽棒子哇啦哇啦一顿喊,小河南给我们说,大致意思是,把精神头给我抖起来,要撒网了。那种拖网,紧贴着海底,能将海底的鱼虾一网打尽。南洋人很熟练地将拖网扔到海里,网很快沉了下去,巨大的拉力将拴在网两边的长达八百米的两根绳索也扯到海里。跟拖网一起沉到海底的还有两块铁质分水板,每块四百多斤重,将两根网绳分开。整个拖网像张开双臂的人一样,热情地将鱼群揽在怀里。 四个小时后,开始收网,我们几个的工作是开动机器转辊子,辊子在发动机的作用下迅速转动,将网绳一圈圈缠了起来,就这样将沉到海底的渔网慢慢拉上来。三姥爷指挥我和大明子,虽然有点生疏,但一点也不难。 整张网被拽出水面后,高丽棒子的脸色有些变了,这次网住的鱼,不太多。他冲着我们几个又是一顿哇啦哇啦,小河南说,他说我们收网有问题,意思就是我们给他们带来倒霉的事啦。小河南还说,上一趟的几个中国人就是这样赔了钱,被撵走了。三姥爷一听,火往上冒,“你个高丽棒子,地方没选好还跟我耿耿。”他用手指指着那个韩国人,骂了一句国骂。高丽棒子可能是欺负中国人,欺负惯了,从三层上跳了下来,不知道冲那几个南洋人说了句什么,那两个猴子也冲了过来。三姥爷一看,这是来横的,骑我脑袋上拉屎,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直接告诉我和大明子,“把那个拖网扔海里去,嫌鱼少,网都给扔了,我看你个高丽棒子在那得瑟。” 韩国人借着海上渔船上熟悉,晃晃悠悠杵个倒钩杆直奔三姥爷,其实他哪里知道,三姥爷年轻时在黄海里捕鱼。三姥爷一把抓住倒钩的木头杆子,往旁边一带,顺势一只揪住那个韩国人的后背,飞起一脚,照他心口窝扁踹,一下子把韩国人踹到小鱼堆。高丽棒子还再叫,那边大明子早就将南洋猴子几电炮给干地眼里啦,高丽棒子还不服,随手扯下来一条铁链子,猛地向三姥爷甩了过来。此时,船上遇到一个大浪,三姥爷一踉跄,摔了一跤,正好躲过那一链子,三姥爷气坏了。他从地仓门口,拽起半截铁棍子,拖在地上嗞啦嗞啦想,直奔高丽棒子,那家伙蹲在那里捂着心口窝。 三姥爷上去冲他的后背就是一铁棍子,如果打前面,他怕把他打过去。这家伙一下跪在甲板上,满脸满脸都是血。三层驾驶室的小日本一看这状态,连忙奔下来。客气地冲着三姥爷说了一通,小河南给翻译过来就是,马上返航,商谈损失。三姥爷也没吊那一套,冲着高丽棒子问,“服不服,你个二鬼子,给我狐假虎威,上岸收拾你。”同时,跟小河南说,“你告诉小日本子,这个韩国人渔霸,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涉及到的损失,我赔。”小河南经过这一战,胸脯挺得高高地,像只大公鸡。高丽棒子起不来了,我估计想再称王称霸,下辈子了。 上岸后,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我告诉大家,矮胖子工藤根本不在乎那艘破船,他和三姥爷准备经营一笔大生意,听说是有关高丽棒子的。 第15章 三姥爷渔船上岸,巧遇新商机,小酒馆痛扁狂浪小日本 小日本子工藤,个子不高,年龄不大,也就四十来岁。很立整,小西服穿在他身上,板板正正,眼镜后面透着全是鬼主意的光,给我的感觉就是精明。 工藤去过中国,中文更会挺多,虽然话里还夹杂着日文,大致能听懂。岩手这个地方和咱们辽宁纬度有点差不多,冬天挺冷。宫古恰恰岩手的东边海边,有一年的大海啸正好这个地方受灾挺严重。这个宫古和冲绳的那个宫古海峡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一个在南面,一个在北面。 小日本这嘎有个特点,就是你越强他越弱。相反呢,你要是都客客气气的,他一定要骑你脑袋上拉屎。当然,也不是以偏概全。三姥爷彪悍的作风让工藤有点惧怕,我记得三姥爷跟我说,“无论遇到什么事,咱们不惹事,但不怕事,谁要是欺负我,我必须给他揍服了,才能解决问题。记住要么不出拳,出拳一定要出个重拳。”三姥爷在渔船上把高丽棒子揍得起不了炕了,那几个南洋二猴子也震住了,更把工藤给吓(音:hè)住了。我忽然记起有句俗语叫杀鸡儆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工藤老了解中国人办事啦,非得要邀请三姥爷去喝点酒,我一看这个小日本也是个场面人啊,我问三姥爷,“咱们是去不去?” 三姥爷说,“当然得去啊,他船上得损失咱们赔,又不是赔不起。随便看看,日本子这块有点啥买卖可以做做。”他又叮嘱我,“告诉工藤,今天不整了,我们等明天朝军来了再喝。” 这两天朝军也不知道上东京干啥去了,好像听说他妈有个亲弟弟在东京,我估计这家伙去找他日本舅帮着找点活。我跟朝军说过多少次了,这日本人和咱中国人不一样。你看咱中国人多认亲,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姥爷都得要管一管,三姥爷说,“咱发达了,谁也别忘了,钱都是身外物,别让亲朋好友指后脊梁。”日本子亲戚才不管你啥样呢,朝军他妈从沈阳回日本,人家亲戚都是象征性地跟你米西米西,然后就各回各家,自己混生活呗,谁也不欠你什么。我告诉朝军,别抱太大希望。果不其然,朝军从上野坐东北新干线回盛冈,两个多小时就回来,跟他妈一说,他妈哭成泪人。 我电话里跟朝军说,“三姥爷让上宫古喝酒,赶紧来,别让你妈伤心。”我还不忘叮嘱他,“三姥爷说了,你妈的房子他给你解决。” 朝军他妈在电话里说,“这还得感谢你三姥爷啊,俺们不能白占便宜啊?” 我说,“王姨啊,只要是咱东北老乡有事,咱都管,啥也不要。” 我听到朝军他妈在电话里啼了啼了又哭了,我赶紧让朝军尽快过来。不是有个三田线吗,两小时就到宫古。 或许是我想多了,还是我有点狭隘啦,工藤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朝军坐着公共汽车到我们住的地方,我和大明子正等着他。三姥爷说,“走,一会儿领你们喝酒去。”大明子说,“三姥爷,咱们这些土老帽子,不会被人家笑话啊?”三姥爷说,“孙子,面子是自己挣出来的。”说完告诉朝军把咱们的美金带着,一会有用。 宫古这个地方是海边,遍地都是卖海鲜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地方的海鲜收拾的干净,而且不宰客。哪像在咱那边,市场上不太敢买飞蟹,你要是生人看起来都是活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包,里面准有几只是死螃蟹,这种情景在买虾爬子的时候更多见了,美其名曰,“你瞎啊!” 街道倒是挺干净,大明子和朝军今天都穿了一件藏蓝色西服,是朝军在家里带来的,说是见本地人还是穿着体面一点,他俩一左一右跟在三姥爷旁边。三姥爷倒是挺休闲,穿了件从五爱市场买的那种花格子绸子衫,下身穿黑绸子灯笼裤,脚蹬一双圆口布底的板鞋,手里提拎着一个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的折扇,俨然一幅乡绅的造型。我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干净有品就好。我英语对话没问题,日语也学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去日本打工才下决心学的,没想到今天排上用场。当然,我学的第一句话就是,“わたしはちゅごくじんです(私は中国人です,我是中国人)。自然我是这里面最有文化的,颇有点师爷的味道,就是年龄小点。 工藤把我们几个中国人带进了一处小酒馆,开酒馆的是一对日本夫妇。我一看这酒馆里已经挤满了人,日本人喝酒就是喜欢聚堆,甭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白天点头哈腰地,一到小酒馆喝得五迷三道。 我们坐到一处榻榻米上,我一看工藤就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整个一个小酒馆就只有这一间榻榻米包房。三姥爷还是喜欢盘腿就坐,我也顺势盘腿上炕。倒是大明子和朝军有点想学学日本人的坐法,象征性地蹲了蹲,一看裤裆实在窄,也直接盘腿上炕。 工藤说,“我的,株式会社会长,宴请来自远方地朋友。” 三姥爷说,“工藤老板,我教训教训高丽棒子,船给你整坏了,得给你赔点钱。” 工藤有点困惑,意思没太听明白,我连忙说,“君に弁偿する(赔偿)。”工藤道,“赔偿,不需要地。让那个韩国人赔,他的损害我的声誉。” 三姥爷听明白了,“中国有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必须收,否则我们不喝了。”说着装作要走的样子。 工藤忙赔个笑脸,意思是笑纳了。朝军向他这边扔了一摞美金,工藤一看,这群泥腿子连美金都有,着实愣了一下,不收也不好。于是,喊了一下外面的服务员,“料理を出す(りょうりをだす,上菜)。” 工藤大致和我聊了会儿,会不会用计算机编程,懂不懂电脑啊什么的。我心想,这个老伙计问这个想干点啥? 不一会儿,小酒馆的女老板端着一个个小木头盒子进来了,我一看有各种各样的生鱼片,还有一小碗晶莹透亮的鱼籽,要到嘴里嘣嘣冒汁的那种。另外还有两盘烤好的鱼,酒也是温的酒壶,每个人一个陶瓷酒盅。三姥爷是见过世面的,忙说到,“工藤老板用心了,这种醇酒是最好的日本清酒,有稻花米香,这个温度正好配鱼生。”我给工藤翻译成,“清酒渡余生。”工藤老板有文化,一听说了一句,“そうですね (so de si ne 原来如此啊)。” 工藤和我用日语小声地说些事,我突然意识到,工藤一定是想和我们做电脑的生意,日本这边内存、cpu太便宜了。国内正是品牌电脑一统天下的时候,组装电脑、兼容机的市场那是太大了,我有点赞叹小日本子的头脑精明着。我悄悄地和三姥爷说了一下工藤的想法,大家都受益吗。 三姥爷说,“不急,先喝酒,既来之则安之。”我一看他神情气定的样,也就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日本的小酒馆没有甩大盘子,几盘小菜,想喝酒直接可以按杯子要,还有各种各样啤酒,当然也可以按杯子和口味接着喝。酒过三巡,日本人一喝酒就大胆了,工藤也一样,一个劲地叫着要贞子来喝一杯。我心里一想,这完蛋了,大半夜的该不会是从电视里爬出来,披散着头发的那个贞子吧。日本这地方比较变态啊,啥人都有啊! 没想到,门帘子一跳,一位日本老太太端着酒杯进来了,我招呼老板给这位奶奶上一杯扎啤,有点喧宾夺主了。老奶奶叫贞子,哎呀太出乎我的意料啦,原来他们是酒友经常到这里喝酒的,其实就是喝个寂寞。他们一顿夸关西如何地好,我和三姥爷喝着清酒,唱着家乡的歌。 突然,门口来了个醉汉无赖,矮矬子,秃脑亮。一看我们是外地人,晃晃悠悠用手指头指着三姥爷。工藤眯缝着醉眼,告诉他正在请中国东北贵客喝酒,还介绍了贞子。三姥爷最烦有人用手指他啦,他有点不高兴了,眼睛一抬望了望棚顶,拿起折扇煽了煽。那个矮矬子突然冒出一句,“支那人,三国,我们的。” 这一句一下子把三姥爷惹火了,“干你姥姥,小日本子,我现在就告诉你,三国是谁的。”说完他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一个大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拍到那个人的秃脑门子上。上去一脚就给他踹到门口,小酒馆屋太小了,矮矬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倒在地上起不来。朝军和大明子也站了起来,这一阵势就是要开打的节奏。工藤一看,酒醒了一半,连忙对那个矮矬子训了几句,反正我也听不懂的日本俚语。那个家伙连忙弯腰鞠躬,连说“すみません(su mi ma se en对不起)” 我问工藤,“你该不会是三口组的吧?要不然这群无赖点头哈腰。”工藤没说话。 三姥爷说,“要是当年我在东北抗日,不削死这帮狂妄分子,还要三国,所以你们才有四国?我没有说你,工藤老板。”三姥爷余气未消。贞子奶奶悄悄在工藤耳边说了几句,工藤满脸堆笑说,“酒馆报警了,日本警察一会要来,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朝军说,“现在又不是在俄罗斯,没事,我们又没犯法。” 三姥爷根本就没管那一套,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在山东老家的炕头上。倒是贞子奶奶有点不好意思,她跟我说大致意思就是,不要太在意,日本人也分为三六九等。 我想工藤在宫古一定有摆平这些事的能力,我倒是担心那个矮矬子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第16章 河滩羊搅和绿辣根,开水葱花姜,滚烫铜火锅开店一条龙 当年北宋的宋徽宗赵佶与宋钦宗赵桓,连同皇室近臣一起被整到东北五国城(黑龙江省依兰县),到东北大兴安岭这边喝西北风。这帮大爷们在东京汴梁有吃有喝,没觉得怎么好,成天不学无术混日子,尤其是徽宗,这个北宋一把手非得要把自己培养成画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等到被灭的时候,才想到都城有多美,感叹也没毛用了。 岳飞专门写了首词叫《满江红》,“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一代忠臣武将,马革裹尸,精忠报国,想挽回败局,谈何容易,也只能咏诗明志,不无感叹。 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之行让我想起这首词和靖康之耻。可惜出生的太晚,如果赶上那个年代,我也会拿杆枪,啪啪啪打他个落花流水,天昏地暗。 从日本回来,朝军没有跟回来,他得孝敬他老妈。我们跟着三姥爷到山东大红旗那个院子,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狼狗看着我们都有点生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啊,还是在草窝里得劲啊,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三姥爷。我问三姥爷,“如果赶上抗战的年代,你用什么方法打鬼子啊?”三姥爷说,“必须整个地窨子啊,日本这嘎达四面临海,不懂深山老林是个啥?林海雪原里,就得整暗堡,出其不意。” 他接着说,“现在再想去打鬼子,没有环境了,我看就挣鬼子钱吧。” 我说,“行啊!不过小鬼子太tm精明了,你老看那个工藤,两个眼睛都放绿光啊,我们整不好容易被算计。” 三姥爷说,“还是俄罗斯那边比较朴实,买卖和人情一块做。” 我告诉三姥爷,“这把可长见识了,我倒是有个法,你老看行不行?日本全是吃生鱼片,你老人家不爱吃,大明子年轻,可劲造。生鱼片咱不会整,那个蘸料辣根,没问题啊,让大胡子放羊,把那个一百亩的地种上辣根。” 三姥爷一听,“还是我孙子有文化,辣根只有咱们可控啊,用辣根做成芥末,没问题啊。” 我说,“这事你老还得让温州庄和小茹子管,明年开春,一百亩辣根一种上,告诉工藤这边赶紧联系下家,做最好的芥末。那就老嘚啦!” 三姥爷说,“我也在琢磨下一步的事,河滩地那些小尾寒羊今年又繁殖了一大堆。卖肉和羊毛是个方法,有没有个招儿让那些羊滚动起来呢?”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太懂滚动是个啥?我想简单的,大胡子把小偷村老乡们集合起来,让村民们过来领羊羔子,上秋后温州庄收羊和做羊的经纪人,一方面咱们自己挑剩下的羊留下,一方面将东北这块的羊肉给突破一下。” 三姥爷手托着下巴磕,不断地点头,让我接着说。 “村民的羊羔在咱这领,交押金,不想养了就退。领养了,咱们找农技师指导,死了按照一定的比例扣除押金。饲料有咱们这供,如果没有钱,上秋卖羊时候一块算总账。” 三姥爷赞赏地拍拍我的肩膀,“孙子,你这招太好了,解决的谁养的难题,否则大胡子自己一个人,永远也干不大。” 我说,“还有呢!回去让温州庄去发个消息,就说日本这边要辣根啦。提前将辣根的苗子和种植技术储备好,领羊的村民,挑养羊的好的奖励辣根苗,只发放少数一部分。不领羊的彻底没有。让村民跟着种一部分。” “为啥不放开种呢?” “放开了,一个是咱们还没整明白辣根这东西咋回事?不能冒然大规模种,另外一个头一年,我们现成的那一百亩河滩地,赔钱也没关系,别把村民整赔了。随便把工藤请来,开门做生意。名义上是指导,实际上让他看看咱们这个规模。” “还是孙子想的周全,这个事啊还真的抓紧办。” “三姥爷啊,说心里话,没有去满洲里就没有你孙子我啊,我不给你出主意,谁出主意啊!”我接着说,“其实三姥爷,我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我想开饭店。” 三姥爷愣了愣神,大明子子老开心了,说到“开饭店,是不是就免费可以吃,可以喝啊?”三姥爷扭头对他说,“你就知道吃。” 我说,“东北三省最好的羊肉都是内蒙的羔羊,肉片薄,有嚼头。我想策划一家涮羊肉的饭店,要铜火锅那种,底下烧炭。” “为什么一定要铜火锅?” “火锅羊肉其实是努尔哈赤发明的,当年努尔哈赤走到宁远,没有粮食。他就吩咐伙夫们支起来大锅,把现宰的羊肉片成片,下到大锅里,蘸盐、韭菜花,别提多美味啦。”我说的三姥爷直言唾沫,我也不管了,接着唠。“火锅可以省下厨师费用,汤料只用白开水,葱姜和大海米,蘸料就用咱们老家的麻酱、韭菜花和大东北腐卤,还有就是辣椒油,用那种朝天椒。” 三姥爷说,“你这个想法挺好,正好应了咱们自家的小尾寒羊,自家自产,前店后场。羊肉批发给东北,饭店可以尝鲜,这个主意太好了。我看孙子,就你整了。” 我连忙说,“我出主意行,干这活,还得小茹子,天生开饭店的料。” 三姥爷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一天过的挺快,养羊、种辣根、开饭店、批发羊肉,全部搞定。剩下的就看三姥爷如何运作了,大明子在旁边插嘴道,“三姥爷,你看我能干点啥?”三姥爷蔫然一笑,“你自有用你的地方。”我没敢多嘴。 吃过饭之后,我问三姥爷,“咱们得考察一下高科技啊,你看日本子,全都使用电脑了,我预计过不了多长时间,连小卖店里都是电脑了。” 大明子抢着说,“那不可能,我们老家二舅开小卖店,你给钱,我给货,连字都不认识,都干大发了。” 三姥爷说,“大明子说的有点道理,用电脑咱们的有点文化吧?” 我说,“那个时代,马上就要过去了,新时代已经到来了。”我问三姥爷,“你老知不知道,中国啥地方电脑科技最牛?” 三姥爷说,“我哪知道啊,我就知道哪喝酒最好使,东北虎,西北狼,喝不过江苏小绵羊。” 我说,“那都过时啦,高科技最牛的地方是深圳。” 第17章 闯荡大上海,滚滚黄浦江边遇知音,吐露秘籍 无论你活成什么样子,都会有人在那里掰掰扯扯。记住,吃想吃的饭,见想见的人,看喜欢看的美女,做喜欢做的事。不一定非得要长成玫瑰,乐意的话,茉莉、向日葵、狗尾巴草、爱长成啥,就长成啥,谁管呢?自己活给自己看。 那年八月,我永远都记住那句话。 要想见大世面,不到大上海,肯定不好使。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三姥爷说的。他还说,东北大老赶,浑身上下全是土兜咯,土得都掉渣,你不去大上海去染一染,你哪有劲头养小寒羊、支铜火锅涮羊肉啊?上海就是个大染缸吗,不然哪知道蓝布有多蓝,花布有多花? 我说,“三姥爷,大四面,我只见过三个半?还差大半拉啦。” 大明子也跟风,“我也要见大世面,我要看看花布有多花?” 二十世纪这个年代,人们都在憧憬着美好的二十一世纪到来。在沈阳这嘎达还是荒无人烟的时候,建了一幢二十一世纪大厦,两面折起来的大楼,中间有个大窟窿。我当时很不理解,有一次我问三姥爷,“三姥爷,你老看看这是个什么大厦啊,我没看懂?”三姥爷跟我说,“艺术这东西,你懂就有毛病了,懂个毛啊!” 是啊,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翻开的一本书,中间那个圆圆的洞洞,原来是镂空的地球,我们要在整个宇宙的关怀下好好看书,知识改变大宇宙。 三姥爷还跟我说,那个大厦地下有个时间胶囊,里面是留给一百年后这个城市大人物的信,信上写的啥他也不知道,三姥爷说他够呛能看到了。我说,我也够呛了,除非我能活到一百二百岁。世事难预料啊,多年以后,那个胶囊不知道让谁给挖出来了,反正肯定有人知道信的内容了。 我跟三姥爷说,“我也要做个胶囊,给一百年后的俄罗斯赤塔人看看,我们曾经在那嘎达有多辉煌。” 三姥爷说,“孙子,那都是浮云,算个毛啊?咱们还得上大上海,我领你们去见大世面。” 八月下旬,三姥爷领我们要面朝大上海,脚后跟对着黄浦江了。温州庄的腿已经差不多了,只不过走路的时候有点踮脚,一点不影响。再说他和小茹子毕竟都是江浙人,最起码到上海,说点江浙话,人家能搭上茬。 山东泰安有趟直奔上海的绿皮车,那天中午三姥爷领着温州庄、小茹子、大明子还有我,登上绿皮车直奔大上海。 绿皮车咣当咣当开得很慢,我们几个挤到一个小座椅两边,对面几个小伙子正在打着扑克。车窗是可以拉的那种,天气很热,车窗户开着,道口的风霍霍地往车里灌,小伙子们光着大膀子,摔扑克摔得正起劲。三姥爷挤了地方坐下,小伙子还不忘大爷长大爷短地和三姥爷说着话。温州庄早就给小茹子找好了位置,一点也不挤,正好那个箱子可以当作座椅,小茹子安心地在那坐着。大明子在车厢的连接处猛劲地吸着烟,好像有好几年没有吸过一样。 三姥爷悄悄地跟我说,“孙子,知不道,这次到上海我主要的有个念想儿,我要去见一个以前的老领导。当年他在铁西工厂小头头和我是好兄弟,叫赵海洋。” 我太听说这个人啦,当年在铁西那片名号大了去,说话数一数二,流传最广的就是在沈阳南站怒砸黑车,替挨宰外地人抱不平,单枪匹马怒挑十多个车溜子的铁西赵大炮。后来厂子倒闭前,领着一帮工人们走南闯北卖电缆筹工资,工人们都说,“就跟赵大炮干,家里老小都有饭。”往后又听说,厂子改制了,他领一帮厂子兄弟们,闯南方开厂子去了。他的大名不见得有多少人还记得,他的绰号却传得很响,赵大炮。 我说,“那个跟着大炮干,家里老小都有饭的赵大炮吗?” 三姥爷说,“对啊,孙子。你只说对一半,当年的铁西各方各面,大炮可是头把金交椅,我给你讲个故事。”绿皮火车咣当一下,列车进了一个小站,窗户外面一大堆卖烧鸡盒饭的小贩们,正在拼命地叫嚷着,生怕被别人抢了生意。我跟三姥爷说,“不行我整个烧鸡,咱爷俩一人一瓶扁二,我听你讲讲大炮的故事。”三姥爷没说啥。我隔着开着的窗户问,“烧鸡多少钱?”有个小伙子用竹竿子挑着个金黄色的烧鸡,马上赶了过来,“35元一只,50元俩。”我正要把钱递过去,三姥爷说,“先把鸡拿到手,然后给钱。”我一想姜还是老的辣。 我把一只鸡用牛皮纸包好扔给温州庄他们,和三姥爷找个地方坐下,在车厢地上摊开报纸,鸡腿鸡翅鸡胸脯一掰开,满车厢都是烧鸡的香味,老得劲了。列车员往这边推着小车喊着,“白酒、啤酒、矿泉水哦。”一看烧鸡准备好了,递过来几个扁瓶二锅头,我一看还真是红星的,一点没犹豫。 诹了口酒,三姥爷说,“九十年代的沈阳流行那种演艺吧,铁西有家叫纵横。俺厂子有个厂花叫白雪,唱歌老好了,喜欢她的人海海了,其中就有大炮。这个女的下岗直接奔演艺吧,愣是成为当家花旦啦。有一天晚上大炮也在纵横喝闷酒,有个社会大哥过生日,每首歌都往台上送大花篮,那花篮都堆满小舞台,这把大炮气的连喝了四瓶老雪花。社会大哥就想让白雪陪着喝杯酒,人家只卖艺不陪酒。几个小弟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台就要拽白雪。那晚,大炮已经忍了很久了,一把火点着了。跳上台去,把两个小弟给踢到台下去了。哪知道,那天社会大哥是包的整场,全场的小弟一起围着大炮打群架。那天大炮腰里围了圈铁链子,从十一点多一直打到午夜。凡是粘到铁链子的都带了伤,大炮却是奇迹生还。白雪趁乱和夜色掩护回了家,大炮却迎来的是警察和拘留。”三姥爷讲个满嘴冒沫子,拽了个鸡腿,涞到嘴里,就着二锅头。 “那炮哥后来咋了?”我们旁边已经聚了好几个人,打扑克的也不甩啦。有个酒蒙子老头过来非得要和三姥爷干一杯,三姥爷也没有拒绝,接着讲,“后来,那个大哥越想越没面,又找了个社会人,把大炮堵到了铁西一个工厂的胡同里,赵大炮一看跑不了了,一阵混战之后,那个家伙重残,大炮被判了三年,出来时,脸上多了条的刀疤。” “那出狱后呢?”旁边的小伙一个劲地问,我也有点好奇这个大炮也太性情了。 “出狱后,大炮领着原来车间好哥们,去南方开工厂了,一同去的还有那个厂花白雪。”三姥爷边说边和我们几个碰了一下杯子,“你们知道是当晚上是谁救的白雪?告诉你们吧,是我,老三救的。” 我简直对三姥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说,“那让我用剩下的二锅头,敬一下你的玻璃盖儿,三姥爷,我就服你。”那个酒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三姥爷旁边打起了呼噜,车窗外面已经黑了,三姥爷笑着说,“权当笑话,长夜慢慢,不喝酒还能干哈。” 我也不胜酒力,倒在车厢座底下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列车员喊,“抬脚,扫垃圾喽。上海站快到了,那个酒瓶子还要不要,不要扔桶里。” 三姥爷一直没睡,估计要见到大炮正兴奋着,他指挥温州庄和大明子把箱子看好,下车拉着,让老庄看好小茹子。 下车宾馆都安排好了,大炮和一帮人亲自接的我们,晚上接风是一处古香古色的地方。我一看窗户外面有条弯弯的江水,五彩的灯光沿着江岸或明或暗,五彩缤纷。江岸的车辆来来往往,乌蒙的江水里过往的船只,拉着汽笛,呜呜作响。沿着江岸建筑外面用灯带缠绕着,远远地望去,勾勒出素描一样的轮廓。大明子突然喊,“你看,你个建筑太像老北市的钟楼了。”顺着手指的方向,还真的挺像,只不过更大更高更强。 屋里面摆好了菜品,都是精致的小盘子,每个人的餐盘都是一幅秀美的山水画,舍不得在上面盛菜。门一开,三姥爷和一位时尚大叔走进来,我一看,那老叔浑身上下是格子西服,西服里面还穿个马甲,嘴里叼着大烟斗,边走边让三姥爷坐上席。我悄悄地注意到,那叔叔右脸有一条明显的刀疤,无疑那就是赵大炮了。 没过一会儿,一位体态丰腴穿着旗袍的少妇,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跨个小包走了进来,温州庄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屁股是假的。”我瞪他一眼说,“照好身边的小茹子,别扯犊子。” 大炮开口就说,“雪子,今晚咱也别装了,都是东北老乡,你三哥。太tm紧了,非得让我穿这个西服,说去大场面有面子,真他m的累。” 旗袍女一听,说了句,“不早说呢,害的老娘肚子勒得生疼。”说完把包仍在沙发上,一把拉过小茹子,“妹妹啊,我一看你就有眼缘,多大了?”小茹子有点怯,一时有点懵。三姥爷说,“那个是白雪,叫嫂子。”接着三姥爷一一介绍了一下,雪子挺有样,让手下兄弟拿过来一个大号精美的袋子,塞给小茹子,“嫂子送你个包包,见面礼啊,三哥的弟妹就是我妹妹。”小茹子开心得,把火车的劳累一扫而光。 大明子一个劲地望着窗外,三姥爷说,“这个傻狍子,前面是外滩,那个大钟是海关大厦,确实和老北市邮局的那个楼有点像。” 赵大炮点了些精美的上海菜,这帮东北人,对菜没太大兴趣,喝酒倒是来了感觉。接风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服务员那个客气,好像我们刚来一样,我这才知道,东北是挨着骂伴着嘴喝的酒,大上海是真正地请客。 三姥爷晚上有点飘,他偷偷跟我说,“你知道大炮现在整啥尼不?整个大上海的铝合金几乎都是他干的,做的就是型材,跟咱们铁西工厂做的一样,还是那帮老哥们,可咋就这么挣钱呢?” 我说,“三姥爷,咱也不比他差多少。” 三姥爷说,“挣多少钱都没忘了老交情,这才是好哥们,我把小寒羊的买卖跟他说了,大炮要在上海投个大饭店,专干涮羊肉、烤串还有演艺吧。他说,上海人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说,“大炮这老哥算是把人性研究透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啊,腰里没有半拉子,还懂什么这个那个啊?” 三姥爷说,“孙子,你说的对,富贵思淫欲,有钱了就得消费,否则浑身难受不自在,不花不过瘾。” 我说,“三姥爷,你老今晚有点累了,睡觉吧,明天还得忙呢!” 第18章 东北大雪 三姥爷病倒了只有我 挣多少钱能咋地 那年寒冬腊月,东北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呼呼的西北风夹杂着贝加尔湖的寒流,呜呜作响,凛冽刺骨。 我孤身一人,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顶着寒风,感觉羽绒服也被寒风钻透了。我把脖子缩进羽绒领子里,眼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风一吹,把马路上的雪给吹散了,露出还没有结冰的柏油路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小狗,小爪子冻得通红,猛劲地往前窜来窜去的跑,好像找不到主人和回家的路。它还是不知疲倦地顶着寒风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 我也在狂奔,像条狗。狗在寻找主人,我是手里提拎着炖好鸡汤直奔医院病房,这天是三姥爷手术的第三天。 三姥爷病来的太急,那天我把他送到医院,挂了着名的专家号。那个大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他也姓白,一看就是老专家。 白大夫问,“怎么啦?” 三姥爷满脸憋通红,说,“早上起来撒不出尿,憋得不行了。” 白大夫又问,“多长时间了?” 三姥爷说,“晚上睡觉,起夜好几次,每次都不点。” 白大夫说,“赶紧下尿管,先排尿,然后去做彩超。” 护士简单给处理完,三姥爷提拎着一大堆管子坐在座位上,舒服了。过了小半天,我拿着彩超片子找那个大夫,“白大夫,您给看看这病。” 白大夫看了看片子,用笔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写了一大堆,说“前列腺增生。” 我说,“就是尿频尿急尿等待吧?” 白大夫用拿着笔的手摩挲一下下巴磕,说“电视上那个骗子还是起作用了。” 我问大夫,“这病咋引起的。” 白大夫没好脸地看了我一眼,“太监,从来不得这个病。” 我说,“那咋回事呢?”白大夫一直和我逗着闷子。 “睾丸是分泌雄性激素的,雄性激素太猛了。” “那有没有好根治的治法?” “钆(音gá)了吧。” “钆了是不是有点早,他还不到六十岁,还得用啊。” “那你跟我说根治,根治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你看那女人从来没有?因为她没有那个家伙什啊。” “能不能保守治疗,白大夫?” “那就得像这样时不时过来下个尿管。要不就选择做个微创,把增生的地方揪下来。” “那我得商量商量,毕竟是动刀的事。” “回去和家属核计核计,现在不是急病,提拎袋子就可以走了。” 我看三姥爷在病房前的座椅上,谈笑风生,虽然很不方便地提拎这管子和袋子。那精神头,完全没有进医院前憋得那个样。把三姥爷叫到一边,三姥爷一听,大声喊,“动刀这事,我可不能做。”说着挺激动,胳膊还挥了挥,好险没有将袋子打掉。“我宁愿跟这帮痞子拼个你死我活,我也不能让人家在我身上动刀啊。再说了,有病也不上医院,就知道动刀、开药。” 我说,“三姥爷啊,情况不一样,大夫是专家,药不到,病咋出?”三姥爷看着提拎的袋子,也是满脸踌躇犹豫。我接着说,“一劳永逸,前列腺就像两半栗子,正好加到尿管上,卡住了,你不把它揪出来,多憋得慌。” 三姥爷说,“孙子,我这条老命就押在你身上啦,你就整吧。” 我说,“你老也押不到别人身上啊,没人啦。” 得,就这样,我送三姥爷走进手术室。那天,他没有用护士推进去,他说自己可以走。进到那扇电动外门前,我悄悄地在三姥爷耳边说,“你老进去睡一觉,出来就什么病都没了。放心吧,啥事我都搭对安排了,最好的大夫和麻醉师,还有最好的护士。” 手术室外间的门是电动的,上面有个显示屏,上面写着“手术中”,我透过门缝看见三姥爷提拎着袋子,哆哩哆嗦地往里面屋里走。三姥爷完全没有了在赤塔干这帮地癞子的那股子冲劲,他是最怕穿白衣服的。在里屋门口,我看到三姥爷回头瞅了这边一眼,我估计他什么也看不到,外门关的严严实实。 我和另外一群病人家属都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白大夫说,这是个微创手术,放心吧。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消息,我在心里暗暗祈祷,顺利通过。我还真没有着急,麻醉啊,手术怎么也得几个小时。可是,四个小时过去啦,还没有消息,我真的有点懵了。 我扒着门缝往里看,希望医生尽快出来,告诉我手术成功。可是,没有来。过了一会,在旁边的小窗户口里,出来一个医生,手里拿着个袋子,高声地喊着,谁谁的家属。一群人堵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我听到一阵阵的哭声。 还是没有三姥爷的消息,已经过去四个半小时了。我在门缝边上念起了阿弥陀佛,万能的佛祖啊,保佑三姥爷能顺利逃过鬼门关。那盏手术室的小灯开在忽明忽暗的闪着,不知道是不是灯坏了。 在我快崩溃的时候,我蹲在门缝口,听到医生喊三姥爷的名字。医生把揪下来的病灶给我看看,说手术成功啦,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不一会儿,三姥爷闭着眼睛推了出来,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和仪器,我看到那布满纹身的胳膊。医生说,“没见到这么大的前列腺,揪起来挺费劲。好好养着,老爷子体格没问题,一看是社会人啊。”我嗯了一声,和医生赶紧给三姥爷推进病房,我看到三姥爷的眼睛始终闭着,没有任何力气。 今天的鸡汤我找遍了整个市场,才找到这只老母鸡。我心里暗念,小鸡小鸡你别怨我,谁让你是阎王爷的一道菜。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喝,寒风正冷,鸡汤还热着,我赶紧狂奔向病房。 几年以后的零四年,记得刀郎唱红了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虽然歌写的不咋地,可是我心里却永远记住这首歌,这一年的冬天雪真的很大,风也很冷。 第19章 人生除了生死,其余是擦伤。睡前原谅一切,醒来不谈过往 九十年代初,我正在上学,三姥还在。我很怀念那些年,不单纯是因为三姥爷。 那年的沈阳,铁西的工人村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辉煌,曾经引以为自豪的红砖楼,正淹没在尘尘的废墟之中。钢铁巨兽们一夜之间突然下了很多的蛋,三姥爷成为了其中的蛋,滚落到砂山的老楼里。这些蛋们不在巨兽的肚子里,吃喝拉撒睡啦,愿意滚多远就可以滚多远,或者说能滚多远,滚多远。三姥爷得到最后一笔体面的买断费后,光荣地下岗了。 我很庆幸,那年的毕业分配没有把我分到线材厂,否则多年以后,我也像三姥爷那样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了。 三姥爷依然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即使是下岗了。在小小餐桌上,放个脏兮兮的小碟子,里面盛着一小把花生米,偶尔还有几块猪头肉,一个口杯高粱大老散。他老人家总是不屈服,用仅有的生计维持着他曾经的体面,虽然有点悲壮但是高傲。三姥爷说:“大老散配猪耳朵,像王八配绿豆,绝了。大老散一盅就上头,就稀罕这股闷劲,脑袋蒙蒙地,看到啥都高兴儿。”我说,“三姥爷,您老使劲喝,使劲造,孙子工作了,供得起。”说完,我眼睛里竟然是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个不争气的眼泪。 三姥爷是厂子里的硬汉,他年轻时最崇拜的是关羽关云长,竟然在左胳膊肌肉嘎达块上纹了条青龙,又在前胸前纹了下山猛虎,当他正准备要右胳膊上纹白虎的时候,三姥出现了。三姥说,“你要非得整成花大姐的样,我就不和你搞对象。”三姥爷说,“得了,我就左青龙吧,你以后叫我青龙。”三姥说,“什么这个龙那个龙的,上班挣钱交给我,你爱叫啥叫啥。” 那暂三姥爷刚下岗,每天都提拎着公文包,装着去上班,维持着他当年工人班组长仅有的面子。终于有一天,混不下去了,被三姥拿个条扫一顿追,一边追还一边骂。“什么这个龙那个龙的,你都家里蹲了,还装什么装。看你还提拎着公文包,你不装能死啊。” 三姥爷啥也没说,低头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只听三姥又吼道,“赶咩个儿,麻溜出去挣钱去,一大家子都指着你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说完,又怼了三姥爷一杵子。 骂累了,被骂的也挺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没啥正儿八经的工作,豁出老命也得创个名堂,大老爷们不能丢面啊。想着这事,他就进了厨房,操起那把玄铁大菜刀往外屋走。里屋传来三姥的声音,“看把你得瑟地,咋地你还敢拿刀砍我啊?” “哪敢啊,服啦,你是我老娘,我不得拿家伙什挣钱去。”三姥爷看中了砂山市场门口的位置,就盘下来个小饭店,酱猪耳朵,雪棉豆沙,小烧烤串,烀豌豆,配点高粱大老散。我感觉就是给他自个配的。 三姥爷开饭店的那年头流行熏鸡架和烤鸽子。沈阳人爱现呗,点个烤鸽子有面。如果点完了,当着客人面现宰,那才叫够面子。每家小饭店门口,都摆着一大笼子鸽子,一只挤着一只,咕咕咕等待被宰。 三姥爷年轻时信佛,最怕杀生,没上这个项目,结果主道儿被邻居几个排挡抢走了不少。三姥心急啊,又开始骂三姥爷,“你个熊玩意儿,是老爷们不,杀个鸽子都不敢。”三姥爷这个憋气,他把这口气全撒在鸽子身上了。他和别人杀鸽子的方式不同,飞快从笼子里抓一只,当客人面,脖子一拧,放血拔毛,动作一气呵成。我总感觉他把鸽子想成了三姥了,总之带着满腔的仇恨,要的就是这个爽劲儿。客人高喊,“三哥,给我整一个烤鸽子,要活得,现宰那种。”我估计三姥爷每天在拧脖子的过程中,心里默念,二十五,二十五、二十五。也可能默念三姥,你个老娘们,让你骂我,你个臭不要脸的。 当年那块地有个叫二肥子的,是有名的地癞子。在地面上混吃混喝,收保护费。三姥爷刚开饭店,忍气吞声,核计破财免灾,况且别的档口谁也不出头,枪打出头鸟。凭三姥爷的性格,能忍已经不错了,为了生活呗。这帮二溜子吃饭还不给钱,三姥爷从来也不给这帮地癞子好脸,惹得这帮地癞子不高兴。从此以后,去别的别的饭店少了,经常来三姥爷家。反正你惹我不高兴,我就祸害你。 三姥爷一直这么忍着,直到有一天,二肥子喝酒喝到第三悠,点了好几只活鸽子。喝蒙了,非要搂邻桌的女孩。一下子将三姥爷惹毛了,一脚踹翻桌子,和这帮小地癞子混战到一起。毛小子们没有品,下手没深没浅,外加地癞子太多了,还在摇人,很快三姥爷满脸都是血。情急之下三姥爷高喊,“孩子他妈,赶紧上啊。” 三姥她是女人家哪见过这阵势,早就堆衰了。三姥爷喊,“你个老娘们,你骂我的劲哪去了,再不出手我要被干死了。”三姥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操起菜板上的玄铁菜刀,照着二肥子后脑壳就是一下子,二肥子加上喝多了,一下子倒在地上。这下子,全场立马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这帮地癞子,全都跑得比豹子都快,谁也不管了。 等我把三姥爷和三姥从派出所领回来的时候,三姥爷脑袋包个给个木乃伊一样。好在三姥是女人,劲小,二肥子只受了皮外伤。这小子捡条命,要是三姥爷动手,估计就跟鸽子一样,早就杆屁了。 二肥子横行霸道,这小子从来没遇到了像三姥这样的硬茬老娘们,认怂了。赔了医药费和小饭店损失几万块,从此以后看到我三姥彻底溜墙边,蔫茄子了。 三姥爷的饭店一直开到九六年,直到他兑成本钱去了俄罗斯做买卖。后来,听说三姥是得脑梗去世了。也有人说是二肥子专门找了社会人,半夜拿个洋炮,过来搂三姥爷,结果三姥挡了一下。所有知道的亲戚三缄其口,谁也不说,我也没处去问。我总是听三姥爷说,“以后再也别吃烤鸽子,太血腥。我想你三姥了,多想让你三姥再骂我一顿,可惜这老娘们没福命走了。” 第20章 岁月是把杀猪的刀,而我就是那头猪 三姥爷手术后的第一天晚上,满病床挂满了仪器和输液管。我看到床架子上,乳白色像豆浆一样的液体,在一滴一滴流到他身体里,清洗着手术的创口。他眼睛紧闭着,腹部插满了管子,右边的床边柜上血压心脏仪在嘀嘀地跳动着。 我守在他的床边,问,“三姥爷,疼不?” 他满脸苍白,嘴唇也紧闭着,我知道他在强忍着手术的疼痛。半天他憋出句话,“钱,省着点花。” 我说,“医保能给咱报点,能省不少钱,再说咱也挣钱了。” 三姥爷有气无力的闭着眼,像个老人。他当年下岗后,一分钱都不乱花。拼命就是为了挣点医药费,省得到老了,两腿一蹬,想找个人护理都没有钱,多难啊。人啊,有时候还是活在自己的套子里,无论多豁达,都逃不出生命的那个套套。 消炎的和营养液的滴流,一瓶接着一瓶往他老人家的血管里打。我无助又无奈地等待着奇迹,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我以前没有觉察到。坐在病床前,我渴望着得到金庸小说里的那颗仙丹,尽快给三姥爷服下去,让生命的青草快点在他的肚子里发芽。 晚上,我看护着他,一宿没睡。直到病房的窗边,半掩着的窗帘外,露出了鱼肚子白,天亮了,我竟然不困。 整个一晚上满脑袋都是三姥爷,和他在一起的往事像演电影一样,一幕幕。 那些年,三姥爷在砂山市场门口,烀猪耳朵猪蹄子挣点零花钱。他用破椅子支起的小摊上,放着两个个大白铁盆,盆里盛满冒着热气的猪耳朵和猪蹄子,酥软得上去都想啃一口。三姥爷的脾气就是特别倔,每天他只卖两盆,多少顾客使劲要,就是不多做。他的生意就是认老理,你爱买不买,就这些,爱谁来谁来,反正我也不多做。 我悄悄地在他耳朵边说,你这么一个倔老头,我还没有和你老喝够酒呢,说完一股眼泪涌到眼圈里。 三姥爷还是脸色苍白一声不吭,他静静地睡着了,也可能他真的没睡,就是不想多说一句话。我还想问你呢,这些年来,一直有个疑问沉迷于心里的,就是文化是个啥? 有一次喝醉了,三姥爷跟我说过,“孙子啊,还得多读点书,别让人家笑话咱没文化?” 乃至于我经常把曾经读过的书,重新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我就在想,是不是读过很多书之后就变成了有文化呢,我问三姥爷,“你老读过啥书?” 三姥爷跟我说“别老恁跟我提读书,我那些年都在生产队挑粪、修坝、扛麻袋,种苞米、起垄、钆草帘子,就是没怎么读过书。” 我说,“我书倒是读了不少,除了读书啥也不会啊。” 三姥爷跟我说,“孙子,你说文化是啥?” 我说,“不知道啊。” 三姥爷醉眼朦胧地跟我说,“我给你讲个小故事,有个老辈的老太太,就是喜欢喝点酒。她家马路的对面有个卖高粱大老散的小酒馆,每次都去只打一滴漏,多了没有那些钱。倒到碗里,自带几粒花生米。慢悠悠地喝,到最后一仰脖子。喝完,醉醺醺的,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横穿回来,路上晃晃悠悠,从来都不走样。” 我说,“你老说的跟文化有个啥关系?” 他说,“听我讲啊,老太太八十多岁。酒馆老板,有一天良心发现。他家高粱酒里,掺了一辈子的水。老板给她蒯了一碗原浆高粱酒,结果老太太在过马路的时候,酒劲太大,一下子出车祸了。商人啊,自古就是重利轻别离,奸商永远成不了气候,小利自会害自己。不读书,能明白这个理吗?” 三姥爷接着说,“文化啊,我说的就是个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光有钱有啥用?” 我说,“对啊,没钱也不行啊,老坦儿进城身穿条绒,腰系麻绳,买瓶汽水不会退瓶。” 三姥爷说,“孙子,此言差已啊,等将来你有文化啦,就知道,生活的本质就是老坦儿进城,没啥可装的。” 第21章 人生有时候,就是为了干瓶老雪啤酒 记得小时候,八九点就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噩梦,没有惆怅,没有思念的人,也没有躺在床上就掉下来的眼泪。小时候真傻,竟然盼着长大。 我的左脸上有道疤,从左耳朵一直咧到脸蛋子。 十多岁之前,我家和一大家子亲戚们,一直住在平房里。大雪一下,堵到房门口的那种。房子西面住的是锅炉厂姚老哥,他每天提拎着电焊条子和电焊头套,骑着带大梁的自行车上下班。下班一进院子,他把车子往院子里一立,单脚一踹车梯子,当啷一声把梯子一锁,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他把电焊头套往小屋顶上一扔,大声喊着老嫂,“老娘们,我回来,饭好没?赶紧造饭,明天加班焊锅炉。”屋子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碰击声,一股白肉血肠酸菜的味道,穿墙飘过来,馋的我哈喇子直流。 我家的生活一直不温不火,更直白一点,就是很穷。我上学穿的是表哥们穿剩下的衣服,裤子玻璃盖上补了两块大补丁。老妈缝的补丁生怕别人看不到,针眼还非常的大。隔壁大嫂会在补丁上绣上小狗熊,好看又实用,贫穷限制了我妈的想象力。我也没啥害臊的,能有衣服穿,已经相当不错了。 三姥爷混社会早,挣点小钱经常偷着救济我这个外孙子。有一天三姥爷特别神秘的找到我,告诉我说,“孙子啊,看我给你带个啥?”我一看不是个笔吗,也没什么好奇的。三姥爷则不以为然,他说,“这是个自动油笔。笔尖冲上,笔芯自动掉到笔里,然后再将笔倒过来,笔芯又出来了,你瞧瞧写的字多好看。”说完,还不忘给我演示一下,在一大堆草纸上划拉起圈圈来。 我一看这太神奇了,我问三姥爷“是送给我的吗?” 三姥爷说,“当然了,孙子,好好学习,将来有大出息了,给三姥爷打壶酒。” 我说,“得了。”然后悄悄地将自动油笔带回了学校,仔细研究这个笔究竟是如何自动的,里面还有个磁铁。学校里高年级淘气小子们,看我穿得破衣啰嗦,怀疑我是在哪头偷的,心里甭提多生气心想,“这帮混账小子,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狠狠地克他们。” 还没轮到我克他们,他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并且是成帮那种。这帮小霸王们组团过来抢。笔就别在我的衬衫的左面衣兜里,笔尖朝上的那种。他们过来搂我大脖,想摔倒我。我一歪脖子,正好左脸蹭到出笔尖的那个尖孔上,当时也没有觉得什么。我死命地护着三姥爷送给我的自动油子笔,身上挨了好几脚,就是不放手。不一会,我觉得脸蛋子有点火辣辣地疼,小霸王们一看我左脸上淌血了,四处逃散。 我回家被家里人看到,脸上一条深深的血口子,又挨了一顿揍。像审问逃犯一样,问究竟在哪里偷的油子笔,我哭着说,“是三姥爷,他奖励给我考试打高分的。” 家里人说,又是三姥爷,从小不学好,以后不允许见他。 三姥爷在我们家的亲戚圈里,一直都是一个坏分子的形象存在,甚至一度被排除在家庭的拜年聚会。我的亲姥爷排行老大,他老人家在文革快结束了,还没有享受到幸福生活,就投辽河自杀啦。三姥爷还小,从此开始了浪迹天涯,好不容易混了个工人当,赶上厂子破产就下岗了。 我年龄稍大一点,亲戚们说,别整天跟你三姥爷混,他在南方是劫道的,听说湖南还有个家。我不相信亲戚的话,没当回事。亲戚多了,事就多。就像一个大戏台子,东家长、李家短,啥戏都要演一演。不管演啥,亲戚嘴里从来都没说过三姥爷一句好听的话。三姥爷从来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吹着口哨,满胡同里和小混混们干仗,热热闹闹,不亦乐乎。 三姥爷再次满血复活。他休养了小半年,我也跟着好好把我的技术补一补。我还得靠技术吃饭哩。 那年夏天非常地闷热,我感觉天上在下火。三姥爷找我,到他还没有动迁的院子里,有颗大槐树底下乘凉喝点茶。我看到三姥爷明显有点消瘦了,眼睛眍眍进去,不过眼珠发着光。只要有光在,人永远就无敌。 “孙子,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那么爱喝酒,并且还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吗?” “不知道。” “醉一把,就是到鬼门关走一遭,人生就是不断尝试着死亡而最终走向死亡。” “你老这是啥时候这么有哲理。” “我也想再大醉一把。” “你老人家在手术台上已经到鬼门关走了一会啦,相当于醉一把。” “如果连酒都喝不了,人生还有啥意思。喝和不喝都是那么几十年,谁也活不了一百年。” “得了,我陪你老整俩瓶吧。“ 我也熬不过三姥爷,在我最爱喝酒的年纪里,三姥爷成了我的图腾。不单纯是因为他年轻时是个酒蒙子,外加好打抱不平,还有喝酒喝的是豪情。所有的人都知道喝酒伤身,酒色财气,论伤身排在首位。为什么还这样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等,或许只有喝酒的铁子们才能懂。 “三姥爷,咱们整个大酒店,最起码是歌仙大酒店,咱俩挥霍去。” “别扯了,大酒店容易散了脚,还是老四季抻面馆。” “那太好了,吃点咱老百姓最爱的四季面。” “四季面条,四季平安。” 三姥爷趿拉着拖板,穿个大裤衩摇着大蒲扇往门外走,我跟在后面。我们爷俩很快到了十三纬路老四季总店,所谓的总店就是老张太太开这个店是,把原来在五爱市场出摊的小推车,连人带货搬到了家门口的堂房里,蒸煮抻一条龙。 屋子里都是大长条的胶塑板桌子,油光湛亮,方便用抹布擦。桌子上摆着辣椒油、老陈醋、酱油,敞开着口。人还是乌泱乌泱,一盘鸡杂、一盘鸡脖子,两个鸡架,我端了铁盘子上面摆着六瓶老雪。三姥爷叮嘱我必须要两盘榨菜,我一看切的很糙,上面洒了一层香菜。 三姥爷用他那粗糙的大手,将鸡架撕成一片片,在那盘榨菜上洒了一层辣椒,又倒了老陈醋。我心想这种吃法不得酸死了。他从铁盘子上拿来一瓶冰凉的老雪,用牙把瓶盖咬下来,吐到地上,嘴对嘴喝了一口老雪。 “哇凉,这大热天,来口凉啤酒,太赶劲了,好久没有这样得劲了。” 我也学着三姥爷的样子,把鸡架掰开,蘸了一下榨菜辣椒陈醋酱,放到嘴里,咦?怎么这么好吃,所有的油腻的鸡肉全被陈醋和咸香的榨菜给融合了。尤其是那个鸡肋,嗦啰了半天,虽然没有多少肉,就是喜欢这个糙劲。 老雪的劲儿,喝一瓶我就上头。我扭头一看,隔壁有一桌老头。叼着烟,光着膀子,桌面上摆了一圈的空酒瓶子。以为老哥在大声地嘈嘈,“老四,你要是不喝,就是犊子。别以为当个官就有啥了不起了,告诉你这辈子哥几个就粘上你了,和你喝酒。” 旁边一位穿着比较立整的老哥,满头银发,估计有六十多岁。他喝得满脸通红,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他激动地拿起一瓶酒站了起来,猛劲地和对面的老哥撞得叮当响,“明白了,二哥,我不干了这瓶,对不起一个头磕到地上。”说完,脖子一扬,咕嘟咕嘟掫了一瓶酒坐下。 三姥爷一听这边挺热闹,扭头瞅了一眼。隔壁桌上的另一位老哥,欠了欠身子,把一瓶酒举得高高地。三姥爷隔着桌子,也将慢慢的酒瓶子举得高高,往桌子上一趸,和邻居的老哥哥又干了一瓶老雪。三姥爷握了一下手,冲我说,“同道中人啊,只有酒人才懂得隔桌敬酒的豪情啊。” 我说,“三姥爷,你刚刚病好,悠着点。” 三姥爷说,“如果再年轻十年,我还能跟他干两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外面进来位捡破烂的,脏兮兮的衣服一层油。他悄悄地坐在另一边桌上,他面前正好有一大碗剩下的面条,人家不吃了。趁人不注意,他捡起两根棍,大口地划拉起来。 三姥爷看到,不觉得咂了咂嘴,“孙子,人分三六九等,污衣帮的兄弟也不容易。去给点个鸡架和面,算咱的。” 我说,“得了。” 哪知道不经意的一个举动,竟然让这个污衣帮兄弟感激涕零,他给我们分享了一个大买卖。 第22章 我的传说般存在神一样的小姨 有个词儿叫“流年”,我说这个词儿很好,换做我说啊,就是把酒洗风尘,聆月听流年。我把这句话念给三姥爷讲听,三姥爷说,“孙子啊,太有文化啦,我就喜欢这股子把酒风尘劲儿,听起来就想喝点。” 我说,“三姥爷啊,你老把流年躺在酒里啦,没喝就醉了。” 三姥爷哈哈大笑,我一下子想起那年的八月,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天挺热,像下火,东北也一样。沈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天的树上还出现了知了啦,吱吱地叫,惹得人睡个觉,满脑袋都是吱吱声。好不容易睡着了,满头是汗,又被热醒。三姥爷说,“孙子,睡觉可不能开南北窗户,容易把人吹得嘴歪眼斜,找对象都找不着。” 三姥爷院子里的大槐树,一如既往地撑着大伞,遮着这灼人的阳光。三姥说,“这大槐树啊成精了。”是啊,大槐树春天槐花飘香,夏天遮荫纳凉,总在人们需要她的时候,奉献着她的春夏。 我可没心思去想成不成精,躺在炕头上,吹吹凉风,望望天,老舒服了。三姥爷从外屋一撩门帘子,刚进来就骂,“这个瘪犊子,跟她操碎心了。”我问,“咋地了。” 三姥说,“还用问,又是你小姨。” 那年头,大家族里兄弟姊妹多,经常出现年龄和晚辈差不多的长辈,我小姨就是这样的,比我大不了几岁。 三姥爷说,“我一想起这丫头就上火。”他刚刚含着眼泪将几箱八王寺汽水送到校门口,我问,“三姥爷,咋还有点感动了?”三姥爷说,“我心疼是那钱,这得费我多少钱工资啊?”我一问才知道,小姨学校开运动会,小姨领头把学校门口给堵上了,谁也不让出校门,所有的汽水都得从他那块儿进。大热天的,不买就渴着,小姨这生意头脑,嘎嘎地。结果老师给家长三姥爷一顿克,三姥爷是明知故犯啊。 小姨跟我说,“以后别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叫我小姨,叫我姐。”那口气是命令式的。我说,“那不差辈啦。”小姨说,“咱们各论各叫。”我说,“那我不敢啊。”小姨说,“一看你这个小兔崽子胆小,做不成大事。” 小姨学习挺好的,更好的是她的体育,是全能冠军,尤其是短跑,比兔子都快。肯定是小时候没少跟别人抢吃的,看她人高马大的。等考学的时候,三姥爷问,“你准备报啥专业啊,俺们都是当工人的,也没你有文化。”小姨说,“我从小就喜欢学武术,你不让我学,还不让我上少林寺。这把我自己做主,报武术,上体院。” 三姥爷说,“孩子,爸爸怕你吃不了那个苦啊,武术的终极意义就是干仗啊。” 小姨说,“我的梦就是纵马扬鞭,仗剑走天涯。” 三姥爷说,“还有点你爸的凑行,整吧,反正我也不明白。” 小姨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体院,虽然在一个城市里,却很少回家,小姨说“没意思,学校多好,有吃有喝。” 三姥爷说,“被给我惹事啊。” 小姨从小爱好运动,典型东北姑娘,大高个,身材错落有致,处事落落大方,如果不是那一口苞米茬子的东北话,别人还以为是t行舞台上的模特呢。喜欢她的男生排成一个排,小姨确实传说一样的存在。我听小姨的舍友说,小姨在周末什么地方热闹就去哪,酒吧啊、俱乐部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去不到的地方,而且不用花钱。我心里核计小姨不会唱歌、火爆脾气更不会陪酒,她怎么做到的?一个肮脏的想法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内心,内心有点不强大了。倒是后来,我听体院周围的小混混们说,“体院有个美女,老靓了,她号叫赛二娘。谁也不敢惹,到哪吃哪,玩哪,老好使了。”我心里想,该不会说的是小姨吧,肯定不会,她在多大啊,叫什么二娘。我没有理会,准备哪天小姨回家,我问问她是咋做到蹭吃蹭喝的。 我撇了撇嘴,跟小姨的舍友说,“你竟瞎扯,我小姨不可能。那么晚回宿舍,她怎么进去啊,门都锁着的,还有门卫。”她的舍友哈哈大笑,“你小姨是学武术的,学校大门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基本上后退五六步,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跳过两米高的围墙。宿舍也形同虚设,你小姨在外面轻松爬到二楼窗户,窗户后面就是厕所,迈腿跳窗户直接进宿舍。”我说,“那不可能,你们以为小姨是神雕侠侣啊!” 我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笃信小姨根本没那么厉害。内心深处,还真希望小姨能够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因为只有这样,胡同里的傻大个才不会欺负我。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另外的故事,才让我有所知晓。 体院的男同学不是球类就是田径、游泳,浑身上下都是嘎达肉,一群体育棒子。有一次小姨班里聚餐,女生们一口酒都没喝。这帮体育棒子酒一喝多了,嘴就没有把门子的,有人挑事说女生都是装纯,其实都一个货色。一下子把小姨给惹急了,她把长头发往后一挽,一脚踩住啤酒箱套子,用手指指着那个挑事的。那家伙膀大腰圆,大家都叫他大熊。“你个熊玩意,别搁那瞎嘈吵,敢不敢单挑,不带上厕所的。”大熊压根就没屌小姨,转过头继续和那帮哥们扯淡,“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小姨更生气了,从旁边搬来一箱子啤酒,哐当一下撂到桌子上,拎出十瓶并排摆上。别人启酒用起子,小姨用手指头。她拇指和中指一压一抬,砰地一声,酒起开,瓶盖往远处一扔,轱辘很远。 大熊看愣了,女生们开始起哄。 小姨把瓶子一趸,嘴对嘴,手都不扶瓶子。一仰脖子,咕噜咕噜,还直冒沫子,一会儿一瓶酒就干完了,她一抹嘴。 “敢不敢,你不老爷们吗?” 大熊无奈,一瓶瓶跟,不一会,地上呼啦啦一大堆空瓶子。到最后憋得满脸通红,实在不住了。他松了松腰带,要走。小姨一把薅住他脖领子,“服不,叫姐。”大熊实在不行了,“叫啥都行啊,奶奶啊,服了让我撒泼尿。” 小姨又趁机打了其他人一圈,也挺不住了,回来接着喝。最后那几个酒量大一个接着一个被抬了回去,男生宿舍直到天亮,厕所的呕吐才停下来。此后,这帮体育棒子送了小姨个外号“赛二娘”,就是赛过母夜叉孙二娘,最开始也叫“母夜叉”,这帮体育棒子没敢。 更加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直接奠定了小姨在体院周边的江湖地位。 体院周围有个露天市场,有位卖货的老大爷哆哩哆嗦正在地摊上卖货。不知从哪来的小偷,过来偷他刚刚买完货的毛钱,正好被这位大爷逮个正着。大爷非得要把小偷扭送派出所,结果被一群小偷们一顿胖揍,满脸是血,周围的人谁也没敢吱声。这时候,一位漂亮的姐姐从人群里走出来喝斥,“住手,你个贼。”这几个小偷一顿嘲笑和围攻,漂亮姐姐顿时发飙,把高跟鞋一收,从包里换上便鞋。上下翻飞,把这几个小偷打得跪在地上求饶,你说这小偷在体院旁边偷东西不是找挨打吗? 还没完事,这几个小偷非要跪地下摆师傅。小姨说,“师傅就别拜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偷一次打一次。但有难事就到体院,武术班找大姐我。” 小姨的身世就像一个谜一样,那群小偷到底没有找过他,也再没有出现在露天市场,估计可能到背的地方混生活去了。那个时候,小姨的名号已经开始在混混圈里叫得很响了。 小姨从来不欺负身边的同学,大家也很尊敬他。后来,社会人的事情太多,上课有时候就逃课。临到考试的时候,整宿在教室里学习,老师还把笔记教案借给她。小姨基本上彻夜不眠,边抽烟边复习,每次都能顺利过关。 后来我问小姨,“小姨,你怎么这么牛啊?!” 小姨说,“我十来岁跟你三姥爷社会上混,这帮小崽子们还不知道在哪上幼儿园呢。我从来不欺负人,要是被人欺负,那可不行。人活着,就不能被人欺负,否则我就跟他拼命。” 我跟三姥爷说起这事,三姥爷咪咪一笑,你知道小姨夫是谁吗? 第23章 我陪小姨走天涯 纸老虎国的革命日记 小姨要去漂亮国,正好赶上三姥爷从俄罗斯挣钱了。三姥爷说,“老丫头啊,爸不差钱,不管怎么花,走正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小姨说,“得了,毕业了,学习好的都跑那里去啦。我这样的学渣也想去长长见识。” 正好我在漂亮国有朋友,更想搭个便车见见大世面,我自告奋勇跟三姥爷说,“我陪小姨去老美,路费给报了呗。” 三姥爷说,“孙子,你不说我也得让你去啊,就你会英语。” 我说,“我还会日语你咋不说哩,当年陪你老去彩虹国,可把我坑拉稀了。” 我和小姨找熟人办了个旅游签证,等了一段时间,顺便买点日常带的东西。纸老虎这个地方太远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有位有经验的老哥说,“去老美西餐吃不惯,带点方便面和榨菜,那边老贵了。”我说,“吃不惯,我就喝西北风,咋还能饿死啊。”那老哥说,“到那你就知道了,黑的不一定是外国人。” 我和小姨各种各样的方便面买了小一箱,我说,“怎么也得整点二锅头和花生米吧。”小姨说,“那边机场入境检查的老严了,不知道能不能行。”我说管他呢。 签证下来了,我说,“带个日常英语会话,免得咱们学的英语跟人家不搭勾,人家听不懂。”小姨说,“随便。”去漂亮国,得从北京机场出发,是晚上的飞机。我说,“这怎么还开夜车啊。”小姨没舍得搭理我。那时候,沈阳到北京正好有趟特快卧铺车,晚上十点坐车,第二天早上就到了,还把住宿费给省了。 我和小姨大包小裹上了车,三姥爷和三姥送我们上的北站,隔着车窗,我看到三姥爷站在站台上,那一瞬间,我感觉他老了。 三姥爷在车外面大声嘈吵,“到了之后一定别忘了往这边来个电话。”说完还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小姨倒是从来也不在乎这个,把头埋到车厢里。我心里合计三姥爷,你老人家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啦,怎么也有点婆婆妈妈的呢?直到有一天,当我有了孩子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种情况叫儿行千里母担忧。 一觉睡到天亮,正好早晨从北京站下车出站。北京的天气比沈阳还是暖和多了,我说小姨说,“咱俩把行李寄存到这,吃口饭去。”小姨悄悄跟我说,“车站贼多,把贵重物品带着。”我说,“这里是大城市,安全的很。” 从站前上过街天桥,天桥两边站着头发蓬松的中年妇女,操着东北口音悄悄地跟我俩说,“报销不,有发票,要发票不?”我说,“少扯哩哏楞,我又不出差。”中年妇女一听,这也是东北人,撩的老远山西。我跟小姨说,“这些假发票贩子,忒给东北人丢脸,都丢到北京来了。”小姨做了个鬼脸。北京站北面东长安街那块,有家银行档口,门口朝东。我问小姨说,“咱们得换点小美刀,到漂亮国给小费方便啊?”小姨说,“那得给多少啊?”我说,“一刀两刀都行。” 小姨拿出两张一百刀的票子,把银行服务员吓了一跳,那年代随手拿出个美元,即使在北京也是风毛菱角。我悄悄地把零钱藏到衣服夹层里,我得按照俄罗斯的模式准备去对付老美。 我俩简单吃了碗炸酱面,回到北京站,站东面有短途汽车直奔机场。我问小姨,“护照带了吧?”小姨说,“你个傻老帽子,没带现在也晚了。”小姨满脸带着笑,掩饰不住第一次出国的那种兴奋劲。 北京机场国际入口检查一大堆东西,我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晚上才起飞。我一问地勤人员,人家给我解释说,“这样你可以一直亮着天飞,因为你是往东飞,从这边到那边,还是今天。”说来说去我也没明白时差的事,反正爱几点就几点吧,能飞到漂亮国就行。 小姨兴奋得在透明的大玻璃厅旁边,一个劲地看起飞的国际航班大飞机。时间过得很快,感觉没多一会,我们就登上了国际航班。我悄悄地跟小姨说,“小姨,国际航班上,最后一排可以随便占座。”那时候出国的人很少。不过我最惦记的是行李箱里的二锅头,我准备和我的同学喝点。 我和小姨这趟飞的是洛杉矶,到了那边也是傍晚,过境的黑老外嬉了嘛哈,检查得一点也不仔细。我心里核计挺好,就喜欢这种傻啦吧唧的老外,否则送给朋友的礼物就要泡汤了。我朋友虎子早就在机场等我们了,三下五除二,把我们的行李箱搬上他的二手丰田车上。虎子说,“今晚上,你和小姨先住下,高速旁边的一个大车店。明天咱们去大峡谷,路过一个工厂店,你们买点带回去的东西,全是名牌。”我说,“虎子,有没有小姨用的化妆品。”虎子说,“必须必啊,保真还保便宜。”顺便直夸小姨长得漂亮,我说“虎子,这是我小姨,这可不能打我小姨主意啊,否则我得多亏,我还得管你叫小姨夫。”虎子说,“滚犊子,明天交点美刀啊,我可不能白接待你们。晚上别睡啦,找几个人,干麻将。”我说“我也不太会玩啊。”虎子说,“挂棒总会吧。在漂亮国这,咱们可是赢美刀得啊,没钱可千万别装。” 那一宿干瞪眼睡不着,手里捏着美刀在桌边坐着,看着他们从我手里把美刀拿走,又往回塞。手里的美刀一会厚了,一会儿又薄了。快到早晨的时候,我眼睛直打架,打起瞌睡来。等老美的早晨一来,我一激灵就醒了。我一看,这手里已经赚了一大笔钱,虽然都是几块几块的小票。我说,“虎子,我这可不能拿你们的钱。”虎子说,“啥你们我们的,都是美帝的。不赢白不赢,放心吧,他们有都是钱。你就赢吧。”我说,“那我不是躺着都挣钱吗?”虎子怼了我一杵子。 梳洗完毕后,外面的旅游车已经等在那里啦,虎子说,“你和小姨你们去,晚上咱们在中华料理喝你带来的二锅头。”他完全不在乎昨晚输的美刀。 我们住宿的酒店就在高速公路边上,可能是方便接我们。上了大巴,大巴司机是个老美。高速上全是汽车,我一看老美真不差钱,高速都不收费。我旁边过道一侧坐着一对老美夫妇,老太太我看年龄有八十多岁,一个劲地问我到美国来是for business or for travel,我想了半天,告诉她for travel,省着老太太一直问。我合计这白毛老太太该歇着歇着,瞎问啥?我一打听才知道,这车里几伙白毛老头老太太,都是去拉斯维加斯挣点小钱。我估计,想问问我老虎机的秘诀什么,我知道可惜我没告诉她。 车开了一会儿,不知从哪个小洞里冒出来一个亚洲面孔的小伙,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穿的立立正正,满头烫的黄毛卷。拿起车上的喇叭,中文夹杂着英文,满嘴abc,让我听着极不舒服。“欢迎大家来我们美国,wele,等等等”后面我没怎么听,小姨跟我说,“这个浑崽子咋说他们美国呢?他祖宗不是中国人吗?”我说,“小姨,那就是他们的孙子,就跟我是三姥爷孙子一样,你个孙子的。”小姨哈哈直笑。 那个黄毛导游好像听到我们说话,直接拿喇叭喊,“别像在你们家那样大声喧哗。”小姨站起来大声说,“我在埋汰我孙子,管你吊事。”估计他也觉得不是好话,举起喇叭正要再说,小姨有喊起来,“我花钱旅游没少你子儿,少一口一个你们家你们家的,信不我揍你。”说完惹起半车中国人哄堂大笑。黄毛卷也不好发作,在喇叭里说,“法制社会啊,说话要文明。”小姨说,“法制个屌啊,我花钱就得让我舒服。” 黄毛卷一看碰到个硬钉子,蹲下来白人司机啼了嘟囔说,一副奴才样。我估计暂时缓解一下他紧张的小心脏,司机只管开车才不管这些事哩。我和小姨望着车窗外,美国的卡车带着大长鼻子,呼啸着从身边经过。公路两旁是荒芜的土地,老美管这叫沙漠,我看就是戈壁滩。老美这地方我说啊,就是这个屯子加上那个屯子,往好里说,比咱们好点,都有拖拉机。 汽车开了一会儿,隔壁的老太太睡着了,我也有有点困,后来知道是时差。正迷愣着,黄毛卷又开始拿个大话筒子白话了,很怕我们听不懂。路边的景色我倒没有听他介绍,倒是有几句话听得真真切切。 “大陆来的同胞们,你们刚来美国,准备好零钱,每个人五刀,这是我和司机的小费。我们都靠小费为生,准备好,我现在就要开始收了。从前面开始。”我靠,这不是明抢吗?黄毛卷为什么不对那些=老美说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自己人吗? 还没等我吱声,前面有个穿红衣服的大姐站了起来,“我们才刚刚上车,还没到景点呢,就开始收小费,欺负人啊。”黄毛卷扫了那大姐一眼,“这个女士说不能收小费,你可以不交,但一会儿享受不到服务啦。你可以坐下了。”红衣大姐依然没有坐下的意思。黄毛卷生气了,“怎么地,你还想挑事啊。你不交,一会就下车。”小姨说,“这也不能让同胞受欺负啊。”正要站起来,前面隔不远站起来一位矮个子,一说话一股子四川火锅味,“你个锤子,这事老子不干。”黄毛卷一看,吼道,“你们还不想给小费啊,不给就下车。”小姨实在忍不住啦,腾地一下站到座椅上。东北女孩本来就个高,把黄毛卷吓一跳,“给不给小费,那得看奶奶我开不开心,干哈,你个小崽子乍地,还强买强卖啊?”说完把可乐空罐子砸到那个导游那边,“下车,我让你下车,我看你敢不敢让我们下车。” 黄毛卷一看又站起来一位,他非得拿出大招来,只见他也站到了机器盖上,车子一晃好险没有把这个小矬子给晃倒。“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们,我姓蒋,是委员长的亲戚,这是美国不是你们大陆。”一下子给小姨惹毛了,“你再逼扯一遍,打倒的就是老蒋,信不我连你一块撂倒。”说完,小姨把可乐瓶子狠狠地扔了过去。 气得黄毛卷哇哇叫,陆续有一帮西北的哥们也站了起来,“不服就干,咱有理。”那个矮矬子黄毛卷哇哇怪叫,“要闹事了,要闹事了。”我也气不打一出来。 第24章 纸老虎国导游生气了,将我们的箱子扔了 旅游大巴上的老美老百姓跟国内也差不多,一吵架看热闹的也不少,乱哄哄的。说白了,都是两条腿支个肚子脑袋的人,不管是白皮还是黑皮,没啥两样。旁边的白毛老太太特别好奇的问我,“hey there,what''s happening?(怎么啦)”我一想这也不能让外国人笑话啊,我说,“nothing,performing a stage y,a struggle between primitive tribes(没事,他们在表演舞台剧,原始部落爷爷教训孙子的那种。)”末了,我又加了一句,“和你们莎士比亚剧一样。”老太太一听,瞪大眼睛非常吃惊,急急忙忙告诉身边的老头还有他的朋友们。我靠,这帮老美竟然站起来开始鼓掌,非常真诚的那种,还不断在说,“very good.”又不断在摇头称赞,大致的意思是,这个表演太真实啦,简直完美呈现了孙子和长辈要糖吃的画面。 黄毛卷彻底蔫茄子了,小费也要不下去了。只好继续窝到车门后面的小座上打着鬼主意。红衣大姐还在义愤填膺,我说,“别太在意,在老美这,斗争不用太上心。一上心就上火啦。”小姨说,“一点也不过瘾,这要是在国内,非得痛快地干一把。要不然武术白学了。”我说,“小姨,咱们是来长见识的,不是来打架的。先学点老美的优点,咱的发扬光大啊。你肯定是晚上睡得的挺好,应该说是国内的白天睡得挺好。”小姨呵呵一笑。隔壁的老太太冲我们又是一顿大拇指,我说,“这是他们强项。”当然是英语。 大约中午,大巴拐到一处工厂店,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一排排的小房子,连人都没有,估计如果没有地接团,用不了多久就黄铺了。店里的东西真便宜,一条牛仔裤才十几刀,还是名牌,国内都卖好几百。所有这些店都是老美的店,小姨买了个包,还有一大堆瓶瓶罐罐。那群老太太们冲我们直笑,估计是说,老坦进城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道退瓶。我问,“小姨,你不怕都是假货啊。”小姨说,“对呀,就是按假货买的。” 工厂店旁边的加油站,大巴正在在那里加油。里面有家肯德基,我问小姨,“小姨,咱俩怎么得吃个正宗的肯德基啊。咱也不知道老美这是啥味道。”小姨愉快地答应了。卖肯德基的服务员大屁股,都挺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我排着队,小姨到座上等。忽然后面的人,一个劲地说excuse me,我心里核计这不就是“对不起”的意思吗?那个老外端个盘子在我后面说着,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情吗。我正犹豫,旁边的老外散开一条路,端盘子的一个劲地谢谢,往垃圾桶走去。我才明白,原来那是“借光”的意思,敢情我这些年的英语是白学了。 到我啦,那个大屁股鬼妹问我多大岁数,我估计可能看我们亚洲人年轻,他们根本分不清是哪国人。她向我推荐一种套餐,说是还可以带玩具那种,我问小姨行不行,小姨那是非常满意啦。没过一会儿,套餐来了,我们还吃得很饱。拿着肯德基玩具,开心地出门啦。后来等着我们这里遍地都是肯德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是带玩具赠送的儿童套餐,想起来觉得真的很土。 我和小姨开心满满,抱着刚刚买的一大堆瓶瓶罐罐,往大巴那里走。我看到黄毛卷和一个黑人,正在从车下的行李箱里往外拽行李。那个行李这么眼熟,正是小姨的箱子。我心里核计,这个小崽子真是用心了,每个人的箱子都记得,人家这服务真到位。马上我一想,这不对啊,为什么往下搬行李啊,我赶紧跑过去。 小姨抢先问,“怎么啦,车坏了?” 黄毛卷笑嘻嘻地说,“你们不是不给小费吗?那就下车吧,我不给你们服务啦。” 小姨一听急了,“你吓唬我啊,我是被吓大啊?你敢动箱子试试,箱子坏了你可赔不起。”小姨又把那股子冲劲使出来啦。 黄毛卷依旧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冲旁边的黑人一挥手,那黑人弯腰从车里扣箱子,一幅我就整了,你能咋地的地痞样。小姨个子太高,稍微弯了一下腰,薅住黄毛卷的脖领子,要动手。我一看这不行,出人命咋整?我突然想起在俄罗斯赤塔警察的事,会不会警匪一家啊,老美和老毛子没啥两样。我跟小姨使了个眼色,叫到一边。 我说,“小姨,这块人生地不熟,不能蛮干,先忍着点。我给虎子打个电话。”小姨气愤地握着拳头,眼睛睁得老大。 我从包里掏出电话卡,冲着那个磁卡电话机飞奔过去。电话那头虎子说,“那个无赖导游欺负你们第一次到老美,你啥也不用管,如果他胆敢把你们放下来,别说饭碗,就是他公司得赔一大笔钱。”我说,“虎子,这个地痞子导游,要是放在国内,早就让他满脸开花啦。”胡子说,“记住,正当防卫的时候狠狠揍。一定把他们旅游公司的电话记下来,啥也不用怕,咱美国有人。”我一听,“得了,虎子,晚上喝酒。” 我得意洋洋地踱着方步走到大巴前,我们几个的箱子被摆成一排,黄毛卷正在那里抽着烟和两个黑白无常得意地聊着。我估计肯定说我还治不了你,看你服不服,那位穿着红衣服的大姐蹲在地上直哭。我一把将红衣服拉了起来,我跟小姨说,“没问题,咱俩到那边跟他们说一句话就ok。”小姨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末了还是跟着我来到那个无赖导游那,两个黑白无常不怀好意地站在那望着我们,还踮着脚。 我说,“客气叫你一声蒋导,你给我听好了。箱子咋搬下来的就咋给我搬回去,咱就当没事发生。如果你处理不好,别说你的饭碗不保,就是你公司我让你赔个底朝天,信不?”我用手指头点了点无赖黄毛卷,黑白无常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司机若无其事地爬上了大巴车。身后的小姨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一只三五烟,浓烈的外烟味呛得我直咳嗽。 黄毛卷无赖傲慢地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是大陆啊,你想干嘛就干嘛。这里是资本家的天下,美国人说的算。” 我说,“我就是要革资本家的命,你抱美国大腿,认老美做你爷爷。老美都没拿你当孙子,你在老美眼里狗都不如。你个猪狗不如。”说完我给他指了指抱着小狗的白人老太太。 黄毛卷无赖说,“不给小费,你们就在这呆着吧。我们走。” 我说,“你再放一遍扁屁试试,我只跟你说一遍,别找二皮脸。旅游公司的合同在我手里,旅游公司的总部电话我已经申诉了,等回洛杉矶那家公司就得陪我钱。你仅仅是地接而已,美国的律师我联系完了,你的后半生我一直干你到老家。”我们的身后已经围了一圈的老外,还有同车的中国人。紧接着我将无赖导游恶心事公之与众,在原地和那帮老外又演讲了一遍,那天的英语我没想到说得那么流利,说完给我自己打了个满分。老外们一阵鼓掌,有个白人老头,大声地喝斥黄毛卷,“don''t waste our time, i''ll sue you and im against your pany(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我要告你,向你们公司索赔。)”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哄,越聚人越多,把黄毛卷无赖围在当中,没看清是谁推了他一把,正好撞了小姨满怀。小姨正愁找不到理由削这个无赖,于是大声喊“你个无赖导游耍流氓啦,骚扰我。”一幅泼妇形象,小姨一个扫堂腿,黄毛卷正要倒地的瞬间,小姨散到一旁,借势右手一个冲天炮正中黄毛卷即将倒下去的脸上,可怜这个无赖导游哪里知道小姨是武术练家,倒在地上直打滚。 小姨见好就收,大声喝斥,“耽误我的行程用美元赔,赔不起,到东北给我当狗。”红衣大姐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还我箱子,还我箱子。”还高声地喊着赔钱。老外们陆续上车了,西安那伙哥们陪着我们,虽然他们的包没有被卸下,但他们谁也没上车。 这下有点闹大了,没过一会儿功夫,国内来的人大部分都下车了,大家说,“好样的,看看这孙子还欺负到爷爷头上了。” 小姨给大家发烟,陆续有的人拿来了水果,那家在加油站席地而坐,弄得跟野餐会一样。我也想不到会在大洋彼岸的老美,聚到一起,这时候要是有箱啤酒那就老美了。 正想着,黄毛卷缠着纱布冲着小姨跑了过来,我说,“小心,这个狗人,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招。”黄毛卷过来点头哈腰,“小奶奶啊,刚才公司来电话啦,搞错了,搞错了。我以为你们是在这站下车。”这个黄毛卷翻脸比狗都快,谁给包子就叫谁爹啊。我说,“竟tm胡扯,刚才不是要惩罚我们没交小费吗?不是说不服务吗?”红衣服大姐站起来说,“你不是说我们闹革命吗?这把我们都不走了,耽误的时间谁来赔?” 黄毛卷一看偷鸡不成蚀把米,见识到拳头的厉害,一点也不翻脸。我看大家都有点挂不住了,正要说话。从车上下来一位白人老头,直接冲我走过来,他说,他朋友是这家旅游公司的,刚刚他给打了电话,大致意思是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旅程之中免费加了拉斯维加斯景点,正好陪他们打打牌。我一听非常高兴,赶忙告诉小姨和陪我们这些旅客,我告诉白人老头,这个黄毛卷导游必须换了,就这服务,还是早点滚吧。 搬下去的行李,那个老外早就给搬上来了,早知道这样何必费那个二遍事。大巴又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我望了望车窗,老美西部的阳光份外的温暖。我正兴奋地回忆刚才经历的惊险一幕,看看小姨,她正和西安的哥们一顿海聊,那份神采奕奕,溢满全脸。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唱个国际歌吧,大家呼应,车厢里响起了歌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我期待二十年后再到美国,所有傲慢的黑白无常都下地狱,见鬼去吧。 第25章 我跟小姨说,你听说过中山狼的故事吗 黄毛卷道歉了,我一想大家到老美这来就是为了见识,犯不上惹这个气。况且,我们在老美这里的时间是有限的,就别浪费时间啦,有账后面再算。 上大巴啦,经过这一圈折腾,黄毛卷对我们相当地客气。我估计他可没有那份热心,可能害怕我们投诉他,丢饭碗。黄毛卷的小心思,像虫子那么大。 倒是小姨和车上的天南海北的人打成了一片,说心里话,年轻漂亮的女孩优势就是明显。我倒在大巴车上确实有点困了,可能是因为时差的原因,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国内的半夜点。我迷糊了一会,到了景点,真心很累没有下车。旅游不就是上车睡觉,下车照相吗? 不一会就上车往回返,中间简单吃了点午餐,类似于自助餐的那种热狗。因为一会儿就要到一处购物的shoppingmall,小姨特别的兴奋。车厢里我想起刚到那天,小姨没有忘了给三姥爷打个平安电话,刚下飞机就一直问我怎么打电话。我也没想到老美电话费非常的便宜,是那种卡片式的电话卡,直接插到电话机里。我在旁边小超市买的电话卡,二十刀,还算便宜。拨过去,跨越太平洋声音还挺清晰。 三姥爷问,“怎么样?”我让小姨直接回的电话,小姨把我们情况跟三姥爷说了一下。 我问,“温州庄那边怎么样了?” 三姥爷说,“项目已经结束,款项都整完了。人家两口万事大吉,周游世界去了。” 我说,“三姥爷别把我那份给忘了,我也辛辛苦苦跟着瞎忙啊?” 三姥爷说,“放心吧,算完账了,人人都有份。大明子那边小尾寒羊全卖了,也有他一份。” 我一听,还是三姥爷靠谱,凡是沾亲带故都分到一勺羹,十全十美。我说就是十全百美,悬着的心一下子突然像块石头落地啦。我说,“三姥爷,我跟小姨走马观花,很快就回去。” 三姥爷说,“不着急,还得研究下一步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我说,“我还是想开饭店,开那种羊肉火锅那种。三姥爷我给你说涮羊肉,这种方式最好了,北方人最爱吃涮羊肉。老美这边太少了,只有川菜,而且一点都不正宗。” 三姥爷没说啥,犹豫一下跟我说,“你看看老美那边叫什么鸡那样的是怎么加盟的?” 我问三姥爷,“你该不会整个肯德基吧?” 三姥爷说,“肯德基也挺挣钱啊。” 这个我还倒真没有想过,麦当劳肯德基在老美这里真的跟兰州拉面一样,到处都是。价格全球都一样,1.99,2.99,5.99什么的,有人说,汇率你就看看同样的汉堡包在那个国家卖多少钱,就知道多少啦。 我跟小姨说了,小姨说,“这还不好办,咱们吃遍老美的肯德基和麦当劳。” 我说,“哪有那么容易啊,吃一天,我就受不了了。还是喜欢东北的酸菜饺子。” 旅游大巴开了好一会儿,到了一处全是小房子的地方,车辆停了一大堆。车上的老美们将在这里换乘另外一趟车,我们这车国人们都奔向购物中心。我心里核计,这不把黄毛卷开心的不得了吗?黄毛卷在车上还一个劲地说,“同胞们,咱们要购物的一定别忘了买,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不走回头路,过去了就后悔啊。”我也没说啥,这个提成钱也是他应该挣得,买不买在你自己。 小姨大包小裹整回来一大堆,我买了些保健品鱼油,给三姥爷带家里补补身子。也不知道这个深海鱼油效果究竟怎么样,管他呢。 回去的大巴车很快,老美的天黑的却很早。结束一天半的旅行,黄毛卷又要开始收小费啦。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开始那样大张旗鼓的喊喇叭,而是小心翼翼的问每个人服务的怎么样?问到红衣大姐的时候,大姐还是怒意未消,大姐说,“回去跟你们领导说,我不满意,没有小费。”我心里合计,这大姐是要按照国内大厂的要求他们领导啊,资本家不知道能不能听啊,谁知道那些老外成天想着啥。可以有一样,大姐可能被黄毛卷的虚情假意给迷惑了,他可能真的以为黄毛卷是很真诚的吗? 果不其然,第一站下车的就是那个红衣大姐。他提拎的大包小裹下了大巴车,车下行李箱张开了,我真想帮他去提行李,一把被小姨拽住了。小姨悄悄地跟我说,“那个大姐在老美的超市里,是三只手,趁着老美大大咧咧,顺了几件东西。”我一想,啥能逃过小姨的眼睛啊,就这人品,我有点犹豫了。 好在她的行李不多,等我们快开车时,红衣大姐突然在车下喊,“这不是我的宾馆啊,你们这也不送到地方啊。”黄毛卷站在车门得意的喊着,“你在往前走一公里就到了,大巴下不了高速。”我跟小姨对视了一下,有心帮她吧,就这品行,丢人都丢到老美这来了。我一问,又是那个小气地方的人,我都不好意思说。但给我却是个启示,就是小费什么时候给,很关键。可我和小姨还真不想给。 没过一会儿,我们的小宾馆就要到了。黄毛卷拎个小皮夹走了过来,“兄弟,我和司机这一天半都很辛苦,你把小费给了吧。”我一想起来这一天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要把我和小姨扔下去吗,还敢舔着脸跟我要小费,要不是我地面熟,还真被你吓唬住了。我不动声色,拉住正要掏钱的小姨说,“黄毛卷,下车等我进宾馆在研究。”黄毛卷悻悻地往后走,到其他人身边重复刚才的动作。 小姨倒是真的有点怜悯这些打工,我说,“小姨,你听说过中山狼的故事吗,还有农夫和蛇,你的退让只是给他更进一步的说辞。” 下了车,我们自己将箱子提拎到了大堂,没有任何人过来找我们。如果真的来找我,我也不怕。导游耽误我的行程怎么算?你不是用钱来计算时间吗?我花了那么多钱来老美,每一分钟合多少,不知道黄毛卷你是怎么算的。事在人为,没有什么可怕的,有道理的事情为什么我一定要屈从。我把这个事情作为一个经典的案例,讲给我的很多学生们听,我希望他们能有自己特立独行的思维和品行。世界上也没有翻不过的山,更没有办不到的事,不斤斤计较,但要据理力争。 第26章 听加州梅姐扯淡,看到小黑的瞬间,我竟然相信爱情了 我临来那天,三姥爷吩咐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加州找梅姐。三姥爷从里屋掏出个小布袋子,一定要让我捎给梅姐。 三姥爷说“整个福建会做茶的很多,做出好茶的就那么几个人。这包可不好淘弄啦。” 我问,“有啥不同吗?” 三姥爷说,“这茶的口味有股子淡淡的花香,梅姐会喜欢的,她的家乡茶。” 我说,“三姥爷,都啥年代啦,人家在老美这么多年,喝的是咖啡,还爱喝茶吗?” 三姥爷扑哧一乐,“这你就不懂了,茶是家乡。如果她连茶都不喝了,那我们谈啥有个屁用啦,因为她把家忘了。” 我说,“也对,但我去问啥啊?” 三姥爷说,“梅姐经的多见的广,我也不知道想问她啥?生意的经你可以跟她说吧说吧。不问什么,就去问个好不也挺好吗?”末了,三姥爷加了句话,“听人劝,吃饱饭。”说心里话,我想她有这么神吗,我甚至连梅姐是谁都不知道,我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小姨。 事情还得一个一个做,我先把肯德基加盟的事情弄完。第二天,小姨接着跟另外的团去旅游和购物,我让虎子开车跟我去转肯德基。加州的阳光洒满了一地,虽然现在是东北的冬天,但这里却是满眼绿色,偶尔还有股子小热浪。 我做事情就喜欢去看,去问,去想,偶尔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挺准的。走过几家店以后,虎子专门找他的一位老外朋友,一起帮着咨询。中午就把了解快餐改做买快餐吃了。 虎子说,“洋快餐确实挺挣钱的,但我估计国内肯定是不允许加盟的。” 我说,“这也得分什么情况,有钱不挣王八蛋啊。老外也一样。” 虎子说,“刚刚进入国内市场,现在做一定好。老外的快餐就是高度标准化,统一配货、统一标准、统一牌子,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给个狗都能做。” 我说,“就连咱俩现在吃的这个全家桶,每个饭店的口味都是一样的。老外喜欢个性,单独在快餐等做成了一模一样,这玩意也挺奇怪。这挣钱都是透明的,看量。上游将饮料、鸡肉、调料所有的全垄断了,还挣个狗屁钱,说靠量都是扯犊子。”我咬了口鸡块,填饱肚子。这可比老家的沟帮子熏鸡差远了,要是再来瓶二锅头,那就老得劲了。 下午,虎子开车,我俩到了梅姐的家。 一见面,我一看这位中年女人,身材稍微胖了点,长得好看,就是头发竟然有点白。大姐婀娜的身影在那个随性的衣服衬托下,举手投足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劲。虎子悄悄给我说,“梅姐这是有股子风尘味啊。”我说,“你别瞎扯,面都没见过。”虎子怼了我一下,“别跟我说,你没在风尘里待过啊?”我瞪了虎子一眼,“你可别瞎说,扯犊子的事我可不干。”。 看到梅姐迟疑地往我俩这边瞅,我说,“梅姐,三姥爷让我来看看你。”梅姐把我俩请了进去。 梅姐掏出烟,问我们抽不抽,虎子也没客气,接过来还给梅姐点着了。梅姐说,“你应该管我叫姨,你三姥爷是我三叔,我爸和你三姥爷没出五服的兄弟,只不过大家都叫我梅姐。”我说,“那不能差辈份啊,梅姨。”梅姐接着说,“你还是叫我梅姐吧,梅姨梅姨把我叫老了。反正我也不会国内,老外都叫名,不论那个。”我说,“行,梅姐,回老家当亲戚面,我叫您梅姨。” 说完,我把三姥爷带过来的红茶给梅姐递了过去。梅姐打开布袋子,轻轻地一闻,我看她陶醉的样子,她的眼睛竟然似乎有点潮。梅姐说,“多少年都没有闻到这股子香味了,肯定是三叔从福建那个朋友那整的。”我说,“对,梅姐,你留着,下次我再给你整,树叶子管够。” 梅姐说,“我还最爱吃三婶做的玫瑰糖,用玫瑰花做的红糖,烙的玫瑰花糖饼。” 我说。“三姥早几年就走了,现在就三姥爷也风生水起。前几年去俄罗斯批发倒腾衣服,我跟了几年,挣点钱,又在山东干点拆迁买卖,现在也整的差不多啦。”我看到梅姐猛劲吸了几口烟,沉默了一会。我又把到老美这几天的事,跟梅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梅姐听得津津有味,她说,“我年轻时候不听话,没少折腾三叔三婶了。出个国,三叔还偷偷塞给我路费。三叔那些年才挣几个毛钱啊!”我这一说,还把梅姐给整激动啦,我估计东北从来没有来人啦。 我问,“梅姐,你现在干哈呢?” 梅姐说,“不瞒你说,干美容。说的更确切点,你看年轻女孩脸上的青春痘吗,我全能治。” 我问,“梅姐,那你不是一般的牛,这美容院呢?” 梅姐说,“就在我家,专门开辟了个诊室,一会我领你参观。我专门研究了祛痘的药叫痘媛堂,祖上宫廷秘方。”说完从堂屋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我说,“咱祖上不是一家吗,没听过和宫廷有啥联系啊?” “老美的华人社区需求量老大了,你不得整个响点的名号啊!” 梅姐说,“另外,老美这边挣钱就图个有效果,你说我也不会外语,我不得整点龙套啊。效果肯定也是杠杠的。”梅姐哈哈一笑。 我说,“梅姐,你能在老美这立住脚,老弟挺佩服你啊。” “说实在的,第一次上美国来,我是通过旅游签证黑下来的。”梅姐故意绕开宫廷秘方,“我找了个对象,一会你就能看到梅姐夫,医院大夫。不瞒你说,年轻时混夜场,我坑了个大凯子。他不给我钱,我说那好使吗?”梅姐越说越来劲,“那时候,那个家伙是个房地产开发商,刚刚开发房地产那种,有点钱不知道咋得瑟。” 我一看,梅姐这是性情之中人啊,那怎么也得整点啤酒啊,在人家家里,梅姐也没说。在这嘎聊,有点别扭。我环顾四周,凭梅姐这江湖过往,立刻就明白了,梅姐说。“我去整点啤酒,整几个菜,怎么也得喝点啊。”我一听,梅姐这人也太讲究啦,不愧当年是夜场混过。 没过一会,几个小菜就上来了。大别墅一楼,地方老大了,外加一条狗。梅姐说“难得老家来人,今天就当给你接风了。一会儿,姐夫回来可得喝点。” 我一时还真的没想到,喝酒喝到老美这边来了。我悄悄地问梅姐,“你们这资本主义,会不会管咱们喝酒喝到几点啊?”梅姐说,“你就整吧,这块我说的算。”我这一听就放心了,我告诉虎子,“你今天要是喝的话,就得找人开车。”虎子说,“不知道,有没有麻将整一桌。” 梅姐听到了,“可以叫人,这块都是空虚寂寞冷。” 酒喝几瓶之后,我斗胆问问,“梅姐,当年你这也是高冷啊,干啥玩意都能挣钱啊?”梅姐说,“当年的事不提了,那个大老灯本来说想娶我。到最后我才知道,他有家有室。”梅姐说的很轻松,我听得倒是挺沉重,梅姐接着说“再后来,我说你怎么的赔点钱,不然我折磨死你。反正当时,我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我说,“梅姐,为这段不开心的事干上一瓶呗。”梅姐这真是一吐为快啊,刚见面就交心。我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人是个大傻子,看谁都像说自己的痛处,说了就不疼了,神经质;第二种,豁达,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就当喝酒喝醉啦,做场梦。我更相信梅姐是这最后种。 酒一喝,我也有点上头,说点酒话,“梅姐,过去事就这么地啦,还能咋地。要不老弟找人帮你把那个老灯的老二钆[gá]下来,你就舒服开心啦。”梅姐说,“老弟啊,咱还能扯啥,房子、钱、公司全有,想坑他不容易啊,不急。”我一听,这个可是狠人啊。 梅姐说,“三叔说肯德基,你说涮羊肉,我看你们俩能不能往一块儿凑合凑合?” 我连忙问,“梅姐,酒话里讲,这几个意思。” 梅姐说,“三叔就不能考虑,涮羊肉如何加盟干啊,把涮羊肉的标准给它统一喽,羊肉、调料、蔬菜、火锅,水晶粉、冻豆腐,哎呀,这能干的事太多了。” 我一听,不愧是梅姐走南闯北啊,经过她这么一算计,做成肯德基版的涮羊肉,那可就无敌啦。 喝得正高兴时,大狗摇着尾巴直奔门口,我说,“梅姐,是不是家里来人啦?”梅姐说,“正好,你姐夫回来啦。” 大门一看,我一看进来个老外,还是个黑人。体格像个nba篮球运动员,看着挺年轻,脸上除了那个牙是白的,其他都是黝黑绽亮。我疑惑地望着梅姐,“梅姐,这位浑身上下大皮鞋油的这位是姐夫啊?” 梅姐说,“没错啊,叫小黑就行,比我小一轮。” 我说,“梅姐,你这总给我惊喜啊,这个我真的没想到啊。你那点文化,英语也不会,你俩咋说话啊?” 正说着,小黑倒是主动伸出手,“你好,叫我英雄。” 我一听,忙问,“梅姐,这是啥玩意,咋还成英雄了那?” 梅姐说,“人家是到中国的留学生,中文都会,英雄是他的名。” 我一下子下巴磕惊得掉了下来,和我一块掉下来的还有虎子。我完全相信这西方人,太敢爱敢恨啦。我说,“大姐夫,那咱就别装了,赶紧上桌吧。”那天晚上,我和虎子在梅姐家住的,我深切地感受到远古中非友谊的强大。小黑的祖上是垮了半个地球到老美求生,梅姐是混生活混出了爱情,而我和虎子呢,能喝点啥就喝点啥吧。 第二天,我带着梅姐和小黑满满的期望回到宾馆,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我也收获满满。不过,我总是担心梅姐是否还有机会回到家乡,她不是那个豁达的人,伤心之地她永远都不愿再提起,但我听到临行前送我的那句话,“小黑所有挣得钱全归我管。” 我相信爱情啦。 第27章 鲁莽的钢叔,下岗混生活,一时兴起锒铛入狱 转眼间,我和小姨从老美回来已有一个多月时间了。我眼界是开了,却突然无所适从,不知道干点啥了。老美的生活一股脑子给我冲击,小姨无所谓,她啥也不会想,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开心的不得了。我也不能白跑一趟啊,除了给各位长辈准备的保健品外,我倒腾了点小蓝片,这玩意可是金戈铁马,反正谁用谁知道。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受欢迎,回来之后一抢而空,小赚了一把。 三姥爷说,“日子还得慢慢过,老美那套咱也不会整,整了也不一定好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走一步看一步吧,慢慢整吧。”就没了下文。 倒是三姥爷跟我提起他的一个远房叔伯侄儿,叫赵宝刚,按辈分我应该叫舅舅。他又是我一个父辈的亲属,就各论各个,我就叫钢叔,他当年在粮库酒厂当个小领导。粮库在供应粮那暂可是好单位,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那个年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电力单位上班的,用电不花钱;电缆厂上班,家里整个电缆啥的,也非常容易。钢叔家里自然米面油,从来不缺,尤其是小酒厂的高粱酒,那也是三姥爷的最爱。有人说,贪便宜,我还真不这么认为。这正是那个年代工人的荣誉感,他自豪啊,爱厂如家,没有小家哪有大家啊。厂长也就默许的这种小恩小惠,用一句时髦的文词说,水至清则无鱼。 九十年代的时候,钢铁巨兽一夜之间就都倒塌了。钢叔也跟着歇菜啦,他很荣幸地搭上这班车,光荣地下岗。钢叔在厂子里除了年轻时在粮库扛麻袋,没事往外面倒腾点高粱酒以外,他啥也不会干。每天在单位里,见惯了高粱、酒糟、自来水管子、大酒桶,别的玩意啥都不懂啊。能懂点的话,就是卡点收粮食大车的油,粮食是潮了,去掉几个水点,那个年代就他说的算。 钢叔在小十二路一处小平房那里,开了小食堂卖盒饭,还能维持生活。后来有任大领导说这个区要大开发,处处扒扒扒。开始动迁,小平房全给扒了,又是违建,没给多少钱。钢叔在九路市场夏天卖咸菜、冬天卖对联、春节卖鞭炮。看到熟悉的同事,钢婶出来卖,钢叔猫起来;如果钢婶同事来了,钢叔出来站摊子,钢婶猫起来。有一天,他们俩都认识的同事碰上了,只能那天不出摊啦,钢叔用微薄的收入,维持着一个酒厂小领导那份仅存的面子。又过段时间,上头说放鞭炮污染太大,鞭炮也只能到郊区去卖了,钢叔和钢婶没办法,搬到了郊区做点小买卖。 三姥爷跟我提起钢叔的时候,说了一件让我震惊的话。“算算你钢叔这几个月也快放出来啦?”我问,“钢叔怎么啦,啥叫放出来?” 三姥爷说,“别提了,要说这人穷点背啊,喝口凉水都塞牙。”我一听才知道,那几年雪上加霜,钢叔骑个倒骑驴每天给饭店送啤酒 ,整点勤苦钱。那年冬天特别冷,他给于洪一家大饭店送啤酒。扛啤酒箱套,脚下一滑大饭店,一箱啤酒碎了一大半。老板也不问个辛苦,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骂钢叔。钢叔那受过这个委屈啊,把他下岗的一股脑的郁闷全撒在那个老板身上。他捡起磕掉茬的啤酒瓶子,一顿乱戳。钢叔本来就是扛大活出身,那劲头得多大啊,一阵划拉之后,酒店老板和保安都倒在血泊之中。不幸中的万幸,老板重伤,命是保住了,给打残了,保安也受了伤。后半截的生活如约而至,钢叔被判了十年,直接给送到了模范监狱。 三姥爷说,“钢子这些年就没得到过好。俺家住平房那暂,家里的炉子是钢子在厂里给淘弄的,一直用到上楼。”我说,“钢叔曾经也风光过。” 三姥爷说,“钢子讲义气,过年过节,高粱酒没少给我整。这些年咱们好日子,可别把这帮穷亲戚给忘了。” 我说,“三姥爷啊,你这是菩萨心肠啊。” 三姥爷说,“你钢婶啊,别看是个女人家,刚强。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说个不子,拉扯孩子,一直没走道,等钢子出来。” 我说,“那个年代,感情都是真的,就是在大的错也忍着。撂到现在,早就撩杆子啦。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三姥爷说,“没错,就冲这一点,钢婶就值得供起来。” 我说,“我找人咱们去监狱看看钢叔,监狱不是啥时候想看就能看的。” 三姥爷说,“对,你去把钢子媳妇和他老妈都找来,咱们雇个车,去监狱看看钢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钱的事包在我身上。” 亲戚这些年也很少走动,我好不容易打听到钢叔家,买了米面油一大堆敲了钢婶家门,钢婶一见面就哭了,说“都长这么高了。你看都没个杯子给你倒点热水。多少年了,家里从来没有亲戚来,你三姥爷啊这是对咱家有恩啊。”我把东西放到屋里,钢婶家太寒酸了,虽然家徒四壁,但很整洁。木头床的被单漂洗的干干净净,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钢婶穿着男人穿的蓝色劳动服,衣服都洗的有点散白,头上戴个白帽子,头发花白,一个发髻拢到脑后。钢婶这些年得操多少心,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 我说,“婶啊,这些年我和三姥爷混生活,没忘钢叔那些年对我们的照顾。”我把三姥爷准备去看钢叔的想法跟钢婶说了一通,钢婶说“一个月才能看一次,都好几个月没去了,哪有钱折腾啊。钢子在里面挺好,咱也没钱去跑门子给减刑,就好好改造把,争取能给减点就减点。” 我把雇车去监狱的行程给钢婶说了一遍,钢婶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临行前,我偷偷给钢婶褥子底下塞了点钱,我跟钢婶说褥子底下小包收好。钢婶一下子明白啦,连忙跑进屋,和我左撕喽右撕喽,说啥都不收。钢婶说,“家是穷点,够活。等那天过不起啦,找大侄子,你不给也得给。” 监狱离市里不远,雇的车挺大,直接把钢婶家婆婆还有其他亲戚都给拉了去。那边我想办法找了监狱长,人家交代一下,没啥过格的事直接就给安排见面啦。给钢叔在监狱的小卖店里买了挺多东西,别的地方人家不让买。我一看钢叔头发全白啦,精神状态挺好。 钢叔一看到老婆就乐了,“娟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下个月就能出狱啦。” 我一听这是老开心的事啦,三姥爷说,“钢子,下个月,我给你买套新衣服,那身牢衣出来就烧了吧。” 钢叔说,“三叔,我立了好几次功,没给你丢脸吧。” 三姥爷说,“钢子,不说那个,早点出来,我一会给你存点钱,打点打点号子里,要出来啦就皆大欢喜。” 钢叔从跨兜里掏出个小子弹头给了我,说,“这是我给你刻的戳,挺好看,留着玩吧。” 不知不觉挺长时间过去了,狱警刚才都没有打扰我们,按理说人家是要在场的,咱也不能坏了规矩,他们母子和亲戚们又唠了一会儿。 回来的路上,车上欢声笑语,钢婶说,“这些年就盼着这一天啦。”钢叔妈妈已经快八十的人啦,有点糊涂啦,看到我们有说有笑,她也开心地跟我们笑着。钢婶小声地和我说,“老太太糊涂了,每次都跟他说,下个月就回来,下个月就回来。她也从来不问,下个月是什么时候,只是开心的说,快回来了,快来了。” 我说,“钢婶,下个月就好了。” 我们一起期待着钢叔开心地走出那扇大铁门。 第28章 花果山祭祀上坟,传承祖辈的习俗 每一年的农历最后一天,我都要去农村老家的花果山去看看那些祖辈们。三姥爷肯定也得去,一个是他是长辈,另外一个这些长眠九泉的祖辈们也是他的长辈。于是,每一年最后一个寒冷或者温暖的日子里,三姥爷走在前面,亲戚们跟在后面,作为家族里辈分最小的一代,我理所当然地成为队伍里的后屁股。 多少年来,我对亲姥爷的印象停留在墓碑上,还有那仅存的几张黑白照片里,其他一无所知。在他老人家短暂的几十年后,我亲姥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们拉扯成人,亲姥姥也在我毕业后的两年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墓碑背后的长眠先人。 三姥爷似乎对这些人生的过往都无所谓,每年只是遵循着一位长辈应该承担起的场面,领着头,指挥着我们这些晚辈,跪倒在亲姥爷的墓碑前面。他却整理着坟头上的荒草,然后在地上用枯树枝画了个圈,把事先置办好的褐色烧纸,按照各位晚辈备份次序,指挥着晚辈们上香、倒酒和烧纸。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随着三姥爷从外地赶到村上,到村上的小卖店买烧纸。小卖店老板是三姥爷的同辈,见面就和三姥爷逗哏,“老三头还活着好好的,啥时候对脚步利索了,就别来了。买烧纸你还不多给烧点,挣地多。”三姥爷递根烟,“老七啊,活一天,我就得来一天啊。”说完点着烟,抽了两口对我说,“烧纸,大孙子啊,你也得买点。这玩意没有替买点的。”我说,“得了。” 小卖店的老板一如既往地把褐色烧纸给打好包,三姥爷准备好的笔在烧纸的外皮上写着,“故父故母收,…”我也如三姥爷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写到那个包装纸上,除了那几个字也把我的思念写了进去。 家族里的大舅家就住在村子里面,每年的祭祀似乎成了亲戚们的聚会,侄男弟女们早就等候在大舅家,等着最年长的长辈亲临指挥。三姥爷在这个时候,充分体现了他在家族里的权威和地位。每次三姥爷都在临来之前,将米面油,还有肉和菜都备齐,然后卸到大舅家,每家都有份。 他跟大舅说,“你是晚辈里最大的,我这辈就剩我一个啦,早晚都要蹬腿,早晚会接我的班。上完坟,给亲戚们们准备一锅酸菜饺子,饱饱地回家扫尘过年。” 大舅说,“三叔,放心吧,都准备了。” 在村子里面,一个家族所有的荣光都与祭祀的队伍的长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一年的最后一天,显赫的家族由长者,带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穿梭在村子和坟冢之间,在坟头上上放着鞭炮,跪倒再拜,吵吵嚷嚷,享受着家族带给他们的荣光。而我们的家族似乎显得势单力孤,小时候最让我感到丢脸的是,三姥爷在每年的这个时候,还要年复一年地跪在旷野里,面对空气,烧香烧纸磕头。 三姥爷最相信他的记忆,那就是他记忆中的他父亲母亲,也就是我太姥太姥爷的坟头。三姥爷说,“太姥爷太姥的坟头和墓碑,当年那是相当地高,后来就给削平啦。”而如今,太姥爷太姥的坟头是空无缥缈的,透明的。也就是说,对于我们这些晚辈来讲,太姥爷太姥的安息之地全凭三姥爷手指头一指,有时候是一片水稻田,有时候是黄土岗,也有些时候是一大堆荒草。 我在最近的几年里,越发地感觉到太姥爷太姥的坟头更加飘忽不定,有时候往东一点,有时候往西一点。我对三姥爷的记忆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终于在有一年的最后几天,我问三姥爷。 “咱们啥时候准备动身去上坟啊?” 三姥爷说,“不去了,该轮到你大舅啦,啥时候,估计你也得给我上坟了。” 听得我心里一酸,在我潮湿的心里,三姥爷毫无征兆地和他带领的上坟漫长时光做了个了断。 接替三姥爷带领大家上坟的是村子里的大舅,我依旧每年在农历的最后一天,到村上去买烧纸,照旧到大舅家集合。只不过,领着大家浩浩荡荡穿梭在村子和坟茔之间的,不再是三姥爷,而是大舅。 大舅按照三姥爷的程序,也像三姥爷那样将我亲姥爷的坟头的荒草拔了一拔,围着坟头走了一圈。然后从旁边的树卡吧上掰下来一段树枝子,在地上画出来一个圈,指挥着我们这些晚辈跪下磕头。每家亲戚都嘟囔着年年念到的思念的话,烧着纸。大舅点着烟,大声喊着,“烧完纸,到俺家吃饺子去。” 我非常吃惊地发现,每次祭祀完成后,大舅好像忽略啦太姥爷太姥的坟头。我们路过三姥爷指的空地,不再停留,我们也不在对着空气磕头烧纸和焚香,我问大舅。 “大舅,咋不给太姥爷太姥上坟啦?” 大舅说,“只有你三姥爷才知道坟究竟在哪?” 我说,“大舅,那以后还给太姥爷太姥上坟不?” 大舅说,“不上了。” 三姥爷不再带领大家上坟后,太姥爷太姥的安息之地也被我们这些晚辈们,毫无声息地给弄丢了。丢了一个不再磕头烧纸焚香的空气坟头,我们每年的祭祀时间缩短了,照旧去大舅家吃饺子。可不管怎样,我心里总有一种怅然若失和不在骄傲的感觉。 我没有和三姥爷说起。 年龄大以后,我将家里的陈芝麻烂骨头的事写出来,讲给孩子听,我突然惊觉,我也变成了当年的三姥爷,可惜现在的孩子也不见得能听得懂。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有人说这是变老了。我对自己说,这叫传承。其实,我们每代人,都在丢失着上代人的坟头之中进行这种传承。 第29章 钢叔出大狱 砂山子卖大米犯幺蛾子 钢叔出狱那天,艳阳高照,天气出奇的好。 三姥爷雇车把家里的亲戚全拉上,大老早就到抚顺监狱大门口等着。钢叔在里面早就办完手续啦,我估计他一宿都没睡着觉,就等着管教点他的名。 监狱大门旁边有个小屋,是处理各种手续和其他接待事情的。那个大门有点像隔离的太空舱,两个门,中间来了一个瓮城。里面门打开,外面门就关上,监狱里放人进入瓮城;然后外面门开开,里面门关上。始终都有一个门锁着,这个设计巧妙地防止里面越狱和外面冲击监狱。 钢婶第一个看到钢叔从里面走出来。钢叔满脸笑容,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嘴都咧到耳朵边啦。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从屋里出来,虽然一墙之隔,确是两个世界。钢叔一从门出来,突然来了个后空翻,然后跑过来拥抱每个人,那劲头还那么猛。 钢婶早已泪流满面,我喊,“钢婶,赶紧让叔把衣服全脱下来,换上新买的西服。” 钢婶说,“差点忘了。”赶紧打开随身的包袱皮,把三姥爷给买的西服捧出来。西服早已叠的扁扁整整,递给了钢叔。 三姥爷喊着,“钢子,把监狱里的穿戴全扔了,大明子放鞭炮,把钢子身上的衰气嘣出去。” 那边一长挂大地红劈里啪啦响了起来,蹦起的火星子四处乱窜。不远处胡同子里的居民满脸怒气地跑了出来,大声地喊,“又是哪个老犯放出来啦,赶紧跑到一边喇放鞭炮去,别影响俺们。” 大明子脖子一梗,正要去说理,被三姥爷拦了下来,“别管,爱咋说就咋说,嘣完了,上车咱们给钢子摆一桌。” 我早就在大饭店饺子馆订了一桌家常便饭,全是亲戚参加,都开心的不得了。钢婶那天穿着在厂子上班时候的蓝工作服,洗的都发白啦,特殊地干净立整。钢叔穿着刚买的西服有点不自在,明显板身子。 钢婶说,“他爸,你这是深造啊,哪像蹲巴黎着,三叔给你准备的像新郎官。” 我逗钢婶说,“钢婶,三姥爷也给你买衣服了,你咋不穿啊?” 钢婶说,“傻小子,都穿埋汰了,留着过年穿。老嘛咔嚓眼啦,穿啥都一样。” 中午吃饭最开心的是钢叔妈,老太太快八十岁啦,一个劲地问,“这又是谁结婚啊,我也得给包个十块钱啊,别差晚辈钱儿。” 三姥爷过来逗她,“你儿子结婚啦,一会儿儿媳妇过来管你叫妈,等着过两天抱孙子。”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酒足饭饱,三姥爷在桌上跟钢叔说,“钢子,你这回来吧,大好事。先搁家里收拾收拾,歇几天。我合计就你这情况,找个工作得老费劲啦,谁都不愿意雇你。”三姥爷抽了口烟,看看一桌子亲戚,他们也不住地点头。有的说,咱们给凑个份子吧,有的说,还是让钢子自己谋生路吧,说啥都有。 “这个家我当啦,你们谁都不用出钱,都不宽裕,事我办,得让钢子有个事。” 三姥爷瞅了一圈,接着对钢子说,“你这么地吧,砂山子那块,我地面还挺熟,你和钢子媳妇去卖大米,管得咋地算是个营生。” 钢叔酒喝得脸通红,“三叔,你这恩情我还都还不起,你说咋整就咋整。” 三姥爷说,“一方面你在粮库是扛麻袋出身,正好也是扛麻袋。还有就是从农村老大那进大米,老大种的是辽粳五号东北大米,好卖,你还帮老大把大米的销路给解决啦,一举多得。” 我一听三姥爷不愧是走南闯北,这安排妥妥地,一万个好。大舅都没来,也给他安排啦,这要是来了得喝几瓶酒啊,才能够谢三姥爷的。三姥爷接着说要给钢叔整了一辆三轮子,他说,“钢子,现在不像我年轻时蹬倒骑驴啦,怎么得给你配个机动车。去农村你也好拉大米,另外一会我给你拿点钱算本钱。” 钢叔万分感谢,就听三姥爷又说一句话,“钢子,有个事你可给我听好啰。挣得钱全归你媳妇娟子,这些年一直都是人家受苦等你。你给我发个誓,绝不在外面扯犊子,更不能在走歪路。” 钢叔一听也是个血性人,让大明子把一瓶酒倒大碗里,站起来给三姥爷和各位亲戚行了个礼,端起酒碗,借着酒劲咔嚓一口,把中指咬破个小口,鲜血滴答到碗里。钢叔说,“我钢子前半截死啦,后半截谢三叔和各位亲戚一辈子。以后听我钢子干不是人的事,让我天打五雷轰。”说完,一仰脖子,把啤酒咕噜咕噜干到肚里。 从此,砂山子那块楼群里,街头巷尾总是响起钢叔那充满激情的叫卖声,“卖大米喽,辽粳五号东北大米,上楼包扛。”钢叔两口子特别行乎,分量每次称得是高高地,从来不宰称,只多不少。他那辆三轮子上,总是放着用塑料袋子装的几斤米,我问,“钢叔,你这是散卖啊?” 钢叔说,“大侄子啊,卖米挣钱混生活,谁也不容易。有的穷困户孤寡老人没钱,咱也不能看着人家饿着,提拎一小袋子米给他,就当赔钱啦。” 钢婶算细账,苦着脸说,“咋说也不听,反正好人一生平安。”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钢叔家的生活有点小起色。总比在九路市场卖咸菜强,一小车咸菜也挣不几个钱儿,还得成天和城管藏猫猫。农村大舅承包地越来越多,水稻这几年年头好,收成杠杠地。大舅时不时给钢叔上大米从来不用称,每次都多给,亲戚们都照应着刚出狱的钢叔。 直到有一天,三姥爷给我打电话,“快点上砂山子,钢子出事啦。” 我心里这个着急,三姥爷也没说明白,我赶紧放下手里工作,打车飞奔到砂阳路。远远地我就看到,桥洞子路东的胡同子里,围满了好一圈子人。我赶紧下车跑过去,扒开人群。只见钢婶跪在地上,哭喊着,钢叔正薅着交通警察的脖领子。我一看,松了口气,我以为钢叔出车祸了,那可就糟了,这可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我大声地喊“钢叔,放手有话好说,快放手。” 钢婶跪在地上,不住地给交警磕头,边磕边说,“大兄弟啊,求你啦,行行好吧。求你啦,俺们也不知道啊,高抬贵手啊。” 我上前一步,把钢叔拽住,赶紧给他赶到一边去。蹲下来,扶起钢婶,旁边有位好心的大姨过来搀着钢婶。交警那边特别生气骂道,“我还管不了你啦,你这是袭警,我叫你横。”我连忙过来,看到交警掏出来个小本子,开罚单。上上下下瞅着三轮车,大声喊着,“你这是严重违章,连牌子都没有,必须没收非法营运车辆。”我一看这完蛋了,外圈的老百姓哪知道好坏,一个劲起哄喊,“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我赶紧摆手,示意大家别喊,跑到警察那,我说,“警察大哥,我叔和婶卖大米不容易。” 警察说,“容不容易,也得守法啊,还袭警。” 我连忙说,“警察大哥,他们不懂法。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现在就给车办手续去,您该怎么开罚单,就怎么开。我叔和婶下岗啥也不会,给他找点营生,不知道三轮子也要上牌,真没想那么多,真不是故意的。” 交警过来看看车,还有满车的大米,说,“那也不能闹事嘈嘈啊,你看这周围围的人。”我一看,可不咋地,我跟钢叔说,“你刚出来,不懂就问,较啥劲啊。交警不还是为你好,你薅人家脖领子就不对,赶紧道歉。”我又冲外圈的老百姓作揖,说,“各位叔叔大爷,大姨大婶,赶紧各忙各地,可别围着啦,是咱的错。”有老百姓还指指点点。 钢叔一下子泄了气,过来点头哈腰,我心想刚才你想啥呢。这边交警看我这边忙忙三忙四,气也明显消了点,冲我说,“违规啦就得罚钱,规矩就是规矩。”我连忙说,“听您的,我马上办手续去。” 交警和气不少下,说,“看你挺有文化,单子我得开。你这样吧,三轮车赶紧去办手续去,你钢叔这性子也太钢啦。”他没好气的瞅了瞅我钢叔,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大票,说到“一会啊,给我扛一袋子大米,给我妈家送上楼去,地址是…,老太太正好没有米。” 我说“我给您送去还要您啥钱啊。” 那个交警老哥说,“小老弟,我差这麻袋大米啊,就当我接济一下这老哥。钱必须收,罚单我也得开,一码是一码。” 说完,我听到围着的圈里响起啪啪地鼓起掌来,老百姓叽叽咋咋。交警老哥也没管这套,跨上摩托,突突突跑远了。 我手里拿着那老哥塞给的钱,还有粉红色的罚单站在砂山市场旁,微风扑面吹过来,暖暖的,我凌乱啦。 第30章 钢叔顶破报纸刮大白 打听到那个警察 三姥爷说,“去你钢叔家看看,你钢叔从监狱刚出来,难啊。咱家里穷亲戚多,能帮一把,帮一把。” 我说行,按三姥爷脾气也不能空俩爪子去,于是赶紧张罗买东西。三姥爷说,“买点日常用的,金龙鱼油买一箱,河套面也整一箱,酒别买,不实用,其他的你凑四样。四彩礼,老辈们有这个说法。”我应了一声,他接着说,“你悄悄地包个红包,临走的时候塞到床被底下,下楼咱们走的时候跟钢媳妇知会一声。你钢叔两口子好面子。”末了他又交代,“千万别在人家吃饭,添麻烦。” 钢叔家在于洪宁关屯,当年铁西小平房动迁安置费,在市内连个厕所钱都不够。这城边子房价便宜,买个五十多平的二手楼,上下水暖气啥都有,钢叔两口子开心得不得了。 一进门,看见钢叔头戴着破报纸叠的帽子,正踩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木梯子刮大白,媳妇在底下伺候活。房子是那种很传统的两室加个厨房厕所,两个南屋,北面是厨房中间是厕所。儿子和老太太在里间南屋,他们两口住另一个南屋。 我一看,这屋都朝阳,一刮完大白,亮堂不少,窗户擦得干干净净。这两口子脸上,衣服上全是大白粉,活像个剧院的小丑。屋里除了干净,啥都没有,别说电视冰箱啥,就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靠窗边有个老式的那种大立柜,柜门上镶的是大镜子,可能这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厨房里放着米袋子、面袋子,敞着口,还有一大堆土豆躺在箩筐里。唯一的桌子,折叠的圆桌站在立柜旁边。钢叔两口子乐颠颠地浑身拍打拍打,钢婶说,“三叔,你看这都下不去脚,上床边上坐着,我给你拿暖壶倒碗热水吧。” 我说,“钢婶,别忙活啦,坐会儿就走。钢婶啊,我看你身体挺好。”我把带来的油面搬到里屋,屋真小,感觉一下子塞满啦。 钢婶说,“你瞅瞅,哪有长辈看晚辈的。”我看到钢婶的手裂了好多口子,脸上全是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三姥爷说,“不提那个侄媳妇,你婆婆呢?” 老太太有时候犯糊涂,趁着他们唠嗑的功夫,我把包好的红包塞到木头床的床被底下,也跟着进里屋喝点水。 唠扯好大一会,人家非得留长辈吃饭,三姥爷那多聪明啊,就说下午有事,说啥也不吃,告诉我赶紧下楼走。他家的楼上楼下一听家里来亲戚啦,看着就打招呼,“这媳妇啊,能干啊,要强。家里住法院,日子过的刚强,没黄。”大家都竖大拇指,钢叔钢婶嘴上没说,心里挺着高兴。正走到一楼单元门口,忽听到老太太站在楼门那里喊,“老三啊,这孩子结婚你也不能饿肚子回去啊。” 三姥爷哈哈大笑,这是老神仙啦。我俩赶紧上出租车,我悄悄地跟三姥爷说,“事都办完了,钢婶说啥也不要,上楼上取红包啦。司机师傅,咱们赶紧走。”出租车一溜烟出了胡同。 远远地望见钢婶追着出租车喊着什么,三姥爷跟我说,“你钢婶是个要面子的人,就怕踏人家人情。记住,咱们帮谁都是帮自己,别求回报,普渡众生。”我说,“你老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此后的人生过往之中,即使是在最黯然无光的日子里,我都始终想起这句话,勉励自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人生所有的缘都是自己结的,希望所有人更好,哪怕自己下刀山火海。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钢叔从监狱里出来后,巧事和喜事出奇的多。 最让我意想不到是,没过多长时间,交警老哥又骑着摩托突突地追过来啦。正赶上我在帮忙看大米,三轮车崭新的牌照已经挂到了车后屁股上。我心里核计,这牌照也办了,看老哥也不像吃拿卡要的人啊。 人家交警老哥卡地一声,把摩托车一停,上来就喊,“卖大米的钢子呢?” 一听,糟了,钢叔又惹啥事情啦,忙答道“砂阳路那块,有家老太太腿脚不方便,给扛大米去了,咋了?”没见过大官,一见到警察我说话有点急。 “咋地,你还挺横啊,整点米不行啊,又不是不给你钱,分小袋装。” 这一说,悬着的心放下了,我有点唐突啦,这不把人想扁了。 忙答道“哪敢啊,我个小老百姓。必须必,回头跟钢叔说,请好吧。刚才这把我吓得,我还以为钢叔又惹事啦。” 人家交警也没理我,命令道,“赶紧给我找个地方坐会儿,抽颗烟歇会乏儿。”我连忙往旁边的台阶子上让一让,台阶上铺着泡沫板,可以坐,交警也没客气,坐上面点根烟,猛吸几口,喷云吐雾。 我说,“钢叔刚出狱,当年在于洪那块砍酒店老板和保安,出手重那片都知道,没法混了,才到砂山子来。” 交警老哥吃了一惊,把帽子摘下来,我看他头发掉的挺多,显老。他说,“该不会是快十年前,于洪那边下岗工人送啤酒的钢子,把人砍成重伤的那个吧?” 我说,“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呢?” 钢婶刚好从楼那边走过来,兴许是刚送完那几户的大米,那边买的都是小塑料袋的米,量少。交警老哥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还叼着烟,说,“真是啊?出大狱啦,太好了。”我点点头。 交警老哥把抽的半截的烟往地下一踩,火星子直冒,“钢子出来就好,我爸在家没少叨咕。”我疑惑地问,“啥情况?”交警老哥说,“我姓陈,老爸在钢子进去那年退休的,抓钢子是我老爸,那案子是他当警察时最后一个。” “啊?”我说,“不会这么巧吧?” 我心里想,苍天啊,大地啊,太上老君仙灵啦,神仙啊我竟然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钢婶可能是听到了,看到交警老哥,没好气往这边走,边走边指着警察说,“我恨你爸。” 钢婶生气了,我又听她说,“要不是你爸向着那个老板,非得把钢子堵在猪圈里,逼他自首,钢子能蹲了十来年监狱。”说完就要过来挠他,我一听这磕唠死了,赶忙拉开往别的地方引。 我说,“婶子,人家是来买大米的。” 钢婶气不打一处来,“不卖。这些年我孤儿寡母,还有个老婆婆,苦的时候我活不下去啦,死的心都有,都是你爸造成的。” 我刚叫个婶子还没往下说,钢婶又叨叨叨大声吵吵,仿佛要把这些年没说的话都说出来,“都是因为你老陈头,大米就是倒到臭水沟里都不卖给他。”她黑瘦的脸上绷起了青筋,虚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一想到这些年,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一个女人家能咋地。你爸以为每年逢年过节送点米面油就能原谅他,没门。”说完钢婶怒气冲冲地背过脸去。 交警老哥面面相觑,却一点也没生气,坐在那乐呵呵地听着钢婶唠叨,我心里核计这老哥可真有城府。钢叔屁颠屁颠跑回来了,还是那个那个大嗓门子,看到谁都打招呼,一看交警过来更是。我心想,这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得了一会儿,可别动手啊,钢叔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钢叔也看到气氛不对,赶忙问啥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他一把把交警搂在怀里,“亲人啊。”这一下子把我和钢婶给轰迷糊了。钢叔转身对婶子说,“娟子,你错怪人家啦。他老爸可是好人啊。” 婶子一听更加疑惑,我也一样,只听钢叔说,“刚进去那几年,陈叔一有时间就过来看我,给我找人争取立功。”钢叔转过头给婶子讲,“我当年冒失酿成大祸,如果老陈不劝我,我就跑黑龙江眯着啦,咱家就完了永远抬不起头。他又给找了很多那个酒店老板涉案的材料,争取宽大处理,你知道为什么赔偿那么点钱啊。” 钢婶恍然大悟,抱着交警呜呜地哭,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一看这简直是电视剧啊,忙问交警,“老哥,你老爸现在在哪,我们怎么得去看看啊?”钢叔两口子也说。交警说,“别提啦,大前年就脑血栓啦,脑袋反应慢,走道一瘸一拐,说话直磕巴。一直拿枪的右手别说拿枪了,端都端不起来。”说的挺轻松,其中的苦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愿好人一生平安啊。 我说,“陈叔好人好报,我同学是博士,在医大神经内科,我找他给陈叔好好看看。” 正说着,交警对讲机响,有任务。钢叔非得要给老陈带点大米去,交警人家一点都没要,骑着摩托就跑了,临走前喊,“给我准备小袋大米,给俺家亲戚过节用,不差钱啊。” 第31章 钢婶把自行车棚子开成了麻将桌,三姥爷心梗命危在旦夕 三姥爷给整的卖大米营生挺红火,整个砂山子、滑翔、于洪那片都知道钢叔大米。钢叔春夏卖大米,秋天卖白菜、卖大葱、卖萝卜,冬天还卖大米,这一年下来,三轮子开得挺熟套,日子还算行。 宁关屯小房那个楼底下有个自行车棚子,那些年自行车非常多,几乎人手一辆。晚上回家,放在外面自行车总是被偷,没偷走的不是鞍座没了就是轮胎被卸啦。有了自行车棚,省事不少。钢叔住法院那些年,居委会张姨看钢婶家困难,一直让钢婶给包下来,维持点生计。要不然,孤儿寡母咋生活啊。 起初几年,老太太还没糊涂,一直在楼下照看。棚子门口有个小门房,冬夏都生个炉子,烧点开水,沏点茶叶沫子。楼里楼外,一群老头老太没啥事就到这块串门,随便拿大茶缸子喝点茶水,唠唠嗑。每个月都是固定缴那些月费,钢叔妈也不会催。楼前楼后的乡里乡亲都知道他家情况,谁也不欠。后来自行车越来越少,眼瞅着入不敷出。居委会张姨说,“大娟子,要不你在这块整个麻将社得啦?”钢婶说,“也没本钱啊,钢子快出来啦,没啥营生,不行那时候再整整行不?能让人抢走不?”张姨说,“就冲你这些年伺候钢子妈,我也得让你整。”说这话的时候,钢子还在抚顺监狱服刑。 钢婶又和钢叔提起这事,钢叔也拿不定主意,就问过来三姥爷。 三姥爷说,“钢子,挺好啊,开几桌打麻将、打牌的。你再整个小卖店,卖点针头线尾的,大娟子别跟你在外面跑了,卖大米你自个一个人也能应付得了。”我说,“也挺好,钢婶在家还可以照顾照顾老太太啊。” 开张那天,把居委会张姨也请来了,顺便也给张姨支了一桌小麻将。张姨快退休啦,一打麻将就上听啊,上听手就哆嗦。钢叔说,“领导啊,我一看你这脸色红扑扑的,手气就旺,我看你这还能当大官啊。”张姨说,“钢子,你这话我咋这么爱听呢!你这哪是住监狱啊,我看你是去上大学深造啦。大娟子,给我来几瓶八王寺,赢了请大家喝汽水啊。”一句话,把这帮老头老太们逗得哈哈笑。 张姨说,“咱这块吧,划归市区管啦。灵活就业的没医保的,过来办医保,一年几百块钱,有病能给报。” 有个打麻将的李大爷问,“原来的新农合还好使不?” 张姨说,“肯定好使啊,国家说话算数。没有新农合,也可以办这个城镇医保,就在大娟子这登记。自摸啊,老李你看着啊,不是诈胡啊。”张姨的手又开始哆嗦啦。 桌上又响起一阵麻将码牌声,挺热闹。钢婶问,“钢子从监狱放出来的,能办不?” 张姨说,“咋地,住监狱的不也是人啊,是人我就管,来吧干吧。”又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钢叔的三轮车就在三姥爷家楼底下支个摊子,反正那嘎达全知道这块卖大米。三轮车旁边有个卖瓜子张驴子的摊子,他每天坐在椅子上摇着那个圆筒子,里面是从赤峰进来内蒙古大毛磕,火红的文火将张驴子的脸烘的红扑扑。有个礼拜天中午,三姥爷在毛磕摊坐会儿,我给三姥爷说过,让他多磕点毛磕,这玩意对补充点脑力,挺好。钢叔往小区的楼上扛大米,百八十斤的一麻袋大米对钢叔来说,一点都不是事。刚送完,正往三轮车这边走,就听到张驴子大声喊,“钢子,快点,三叔这是咋地啦。” 钢叔急三火四的往这边跑,看见三姥爷满头是汗,右手的大蒲扇当啷到地上,示意钢叔打电话找我,我一听赶紧跟钢叔说,“打120去陆军总院,不要动三姥爷,把上衣口袋的丹参滴丸塞嘴里十粒。我马上到。” 我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到三姥爷家楼下,护士扛着担架把三姥爷抬上车,心急火燎地把三姥爷往陆军总院送,急诊的年轻大夫解开三姥爷衣服一看这纹身,吓了一跳。我说,“没事,年轻时有点爱好。”年轻大夫说,“心脏不咋地,先稳定病情。”我说,“是不是心梗?”医生皱皱眉,赶紧把三姥爷往急救室推,上设备。 小姨也来了,没了主意直哭,钢叔急得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来回搓手。我说,“怕啥,谁也别怕,三姥爷不在我当家。有病就治,信大夫的。”我赶紧给我医大同学打电话找人,全沈阳治心脏的就那么几个厉害大夫,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到最好的,我怕将来后悔。我同学真够意思,没过一会儿功夫,还真是找到啦。我也不知道医院内部走的什么程序,有位身板挺得老直的中年大夫走过来,看都没看我,直接到急救室。我听里面细细簌簌的说话声,一会儿中年大夫走了出来,问谁是家属。 我赶紧答道,“我是。” 大夫说,“稳定了,心梗,办手续去,得下架。”我的心落点地,我说行。大夫问,“你是那个谁的同学啊?”我说啊。那个中年大夫瞅了我一眼啥也没说。 三姥爷的病治疗的很及时,半个月后,出院回到砂山子,人跟没事一样。家里却来了不少亲戚看,三姥爷说,“谁也别来看了,整的我好像要完蛋似的。”小姨说,“爸,你这说的,我可不爱听。以后可不能喝酒啊。” 我说,“三姥爷,亲戚愿意来就来呗,我就别让他们拿东西啦,人家过来看你是心里这个情儿,不来心里心里过不去啊。” 三姥爷说,“大孙子说的对,这帮穷亲戚挣钱不容易,谁来就空手来,就说我说的,不然我生气。” 小姨说,“又来了,就按你说的办。”三姥爷在小姨面前服服帖帖。 转眼间,就要到春节啦,三姥爷跟我说,“大孙子,今年春节所有亲戚挨家去看看,农村的亲戚也要去。” 我说,“三姥爷,哪年不都去嘛。” 三姥爷说,“今年不一样。” 我说,“三姥爷,今年我和小姨春节前去。你要是正月去,每家都得留咱们吃饭,吃不过来啊。” 三姥爷说,“对,去买俄罗斯的面,还有油,一家一份,给钢子他妈扔点钱,老太太糊涂啦,也没多少年啦。” 我说,“那不还得整一车啊,亲戚太多啦。” 三姥爷说,“这孩子,多才好呢,红火啊。” 要我说啊,真是好事连连。钢叔家的儿子浩程考上育英了,这孩子一天都没补课,真是天份啊,还是那个数学特长班。有一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没错。这孩子有个特点,就是吃苦,爱学,注意力集中。 我问浩程,“浩程,你爸蹲监狱,你是不是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啊?” 浩程说,“我爸一不偷,二不抢,失手打人啦,浪子回头,谁不服?”我说,“这孩子咋有点三姥爷的脾气呢?行,有骨气。有事我给你兜着。” 我买了几套书送给孩子,我说,“学知识的时候就得用心学知识,玩的时候也得开心玩。世界上没有难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 孩子看看我,若有所思,问道“我妈说,要我想你学,你是亲戚们的榜样。”我说,“浩程,你妈不容易,受得委屈和苦从来没说个不字。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要学想你妈学,还有三姥爷,那才是咱们亲戚的榜样。”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充大了,怎么有点长辈的意思,孩子太小,他或许根本不懂。如果有一天他懂了,那才叫真正地长大。不过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如同我一样。 第32章 小姨相亲记 三姥爷最大的愁事就是给小姨找对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对小姨却从来不适用。毕业后,小姨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体育老师,学校也没有教授武艺的。要是有,我想她早就会成为第一个光荣的武术教头,领着一帮江湖小孩在武馆里呼呼哈嘿。小姨已经工作啦,起早贪晚挺卖力气,感情的事却成天吊儿郎当,也不当回事。三姥爷却有点上火,愁姑娘嫁不出去。 看他成天愁眉苦脸,一天,我跟三姥爷说,“你老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小姨心里估计早有谱了。小鸡撒尿各走各道,你要实在着急啊,我张罗亲戚们开始介绍对象。” 三姥爷说,“你整吧,你小姨啊,我怕砸手里啊。” 我说,“三姥爷你咋这么没信心呢?小姨一般人根本看不上眼啊。” 三姥爷说,“对象首先的看家里,门当户对,你小姨脾气暴,随我。” 我说,“没事啊,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老请好吧。” 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挺难。介绍对象的事传到了小姨的耳朵里,小姨把我叫过去,“我的事,你少管,信不信我削你。” 我说,“小姨啊,能不能淑女点,你这派头这得谁敢要啊。” 小姨冲我比划一下拳头,吓了我一跳。我接着说,“大外甥手里别的没有,就是小伙一大堆啊,就缺个舞台啊。你不给面,谁给面啊,赶紧给长长眼啊。” 于是,在一个春和日丽的日子里,小姨开始了相亲生涯。 派出所所长儿子挺好嘛,还是市局的警察。一提儿子,所长骄傲的满嘴冒沫子,重点中学考上重点大学,爸又是小领导,安排的工作稳定。我把三姥爷家和小姨的情况跟所长一说,所长说,“要得,要得。把照片给孩子,安排见面。” 所长儿子刑警学院毕业,人长得一表人才,就是有点细皮嫩肉。在市局办公室伺候领导,天天写点材料,把个挺有脾气的孩子给磨没了。当然这些事,我还没来的及跟小姨说,所长儿子就要见面。儿子为了表现所长家的气派和排场,见面地点选了沈阳最有名的一处高档商场。小伙穿的西装革履,像个港商。小姨也没惯包子,依然穿着她的那身牛仔裤还有揶在裤子里的格子衬衫,头发一扎,就赴宴去了。 我说,“小姨,你要不要烫个头啥地,管得咋地得重视一下人家啊。” 小姨说,“就这样,爱咋咋地。看惯就处,看不惯拉倒拜拜。” 我和三姥爷焦急地在家里等着,三姥爷来回踱着步,亲戚们也等着谜底的揭晓。我说,“三姥爷,相亲的事可不能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才行。” 三姥爷说,“关键是王八看不上,绿豆也看不上啊。” 果不其然,小姨很快就回家了,一进门就吵吵,“还是老爷们不?吃个饭还得我给拿钱。” 我说,“咋回事,啥情况。” 小姨说,“长得人高马大的,小心眼儿,办事谨小慎微,像个娘们。这样的,以后不见面。”我一听,心里核计,人家是在办公室工作,考虑事仔细,算了男孩有点紧张。所长给我说,“男孩是第一次看对象,就咱家这条件啥也不差。” 又一个小伙,家是外地的,朴素勤劳,头脑聪明,在外企销售经理。工资高,家庭情况一般。我问三姥爷,“就这条件,行不?”三姥爷说,“这别问我啊,得那丫头同意啊。” 这次选的见面地点选在北陵公园西门,三姥爷和我们这些亲戚提前在北陵公园前一站在下车,三姥爷说,“这块肃静,我看自然条件挺好,能成。”亲戚们说,这小伙家是外地的,不能穷亲戚一大堆啊,那可得照顾一大堆啊。三姥爷瞅了他们一眼,“只要姑娘愿意,我还差这点钱啊。” 小伙挺知性,给小姨撑把洋伞,陪小姨压马路。远远望去,小姨兴高采烈,我悄悄跟三姥爷说,“这次有门。” 三姥爷说,“我说啊,第一次见面就大伞,这是要散啊?”给我整的莫名其妙。这是三姥爷没看上啊,我心里想,这老头再有想法,你也管不了小姨啊。 那天不知道下午小姨是吃的饱饱的回家的,我看小姨眼睛放光,赶忙问,“行不?” 小姨说,“没感觉,太会来事了,这得搞多少个对象才能练出来这样的本事啊。我头脑简单,怕被套进去啊。” 我说,“成熟是男人的标志啊。” 小姨说,“不得劲,没想法啊。这老哥隐藏太深,下一个吧。” 那年春夏,生活就像走马灯,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往前轱辘,小姨相对象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按下下一个键。女人的想法真的是太难捉摸了,情急之下,我给温州庄打了个电话,“老庄,你这研究女人有一套,你说咋办?” 老庄在电话那头,“三哥身体怎么样?你这没重要事是不给我打电话,有难事找我就对啦?这个世界上最懂女人心的就是我啦,你找对了。” 我在电话里说,“老庄啊,你可别扯犊子啦,有没有像样的小伙赶紧给凑一桌。”温州庄说,“别费心思啦,三姥爷姑娘这是心里早有人啦。”我一听,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这孙子没有白装啊。 三姥爷很坚定地说,“不能,这丫头啊啥事都写到脸上,她哪能瞒着我。”我说,“三姥爷啊,我看我是白忙活啦,看的对象都快成一个排啦,小姨哪个也没看上,我都快成兵马俑啦,可得歇一会。” 三姥爷说,“这周咱们亲戚聚个会,我好好跟这丫头唠唠。” 眼看着聚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忽然发现三姥爷又忧心忡忡开心起来,心想准是有信了。果不其然,那天三姥爷找我说,“这丫头太不像话啦,有抻头,不到关键时候,不吐口啊。这一吐口给我整蒙了。”三姥爷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和我嘈嘈,“不同意,这也不找我商量。咱丫头找啥样的找不了,咱家啥也不缺,实在不行招个上门的女婿也行啊。” 我说“啥情况啊?三姥爷小姨对象这事,还不能深说,说多了,你可落埋怨。又不能不说,你的摆事实讲道理啊。” 三姥爷说,“你三姥要是在的话,还费得着我这口舌。这老太太把这当爹当妈的事情都扔给我,哎呀。” 我有点上头了,说,“三姥爷啊,婚姻的事可不能当儿戏啊,实在不行我找小姨。”三姥爷没说话,闷闷不乐。说句心里话,我也改变不了时局,小姨一句话就给我怼回来,“你辈小,少插手俺家的事。” 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啊,我这被怼的结结实实,眼看亲戚聚会就要到时间点了。如果是这样的情绪氛围,那不得掀桌子干仗啊。我也没有万全之策,只好硬着头皮等待着那个高光时刻的到来。 点菜张罗饭局的活自然落到我的头上,一想起小姨说的,我辈分小,少插手人家的事,我就觉得有点生分。说句心里,太伤心啦,我还没法和三姥爷说。我回头一想,我确实是个小字辈,咱看的是三姥爷这些年为咱们家里,还有亲戚操心;护体向业,无论贫穷富有、悲欢离合,他老人家都照顾大家妥妥贴贴,就这份情,我还有啥挑剔的。一想到这,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点菜去。 妥妥地几个菜,雪棉豆沙、五彩糯米枣、锅包肉、砂锅独圆给女士菜;风味羊排、五彩大拉皮、油炸花生米、拌牛腱子肉是给喝酒的男亲戚准备的;聚会必须要有鱼,年年有余啊,我点了个清蒸鲈鱼。三姥爷说,“有喜事,菜少,再加点,鱼必须老盘酱焖鲫鱼,一定告诉厨师野生大鲫鱼。新洪纪饺子馆。”我又点了些毛菜,早早就到饭店,等着亲戚们的光临。 亲戚们陆续到了,三姥爷坐在主位上,我一看左右还各留个位置,有点疑惑不解。人齐了,三姥爷看看小姨,说,“要不各位亲戚再等等,咱俩下楼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把门一推,三姥爷和小姨簇拥着三位客人走进包房。我一看乐啦,小伙高大威猛,后面跟着他的父母,提拎着一大堆礼品盒子,这不是被小姨灌醉的同学大熊嘛。 小姨也没客气,命令大熊,“让你快点,这么磨叽呢?” 大熊点头哈腰说,“下车礼品有点多,提拎费劲。” 大熊父母一看就挺有来头,但特别懂场面。刚见面就跟三姥爷老哥长老哥短,非得让三姥爷坐正位,一点也没有架子。亲戚们一看,聚会变成乐会亲家,自然一派喜气洋洋。 我也把小姨损我的事忘在脑后,只听到小姨说,“大熊,今天在场的所有亲戚,你给我打个圈,把我爸陪好。” 我心想,不是冤家不聚头,只要小姨开心就好。 第33章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小姨对象是个扫地僧 小姨对象大熊是体院毕业的,却整了个医院工作。医院可是个技术性非常高的地方,没点真本事在医院就得混日子,除了医院门口倒腾挂号的号贩子。大熊学的是运动康复,如果没有其他意外,他的职业生涯只能干推拿按摩正骨,似乎和居委会对面那个盲人按摩有的一拼。 当然小姨最看不上大熊这个工作,说,“就爱听你妈的,就你这个熊样,还不如去我家对面干个按摩店得啦。把喝酒的劲拿出来啊。” 大熊低头默不出声,末了挤出一句话,“我妈是个领导,还能坑我啊。” 小姨才不管那套呢,管她什么领导不领导,生气啦,“你能靠你妈一辈子啊,不还得自己混啊。我给你找我家亲戚,考医学院研究生,要不然你永远出不了头,以后不要听你妈的。”大熊吭的哼了一声。“你是个有智慧的动物,干点智慧的事,看好你哦。” 从此大熊完成一个熊玩意变成了熊大的转变,成天上班也泡在高数、政治、英语里,在医院时不时借着他妈的权威,找临床大夫请教点考试的专业问题。工作上的事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啦,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正业,顶多在医院拿个平均奖。在单位里走到哪,正儿八经的医院大夫在后面指指点点,“要不是他妈,那个老太太,他儿子能进咱这三甲医院啊。” 大熊考研究生的消息传到了三姥爷的耳朵里,三姥爷管这玩意叫不务正业,他找到小姨,跟她说,“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没啥大出息,成家立业安天下,样样都不行啊。”小姨说,“啥叫公子哥啊,啥叫吊儿郎当啊,我爱咋咋地,少管我。”没对象的时候为对象吵架,有对象了,还得操心生活,我说啊,就是没有操不完的心。 有时候,我劝三姥爷,“啥叫放手啊,就是撒手不管。现在这个年代不是挥刀闯江湖的当年,世界变成机器人啦。僵而不死那是大蜈蚣,你的整点爱好,要不然被淘汰啦。” 三姥爷说,“变成啥人不重要,得明道理啊,知礼啊,我们老辈创的天下就被晚辈给整废了。” 我说,“不能,年轻时都有点轻狂,到头来不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得碰得头破血流才赶劲啊。” 三姥爷说,“不想掺和老丫头这事啦。” 我说,“这就对啦,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你老已经认识到了根本,神仙啦啊。”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春暖花开。这一年开春特别早,早春三月冰雪融化。北方大地,太阳一晒,暖暖的升腾起一层薄雾,围绕着小村庄,新的一年开始了。 钢叔说服了三姥爷,在大舅村子上包了块地,要种有机水稻,当然还是三姥爷给出的钱。开春就开整,上秋打得水稻磨成米买一小部分,其他部分分给亲朋好友。 有一天,我和三姥爷在村子里溜达,大舅说,“三叔,来信啦,大熊考上啦。” 三姥爷转头冲我喊,“大孙子,赶紧去村头的小卖店,给我整瓶酒,这个熊玩意闷呲闷呲还真有点劲,喝完回沈阳。” 大熊他妈在饭店摆了一桌子菜请三姥爷,当然也知道大熊的导师是三姥爷的亲戚给找的,他妈仍然有点放不下官架子。开席的时候,大熊他爸站起来敬酒,“俺家大熊考上研究生,这是开心的事,多亏三哥的亲戚给找导师,来大熊妈,咱们大家这第一杯酒敬杯感谢酒。敬三哥一家,还有不在桌上的亲戚,谢谢诸位。”说完和三姥爷碰杯,三姥爷觉得挺有面子,挺开心正要喝,大熊他妈又加了一句,“不过,大熊啊也是挺努力,起早贪黑,聪明劲儿随我。”屁股欠了欠,撅起来一下子就又坐下啦。 三姥爷没怎么看到,乐呵呵地去起杯把就喝了。我和钢叔看在眼里,没这么声张,继续夹着菜,看着小姨挺开心,也不说啥。 没过一会,大熊他爸起身又敬第二杯酒,说道“好事成个双,我再敬一杯。”看了看三姥爷、大熊和小姨,“三哥,我这当爹的,希望孩子们开心快乐,早日成个小家。我敬丫头一杯酒,没有你的张罗大熊也成不了气候,诸位亲戚等着和你们的喜酒啊。”三姥爷的酒卡地一口闷啦,大熊妈又整出一句不冷不热地话,“哟,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摆谱啦,那以后咱家大熊不得嫁过去啊。” 这句话小姨可是听到了,我看小姨脸色特别难看。三姥爷这把可是听到了,他哪是让姑娘吃亏的主啊,一下子不乐意啦。绷着个脸,冲着大熊妈就说,“我说老妹啊,俺家丫头啥时候说要嫁你家啦。你一个小屁官,充什么哩哏愣啊。我今个还真告诉你啦,研究生爱念不念。丫头,马上给你六姑打电话,让她告诉那个大学校长,取消录取资格。”说完一趸杯子,把个玻璃杯子趸的稀碎,起身要走。 大熊爸回头跟他妈说小声说,“有事回家说去,丢不丢人,还是当领导的。” 赶紧走过来搀着三姥爷,“三哥啊,你看还真生气啊,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愿意儿子结婚又怕儿子结婚,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我看了看小姨,小姨可是见过场面的。小姨脸色马上笑盈盈的,拿着酒杯到三姥爷这边来,“老爸啊,你这脾气啊,马上爆表啦,今天是叔叔阿姨请吃饭,就唠考研究生的嗑。”然后走到大熊他妈椅子旁,他妈正在那里绷着脸,一副把儿子弄丢的样儿。小姨说端起酒杯,“阿姨,全都听你的,我爸这脾气,要不咋血压高。您是大领导啊,这是真没拿咱们亲戚当外人啊,您这是亲情啊。叔叔还有我爸,亲戚们敬您一杯,绷脸出皱纹啊?”一句话把他妈逗乐啦,拿起酒杯,跟三姥爷碰了一下,“三哥,你可别挑我。”说完就干了。 小姨也干了,顺便看着大雄的酒也要干,偷偷说,“我六姑那边可是听我的,你老实点,小心我随时开除你。” 一个小插曲把喝酒的气氛掀到了高潮,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吃完饭没几天,大熊就收拾起大包小裹,踏上了西去的列车。那所医学院在西安,那里是羊肉泡馍的天下,不过小姨不喜欢吃。 第34章 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我要去非洲 大熊在医学选的方向竟然也有点冒险,有点狂野,还有点智慧。学医学的都知道,骨外科、各种内科、心脑血管、耳眼鼻喉等等,尤其是快消费时代的社会,节奏快了,病也进化啦。比如高血压、血糖、脑梗,各种各样热门病,也对应的各种各样的热门医学专业。这些专业牢牢地把控在学霸手里,哪个医生不是硕士、博士毕业,甚至博士后,没个好头衔,都不上病人。 还有一堆就是附属专业也不错,比如影像学,成天看b超,ct下结论,也是需要真功夫;化验,虽然全是病毒危险,哪个科室想快点,那你不得找人啊,都是人情。 大熊选择了专攻后门专业,口腔是前门的话,就一定知道后门是啥了。这个专业挺冷,也挺不受人待见,可却是人人都需要。 现代社会麻辣烫、烤个小串、喝点小啤酒,尤其是大夏天,吃起来挺酸爽。从后门出来却挺费劲啦,蹲在那,火辣辣,憋半天还挺疼;尤其是无缘无故地有点痒,大庭广众之下,你只能往墙上蹭,还蹭不到关键部位。大熊出现啦,你痒,我能解决;你东西出不来,我能解决;你东西出来了有点疼,我能解决;所以亲戚里面流传这样一句话,痒了、疼了、出不来了,找大熊。 当然大熊选这个方向的时候,问过小姨,“喂,你说我选这个行不行?有没有前途?”小姨没说话,憋了半天说,“以后别做饭了,我不吃你做的饭。” 大熊又问三姥爷,“三叔啊,您老看看我选这个专业行不行?” 三姥爷脑袋里立刻浮现这个画面:五大三粗的大熊穿着绷得紧紧的白大褂,把帘子一拉,弯下腰,患者双膝紧张地跪在检查床上,“大夫,我疼啊。”大熊说,“别说话,把屁股撅一撅。”一想起这场景,就想笑。他心里合计,这小伙子还是有点胆子,挑战不可能。 三姥爷得给孩子鼓劲,“孩子,只要技术好,冷门变热门,好好学。”取得了三姥爷的背书后,大熊一路过关斩将,高歌猛进。他的导师竟然是西北地区这方面的权威,尤其是最擅长小切口微创缝合术,这个技术在国内可是空白,别说咱们东北啦。大熊这小子能吃苦,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大熊发表了独创的中药熏香疗法配合小切口微创技艺,在国际的学术论文刊物上发表了质量很高的论文。在导师安排的实习单位,更是如鱼得水,魁梧的身躯拿着小小的手术刀,弯腰收拾那个家伙。 大熊的学医故事传到三姥爷的耳朵里,三姥爷跟我说,“这小伙子,别看马大三粗的,还挺有点韧性,老丫头这火爆脾气有的治啦。” 我说,“大熊他妈可有点那个啊,很怕他儿子让小姨给抢跑喽。” 三姥爷说,“那是必须必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事留给老丫头自己办吧,操不起这个心啦。”他明显有点力不从心。 三姥爷的生活需要像电脑里的那个电源键,重新启动,垃圾太多啦。他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本来他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他需要驰骋在茫茫的草原上,那里才是他的家。而我不过是草原上的旱獭,时不时找个小地洞,把草籽藏起来。等到大雪封山,或者野狐狸追赶,溜进地洞,才能有粮食吃,不至于被饿死。 腾格尔有首歌叫《天堂》,“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家。” 三姥爷说,“这首歌挺好,就想呼吸下草原的空气。” 我说,“非洲草原好不好?有点冒险,有点狂野,还有点赚头。” 三姥爷说,“和我想法一样?不知道老胳膊老腿还能饭否?” 我说,“对啊,有条件咱就去地球的每个角落,总比每天死气沉沉好啊。树挪死,人挪活,嘎嘎地。” 没想到这个重启的过程来的太突然啦,事先有点懵懵的。 一天下午,三姥爷没事躺在大槐树下摇着蒲扇,小姨突然闯进来。“不好啦,大熊要上非洲,事先都不商量商量。” 三姥爷抬了抬眼,“慌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得走南闯北啊,在家里窝着干哈?” 小姨说,“马上毕业啦,非洲干哈去,那边连蚊子都是蜻蜓那么大个,全是病毒,交代在那里怎么办?” 三姥爷说,“孩子,他妈都不怕,你怕啥?” 小姨说,“他妈根本不知道,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谁都没商量自己定的。他那个栓绳子的妈,要是知道了不得直接杀到学校,往回拉啊。” 三姥爷说,“病毒这个事啊,学医的我看没问题,战乱环境倒是挺不安全,这个大熊得考虑好。” 小姨说,“爸啊,下周就要上飞机啦,没啥考虑的啦。” 三姥爷说,“那不挺好啊,没啥考虑就不考虑啦,我说不定还去呢。” 三姥爷把我的想法跟小姨一说,小姨是又惊又喜。惊得是竟然冥冥之中的巧合,非洲那边也有人啦;惊得是,三姥爷这身体能行不。当我听说大熊要去非洲的时候,我可是满怀开心。正愁不知道咋去那边呢,天上掉下来个大熊,把我砸得呜泱呜泱的。 看来我还是低估大熊啦,这小子还是有点血性,没给三姥爷丢脸。当学校发起去援助非洲的号召后,他那个医学院校的学生根本都不愁找工作,很多学生家长就怕到战乱和漫天飞病毒的非洲,谁都不愿意去。大熊也没犹豫,直接到系指导员那里,“报告我想去。”多年以后,我问大熊,“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大熊说,“也没想那么多,我不是科班路子野底子就薄,练手的机会就少,那就干点野路子。都说病毒危险,医生不是每天都在接触病毒嘛。回来还有个好点待遇,不挺好嘛。大老爷们,总得闯一闯啊。” 我一听说,“小姨夫啊,那些年我真的把你看扁啦,我以为你是懦弱的小马驹呢。” 大熊说,“哎,笨鸟先飞啊。” 总之,大熊打了一大堆的防疫针,又接受了各种教育,办了各种手续,义无反顾地奔向非洲。那个地方在非洲的西海岸,有蓝天、白云、黄土、森林、草蜢,还有黝黑黝黑的我们远古亲戚们。临行之前,小姨说,“把命保住,回来结婚。” 当时我无从知道非洲西部有多少的艰辛,只是在大熊短暂的电话里听了些子午卯酉。那些地方的首都相当于我们的县城,到处都是土路,野生动物和人们共同生活在那片土地上,到处充满了战乱和瘟疫。我问三姥爷,“我们还去吗?” 三姥爷很坚定的回答,“必须去啊,大熊在那呢,我们害怕啥。” 我一想,是我多虑了,人生的很多想法似乎都是在犹豫之间,可是机遇往往就隐藏在其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和那几次出国的经历不同,这次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远行,即使是没有任何收获,在我人生经历上,也能浓重地抹上那么一笔,我曾经去过非洲。 第35章 非洲风云,黝黑的远古亲戚 大熊妈妈犯事,大熊远走广州 咱们老祖宗讲究“仁义礼智信”,受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知恩图报这样的热血,咕嘟咕嘟在咱们血液里地流淌。当年咱们国家坐上联合国的金交椅,毛主席他老人家就说,“这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们抬进去的。” 这把金交椅,不是谁都能坐的,有多少钱也不好使。五个老大不开心就否一下,其他谁也玩不转。每次咱们有难,加纳、肯尼亚、苏丹等非洲兄弟加上巴铁呼呼地往前冲,为俺们摇旗呐喊。就说这理,黑亲戚们现在穷,咱们是不是也得帮一把。 三姥爷说,“那么远的亲戚也得帮。” 我说,“您老人家这亲认得可有点远,估计那个时候是山顶洞人的天下,咱们这伙子还不知道出现在哪里?” 总之,非洲之行是必须必啦。 大熊来信说,他们那个地方能吃到大米、白面,我一听这可挺好。他后面的话却让我挺寒心,他说这些大米、白面,通过国内海运运过来的,当地老穷啦,没有粮食。粮食一到,维和部队都得出动。他去的时候是6月份,上半年物资运到的时候是8月份,相当于前2个月是没有吃的。不得不在当地市场买些米、面,质量老差了,里面有很多沙子、颜色也很黄。等海运到时,方便面都过期啦,也得要吃到来年的6月份。 三姥爷说,“这孩子受苦啦,咱们去大连,整个集装箱运点苞米去。” 我说,“这行情不行,谁知道当地有没有叛军啊,整不好连命都没了,咱们这次先去旅个游,探路吧。”三姥爷答应了。 西非之行一波三折,好在我和三姥爷一个多月的行程,再后来有惊无险全都安排完了。我也会在以后的文章里,单独开辟个模块介绍这段子异乎寻常的经历。这里面有大熊陪着我们逛市场,去他的非洲酋长朋友家,还有旅行过程之中的奇异经历,西非漂亮的留学生玛莎给我们当导游,第一次看到像阿凡达世界的原始大森林,湛蓝的海水,以及不知名的虾米。走遍千山万水,我才更加坚信,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草窝。 最最神奇的一件事情,我在西非的一处机场,我竟然遇到了我多年前的一位同学,东子。 东子当年在华为工作,他在早些年被安排到了津巴布韦做首代。每天和国家那个部长混吃混喝。那些年的项目出奇的好做,拿了很多单子之后,毅然宣布从华为公司辞职,做起来自己的生意。东子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接到了非洲,如今他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小农场。我见到东子的时候,皮肤晒得跟当地人一样。东子做起了非洲的红木生意,接待我和三姥爷的时候俨然像个大老板,身后跟着非洲黑美人秘书。他在金融危机的时候亏得一塌糊涂,不得不重新捡起做买卖的老本行,一步一个脚印做起了非洲的鱼贩子,把进口的海鱼卖得也是风生水起。在非洲像东子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或许这都是那一代人闯世界的神奇故事,就像我和三姥爷当年背着五爱市场的衣服去俄罗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时间总是在不起眼的空隙里和你开这玩笑,让你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原来生活本身就是眼泪,不管是喜是悲,总有点事情在等着。 二年以后,大熊如愿以偿,终于回到阔别的故乡。这小子和埃博拉病毒战斗了两年,毫发无损。我不知道他的手艺是否精湛,从他黝黑的皮肤和一口的小白牙看,大熊真把自己当成了非洲人。毕业以后大熊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肛肠科副主任,继续在他喜欢的领域内干着他喜欢的事,和他一起高兴的还有我的小姨。 正当大家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小姨和大熊美满故事,大熊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大熊妈妈被纪委给带走了。大熊和他爸忧心忡忡地过来找三姥爷,大熊他爸说,“三哥呀,咱家摊上这事,也得办啊?大熊他妈在里头,每天都给大灯泡子照,茶水不进啊。” 三姥爷问,“别急,咱得帮着投人。关键是事大不,必须实话实说。” 大熊他爸说,“没有大事,我敢保证,他妈胆小,顶多吃个饭,高消费。就是得罪人啦,有告状的捎带上她了。” 三姥爷说,“那就好办,谁往咱身上扣屎盆子也不好使。再说了,就是有点事,坦白退赃,咋还能要人命啊。” 我说,“三姥爷,斗争可挺激烈啊,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知道的。关键看是否站错队啦,否则想轮都轮不上你。” 我这一说,大熊他爸倒想起一件事,“提拔他的那个老干部听说事情挺多,是不是躺着中枪啦?” 我一听,就明白啦,“这个肯定是斗争啊,当官得有个强大大内心,要不然容易被震坏了。” 三姥爷说,“不用怕,记住,告诉大妹子里面容易蒙,不能乱说话。不敢打包票,我去张罗人。” 三姥爷和大熊他爸分别找朋友,消息很快地出来了。大熊他妈被提拔,竞争对手实名举报,查实是诬告,那个举报的家伙进去啦。大熊他妈被放了出来,我一看,脸蛋子都扣进去了,这在里面肯定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啦。大熊他妈提拎两瓶好酒过来感谢三姥爷,“三哥啊,没病的时候不知道健康有多重要啊?” 三姥爷说,“当官是门子艺术活啊,大妹子,无官一身轻啊。” 他妈说,“三个人坐在对面挨个问题问,从上午一直问到下午,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是旁边夹着两个人,很怕你做鬼。”随便又瞅了他爸一眼,不忘埋汰他,“换做你,招就投降了,一看你就是叛徒。”他爸没有理他。 三姥爷说,“出来就好,别的话我也不能多说啦,既然来了,喝酒给你洗洗尘,压压惊。” 没过几天,小姨开心的像个百灵鸟,跑到三姥爷那说,“大熊被广州一个医院给录取啦,可以办工作调转。最重要的是,连我的工作都可以调过去。” 三姥爷一听,“这都是哪门子的事啊,刚回来没几天,就又要到广州工作去,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浮躁啦。” 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大熊医院里领导还是按照传统思维,一直都在压着大熊,觉得年轻就得闷着头干活。这不是典型的小民思维啊,大熊也没理会那一套,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广州的医院特别重视人才,尤其是这种海外经历的,人家给开出的价码是升为主任,连同对象一起调过来,还有安家费。 我问三姥爷,“这不挺好吗?搞手艺的就得有个好发展,否则你不就一棵树上吊死了嘛。” 三姥爷说,“我这老丫头啊,一门子心思不留在身边。女大不中留啊。” 我一下笑了,“孩子好就行呗,你不正好游山玩水,挺热闹嘛?” 三姥爷说,“这丫头啊,啥时候把婚结了在走也不迟啊。” 我说,“这个你得问你姑娘,我可做不了主。小姨到广州佛山,或许还可以寻访一下黄飞鸿,学学无影脚。” 三姥爷一拍脑袋,“这丫头,鬼灵精怪的,不会是想去办武馆吧,那边可是咏春的天下,尤其是佛山无影脚,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三姥爷,小姨还是有点功夫的,担心啥?” 我们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大熊和小姨早就开始了广州的打算和生意。 第36章 人生苦短,白驹过隙,一场醉而已 生命呐,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 我十七岁那年,剪了个板寸头,特别热衷校哔的上衣,就是那种绿色的,很规整很沉的哔叽布料,做成的类似人民服的那种上衣。带衬里,衣扣是那种金色的麦穗五角星。敞着怀,双手插着裤兜,穿一双军勾,走到哪,都横晃那种。仿佛我就是那个冲在战场上的老兵,看谁都像是端着枪的敌人,随时随地保持着战斗阵型,时刻准备上去一电炮撂倒一堆人。 三姥爷一直是我年轻时候的偶像,在我终日碌碌无为的生活中,受人欺负,摆平小地痞的日子里,我第一个就会想起三姥爷。摇人,我也是第一个也会想到他。似乎有了三姥爷的庇护,我才能在满是刀锋的世界里才能站得住脚。也许在我年轻的头脑里,世界是需要通过拳头来进行征服的,而不是文化或者技术其他什么。 我混世魔王的生活似乎没有影响到学习,只要稍微有一点退步,父母或者家里亲属都会迁怒于三姥爷,尤其是我母亲第一个跳出来,大声地训斥,“又是三叔,从小都不带孩子好,处处打打杀杀,将来有什么出息,还想文革那一套啊。” 三姥爷倒是胸怀坦荡,遇到这事也总是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大侄女啊,男孩子总得有点男孩子样,如果不爷们将来不会站住脚。” 三姥姥总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怼他一句,“你倒是挺爷们,没见得你在厂子里怎么立住脚,不还是个车间工人,连个车间主任都没混上。” 三姥爷说,“主任有个屁用,有点啥摆不平的事也得找我出手,不找我车间里他能玩得转?我让那几个哥们都歇菜。” 三姥姥说,“别提你那几个虎逼哥们,全是酒肉朋友,一到关键时刻,跑的比兔子都快。” 他们也在这样的吵吵声中开始一天的生活,我则在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打抱不平的一天天长大。当我在外面饥肠挂肚,风尘仆仆的想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歇一会儿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三姥爷家。在那一大堆平房的胡同里,左转右转,我高喊着,“我饿了,还有饭吗?三姥爷。”三姥爷家似乎永远是我内心深处温暖的存在,不用做作业、不用干活,衣服和书包随处都可以乱放,甚至还可以偷偷地喝点小酒。时至今日,我都时常怀疑,我的酒量就与三姥爷家里偷喝酒有关。在我还不知道酒精可以麻倒一大堆人的日子里,三姥爷总是笑眯眯地端起小酒盅,“孙子啊,尝一口,省着将来喝酒让人撂倒。” 如今的我似乎对酒精早已麻木,酒精已经变成了社会交往的工具,永远都不是我年轻时候,偷偷端起三姥爷的小瓷酒盅,抿上一口火辣火辣的大老散,那种带着酒精的回忆,像我脸上的伤疤一样刻在心里。在我最爱喝酒的年纪里,每天晚上晕乎乎地找到家,远远地看到三姥爷家里还亮着灯,我扯脖子吼几声。三姥爷都会披着衣服跑过来,驾着我往楼上爬,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三姥爷说,“这小子,还真有点我年轻时的那股子暴脾气劲儿。” 按照三姥爷的设想,大约在我十八岁的年纪后,考个厂子的职工中专技校,学个电器、电焊铆然后顺利地和他混世界。似乎故事的设计者总是和他开着个玩笑,当我在沈阳最好的中学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物理竞赛的时候,三姥爷则正在沈阳最好的工厂里,肆无忌惮地吹着牛逼。他或许做梦都没有想到,几年以后,他老人家将成为沈阳最早的一批下岗工人,领完属于他的最后一笔工资,就能滚多远滚多远,远离或者说被抛弃,离开他曾经热爱、又曾经自豪、又曾经无可奈何的工人之家,还有那些一起喝酒,一起抡锤子的阶级兄弟们。 而我也在三姥爷开心的放假后,顺利地完成学业。如果没有后续的一脖子操作,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错过大学里的学生处长,我也将成为三姥爷们之中的一员,没挣上半毛钱就空俩爪子混世界。如果走到那一条平行的线上,我的世界似乎更惨,线缆厂最辉煌的时候没有赶上,就直接开滚。 三姥爷说,“我这个大外孙子,生日时辰都是十全十美,无论走到哪,都有贵人罩着。想吃啥有啥,想喝啥有啥,不愁吃,不愁穿。”三姥爷说对了一半,我现在是吃啥吃不了,喝啥都头疼,高血压外加痛风,所有喜欢的好吃的好喝的,都与我无缘。 三姥爷混世界的方式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开过饭店、蹬倒骑驴、倒腾服装、甚至开过早餐店,有的成功,有的赔的底朝天。可是他喝酒的方式从来都没有变过,路边的烧烤摊、小吃部、抻面店,只要有光大膀子划拳的地方,总有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当年和他一桌喝酒的,有的成为了抢劫犯,有的成为小偷和骗子,也有的成为了抓他们的警察。喝到兴头上就挨个打呼机,我都好多次成为接他的临时车夫,不过我想更重要的是,我成为他引以为自豪的对象,喝多的时候不忘把我引荐给他的那帮好哥们,“我这大外孙子,啥都懂,将来有啥事找他提我好使。”这帮老哥们又是一顿胡吃海喝,等我把三姥爷扛回家,他已经人事不省。 三姥爷那群喝酒的好哥们,让我对于坏人的笃信甚至有些迷失。人究竟是以好坏区分,还是以穷富区分,或者是说够意思和不够意思区分?那天喝酒有个三姥爷的好兄弟叫老虎,当年刚刚下岗,还放不下身段在十二线上讨个生活。在家里吃老本,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老婆就和他离婚找了下家。虎子憋气又窝火,在精神崩溃的瞬间干了傻事。如果喝酒的那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一定会劝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还想告诉他,“人生路长,只不过是为了碎银子几两。”可惜,我没有预测未来的超能力,和三姥爷一样眼睁睁看着老虎被抓蹲到监狱里。人生的很多无奈仅仅是在崩溃的边缘,压死你的不是沉重的大山,而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如果抓住了,就能救人一命;如果压到身上,可能在劫难逃。 人生苦短,白驹过隙,一场醉而已。 李宗盛的歌,我在上学的时候特别不愿意听,磨磨唧唧总是那一个曲调。听了半天,似乎总是唱情唱爱,一点都不上头,不像那些网红们,搔首弄姿,赚取大家可有可无的流量。可是,我最近听了他的一首叫《山丘》的歌,却悟出了莫名的感动。我们不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快乐,为什么感动,为什么哭泣,为什么相爱,也许这就是翻越了一个又一个山丘的代价和得到吧。 第37章 辽西走廊接荷兰种猪,梅河口巧遇爱恨情仇 三姥爷有个义子,叫田大膀子,长得虎背熊腰,敦实得像个狗熊,家住中安镇。中安旁边有个县叫义县,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英雄不问出处。 跑大货的老司机都知道这个嗑,出了山海关,吃饭找中安。中安那嘎达饭店盛菜使小盆,四个人,点一个菜就可以造饱。店老板还不宰客,不断提醒跑大货的司机,“点一个菜就够用,点多浪费。”田大膀子虽家在中安,却不是开饭店的。 出山海关,过万家,走兴城,至锦州,这是一条狭长的辽西走廊。走廊的东侧是沧沧的渤海湾,西面是莽莽的青山,乃至过了锦州,进到草莽之地,伴随着一大堆绿林的故事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田大膀子没认三姥爷做干佬前,就是养大货车的,他家的大部分货车都在山海关。那里是进出关里关外的货运集中地,南来北往的各路货源随同着各路客商都集中在这里,可以说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天南地北各路豪杰的天下。 有一年,田大膀子接了个大活,运两车车猪从关里到牡丹江。主道是位讲南方口音的老板,出手阔绰,给的价出奇的高。田大膀子一看这活有赚头,没多想就接了单。那个老板说,“我先给定钱,货到打款。” 这一车猪活蹦乱跳,刚出栏,全是黑猪,散装在铁笼子里。主道说,“这些猪其他的保活,有两头猪是从荷兰坐飞机来的种猪,每头二十万元,必须的像照顾爹一样给我照顾好,价钱好商量。”田大膀子一看,确实有两头屁股后面提拎两个大卵子的黑猪,走起来一颠一颠的,跟别的猪不一样,却没想到这玩意这么贵。 南方老板还加一句话,“有个闪失,双倍赔偿。”田大膀子在当地也是有面的人,拍胸脯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南方老板说,“荷兰种猪太值钱了,你得先给我压十万块钱。”大膀子一点没有犹豫,让小弟就从后院拿出来十摞大票扔了过去,得意地在合同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那两头猪顺理成章地当起了他的爹。这两货特别金贵,他专门给它们定制了一台车,就为一路好吃好喝。那年头高速公路挺少,走便道从抚顺吉林直接挺进大东北。 大膀子特意把他的几个兄弟叫来押车兼开车,一台是普通东风货车,外罩护栏拉一车刚刚出栏的黑猪;另外一辆是半截美,定制了一辆专用车,就是为了拉那两头荷兰大公猪。荷兰猪一上车就耿耿耿,一看就是外国猪,四蹄子乱蹬,把个车厢底子瞪得叮咚直响。尤其是蹄子非常特别,后面蹄子上有个支出来的小蹄子非常明显。事关重大,大膀子亲自押送大公猪。 公猪一路上嗷嗷叫,我估计是从荷兰这一路下来,想母猪啦。这点上倒是和田大膀子有点配,这个傻小子也睡凉炕,火气方刚,也有这爱好,尤其是喝点小酒。 大货从抚顺出清原,直奔梅河口。每走一段时间,大膀子都下车看看猪爹,用主道事先给的食料和特定的水给喂一下。大公猪一看大膀子,闻闻味道不对,依然嗷嗷叫。 东北夏天天长,起的太早了,大膀子早晨四点钟就把兄弟们叫起来,趁着露水未化,开车。他说这是图个吉利。走了一整天,路上也没休息,饿了啃点干粮。快到晚上啦,前面路旁是清一色的小旅店,有个小弟实在累得不行了说,“大哥,开一路了,人困马乏,想歇会。” 大膀子也没说啥,真有点累,路上走走停停,不出活。靠近城边子有家叫清梅驿站,门外头挑着个花花绿绿的幌子,一看就是新开的大车店。门口有个老娘们系个大花围裙,正在铁大门口抖搂着花布条子,招揽司机。“老弟啊,还东奔西走啥啊,俺这嘎达就是实惠,准保满意,赶紧进屋。”说完还不忘拍打一下大膀子,“我靠,这个大兄弟肌肉块挺结实啊?赶紧进屋喝点小酒,一会给你上菜。” 大膀子给他兄弟说,“就这家吧,早点吃饭,睡觉,明早四点钟赶路,天黑前赶到到牡丹江地界。” 那老娘们一看满车的肥猪吓了一跳,“老弟啊,你这是贩猪啊。” 大膀子抽了口烟,“干你鸡毛,赶紧上菜,一会睡觉。”说完在那个老娘们后屁股上掐了一把,那个老娘们嘎嘎笑,“这老弟手劲可挺大啊。” 小弟看到了,悄悄跟大膀子说,“大哥,犊子可不能扯啊,梅河口这地方娘们可惹不起。” 大膀子说,“用你提醒啊,赶紧吃饭堵上你的嘴,管好自己肚子,早晨四点叫你啊。”说完,踹了他弟弟一脚。没过一会儿,那位老板娘亲自端个托盘进来,上面是已经炒好的菜。他老弟和司机一看这几道菜,馋的直流哈喇子。大膀子啪地拍了下小弟,“没出息的玩意儿,就知道吃。”回头对正在上菜的老板娘说,“没吃饭一起造点,出门都是客,见面就是亲。”小弟悄悄说,“大哥,没带那些钱啊?”大膀子说,“你懂个屁,又不扯犊子,菜里有货怎么办?”人家老板娘倒是大大方方爽快地答应了。 稍过一会儿,老板娘提拎这瓶子烧酒就过来了,边走边问,“那兄弟喝点啤酒啊?”大膀子说,“你别喝,吃好了回去睡觉。”说完和老板娘整了几盅,高粱酒有点上头,大膀子那是啥酒量,千杯不倒。听老板娘说,“大兄弟啊,一会给我点柴油呗,反正你老板也不知道。”大膀子心想,我就是老板,碍于情面,还是答应给他点。老板娘说,“别怕,我一个人,要不然我能跟你喝酒啊。不能让你白给啊,晚上我让服务员给你加个餐,下次记得这块地多让兄弟们来啊。” 大膀子当然知道加餐是啥意思啦,从大货车油箱子里给她抽点柴油,说“我不饿,吃饱了。”回房把门插好睡觉,忽然想起不对劲,赶紧在门上面放了一个塑料盆子。 睡到半夜,果然咣当一声,塑料盆子不知道谁给碰掉地上,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门带上啦。上来就往大膀子被窝里钻,大膀子正睡觉呢,一股子香气袭来。你想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哪受得了这个,上来就把那人按在床上。正要冲动,一想不对劲,还好酒喝得不多,他一伸手把床灯拽着一看,一个浓妆淡抹的大妹子衣衫不整。那女的一看不对,立刻从床上站起来,裙子掉在地上,露出白花花一片。 大膀子赶忙给她扯个褥单子盖上,忽然想到,这是“仙人跳”啦。他脑袋里一万个草泥马在嘲笑她,人还没碰着,自己马上就要被敲一笔,有点冤啊。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兜里一划拉,里面有一副电木手扣,套在手指头上专门防身的。 他知道跑不了,那年代也没有个手机录个像。于是他赶忙穿衣服,说,“你们这是黑店,我报警去。”那女的一听吓得瘫在地上,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想的情景往下进行,门外头一顿静悄悄,没有大汉往里闯。 那女的吭声了,“我不是坏人,家里老父亲缺钱治病。” 大膀子说,“那你给我扯这出干哈,缺钱我给你凑点不就结了吗?” 那女的又说了,“老板娘也是好意,给我介绍的活,干啥都没有干这个来钱快。”说完她做到床头悄悄地哭了,大膀子哪见过这个啊,这种事不用辨别真假,放在旁人,扔点钱就完事了。大膀子没有,非得要整个究竟。 “老板娘肯定知道啦,估计给你防风呢吧?”那女的点点头。好险啊,现在这种情况也说不清啊,他赶紧让那女的穿好衣服把老板娘叫来一问,还真有这档子事。老板娘说,“看你也是性情中人,要是有点良心,多给点钱,我让他陪你一宿。” “那可不行,喝酒喝多了神志不清我没啥可说的,这种情况可不行。老板娘,你可看到了,我什么也没做啊!” “行啊,你说要吃夜宵的。就算你什么也没做,啥都看到了,那也不能白看啊。” “你要这么说啥也没有,咱就报案。” “得了三嫂,你还嫌不丢人啊。我回去啦。”那女的不乐意啦。 老板娘说,“我不还是为了你那个废物爹吗,天天耍钱,输得屁眼子搭墙头。还混身是病,不挣钱你拿个狗鸡巴治啊。” 大膀子一听,这女的说的还真是真的。心想,帮人帮到底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这趟不挣钱。没核计就给那女的扔一摞子钱,放话说,“赶紧回家,老子我明天还得赶路呢。”那女也没客气,俩人开门就走。 那一宿大膀子睡得还真挺香,甭管是真的和假的,破财免灾,谁让咱贪便宜啦。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没来得及叫小弟起来,他就被外面的吵吵声给吵醒了。小弟哐哐敲门,“大哥,半截美被谁给开跑了。” 大膀子一听,腾楞一下从床上蹦下来,跑到后面停大货的院子,那一车小黑猪还在,两头从荷兰飞过来的大种猪连同车不见了。他第一个反应是老板娘给拐跑了,老板娘直接对灯发誓说没有。她又说,“你钱和煤油都给了,我能干那个不是人的事啊。”小弟有点疑惑的看着大膀子,大膀子一下子堆坐在地上,拍脑袋猛想这一天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一样。四十万没了,打水漂还能听个声音呢。大膀子一顿大哭,把兄弟们吓坏了。 门口热闹起来,围了一圈子人,有的说,“赶紧报警吧,还能抓回来?”有的说,“说不定啊,是张老歪那个惯犯。”有些人还给出主意,梅河口人还真是挺仗义。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女的,大膀子一看,这不是昨晚上那个女人吗。白天这么一看,花格子上衣,女仔裤,一头直发,身材凸凹有致,右下巴磕下有颗痣,还真的挺好看。这时候啥嗑也想不起来了。那女的走过来就说,“大哥,不瞒你说,你们前脚住下,又有一伙子人住进来,嘀啦嘀嘟说的是南方口音,提前就把房子退了,早走了。”老板娘跟着说,“是挺奇怪,那几个人到店住的时候,就把房钱都给结完了。” 大膀子来回一想,外加上在绥中奇怪地接上这个大活,里里外外一过。他一拍大腿,“上当了。”报警根本来不及,赶紧往锦州打电话找人。 三姥爷接到锦州兄弟的信正摇着蒲扇跟我吹牛逼,我一听就说“三姥爷,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 三姥爷哈哈一笑,“外孙子啊,你还嫩啊,这是典型的局中局加连环局。好在大膀子这小子关键时刻没好色,好有点侠肝义胆,给那女人施点钱。” 我说,“三姥爷,啥叫局中局,你赶紧教教我,我以后上当了怎么办?” 三姥爷说,“以后上当再说,赶紧破局,求到咱头上了。” 我问,“咋破局啊?” 三姥爷说“车没出梅河口,只要没出山海关,咱们地盘就有人。先找猪,后拆他的庙,一勺烩。” 果不其然,异常顺利,那个年代好在交通还不那么发达。很快地面的人把猪抓回来,山海关那边把货主也给控制啦。最后钱要回来,大膀子还没收啦那一车猪,种猪没要。我估计,那个南方老板从此在东北消失了。 田大膀子就这样顺利地摆在三姥爷的门下,拿着拾财大礼认了干佬。那年三姥爷过生日,田大舅就开车拉一车子礼物过来给三姥爷拜寿,我说,“大舅啊,娘亲舅大,啥时候给我给我领来个大舅妈啊?” 大膀子说,“你看这不是,我让你舅妈给三姥爷磕个头。” 我一看,这女人长得真标致,右下巴磕下还有颗美人痣。 第38章 满洲里前传 挥霍大兴安岭的青春梦 在我最爱喝酒的年纪里,我曾经踩着啤酒箱套子从中午十一点,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那一年是在内蒙古的满洲里,我二十一岁。 达赉诺尔湖畔夏季的凉风吹得我直发飘,涛子正五迷三道地和他的那帮哥们吆五喝六。当地的坐地户不知道从哪里整来的木头桌子,就摆在离达赉诺尔糊不远的一处房子里,粗糙的木头表面全是凸凹不平的檩子,摸上去把手喇得生疼。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我也不认识的湖鱼,地上是数不清的空啤酒瓶子,看得我眼花缭乱。 涛子桌边拿着酒瓶子挨个人打着钢圈,我已经昏头转向,看着我的小迷妹梅子正在傻傻地望着浩瀚的星空出神。 前一天下午我们还在松花江太阳岛的新泻园。金色的沙滩洒满笑道,温暖的光照着我们仨。从沈阳出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我们这些身无分文的年轻人的一种挥霍。好在有梅子当老板的老爸罩着,让我们一路衣食无忧。菲尔爸爸说,“你俩就给我看好菲儿,别的事不用你们管。” 一辆沙滩摩托突突突地从远处向身边驶来,嘎地一声停在涛子面前,那位骑摩托的美女,穿着三角裤衩把屁股裹得紧紧的,看得涛子直流口水。 “小哥,骑个沙滩摩托呗,妥妥地,一点不贵。” 梅子从小包里正要掏钱,我按住了她。只听涛子说,“多多多少钱一骑?”我说,“涛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能不能不磕巴?丢我的脸。” 涛子悄悄说,“一看到靓妹我就紧张。” 那个小妹说,“一点不贵,上车玩呗,搂着我,我给你开。” 梅子执意要在岛上晒太阳,早就躺在岛上的沙滩上,眯着眼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抚摸。涛子非得要骑那个沙滩摩托,我说,“涛子,你该不会是想骑那个小妞吧,滚。”我陪着梅子坐在沙滩上,望着梅子精致、丰满又凸凹有致的身姿,我竟然浮想联翩。微风一吹,她满头的长发飘了起来,简直就像缩微版的王祖贤。那一刻,我突然想恋爱啦。 松花江的大桥挂在江面上,一列轰隆隆的火车冒着烟哐当哐当地过着桥。梅子指着火车,“今天晚上我们就坐那个火车奔满洲里?” 我说,“报告公主,必须必,就是那个绿皮车,平安无事。” 满岛上都是外地人,大老远到哈尔滨这个远东的小巴黎。沙滩上还有一群俄罗斯美女,扑腾扑腾地跳到江里游个泳。过了好一会,我合计这涛子怎么这么慢呢,不见了踪影。我说,“这小子该不会掉到松花江里吧?” 好在太阳岛不大,我不一会就看到在岛子的另一侧,涛子正被几个小痞子按倒在沙地里,你一脚我一脚地挨着踹。涛子嗷嗷叫,外圈围了一堆人。我一看这哪行,不容分说,赶紧把电木手抠子套在右手上,右手因为常年打铁板练铁砂掌,手指变形,明显大了一圈。我一个健步飞奔过去,上去一个扁踹,又一个电炮,把骑在涛子身上的胖子干了个仰八叉,打得他满嘴是血。涛子借势弹了起来,我一看眼圈子都被干黑了,外圈有几个痞子围了上来,我喊,“怎么的,还打群架啊。”那个穿三角裤衩的小娘们在后面一阵吵吵,声音贱的很,我一听就明白个大概。倒在地上的那个胖子喊道,“骑摩托,泡我马子,今天必须出血。” 这块是耍横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说,“俺们沈阳铁西那旮的,出来外给个小面。”说完,我掏出几张票子递了上去,哪承想那几个地痞子哪肯善罢甘休,我一看给涛子使了眼色,操家伙。 我还真看不上这些强买强卖的这群乌合之众,档次太低啦。别看这是在哈尔滨,我沈阳铁西来的,一样不愤你。有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跳了上来过来打我。我瞅准机会,在他腾空的瞬间一拳打在他的软肋上,那个带电木的手抠子把那货一下子撂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涛子不知道从哪操起几块板砖,见人就是一顿猛拍。 不知从哪块飞出来一辆沙地摩托,腾地一下砸向我,感觉马上就要骑到我身上。如果是那样,我就彻底费费。说时迟那时快,涛子飞起一块砖正砸在骑摩托的那货脑袋上,有一块砸在油箱上,摩托一歪摔在我的附近,油箱里咕嘟咕嘟冒着汽油。我喊,“涛子,扯呼,要起火。”因为我知道哈尔滨这边抽烟的特别多,我俩往梅子这边猛跑,拉上梅子,边跑边喊,“发水啦,发水啦,松花江发水啦。” 太阳岛上都是外地的游客,尤其是看到岸边的那个防洪纪念碑,心里早就惴惴不安。一听我这一喊,玩命地加入到逃命的队伍里。我俩拉着梅子,浑水摸鱼,打车到了中央大街,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多年以后,三姥爷给我说,“太阳岛那片你还敢惹,当地全是有名的地头蛇,严打的时候,盘踞在那块的进去好几伙儿。”想起来有点后怕,让我想起许巍的那首歌《冲动的惩罚》。 涛子傻啦吧唧地跟我说,“我就跟你混啦,至少可以不被欺负。” 我说,“涛子,我最不喜欢你这种无脑的小弟,打架的最高境界就是打完就跑。” 梅子跟着插嘴,“我也喜欢跟你混。” 我忙说,“得了,叔让我保护好你。我可不喜欢到哪都带个累赘。” 晚上,梅子爸的朋友请我们吃小鸡炖蘑菇,一大堆东北菜。上车钱给我们带的大列巴、格瓦斯,还有哈尔滨红肠、干肠一大塑料口袋。晚上十点,我们踏上了开往满洲里的绿皮火车。 涛子一上车就开始鼓逗他的那个俄罗斯方块游戏机,横着的竖条和竖着的竖条,从小屏幕顶端往下掉,排成一行后,伴随着音乐砸开一行。涛子旁边围了一群小年轻的,看着涛子玩俄罗斯方块。我最担心的是涛子这种自带吸纳流氓地痞的气质,我劝他少得瑟,把梅子安顿好。 绿皮火车上一下子人,一上车就好像欠他多少钱似的,斜楞着眼。我找了几张破报纸,铺到车座底下,时刻准备进入睡觉状态。我告诉涛子,上半宿你照顾梅子,下半宿我照顾。 这一宿相安无事,火车从佳木斯往扎兰屯,一头扎进大兴安岭。早晨很早天就亮了,这一宿也没咋么睡。窗外一片原始大森林,时不时有个小村子在车窗两旁过来又飞奔而去。我忽然听到隔壁的那桌再大声地吆喝涛子,“老弟,去哪啊?” 涛子说,“满洲里。” 那人说,“还挺远呢,过来咱们一起玩个扑克?” 涛子生性好玩,各种扑克麻将老虎机全部在话下,还有一个特征就是逞能。还没等我问明白怎么回事,他就自来熟,加入了扑克大战。我想,也挺好,这叫民俗市井,开心快乐啊。 梅子又是洗漱、又是搽脸,不亦乐乎。我说,“梅子,一会儿早餐就是大列巴、格瓦斯,还有红肠。”梅子说,“吃点水果就好啦。” 列车员应景地推出手推车,大声地喊,“黄瓜西红柿,小米粥啊。” 突然,我隐约地听到,那桌扑克大战传来声音,说“咱们带点彩的,省的干玩。”我想坏了,涛子可没有那个脑袋。我赶紧站起来拉涛子,涛子却好像越玩越上瘾,小声地跟我说,“没事没事,赢他们不是手到擒来。” 第39章 呼伦湖漂泊不归人 达赉诺尔的沉沦 有首歌,是闽南语的,我非常的喜欢。 “我放荡了一生\/笑看世事险人心\/二字啊相挺\/是非甘讲会真; 我执迷了一生\/啊轻谈尘缘情\/风霜夜雾深\/漂泊不归人; 一杯酒干落去\/敬着浮华的年纪; 一支烟点过去\/沉沦岁月的滋味; 一条路行落去\/坎坷旅途的孤儿; 一颗心看过去\/寻找坚定的勇气; 一生啊蹉跎去\/怎怨青春\/换无一片天.” 每当我听起这首歌,我都想诹上两口大老散,用以纪念我曾经放荡和执迷的青春。那些年,三姥爷光着大膀子,透出着青龙和白虎的纹身,领着我和一群他的兄弟们刀光剑影、斧钺钩叉。如今这帮老人儿,大部分人已步入暮年,生如蜉蝣、默默无闻。也有的散落到宇宙的各个角落,残存苟且在这个蓝色星球上的,连个酒杯都端不起来 慨叹英雄气短,马瘦毛长。 达赉诺尔的露天矿,蒸汽机头冒着呼呼的白气,浓烟滚滚、机车轰鸣。在那个毫不迟疑的年代,输送着无以计数的各种矿能源,没有讨价还价,连个“不”子都不曾说过。如今销声匿迹,甚至浓重的历史上,都没有谁会想到这么一笔,他曾经辉煌得像耀眼的流星划过。 那些矿工们成了涛子的兄弟,前呼后应地准备迎接着他从满洲里的火车上下车。 此时的涛子正沉迷在“打红k”扑克中,他傻啦吧唧的大脑自以为高人一等,耍耍聪明。我一听带着彩头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心想这家伙一定控制不住那嗷嗷的耍钱快感。 果然,我一看这家伙抓了两个红k,又有三个二,牌好到爆。涛子的手明显地得瑟起来,我说“你握住牌。”涛子说,“我这把要亮牌,大亮八番。”我赶紧小声地说,你悠着点,牌还没抓完。这个猪头,那禁得住满手的红k和二啊,和我想得一样,啪地一声把牌就亮到了狭窄的火车小桌子上。 最后三张都是单牌,我心想这牌外面跑了两张王,还有四个a,一个二,能小输就算是幸运了。 我跟涛子说,“认输吧,这牌没得打。”涛子不信邪,非得要试试,我悄悄的说,“只能玩这一把,然后就回来。”说完我偷偷地给他准备要输的钱。这个牌挺明显,连个黑k,和四个a,单出都要你二,外面还有王垫底。只要有一家出桌,就是小撅,如果三家出锅就是大撅,输的多少而已。 我站在涛子后面偷偷打量一下那三个乘客,清一色大长头发,其中一个人挂着大金链子。涛子抱着必胜的信念,我则抱着必死的决心,牙齿咬得嘎嘣嘎嘣直响。这涛子是不见南墙不回头啊,傻子都能看到这三个是一伙的。我估计啊,涛子是赌性冲昏了头脑。 那几个小哥边打边交换着眼色,涛子出了个对十,大金链子突然整出一对王出来,这明显是高射炮打蚊子。涛子一看,哈哈直乐,“没大了吧,还跟我吹。”三家开始放单,我一看这是把王亮出来,意思是说二大。站在他角度来说,涛子没王,还敢亮,一定有三个二。那他能把王打出来,说明那他至少有三个a,他在给对家明显的信号啊,k是老大。这种暗示在大红k的规则里是允许的,牌桌上的四家,如果有一家亮牌,相当于是明牌拉。因为剩下三家,通过对方没出一张牌都能分析出来对家手里剩下什么,这才是高手。涛子只能看到自己的那一手牌,无疑已经在智慧上下了一成。 矮个子一看开始放单,立刻就明白了,我想他手里全是单牌。每张单牌,q都在考验着涛子。涛子是用三个二和红k每次都一张带一张,最后一个红k正好把剩下的一张八带出去,涛子又开始哼着小曲,准备提前迎接胜利的到来。谁承想,金链子四个a一扎,妥妥必胜无疑,涛子一下子沮丧到极点。 矮个子在涛子上家,这时候,突然放出一张单七,一下子把涛子的八带了出去,稳稳地赢了八番。涛子立马蹦了起来,大声地喊“出血,出血。”那三个人,不动声色,从跨兜里翻出一摞子小票,往涛子这边塞,边塞边说,“大意了,大意了。再来一把,再来一把。”我脑袋里迅速地过了一遍电影,没有理由啊,外面还剩下九、十,赢涛子那是绰绰有余。不对,这是钩子。我赶紧把涛子伸出去的爪子给怼了回来,把那摞子小票又推了回去。 “侥幸侥幸,我们要下车啦,权当陪着各位老弟开心。”我从兜子里掏出一盒烟,扔了过去,“这哥们没见过大四面,哥几个别怪,我们得收拾东西啦。”涛子冲我直瞪眼,不依不饶。 大金链子撇了撇嘴,把烟扔给小弟,“行吧,今天不尽兴,后会有期。”说完这几个人,把帽子一戴,往下个车厢溜达。 我说,“涛子,你逃过一劫啊。” 涛子说,“你想多了,玩会扑克呗,能咋地。” 我看他一脸得懵逼样,真想一拳把他干趴下。三姥爷曾经跟我说过,“涛子这小子,是个大才。”当时我核计,三姥爷脑袋是不是跑肚了,三姥爷接着说,“无知者无怪啊,涛子他的最高境界就是一根筋。”我问,“一根筋也是大才吗?”三姥爷说,“带好了是,带不好了就是个肺子。” 我肯定不会带,但许多年以后,涛子凭着他执着的一根筋,赚的盆满钵满,也算是三姥爷天眼洞开的一个最好的例证。 涛子的那群矿工兄弟们,恨不得开着蒸汽火车来接我们,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迎接我们。尤其是看到来至沈阳的小美女梅子,更加热情爆棚,非要去湖边吃宴。有位穿着袍子服的黑大个,过来一下子把涛子抱了满怀。涛子冲着我说,“叫博哥,我的好兄弟。” 博哥也没客气,用他粗糙的大手板一拍我,我回敬了他一拳,算是个见面招呼。我赶紧让梅子把从沈阳带来的几条红塔山和不老林糖递了过来,“博哥,讨扰啦,给涨涨脸,梅子爸托我和涛子护着梅子过来溜达。” 博哥大手一挥,“来了都是且,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哈,搬行李,去满洲里最好的招待所。今天晚上,湖边烟酒大赛。” 大兴安岭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绿油油,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二驴哥跟我说,“我是蒙古族人,我有蒙古名博尔吉吉特,老家在博客图。”说完,给我点根烟。 这些年,我一直都想写一个内蒙古人的故事,大概缘于博哥的这次聚会。俺们称呼山海关以外都叫东北人,另外一部分都叫关里人。小时候年龄小,总觉得东北老大啦,后来才知道全中国那才叫大。关里人向来给人感觉就是脑袋聪明,有道道、会干活,能吃苦、不喝酒。东北对于全中国称呼大致是这样的,东北人和关里人。后来才知道,还有内蒙一小条也在东北,或者说更加东北,但俺们更喜欢称呼内蒙古人。 博哥给我们准备内蒙古大草原上的野韭菜花,还有羊排,直接蘸精盐那种。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打了我说不清的圈,踩着空酒箱套子唱起了我最喜欢的那首闽南歌。 “我放荡了一生\/笑看世事险人心\/二字啊相挺\/是非甘讲会真; 我执迷了一生\/啊轻谈尘缘情\/风霜夜雾深\/漂泊不归人…” 那一天的酒天昏地暗,我知道,原来我穿越了大兴安岭。 第40章 三姥爷的老毛病和正月剪头的迷惑 东北的春天异乎寻常的迷人和难忘,来的晚、春脖子短。我小时候上学学到这样的诗句,“早春三月,草长莺飞”、“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挺困惑,后来才知道那是人家南方人的春天。我们的春天,冰雪还没融化,就等着一场东南风,把黝黑的大地刮出温暖的裂缝。 那年春天,三姥爷的头疼病又犯了。年轻时候干仗,脑袋被个地癞子削了一下子,落下的毛病。他这毛病一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就是用卡车拉到大野地去,哐当哐当地在陇上跑,把人从坐椅子上颠到车棚顶,又趸下来。如此反复,等把我的肠子都快趸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就慢慢地不疼了。 我问三姥爷,“整个三轮车不?” 三姥爷按着头,冲我快速的摆着手,意思是让我快点办。我赶紧往外跑,找了半天都没有现成的越野车,正好有辆拖拉机正在张二嘎子门口停着。二嘎子二话没说,突突突地发动,我赶紧把三姥爷请到车斗子里。二嘎子开车直奔西荒地,哐当哐当把个拖拉机开成了搅拌机,车上的铁锹把子都趸飞了。三姥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大声地喊,“二嘎子,回家啦。” 三姥爷跟我说,“他md人就是贱皮子,大米白面不吃,非得吃苞米面饽饽。赶着不走,倒退着走。你小姨让我去治治,我就不信邪,啥玩意也赶不上这拖拉机。突突突一开,毛病全没。” 我说“要是没有拖拉机,我也扛不动啊。” 三姥爷扑哧一乐,“爱咋地就咋地啦,不行就杆屁得了呗。” 三姥爷对我这个外孙子的溺爱,永远超过对他的侄男弟女,也印证了隔辈亲,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中国有句俗语,叫娘亲舅大。意思是说,娘家亲属里,大舅排行老大,什么事都得听他的。 我的大舅家住在村子里,靠近县道的三间房。大舅家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似乎是噩梦般的存在。那时候,每次去大舅家,大舅总是指使我干永远干不完的活,似乎我就是他家的小工。以至于我竟然打破正月不剪头的惯例去理发,成了我对大舅的最初的反抗,虽然力不从心。 于是,每年正月最后几天,就感觉自己就是个披头散发的小野人。我总是熬不过头发变长。我跟母亲央求,“我想去宋大爷家理个发。”母亲总是斩钉截铁地说,“正月剪头死舅舅。” 我蓬头垢面到三姥爷家,三姥爷说,“来吧外孙子,我给你剪头就不会死舅舅啦。”我不知道三姥爷是如何神奇地对抗死神的,总之,他把头发剪得干干净净后,回家之后的几天里,大舅依然安安全全照旧活蹦乱跳。 母亲看到我的头发理的短短的,大声地问,“准是你三姥爷,给剪成跟狗啃的一样。”我说,“正月到底死不死舅舅。”母亲连忙捂住我的嘴,“大正月的,小孩子可不能这么说, 祖辈上的话得听。” 母亲的教育让我有段时间逆来顺受,似乎觉得我们每天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按照固定的格式进行。如果有一天没有按部就班,就将会被罚站。 三姥爷家是我儿时的天堂,我可以把书扔到哪哪都是,更用不着做作业,甚至都可以穿鞋上床。虽然他家住的是平房,大冬天,外面冰天雪地,三姥爷家温暖的像个窝儿。大站炉子呼呼地烧,我用炉钩子把炉盖子盖上,通红的炉火把炉子烤的暖呼呼。三姥爷时不时给我整一把洋拉罐,用小石头把硬壳磕碎,露出黄色的洋辣子,弯弯曲曲还在动。 我吓了一跳,忙问三姥爷,“这虫子干哈的?” 三姥爷说,“直接放到炉子盖上,烤着吃。这玩意专治淌哈喇子。” 我对这种虫子天生的恐惧,尤其是那种曲曲弯弯,还会动的,更是抗拒。三姥爷用个小树枝,巴拉巴拉那个洋拉罐,两边烤的嫩黄。他递给我刚刚烤过的,我无可奈何地放到嘴里,一嚼还挺香,哈喇子没治好,倒是淌了一地的哈喇子。 有一天,我偷偷地问三姥爷,“正月剪头真的是死舅舅吗?” 三姥爷敞开大腮帮子说,“哪有得事,我听我爷爷说,满人入关,说要把前朝的明朝人都要砍头。有高人就说了,如果都砍了,谁还上朝啊,改成剃头吧。老百姓哪知道,一剃头没有了辫子,想念前朝,叫思旧。” “哦,原来是思旧,不是死舅舅啊。”我也不知道三姥爷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就当个故事听听。反正只要愿意剪头,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管他什么这个那个呢。 第41章 沈阳撸小串打抱不平,番禺歌厅天翻地覆 九十年代初,南方人正想方设法地闯关东。裁衣服、验光配眼镜、弹棉花,乃至于坑蒙拐骗,啥挣钱干啥,满地拣金子。三姥爷正忙于奔波在各种场子结拜兄弟,桃园三结义、歃血为盟,拜着关公。 他老人家经常挂到嘴边的那句话就是,“少扯犊子,一个头磕到地上,义字都不会写,还算什么兄弟。”三姥爷的好兄弟我都记不过来,也数不过来,有时候是哥五个,有时候是哥八个。唯一不变的是,三姥爷的排行永远都是老三,人们都管他叫三哥。 后来,他的那些朋友们慢慢地都没了踪影,有的进去蹲巴黎子,有的侠盗真的高飞了,更有的永远地飞到了全宇宙,彻底灰飞烟灭啦。唯独三姥爷福星高照,满面红光;酒照喝,歌照唱,爱干啥就干啥,除了偶尔有点小毛病,别无大碍。三姥爷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间正道是沧桑,扯别的没用。” 三姥爷挣点小钱,隔三岔五就找这些兄弟们整点小酒,吹吹牛皮,满桌子的空酒瓶子才能过瘾,似乎全世界都是他的。老北市胡同子里有一家烤羊肉串的烧烤店,老板娘叫大静子,特别禁逗,啥嗑都敢唠。每次三姥爷领哥们喝酒,大静子都给三姥爷加几个羊腰子,烤的外焦里嫩、酥脆爽口,末了还不忘说句话,“三哥,你尽管吃,吃啥补啥,晚上能把墙钻个洞。”说完哈哈大笑,三姥爷哥们说,“大静子,钻头有了,没地方钻啊。”大静子瞥了一眼,“少扯犊子,堵不上你的嘴,给三哥烤的,又不是给你的。”三姥爷呵呵一笑,“照五个人给我安排,只多不少。”烟酒大赛开始了。 那一天,三姥爷领着一群老哥们,齐刷刷地又来到串店,似乎不来这,这群老哥们生活缺点啥。三姥爷把菜安排完,老哥几个手把瓶开整。过了半天,都喝了好几瓶老雪花了,还不见大静子过来送羊腰子,三姥爷在哥几个面前有点挂不住了。 “大静子,羊腰子呢?” 过了好一会,大静子才端着盘子进里屋,“三哥,耽误你吃腰子啦?”说完,一抹脸扭头就走。三姥爷觉得不对劲,赶紧把大静子拽回来,一看大静子脸上有泪,就问,“咋地了,大静子?” 大静子一下子哭出声来,“三哥啊,完蛋了,家里大丫头要进监狱啦。”三姥爷忙让小弟搬个凳子过来,给大静子倒上杯酒,说,“你先喝杯酒压压惊,没难事,我给你办。” 大静子也没客气,一口干啦说,“大丫头被人欺负了,谁承想那男的有家有室。咱也惹不起,认倒霉,打算要点钱,说好了数刚拿到一半,谁承想那爷们给告法院了,说丫头诈骗,法院都给买通了,俺们小老百姓有啥法子啊。”说完,又哭了起来。 三姥爷酒劲一下上来啦,一拍桌子就问,“那个狗东西叫啥,你看我不把他鸡鸡钆下来。”桌上有个老哥忙说,“三哥,啥闲事你都管啊,咱喝咱的酒,谁知道说的是真的假的。” 三姥爷生气了,“放你娘屁,当初我怎么把你从南站盲流那给你救出来的,不是我,早就要饭去了。滚犊子,不说人话。”那老哥立马没电了。 大静子说,“三哥,听说那人不好惹,是牡丹江的胡子,叫什么树哥。”三姥爷一听,怎么这么耳熟,电影片一篇篇过,猛地想起来,正是他的也不知道几弟,没成想干这个不是人的事。这事就好办啦,马上说,“大静子,你赶紧给我加菜,我给你办。” 大静子破涕为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有没有个谱,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啦。这边接着喝,没过一会,那个树哥巅呵巅呵过来啦,我一看这人满脸横肉,还有疙瘩,像个黑包公。我还真有印象,这家伙全名叫啥我就不说了,只说他原来名叫树人,替他爸挨批斗,造反派们吓他,“树人也是你叫的,你们家地主老财,还树人呢?”说完就给老哥一嘴巴子,老哥吓坏了,回家就让他爸给改名教树吧,直接把人给去掉了。 大树子一看酒桌上气氛不对,尤其是三姥爷满脸怒气,忙端起酒杯,“三哥,来晚了敬杯酒。” 三姥爷没惯他毛病,直接就问“你祸害人家姑娘,还把人家告法院去了,有这事没?” 大树子矢口否认,大静子从里屋出来,提拎着棒球棒子,过来就是一棒子。大树子正要动手,三姥爷一把薅住他脖领子,“有这事没?” 大树子说,“三哥你别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滚你妈经,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哥几个磕头时候咋说的,结的是义,走的是江湖,你干的是人事不?” 大树子狗脸酸,一下子翻脸了。“我的事你少管。” 三姥爷一听,气坏了,一个电炮把大树子干了仰八叉。这家伙爬起来,一下子把桌子给掫翻了,三姥爷彻底生气了,捡起一个酒瓶子冲着他脑袋就是一下子,酒瓶子稀碎。这老伙肯定没见过三姥爷发这么大火,还在叫,“你个三黑子,少跟我装大瓣蒜。”三姥爷一把把上衣脱下去了,提拎个凳子直接就砸过来,他这帮兄弟也不是吃素的,趁着酒劲就开干。可能是喝酒的缘故,精确性有点闪失,大树子趁乱竟然跑了。 三姥爷还是余气没消,吭呲吭呲喘着气,老哥几个一看酒也喝不成了,要跟大静子算账。三姥爷喊道,“帐不用你算,说好了我来,你们有几个闲钱,不还得蹬倒骑驴挣去。”三姥爷让我给大静子扔点钱,告诉她,这事管定了,准备好羊腰子。 回家后,三姥爷就开始琢磨这个树哥,沈阳寻了半天,各种道上打听消息,大树子不见了踪影。心虚猫起来,三姥爷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一寻他家,全家也没了,据说老婆孩子一年前就会陕西老家了。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三姥爷无心再去大静子烧烤店喝酒啦,感觉特别没面子,事也没办成。忽然有一天,南站的有个盲流子打听到三姥爷,急三火四过来,“三哥,那个牡丹江大树子,跑到广州番禺合伙开了家歌厅,听说是投靠了一个广东老板姓朴。” 三姥爷说,“投谁都没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惹我肯定不好使。” 我跟三姥爷说,“广东那嘎达连耗子都吃,不好惹啊,整不好给绕进去。” 三姥爷说,“怕啥,没咱东北人怕的,广东那旮姓这个朴的很少,整不好就是高丽棒子。” 我一听有点道理,高丽棒子干歌厅有天然条件,从韩国整几个再造美女,能把人整的五迷三道的,南方老板好这口。我问三姥爷,“咱总不能大老远跑到番禺打群架吧,那样显得没档次啦。” 三姥爷说,“你就听我安排,我自有办法,把大明子叫上,这小子机灵点,咱三个去广州把钱要回来。”我说好勒。 番禺这个地方城中村特别多,打工的也多,歌厅更多。在北方还在吵吵嚷嚷下岗该给多少钱的时候,人家广州的第三产业早就发展起来啦,一到晚上灯红酒绿,柳暗花明。 三姥爷这些天也没闲着,会朋友,想则子,探路子。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午夜,他没有通知我和大明子,一个人穿个大裤衩子直奔纵横四海歌厅。 三姥爷背个军跨,上身大花布褂子,下身花裤衩子,门口保安还以为二人转演员哩,旁若无人直奔钻石包房。房间里金碧辉煌,有位矮个子左拥右抱,大树子正在那里手拿麦克扯脖子吼,门外头一听就是黑龙江味的粤语。 三姥爷推门而入,一下子把小妹们吓了一跳,服务生说,“先生啦,您走错了。” 三姥爷也没理,上来就揪住大树子,“小兔崽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大树子也没料到三姥爷这一出,一下子把麦克扔的老高,在经过音箱一放大,好像欧美大片。那个矮个子见过世面,忙把小妹们推开,告诉服务生,“谁也别怕,把豪哥叫来,在我这地片还敢砸场子。” 不到一会,来了一帮黑西服,跟港片一样。矮个子说,“我姓朴,有话好好说。” 三姥爷把要钱的事挑明,这家伙哪是讲理的主,不容分说吩咐豪哥过来砍人。哪知道三姥爷早就有准备,大吼一声,把上衣一甩,从军挎里掏出个切菜大搏刀,左手掏出一沓照片。 还没等豪哥上场,三姥爷就站在桌子上,操起大搏刀冲自己脑门子就是一下子,血流了出来,顺手一扬把照片像天女散花一样撒了一地。 “你tm矮矬子,你要是掺乎,有账一块算,看看照片是不是你老婆孩子。今个就要钱,下把要命。” 矮矬子一下子怂啦,冲着大树子说,“你家里事自己办,不行我从你股份里扣,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别耽误生意。” 大静子丫头的钱要出来了,还是翻番的,大树子撤诉了。 三姥爷是带着绷带回来的,我说,“三姥爷,你老人家有点像奥特曼。” 第42章 宴请流水席,夹皮沟劫道磕头求饶 从广州回来,三姥爷的脑袋包扎得像个奥特曼。好在都是外伤,没过几天,伤口处就结上大嘎巴,愈合的挺好。大静子非要摆几桌,说是给三姥爷压压惊,整的跟过年一样。 “摆就摆吧,大静子啊就怕欠人家人情。”三姥爷说,“把老哥五个都叫着,没他们喝酒也喝不起来。” 我说,“你老都这造型啦,还能喝吗?” “有啥不能的啊,鬼都怕剃头的,命能值几个钱儿?让老五带点散白酒,新城子黄家烧的六十多度的那种高粱酒。” 我说,“我给你们老哥几个准备酒壶和酒盅,瓷的放到热水里烫的那种。喝点温酒,不伤身。” 那天中午,和煦的阳光洒到大静子的小院里,一片温暖。 大静子特意在她家的小院里搭了个灶,三桌流水席。灶是用红砖砌的,四四方方,里面烧着火红的焦炭火,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油盐酱醋和秘制的调料,另外一张条桌上摆的是已经码好的菜,就等着师傅动手了。 大静子把三姥爷让进院子里,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早就坐好了。大静子说,“三哥啊,俺这嘎做菜最拿手的就属刘师傅啦,你也别嫌弃,小门小院整个小宴席,来的都是客,你是客上宾。”说完,把手一挥,“告诉刘师傅开整。” 上菜的是他店里的伙计,肩膀头扛着上菜的木头格子,上面摆着刚刚炒出来的菜,没过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三姥爷一看,这菜做的青是青,白是白,红是红。六个凉菜,六碟荤菜,六个素菜,六个小碗,碗里面盛着四喜丸子,蒸五花肉、小鸡炖蘑菇、排骨炖豆角、红焖肉炖海带丝,炸豆腐泡。 三姥爷喊,“大静子用心啦。老五,快点把酒提拎过来,给大家倒酒。”我说,“这哪能让麻烦各位长辈啊,谁让我辈分小。”说完,我把酒壶倒满。我让服务员给打了一盆热水,把酒壶全放到大白铁盆里,没过一会儿,满院飘香,酒味混着菜香。 老五说,“三哥,这不是六六碗吗?” “就你明白,多喝酒少说话。”三姥爷怼了老五一下,大静子专门安排了一位能说会道的亲戚陪且。她算是把三姥爷这脾气摸透了,三姥爷在席上有面子,陪且的说,“高门贵客,能把三哥请来,蓬荜生辉,三哥,你不得先开个杯啊。” 三姥爷那是啥场面没见过,一看在座有比他年龄大的,赶紧推辞,“不妥不妥,让那老大哥开杯。”大静子站起来,“三哥,没有你,就没有我,也没有咱家闺女,跟你攀不上亲戚,今个就你当家吧。” 赔切的说,“三哥啊,咱们小门小户,请不起你这贵客,你不开俺们也吃不了啊。” 三姥爷推辞不过,便挽起身边年龄最大的亲戚,“要说开杯,我就和最年长的兄长一起敬杯酒。”话虽少,全在酒里,亲朋好友,轮番起杯,热热闹闹。 喝了一会儿,刘师傅端着两盘子菜,亲自过来上菜,“三哥,我这水平做席有点费功夫,见笑啦。最后一道菜,酱焖鲫鱼。另外我加了一道本人的秘制葱香烤鸡,祝三哥大吉大利。” 三姥爷赶忙让我包个红包,示意我悄悄给个刘师傅,自己则端杯酒,“刘师傅,我是粗人,不会说,只会喝,油烟子没少吃,敬杯辛苦酒。” 大静子举起杯,“老刘,给我撑面啊,有样,够意思,我也跟一杯。”爽快人,举杯就干了。 我悄悄地给老刘塞个红包,他说啥也不要,“那哪行,这是三姥爷的规矩啊,没多有少。”我没敢大声说。回头的时候,我听到大静子小声问三姥爷,“三嫂都走好几年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啊。”三姥爷说,“啥人啥命,不扯那个。孩子安全比啥都好,得找个营生。”大静子说,“三哥,不行趁着夏天晚伏天,去桦甸养养伤,我那包了山,跟自个家一样。” 喝了好几圈,大家尽兴。老五他们哥几个还得去十二线蹬倒骑驴,挣点拉脚钱,点到为止,大静子没强留。 没过几天,三姥爷闲着没事,说,“让大明子开车去桦甸。”我一刻都没停,把包袱皮装了点日常用的东西往车上一扔,拉着三姥爷就开拔。 那个镇子在桦甸往东走一处长白山里面,车开到山里,还真的有点凉,我问三姥爷,“你脑袋上的纱布包一包,别冻着。”三姥爷说,“冻个吊,啥阵势没见过,别老嫩提刀伤的事,谁也不恁么金贵。”正说着,车嘎地一停,好悬没有把三姥爷给甩出车去。我怼了一下大明子,“你咋开车的?不知道三姥爷脑袋带伤啊?”大明子,说了一嘴,前面横个大树枝子,跳下车。 盘山路,正好在一个胳膊肘晚,我一看,可不咋地,一根小腿粗的杨树枝子横在那。我听到大明子在哪骂,“谁tm怎么缺德,我干他八辈祖宗。”我和他费了老大劲才给那个树枝挪出来,汽车发动往山上爬。盘山道的另外一侧是山坡子,看上去很陡,车开得很慢,三姥爷在那闭着眼养神。忽然,从前面路上开过来一辆快散架的车,嘎地一声停在车前好险没撞上。车上跳下来几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过来就砰砰砰敲机器盖子,边敲边喊,“下车,下车。” 大明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跳下车,沉闷地说,“干哈。”那几个地痞子一看下来个楞头青,仗着人多也没当回事。三姥爷还在那里闭着眼,仿佛外面什么都没发生。车窗户上一层深色的紫外线膜,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我从副驾驶位置看得真真切切,从山上下来也就五六个人,都啥年代啦,咋还有劫道呢,我悄悄地把电木手抠戴在右手上。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套头衫的,个子不高,挺壮,挺黑,左脸有条疤,一说话就嗑吧。“交交交,钱,过路费。”后面几个帮腔,“过这个村子只有一条路,要不就滚回去。” 大明子挺生气,“路是你家啊。” 磕巴说,“你你你,还真说说说对了,路是我修的。” 我跟大明子说,“少跟他墨迹,问他多少钱?” 磕巴说,“一辆车十块。” 我让大明子赶紧交钱走人,不跟这些烂人纠缠,生命多有限啊。大明子掏钱扔给那个磕巴。上车要走,哪知道那个磕巴一把把大明子拽了下来,“那是过路费,你刚才把树枝子挪走了,把旁边的草给压坏啦,又把我车给撞了,这账得咋算啊?”大明子一听这不是明显讹人嘛,脸紧绷着,“你把手放开,根本没撞上,你讹人啊。” “讹讹讹你,咋地?”那个嗑吧欺负大明子岁数小,上来就给大明子一个脖搂子,手甩到脸蛋子上,通红划了一道凛子。大明子行伍出身,那受过这个屈啊,我也跳下车,这不是欺负人嘛,正要动手。这时候三姥爷围着绷带从后车门下来,叼了根烟让大明子给点上。我说,“别点,山林里禁止烟火。” 那个嗑吧一看出来一个老头,根本没放在眼里,“你你你,个老瘪d子还挺装,你以为这是上上上海滩啊?”三姥爷也没搭这茬,“小子,车值多少钱,树得赔多少钱啊?”他又抽了口眼,我心里核计跟这群地癞子废啥话,直接教训他们一下得了。 那个嗑吧举起右手,“总总总,共五万。”三姥爷一听,哈哈一笑,“大明子去车后面箱子里拿五万。”我说,“这不便宜这帮地癞子嘛。”三姥爷啥也没说,大明子到后背箱拿出一摞子钱给三姥爷,三姥爷连同塑料袋子扔给那个嗑吧。“小子,点点,赔你的钱。” 嗑吧乐嘻嘻点着钱,他也没想到这钱来的这么容易,边点边说,“老板,够了,够了,我给把你车擦擦。” 三姥爷乐呵呵地说,“够了就行啊。”说完喊我和大明子,“去后备箱把斧子拿出来,把那车给我砸喽,推山下头去。”我和大明子答应一声,那是啥劲头啊,抡起伐木头的大斧头开砸。这磕吧估计也没想到,忙过来拦着,已经晚了。一会儿车砸了稀巴烂,我开我们的车,把那车往山下一顶,轰隆隆,那个破车滚下山去。那个嗑吧傻眼了,拔腿要跑,三姥爷乐呵呵喊大明子,“给我抓回来。” 大明子早就想动手了,行伍出身那身手,一个老鹰擒小鸡,把那个嗑吧提拎到三姥爷面前,三姥爷说,“小子,你那笔账算完了,我的帐还没算呢就想跑,你也太不讲究啦。” 嗑吧哆哩哆嗦说,“老老老板,钱都赔完了,还还还有啥帐算。” “那我给你算算,你刚才打他的一脖搂子,他可受伤了啊,我的车可不是吉普子,你睁眼睛给我看好了。”大明子提拎这这小痞子绕到车前面看看车标,三姥爷接着说,“机器盖子一巴掌,就把里面的合金刚给拍掉漆啦,外加精神损失费,这里里外外我给你打个折,五十万,你给我二十五万。你个二百五。”三姥爷话不多,语气也不狠,“滚,给我拿钱去。” 嗑吧一听傻眼啦,吓得堆在地上,一个劲磕头,“老板啊,大爷啊,你饶我吧,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我一听,这这么不磕巴了呢。 三姥爷缠了缠绷带,不慌不忙回车里坐着,大明子脚踩着那个嗑吧,等着他拿钱。那五六个伙计一起过来扒三姥爷的车窗,“老板大人大量,这钱我们不要啦。”说完,把那摞子钱要往车里塞。 三姥爷说,“这我可不管,你得问那个小青年。”他指了指大明子。 嗑吧一个劲地求大明子,“好老弟,我有眼不识泰山。”说完又给大明子磕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老弟,这是正宗林下参和一万块钱,孝敬车上那个老板,刚才的钱也不要了。” 大明子也没管那套,把林下参接了过来,说“我可没欺负你啊,咱可是一码是一码,你还差二十万啊,我可做不了主。”说完冲我使了眼色。 三姥爷在车里跟我说,“烂人,撵贼不抓贼,算了吧,都收了吧,给那个嗑吧扔二千块钱,算是个他个教训,开车走。”我应了一声喊大明子上车,突突往前开,车后那帮地痞子在山林里的白杨树下凌乱着。 第43章 桦甸会燃烧的石头,白桦林遇事故 车往东北开,山林凉爽,大明子边开车边吹起了口哨。 我问三姥爷,“为什么烂人这么多?”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穷呗。” 三姥爷忽然迟疑一下,他想起来一个人,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嘟囔着,说自己从俄罗斯赤塔回来这么长时间啦,从来没有联系过,这帮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忽然对我说,“不可能,就是这坑蒙拐骗的手法,和赤塔大集上的怎么那么像,好像我教的一样。我这些天搞矿的事,连你都不知道啊。” 我疑惑地问,“咋回事?啥矿?” 三姥爷紧了紧头上的绷带,说“大静子说她包个山,我来吉林那只是借大静子个幌子,其实我来找肇老六。” 我早就听三姥爷给我讲过,吉林这旮旯民国时候的事。长白山是龙脉,什么好玩意都有,以前是山珍野物。赶到小日本来了之后,直接就把这一大块的煤、金子都给挖走了。尤其是辽源那块的煤,没少挖,听说运回日本之后,全部打包沉到海底下,等到将来不够用的时候再一包包捞上来,这小日本子贼精八怪的。小日本又在小丰满修了个水电站,早年就听说那个水电站都给要塞供电,解放以后都没找到供到哪去了。电厂的厂长核对发的电总是和总数对不上,大家捋着线,怎么也找不到这些电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有个电厂的工人说,当年修电厂的时候,所有修电厂的工人后来都被累死了,听说在电厂底下,有条通往小日本的电缆。小丰满水电站发的电,直接通过这条电缆送到日本去了。 这明显就是白话,那怎么可能,东北和日本隔着大海呢。那时候,人们就是愚昧,随便一句话都会成为谣言满天飞,现在可不同以往了,毕竟还是有点文化。不过,小丰满水电的电确实通过底下的电缆通道,直接通过电网,拉到了虎头要塞。我一定得找到那条电缆,把从这里偷走得电给它运回来,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听说起当年那块地的矿有部分控在肇老虎手里,夹皮沟的金子也有他的份。我对日本人有种天生的厌恶感,尤其是对这个强盗强取豪夺,愤愤不平。如果放在抗战的时期,我一定会成为抗联战士,手里抱着汉阳造,突突他几个小日本子。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到嘴的肥肉,日本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走,肇老虎后来让日本人给收拾了,日本人得抢矿啊。肇老虎倾家荡产,进山做了土匪,和小日本结下了梁子。后来有人说,肇老六就是他的孙子。 “肇老六现在干哈呢?” “手底下一伙子人,歌厅洗浴啥都干,没细问。” “煤矿都让日本人给挖了,现在连个毛都没有,咱去干毛去?” “现在的桦甸有种可以产石油的石头,听说这玩意有点干头。” 我也听说过这种能烧火的石头,倒是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真的是啥样。听过当地坐地户们,没有柴火烧了,就拣几块这样的石头,回家扔灶坑里,点个火就能烧炕做饭。我问,“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三姥爷啥也没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啥。翻过了一个土岭子,我一看前面这排场那是大了去了。清一色的悍马排成一队,前面是个加长的林肯,到中间站着个人,两帮一大堆穿的花里胡哨的小年轻的。大明子正要发火,三姥爷说,“下车吧,准是肇老六迎我来了。” 我下车,一看中间拱手的这位。年纪大概在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脸膛黝黑,大花布衫子,一条灯笼裤,蹬着一双圆口傻鞋。满脸堆笑,迎到车前,“三哥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说完把三姥爷搀下车,握完手,又一个紧紧的拥抱,好像他们早就认识。 “六弟啊,你这自带土豪气质啊,这给我整的大面子,我有点承不起啊。”三姥爷边说边让大明子把见面礼从车上卸下来,咱中国人的传统啊。 肇老六说,“三哥,别的不扯啦,都是朋友过来抬面的。今晚烟酒大赛,明天我领你去山上打游击去。” 大明子一听喝酒,开心得不得了。我悄悄地问三姥爷,“正经事还说不?”三姥爷扭头跟我说,“你不懂,正经事全在不正经里。” 肇老六把接风宴安排在大长趟的房子里,有点像过去的人民公社那种红砖起脊房子,水泥瓦,大门的雨搭子上嵌了一个大大的红五角星。外面搭起来一座大戏台子,戏班子正在那里调试设备。 我问肇老六,“肇总,那是整啥?” 老六说,“你以后叫我六叔吧,这肇总肇总叫的得我心里有点得瑟,不舒服。三哥来了,我请了个二人转班子,唱《卖油郎独占花魁》,《小拜年》,随便点。” 我一听,答应一声嘚了。这吉林这块也太热情啦,二人转火爆程度我早就听说过,一男一女,全是绝活,俗中带着雅,雅里透着土得掉渣的开心。 第一场酒喝到晚上天摸黑,肇老六让兄弟们在院子里点上大劈柴拌子,红红的篝火燃烧起来,他喊三姥爷,“三哥,外面台子搭完了,接着整。” 戏台子上一男一女,穿红挂绿,一手扇子,一手大花手绢,边唱边逗。“一不要你愁来,二不让你忧,三不要你穿错了奴的兜兜 ;小妹妹的兜兜本是那个银锁链呀,情郎哥的兜兜是八宝如意钩;一不要你慌来,二不叫你忙,三不要你穿错了奴的那个衣裳;小妹妹的衣裳本是那个花挽袖 情郎哥的衣裳马蹄袖儿长…” 我一看女演员这个浪,屁股左一扭一下右一扭一下,大明子问,“这演员太漂亮啦,我想和他搞对象。”我怼了他一下,“喝你的酒,你懂个六。” 正好轮上那个男的开唱了,我瞅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别看他带个假发,一张口一股子二人转味,就这一走一过,我一下想起来了,俄罗斯赤塔大市场的平头。这一惊,下面的酒我都没法喝下去啦,电影里的场景一篇篇地在我眼睛前一过,莫非这家伙假扮二人转过来复仇。也许我可能想多了,我看三姥爷在劈材拌子旁,正尽兴地和肇老六喝着,电影永远是电影的桥段,现实真的很残酷。我有点不好打扰他俩喝酒的兴致,正好串场,我跑到后台,一把揪住平头,我问“你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咋你还想过来报上次赤塔之愁啊?” 平头也是一惊,“三哥来了,我早就金盆洗手啦,现在搞点民间艺术创作。” 我说,“你可拉倒吧,就你那文化水平,认识字吗,就知道收保护费。” 平头说,“浪子回头,吉林桦甸这片的二人转,我有号,我一会过去给三哥敬杯酒,我得赶场去了。”说完一溜烟跑走了,留下我慨叹人生的不一样。 我一直保持着头脑清醒,必须清晰,三姥爷好像千杯不倒。晚上我们住在了庄稼院,暖暖的热炕头,烙烙腰舒服的不得了,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很早三姥爷就来了,庄稼院旁边是条松花江的江岔子,不宽,水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三姥爷说,“咱俩整条船,划一会儿再回来喝点小米粥。”我说行,在船上把昨天偶遇和三姥爷说了一遍,三姥爷说,“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我告诉你,劫道的就是他们一伙的。”我诧异地望了望三姥爷,江岔子对面正好有个老头在打鱼,三姥爷隔着听老远就喊,“江岔子里有鱼吗?”老爷子瞅都没瞅,低头收着挂网,“一听你就是外地的,我告诉你说吧,全是小鱼漂子,拿油一炸,再配点小酒那是相当美啦。” 三姥爷说,“老哥,去你家整点酒,行不?” 老爷子说,“那是相当地开心啦,我让老婆子给咱俩做个小菜,不嫌弃就上岸,那个小房子就是。” 我悄悄地扯了下三姥爷的衣角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姥爷说,“山林淳朴,咱们不也是这个山野村夫吗?没事,快划。” “老婆子,来且啦,把小鱼炖上。”老爷子的家是江岔子边上搭起的一个大窝棚,顶上支起来一个太阳能板子,屋里确老黑也没有电。小房外面支起了个灶台,老太太正在那炖着土豆。老太太赶忙把土豆盛出来,小江鱼连收拾都不用,直接放到盆里一腌。老爷子趁机往炉灶里放了几块石头,那黑色的石头呼呼地烧着了。三姥爷问,“老哥,你这是啥石头啊,咋还能烧着呢?” 老爷子说,“前面山里那帮人挖出来的,可以炼油。” “那帮人?” “肇老六那帮损玩意儿,就知道坑左邻右舍,赚黑心钱,挖石头受伤了,都没人管。” “不是有老板吗?” “听说是有合资方投了好几个亿,肇老六也要掺乎,钱不够。” “老爷子,咱俩得干一杯,你这话对我太重要啦。” 临走时,三姥爷让我给扔点钱,老爷子说啥也不要,我还是偷偷塞到被服地下得破炕席下。从小房子划船回来,正赶上肇老六也从另外小屋里出来,“三哥,今天我领你去抗战的地窨子,当年抗联可是在那一直扛他小日本子。” 后山上一排排的白桦林,树干上有很多的大眼睛,注视着闯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肇老六边走边给三姥爷介绍着,哪里是地窨子,抗联战士在哪里藏着,又是这么伏击小日本子,好像三姥爷不太感兴趣。山林子里面好像突然出现几处大烟囱,三老爷问,“老六,那是啥?” 肇老六说,“那就是合资的厂子,下面是主巷井出口,从山里抠出来的石头,直接在那些大罐子里蒸,出来的液体就是石油。剩下的渣子就是建筑砖的材料,剩下的余热烧锅炉,进热网。三哥,哥几个一起干,有钱大家挣。” 三姥爷若有所思,也不太关心窨子不窨子什么的,老六让干哈就干哈,也不反驳。我和大明子跟到后面,白桦林子树木遮天蔽日,有点压抑,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似乎又很快。 忽然后面有人喊,“主巷道出事啦,肇总,快回去小火车拉不上来啦。” 肇老六面露难色,尴尬地看了看三姥爷,三姥爷摆摆手,赶紧让他去处理矿上的事。然后给我说,“咱们也瞧瞧去。” 矿上几个大的蒸馏炉子刚刚建完,还没有投产,办公室就在下面的小二层楼上,刚刚建完,现场一片狼藉。一群人正在喊着号子,从主巷道里往出拉个小轨道车,肇老六现场指挥几个工人,三下五除二,把那个轨道车拉了上来,车里有几个正在试车的技术员,一看已经吓得懵逼了。 三姥爷走过去说,“老六,人命关天,这是个技术活,专业的事得让专业的人去干,别逞能。” 肇老六早就满脑袋是汗,如果人没有拉上来,估计就得去蹲巴黎着。“三哥,我也不跟你装了,这活我实在干不了,这次我认栽了,找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还做不做?” “老六啊,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主,我劝你做肯定的做,就是的请好人,辽宁的煤矿那么多,聘个职业经理人该多嘚啊。” “所以三哥把你找来啊,你这经多见的广,可得帮我想想则,要不老弟我恐怕就得陷进去。” “这么地老六,我回沈阳给你信儿。” 肇老六扑腾一下给三姥爷跪下了,也不顾那些下属,看来他是实在受不住啦。三姥爷说,“必须的有个强大的大内心,要不不扯呢吗?” 我悄悄地问三姥爷问,“这忙咱帮不啊?” 三姥爷说,“老六都这样啦,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估计他再干下去,死人是小事,他家主坟肇老虎都得被刨了。” 我说,“那不是丧尽天良嘛!行,听你老人家的。” 第44章 宁官惹跑江湖的,大沈阳宴请肇老六 从吉林回来,沈阳亲戚又闹出事啦,哪家都没有省油的灯。 那天,钢叔在朋友小店,灌下一斤白酒,沈阳本地老龙口52度小青龙,极度亢奋,和那几个哥们跑到宁官大市场里,吆五喝六。全然忘了自己是戴罪之身,虽然改造啦,那也得时刻绷紧这根弦。 宁官屯就在沈阳城边子,平时就属于三不管地带,屯子里有个大集。大集上南来北往,买卖兴隆,在城里卖不出去的大路货或者说残次品、a货,在这里成了角逐竞买的对象,往往都是按照几大包袱皮成交,好不热闹。 那天正巧有从南方过来的杂技团,打把势卖艺的,在城里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摆,正好在这个城边子摆个场子,挣点生活费。他们在集市大块地的中央搭了搭棚子,有点像蒙古包那种,围起来门口收门票。外围围了很多当地的坐地户们,也不爱买门票在那里吵吵嚷嚷,凑热闹。 钢叔几个走到门口,一个矮个子南方小青年说,收门票。钢叔酒一上头,根本没吊那套,把那个南方小青年推到一边旯去,和他的那几个哥们们喝多,大摇大摆地进去了,正碰见人家魔术师在表演魔术。几个小魔术刚刚表演完,下面蹲地下和坐在小板凳上的一顿热烈鼓掌。压轴的魔术马上要开演啦,这个魔术要在现场拉一个观众去配合演出,有个人穿的破衣啰嗦已经走上了台子上。 钢叔这帮哥们怼钢叔,“钢子,你上去,你上去,那个是托,是牵驴的。”钢叔借着酒劲,一下子跳到台子上,“你是牵驴的,你给我下来。”说完把那个人拖了下来,台下一顿起哄的。 魔术师闻到钢叔身上浓烈的酒气,没敢惹他,就热情地宣布钢叔参加。后台响起一阵铜锣声,当当当,有点像耍猴的,估计这个戏班子水平有点洼。魔术师告诉钢叔,“这位好汉哥哥,一会儿,你把那个女孩绑起来,外面蒙着布,我喊一二三,掀开布,女孩出来啦,你被绑上啦。”钢叔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钢叔绑好那个女孩,后台音乐响起了,铜锣当当当地又敲了起来,布蒙上了。只听那个女孩边蹭开绳子扣,边在钢叔耳边说,“大哥啊,麻烦你配合一下,帮我快点解开绳子,我把你重新绑上,就完活。谢谢你大哥。”钢叔倔劲上来了,带着满嘴酒气说,“那可不行,那不是弄虚作假吗?”说完,他又趁女孩不注意,又捡起绳子重新将女孩绑起来。这时候,魔术师已经在喊一二三啦,还小声地走到旁边说,“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 钢叔哪管那一套,结果揭开布,观众看到钢叔还在绑那个女孩,而女孩挣扎着不让钢叔绑。观众们一顿起哄,哄堂大笑。 下一个节目还是要观众配合演,钢叔又跳到台上去了,跑江湖的老板一下子把钢叔拉到后台,扑通一声给钢叔跪下去啦,“好汉啊,大哥啊,我跑江湖的初到贵宝地讨个生活,还没来得及打听老哥哥名号,求你放过我吧。”说完,塞给钢叔五十块钱。钢叔还是不依不饶,说什么尽是骗人的,那老板选择了报警。片警说,寻衅滋事,钢叔和那帮哥们直接给抓到派出所蹲着去了。 三姥爷知道这个消息是钢婶哭着跟他说的,三姥爷说,“这小子混蛋不?人家跑江湖的容易吗,你是欺负人家啊还是真喝醉了?喝醉了,嘴也得有把门的,不管了,丢脸。” 我说,“钢叔肯定是高兴得喝醉了,得管要不我去找所长去,看看有没有缓。” 三姥爷正被桦甸的石头项目拌着,头疼,摆摆手意思让我自己定吧,末了说句话,“投出来后上我这来。” 我忙告诉大明子,“快整个拖拉机,拉三姥爷去大野地咣当咣当。” 到了派出所,所长说,“在我这片直老闹事,得按规矩办啊。” 我磕头作揖,说,“所长啊,费心啦,这情记下啦。钢叔放出来没几年,家里全指着他呢。”好说歹说,算是给个面,破个例,这人请得老大啦。 我把钢叔领到三姥爷家,三姥爷正喝着白开水,破口大骂钢叔,“钢子,你干的事多混蛋,魔术就是假的,你揭穿了,显你什么大眼,我真想一脚给你闷门外头去。”三姥爷喝口水,“就是喝多了,也不能瞎得瑟啊,懂做人不,丢脸。人字咋写,你跟我说说,你跟我说说。”三姥爷气坏了,用手指头戳着钢叔的脸。“那些打把势卖艺的,挣点辛苦钱,容易不,你给我说说,你混成人样才几天?” 钢叔像犯错误的小学生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我说“钢叔,以后得管住酒啊,别喝那么多。” 钢叔点点头,钢婶也来了,特别生气,狠狠地怼了钢叔,“要不是三叔能有咱们一家好生活啊,现在不挺好吗。” 钢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以后戒酒。”说完,钢叔把小手指头咬破,在一张纸上写了血书“戒”字。三姥爷说,“别整那没用的,看行动。”脸上确露出了笑容。 钢婶心疼地从桌子里翻出个创口贴,递给钢叔。 肇老六那边给三姥爷打电话问长问短,其实三姥爷明白想问事情的进展,这个肇老六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三姥爷跟我说了一下他的想法,吉林那边的矿都是国家的,肇老六不过是个受雇的,能说的有多算,管他的人多了去了。矿的事咱们不想掺乎,这里面水太深了,高收益也是高风险,不操这份心。 我说,“三姥爷这就对了,肇老六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饼。” 三姥爷说,“好不好饼,求到头上,能牵个线就帮一把。” 我问,“那咱图意啥啊?” 三姥爷说,“肇老六也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主,我也不知道能干点啥,买卖是别人给想的。你别说,他求我的事,还真有个想法。” 我说,“那咱们也不能靠他施舍过日子啊。干,我就要有目的地干,凭啥给他肇老六打工啊。” 三姥爷说,“短浅,短浅,道行不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也不能说啥,有个事我却挺明确。矿方面的事还真得有专业的人去管,浅表层的矿,也得下竖井,矿坑出事,人命关天。山东那边煤矿特别多,现在可是资源枯竭,转型在即,肯定是需要往新的方向发展啊,那边的技术可是矿业里面首屈一指。技术是啥啊,就是别人不会,你会,等你会了,人家又有新的技术。听说法国有个斯伦贝谢,专门是做石油竖井钻井技术,原来石油都是从上往下下直井,石油有压力直接就喷出来。后来没有那么多石油层,大家都会打竖井,怎么办?也不能抢去啊。斯伦贝谢公司又发明了打斜井的技术,用带专利的钻头斜着打孔,这样的井特别是在边界地方老有用啦。伊拉克在科威特边上直接就可以斜着往科威特那边打斜井抽油,你说这技术得多先进。 “肇老六就是个土鳖,论管理管理不懂,论技术技术不懂,真不知道选他管这个矿是啥意思?”我问三姥爷,我对肇老六一点好感都没有。 “人家自己的事,我可不关心,小鸡撒尿,各走各道。” 三姥爷说,“这题多好解啊,山东那边有技术、有经验、有管理,想拓展市场赚利润,满洲里那边有钱没处花,吉林那边有矿不知道咋挖,几家上下一条龙上听了,就差个点炮的。” 做买卖这行我就服三姥爷,有句老话叫醍醐灌顶,窗户纸不捅不破, 沙锅不打一辈子不漏。我上学的时候,班上有个高大笨。老师一问问题,他满脑袋青筋暴跳,我就坐在他对桌。他一答题,我仿佛听到,他脑袋上的血管咔哒咔哒爆裂的声音,吭吃瘪肚半天就是不会。我悄悄地提示他,做一条辅助线,题就迎刃而解。大笨问我,早知道做这个辅助线就可以解决,何必憋得我都要吐血。我只能告诉他,“你也别急,有些人永远都不知道那条辅助线。你就是其中之一。” 做买卖我就可能是高大笨的那种,永远都不知道辅助线的那批人之一。三姥爷三下五除二,把山东、满洲里的事搞定。山东那边交给温州庄整,满洲里那边交给朝军子,剩下的这边交给肇老六,啥也不说啦。 没过几天,我就要把肇老六请到沈阳来, 三姥爷说,“找个上档次的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我说,“档次有多高啊?” 三姥爷说,“怎么也得三米来高啊,最起码别整那些海参鲍鱼佛跳墙,那玩意有钱就能吃,得有点品。” 我说,“这玩意还挺难,沈阳有个地方,高层建筑的顶层,可以俯瞰沈阳城。大包间里直接戴着白帽子的师傅给煎牛排,海鲜,还能喝点洋酒。边喝酒边看沈阳夜景,还有朝鲜妹妹给唱歌。你老看怎么样?” 三姥爷说,“那不是铁板烧吗,跟小日本子的居酒屋不一样嘛,不够透亮。这样吧,菜单换成英文的,谁也看不懂,厨师换成老外,整个桌餐,八菜一汤一鱼。老外现场煎一份新西兰牛排,五分熟,直接撒上盐和黑胡椒。厨师用刀现场切一片,带着血丝,给肇老六整一块。” 我说,“这简直太完美啦,我让老板安排八菜一汤一鱼,酒喝国酒啊?” “那多普通啊,怎么也得整有多少钱都不一定能喝到的。定制酒没标,配虫草、藏红花和青海黑枸杞,再喝点小日本子的清酒,来点日本料理。” “那朝鲜美女还唱歌不?” “吉林那片一抓一大把,把那个俄罗斯丽莎请来,就唱《喀秋莎》,肇老六的爷爷就是让小日本给干死的,听着得劲。” 三姥爷这想的太细了,细到我连发挥的空间都没有。 肇老六是在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就到了沈阳,一到饭店,三姥爷早就在包间里候着,大明子和我一直迎到楼门口。我一看,肇老六坐着悍马过来得,一下车,自带的土豪气质一下子爆发出来。大背头,小娇衫,白色的裤子配大力来皮鞋,鞋擦得铮亮。娇衫脖领子,一条有小手指头粗的大金链子直晃人。我忙问,“肇总,你这气质一下子要爆棚啊。” 肇老六说,“大城市,别让人觉得我是土老帽。” 我说,“那哪能,土老帽是身穿条绒,腰系麻绳,喝汽水不知道退瓶。肇总这气质拿捏的必须死死,有样。”大明子也跟着溜缝。 肇老六这气质拿捏的是相当到位,就是抽颗烟,都得有个小弟把打火机打着,然后伸过头来,侧着身子等着把烟给点着。有人说,这个肇老六这可是太能装了,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我悄悄底跟这帮人说,这叫有招,说白了,每个人都挣钱,挣了钱之后,吃喝嫖赌抽样样都要干。挣钱了,就是去享受吧。所以说,有的人没有那个财命,还没等钱到手,没命花。不是有个大老板嘛,年轻创业,企业正在上升期的时候,忽然得了心脏病,完蛋了。老婆看中了老板的司机,结果和老板的司机再婚了、。有人就逗笑话,说这个老板辛苦创业一辈子,到头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为了给那个司机在打工啊,其他都是白忙乎啊。 我说肇老六很明确自己的目标,挣了钱就是为了摆好谱,为了自己的派头,这样也挺好。人就怕没有什么爱好,这样退休之后,无所事事,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人不怕忙,就怕忽然闲下来,无所事事。所以说,人就是命贱。 我就喜欢肇老六这种装灯的感觉,要是不装,他还不是肇老六呢! 我问肇老六,“家里几口人啊?” 肇老六说,“我是四海为家,什么几口人不几口人的,反正我就是有钱,好得瑟。”这种感觉相当底得劲儿。 第45章 肇老六出手,边境小城对决俄罗斯黑帮 满洲里九十年代积累的原始资本,就像额尔古纳河的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流。那里毕竟是边陲小城,建成多大的池塘,都无法容得下这么多的水,更何况,这个池塘再大也没法变成大海。于是,这股子水流向了几个方向,远东弗拉迪奥斯托克也就是海参崴,广袤的黑土地和老毛子共享远东资源;南下长三角、珠三角和福建沿海,掺乎到席卷全中国的房产建设大军;还有一股子,不愿意流动啦,那就买房子吧。大东北土着天然有一种恋海情结和逐暖情结,总是往南,选择这个湾那个湾,什么渤海湾、胶州湾、杭州湾、北部湾,凡是叫湾的地方,到处都有操着东北口音的鸡脑袋那旮旯人。估计是住着住着就想到湾里撒个网,捕个鱼什么的,借以怀念在东北老家无拘无束的大兴安岭往事。 时至今日,我们周围总是有那么一群人。夏天在东北乘乘凉,深秋一过,开车的开车,坐飞机的坐飞机,直接杀奔这个湾那个湾。等着明年春天一开春,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又都从四面八方飞了回来。聚到小地桌边上,聚到麻将屋里,聚到小河边上,三五成群,享受着故乡的风故乡的云,还有故乡的啤酒,故乡的那山那水那丘陵。 朝军子想在满洲里搞点钱还真不是个难事情,那些年一大堆手里握着水库钥匙的大小老板,不知道往哪里去放水,才能变成浩瀚的大海。朝军摇身一变,成了远东万通投资公司总经理,像个水库搬动闸门,指挥着汹涌的江水往哪里流,如猛兽一般。 三姥爷电话里,特殊警告朝军子,“只有一样,往哪里投钱都可以,就老毛子的那块千万不能碰。这帮狗熊贪得无厌,中国的事中国人自己办。” 朝军说,“已经来不及啦,莫斯科的阿里克谢已经掺乎投资公司的事了。” “啥玩意叫来不及啦,我当初怎么跟你交代的,做这些年生意,你还不了解老毛子吗?典型的忘恩负义,中国的孔孟之道早就该教化一下这帮蛮子啦。” 三姥爷特别生气,说,“你准是又贪便宜啦,想什么办法也得给我把阿里克谢的钱给我退出去,告诉老毛子,这是中国的地儿,不是你狗熊的想干哈就干哈。” 朝军肯定是理亏,三姥爷早就给他算准啦,这小子酒色财气,财方面总是叫人家给下绊子。三姥爷下定决心,在赤塔就没吊他阿里克谢,必须要清除阿里克谢,于是给朝军下了死令,不惜一切代价,把俄罗斯的清除掉,重新注册个干干净净的白纸公司。实在不行,把阿里克谢整来,他出面谈。没想到三姥爷单纯的一个想法,却把他置于悬崖之上,像捆在叉子上,在劈柴棒子上烤。 肇老六一点也看不出三姥爷满腹这么多愁事,当丽莎唱起《喀秋莎》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有点上头,头脑还算清醒。带血筋儿的牛排也吃了,一个劲地说好。以前有个高人说,你的承压能力有多大,就决定了你能干出多大的事。所以有句古语叫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确实不假。要想干大事,必须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荣辱不惊。肇老六一个劲地自我干杯,非得要在喀秋莎的火炮中把小日本子荡平,好给他爷爷报这个血海深仇。 三姥爷说,“这个清酒就是日本子造的,你就当是小日本子的血把他喝了吧,或许味道还不错哩。”于是,在喀秋莎激昂高亢的乐曲之中,肇老六干了面前壶里的清酒,彻底进入世界都是他的状态。 三姥爷坐在席上,“六弟,今晚给你接个小风洗个小尘,没整别的。吉林那边燃眉之急我给你办了,我就原封不动的交给你。”说完这话,三姥爷自己顿了一下,因为他清楚,满洲里的那个小梗像刺一样插在他的嗓子眼,必须的三下五除二清除掉。 肇老六舌头都硬了,一挥手叫服务员拿菜单点菜,三姥爷想拦自觉得有点失礼。服务员倒是很客气,英文菜单递过来,肇老六醉眼朦胧,一看全是勾勾文爷看不懂,大喊一声,“来盘花生米,新炸的。”把服务员逗得没憋住笑,“先生,咱这没有花生米。”三姥爷赶忙说,“让厨师给现炸一个。”肇老六正要发作的脾气瞬间给压下去了,突然磕磕巴巴地说,“三哥,我看你今天有心思啊。放心,吉林那边的伙计们,我随时都可以调过来,啥事都能摆平。” 三姥爷举起杯,“六弟,谢了,我过两天有个私事去趟满洲里,用到你会找你。干了。” 那天晚上肇老六喝得酩酊大醉,三姥爷准备满洲里的事,让大明子接着第二场、第三场,总之第二天正经事交代完,肇老六回吉林上上下下,撺掇合资的事不表。 过几天,朝军子电话说老毛子来了,三姥爷和我、大明子踏上满洲里的行程。 夜色正浓,夏天晚灯红酒绿,整个城市沉浸在烟熏火燎之中。 朝军公司的贵宾室,满桌子的大烟灰缸子,一进屋一股子老旱烟的味道。三姥爷一看到朝军气就不打一处来,“朝军子,你个废物,当初你要是不赌,能把小红帽败坏成那样吗,你被这个俄罗斯老瘪犊子抓把柄,背后捅温州庄,你瞅瞅你干的这些粑粑事。”三姥爷越说越生气,啪的一下子给朝军一个大嘴巴,还不解气,让大明子再另外一侧再大一巴掌。 大明子这几年武术没白练,身子板一看就是顶级保镖,三姥爷的话言出必行。抄起右手掌,啪嚓一下,把朝军子抽了一下,声音大雨点小,算是留了情面。 “我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不是让你不长记性,让狗啃一次,还得让狗啃第二次,你个蠢货。”三姥爷气得还想再打,我连忙扛住三姥爷的胳膊,“可别气好歹的,阿里克谢那个老狐狸要来了,你老可得保持战斗力。”我看了一眼朝军子,这小子脸上有点血都不敢擦,他不用说原因,我就能猜个大概其。准是又赌百家乐,输得屁眼子搭墙头,这样的人怎么能管投资公司,早晚不是被败坏了。 朝军子说,“堵轮盘赌,我跟庄,谁成想是他tm的这只老狐狸下的扣啊。”三姥爷赶紧吃了十粒丹参滴丸,“你个蠢货,早晚被你气死。” 后来我问三姥爷,“这样的货色怎么还能让他在公司管投资啊?” 三姥爷说,“这小子,吃喝嫖赌抽占了个赌,不像温州庄好色,好赌就是精力旺盛脑袋够用。可这小子有良心,听话。投资不就是个赌吗,赌正到了就赢,不正到了,赔本呗。”我听也有点道理,永远都没有四眼齐的。三姥爷说的也没错,我们都是在大海里裸泳,就看你敢还是不敢。 稍一会儿,阿里克谢这个狡猾的欧洲老头到了,满脸的伪善藏着一颗杀人不见血的心。这些年,头发已经开始谢顶了,虚头摆尾,身边永远带着那个像僵尸一样的大伊万。一见面,就哆哩哆嗦给三姥爷打招呼,什么好久不见,什么老朋友啊,三姥爷根本没吊他那套,闷不做声,坐在大条桌子旁,告诉朝军,“少跟他扯犊子,直接问他要多少。”朝军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他听,老头伸出右手里外一翻,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三姥爷没等朝军翻译,就说,“要十个点啊。”朝军说,“啊,三哥,不过是十个点的股份。” “去tm的,你抢我钱啊。”三姥爷一下站起来,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踢翻了,直接指着阿里克谢的秃脑袋瓢子骂道,大伊万一双大手忽然弹出来,要抓住三姥爷的手。三姥爷久经沙场,早就转到另外一侧,大明子一个箭步一把把大伊万的耳朵咧住,疼得这家伙动弹不得。 欧洲老头城府挺深,满脸傲慢不紧不慢地举着个纸条子,说,“三爷,这可是朝军的赌资借条子,以公司股份做抵押啊。”他以为这就能吓唬住三姥爷,三姥爷直接跟朝军,说“你一字不差地翻译给他,他的条子就是狗屁,我说不好使就是不好使。马上就给他的地下赌场给荡平,并且让他永远从大东北彻底消失。” 朝军有点犹豫,战战兢兢地看着三姥爷,三姥爷说,“你个完蛋玩意,有啥可怕的。”说完让我给肇老六打电话,把满洲里那个地下赌场子给端喽。我说,“三姥爷,肇老六在吉林呢,赶不过来啊。”三姥爷说,“放心吧,电话一打马上就办。”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还是给肇老六打个电话过去。只听那边说,“告诉三哥,兄弟们早就到位啦,只要一声令下,马上把这个仓库给端了。另外,警察马上到,抓这伙子俄罗斯地癞子。”原来三姥爷早就料到此去凶多吉少,早早安排肇老六,让他带着兄弟们和社会关系先到位,就等着三姥爷电话啦。 这就是三姥爷考虑事情的周全,就好比下棋一般。我们下棋只看到眼前这一步,而且还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三姥爷却全然不是这个样子,只要他判断好的事情,他一定是第一时间做到,把那个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就是快速拿下。我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我下象棋的时候,我只能看到后五步,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而三姥爷,我保守估计,他能看到五十步。所以,在很多大是大非面前,我还在为了眼前的苟且争论个不休,琢磨着如何才能正道眼前这点收益。三姥爷可能早就在眼下的这种境遇下,故意输了很多步,其实他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要干一票大的。 朝军这下子心里有底啦,小头抬得高高地,一字不落地翻译给阿里克谢。这老头子撇撇嘴,意思说,你还敢跟我横。三姥爷跟朝军说,“你看,就这个老秃驴,他以为搞定满洲里就能搞定咱东北啊,你们给我记住,永远不跟狗熊走道。” 果然,大伊万接到个电话,马上伏下身子焦急地跟老头耳语。我知道肇老六那边动手了,阿里克谢眼睛立刻立了起来,告诉大伊万马上给地面人打电话,然后跟三姥爷叽里咕噜说。朝军说,“他说,别逞能,马上会有人收拾你。”他完全低估了三姥爷道行,可能他以为是赤塔,三姥爷根本没吊他那一套,外面哇啦哇啦响警笛的声音,阿里克谢得意地拿出个大雪茄,大伊万还不忘给点上。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朝军说,“他说现在不要十个点啦,咱的公司他全要。” 三姥爷喊大明子,“先给我狠狠打一通,朝军让你的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我绑上。” 朝军说,“那能行吗?” 三姥爷说,“按我说的办。” 大明子不容分说,也没客气,把他这些年练的功夫全都施展出来。三姥爷更没闲着,把那个装灯的老东西一顿扁踹,把那个玻璃烟灰缸高高举起,上去就是一下子,把在赤塔的恨一股脑地砸在阿里克谢光瓢上。这两货,被削够呛。绑好之后,外面的警察正好进来,阿里克谢还一个劲地叫嚣,什么妨碍招商引资啊,带头的便衣直接就把手铐子给拷上了,用俄语大声喊,“闭嘴,中国警察,盯你很久了,涉嫌国际列车抢劫案,带回去。” 警察走后,收拾残局。 朝军子一下子就给三姥爷跪下了,“三哥,啥话不说,从此我跟定你啦。” “少扯没用的,十赌十输,在赌上你的道行浅了去了,就这点啦。你和赌博犯冲啊,朝军。” 三姥爷说,“另外,别把钱看得太重,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触触探探,算个屁事。你跟肇老六学学,能吃、能喝、能玩,关键时刻还能上,不掉链子。” 第46章 为人处世是门技术活,即使去赌场,也一定要懂得人情世故 大清早,三姥爷还在里屋歇着,我刚刚爬起来。满洲里的早晨确实有点冷,还特别地早,感觉就是四五点钟光景。朝军子慌慌张张从外面进屋,吓得说话都很低声,“在套娃广场附近,有人盯梢,好不容易左拐右拐,才从胡同子跳墙跑到这来。” “你大清早的不睡觉,溜达鬼啊。”我本来就特别烦朝军子,尤其特别讨厌这个老小子嗜赌成性。十赌九千,这个道理在他那里似乎总是不灵。耍钱耍输的时候,发誓都要戒赌,甚至将自己手指头都要剁下来。一入赌场,简直是换了一个人。其实,他也知道出老千,可是在他的心里却认为,别人出的老千是傻子,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比如说,玩那个轮盘赌,扔个色子,在轮盘停下来之前都可以下注,这是个概率事件,可是一定不要忽略那个轮盘是不是水平啊,是不是摇晃啊,下注的色子究竟有没有灌铅。看似公平的轮盘,里面充满了机关。 尤其是那种在公海船上玩的轮盘赌,千万不要碰,否则你咋死的都不知道。我跟朝军子说过,他就是不听我的,还说我是神经兮兮。就这主,我能正常玩耍吗? 我接着说,“在这块地,两国交界处,太正常啦。就你大惊小怪的,走在大街上,就连吃屎看到你都害怕,怕被赌鬼给粘上。告诉你吧,一失足成千古恨。” 朝军子说,“整点油条豆腐脑小咸菜,我不去谁去?你刚才说的咋回事?” 他还有理啦,我也不爱和他志这个气。我把三姥爷跟我讲的过去故事,一五一十跟他重复了一遍。三姥爷是在俄罗斯赤塔就和阿里克谢结下了梁子,确切地讲,是阿里克谢这个老东西想垄断赤塔大集,逼着三姥爷加入他的黑帮,一起盘剥收拾中国人。三姥爷眼睛多亮,这辈子服过谁,谁的帮都不入,别说你俄罗斯老毛子的了,还能为那几个卢布弯腰,死都不答应。气得这个狗老头子指使一帮人和警察收拾三姥爷和我,三姥爷至今还落下病根子。这也是三姥爷卸甲归田的原因,哪像你朝军子,势利眼,看谁有能耐就拜谁码头,没纲。 朝军子被我说的恨不得有个地缝就钻进去,低头不语,也没反驳。这也正常,都得混生活嘛,到一个新地方,总得有个码头得拜,要不咋立足。三姥爷却不是,他总说,“一块钱有一块钱得活法,一万块有一万块的活法,大不了喝西北风,靠谁都是扯淡。” 我倒是非常同意他的说法,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法的自由,道不同也不能强求。倒是像朝军子这流,我都不知道三姥爷看重他那个方面,一想到这,我就想把这小子给开了,可惜我不是老大。 我告诉朝军子,十赌九输,剩下的那一成赢率也是人家庄家给你的,朝军子自以为聪明绝顶,殊不知就是真正傻叉外加二百五。我跟朝军子说,“你记不记得在俄罗斯远东海参崴那个赌船上的事,玩轮盘赌?”朝军子说,“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三哥那次是怎么赢的?” 我说,“三姥爷只是想告诉你,人生需要直面困难,就得自己动脑筋奋斗。” 那次,三姥爷领着俄罗斯的这几个哥们去远东,说是见识见识赌场啥样。一进到赌船上,朝军子眼睛就放绿光,温州庄见过大世面,只是四处搜寻俄罗斯美女。朝军子就是对这个轮盘赌特别感兴趣,一个大圆盘子,一共三十六个格子,每个格子上都有编号。外围站着一圈子人,下注的时候将筹码下在自己喜欢的格子上,然后转动轮盘,轮盘中有一个珠子,最终停到那个格子上,投这个号的就赢。 输就输掉下注的筹码,赢的话,庄家就按照下注的筹码的三十六倍赔付。早期,庄家都是可以控制那个珠子可以转到哪里,只要转到下注最少的格子里,庄家就能赢。后来,远东赌场竞争激烈,如果不公平就没有人来光顾啦,庄家就不再玩这个手段了。 那次,朝军子一直跟着一个客人下注,开始赢点,后来输得屁股溜光。三姥爷也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就是不知道蹊跷在哪。他是个聪明人,如果想在赌场上赚钱,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庄家操纵局面,而你恰恰识破,将计就计。 三姥爷百思不得其解,坐在旁边喝茶。几滴茶水洒到桌子上,茶水滴竟然顺着一个方向溜,这个细节让三姥爷若有所思。他忽然脑袋一扑楞,那个小球就是这几滴茶水,而这个桌面就是那个轮盘,不是桌面不平,是船在大海里有水流的影响。对,也就是说,每天轮盘总有一个点是低的,那个点就是赢点。水流又受什么影响,三姥爷脑袋飞快地旋转,这么大的船想做个手脚太不容易啦,所以说一定是自然的力量。地震、火山喷发,都不能,潮水,对,是潮汐的影响。 轮盘赌是公平的,庄家一定是知道潮汐的力量,还有轮盘的摆放位置,这就是解决这个轮盘赌输赢的关键。三姥爷开心得不得了,茶水也不喝了,下场到几个轮盘赌的桌面上小试几把,真的有出奇的效果,输少赢多。于是,找到朝军子,让朝军子把剩下的筹码都集中到一起,看准赢点的格,一下子将那个格子周边的五个格子都压上相同的筹码,这样就可以保证五个格子之中,只要有一个就可以有三十六倍的赔率。 结果,不出意外,三姥爷连续赢了好几场。为了不引起老板的注意,三姥爷还是故意输了几场进去。然后告诉朝军,兑换筹码走人。朝军还在场子上不依不饶,三姥爷真想扇他几个耳光,那几天确实发了笔小财。三姥爷没有声张,喵悄地回到了赤塔,朝军子一直问,如何出老千的,三姥爷没说。 当我把这个情况托盘告诉朝军子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急忙又说了一句让我更瞧不起的话,“我现在就应该去海参崴,再赢点钱回来。” 我说,“我白跟你说了,告诉你别贪财,你是狗改不了吃屎。你现在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告诉你那个俄罗斯老头子就在海参崴开赌场,你想想这两天的事,他会善罢甘休吗?” “那可咋整?” “你还不明白,那个老灯拉你入伙,只不过找个垫背的,不出事,你挣不着大钱;出事了,他不会找他帮会里的人来抗,一定会找你扛。你是他第一个出卖的对象。” 我说完这些话,一下子把朝军子惊出一身冷汗,早餐也吃不下去了,连忙要去叫醒三姥爷,想则子。 老爷子觉轻,早就洗漱完毕,到外屋坐下。他咬着一口油条,说“这油条真好吃,就是有点软了。” 我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三姥爷不以为然,“正常啊,老毛子牙呲必报。换句话说,这个老头子经营多少年了,咱们可不跟他扛,咱把赤塔的帐算完就完事啦。朝军子告诉你暂时安全,谁也不敢动。收拾收拾,你也别在这边混了,上山东。后事交给温州庄吧,买卖总得有赔有赚,别干耗着,生命儿可短暂啦,干点正经事。”三姥爷没有埋怨朝军子,一句话都没有。 没敢在满洲里多做停留,上午就往沈阳返,肇老六那边也通知撤了,总算把资金的这个事情整干净了,虽然有点暴力。三姥爷跟肇老六说,“外围的仗干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和温州庄了。我得回去休养休养,年龄不饶人啊,这个老狐狸的帐就这地了,江湖从此没有老毛子。” 吉林的事就算告一个段落,人生的财运是有定数的,不要费劲去琢磨每一份财富,因为那个钱不一定就是你的。舍和得自有天定,就看有没有这个财缘,挣不挣钱不重要,关键是这个过程,顺其自然吧。不是有句话吗,叫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我还是喜欢三姥爷家有大槐树的小院,院子周围有他从各个地方淘弄来的月季花。有的月季花是红色的,有的是黄色的,也有的是粉色的,还有的是粉白相间的,看到了月季花,就看到了生活。 门外头骑倒骑驴的小哥,用铜镲子敲击着车把子,高声地喊,“电冰箱、洗衣机,旧电视换钱啦。”街口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吊炉饼,老板也是师傅和他的儿子、儿媳、徒弟一大家子,都以这个吊炉饼店为生。每天清晨,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就在平房的门口活面,然后钻进平房后面熏得挺黑的小屋,里面有个炉子烤吊炉饼。吊炉饼烤的是外皮脆爽、起层,里面松软,再配上秘制的鸡蛋糕,妥妥地一股子乡愁。 从满洲里回来已经好几天啦,三姥爷每天都懒懒地躺在大槐树的躺椅下,晒着太阳。对他这个年龄的老爷子来说,确实不应该再动脑筋啦,可是他天生就是闲不下来的。 钢子一把推开门就进来,大声喊,“三叔,新民农村亲戚杀猪了,请你老人家去吃血肠。”三姥爷在摇椅上摇了摇蒲扇,“你小子这回可算想对了,新民血肠那可是咱沈城老字号啊,年头比门口的老爷子吊炉饼都长,走吃一口去。” 我一看,三姥爷总算满血复活啦,我也很开心,赶紧让大明子准备车。三姥爷还不忘说,“把钢子、大娟子和孩子都拉上,亲戚聚个会。”末了又吩咐我把酒搬到车上,我说,“你老这是咸操萝卜淡操心,这事我都想好了,礼节我也懂啊。” 钢子亲戚在一个仓库院里里支了两口大锅,一口大锅里烀大骨头棒子、脊骨,另外一口大锅里炖着五花肉和酸菜,钢子跟三姥爷说,“三叔,这个猪为了你,昨天就死了。”正要往下说,三姥爷面带怒气,“这样我就回沈阳啦,我一来猪就死了,我是猪的克星啊。”我连忙说,“三姥爷,农村太热情说话不兜圈子,请你都请不来。”我悄悄地跟钢子说,“钢叔,你咋怎么不会说话呢。” 钢子亲戚特意请地面上有头有脸的陪个且,在炕头放个小炕桌,一共就坐四五个人,其他人都坐在外面地上的圆桌傍边。我一看,这我也轮不上啊,得了,我在地下圆桌喝点酸菜汤吧,在来一盘子血肠,配点蒜酱,味道老盖了。 正吃着,门外头来了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进门就说,“你这里有贵客,能不能让我见一下,我沾沾贵气儿。” 钢子说,“什么乱马其糟的,家里来且,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三姥爷听到忙说,“择日不如撞日,来的都是客,让进来,坐下来喝一杯又如何?” 中年人也也没客气,进到里屋倒没有坐下来吃饭,炕桌上四五个人,他瞅了一圈直接握了一下三姥爷的手,“贵客,我沾沾喜气、贵气。你老这满面红光、双耳下垂、方脸浓眉,我一看你这近期出趟远门,愁事已经化解啊。” 三姥爷一愣眉毛一扬,伸到空中吃菜的筷子夹到一半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只听这个中年人接着说,“不瞒你说,你有个女儿,不见得能得上力啊,有可能不在你身边安家啊。你这老爷子到老了,肯定也不愿意归到女儿那去住。” 三姥爷说,“确实是有个女儿,你这都是算出来啊?” 钢子接过话,“别听他说,他是镇上跳大神的,前两天还听说出马啦,看到谁都说能给谁治病,什么病都能治。别信他的。”说完要撵他走,三姥爷忙示意等一下,让我从包里拿出五十块钱递过去,“不管对还是不对,不讲这个,过来看看我就是感谢。” 三姥爷接着吃饭喝酒,陪且的说,“三叔,你可别扫兴,村里人没见过大世面,讨扰啦,敬杯酒,敬杯酒。” 三姥爷端起酒盅,一口闷下去,他说“人没有什么高低好坏贵贱,不过是求仁得仁。” 在座各位乡里乡亲,没人能懂,陪且的连忙说,“三叔太有文化啦,赶咩个把俺家孩子给管的严严的,好好伺弄伺弄,省得天天去网吧打游戏机。” 第47章 一个电炮迎头痛击 ,深南大道拎包客,满地找牙 小姨义无反顾地投身到广州的打工大军之中,谁会在乎一个花臂老爷子曾经的叱咤风云。 那天,跳大神给三姥爷算了,说三姥爷这辈子就是不会借女儿的力。这个跳大神的还真挺能忽悠,我怕三姥爷上火,赶紧悄悄地往她的怀里塞了一百块钱。这个大神闭着眼睛,用手一摸就是到这可是硬家伙,忽然把小眼睛睁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这哪里是大神啊,简直就是大婶,两个小眼睛一看到钱就放光,只听大婶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哪个狐仙在显灵,今天遇贵人,明天遇知音,后天旺旺旺。”正说着,只听她哏喽一声,眼睛闭上了,开始发出我们都听不懂的词。我又塞了一百块钱,这哪里是钱啊,简直就是汽车的汽油,电车的电,火车的那把火。只听她慢慢悠悠地说到,“这个老人家是最幸福的人了,女儿也是孝顺的女儿啦,百川归大海,自古华山一条道,早晚她都会回到您老人家身边的,放心吧。” 这词哪里也跟不上啊,哪里是跳大神,简直就是抢钱,可是三姥爷却很受用,很喜欢听。 不过,三姥爷还是一心惦记着老丫头,跟我说,“咱们去看看你小姨。” 我说,“行啊,小姨也有你老闯荡江湖的基因,咱们去给他撑个面子。只不过,你老去闯东北,天气嘎嘎冷;小姨是下南洋,每天都暖暖乎乎啦。” 三姥爷刀子嘴豆腐心,无论是对朋友还是自己的亲闺女。别看他满嘴狠话,真到动起真格地,他还是囿于老感情,这点从对朝军子的身上,我看得一清二楚。三姥爷是讲究老感情的,他总是跟我说,“当年在赤塔,人生地不熟,要是没有人家朝军子,咱俩蹲在大集头上,不得西北风啊。就是朝军子再无赖,再伤感情,我都不能不管,那我多没名啊。”这么一说,听得我倒是有点惭愧啦,有点狭隘啦。原来这个“义”字也包含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跟三姥爷,辗转来到了深圳。第一站来深圳也是三姥爷要求的,我还问他,“为啥咱先去广州啊?” 三姥爷说,“咱俩先逛逛,省得那丫头陪着,成天上课也没时间,打工的别耽误上班。” 还是三姥爷考虑周全,那个年代的深圳已经是我眼中的高大上。到处是青青的绿草坪,还有直冲云霄的大厦,街头忙忙碌碌的人,快步从你身边走来走去。穿梭在忙里偷生的生活里,似乎忘记了我们这对异乡人的存在。人们都忙着从这里,或是从那里挣点快钱,整个街道到处都洋溢着金钱的味道。在这里,要是不能时刻往外蹦钱,就像玩老虎机碰到三个七的时候,老虎机吧嗒吧嗒地往外吐币子一样。挣不了钱,就被身边的人嘲笑无能,像嘲笑男人性无能一样。 我的一个哥们叫阿军住在蛇口,一栋二十多层的大厦里,两口子除了每天的生意,还要照顾一条黑色的拉普拉多狗。那条狗一见到我和三姥爷,就哈巴哈巴地过来摇起尾巴没完没了。 每天都有从珠海到蛇口的班船,将近两个小时,把成群结队的外乡人卸到蛇口。这些外乡人和我一样,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欣欣向荣的花花世界。他们琢磨着,如何淹没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挣点小钱好回家娶媳妇。 三姥爷跟我说,“等有时间,咱们爷俩也坐船去珠海,逛逛澳门岛。” 我说,“那相当完美了,反正都是你出钱。” 阿文给我们安排到一处全是绿草坪的酒店,有山有水就是没大海。阿文说,“这块后面的小山是深圳的最高处,这块遛狗方便,周六在草坪上跟狗玩飞碟。” 我说,“你这狗倒是挺肥,要是在东北,早就让韩国高丽棒子给炖狗肉啦。” 阿文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晚上你们去锦绣中华和世界之窗,票和出租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我就不陪你们啦,晚上有个生意。” 南方人,人家处处都是生意,不像咱们东北人走到哪里,哪里就都是酒瓶子,处处吹牛逼。三姥爷说,“没意思,挣钱不还是为了花的吗,成天琢磨生意,没有朋友哪来的生意?” 我说,“你老这得跟上形势啦,这边可是桥头堡。你看那中英街对面的香港,那才是真正牛的地方,花花世界,我就是没看到有甩大盘子的。” 三姥爷无语,傍晚的深圳,暖风习习,灯红酒绿。要说人家南方人真会整,把个全世界都搬到一个公园里,无论是埃及的金字塔,还是意大利比萨斜塔,还有法国的凯旋门,你想到哪仅仅是一步之遥。 三姥爷问我,“光个膀子露个纹身行不行?” 我说,“那相当可以啦,爱干啥干啥,人家这边叫做大花臂,香港洪兴全是大花臂,老牛啦。” 从世界之窗出来正好是深南大道,我爷俩随着人群都到马路对面,挑个让你少的地方打个出租车。有辆出租车正好停在那里,我给三姥爷刚刚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忽然一辆摩托车从三姥爷身边疾驰而过,摩托车后座的小子一伸手。就把三姥爷的背包给带跑啦,抢跑的一瞬间,还给三姥爷带了一个趔趄。 三姥爷吓了一跳,也就一眨眼的瞬间,这可惹恼了三姥爷,他那火爆脾气可是不饶人啊,只听道他大声地骂道,“你个小瘪犊子,抢包还抢到你东北爷爷头上来了。” 刚刚打的出租车司机一把把我们拉住,只听出租车司机也扯开嗓门子喊了一声,“上车,我给你撵去。”我一听,这口音是纯东北的啊,也没顾得说什么,拉着三姥爷上车就撵。那辆摩托上的俩小子戴着头盔,看不出模样,背着三姥爷的包呼呼地往前开。似乎没有觉察到,摩托车后面的出租车正在踩着油门。我估计,他抢惯了南方人,以为到处都是好欺负,似乎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恶习,从来都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暴脾气的东北人,还是个大花臂。 摩托车拐进了一处胡同,出租车也悄然跟到路口,三姥爷说,“下车,捉贼捉赃。” 我悄悄地将电木手抠子戴在右手上,我给司机留下一百块钱,告诉司机等我们一会。司机说,“你们小心点,那帮人是西北帮的,不行就报警吧。” 三姥爷没管那一套,全仗着这些年一直都没断的好身手,我也紧跟在后面,几个健步就撵到胡同里。这俩小子正在翻包,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钱包已经被翻开,里面的现金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俩小子正在开心庆幸好收获,猛一抬眼,没想到我一个电炮冲了过去。那可是带着电木手抠的右手,那得多大劲儿,那小子槽牙肯定给干飞啦。这也三姥爷教我,不出拳则以,一出拳必须出一击重拳,一招制服。这小子一下子倒在地上打滚。另外的小子正想骑上摩托车,被三姥爷一步抢先,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劲,摩托车被掀翻了,给那个小子砸得恍惚一下。 这小子还算有经验,从裤腿子上抽出来一把小短刀,上来就是一下子。眼瞅着三姥爷就要落下风,我心急,正好旁边不知道从哪掉下来块大红砖头,我借着劲拍了过去,正好拍到拿刀的那小子后脊梁。这小子嗷地一声,转头拿着刀直奔我来。正在这时候,我看见司机大哥拿根半截子钢管,飞奔过来,冲着拿刀那小子咔嚓一棍子,把那小子一下削到地上,刀也嘣到旁边。我上去,用带电木手抠的右拳,冲着软肋一顿打,把这小子打得蜷缩到地上连说,“服了服了。”另外的小子,满嘴是血,眼瞅着左下巴已经脱臼,跪在地上捂着腮帮子。 我冲司机大哥拱拱手,问,“大哥贵姓?” 司机大哥说,“我只告诉你我是牡丹江的,这块司机全是黑龙江的。东北老乡有难,哪能不拔刀相助。” 跪地上的那俩小子一听,捂腮帮子跪地上高个说,“早知道是东北的,不抢好了。” 我说,“干你八辈祖宗,把钱给我吐出来,不然废了你的大槽牙。”我冲着那俩倒在地上的摩托车的仪表盘,用电木手抠子重重地敲了几下,仪表盘的被敲的稀碎,顺便我把那个油箱子干瘪了,司机用铁棒子把轴承给敲弯了。 这俩小子估计从出道以来也没遇到这主,立刻把衣服兜翻个底朝天,双手把钱和双肩包递给三姥爷,像个乖孩子跪在在地上求饶。这伙盲流子不但把刚才抢的钱掏出来,还把上次抢的钱也一并倒了出来。 三姥爷说,“走,扯呼,回家。” 牡丹江大哥飞快将我们送到酒店,三姥爷说留司机喝几杯,牡丹江大哥说,“还得混生活,不能喝酒,改日回东北再喝。” 深圳的夜温暖而湿润,都接近午夜,感觉人们才出来纳凉。我是惊魂未定,三姥爷却泰然自得,三姥爷说,“去街边喝点给你压压惊。深圳就这样,外地人的天堂,都在努力地活着,即使是拎包的。” 第二天早上,我和三姥爷乘坐小公汽往广东跑。路的两边的山坡上是红色土壤,时不时有老农在用水较着浇灌着菜园子。我心里设想着广东农民辛苦的样子,脑袋里更多地是浮现出,“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的粤语歌,听得我浑身是劲。小公汽每到个小站,都有当地人上上下下,讲着广东白话,一句也听不懂。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从小唱的粤语歌曲,学得再惟妙惟肖,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东施效颦。 从终点站下车,围拢过来一大堆摩的,用着广东白话揽着活。我也不会广东白话,直接用东北话告诉他们去哪,竟然没有那个摩的愿意拉我。我问三姥爷,“要不咱们打个出租车吧?” 三姥爷说,“我还真想做做摩托去一下老丫头家。”我也只能答应。好不容易找了俩个摩托车,把地址告诉他,摩的师傅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安全帽戴好,不远,起步价给五块钱得了。” 一路上,我的心情有点忐忑,摩托车骑得飞快,左窜一个胡同,右窜一个胡同,生怕我和三姥爷又给坑了。广东天气热,粤港澳本地人明显比北方人,矮那么一头。想想硬件上占了很多优势,也就把狐疑的心情抛到九霄云外。 广州的市井里,最大的特点每层楼的窗户上都按着外护栏,还有稍微有点条件就会在窗户外面搭起凉棚,防止灼热的阳光直接照射到屋里。尤其是正午时分,感觉大太阳就是从脑袋顶子上直接泼下来的一样,街面上的柏油路面,像刚刚从炉子里的沥青,油汪汪,有点可爱。 小姨的楼房有个外楼梯,每一家都是独立的院子,院子楼门口散放着栽在大花盆里的橘子树,结满了金桔,橙色的小果子挂满枝头,非常好看。楼门口,会用个小木头牌子镌刻着这家住户的姓加个“宅”字。比如王宅,欧阳宅,让人觉得在每个楼梯木头牌子的背后,都隐藏在平凡而又生动的故事,等待着人们去发现和撰写。 大熊早在家里准备酒菜,数着时间,核计着三姥爷到哪了。差不多的时候,就在楼下候着,迎接来自东北第一波客人的到来,况且还是岳父泰山大人,他丝毫不敢怠慢。小姨的工作竟然出奇的忙,大熊请的假,短短时间里,几个小菜都已经端上了桌子。 大熊说,“爸,广州这边喜欢喝洋酒,我给你老准备完了。最流行的法国白兰地,喝一口想喝第二口。 三姥爷说,“我可整不了那个洋事,尝尝就行,喝酒是年轻人的事,不误事,不多喝。” 小姨隔了很久都没有下班回来,三姥爷说,“我们再等一会儿。” 第48章 铁汉柔情,小姨婆家清官难断的二三事 坐在客厅里,屋里的空调像是要把我冻成冰棍,我真的有点适应不了这种空调房,感觉到处都是冰碴子。还是我们东北人得劲儿,热了喝凉啤酒,冷了穿大棉袄。 在客厅里等小姨等了了好一会儿,她还没回家,菜都有点凉了,我让小姨夫将啤酒重新放到冰箱里,省得一会啤酒变成热啤酒了。三姥爷说,“热啤酒挺好,凉的伤胃。”我心里合计,这老爷子啥时候也懂得养生了,估计是电视台那个讲养生的老头没少给白话,忽悠老头老太太们买养生药。 天都黑了,小姨才匆匆忙忙下班回家。推开门,看到三姥爷坐在饭厅里的小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等着女儿回家吃个团圆饭。小姨一下子没忍住,这么大的人啦,一把扑到三姥爷怀里,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三姥爷说,“这丫头,都多大了,可不兴这样的啊。”说完让大熊热菜,倒酒,开饭。 那天晚上,这爷俩有唠不完的嗑,三姥爷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还离开身边这么远。有句古语,叫父母在不远游。当时,小姨年轻气盛,义无反顾地跟着大熊到广州发展,谁劝也不听。三姥爷说,“让这丫头去吧,我能跟着活几年?”我说,“三姥爷,就你最开明啦。小姨,没负担,家里亲戚多,你老人家也不用担心这个那个,都有人陪你。另外,有个头疼脑热的,钢婶都能给你办。”三姥爷满口答应了,说句心里话,他的内心还是不愿意小姨走的太远,别人说什么,都是在安慰他自己个。 三姥爷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没有说过软乎话,话一出口,绝不吐露返账。这样也好,其擦喀嚓干啥不后悔也不磨叽。小姨有点像他,或者说有过之所不及。 小姨的婆婆和这个儿媳妇相处,恐怕是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所以小姨选择了远走高飞。可小姨的婆婆却飞不了,因为她还有一位九十三岁的老婆婆在镇上,并且老婆婆还有十几万的存款。小姨说了一个更难的家庭题,期待着三姥爷能帮他出出主意。 原来,大熊的父亲有兄弟四人,他父亲是老大,也是兄弟四人里面混的最好的。大熊妈妈虽然脾气有点暴烈,在赡养老人方面却是一个明明白白的大孝顺儿媳妇。如果家里就只有大熊父亲一股子,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九十多岁的老婆婆就直接归到大熊夫妻家,安度晚年。可是,当年他们家孩子多,大熊家还不算多的,最多的十几个孩子。大熊奶奶从小把哥四个带大,不容易,还攒了点钱。老二在黑龙江齐齐哈尔,老三和老四在老家镇子里。 老婆婆九十多岁啦,身体很硬朗,除了腿脚有些不便利,耳不聋、眼不花。有一次老二从齐齐哈尔回来,哥几个说,正好全家借这个机会吃个团圆饭。酒足饭饱,老大开玩笑,悄悄地到老太太耳边说,“妈,吃完啦,你得结账去了。”老太太一听,脑袋反应可快了,“不结,我不请客。”老二凑到老太太耳边说,“妈,你看看多小心眼,没多少钱,几百块钱。”老太太赶忙把老二推一边去说,“十块钱我也不拿,想让我拿钱,去一边喇去。”说完,谁说话都不听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老大说,“逗你呢?”老太太满脸非常认真地说,“逗我,想让我出钱一分都没有。” 就是这样的一个和谐的家庭怎么会有争端呢,我也不理解。可是当我听到小姨说的故事后,我才发现,在连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面前,我是那么地无知和无助。 那天,九十多岁的老婆婆将几个儿子找来,“你们几个听着,我老了,你们得想办法给我做饭啊,照顾我上炕下炕啊?”老婆婆说的有道理,身边得有个人照顾起居,以不同以往了。 老四年龄最小,吹拉弹唱全不在话下,经常和好哥们给红白事组个乐队,挣点小钱。老四最敞亮说,“没问题啊,哥四个先排吧,一家一个月。”大家没意见,从大熊他爸老大开始轮,一年下来,出现个新情况。老二在齐齐哈尔,说家太远,身体不好,这一年来从来没有轮过一次。这哥三从小都是好兄弟,啥都没说,媳妇有点意见,哥几个全给当过去了。有一天,大熊他爸爸住院了,心脑血管病,值班肯定不行了,轮班制度马上出现裂痕啦。老三儿子一看这老哥四个,哥俩有病不参与值班,值班任务增加两倍,心疼他爸,说,“那我爸也有病啊,治不了班。”心甘情愿值班的老四终于也说话了,“值班要是轮我一个人,我也不是铁人啊。” 我挠挠头,想了一下问小姨说,“那不来值班的,找个人替班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小姨无奈地摇摇头,“不行啊,老婆婆说了,谁都不放心,就是这几个儿子伺候才行,尤其是老四,是老嘎达,就喜欢他伺候。” 我说,“那不挺好办嘛,不来值班的几个叔叔,出钱给值班的叔叔不就行了嘛。” 小姨说,“想的简单,能值班的四叔和三叔,三叔说,我能值,就是没钱。四叔说,怎么整都行。齐齐哈尔二叔说,我在黑龙江还得治病也没钱,老妈不是有钱嘛,先花老妈的钱。” 我跟小姨说,“齐齐哈尔二叔不对,没钱还不值班,这样式的让值班的三叔和四叔怎么想,太不对劲了。” 小姨说,“所以说,老婆婆一点不糊涂,要派四叔去齐齐哈尔看看,二叔究竟是有病还是装病。” 我说,“老婆婆的钱可不能动,人到老了,如果没有点钱,磨都推不动啦。” 小姨说,“说到钱,这又涉及到如果将来老婆婆老了,咋分这个钱?你说是给哪个儿子多点,平均分吧,出力多的肯定不干。就是同意,人家媳妇还有意见呢。不平均吧,哪个多,哪个少?” 我一听这题可真是比我上学时候,做的解析几何难得多啊,条件太丰富了。我感觉可以作为新场景下的一个课题,交给社会伦理学专业的专家研究一下,说不定会开创一个崭新的养老模式。 小姨说,“我和大熊商量啦,我们家条件挺好,又是长孙,和他爸说了一下,我们去给奶奶养老送终,咱也不要老婆婆的那笔钱,这不也挺好嘛?”第一个反对的是大熊他爸,“俺们老哥四个还都在哩,还轮不上你们孙子辈的。”四叔说,“侄媳妇啊,你的孝心领了,不行,那不是让村里乡里乡亲笑话我嘛,老四就是再没钱,有我一口饭,就有我妈一口饭,宁愿我饿着。” 三姥爷听了半天,我估计他的脑袋肯定是大啦,端起大杯子,喝了口茶说,“丫头啊,家里长辈之间的事可不能乱装灯啊。” 小姨说,“老爸,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没有装灯。” 我说,“小姨和小姨夫是真孝心,替大熊爸解决难题啊。” 三姥爷说,“说不定还有个办法,就是老婆婆能不能归到一股子上去,比如老四。” 我问,“那挺好,老婆婆估计最愿意归到四叔那,家里孩子多,老嘎达最吃香。” 小姨说,“咱爸肯定没意见,不知道二叔、三叔、四叔都有啥意见?” 三姥爷说,“这里面啊,四叔贪玩,估计没有那么多时间陪老太太,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老四为人仗义,不会有问题的,就是得让每个人气得顺啊。” 我说,“对啊,三叔在本地村子,有时候去看看老妈,打打班。就是二叔不管有没有病,离家太远,你让他怎么尽孝道啊。” 三姥爷说,“尽孝道是每个儿女都必须,百善孝为先,老二扯别的没用。其他三个兄弟,不管什么原因伺候不到场,那就钱上补齐。至于老婆婆的那点养老钱,全由婆婆自己决定吧。就是全给老四,别人也说不出啥,要不你去伺候?” 小姨说,“还是我爸说的有道理,句句在理。要不我和大熊回东北去成全一下这个事?” 三姥爷说,“你们啊,得让大熊跟亲家公和亲家母先通个气,你哪知道你们这股子都是咋想的?他们这一辈儿的事,还得让他们来解决。你四叔说,你爸不还能说话呢嘛,你说你们咋整?” 大熊至始至终都在哪里傻看着,也不怎么爱说话,我一看,小姨家那就是小姨当家啊。果不其然,闷了半天的大熊说,“咱家都听你小姨的,咱爸说的有道理,我给你们挣钱不就得了呗。” 我说,“小姨夫,别只广给后门做手术啊,尊老爱幼是咱大中国的传统啊。” 大熊说,“一定一定,我听你小姨的。” 小姨在三姥爷的建议下,兴高采烈地给大熊父亲打电话,把三姥爷说的道道完完全全地讲了一圈,大熊他爸说要商量一下。我有给小姨出了个主意。 大熊家是哥们几个里最好的,如果三叔或二叔拿不出钱来,能能拿多少算多少,实在不行可以让大熊他爸先垫上。我告诉小姨,九十多岁的老婆婆,还能活多少年啊,无非就是一个心安。如果大熊妈妈有意见,你们是长孙,不行小姨你就敞敞亮亮的说出来,“孙子出一份。”这得多带劲啊。 三姥爷说,“这话可以说,怎么做啊,还得听大熊妈的。外加我补充一句,老婆婆真有那么一天,剩下的钱啊怎么分,让出力最多的老四定,谁分多少是多少。”这说的多明白啊,条件好的不在乎多少钱,关键是哥们几个的面子和情份。 小姨又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转给了大熊父亲,静候着佳音。 养老的问题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城市,孩子多还是孩子少,都一样。如果有混的比较好的家,承担大部分,混的不好的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不挺好嘛。就怕都穷,穷叽咯,穷叽咯,只有穷才会生事端。无非就是那个万恶之源,都是它惹的祸,再有就是心里上的不平衡。多干点和少干点,都是给自己修行,百善孝为先嘛。 我很赞成三姥爷的说法,其实这里面也是将给小姨听的小故事,不知道小姨是否听明白了,又或者这里面也有大熊的故事。总之,三姥爷在说出这番话之后,似乎他把他这次来广东所要说的话都说了,他把藏在他心里的想法也都说了。表面上是说大熊家里的事情,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个,难道三姥爷不需要养老吗?总是自己嘴硬,说到老了送养老院,自个云游世界,走到哪,就到哪里俺家算了。说白了,走到哪,真的挂了,就做个野鬼,四海为家。说的有点凄惨,其实所有的亲戚不都在呢嘛,还能不管你嘛。也可能是我想的有点多,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这个故事,或者是我主观臆断出来的,我也无从知晓。不过,我在小姨家听出来伤感和乡愁。 人无论在哪里,看淡了就得了。其实藏族有个传统,就是人死了之后就是天葬。他们也没有什么纪念日,死了就死了,把天灵盖开个口子,灵魂就升天了,剩下的自是躯壳而已。从自然中来,那就回到自然中去吧。于是,喇嘛也是天葬师,把神鹰呼唤来,一块一块地喂给它们。这些躯壳又在神鹰的身体里得到了重生,神鹰飞到高处,盘旋在古老的羌塘,目视着这一群有趣的灵魂耕作,放牧,赶集,赛马,婚丧嫁娶,结婚生子,喜怒哀乐,扎西德勒。 他们是彻底把人性看透的这群人,他们把诚心献给了佛主,磕着长头祈祷着众生平安。在寺庙里,点着酥油灯,手里旋转着转经筒,念着佛经,虔诚地磕着头。只有内地那些背包客,牛哄哄地掏出几百元大票,充当着有钱人,塞进供给箱。他们只祈祷,他们自己又或者能够赚钱,能够健康,能够幸福,目光永远那么短浅而无助。 第49章 广州站遭遇人贩子,危情下救小姑娘 小姨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大熊妈妈马上准备接九十多岁奶奶到家里,把几个小叔子担心的事全揽过来。说句心里话,大熊爸都没有这个胆识,大熊妈妈办事一点不含糊,说,“咱家条件好,又是老大,咱不办,谁办?提啥钱,别让弟弟们笑话。老婆婆的家底自己留着,心里有底,将来愿意给谁就给谁?” 四叔听说这件事,连竖大拇指,“服了,嫂子把咱们家老爷们该做的事都给做了。”三个小叔子一想,这也不能让嫂子扛啊,凑到一起,四叔出面,到大熊爸爸家。四叔说,“嫂子,见笑了,把咱们老爷们比的显小气啦。哥几个商量了,以后家里啥事都听你的, 我们哥几个把赡养费交给你统管。” 大熊妈更有样,“老婆婆也是该我伺候的,钱不钱的,听你大哥的。妈能活几年,咱们条件比你们好,有钱没钱我都养。” 三姥爷一听说这事,就对小姨说,“你这个婆婆啊,还真的有点侠肝义胆,挺可交,回沈阳哪天我请她喝一杯。”我提醒三姥爷,“咱们可不能直老喝酒,毕竟是亲家母,能不能整点高雅的节目?” 三姥爷说,“有啥高雅的节目啊,咱们和人家体制内的能比吗?人家是吃皇粮的,咱们是走江湖的,只会喝酒。高雅的事根本不懂。” 我说,“哎,草根有草根的开心事,怎么不能有。咱们也可以请大熊妈妈去歌厅唱唱歌,也让她享受一下做老百姓的开心事。” 三姥爷说,“你那就是高雅的事啦?我看未必,咱们家就你最有文化,我倒是觉得老百姓就干点老百姓的事,有什么可装的。” 我说,“对,改天就请大熊妈妈去喝酒,说不定,一下子就放开了呢?” 大熊家的家务事顺利出关,三姥爷跟小姨说,“老丫头啊,落叶归根啊,广州这边拉也不好混,实在不行咱回沈阳吧,毕竟在咱们自己个的地头。” 小姨说,“大熊这边手术都排满啦,得挣点钱。沈阳那边不好整,广州多活分啊。另外这边有钱,有钱人就是惜命啊。” 我说,“小姨啊,你还差钱吗?三姥爷的那些家产不都是你的啊?” 小姨说,“你说错了,那可是我老爸拼死拼活自己个挣出来,我花那钱心里不踏实。自己就是有一分挣一分,挣不到的,我就和大熊喝西北风。” 三姥爷也没再接话茬唠,这个丫头啊和他自己个的脾气没有什么两样,一头倔驴,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也无所谓,年轻人总的有点年轻人的气势出来啊。总之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情,总比成天没事打麻将强吧。 过了几天,三姥爷不爱在广州待了,就想着回沈阳,与小姨依依惜别,父女情深,也挡不住三姥爷回家的路。 广州火车站一如既往地脏乱差,尤其在出站口与广场二百来米的地段,简直是盖了帽的危险区,孩子能抱着绝不领着,包紧紧的护好,钱放在贴身的地方,行李箱死死地拉着,不要买任何的东西,不要打任何的公用电话,不要在任何摊位前驻足,遇见戴墨镜的绕开走,遇见三两成群又空手而来年轻人躲开,最最重要的是离摩托车远一些再远点。 我和三姥爷才不管那套哩,那天天气还特别地热,三姥爷把外面的小衫往下一脱,就穿个背心着。像三姥爷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对背心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偏爱,即使是穿衬衫,里面也得穿个背心。这种跨栏背心露出两个大胳膊,尤其是三姥爷的青龙白虎分外明显,隔着老远就挺吸引站岗的警察的注意,时不时过来查查身份证。 其实,穿这种跨栏背心是源于一种对于工厂的老感情。当年的劳模会上,一定有劳模身穿劳动模范的跨栏背心登台领奖,这更是一种殊荣。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即使是得了个茶杯子,那也会引起左邻右舍的羡慕和敬仰之情。 三姥爷说,“这广州啊,净扯这没用的,有那时间管管那些盲流子,穿的破衣啰嗦,多给广州人丢脸。” 我说,“可不咋地,比咱东北大兴安岭的小镇还差太远。不提了,你老要是抽烟的话咱俩得找个好地方,别让管事的给罚钱。” 三姥爷说,“不用这么样吧,那不有烟灰缸?”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立着的大烟灰缸子跟我说。 我说,“早就听说火车站专门有批人就是干这个骗钱的行当,咱们还是不惹事。” 出了广场,有个胡同子,我俩钻了进去。三姥爷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点根烟,我则望望胡同子顶上狭窄的天空,两边高耸如云的摩天大厦,我更像那只从小镇走出来的井底之蛙,我心想这广州啥时候能高大上起来。 我忽然注意到,抽烟的大石头旁边有辆小微型车,太阳太大,正好乘凉。忽然在胡同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小女孩,隔着车玻璃看到她正在问一男一女什么,好像是问路。问着问着,吵了起来。我正在玩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俄罗斯方块,小小的黑白屏幕从上面不断掉下来各种各样的条,或者拐把子,我按按钮再给它们摞一起。眼瞅着方块从上面往下掉,我也顾不上看别的,紧张得直按按钮。三姥爷夹着烟低声说,“怎么那个男的和女的,一个劲地要往车里拉小姑娘。” 我说,“人家是一家的,咱管那个闲事干哈?” 三姥爷说,“不对,那个小女孩一个劲地哭喊着。” 胡同很深,正是大中午,没有什么人,我们也躲在大石头后面,谁也看不到。三姥爷突然怼我一杵子,“不对劲,你去看看。” 我恋恋不舍地放下俄罗斯方块,站了起来。我一看那小子矮个子,我北方人的个头,一个人对付他们俩个绰绰有余。 三姥爷还蹲在原地抽着烟,我大喊,“你们干哈?” 那个小女孩好像看到了救星,挣脱那个老娘们往我这边跑,那对男女在后面追。 那个矮个子用生硬的普通话喊,“少管闲事。” 我一看感觉这不是人贩子吗,小女孩拽着我的胳膊不放,她的小胳膊衣服已经被拽坏了,好几道血凛子。我一看就气不打一出来,正好刚才那把俄罗斯方块输得挺惨。 那个老娘们和矮个子几里哇啦说了一通,反正我也听不明白,老娘们说,“这女孩是家里女儿,家里事。” 女孩吓得只顾着哭,说不出话。我说,“少扯犊子,就是你自己家里的事也用不着到车站这块撕扯啊,你们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那个矮矬子溜到车后面走,提拎出一个木头棒子,眼睛直勾勾地奔我这边来。我一直在护着这个孩子,那个老娘们趁我不注意,过来抢小丫头,死拽出小女孩的另一只胳膊。我的身旁有个垃圾箱子,正好里面有个啤酒瓶子。我一看也没啥武器,把啤酒瓶子冲那个老娘们脑袋上就砸了一下子,我担心把那个老娘们打死,没有使全劲。估计那个老娘们也没料到我会出狠招,脑袋上立刻淌血了。躺在地上大喊,“东北黑社会打人啦,救命啊。” 那个矮矬子正好绕到我身后,举起木头棒子冲着我的胳膊就砸下来,我正护着小丫头,全然不知。就这个光景,三姥爷正在后面抽烟,怕我吃亏,手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块大砖头子,猛砸在这个矮矬子脑袋上,顿时棒子像个蔫茄子一样落到地上。 这时候,从微型车里,又出来一个大块头,手里可是多了一把小攮子,冲着三姥爷就奔了过来。 我一看这不行,老爷子英雄虎胆肯定有,年龄摆在那哩。捡起地上的棒子,从大块头后面就是一下子,那小子反应倒挺快。脑袋躲过去了,右肩膀头子挨了一下。刀晃了晃,换到左手,又直愣愣地奔我来了。擒拿里记住一定要叼腕子,我准备瞅准时机一把削到他的手腕子上,肯定削断骨头。那家伙一看我见刀根本不躲,吓了一跳。正要刺过来的短刀,突然收了回去,我才没管那套,削不了腕子,削他的肩胛骨那块,骨头最脆。只听咔嚓一下,我估计断了。 外围胡同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同伙的一看,尤其是老爷子满身纹身,这两个东北的家伙下手这么狠,没敢上,蹲在那里瞅准机会准备来个偷袭。我和三姥爷也没敢怠慢,我悄悄地告诉小女孩赶紧跑的远远的,躲到大石头后面,免得一会碰到她。正要撕扯开,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还是有人报了警,警察和一大堆协警没过一会儿就跑来了。这伙子人一看势头不对,跳上微型车跑路。我一看,太来气啦。搬起地上一块十几斤的大石头,迎着微型车砸了过去。那辆车前挡风玻璃全碎了,我借势闪到一边,车从我脚边旯压过去。我从车里喊,“靠你全家什么什么,别让我见到你们,见一次,削你一次,下把卸你大腿。” 那个小女孩吓得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协警说我们寻衅滋事,要带我们爷俩进局子。我说,“你们警察啊,别管是协警还是不协警,讲点道理不?” 协警说,“我们也得按规矩办啊,履行程序。” 我说,“火车都晚点了,你给赔不?” 协警说,“那也得按程序来。”他肯定是把我们爷俩当成坏人了,尤其看到三姥爷一身坏人样,斜着眼睛根本不屌他。 我听到围在外围一圈的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东北人太生猛啦,以后咱可不能惹乎东北人。”也有的操着南方口音的本地人,在鼓动一些估计他们的同伙在起哄。这帮人,我太了解他们了,欺软怕硬,一旦有机会,他们呀上一口简直比热带的鳄鱼还难缠。我悄悄地跟三姥爷说,“这地方可不能恋战,能脱身就脱身,否则容易误了火车。” 三姥爷说,“你看看这周围的警车,我们别说脱身了,就是能不能从这片地方走得出去都不清楚。”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很明显在人群之中就有那么几个人晃来晃去,就是我们从这边脱身,我估计也很难走出这片地。 警察把我和三姥爷还有小女孩逮到了派出所,反正我也不怕现场有那么多老百姓都可以证明,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个小女孩可能是被眼前的阵势给吓怕了,一直都在浑身上下都得瑟,她一直都沉浸在被抓的情形之中。 来到了派出所,小女孩在派出所情绪稳定下来,来龙去脉给警察讲了一遍,可算把我们爷俩洗脱罪名,要不然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女孩的爸爸还真是有头有脸的,到局子里一个劲地谢谢啊,给我和三姥爷带了很多东西。别的我没记住,有一样就是橘子皮,听说那玩意叫陈皮,而且还是二十年的。三姥爷跟我说,“你就长见识吧。” 火车也耽误啦,协警也没给我们火车票给报销了,不过把我们爷俩的事给站长说了,站长特批给我们爷俩的票免费改签啦。说心里话,挺开心,没想到在火车站还救下了一个孩子。 那年冬天,孩子全家特意跑到东北致谢。听说东北人特别喜欢大金链子,孩子父亲到香港给我们选了两条特别粗的大金链子。三姥爷说,“这玩意不收吧,一般好意。收吧,这也挺贵重啊。” 我说,“你老不是还有吉林老山参吗?广东人就喜欢炖汤啊。” 三姥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就是它了。这礼物把广东人给开心坏了,一个劲地说,“老哥,来广东给你炖汤补补。” 孩子全家都没见过雪,穿着薄板鞋,走到路上,一个劲地摔跤。尤其是小姑娘,看到一个大雪堆就像堆雪人。 三姥爷逗孩子说,“以后到东北上大学,成天躺在雪里不出来。” 第50章 小麻将两三事 那年的春节过得索然无味,鞭炮不让放,那时候的疫情叫非典,只有正月串亲戚才让我有了过年的感觉。 初六,我去钢叔家拜年,钢叔家住在城边子,零零散散还有点鞭炮声,算是过年啦。钢婶正在楼下看自行车棚子,赶上钢叔去村里亲戚串个门儿。农村过春节有个习俗,正月一定得留家里吃饭才能让走,估计钢叔肯定得喝个醉醺醺才能到家。 钢叔的房子就在自行车棚的入口,用红砖垒起来的门房,南北各一间,中间是自行车棚进出的通道。屋子里一铺炕,炕头砌了个炉子,钢叔脑袋够用,在南北两个屋子做了一圈土暖气。炉子一生火,整个屋暖暖和和。 见面我给钢婶行了拜年礼,我问,“钢婶,过年好!” “别提了,一点不好。年前一睡觉就上不来气,到总院去看,心脏病还住不了院,没床位。”钢婶爱唠嗑,接着说,“今年的煤快上千了,忒贵了。要不是街道张姨让整个小麻将桌,早就揭不开锅啦。” “有病那总不能在家里挺着吧,吃点药也能不管事。” “不管事,好悬没死了。后来去五院,找原来认识个大夫,好歹有床住上了,打点滴流,年算是挺过来了。” “钢叔还能喝两盅不?” “你钢叔也完蛋了,一年不如一年,腿脚有毛病,一走路就一瘸一拐,上楼都费劲。” “想当年钢叔百八十斤的一麻袋大米,上楼不费劲,岁月不饶人啊。” “可不咋地,能有点小收成就算不错啦,也没个退休金啥地,全靠街道一直给承包这个自行车棚子,外加整了两桌小麻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屋有个麻将桌子上面铺了个床单子,那屋还有一个。满屋子有股子烟味,麻将必须配烟,要不打打麻将困了,一阵子上听就点炮啊。 过年串门从来不能空手,我赶紧将给叔和婶准备的礼品搬上来,其实都是老百姓过节的水果、米面、牛奶,普普通通一点小心意。钢婶感动直说,“大侄子啊,这哪行,这哪行。” 我说,“钢婶啊,有病都不知道,找我就能办啊。” 钢婶说,“大侄子啊,要不是万不得已,才不会麻烦你啊。” 叔和婶从心里有这种朴素的想法,就是万事不求人,求人就意味着欠人家的人情,欠人情就要还。当今社会的仁义礼智信或许只存在乡间市井,礼节只存在在偏远的农村。比如过年拜年的磕头,有的说是老封建,其实叩头就是古人互相尊重的象征,长幼有序,长辈嘛,即使是再年轻,辈分在就得要尊敬。 正说着,街道张姨把门帘子挑个口,满面红光,目光炯炯,她如今已经退休赋闲。孩子在城里给准备条件好的楼房,她说啥也不去,张姨说,“离不开这块土旮旯,生在这,我也得死在这。” 自行车棚子的小屋边看小,人气就是旺,南来北往都要到这打个站。还没等钢婶说话,张姨开了口,“大娟子,晚上六点那个局子给我留好啊。”说完就走了,还是那样风风火火。 钢婶挑着门帘子追着喊道,“张姨,还是给你还准备赤峰大毛磕啊,边吃边嗑边赢钱儿啊,都过年啦,你不得请大家啊。” 我问钢婶,“张主任打麻将上听手还得瑟不?” “还不是一样得瑟,更厉害了,就是老邻居们谁也不催她,随她便。当了一辈子居委会主任,东家长李家短,都知道。” “张主任可是好人啊,那些年谁家过不起年,她都是自己个掏腰包。”门口的大叔说到,抽着烟倚在门口,钢婶说,“老张头,你得上一边喇抽烟去,家里来且啦。” 炕头挂着个炉钩子,我将炉钩子摘下来,把炉子的盖扣开,炉子里火不旺。我赶紧跟钢婶说,“炉子快灭了,赶紧添煤啊。”我正要把矬子里煤往炉子里倒,钢婶一把抢了过去,“别倒,先烧旁边的劈材拌子,煤留着晚上打麻将时候烧,挺得时间长。这煤忒贵啦。” 正说着,外面老张进来啦,“大娟子,赶紧去看看,钢子那边又干仗啦。”老张成天神经兮兮,把个小事都要放大十万倍。钢婶屁股还没坐热,赶紧让我跟着她去看看。 那边村子池塘冰面上还有点雪,远远望去钢叔正在和一个人摔到一起。冰面非常地滑,眼看着钢叔摔了一跤。钢婶离老远就喊,“钢子,你干哈,大过年好啊,你这是跟谁啊,搂不住火。” 钢叔气一点没消,“草tm的,你个地癞子,乱占耕地,你还不给老大种地啊。”和他一起撂倒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穿着一身破棉袄,带着棉帽子,两个帽耳朵耷拉下来。只听矮矬子说,“你个蹲监狱的,种地就得给地租子,地是我开的荒。”钢叔最恨被人揭短,尤其是蹲监狱那一脖子事,而且还是一个龌塌的农民说他,气更不打一出来。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踹上一脚。矮矬子顿时在冰面上蹴溜一长淌儿,有几个村民过来拉架。有个年轻的,一把把钢叔抱住,俩人也没站稳,摔到冰面上。 矮矬子从远处爬起来,“地你们爱种不种,反正这个鱼塘子想改种水稻,就得一起包五年。包也不包给你蹲监狱的。” 我一听,喊钢叔赶紧住手。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只二踢脚,叮矼一声把这个打架的气氛给推向了高潮。钢叔挣脱拉架的,一路小跑跳起来踢这个矮矬子,没想到冰面一滑,又摔了屁股趸儿,引起观战的村民哄堂大笑。 钢婶蹑手蹑脚地走到冰面上,“钢子,赶紧给我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儿。”钢叔还要耍横,一看钢婶生气了,哼哼两声跟着钢婶屁股后面往回走。钢叔末了放下一句话,“矮矬子,我是住监狱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自行车棚里,钢叔才说出原委。原来是大舅家要包地种水稻,那个池塘水浅,正好种水稻还可以养点鱼,两不耽误。趁过年,托钢叔去跟矮矬子说说,正好是他们家的地。矮矬子在村里挺倔,价压不下来,别人去不一定听,大舅原打算吓唬吓唬矮矬子。没想到钢叔是粘火就着,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我心里核计,大舅啊,你咋这么没大脑啊,糊涂啊。 居委会张姨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你都多大岁数啦,看谁都干,不长记性。当年要不是拿酒瓶子砸人,能进监狱啊。”别人一说监狱钢叔就鸡眼,唯独张姨说,他像个小绵羊。“还有大娟子,小麻将准备好没,你把矮矬子叫来,我赢他两把。” 钢婶支吾了两声,有点不愿意。张姨又加了一句,“支持不动你啊?”谁能不给张姨面子啊,就是干完仗也得去。“把那个赤峰大毛磕给矮矬子带去一袋,你们啊,冤家易结不易解啊。” 钢叔坐在炕边还是气鼓鼓地,张姨一说,还觉的真是那么回事。抢着说,“得了,我去吧。” 张姨说,“你去别再干起来。” 钢叔说“不能,我服他了。” 张姨说,“这就对了,不就是包鱼塘的事吗,一会我给你说,多大点事儿。老张头,赶紧支局子。” 老张头哆哩哆嗦把麻将桌子摆好,上面蒙的一层布掀下去,绿色桌面上钢婶早就码好麻将,色子在麻将圈里。“还是人家大娟子有眼力见。”张姨满是赞赏的眼神瞅了一眼钢婶说道。 没过多大一会儿,钢叔搀着矮矬子走进了自行车棚。矮矬子见面就说,“要不是张主任,我才不来呢。” “我说你吧,就是这张臭嘴,刀子嘴豆腐心,别当矬子面前说矮话。监狱是你说的啊,那是我说的。” 张姨说,“得了,收人家毛磕,吃人家嘴短。赶紧上桌干麻将。”说完哈哈大笑。 钢叔对矮矬子说,“我这暴脾气,来吧,我去加煤,给你们烧热热乎乎的。外加给你沏个茶,赔个礼。” 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我拿起炉钩子,把炉盖子掀开。这个大块煤真好烧,火苗子呼呼往上串,暖呼呼的炉火把钢叔的脸烘得他的脸红扑扑。张姨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忽然感觉到身子直颤,张姨拿麻将的右手又开始哆嗦啦,我知道张姨上听啦。 第51章 大老黑,永远不许出山海关到东北 xs7.com 三姥爷最好喝的就是高粱小烧,这酒估计有个六十度,反正闻起来有一股子医院酒精的味道。三姥爷有个朋友,大老杨。将近八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走路杠杠的,二胡和小曲哼哼地也不错。他的手艺就是烧酒,三姥爷每次路过城边子,一定要到大老杨那里掫两口。 大老杨已经将烧酒的手艺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小杨,小杨和他爸爸比起来,手艺还可以,做人还差点。这不是我说,是三姥爷说的,他说,“给我喝的酒还可以,那些大缸里的酒一般般啦,估计没少兑水。”我说,“你老可不能恁么说,村里人可是好这口,如果没有水,可能还喝不得劲呢?” 温州庄夫妇从老家徐州领孩子过来看望三姥爷,正巧遇到三姥爷在大老杨这准备喝两杯。他这些年明显胖了不少,最起码将军肚子出来。我说,“老庄,你这是落叶归根啊,一回家就没啥事辛苦,就是造小孩儿啊。” 三姥爷也说,“正好也和大老杨争两杯。” 小茹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三哥啊,难为情啊,吃你喝你还挣你的钱。当年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俺家老庄,他老提起俄罗斯那档子事,惊心动魄。” 三姥爷说,“小茹子说话我爱听,徐州女人懂人情。温州庄你就是装孙子啊。舍得,没有舍哪有得啊?” 温州庄说,“是是,对,三哥。我和小茹子一直都没有好好感谢你,说句心里话,当年在国际列车上跑活的时候,年轻气盛,没想那么多。” “是啊,那些年好日子刚刚开始,头里有闲钱就想折腾,要不是下岗,我才不去闯远东;不闯远东也不会去俄罗斯做买卖,更不会认识你。” “三哥,当年火车上,你还真是放我们一马,这些年,我从来没跟您提起过。其实黑三角是我们道上令,谁遇到,不但不能上货,还得给拿货。面子得给足。” “是啊。我也是万般无奈。” “三哥,我从来没见过,你老这道行是那个宝地啊。” 三姥爷和大老杨对视了一眼,诹了口。他也不知道这话得从哪头子说起,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当年的东北下岗像潮水,重工业城市想转成轻工业和南方竞争,谈何容易。工厂里男男女女的普通工人散落一地,车钳铆电焊各显其能,啥也不会的就干自行车修车点,开小饭店,还有舞厅歌厅一大堆服务行业。五块钱一把跳个舞,电灯一闭,舞曲一响,小霓虹灯一照,随便摸。舞曲结束,五块钱到手。还有一伙人,头脑更聪明,遁入江湖。 火车站周围有个外号叫黑子的大个子,梳个板寸头,平时吆五喝六。黑子手底下有三伙人,其中一伙子人专门在站前广场、候车室干点小偷小摸。如果车站挤眼了,这伙子就转到另外的一个火车站;如果两个火车站都严打啦,这伙子就转战到旁边的胡同市场,一看到外地人买东西,坑蒙拐骗。 黑子收集的这伙子人都是外地来的盲流子,有个十三四岁的盲流叫小五子,说是从关里来的。究竟啥时候来的,谁也不知道。小五子年纪不大,脑袋瓜子够用,手黑还准,切得货最多,就是不服管。 有一天,小五子在快餐街溜达找货。这伙盲流们三三两两,其中有个大个穿得挺体面,负责在快餐街整条街上物色肉鸡,就是兜里有几个钱露白的人。还有两个小个穿得跟个乞丐一样,负责在旁边打掩护。小五子负责上前切包,然后迅速转给旁边呼应的两个人进行转移。 那天的人特别多,这条街连接火车站,下了火车必经这条快餐街,街道的尽头就是老六路车站。外地的旅客大包小裹地走到这条街去挤公交,街上有几处的档口是卖苏联手表的。用那种带玻璃的木头盒子支起个档口,里面摆满了从各种地方淘弄来的大手表。如果有顾客过来看手表,店老板就会将手表拿到玻璃板子上,讨价还价。 有个老头穿个抿档裤,背个大布褡裢,褡裢口袋冲着胸前。这老头匆匆忙忙,双手护住褡裢往前小跑,估计是要挤上这一路电车。眼瞅着要出街口,电车那边看着他还喊,“快点,快点,终点新乐遗址啊。” 忽然老头在那个买手表的档口,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啃屎。他双手还紧紧地护着那个布褡裢。卖表的小老板正在和一圈人看着表,有的说太贵了,有的说苏联表不值钱。他眼睛尖,看到大个子偷偷伸出去一只脚,他赶紧把装表的玻璃盖子合上,手里握着眼前顾客看着的表。那个顾客还说,“咋还不让看了呢?到底卖不卖。” 那个老板瞅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滚犊子,不卖了。”此时老头正好摔在他的档口前,就在这个瞬间,他顺手将那块不值钱的苏联手表扔到地上。高个子生气地看了一眼,没说话,心里想,我的肉鸡你tm还想吃一口。 高个子赶忙上去扶起老头,“大叔,你看怎么这么急,摔着没?”顺势去捏了捏那个布褡裢,悄悄地给小五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里面有货。这时候那个老板上前了,指了指地上的苏联手表,“咋地,老头,你这把我的表给撞掉地上了,这表可不便宜啊。” 老头慢慢爬起来,左手捂着玻璃盖儿,那个老板冲上来,“老头,你得赔我苏联表钱。” 高个子也不知道是有良心还是没良心,站起来,手指着那个老板,“你tm还是人不?就你那破表这不是讹人吗?”这时候,已经围了一圈人,高个子示意小五子赶紧动手。 那个老板也是双眼圆睁,满嘴冒吐沫星子,“你个电线杆子,别拿自己当玉皇大帝。你啥货,我不知道啊,让我给你抖露出来啊。” 高个子明显生气了,上去要打那个老板。“告诉你啊,你还想不想在这条街混,你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摊。”这话一下子把那个老板给噎住了,为了表明自己的委屈,还在那里哕吧。 高个子把地上的苏联手表甩给那个老板,“告诉你别在那讹人,别哪天不知道自己咋死的。” 也就眨眼功夫,小五子得手了。那是一个用手绢包的左一层,右一层的小包,在最里面有零散的钱一小摞子,他马上往旁边一撤。老头这时候忽然发现褡裢被割开了,双手伏地,脑袋在地上磕得梆梆响,“各位老少爷们啊,行行好吧,老伴躺医院里的救命钱啊。”一把鼻涕一把泪,高个子早就借着扔表的时候撤出来啦。那两个小个子挤到人群里,扶起老头,“大爷啊,赶紧走吧,要不然还得赔苏联表钱,破财免灾啊。”另外一个人说,“我看到有个人跑到胡同那边啦。” 外圈的人指指点点,看老爷子可怜,有的给老爷子五块十块的。高个从小五子身边经过,低声说,“赶紧过拖,赶紧过拖!”那边那两个小子正在那和老头演戏,老头头撞墙哐哐地,小五子心里这个膈应。绺子也有绺子的规矩啊,不义之财,这是大逆不道之财啊,小五子自诩为梁上君子,是侠盗,这不是缺德带冒烟啊。 他没有听高个子的话,悄悄地又潜到人群里,假装翻那个褡裢,顺便把那个层层包着的零钱放到褡裢里,他跟老头说,“大爷,你再翻翻。是不是没翻着啊,仔细翻翻啊。”老头满脸是眼泪,又仔细翻了一遍,一下子摸到硬硬的东西还在,破涕为笑。小五子说,“赶快上车,一会儿,车门子关了。”众人散开了一条道,那两个矮个子和高个子远远地看着,满脸怒气。 各行有各行规矩,没到晚上,小五子被他高个子带到黑子的旅店。小旅店窗户都被砖给砌上了,黑子上去就给小五子一个大耳光,“小崽子,你在那充大眼儿啊,你是侠盗高飞啊,让你冲大眼儿,让你冲大眼儿。”又是几个耳光子,打得太狠,血从小五子嘴边子流了出来。小五子一声不吭,咬着牙挺着。 “服不,不服就打。” 小五子依然没说话,恶狠狠地瞪着黑子,黑子怒了,拿起旁边的木头棒子,奔小五子软肋就是一下,小五子哇地一声晕了过去。一盆凉水下去,小五子疼得嗷嗷叫。堂子里的小绺子们都在下边看着,有的说,可别打死了;有的说,老大,行了都看到了,绕了吧。那个矮个子蹲在地上劝小五子,“五子,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少受这份罪得了。” 小五子满眼充血,通红,就一句话,“不服。” 黑子一看下不了台,“那就按规矩办,联系他家赎人,交钱把损失补回来。”说完,恶狠狠地冲着小五子吐了一口唾沫。 三姥爷知道这个事是大老杨找到他的。大老杨有个没出五福的叔伯妹妹,下岗没法过离婚了,带着半大孩子。这小子淘气,家里大排行老五,就是小五子。这个叔伯妹妹混不下去了,陪人家跳舞、喝酒,小五子根本没人管,爱跑哪去跑哪去。天长日久,各过各地,也就没有了消息。冷丁出来这事,才知道是被盲流子给扣下了混日子,小五子还有点良心。 三姥爷一听大老杨这么一说,可生了气,一个是老杨这个叔伯妹妹不学好,也不是个正经人。另外一个,火车站黑子你也太不讲究了,欺负沈阳没人啊。 他拍胸脯说,“大老杨,你放心吧,我给你投出来,一分钱不花。太不讲义气了,太岁头上动土,你狠看谁更狠。 三姥爷当事办了,回去一研究,不找牡丹江三瘸子不行。这小子右腿受过伤,两条腿不一般长。整个关外火车线上有啥事好使,至于怎么个好使法,他只是说过,“三哥,以后我给你个家伙什,反正好使。”三姥爷也没有追问,爱给不给,因为三姥爷救过他一命,要不然早就见阎王啦。长白山那一命,以后找时间再讲,这个忙三姥爷是帮定了。 第二天晚上,三瘸子就到了,见面就三哥长,三哥短。当晚就要去办这个事,三姥爷那可是讲究人,说“事再急,也大不过喝酒,老弟啊,喝酒去。” 最有名的大酒店摆了一场,三瘸子带来的几个人,横眉立眼,一喝完酒,满世界都是他们的。三姥爷也没挑这个事,谁不喝酒啊,吹点牛b太正常啦。 第二天下午,三瘸子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那个小旅店,带着手下把门就踹开啦,黑子正在房间里和个老娘们鬼混。他一看进来个瘸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个傻b瘸子,门也是你踹的啊。”说完衣服都没穿,拎起一个钢管子过来就砸。那个老娘们吓得嗷嗷叫,三瘸子根本就没躲,眼看就砸上啦,旁边一个小弟上前一步,双手往内一弓,愣是用后肩膀子接过这钢管子,咯地一声,把钢管子给震掉了。三瘸子抽的烟都没抖一下,他用夹烟的手指头指着黑子,不紧不慢地说,“无名无号,我都怕脏了我的手。”他一瘸一拐,走了两步,不紧不慢地说,“把他的小手指头剁下来,让他长点记性。” 刚才接了一钢管子那小子,掏出家伙什,话都不说就办了。黑子忘记疼了,跪到地上,那小子给他扔过去一卷子纱布,话还没说。 三瘸子说,“小五子跟我走,你以后长个记性,不许再出山海关。滚。”黑子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死在谁手里,只知道是个瘸子。 多年以后的那天,三姥爷和大老杨互相看了看,他俩默默地碰了一下酒杯,一小酒盅的高亮烧酒就下肚了。三姥爷说,“温州庄啊,有些事,知道反而是个负担,对不大老杨。” 大老杨端起酒杯,对小茹子说,“弟妹,就你老公心里刺挠,我就从来不问黑三角牌。对不,三哥。” 他又和三姥爷喝了一杯。 第52章 去看望钢叔他娘 小五子顺利地投了出来,五子妈高兴吧却乐不起来。家里又添了一个吃饭的嘴,小五子经过这一场却开窍了。回到家喊,“老妈,我养活你。”五子妈说,“混生活吧,儿子,偷鸡摸狗的事别干啦,给你捞出来不容易啊。”小五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和老妈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小五子走上正道是他妈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天,送走温州庄一家子上完火车,大包小裹给带了不少。站台上火车开走了,我忽然感到心里空空如也,仿佛又回到满洲里,可时间却不能回转。临上车前,温州庄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老弟啊,记不记得在满洲里大市场有位上货的俄罗斯老娘们,叫丽莎?” 我摸摸着头脑,努力搜寻一下大脑里的磁带,一个劲地往回倒带。我忽然想到第一次和三姥爷做生意时,把从沈阳五爱市场里批发的针织用品批发给一位俄罗斯少妇。“没错,想起来啦,那个赤塔的丽莎啊。” 温州庄借着上车前的功夫,在站台上又猛劲儿地吸了一口,“丽莎满世界正在打听三哥,她这些年在俄罗斯倒腾买卖也挣了不少钱,买卖不爱做了,心里一直惦记着三哥。我听说,她一直都没有成家。” 温州庄轻巧地说了,我一下子明白这次来的目的。我估计丽莎一定是已经找到温州庄啦,并且把这个事也跟温州庄说了。细一合计,三姥去世多年,也没有个人照顾,在赤塔他们还真是挺投缘,也未尝不可。有钱难买我愿意,不过我也不是三姥爷肚子里的蛔虫,我还真有点拿不准。我说,“这个事你怎么不亲自和三姥爷说呢?” 温州庄说,“说啥啊,我不是还有那么一段历史嘛。说不出口。” 我说,“你小子还是没有说实话。” “哎呀,啥都瞒不过你,实话实说,丽莎上徐州找到我了,托我做个媒。我琢磨还是你说比较好些。” “得了,净扯些没用的,以后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这要是上火车啦没说上,一路上不还得憋死啊。”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感谢温州庄。甭管这小子年轻时候风花雪月,灯红酒绿。成家之后,说收就收,家里所有的事都听小茹子,最关键的是把挣得钱全都交给小茹子统一管。就冲这点上,温州庄还真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和浙江那块儿的浪荡公子比,可交。尤其是这小子心里有颗善良的心,这点上,三姥爷在俄罗斯赤塔就跟我说,“温州庄啊也是混生活,走的道有点多,劫道、打架、坑蒙拐骗,没少整。不过,这小子,看到别人危难之中,第一个就能冲上去雪中送炭。”我没有经历过温州庄的雪中送炭,对他为小茹子舍身照顾还是有目共睹。温州庄有家有业,难得还想到三姥爷孤家寡人,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感激他。 我说,“别扯啦,赶紧上车,火车要开了,那个事听我的消息。” 温州庄把烟头子一踩,狠劲地用脚碾了碾,一步蹬上火车。火车上上,温州庄一定能睡个好觉。 回到家,三姥爷说,“温州庄带了这么多礼物,我看咱也吃不了这么老多,钢子他妈好久没看啦。我看啊,让老大姐也尝一尝好吃的,一辈子尽受苦了。” 我说,“那太好了,就是钢叔他妈牙口也不好,成天疯疯癫癫,也不一定认识你老啊。” “傻孩子,认识不认识重要吗。老太太吃不了,那不是还有钢子和大娟子那!亲戚得走动啊。” “你老说也对,要是穷的叮当响,亲戚也走不了动啊,不还是你老腰里有点硬货啊。” “也不能这么说,有一拿一,有二拿二,千万别逞能。” “对。” 过两天,时间刚刚好,和三姥爷约好一起去看看钢叔娘。钢叔娘住在楼上,钢叔和钢婶在楼下自行车棚子看自行车,外加麻将摊子。钢叔娘八十多岁了,下楼不方便。刚一进屋,我看钢叔娘挺瘦,但精神头够用,脸色也挺好。钢叔娘一如既往地热情,看到谁都一个劲儿地笑,还大声地招呼,“国家队来了,国家队来了。”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钢婶,钢婶说,“老太太脑袋糊涂啦,认识人困难,国家队的意思是老家来人了。” 我说,“老太太还是有点记忆,要不然咋没叫苏联队呢?” 钢嫂说,“三叔,赶紧坐啊。我给你那大茶缸子沏杯水,钢子,咱家最好的茉莉花茶放哪里啦?” 钢叔赶紧翻箱子倒柜找茉莉花茶沫子,好不容易在一个小格子里找到一个圆铁盒子,有点生锈。三姥爷说,“大娟子啊,别忙了,坐一会儿就走。” 钢叔娘一个劲儿地拉着三姥爷的手,左端详右端详,忽然问了一句,“这小伙子长得有点老,你找对象没?” 三姥爷捋了捋满头的白发,捂着钢叔娘的手说,“找了找了。”一面哈哈笑。钢婶从碗架上掏出几个小饭碗,洗的干干净净。她把茶缸子里沏的茉莉花茶倒到这几个小碗里,分别给我和三姥爷端来。我接过小碗,有点热,不过茉莉花茶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喝了一口,真香。 钢叔娘说,“我也要喝,我也要喝。”钢婶也给她倒了一碗,说到“老太太今个特别高兴。” 钢叔说,“我妈啊,家里一来人就高兴得不得了。” 钢婶说,“还家里来人呢,就咱家我看谁也不来啊,那有啥人来啊。除了老张头打麻将。” 我一听也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就是势利眼,不信看看身边的人都是或多或少的势利眼。 钢婶说,“无论如何今晚得留三叔吃个饭,这些年从来都不端咱家饭碗。三叔行不?” 三姥爷端起茶碗,吹了一下,喝了一下口说道,“大娟子,吃饭行,我点菜,让大外孙子去买,你回家做饭。别耽误楼下麻将桌,这样才行。” 钢婶喜出望外,楼下不远就是个菜市场,我知道三姥爷最爱吃三黄鸡,我买了一只,又买了半扇排骨。到卖青菜的摊子,我挑了些蒜毫、麻椒、还有芸豆啥的。我合计钢婶平时省吃俭用,哪舍得钱买青菜,那么老贵,多买点实在不行放到冰箱里。我忽然想起,应该给钢婶买一箱子带鱼,这玩意可以冰冻起来,另外,油煎带鱼或者是炖带鱼,都是非常的好吃,也是节日餐餐桌上主菜,虽然带鱼上不了台面。我提拎着一大堆菜上楼,钢叔娘一看到这么多菜,高兴得直说,“过年啦,过年啦。” 我心里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三姥爷说,“外孙子这准备的太丰富了,今天咱们就吃鸡,还有炖豆角。” 我说,“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三黄鸡,钢婶做的三黄鸡可好吃了。” “对,让你钢婶做。” 钢婶到厨房把围裙系上,是那种套头的围裙,又一个塑料口袋套在头上,说,“厨房油大,你们进里屋坐着。” 三姥爷陪着钢叔娘,有说有笑。我到厨房帮个忙,钢婶说,“大侄子啊,做个扒鸡,三叔喜欢吃不?” “那还说啥啦,放酱油还有那种香料。”我早就听说钢婶有种秘制的调料,也不知道是啥,无论是炖肉还是炖鸡,烀大骨头,只要一放锅里,味道飘到整个胡同子都香。 “三叔身体咋样?老毛病又犯没?” “还行,三姥爷现在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啊,就是有时候也忘。” “我说大侄子啊,你得跟在广州的女儿核计核计,总得有个人给照顾照顾啊。” “是啊,小姨太远,够也够不着。” 我低头把葱和蒜拨完,又把姜的皮用片刀给削下去,屋里的折叠桌子已经放上了。我听到钢叔娘,又大声地说,“大小伙子得找对象啊。”三姥爷哈哈地笑,“都是老伙啦,还小伙呢?” 下午吃完饭,天还早,三姥爷特别地尽兴,钢叔娘也喜气洋洋。不知道为什么,三姥爷回到家里心里有点惆怅,一个劲地摩挲着那把大菜刀。我心里合计,该不会三姥爷又要砍人吧,猛然间想到,那正是三姥活着的时候做菜时用的那把菜刀。菜刀搁在木头墩子上,那个木墩子可能是使用时间长,已经磨得凹进去一层。三姥在的时候没少在那个菜墩子上剁饺馅子,咣咣咣,满楼里都听到剁饺馅子。三姥最爱做的就是芹菜馅饺子,她说,“好吃不跟饺子,坐着不跟饺子。”三姥也在生气的时候没少挥起来这个大菜刀,吓唬三姥爷。别看三姥爷在外面吹胡子瞪眼,回家就像个小猫咪,家里有老虎啊。如今只剩下这个菜墩和那把铁菜刀,孤零零地摆在厨房的菜板上。 三姥爷抚摸两下,小声地和我说,“我多想让你三姥在骂几句啊,在让你三姥挥起大菜刀撵我啊。哎!” 我看到他的眼角有点湿润,忙上前把菜刀放好。三姥爷说,“你三姥啊,走的太早。我下岗那些年给我也没享着福,天天为了口饭跟我吵吵。有钱啦,这老娘们又没啦,你说这人啊。” 我说,“三姥爷啊,人的命上天都安排好了。” 三姥爷也没再说啥,小姨离得太远,再说就是在身边又能怎么样?孩子有孩子的事,况且小姨做的菜也不香,更不会做扒鸡,唠的嗑三姥爷也是勉强地听着,他能说什么啊。父母都不希望给儿女添麻烦。 我说,“三姥爷,我挺想满洲里的,你想不,尤其是那个大市场。” “还真的确实,那些年挣钱容易,人傻钱多。大市场俄罗斯人也多,南来的北往的,人心单纯。” “还记不记得第一个买咱们货主吗?咱们那时候从五爱市场批发了很多衣服日用品,抢着买货的人特别多,我也不知道你老为什么卖给那个俄罗斯的丽莎。” “对,是丽莎,热情,心里没有弯弯肠子,价格也不没慌。是丽莎,后来还在赤塔见过面,可惜没顾得上她家去吃个俄餐。” 我一听,三姥爷这还是真有点上心啦。 第53章 丽莎来了 我一直没有和三姥爷说丽莎的事情,我真知这里面的难度大了去啦。三姥爷是个倔老头,义薄云天,从年轻时候一直到年老。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那两个字,他更是一个传统意义上中国人,从三姥去世之后,他就一刻没有离开过三姥。三姥在世时候,在家里飞扬跋扈,可能这个词形容三姥有点夸张,我亲眼所见的三姥儿,竟然是提拎着菜刀撵着三姥爷,大骂“天天喝尿水子,挣这三两个钱,还到处吹牛逼,不吹能死。” 三姥爷扑哧扑哧地乐,笑着说,“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服了服了。”他常跟我说,“你三姥有病,脾气暴躁都是病带的,谁能跟他一般见识啊。”三姥爷已经每天蹬个倒骑驴,到十二线去拉脚儿。那块每天凌晨三点多钟就开业,全沈阳的蔬菜都集中在那里,蔬菜从拖拉机机上、马车上、小推车上,甚至外地来的大货车上倒腾下来,没过一会儿工夫,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分散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的菜摊上。倒骑驴在那块儿活还特别多,挣点小钱,回家交给三姥儿,菜刀终于变回了剁饺子馅的菜刀啦。 三姥儿去世那段时间里,三姥爷彻底解脱了,放飞自我。抽烟喝酒,连小姨都管不了。忽一年清明节,上完坟烧完纸,三姥爷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又回到居家状态。我问三姥爷,“你老这是咋地啦,怎么郁郁不乐?” 三姥爷说,“老娘们这几天托梦来了,说钱不够花,我得挣钱去。” 所以很多时候,我甚至有点憎恨三姥儿,似乎她总是阴魂不散。我问三姥爷,“多烧点纸钱不就得了,你还没受够三姥儿的气啊,都好几年了。”三姥爷说,“老伴老伴,老来是个伴儿,如今就他m我老哥一个,你说能不想吗?”话说归说,一提到给他再续个小三姥儿,他的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别扯了,别扯了,养老送终那是你们晚辈的事。”我也就再也没提。 丽莎还是来了,从山东烟台坐船到大连,又倒火车到沈阳。 她背着个大包袱,很多俄罗斯人估计非常不愿用旅行包,就喜欢用麻袋、大包袱皮,还有大尼龙丝袋子,我估计是满洲里倒腾衣服时候的习惯,丽莎也不例外。 我和三姥爷特意找人到站台接丽莎,当然三姥爷特意穿的他最喜欢的中式带纽襻的立领唐衫,下身穿着深色的灯笼裤,脚蹬一双圆口的板鞋。我逗三姥爷说,“你老这是早晨去公园练武术啊?” 三姥爷说,“家里来客人啦,还是远道来的,你不得重视一下啊?”我一想也对,咱们老祖宗的待客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还没等下火车,我就看到丽莎,挤到人群之中大包小裹,外貌特征非常明显,一眼就认出来。丽莎这些年明显发福了,或者说扛的麻袋更大啦,她也的确是扛个大口袋过来的。一看到三姥爷,就来了一个大拥抱,简直是把三姥爷给抱了起来。 大包小裹我和大明子赶紧接过去,多年不见,丽莎越来越像俄罗斯大妈啦,一上车,我感觉小车忽悠一下。三姥爷说,“丽莎,你这些年吃的都是啥啊,喝凉水都长膘啊?” 丽莎呵呵一笑,中文还是那么流利。三姥爷把丽莎安排到辽宁宾馆,他跟丽莎说,“这个地方就是当年日俄战争那个小日本子,你没打过小日本,那就住一下他们建的宾馆,就当小日本给你提供服务啦。”听得我直想笑,我心里合计这小日本子个那么小,丽莎还不得给他压扁了啊,像个馅饼,三姥爷咋想的?他可能不知道,苏联当年把小日本全部押到了西伯利亚去挖煤,估计就是现在的赤塔,看着这些日本鬼子的哨兵就是俄罗斯大妈。当年战争把苏联男人都打没了,这些俄罗斯女兵们一看到日本男人,那是开心的不得了。小日本哪见过这个阵势啊,外加上西伯利亚冷得像个冰窖,吃的也不好,把日本鬼子折磨的真的跟鬼一样。说不定,当年这里面就有丽莎的奶奶,我听说那个老太太可是当年当兵的。 丽莎这些年一直都在哈尔滨混生活,当年边境贸易挣点小钱。后来挣钱不好挣啦,索性就到哈尔滨开起了俄罗斯餐馆,那个餐馆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我问过丽莎,餐馆是西餐还是中餐,丽莎说,“什么西餐中餐啊,啥挣钱挣点啥。爱吃烤大列巴,咱就用俄罗斯小麦面烤;爱喝罗宋汤,我就做;拷大羊肉串也上,外加上白酒、啤酒还有俄罗斯酒。时不时还会赶上几个酒蒙子,反正不容易。” 下午到辽宁宾馆办理入住,就在中山广场南面,挺好找。一进屋,丽莎就把大褡裢一打开,说是专门给带的。我一看,这一瓶子一瓶子装的不是酸黄瓜吗,还有硬面大列巴,丽莎说,“这些给三哥带的,黄瓜是我自己腌的,列巴也是全麦烤的。” 三姥爷一看,接过大列巴赶紧掰了一块,那个大列巴浓郁的香味顿时散发出来,馋的我直流口水。三姥爷说,“一吃到这个大列巴,我就想起在赤塔的日子,那些年也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什么俄罗斯大餐,丽莎要是能给我们做点那可是完美啦。” “太没问题啦,这些年就是做饭的手艺一直都没有忘,饭馆也不能白开啊。” “走吧,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晚上得给你接风吧。” 第二天早上,大明子开车接丽莎。三姥爷家门口有个教堂,尖尖的楼顶上面竖立着个十字架子。钟楼上的钟好像没有电了,指针停在那个位置有好多天了,不知道上帝是不是睡觉了。丽莎看了一眼教堂,虽然和她信的东正教堂有很大的区别,丽莎还是心里默念着什么,嘟囔着。 丽莎进家门也没客气,虽然是个客人,感觉是主人一样,要给大家做一顿俄罗斯大餐。好在家里早就准备了俄罗斯的小麦粉,烤箱也是现成的,现在超市里也很好买俄罗斯的各种调料。我特别爱吃俄罗斯的酸黄瓜,还有蹭调料用的香草,如果在配上腌制的五花肉,那个感觉特别好。三姥爷说,“今天的俄罗斯大餐就咱们几个去过赤塔的人吧,温州庄太远,也来不了。”大明子一会过来给开个车什么的,我悄悄地问,“丽莎还是以前那个丽莎,能干还没有啥心眼子。”三姥爷说,“是个好妹子。” 我在哈尔滨朋友那里整了一瓶伏特加,朋友这玩意好喝,有点像烧酒。俄罗斯的罗宋汤好像是炖菜,土豆、圆白菜、红萝卜、牛肉、奶油、番茄、洋葱等一起煮,端上来热气腾腾。大列巴烤好了,切成一片一片的,混着罗宋汤,还真有点东北铁锅大饼子的感觉。丽莎又给大家准备了俄罗斯大烤串,有点像土耳其烤肉,大串上还串着圆葱、大蒜、辣椒圈,大肉块就像冻豆腐。 小白杯子里倒了伏特加,三姥爷说,还是要温一温。几杯酒下肚,丽莎说,“三哥啊,我这辈子想要留在中国,俄罗斯遍地都是酒鬼。” 三姥爷说,“那挺好啊,想留那就留那呗。拿你当亲老妹儿。” 丽莎一听,“你就是我的中国三哥啊。” 我问丽莎,“赤塔那边家不要了?” 丽莎说,“赤塔彻底没家了,俄罗斯大伊万懒、好喝酒,打女人,我早就一个人了。” 三姥爷说,“丽莎妹子啊,我就是你亲哥,爱在这你就拿这里当家吧。” 我借着酒劲悄悄地问三姥爷,“你老人家就不能给我续个俄罗斯三姥啊?” 三姥爷哈哈大笑,跟我说,“别扯犊子,你三姥在天上那瞅着呢,我也这么大岁数啦,土都埋半截了,咱可不能干那没影的事。” 我说,“有影啊,这不是来了吗?”我又把温州庄托我的事原原本本跟三姥爷讲了一遍,三姥爷那人多精明啊,大事上一点不糊涂。三姥爷把杯子一端,说“丽莎啊,今天没有外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这都是快入土的人啦,这辈子就恁么地啦,不找老伴了。今天喝完这杯酒,你就是我的亲妹子。” 丽莎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三哥啊,你知道我找你有多苦吗?从哈尔滨打听到青岛,又找到烟台、沈阳,我就想跟你一辈子,况且你也需要个伺候的人啊,到老了走不动了,不得有人帮你啊。” 三姥爷说,“丽莎,就这么定了,没别的意思。不扯这些没用的,喝酒。” 丽莎哭了,我和大明子连吃烤串的劲都没了。这可咋整,丽莎带着希望来的,没想到三姥爷早就下定了决心。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让丽莎别来了。我知道三姥爷说话算数,从来不说含糊话,他也没有半点犹豫,我猜想他一定是嫌有一天到天国,怕三姥拿菜刀撵他。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年龄差距太大,如果真的在一块,将来三姥爷走了,剩下丽莎一个人异国他乡,形单影孤。我想三姥爷一定是想到这点,才这样不含糊。 丽莎边哭着边将俄罗斯馅饼端上桌,她端起酒杯站起来走到三姥爷跟前,“三哥啊,”没等她说完,眼泪掉到酒杯里。 三姥爷说,“啥也别说了全在酒里。妹子,干了。” 丽莎这大身板子一看就能装下三姥爷,别说干一杯,就是干一瓶也没啥问题。酒入愁肠,愁更愁啊。这俄罗斯大餐吃的我有点噎住了,和我本来的设想相差太远。快到晚上了,丽莎已经烂醉如泥。我和大明子看了一眼,我说,“三姥爷,就丽莎这个大身板子,咱们三个都抬不动啊,要不就在住吧。” 三姥爷说,“住吧,都搁着住吧。” 没过几天,小姨来电话。小姨给三姥爷说,“俄罗斯大姨不挺好吗,干嘛不同意啊,再说你身边总得有个人吧。” 三姥爷说,“小孩子别老那么管大人的事。瞎操心,尽扯犊子。”丽莎还在沈阳也没心情走。 xs7.com 小姨请假从广州飞回来了,见面就问三姥爷。 “爸你是咋想的?我觉得丽莎姨挺好,爸你到老了身边总得有个人吧?” “没啥咋想的,不行。” “俄罗斯大姨为人热情,多年在哈尔滨待着,其实就是哈尔滨人。丽莎姨回国也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 “这话说的,我就有点不爱听,啥叫一个人,你不是人啊,钢子不是人啊,大明子不是人,还有那个谁,” “我说啊,爸你要是有情有义,你就跟人家丽莎姨好好过,人家跑了大半个中国来找你,我看丽莎姨挺好。人家图意你啥啊,要钱人家也不差,要人呢,丽莎姨更没说的。” “可是我还真没这么想,咱们也不那么自私啊。年龄差这些,我说不定哪天没了,你丽莎姨不还是孤单一个人,她咋办?咱也对不住人家啊。还有俄罗斯人信这个教那个教。” “爸啊,你要是有想法,我就给你整明白,你和丽莎老了我和大熊养着,给她养老送终。至于什么教,信仰你不信就得了呗,说明丽莎姨根本没有忘本啊。” 三姥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吱声,也有点犹豫。人总是一辈子,总得有个人先走,哪有几个人能做到来去来去无牵无挂,除非那个人是神仙,况且神仙也有颗凡人心啊。我劝过三姥爷,现在老年人养老你说雇个家政保姆吧,找个好人真难,随便找一个,儿女不放心;儿女又没有时间照顾。找个亲戚照顾吧,各家各户又都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又面临四个老人。家庭条件好点的,还好说,像小姨的婆婆家,承担起她的婆婆赡养养老。全天下得有多少人是经济条件差得啊,怎么办?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互相照顾,谁先走啦,就散伙,这可能是现在社会的普遍现象。 丽莎人家不怎么想,俄罗斯人思想单纯,没有什么歪歪肠子。丽莎就想跟三姥爷过日子,不再异乡漂泊,无依无靠。 中午时候,北方的天气依然热,宾馆大堂空调挺凉,空调的室外机嗷嗷跟疯狗一样转。三姥爷、小姨和我急匆匆赶到宾馆大堂,丽莎背着空褡裢,着急要赶回哈尔滨。三姥爷早就把小姨介绍给丽莎,通过好几次电话了。看丽莎满脸着急的样子,也没有顾及要深问什么,小姨说,“着急回哈尔滨啊?” 丽莎说,“哈尔滨的餐馆那地方要动迁,还得找地方,开了这些年了,谁也想不到,一直都在说,没想到有信就是太快了。” 小姨说,“还想大家一起吃个饭,这没想到刚见到就走了。” 丽莎说,“我还得琢磨在哪里开店啊。” 三姥爷说,“要不,丽莎你可以考虑来沈阳开个俄餐店,沈阳这边太少了。” 丽莎说,“那是后话,眼下我得琢磨把经营这些年的店转移个地方啊,要不老顾客想吃大列巴都找不到啦。” 小姨说,“那些吃列巴的,都是老主顾了,也是。” 丽莎说,“退房坐火车,赶哈尔滨去。” 丽莎又看了三姥爷一眼,三姥爷让我赶紧把帐挂上,去火车站。这几天,我一看到丽莎,我感觉有种负罪感。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没能把丽莎留在沈阳,也是没能办好三姥爷晚年的事。刚刚下火车的那股子热火劲儿还在,什么事都往前看吧,谁也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 丽莎紧紧地抱住三姥爷,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三哥,如果想吃酸黄瓜和大列巴,告诉我,我过来给你做。” 三姥爷脸上没啥表情,赶紧把丽莎的大空褡裢揽到手里,示意我赶紧上车。三姥爷在车上跟丽莎说,“丽萨妹子,哈尔滨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慌,不要怕,给我打电话,我啥事都能办。记住沈阳这边还有个大哥。”三姥爷让我把给丽莎姨准备大包小裹都给搬上车,这些大包小裹或许,可以让丽莎的心能有点暂时的温暖和慰藉,三姥爷告诉丽莎,“又不是见不到面了,现在交通发达,沈阳想来就来。” 小姨一看三姥爷这么说,也没法再说什么,“丽莎姨,我就是你的新女儿,随时回沈阳啊,我到哈尔滨看你去。” 丽莎提拎着大包小裹赶上火车,火车玻璃窗丽莎和我们挥手打着招呼,那笑容一直在坚持。时间好像凝固了,好不容易火车发车了,我看到丽莎匆匆回到座位上,把头埋得很低。 回来的车上,谁都没说话。我拧开车上的收音机,电台里的女主持人正在娇声娇气地播放听众点歌。我把音量调得很低,收音机里传来张雨生的歌曲,“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从来不想回头,不问天长地久,因为我的爱覆水难收……” 这一天过得真的太长,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就让三姥爷自己嚼着酸黄瓜喝个小二两吧。甚至我有点怨恨三姥爷,干嘛非得整那么多用不着的,三姥爷毕竟年龄到了,脑袋也有点不灵光了。 过两天和三姥爷喝酒,三姥爷说,“别的别扯了,日子往前看,还是你三姥说的好,大老爷们不出去挣钱,都没个屌用。” 我说,“还是你老人家经过风,见过雨,扯过淡,没啥大世面啦,就剩下小酒慢慢晕。” 这些天,三姥爷的腿脚疼,上下楼梯都有点费劲,小姨一直照顾他,难得女儿从外地回来。 小姨说,“要不,跟我一起去广东吧,那边方便。” 三姥爷说,“我才不去,去那夏天不得把我变成烤猪啊。” 小姨说,“不能,不是还有我和大熊吗?在身边可以照顾你。” 三姥爷说“你看我这情况,还需要照顾吗?” 小姨说,“看看你的腿就知道需不需要照顾了。” 三姥爷没再说啥,停了一会说,“要不今年冬天去广州过春节,这倒是一个好想法,这些年从来没有在南方过过春节,到老了体验一把。” 小姨说,“你可得说话算数啊。别到时候再变卦。” 小姨的假期到日子啦,急匆匆回来,也急匆匆回去。我跟小姨着急拜拜,说,“小姨你就是为了见见丽莎,劝劝老爸,三姥爷哪是咱们这后辈人能影响的吗?”小姨啥也没说,着急飞回去了,三姥爷一如既往,日子安稳如初,谁也再没提起这件事。 送小姨那天,天气有点转凉,有微风。机场的送站口,我看三姥爷走路真的有点吃力,我悄悄跟三姥爷说,“小姨,常回来,三姥爷不是以前的三姥爷啦。”当然,我没有让三姥爷听到我说的话,机场的安检一直都排了很长的队伍。小姨办完登机手续,远远地排着队,三姥爷在那边乘客休息区坐着,望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我说,“小姨,能不能早点回沈阳,三姥走的早,家里的事可得要好好想通透。”或许是我看到了这几天,三姥爷有点老态龙钟,又或许他在丽莎这个事上,那样的决绝,我感觉他在家真的需要人来陪伴。 小姨说,“老爸在,我就得早点回来,要不我给他接过去,放心吧。平时,你和钢子多陪陪。” 我说,“那是那一定。” 三姥爷好像听到了我和小姨在这里蛐蛐咕咕,大声喊,“怎么还不走,客走主人安。” 小姨说,“安检还没有检到这里呢,爸,过两天放假我还回来。” 三姥爷说,“不用回来,说不定,我抬腿就走。” 我说,“小姨啊,放心吧,这几天就是丽莎给闹的。” 小姨说,“别提啦,就这样吧,合计给他找个老伴不也挺好吗?” 我说,“那可不一定,三姥爷更需要的是酒友,听说铁西那帮老哥们又要窜弄他聚会啦。” 小姨说,“你可得看着点,开心就好,别过由子。” 小姨走进安检口,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安检的那一边,举着机票喊,“爸,你们都回去吧。” 我转头一看,三姥爷早就向出口走去,也没跟小姨告个别,这个倔老头。 第55章 小姨生孩子了 转眼春节到了,这年打春特别早。 三姥爷过年酒桌上就说,“今年春脖子短,早春的这咱儿还下了场小雪,瑞雪兆丰年。今年有好兆头啊。”过年之前,小姨让三姥爷到广州过春节,三姥爷说啥都没去,我问三姥爷,“你老这是佞啥?到小姨家过年不是挺好吗?省得小姨还得来回跑,就她那个身板,你不为她考虑,你还的为你的大外孙子考虑啊?” 三姥爷说,“我还没到到哪都走不动道的功夫,东北老家过年不是挺好吗,你们全来,咱不是更热闹?要吃有吃,要喝有喝。” 我说,“那还说啥哩,相当热闹了,就喜欢这股子热闹劲。你老要是真去广州,我估计,我们这些亲戚还真的过年也没意思哩。” 三姥爷说,“广州那旮有啥意思。要去,咱们这些亲戚也是一起去啊。” 大明子抢着说,“那敢情好啦,反正不用我花一分钱,天天喝酒旅游。” 钢叔狠狠地怼了大明子一巴掌,“小屁孩,敬好酒,废话少说。” 三姥爷说,“亲戚在一块儿,就图热闹和喜庆,要不以前过年,秧歌队总是挨家挨户给拜年,扭大秧歌。” 我问,“那是咋回事?” “你们太小啊,秧歌队也不是谁家都去,大门口没贴对子的,肯定不能去?” “为啥?”大明子问。 “为啥,过年不贴对子,肯定是家有白事,守孝三年啊,你再去扭大秧歌给拜年,那是算咋回事!” “哦。”大明子估计还是啥也不明白。 我忙问大明子,今年对子都贴好没,大明子做出个ok的手势,年轻人各种事做的立整到位,啥也不说了。 三姥爷接着说,“扭大秧歌,踩高跷,家主人吧肯定得给点赏钱,就是拜年红包。你给五块,人家领队的就喊好,谢谢老板赏钱十块,往大里说。这就叫理儿,现在人哪懂这个啊。” 正说着,我忽听到门外头有人吹喇叭,呜哩哇、呜哩哇,我正琢磨这事咋回事呢,三姥爷说了,“准是张老七,年年给大家吹喇叭,吹年节。这个老七啊,都快八十啦,赶紧给准备个大红包,还能吹几年。” 大明子把红包送到门外头,我就听这唢呐的声音怎么还不停,而且是越来越近啦。敢情是张老七进屋来吹来了,三姥爷赶紧站起来,“老七啊,好意领了,好意领了。” 我一看这个老人家,一圈白色的大胡子,带着个大棉帽子,帽檐子挽到上面。唢呐上套着个棉套袖,左右有两个口子,正好是两只手伸到唢呐上按调子。呜哩哇呜哩哇,吹的很喜庆,三姥爷请喝杯酒才停下来。张老七说,“老三啊,我也吹不了几年了,一吹就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看到你,给你拜个年。” 三姥爷说,“赏钱给没?老七要不你就整两盅,要不赶紧去吹年节,别耽误挣钱。” 张老七也没客气,连说给了个大数,给了个大数,喝了一盅白酒,迈开腿赶紧赶往别人家,头也不回。三姥爷这边高兴指着老七,对钢婶说,“今年老七涨酒量啦。不过,大娟子做的菜不咸不淡,就是好吃,有点农村大锅菜的味道。要是有个血肠就好了。” 大娟子说,“三叔啊,能不给你准备血肠吗?还是新民血肠哩。” 三姥爷说,“太嘚了,今晚发红包,每个晚辈全有份。” 我说,“今年一定有个好兆头,想吃啥都有啥,想来啥就来啥,还有立春的瑞雪,你老说这还不得喝点啊?” 大明子说,“不知道我的兆头是不是能找个好对象。” 钢婶说,“那得看你能不能把这酒喝好,喝好了啥都有。” 过年的酒啊就是喝得东倒西歪,喝完酒就是干麻将,晕的呼的,然后故意输点钱给同辈的亲戚。所以有的人说,过年是一场烟酒大赛,只不过可千万别当真玩的,要不然啊,你不但钱输了,人品也输了。我抽烟不行,喝点酒还算可以,就是麻将不会玩,这可咋整。想了半天,忽然有了主意。我对钢叔说,“我挂你棒,赢了算你的,输了我给你拿双份。”大明子在旁边喊着,“怎么不挂我的棒?”我说,“挂你的棒,我怕挨三姥爷揍。”那天下午我喝了很多的酒,坐在麻将桌旁的椅子上打瞌睡,我手里握着拿出来的崭新的钞票。大票换成了小票,一会儿进来几张,一会儿又被人家拽出去几张,反正我的手就像一个夹子,夹着那一摞忽大忽小的票子,彻底进入梦乡。等我醒来的时候,牌局正好要散,我忽然感觉到夹在手里的钞票变得很厚,我睁着朦胧的睡眼一看,可不咋地,睡觉都能挣钱啊,我连忙说,“各位亲戚,这哪行,这哪行,钢叔,你这是奖励我多少啊?” 那边大明子有点恍惚,还有两家晚辈的亲属也跟着恍惚起来,我明白了,这是一家通吃三家啊,我赶紧把钱仍在台桌上,“输得算我的,一会儿咱们接着喝。” 钢叔也往台面上洒了一摞子钱,大明子和那两家小伙像饿狼一样,把绿色桌布上的钱一抢而空,开心地去拿啤酒。三姥爷早就在里屋鼾声如雷,我一看春节晚会,要唱《难忘今宵》啦,赶紧起身端起一盘温乎的饺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春节过后没多久,还真应了三姥爷的那句话,第一个好兆头来了。三月末,小姨夫大熊来电话,我兴奋地跑到三姥爷旁边,他正在竹子的摇椅上忽忽悠悠荡着自由。“三姥爷,小姨生了,小姨生了,是个女孩。”三姥爷腾地一下子从摇椅上蹦起来,“哎呀呀,我这是当亲姥爷啦。这丫头,我说过年的时候跟我说要给我惊喜,这真是个惊喜啊。”我忽然心里有点嫉妒的感觉,难道您不也是我的姥爷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拿您当我的亲姥爷,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我的亲姥爷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小姨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可以见到自己的亲姥爷,我的亲姥爷在那个遥远的天国。我忽然有点恍惚了,仿佛三姥爷就要离我而去,而我却在那里孤零零地等待着他的拥抱。哗啦一声,一下子把我震醒。三姥爷刚才从摇椅上下来的太猛,把摇椅一下子给甩到一边去,碰到旁边的茶几子,咣当一声。 三姥爷一看我整愣神,说到,“我这还有个亲外孙子,那个小家伙将来长成什么狗屁样,我是看不到了,借不上力啦。” 我说,“看你老说的,我不得当亲妹妹带着啊。” 三姥爷说,“有大样,有大样,有点我的风范,不愧是我亲外孙子。你看看啥时候百天,把小姨叫回来,办个百岁宴。” 我说,“你老就别操这个心啦,我给小妹儿办个百岁宴,等你老百岁的时候,我也同样再给你老办个百岁宴。” 三姥爷说,“还是我的亲外孙子有样啊。不过,这事不能让你办,我得出面,你就给我张罗事就行。” 我掰了掰手指头一算,还真的赶紧张罗,在城里定个像样的地方还真是得打好提前量。我跟三姥爷说,“就贵宾楼啦,那里的厨师是咱们家远房姑舅哥,辽菜一绝。” 三姥爷说,“对,就去贵宾楼,一听这名就喜庆。说办就办,去贵宾楼找那个姑舅亲戚,然后列请且的单子。” 我说好勒,等我把姑舅哥很会办事,跟总经理是好哥们,把最好七月份最好的时间段留给了这个百岁宴。这客人名单有点不太好整,满洲里这圈子必须都得到场,温州庄和小茹子从徐州让他们提前赶回来帮着照应;朝军在小日本也得回来提前告诉他,如果他手下两个兄弟来,那就更好;上海赵海洋赵大炮是三姥爷老领导,我估计一招呼肯定也能回来;吉林肇老六和他的那帮兄弟们,你不叫他们,这帮人跟谁都容易急,还容易挑理;另外山东那边的美女颜总,还有那个周老板,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两个人我得问问三姥爷。亲戚这边,钢叔、钢婶全家都得到场,千万不能忘了钢叔娘,虽然疯疯癫癫,就是爱凑热闹;大明子一大家子,还有里里外外亲戚全都得要通知到,估计得好几十家。亲戚倒好办,我让钢婶列单子,挨个请,千万别落下一人。有句话,讲的不是挺好吗,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交给钢婶也放心,亲戚他都认识。另外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不该请,这个人我必须的问问三姥爷。如果是问小姨,小姨肯定说,必须请,三姥爷就不一定,她就是丽莎。 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把名单子列给三姥爷。该不该请的,我在名字旁边划了个问号,等着他说话。三姥爷看了半天,要是平时他早就说话啦,这宗事可能是有点拗口,于是我就问他,“你老看,亲戚这边别落下人就行,钢婶能办明白。” 三姥爷说,“亲戚跟他们说好,谁也不允许花钱,咱家不收钱。” 我说,“我早就想到了。” 三姥爷说,“满洲里外加山东、吉林、沈阳朋友这圈子,有人情在,花点钱就随意吧,找个文化人把账给我整好。” 我问,“山东颜总和周总,请不请?” “请,还有大静子母女俩也得告诉,要不挑理。另外义子田大膀子,还有铁西磕头的老哥四个全请来,这老哥四个按照亲戚待。”三姥爷又把这一圈朋友按个撸了一遍,确认无误交代给我吉林肇老六一定要给够面子。他别的什么也没说,突然之间没了下文,我也怕耽误事,于是我就问,“三姥爷,哈尔滨丽莎还请不请?” 三姥爷没说话,站起来在厅里来回踱步,半天挤出一句话,“不用告诉啦,俄罗斯人也不懂咱们东北的礼节,叫来还给大家添麻烦。” 我心想这事到底妥不妥啊,别我好心办错了事。 第56章 丽莎受伤 我在沈阳这边紧张地忙活着,虽然距离百天宴还有几个月,可是真正要把这个事办明白,还真是有点手忙脚乱。 我和小姨电话商量,要在百天宴那天,给三姥爷带来个惊喜,小姨说咱们悄悄地去请丽莎。我把电话打过去竟然关机了,再打过去还是关机,连续打了好几次都是,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赶紧找温州庄问个究竟,温州庄也觉得非常蹊跷,他也没找到丽莎。好在温州庄有丽莎具体的地址,他赶紧找哈尔滨的朋友去俄罗斯小餐厅那边去看看。不一会儿消息来了,餐厅的位置早就被抓钩机给荡平了,全是砖头和瓦块散落在周围,根本看不出哪是俄罗斯餐厅。遍地破旧的钢筋头子,还有破窗户框子,有几个当地的盲流子正在捡着破烂儿。 丽莎失踪了,那边出事了,这可咋办?我正犹豫是否将这个消息告诉三姥爷,忽然想起还没有给小姨家的小公主定百岁锁。于是丽莎的事暂时先放一边,我让温州庄赶紧撒丫子整。 我跑到三姥爷那儿,问“小公主得给研究个长命锁啊。” 三姥爷跟我念叨,“这孩子是上午十点生的,命里有点缺水啊,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按道理来说得配金锁,金手镯全套的。” 我说,“这是五行啊,太高深啦。听说给小孩百天银锁的,金锁有贵金属啊。” “就是戴一下,表达一下意思,小孩皮肤那么嫩,也不用长戴。咱不是还得兴那个老理吗?” “也对,我去中街找那个萃华楼的老张师傅给定做一个,里面还可以刻字哩。” “现在这孩子幸福着,我小时候,连锁头是啥都没见过,不是也一样活到现在。” “你老这就是有点杠精了,时代不还是发展了吗?” 我心里还想着丽莎的事,也就没有在三姥爷那里多耽误功夫。先赶紧去安排定长命百岁锁,萃华楼师傅说定做最起码得一个月,我说就这么定了,给小小妹妹定了全套的长命锁和金镯子。 温州庄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我没有打扰他撒丫子找人的活计,心里合计再给温州庄一天的时间,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还真的要用黑龙江那边的人啦。 贵宾楼的姑舅哥给列了个长长的菜单子,有几种酒席,按照定桌数量的准备。六七月份正是黄海大飞蟹正肥的时候,来的都是尊贵的客人,我觉得应该整贵的,不掉面。姑舅哥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要特色。” 我问,“啥叫特色啊?” “特色就是,就是什么呢,反正我也说不上来,我给你打个比方吧。比如,海参鲍鱼,山珍海味扑啦啦正满一桌子,客人一吃,说有钱土豪;可是如果把这些玩意放到一个小罐罐里,用文火慢慢炖,每位客人面前放一盅,叫佛跳墙,客人连竖大拇指,这叫讲究有文化上档次。” “明白了,同样是一张宣纸,艺术家洒几滴墨子,那叫抽象派,要是换做大明子洒几滴,那就滚犊子,赔我宣纸。” 姑舅哥哈哈大笑,“没想到,我这弟弟还挺幽默。” 我说,“不会幽默,就是有趣可笑意味深长呗,扯点咸淡。” 姑舅哥说,“所以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得按照最讲究的宫廷菜备菜,主桌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鲍鱼烩珍珠菜、淡菜虾子汤、清蒸螃蟹、蘑菇煨鸡、鱼肚煨火腿、龙舟鳜鱼;四个小酱菜、四个小糕点,水果拼盘,另外配庐山云雾茶。其他桌,按八碟八碗备席。”姑舅哥又给我一个手写的纸单子,详细列了八碟八碗的各个菜单子。细到以什么颜色搭配,用什么碟子盛装,都一应俱全。我慨叹,姑舅哥不愧是餐饮界的翘楚,就是懂得门道儿。吉林肇老六一来看到这些菜都叫不上名儿,那就是到位啦,回头回吉林跟朋友们一说,“我到沈阳那嘎达喝百天酒,三哥给准备那个菜,老牛逼了,好吃、好看,反正就是叫不上名,别的地方还没有。”就是这效果。 拿着菜单子我去找三姥爷看看行不行,心里惦记着丽莎姨情不自禁地给温州庄打个电话过去。 温州庄那边声音低沉,“丽莎还是没有找到,不过有些不太妙的消息。”温州庄大致讲了一下,丽莎餐厅的街面是改造区的龙头,房主想跟拆迁办多要点动迁的钱。动迁方起初还可以谈谈,后来就不谈了,找也找不到,改换成拆迁队。房主和拆迁队扛上了,丽莎她也不愿意参与这里面的事着急走,就是房租还没有到期,按理说的得把账算算吧,房主说,不差你钱,我再挺两天,有账慢慢算。就在丽莎收拾东西搬家的那几天里,断水断电、挖掘机疯狂地挖,逼着那些坐地户尽快领补偿款赶紧走。抓钩机拆一个烟囱,你说巧不巧,倒塌的烟囱有一部分正好碰到她,丽莎受伤了。拆迁队一看是个俄罗斯人,直接就把人给送医院了。后来怎么地,再也没有消息,好消息就是伤的不重。 我一听到这,这突然间断线了。伤的重还是不重都是道听途说,谁也没见到真人,那就是有事。拆迁队肯定知道情况啊,温州庄说,“这里面也不好打听,反正这事还在找人问。” 得了,我跟三姥爷把菜单的情况问问咋样,三姥爷满心欢喜,“就是让那些好哥们吃好、喝好,还叫不上菜名,回去吹牛逼也有的吹。”我一听这是安排对了,三姥爷递给我个小茶碗,我忙到了整天喝口茶,心里还想着丽莎究竟是轻伤还是重伤,不经意间,茶碗掉到地上。三姥爷忽然,“大外孙子,你这是怎么,精神有点恍惚呢,咋地差钱啊?” 我和三姥爷对了一下眼,他那囧囧的目光好像直接扫到我的心里,容不得我再隐藏什么,我把丽莎的事和最近温州庄托人打听到的消息,全盘托出来,心里忽然感到如释重负,敞亮了许多。 三姥爷啪地一声,把茶碗的水泼了一地,“拆迁队欺负丽莎这边没人啊,受这么大气也不说一声,孙子啊,咱是吃啥长大的,咱也不能看他脸色啊。” 我说,“你老还是消消气,这里面的情况都是道听途说,这边都安排差不多了,咱们跑一趟。” “下午就走,别耽误事,订车票,最快的。” 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三姥爷把丽莎的事看得比小孙女都重要百倍、千倍。我真恨不得生在三姥爷那个年代,兄弟感情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或许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能亲身体会。当所有的一切都披上商业利益的外衣,似乎什么都不再重要,唯独金钱,希望不要这样。 宴请的客人亲戚这边我就留给了钢婶,钢婶好张罗,三姥爷单独吩咐啦,“所有的亲戚过来参加,谁都不用花钱,来人就行了,咱也不差那个钱。让这些亲戚们尝尝没吃过的菜,尤其是上岁数的,能请多少就请多少,不怕花钱。”心里有事,脚步更急。我和三姥爷、大明子急匆匆地赶到火车站,直奔哈尔滨。 凭着三姥爷的人脉找个拆迁队包工头简直是易如反掌。果然,在火车站接咱们的就是个瘦脊旮旯的中年人,不太合适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让我感觉就是相当地短,仿佛是洗完了抽抽了。他旁边还有三姥爷的朋友牡丹江的三瘸子,三瘸子说,“三哥我把这小子给你找来了,就是他干拆迁的。”三姥爷说,“找个说话地方,坐着唠。”说完,理都没理那个瘦个子。只听三瘸子说,“你个犊子,赶紧去酒店。”瘦高个答应一声,蹑手蹑脚地去前面拎包找车去。 酒店里,三瘸子一听丽莎的事,气得就要动手。此时的三瘸子身形早就准备好了,短衣襟小打扮,浑身上下干净利索。就为能给三姥爷帮上忙,他把早年前就已经挂靴的钢鞭都准备好了,随身携带,怕万一出点什么篓子,能及时出手。三姥爷说,“别急,我问问。” 瘦个子轻声细语,说话都得瑟,“大老板啊,我也不容易啊,我只是个农民,从来不干伤天害理的事。虽然干拆迁,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实不想瞒,那次拆迁,我是硬着头皮接的。我不接,那一大堆农民工都没饭吃啦。” 三瘸子说,“少扯没用的,拣重点的说。” “是是,那次我从开发商那抢到这活,开发商说,就剩下几个钉子户了,不行就来硬地,弄上一个就老实啦。” 三姥爷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瓶子。我连忙扶住他,“悠着点,听他往下说。” “我和我这帮兄弟们一商量,那可不行,他们是大老板,咱们还得混日子。我一琢磨,就和兄弟们商量,开那个抓钩机成天成宿地在工地上轰轰挖,闹腾。果然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受不了,领着拆迁费就走了。那个俄罗斯餐厅的业主就是不走,后来把电给掐了,我们又开始了轰轰挖,琢磨着再给他逼出来。那天中午,开发商说,加快进度,先把旁边的烟囱拆了。没想到,烟囱倒了,俄罗斯大姨正好过来取东西,躲闪不急,有几块转头砸到腿上,一下子给咋趴下了。” 说到这,三瘸子说,“你这不是野蛮拆迁,真欠揍。” 瘦子说,“我一看人倒了,开发商早就跑的远远地,我赶紧往医院拉。手下的这帮子农民工也害怕拉,大家凑钱上医院。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俄罗斯大姨人家也没有讹人,几天一瘸一拐地就出院了。我只听说她要去满洲里回国,别的啥也不知道啊。” 三姥爷听到这个消息,我看到他还是消了气,“那个房主也不能撂挑子不管啊,真不是个好玩意,见钱眼开的主。” 三瘸子说,“三哥啊,这小子要不要给他点教训。”说完就撸胳膊挽袖子,看这架势一定是要干一仗才能舒服。那个瘦小子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三姥爷说,“算了吧,都是贫苦人,为了混口饭吃,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三瘸子说,“就三哥你菩萨心肠,听你的,算就算了吧。瘦子,怎么也得出点血吧。” 瘦子连忙爬起来,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战战兢兢地连说谢谢谢谢,悄悄地出去了。三姥爷说,“听到丽莎这个情况还好点,今晚就不喝了,麻烦老弟再给我打听打听,丽莎如果在满洲里,咱们就直接杀到满洲里。” “行,三哥就这么定了。” 三瘸子还想让一让,正好到了三瘸子的地界,他一定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三姥爷实在是没有啥心情能喝得下去,他的心里装着丽莎,也不知道丽莎现在怎么样,躺在医院里还是在宾馆里。我看出了三姥爷的心思,那边三瘸子实实在在更是不依不饶,好像不喝点,就不给三瘸子面子似的,我忽然想到,如果真的不去,那可真是不给面子,这样还怎么在江湖里混,于是,我说,“三姥爷,你在宾馆里休息,我代你去喝点,要不咱们正好在三瘸子的宝地,怎么说也不能卷人家面子。” 三姥爷说,“你说的也是有道理,干脆吧,我今天晚上也是干着急,没有什么大事情,别的不扯,还是咱们俩一起去喝点吧。” 我说,“那不是太完美了,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么也得喝点才能宽宽心。” 三瘸子说,“三哥啊,那就对了,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上沈阳去,你总不能给我撂到宾馆不管我吧,反正我今天不能听你的啦,走喝酒去。” 车辆已经给准备好了,我和三姥爷见太热情了,赶紧坐上车,一路狂奔直奔酒店,今天晚上一定要喝得透喝得好。 第57章 满洲里追上要回国的丽莎 火车爬在铁轨上,在浩瀚的大兴安岭里咣当咣当地穿梭,车厢里挤满了辛苦的住在大兴安岭的当地人。火车两侧的山坡上长满了森林,郁郁葱葱。时不时会闪过小村庄,起脊的房子一堆儿一堆儿,烟囱里冒着白色的炊烟。更多的时候是绵绵的青山,山上长满了原始森林。这片树木林子曾经非常的大,大到一进到里面就迷路,非常容易被东北虎,或者野狼、狗熊什么给逮着。 三姥爷坐在卧铺旁边的小桌子旁,望着车窗外的远方,若有所思。短短的几天里,他的眼睛深陷进眼窝,也没有心思喝酒,或许他内心深处有点怪丽莎,为什么在那么难的时候不给他来个电话? 列车员推着早餐车从卧铺车厢的门口走了进来,低声地吆喝着,“大米粥、馒头、小咸菜、鸡蛋啊,有吃早餐的快点买,过后没有啊。那个上铺的,把臭脚丫子缩回去,脚丫子恶臭还拿出来晾。” 我问三姥爷,“咱们来点早餐吧,省得下车饿。” 三姥爷嗯了一声,我感觉三姥爷有点老了。大明子倒是欢实的很,赶紧从上铺上爬下来,直接趴在餐车旁,扒拉来扒拉去,看有没有好吃的,把列车员惹得直嘟哝,“哪来的饿死鬼,没吃过早餐啊,不都是那玩意,不兴扒拉。” 我赶忙把钱付了,列车员这才换上了笑脸,热情地给这哥几个介绍。我拿起一盒送到三姥爷的小桌面上,“你老得吃两口啊,光核计也没用,到那里就知道了。” 餐车从另外的车厢门推了出去,大明子稀啦呼啦就把早餐吃完了,我和三姥爷也吃了点,我剥了鸡蛋递了过去。大明子这一路上算是长了见识,见到了大世面。不过,他还是年轻,看到什么都新鲜,都充满了好奇。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好奇害死猫。三姥爷也给我们讲起了他当年在工厂里混日子的往事,他说的很轻巧,我听的却很舒服。那个年代可是群雄逐鹿,各显神通。和三姥爷同时代的那些工友们现在仍然在混着生活,有的散落到各个城市的街头巷尾,修个车,打个气,更好地为了能活着在努力地奔波着。 三姥爷说,“谁承想这么多年了,竟然这样再进满洲里。来吧,整个鸡蛋,不合适啦,大脑缺氧,肚子缺食儿。” 我说,“对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夏天的满洲里天气依然有点凉,火车站前面的过街天桥上,往下面一望,并排的火车道上全是火车,还有几列是过境的俄罗斯火车。我们几个随着人群下了火车,有风吹过,虽是炎炎夏日,依然有点凉意。这个时候的南方,正是暑期三伏,天气热得像凝固的汽油弹,时刻都能将人给烤糊。还是东北好,就是再热的夏天,都跟装了空调一样,天气凉爽的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凉风习习。 满洲里大市场不远,有处小区叫冠芳园,正是在边境贸易最红火的时候,当地开发商盖的。丽莎也在园区的正中央买了一套,留着在满洲里时候有个地方住。她从哈尔滨过来,直奔这个小区。这是一套普通的三居室的楼房,楼层稍微高点五楼。丽莎尤其喜欢这个楼,满洲里的早晨四点多钟就亮天了,早晨起来站在阳台上,就能迎接亚洲大陆的第一缕阳光。丽莎从来都没有想要回俄罗斯,自打她从赤塔出来做买卖开始。那时候的满洲里,随便倒腾点什么都挣钱。对于女人来说,心安之处就是家,似乎满洲里这个边境小城,慢悠悠的生活节奏,正好符合她的想法,不想再走了,再折腾了。这些年做买卖,除了她的老母亲去世之前回过一次俄罗斯,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国。在这里,她可以吃到新鲜的蔬菜、烤面包,甚至连在俄罗斯限购的伏特加,她都可以随便就能买得到。仿佛这里才是她的故乡,不过这些年,丽莎倒是喜欢上了黑龙江的小烧酒,喝起来就喜欢那种上头的感觉。 丽莎不想和任何有联系,虽然在这边还有很多中国朋友,也有几个当年和她一起闯远东的俄罗斯好姐妹,不过,这些年大部分都是能嫁人的早就嫁人了,要不就回俄罗斯安家了,留在东北的少得可怜。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个家了。 尤其是在哈尔滨受伤的时候,那么的无助,一度让她想起故乡,想起赤塔的荒野和森林。这些年她甚至都没有家乡的概念,那个家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老母亲也随着岁月不断老去,直至彻底化成了那里的沃土。从此,只有满洲里。 丽莎躺在床上,舒展一下四肢,哎呀,太舒服了,就是这种家的感觉。有时候打开电视,她也会想起这些年的来来往往。扛着大包装袋子,左一趟,右一趟,来回折腾。她也会想起这些年遇到的那些人,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坑蒙拐骗,有的吃喝嫖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的腰又开始疼了起来,在哈尔滨砸了一下,怎么都没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挂在门口墙上的日历牌。时间过得真慢,才刚刚几天,像是几个月过去了。 正躺着,门口有人敲门,从起初的门铃,到后来又敲了起来,有点急。丽莎这些年,最害怕的就是敲门声,从最初的片警抓国际倒爷,到近些年办理暂住证。尤其是最近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却突然脆弱和焦虑,尤其是听到陌生的敲门声。 她隔着门镜往外一瞅,外面一大伙子人正是三姥爷这一伙子,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立刻把三姥爷这一行让了进去。丽莎这大身板子,一把和三姥爷来了个拥抱,外加上这些天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化作眼泪,“三哥啊,你怎么到满洲里呢?” 我把经过简单地和丽莎说了一遍,三姥爷说,“妹子啊,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把他撕成两片。” 丽莎说,“要说欺负,就是欺负我在中国没人,欺负我是个外国人。” 三姥爷说,“就你那个房东,见钱眼开的主,差你几个月的房租给你转过来了吗?我看这小子有毛病,眼瞅着你被送进医院,就是不吭声。”三姥爷满肚子的火,就想找个地方放出去。 丽莎说,“实话说,不想在中国啦,想回俄罗斯。” 三姥爷说,“你这回俄罗斯那边也没啥,在东北你都生活大半辈子啦,回去还有啥意思?” 丽莎说,“俄罗斯毕竟是家,哎,也不能称作是家,有点亲属也都不联系。” 三姥爷说,“我琢磨,你实在不行到沈阳吧,咱们那个家族亲戚一大堆,一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不差你一只羊。” 丽莎默不作声,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我赶紧又给丽莎解释了一圈,总算弄明白三姥爷的想法了。 我说,“三姥爷啊,你这心操的细碎细碎的。” 三姥爷说,“眼下最关键的是把丽莎的后顾之忧解决喽,别这样四处飘着,要回去也是没人管,咱们国内毕竟比老毛子那地方有发展,还能有个活路儿。” 我说,“那感情好啊,丽莎也不差啥。到沈阳有都是事可以做,开个俄罗斯餐厅,沈阳还没有。” 大明子跟着说,“又有罗宋汤可以喝啦。反正就是好吃。” 我白了大明子一眼,这家伙就知道吃吃,还有打打杀杀,别的啥也不懂。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丽莎的后顾之忧解决喽,那可真是太好了,丽莎就加入咱们这个大家族吧,人丁兴旺,聚人聚气,这才是我们每个人的想法。 三姥爷说,“丽莎妹妹啊,有我三哥吃的就有你吃的,不会亏待你。你在咱们这个家族里,我们是兄妹,辈分还大着哩。” 丽莎还是有点犹豫,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仿佛经历了好几年。哈尔滨小饭店的动迁,是不是人性就是这样呢?遇到利益,就像河水里蚂蟥一样,非要叮出点血,要不然一个劲儿往人身上游,死命地叮。 丽莎忙着给大家烧水,大明子说,有没有咖啡喝点。丽莎又忙着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咖啡,我看这个大明子越来越上脸了,本来都不是喝咖啡的料,要的哪门子咖啡啊。这小子是蹬鼻子上脸,没有家教,我得好好地管他。 三姥爷说,“满洲里这个小城真的挺好,安逸、祥和,就是冬天有点冷。” 我说,“那可不咋地,要不咱们早就搬到这里住来了。要是夏天在满洲里还是挺凉快的。” 丽莎端着水和给大明子冲的速溶咖啡,我看到丽莎还是有点步履蹒跚,这些天还是没有休息好。我说,“丽莎,我们在住几天,顺便还想上点货,你跟三姥爷好好回忆回忆当年倒腾买卖的日子。” 丽莎说,“行啊,说心里话,能有你们可真好,有种家的感觉。今天晚上就都在这住吧,反正满洲里就这么大块地方,那也去不了。我给大家准备晚餐去。” 三姥爷说,“丽莎,咱们兄妹俩一块去买菜,反正我也好久没逛逛菜市场啦。” 我和大明子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逛逛,出了满洲里市区不远,全是草原,莽莽绿地,绿草如荫,连个大白杨树都很少见。远处是山,连绵不断,近处有条小河在草地上,好像裂出一条缝子,还有条铁丝网子,连同水泥柱子,绵绵很长。忽然我听到不远的山上有人喊,“站住别动,谁也不许动。” 我核计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还有劫道的吗?我和大明子,没敢轻举妄动,站在那里,不远处跑过来几名战士,像押犯人一样,把我和大明子整到不远处的哨所里。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我和大明子正好在边境线周围,已经触发报警了。边防战士以为我们要越境,全副武装过来抓我们俩。大明子什么也不懂,还一个劲儿地耿耿,以为这是在沈阳。真没想到,这里竟然距离边境这么近,如果刚才不是喊了一声,我们可能无意之间跨越了边境线。这边倒没有什么,毕竟都是中国人,要是碰到了老毛子,他们可不管这个那个,就是一顿用枪突突突。想起来真的有点后怕啊。 我连忙把我们的边防证,还有此行的目的和部队领导报告清楚。部队战士一看我们的证件,外加上我们外地人的口音,扑哧一声乐啦,“好久没看到地方上的人来了,就当抓舌头啦。”我一听,忙问,“啥是舌头啊,该不会把我们给押回去吧。” 领导说,“放心吧,小兄弟们,你们登个记,以后不要到边境地区来了,这老紧张了。要不是刚才眼疾手快,你俩过线了,那边的老毛子可不是吃素的,砰砰俩枪,直接给你立定。” 大明子一个劲儿地感谢首长,我悄悄地问领导,“我们可不可以上哨所上面看一下,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且小时候还是的军迷。” 领导说,“行,让你们看看望远镜。” 我顺着梯子爬到上一层,那是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玻璃房,有一个半米长的双筒望远镜。顺着战士手指的方向,我一看,吃了一惊。敢情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这个望远镜的监视之下,那也跑不了。边境线那一边,老毛子的哨所里,老毛子松散的很,正在那里闲聊,估计他们也是无聊的很。 领导说,“看点得了,别把军事秘密给暴露了,下来。” 大明子也看了一圈,着急下来,慌里慌张地说,“刚才好险,要是我们越过去,那可是叛国罪啊。” 战士说,“别紧张,也有牧民闯过去的去找羊。有时候狗钻过去,把羊赶回来,反正现在俄罗斯那边也非常友好啦。” 我一看时间不早,赶紧谢过边防战士,和大明子往丽莎家里撂。 第58章 满洲里偶遇千杯不醉的南方奇人 丽莎决定和三姥爷回沈阳,甭管咋地,先得混生活啊。回俄罗斯也是扯,那边啥亲属都没了,剩下的就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要是拍个荒野求生,倒是个好地方,可是咱们也不是摄影组的。 三姥爷说,“就这么定了,暂时住在咱家,回家跟亲戚们见个面,认了个异国的妹妹,算是正式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 丽莎倒是很高兴,“我有手艺,能吃苦,三哥就都听你安排吧,你是老大。” 三姥爷说,“这话不能怎么讲,咱们呢不兴这个,共同商量。有我饭吃就有你饭吃。” 我说,“小姨那边得老开心了,咱们可是捡便宜啦。”我逗丽莎,“你说我是管你叫姑姥,还是小姨呢?” 三姥爷严肃地说,“辈分得分清,以后丽莎在咱们家我这辈哥们里排行老四,你就叫四姑姥吧,别没大没小的。” 丽莎说,“姑姥是什么,会不会把我叫的太老了。” 我说,“不会啊,这是我们中国家族里的最高荣誉,能称呼上的姑姥级别的,基本和你们俄罗斯尼古拉斯亲王一样啊。” 丽莎听明白了,大明子说,“尼古拉斯亲王是什么,你这扯的有点远啊。”我说,“少扯犊子,傻啦吧唧啥都不懂,你也的叫四姑姥。家里面讲辈分,虽然你我辈分小啊,到处都是这个爷,那个姥地叫。”其实,家族亲戚里辈分和年龄真的无关,如果没有辈分那还了得,再浑的,遇到长辈,也只有挨说的份儿。 丽莎回沈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了白山黑水之间。 吉林的肇老六非得让三姥爷在长春站一脚,肇老六说,“三哥啊,你的给我面子啊,你这带着俄罗斯大妹子,还有这么一行人。你看,我要是不知道还行,我都知道了,不得给我个小薄面,尽尽地主之宜啊。” 三姥爷跟我说,“你说这个肇老六,这整的哪一出啊。” 我说,“你老这不是有面吗,要换做我,人家根本就不屌我。人在江湖,混的不就是个人缘嘛。” 三姥爷说,“还是大外孙子说的对,关键是我这酒也整不动了。” 我说,“那不还有我和大明子呢嘛,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三姥爷告诉我,“就这么办吧,实在不行咱们从长春直接奔桦甸吧,那里有山有水,正好领着丽莎溜达溜达。” 我定了大后天去桦甸的火车票,我们一行人在满洲里各忙各的事。这个俄罗斯风情的边境小城镇,凉风习习,确实带给了我们很多的惊喜。我和大明子溜达到路边摊上,大明子说,“要不咱们俩整点街头小烧烤,来几瓶俄罗斯啤酒。”我说,“行啊。” 满洲里的俄罗斯大串那是相当地便宜,肥而不腻的羊肉中间穿上蔬菜。大明子激动的非得多来几串,老板告诉说,“你们外地人一人先来一串,先尝尝,吃好了再要。”其实是不好意思说,瞅着你们这个小样,能吃的了两串吗?每过一会儿,柳条木大烤串就上来,我一看挺老长,目测估计有个三十公分,嗞啦嗞啦地冒着油。大明子咔嚓就是一口,只咬下一小块肉,就着大酒瓶子,我们俩喝了起来。正喝着,这边的游客是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南方人。有的是自驾过来的,有的是跟团来的,还有的跟我们一样,一看就是咱们东北人。看到酒就没够,说话大声嘈嘈,像欠了多少钱似的。俄罗斯的啤酒也是度数有点高,大明子这个小酒量,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仿佛要爆裂。 隔壁桌,一桌的南方人,喝酒一小口,说不上是抿一下还是舔一下,反正一杯酒得好半天才能喝进肚里。我俩还在笑话这帮南蛮子喝酒像个女人,只听到那边有俄罗斯的嘈嘈声。我一听,这明显是已经有半斤啦,虽然是俄语,听起来还是有点大舌头。我只听到,“哈拉少,哈拉少。” 扭过头来一看,有位大伊万非得要和那个南方人喝酒。南方人特别有涵养,一个劲地说不能喝,不能喝。可能是,粗犷的俄罗斯认为这个小个子中国人不给面子,连个干酒的机会都不给。拿了酒瓶子过来,非得要把这酒喝透的意思。 大明子说,“咱可不能让咱自己人丢脸啊。” 我说,“你个傻啦吧唧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就知道逞能,说不定人家是一伙的呢。没见过世面。” 大明子嘻嘻地笑着,“在家里听三姥爷的,在外头听你的。” “喝酒,少凑那个热闹。”我俩继续喝着。 约莫有个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再扭过头看时,俄罗斯大伊万身边多了个俄罗斯妹妹。那个南方人仍然是喝着茶,一口酒都没喝。大伊万自己干了好几瓶,在那里和那个小姑娘说,大概意思是你们喝酒不行。 大明子腾地站起来,要过去跟那个小妞拼酒。我连忙把他拽了下来,“就你这能耐,你是不是喝酒我不知道,看上那个俄罗斯小妞倒是真的。”大明子说,“你就让我在美女面前露一手,逞逞能。”我说,“你一点都沉不住气,就你那酒量,就是来打酱油。说不定,那个俄罗斯小妞都能把你喝得一圈找不到北。” 这时,我听到大伊万还在和他的女友吹着牛,大概意思这里的男人不行,无敌手。那个南方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喝茶的杯子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大伊万摸摸自己的秃头,瞅了一眼南方人。 这一眼可能是把他惹急了,同行的几个朋友说,“别露白,别露白。” 南方人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想让我缩头缩尾像个乌龟啊?” 只见南方人从他同伴的包里翻出来两瓶衡水老白干,咯地一声趸到桌上。让老板去拿几个半两的小杯子放到桌子上,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大伊万跟前,“喝酒我请。”说完就把大伊万比划到桌边。 只见南方人要来两个扎啤杯,倒满了冰凉的大扎啤,他又白酒拧开,倒入一个钧瓷酒壶里。这个酒壶太漂亮了,淡绿色钧瓷透着浅浅的印记,壶嘴是个张着嘴的龙头,壶盖是个是个双头龙的把手,拿起壶盖像拿起一尊玉玺一样。他拿起钧瓷酒壶,扶着那个壶盖,倾斜着把白酒倒入小酒杯中。一盅、两盅、三盅白酒,白酒入到扎啤杯子里,像琼浆入海,划出一道白色印迹。大明子悄悄地跟我说,“这是啥喝法?快看那个俄罗斯小妞体型真靓。”我告诉大明子,“你看看不让你上去是对的,这就是深水炸弹。” 我曾经在南方喝过一次梅子酒,甜丝丝,越喝越爱喝。喝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宾馆的,甚至不知道是谁送我到宾馆的。随行的朋友跟我说,“你傻啊,那是有名的松骨散,别说你,那个北方人喝了都跟个傻狍子似的,酩酊大醉。” 从此,我最怕和南方人喝酒。倒不是酒量不行,而是根本不知道喝的是哪一种酒,也没有品。不像烧酒,我就知道我是半斤量,超过半斤,我就不用喝了,再喝就是高了。 这个南方人显然用的是酒场的最高武器,深水炸弹。能喝这种终极混酒的,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还有种混酒就是黑方兑雪碧,那是另外的混混酒。只见南方人,拎起扎啤杯,一饮而尽。隔着挺远,都能听到咕嘟咕嘟的扎啤入肚的声音。显然大伊万根本就没看得起这种喝法,我在俄罗斯赤塔只见过啤酒里掺伏特加,这种扎啤里掺衡水老白干,还是第一次看见。 大伊万第一个扎啤杯喝完,连竖大拇指,“哈拉少,哈拉少。”我心想,你哈拉少个鸡鸡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中国酒场上的江湖有多深。南方人也不说话,老板跟端来盘花生毛豆,他甚至连肉串都不吃,只吃一样菜。南方人似乎对花生毛豆情有独钟,只是略微摇摇头,我想大概是毛豆烀的太生,我和大明子刚才也要了一盘,大明子就问我,“这满洲里毛豆都是俄罗斯口味吗?这么生。”我没有理他,花毛一体这是东北名菜啊,估计老毛子也挺喜欢,给改革了。 那个南方人点着一根烟,老板又来了杯扎啤,他又如法炮制,不过他又多加了一盅白酒。大伊万什么都没吃,也像赌场上的跟庄一样,也加了一盅。俩人啥也不说,杯子往一处一碰,又咕噜咕噜一个扎啤。说句心里话,我替那个南方人担心,他可能不知道,俄罗斯老毛子那对白酒是一钟天生的痴迷,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要了,也得整上一瓶伏特加。 大伊万,没咋地,南方人有点飘,但还是悠然自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用右手弹了弹烟灰,又指了指老毛子。大伊万旁边的俄罗斯妹子显然有点急了,哇啦哇啦说了一通,我估计和咱们这中国人一样,意思是说赶紧回家,要不然家里搓衣板。大伊万酒瘾上来了,哪能轻易放弃。 大明子跟我说,“你真是救了我啊,我这酒量肯定得死在那张桌上。” 我说,“你不是英雄救美吗,不知道深浅,学着点。” 南方人仍然不说话,同行的朋友说,“咱们点到为止,老毛子服了就行呗。” 南方人说,“他也没说服啊,一会儿我叫他见风倒,你告诉店老板再来两杯扎啤。” 同伴也劝不动,小酒馆里其他桌的人渐渐聚了过来,有的竖起大拇指说,“真没见过南方人这么能喝。”也有的说,“可别喝过去啊,喝酒就是逞能啊。” 大明子悄悄地跟我说,“南方人还真有纲,如果没有那个俄罗斯老毛子,我还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我看这个南方人挺豪爽,眼瞅着老毛子大伊万喝得东倒西歪。当扎啤杯子里加到六小盅白酒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南方人依然悠然自得,感觉喝得不是酒,简直就是白开水。那人起身上洗手间,我告诉大明子,告诉老板给加个花生米,就说是赠送的。这家饭店的花生米不是油炸的,是用盐焗的,里面放了八角、香叶和花椒,另外用上好的高粱酒和山东大蒜瓣一起盐焗的,味道相当脆快,下酒菜那是一流。大伊万在美女的搀扶下也去方便,刚刚走下台阶,一换地方,头一栽,一个狗啃屎。眼瞅着美女也无奈,根本扶不起来,我赶紧给大明子递个眼色,“你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大明子和俄罗斯美女的搀扶下,大伊万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醉鬼一个啦。看到每个中国人,都以为是和他喝酒的那个南方人,他们根本分不清东方人的面孔,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以为大明子是那个南方人,连连拱手,用个最纯粹的东方手势,表示承让了。美女一个劲儿地感谢大明子,用简单的中文告诉大明子一会儿去酒吧坐一会儿,把大明子整的神魂颠倒。 这功夫,南方人一伙子早就在众人啧啧的赞叹声中离场而去,留下我让大明子刚刚上的盐焗花生米,在满洲里的凉风中凌乱着。 这个南方人这也有点太那个了,我心里总有种说上来的滋味,我不知道那种滋味是什么,琢磨不透。大明子站在门口特意崇拜地向那个南方人告个别,意思是说来日方长。这个南方人的酒量可真是海量。 趁着大明子还没有喝多惹事前,我赶紧和大明子赶回丽莎家。三姥爷正在客厅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丽莎忙活着饭。看得出,他们今天的心情不错,估计丽莎很快就要加入我们那个大家庭里,心里肯定挺美的。 三姥爷一看大明子有点晕的呼的,就知道我们去喝酒啦,也没有多说话。我倒是有点忍不住,跟三姥爷说,“我今天算是见到了奇人,千杯不醉,而且是南方人。真是争气啊,把老毛子喝得根本找不到北。”三姥爷说,“那可真是海量,俄罗斯人可能喝啦。” 我说,“三姥爷,我算见识南方人的酒量了,无敌。尤其人家喝酒的壶特别讲究,钧瓷的双龙头壶,倒白酒,喝的是深水炸弹。” 三姥爷一听,把电视关了,“你说什么?” 我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给三姥爷讲了一通,三姥爷一拍大腿,“大外孙子啊,你们俩啊,今天下午是逃过一劫啊。不然,今年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会给拐走啊。” 我一听,吃了一惊,赶忙问这是咋回事。 第59章 磐石小镇去江边农庄,丽莎掉江里了 “大外孙子啊,你们是逃过一劫啊。”三姥爷说,大明子更是莫名其妙,正在后悔没有借着送大伊万,和俄罗斯美女去酒吧喝点小酒。 “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一听你们说的,我数了一下小酒盅,就算五钱,六盅、八盅、十盅,这就是二十四盅,那就是一斤二两啊,可是那壶里刚刚倒的是一斤酒。” “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对,当时趸到桌上是两瓶,那瓶根本就没开啊。”我说,“另外,这一伙子人,开始时候还说,别露白别露白,整得我一点都不明白。” “是啊,这几个人就是江湖上的鸳鸯帮,那个壶就是钧瓷双龙头鸳鸯壶。里面有两个内芯,一个装水一个装酒。”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喝的是扎啤掺白水,而那个老毛子掺的是白酒。你说这能不醉吗?” “孙子啊,那个俄罗斯女的是专门牵肉鸡的,物色好人选下的都是套啊。” “如果没估计错的话,那个老毛子在住处就被洗劫一空,而且还没有地方报警。” “没错,你就看今天晚上的新闻吧,十有八九会上头条。” 大明子听得目瞪口呆,喝得那点酒算是白喝了,叮铃打了个冷战。厨房里的丽莎一听说俄罗斯女的,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可千万注意喝酒的女孩啊。” 三姥爷接着说,“人在外面,千万别贪心,酒色财气,哪一样都不能动啊。” 大明子这时候清醒起来,端起一杯热水猛劲喝,好像永远都喝不饱。我暗地里叹了口气,我是怜悯之心,与人为善总不为过。那盘盐焗花生米上的没错,只可惜他们根本就没功夫吃。那边早就布好了局子,就等着到大伊万住的地方。我忽然明白了,难怪大明子一个劲地要送那个俄罗斯美女,人家就是不让送,说一会儿去酒吧。大明子将是下一个大伊万,想想就害怕啊。 姜还是老的辣,别的不说了,我踹了大明子一脚。“就知道泡俄罗斯妞,一会就给你绑架啦,你看谁还救你。” 大明子都听傻啦,我赶紧摩挲一下大明子的头发,“摩挲毛儿,吓不着。摩挲毛儿,吓不着。”他也是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听进去我说的话,这可不是一般的局子,这帮人早就在这里不知道多长时间布置这个场面了,就是为了专门等着这些人上钩。 第二天的满洲里晚间新闻还真报道这个事了,题目就是“俄罗斯小老板,贪恋美色,做生意的钱财酒后被洗劫一空”。我看到画面里,那个熟悉的大伊万捶胸顿足,哇啦哇啦说着一通俄语,字幕上打着,“可惜我整的着几十万啊,都是因为喝酒,喜欢上美女,打了水漂啦。” 那两天我们一直闷在家里,饿了就吃点丽莎做的大面包,想喝点,就从橱柜里整点伏特加,兑点雪碧,喝酒总没有劲头感觉那个南方人就在身边那个鸳鸯壶给我们俩倒酒。一直挨到要离开满洲里,我看大明子稍微是缓过劲了,急着赶紧回沈阳。 三姥爷说,“别着急啊,肇老六在桦甸还等着咱们呢?” 我说,“对,大风扯呼。咱们往吉林方向,好长时间没看到肇老六了,这个老家伙又给我们整点什么花样?” 第二天我们直奔火车站,大包小裹带了一大堆。丽莎姑姥最开心了,恨不得把满洲里房子的东西都搬到沈阳。大明子建议托运吧,我们提前到火车站办理托运手续,把一些不怕磕了碰了的大件东西都托运了。丽莎带了幅油画,画的是一片寂静的白桦林,秋天的山岗五颜六色,一位穿着布拉吉的美丽俄罗斯少女,正在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山岗。 丽莎说“这幅油画是俄罗斯一位画家画的,每当看到这幅画,就像看到遥远的家乡和年轻的自己,想挂在沈阳的家里。” 三姥爷说,“必须必,会给你布置一个俄罗斯的家,每天让你烤面包。” 丽莎开心的笑了,像油画之中的少女。 妥当之后,我们一行在漫长的火车线上又开始了旅行,只不过增加开心的丽莎,大明子逐渐走出了鸳鸯帮的阴霾。这个傻小子,缺的就是心眼,啥事都是这耳朵听,那耳朵冒。不过也好,成天没有愁事。 火车晃晃悠悠感觉过了好几天,天气却是越走越热。车厢里混杂着臭汗的味道,还有各种食物的香味,我们感到很疲乏,终于到了磐石这个小站下了车。下车之后整个人都清爽不少,磐石小镇虽然不大,却是交通要道,像个肚脐眼一样堵在吉林的腰眼子上。小站台上挤满了揽客的坐地户,嘴里叼着老旱烟,大声地喊“桦甸五十,桦甸五十,上车就走啊,就差一个啦啊,老弟你上哪?” 我帮着丽莎姑姥提拎着大包,着急往外面赶,顾不上揽活的一帮子人,大明子在前面高声地喊,“借光,借光,后面有人,借光。” 刚出出口,我一看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头领着一伙子人,就知道肇老六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后面那群人比上次见面正规了不少,好歹整一身西服领带,虽然领头的大个穿的有点别别愣愣。肇老六旁边还专门有两个穿着短裙制服的小丫头,手里捧着花。我心想,老路到沈阳没白来,文绉绉地学到不少文化啊。 还没等三姥爷出来,老六就小步快跑地迎了上去。老六今天穿着白裤子配白皮鞋,外加上白t恤,衬着他的那双黝黑的胳膊,两个手腕子上缠着大金链子。三姥爷刚刚出站台门,他就喊了起来,“三哥,三哥,你可把我想死啦。磐石这地方太小,我手下这帮子孩子进去有点拽,我就领着他们在这列队迎接了。” 这帮小伙子们,一看三姥爷出来了,一字排开,老六喊了一声,“献花。”那两个小丫头齐刷刷地把手捧花,往三姥爷和丽莎怀里一放,就往回撂。站台旁边挤了一群看热闹的,那几个揽客的坐地户,跑到这边来,“去桦甸包车不?” 大个子上去大手一挥,“滚犊子,没看到有客人来了吗?” 那几个揽活的撇了撇嘴,“土老帽子,扯什么里格楞啊,没事装黑社会,叫警察给你逮去。”大个子马上生气了,上去要给他们个脖绺子,肇老六马上吓到,“归队,哪轻哪重不知道啊。且走了再收拾他们。”这个地方就是这种习俗,要是一般人还真的有点不习惯的,白山黑水,一方水土一方人。尤其是在车站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外地人一下车,本地的街溜子一看就看出来了。要是不上去坑上几把,那就觉得没有本地人的权威。 我们一行人的行李早就被这些手下们给拿走了,旁边等着一辆丰田的商务车,肇老六忙把我们让进车里。我一看,这车豪华,里面的座位是太空舱那种。前面第一排有个小桌子,桌子后面是单独一张的太空座椅,后面还有两排座,相隔也很远。桌子后面这座位旁边是个过道,过道另一侧又是一张太空椅。很显然,三姥爷和丽莎坐在前面这两个座椅,我和大明子坐在后两排。肇老六就在三姥爷身后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告诉司机说,“开拔。” 汽车稳稳当当地启动了,我看到前面落下一个大屏幕,高清的视频介绍着桦甸的长白山风光。桦甸这个地方地处长白山中段,冬季一派北国风光,冰雪世界。到了夏季,则是郁郁葱葱,满眼的欣欣向荣。尤其是松花江上游的这些江岔子,更是美不胜收。两岸都是草地和野花,开满了山坡。 肇老六说,“三哥啊,直接去农庄。今天带的人有点多,磐石车站说,最近风头太紧,要不然就直接上那个小站台接你啦,怠慢了。” 三姥爷说,“老六啊,你这也太讲究啦,我一会再给你介绍。” 老六一看坐在旁边的丽莎,连忙点头哈腰说,“三嫂,见笑见笑啦。”丽莎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我连忙说,“不能乱叫啊,丽莎是三姥爷的妹妹,我们家里排行老四。”我瞅了瞅三姥爷,“是不是叫四妹啊?” 三姥爷点点头,肇老六连忙改口,“冒失了,冒失了,四妹。”丽莎这把听明白了,学着我三姥爷的叫法说,“老六,你好。”三姥爷连忙说,“四妹啊,这个应该叫六哥啊,比你大很多啊。”丽莎连忙改口叫起了六哥。 这片农庄就坐落在一片宁静的小江边,周围是起伏的山峦,郁郁葱葱白桦林,还开着不知名的野花。下车后,肇老六跑到三姥爷耳边悄悄地说,“这都是怎么排的辈分啊,不是俄罗斯三嫂吗?” 三姥爷说,“别问了,究竟是啥情况,你去问我大外孙子。” 丽莎一下车,一看这周围的山,还有像镜子面一样的江水,开心的像个小女孩,只不过这些年的身材有些发福。不过,不要紧,丽莎非得要去江边采点野花。老六连忙让小丫头陪着去溜达。我们住的地方就在江的上游江岸,一排排的小木屋,凉爽宜人。 农庄中间的空地上,肇老六早就给安排大师傅,架起火灶做起了烤全羊,满院子全是烤羊肉的香味,一闻就想喝两瓶啤酒。中间的大桌子上早就摆满了菜,就等着开席啦。肇老六的手下们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大餐应有尽有,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都准备的齐全。 院子在江岸边上,我和三姥爷、肇老六站在院子里正好眺望远处的江面,碧波万顷,浩瀚如海。忽然,那个小丫头声嘶力竭地喊,“救命啊,人掉江里啊,救命啊。”声音不远,一下子把三姥爷吓得脸变得发抖,我们几个撒丫子往江边跑,三姥爷边跑边喊,“准时丽莎,四妹,四妹,你咋还想不开啊?” 我、大明子和老六第一个跑到江边,看着丽莎在浅滩上扑腾,肇老六一点儿都没犹豫,把白衣服裤子往旁边一甩,穿个大裤衩子跳进江岔子里。眼瞅着丽莎的大胖身子要往远处飘,刚好她的身边有个石头愣子挡住。三姥爷在岸边扯破嗓子在喊,“四妹啊,挺住啊,我马上到。”我在旁边让大明子看住三姥爷,我也把衣服往旁边一甩,跳到江岔子里。岸边的江水不深,冰凉,我感觉腿要抽筋,连忙拽住飘过来的一个大木头愣子,贴着岸边的往石头愣子上靠,江岔子的水溜子很急,怎么也靠不上去。肇老六不愧是江边长大的,水性挺好,可还是靠不近。 我忽然看到远处有个大筏子正往这边划来,是那种大帆板子,好几个大檩子拼接的筏子,放木头用的。我抱在大木头上使劲地喊,“快往这边靠,救命啊,救命啊。”肇老六已经靠近那个石头愣子,拽住了丽莎,丽莎的大身板子像个浮起来的大黄鸭。眼瞅着江筏子已经靠到木头愣子上,我抱着大木头没游太远往岸边靠,顺着江水流的方向已经冲出去挺远,岸边还算缓,我爬上岸。眼看着丽莎和肇老六也爬上了那个江筏子,心里可算松了口气,穿个湿透的大裤衩子往回走。 等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三姥爷边上,那边的江筏子也冲到江滩上。有位鹤发童颜的老爷子搀着丽莎往岸边走,丽莎手里攥着刚刚采的一大捧五颜六色的野花,湿漉漉的,像雨后的彩虹。 肇老六跟到后面,老爷子把丽莎送了上来正要走,三姥爷连忙递上一根烟,双手拽住老爷子,“老哥,你是救命恩人,不能走啊,上院子里一起坐坐。” 老爷子一听三姥爷这口音,在转头看看我,忽然扑通一声给三姥爷跪下了,“老弟啊,我说这么眼熟啊,你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第60章 江边遇到苦命人 老爷子一个劲地喊着救命恩人,三姥爷纳闷,脑袋里像演电影一样,过着片。记忆里就是上次过来看矿,来过一次桦甸,怎么就成了救命恩人啦。猛然间,他想到江边吃炖江鱼的老两口,莫非是那位老爷子。忙问道,“老哥是不是江边的那户打鱼的,家里太阳能发电的那家。” 老爷子也被众人搀了起来,身子板挺结实,脸膛红堂堂的,说到,“哎呀呀 ,我一点都没认错。上次这个老板走了之后,没过一段时间,矿里出事的工人家都给钱了,也包括俺们家老三,虽然闹个小残疾,命保住了。我们江边都传疯了,说是沈阳的大老板给办的,肇老六挣钱不忘乡亲们。” 我一听就明白了,老六还是有颗善心,沈阳那趟没白去。丽莎满身湿漉漉的,小丫头带她到到房间里换身干净的衣服,我一会儿还真想问问她,采野花怎么采到江里去了,莫非想抓几条鱼。肇老六一听也哈哈大笑,“三哥听你的话没错啊,压压惊,压压惊,咱们赶紧进院子说。”三姥爷也把老爷子请进院子里,并排入席。老爷子说,“这哪行,这哪行。” 肇老六一身肥膘,从小在江边长大,是个江泥鳅。没过一会儿就换套衣服出来坐在三姥爷边上,老爷子惴惴不安,老六说,“老哥啊,今天多亏你,上桌随便造。” 丽莎上来一讲才知道,原来江边太滑,一出溜就掉到岔子里了。她倒是会游泳,也没有太慌张,尤其是看到六弟扑通一声跳下水,像个小山似的砸出大水花,她的心里也有底了。真是虚惊一场,我说,“那江水太凉了,要不是这个老爷子,我的腿都抽筋,恐怕也交代在这啦。”这个老六还真是条汉子,别看流里流气,关键时刻还真是能上去。我以前跟三姥爷说,“这个到底可不可靠?”三姥爷说,“我看人还是有一套,肇老六有颗菩萨心,值得一交。”果真没错,当年矿上出事,有几个地面人还说,就恁么地,给点钱拉倒得了。老六没这么做,一直管到底,自己赔的屁眼子搭墙头,矿上出事的工人谁也不差。尤其是出大事的那家的父母,老六就像自己的亲爸亲妈养着,哪个节日都给钱。有样。当地流传这么句话,好汉护山林啊,说的就是肇老六,虽然土点。 庄园这边热闹起来,敲锣打鼓吹喇叭,肇老六安排的热闹。这次来的太匆忙,我没注意到庄园真的很大,还有个大门。这个大门是在水泥夯起的门垛子上横亘一棵老榆木,上面一面削的平平整整,上面刻着“江上人家”四个大字。大门一进门就是甬道,直通中心位置的一个广场的位置,一大群周围的村民正围着简陋的舞台,有个衣着暴露的小姑娘正在台子上扭动着屁股。伴随着鼓声,村民们在嗷嗷地起哄,尤其是有个胖女人在人群之中串来串去,时不时地拍巴掌,做着怪态。我心想,这个肇老六都整的是一帮什么队啊,牛鬼蛇神啥都有。 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广场的后面小楼上,小楼的后面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山,我想一定是老板相信湾水绕宅,背有靠山这个典故了。 烤全羊那边已经都好了,菜一上这边就开席。没想到宴席上的这第一杯酒变成谢恩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三姥爷说,“桦甸是块宝地啊,人人都是活菩萨啊,尤其六弟,脱衣服就跳江里,还有老哥啊,要没有你们俩,四妹可就完犊子啦。救命之恩永生不忘,四妹,把杯子举起来一起敬个酒。” 三姥爷端起盛着白酒小碗,碰完杯,一饮而尽,丽莎四姑姥也是用小碗喝的。老六哪见过这阵子,没等三姥爷坐下也把酒喝透了。我忽然想起来,忙跟肇老六悄悄说,“去找人,江边老爷子家里的也请来,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上啥,大家一起图个热闹。” 肇老六忙说,对对对,叫小弟去接过来。 晚饭正吃着,大家轮番敬酒,我借着这功夫猛劲的吃点烤全羊垫吧一下肚子。这一桌子客人实在是太多,根本都轮不上我敬酒。闷头吃点山野菜。吃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有点醉醺醺说,“老太婆没来,我得先回家了,要不老太婆得急死了。”老太婆估计肯定是嫌人多,不愿意抛头露面,小地方人不爱见生人,也容易理解。 老六说,“让厨房大师傅给准备几样菜,给老爷子带回去。”老六还真是讲究,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从来都给人留面子。我忽然想有个去老爷子家看看他儿子王群的想法,就是那个当矿工出事故的那个农民。于是,我借着宋老爷子的引子,从山庄里出来,我让厨房大师傅也给王群带了 一份。 到了老爷子家,把东西放下,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老爷子指了指后面山窝子底下,“你就去那吧,指定在家,瘸子还能上哪去啊。还有就是......”他的话说了一半,我也没法追问下去,不知道他想说啥。沿着沟边得小甬路,我扒拉一下挡在道上的树枝条,挺容易就摸到了王群的家。 出来开栅栏门的是个中年人,一瘸一拐,光着膀子,用一条麻绳子系着条蓝裤子,颜色都掉成白色,趿拉双塑料拖鞋。他非常警惕地望着我。 我说,“我是肇老板的朋友,沈阳来的,你爸告诉我你家的。给你拿点东西。”说完,我扬了扬手里提拎的菜,一股菜香飘忽出来。王群耷拉着脸,一声不吭,往屋里走,默认了我跟到后面。这是座两间房,屋里啥也没有,挺黑,模糊地看到几个破盆子碗。渐渐地,我适应了里屋的光线,里屋的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炕上的炕席糊了一大块,散露着。在炕梢有一铺唯一的家具,炕柜。墙上有个镜框子。里面有张王群和一个女的的照片,我看这个女的这么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 我把菜放到小炕桌上,王群还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地看得我直发愣。我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他,王群没接,我放到炕桌上,转身又去看照片,想仔细看看究竟是谁,王群开腔了,“这么好的烟,城里人牛逼啊。” 我扭头看看王群,他正握着烟嘴,转来转去地看。我说,“都是席上带来的,没啥稀罕得。” 王群从炕柜里翻出一瓶酒,拔出塞子给我倒上一杯,自己抽起烟来。“我也是挣过大钱的。” 老爷子给我说过,王群初中毕业啥也没考上,去广州打工,挣点钱回长春开店,全赔进去了,只好回家挖矿。结果赶上事故,把腿给砸折啦。他夹了几口肇老六给带的菜,问道。“你咋不喝酒?”我说,“我一会还得开车。”他说,“咋地,你还嫌我这酒有毒啊。”还没等我说话,他一仰脖把刚才给我倒的酒干了。 “不识抬举,就这酒别人都不给。”他夹了口肉,“我草tm的,世界就是不公平,都是出力气,凭啥你们喝酒,我连口汤都喝不着?” 我一听这话没法唠了,心想,也是这样。这块儿的很多农民种地不挣钱,做买卖没本钱。有本钱又没大脑,赔的屁眼子搭墙头,只能去挖矿。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王群赶上了意外。这家伙跟我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待着。 话没说几句,我找个理由正要走,有个女人挑门帘子进来了,我一看这不是在广场上左窜右跳的傻老娘们吗。对,仔细一端详,这不正是照片上的人吗。那女的进来,直接就坐到王群身边,指着白片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王群马上给她夹了一块,又给她盛了碗饭,肥妞摇着头,吧唧吧唧吃的杠香。 “你看这个傻女人,要不是我把她捡回来,早就冻死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咋整。” 我一看这女的又傻又哑,我忽然想起生活真苦,想起我在满洲里倒腾衣服挣点辛苦钱,赶上了好时候,做了几笔大买卖。只听王群说,“凭啥有钱人,有好几个老婆,我却连个傻女人都养不起?” 我悄悄地在炕边塞了五百块钱,头也不回地走出那个栅栏门,好在院子里面没有狗。 等我回到庄园里,大明子已经醉的到处追着人敬酒,丽莎早就扶着三姥爷回房间休息了。老六海量,磕磕巴巴说,“你,你干嘛去啦,喝,喝酒时候找不到你?” 我说,“没干啥,你忘了,我去送老爷子去了?” 老六说,“你还年轻啊,是不是遇到他儿子啦,七个不服八个不愤,总觉得这个世界是他的,没有他地球不转了。农民,鬼的很。” 我说,“都是苦命人,活着为了一口饭呗。爱说啥就说啥吧?”我总感觉那个王群在瞅着我,浑身不自在。 第61章 长白山江边又生事端 xs7.com 我相信有宿命,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想法越来越深刻。有的人一出生就是衔着金钥匙,而有的人从出生都为一口奶、一口饭在奔波,直到老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处。 丽莎算是哪一种呢?我有点算不过来,有人说一个女人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有家和家乡的概念。等到她成家或者自己独立生活的时候,她的家也跟过来了。我还很过分地认为,只有女人才配得上称作叫“四海为家“。而男人的四海为家,更多的是无奈的生存或者是背井离乡,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到出生的地方,寻找生他养他的那片土。也许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却找不到,因为真的是无家可归。 几天之后,我们返回沈阳。这几天,我见到了居无定所的王群,见到了浑身自在的江边老爷子,还有肇老六,扭秧歌的傻女人,这些都在冲击着我的神经。我感觉到神经痛,我是不是神经病了。我把我这几天的幻觉讲给三姥爷,期待着他能说几句让我心平静的嗑。 三姥爷说,“年轻,年轻。还犹豫什么宿命不宿命的,老人家说的好,人定胜天。别的都是扯犊子,吓唬自己,撸起袖子加油干。” “那也得能干点啥啊,总不能喝西北风啊?” “能干啥就干啥呗,农民种地,工人下厂子,领导坐办公室,街溜子四处找食,这不都是这么活着吗?” “活着是不是得有质量啊?” “那都是文化人说的,我就相信老人家,欲与天公试比高。” 我也就啥也不说了,我和天公还差那么十万八千里。家里的亲戚每日络绎不绝,都是过来看望丽莎,家族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俄罗斯妹妹。大家很朴素的想法是,丽莎不容易,总得有个安身之处啊,尤其是钢婶。她更加体谅一个人在家的辛苦,或许是命运之中总有点相似之处,她们俩竟然成了亲戚里最好的朋友,虽然有干亲戚在辈份上。 丽莎很快地成为了钢婶家的常客,钢婶家的自行车棚子更是因为丽莎的到来热闹非凡。尤其是街道退休的老张太太,每次过来打麻将都是抢先来,见面就说,“今天那个丽莎来没有?” “来啦,来啦,看把你想的,你总不能去教人家丽莎学麻将吧。” 老张太太没说话,满脸的笑脸。丽莎总是适时地出现在自行车棚里,帮着忙上忙下,老张太太上上下下看啊,就是舍不得啊。丽莎的大身板子在那块是出了名了,很多小区里都听说钢婶有个叫丽莎的俄罗斯姑姑,挺老远都过来到自行车棚里打麻将。说心里话,有一大半人是奔着丽莎来的,钢婶家的小麻将自行车棚,挤不下这么多人。 丽莎回家跟三姥爷说,“三哥,我想和大娟子在车棚子那块整个面包房。”三姥爷说,“四妹啊,那是相当地好啊。就怕没人吃。” “要是没人吃,正好拿回来给亲戚们吃。” “就怕有一天,亲戚们都吃腻了。” “三哥啊,你看你,对我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说干就干,大娟子和丽莎共同在自行车棚旁边开启了面包店。丽莎也没用大娟子出钱,自己从哈尔滨进的俄罗斯小麦面粉,从厨具商店买来大烤箱,直接就上项目。老张太太托儿子给办的个体工商营业手续和食品加工手续,大娟子说,“张主任啊,这我得搭你多少人情啊?”老张太太说,“那还说啥啊,每次过来打麻将,最起码得有俄罗斯大列巴吧!” 丽莎也学着大娟子的口气说,“必须比啊。” 面包店开业那天,那片小区可算热闹了。老张太太按照扶贫项目专门给申请了扶贫资金支持,丽莎说,“张姨啊,就这么地吧,我给你办张vip卡,以后你到咱们这个面包店,所有东西免费拿。” 大娟子说,“张姨就是咱们自行车棚的贵人,所有的街坊邻居全半价。” 那天鞭炮齐鸣,开业庆典送的花篮一直排到小区的大门口。老张太太说,“咱们这个院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啦,赶紧把老李头子那几个找来,下午就在自行车棚子搂一下午麻将吧。” 丽莎这天穿的特别俄罗斯,当然还有一套苏格兰小格子的厨师裙子,一穿上,地道的一个俄罗斯大妈。这么热闹的一天哪能少了三姥爷啊,丽莎还专门制作了酸黄瓜、还有俄罗斯风味的五花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片。忙活了一上午的面包出炉子的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弥散着烤面包的香味,生意出奇的好。这边的自行车棚子里,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大娟子忙里又忙外,不亦乐乎。 正忙着,大明子跑过来跟我说,“肇老六那边来电话啦,说那天那个老爷子说,王群失踪啦。” 三姥爷听到说,“喝酒去,你那块没个人跟我有个屁关系?” 我说,“王群这个人挺偏激,我那天去看他,这个人就是有点恨铁不成钢,总觉得自己就是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三姥爷说,“那是他肇老六和老爷子之间的事,不掺乎这事。” 我说,“对,或许这是告诉咱们一声,人家也没说什么啊。” 三姥爷说,“甭管他,跟我八竿子打不着。” 是啊,咸操萝卜淡操心,也不能啥闲心都操。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小姨孩子的事情还没开始办呢,该忙的事情太多了。 半个月后,又有一个震惊的消息传过来,肇老六跑了,矿场快散架了。三姥爷这下可坐不住了,从朋友的角度上来说,怎么的也得知道一下这里面的子丑寅卯。赶忙让我和大明子再跑一趟桦甸。 第二天到磐石已经是下午,我赶紧往桦甸赶。满大街上都在说,就连出租车司机也说桦甸矿老板要跑路,老板被抓了的消息,我心里咯噔一下。赶到矿上,大门口早有工人们拉起了大标语,“还我工资,还我工作。”围了一群人,有老有小,很多人都穿着工作服。我看到旁边有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老工人,脸黝黑,正在那低头抽着闷烟。我问道,“这矿上是咋回事?” 老工人警惕地望着我,一声不吭,我连忙掏出香烟递上一支。“老哥,我也是欠钱的家属,换根烟。”老工人接过过滤嘴,瞅了瞅,“这还是好烟哩。”说完就点上。 “这是咋回事?” 我问。 “甭提了,听说是大人物进去了,这都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啦。” “哪个大人物?” “这我哪知道啊,反正这个大人物不是矿上的,跟这个矿有点瓜葛。” “那你们矿长哩?” “肇老六早就跑了,乌龟王八蛋一条裤腿,一个鼻眼出气。” “矿长可不是那种人啊?” “那种人啊,遇到事情就跑的老远山西。” 旁边的人聚拢过来的特别多,大家一看到我和大明子是外地人,都以为遇到了救星,七嘴八舌地要找说理的。我一看这阵势,赶紧的腿上抹油开溜啊。我俩扒拉开人群,隐隐约约看到在卖呆的人群里怎么还有那个傻女人,疯疯癫癫在那里指指点点,王群不是失踪了吗?我心里有个疑问,也顾不上想那么多,直接往矿里面走。好几个门上上了大锁头,矿井那边的主巷道上也用了个铁栅栏横在一边。和前几年生龙活虎的场面比起来,冷冷清清,简直是天上和地下。只要是有门开的地方都会围着一群人,这阵势肯定是出问题啦,不用说。有几个地方,还有警察在里面把着,估计是财务或者什么重要的地方。不用问,矿上的领导肯定都不在矿里,我也没这个必要非得去问个究竟了。 天也有点嚓黑,我和大明子顺着山旁边的小路,往江边溜达摸索。我实在琢磨不出什么地方,能打听到更细点的消息。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老爷子家,隔着树枝遮挡小屋子里的黄灯在忽明忽暗地闪着,这地方电压就是不稳。老两口正坐在炕上,也不知道在叨咕着什么,我和大明子的突然到来,吓了他们一跳。 老爷子见面就埋怨我,老三自打见到我那天后,就整天神神叨叨,非得要出去挣大钱,给家里光宗耀祖。也不知道祖坟上那个方位不对,这个儿子简直就是要账的,失踪有挺长时间了。我问,“那之前没说去哪了?傻女人可怎么办?” 老爷子叨咕着,这还用提,要是知道去哪就不用说了。就当没养老三这个儿子,荒山野岭从,还是个瘸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小就要蹦出这个山头,这下好了,直接蹦到阎王爷那边去了,省得让我们老两口操这份心。 这个王群可真够呛,山高林密,如果跑到深山老林,绝对没有活着的可能。害得傻女人重新流浪,要不还能咋地。 “听说矿上的事没?” “草tm地,这帮贪官污吏,还把肇老六给捎上了。” “肇老六上哪去了?” “还能上哪去,躲起来了,全是要债的。美国那边石油老便宜了,炼出石油都不如买油去了,不赔钱才怪哩。” “老爷子,你都听谁说的。” “我是谁啊,江边的事那件事我不知道。” “那肇老六呢?肇老六跑的时候王群失踪没?” “两码子事,老三就当他死了,精神病。肇老六,可不知道,肯定在哪活得好好的,那老小子精得很。” 基本上脉络可以摸清楚,墙倒众人推,从现在的情况上看肇老六这边还是安全的。王群那边可能是敢屁了,老爷子说有人看见下游江里看见老死倒儿子,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反正老爷子说过几天,准备在山里埋个衣冠坟,就当没这个儿子,成天跟他操心。 此地不宜久留,我从老爷子家出来赶紧和大明子往镇上走,连夜准备回沈阳。我想再看一眼“江上人家”那个庄园,前个月还是那么的兴隆,没想到这一夜之间竟然也倒闭得像个迷城。大门早就被人拆了个稀巴烂,门墩子上的老榆木不知道被谁给拉走了,整个院子里静悄悄,像个鬼城。我和大明子悄悄溜进去。忽然在正房后面的小偏屋里,有点亮光。我上次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注意还有这个小房,太隐蔽了,就在厢房的拐角处。白天看,那块应该是个圆圆的月亮门。没想到月亮门的拐角处,有这么一处不显眼的房子。 大明子说,“那不是鬼火吧?” 我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信个球。” 借着黑夜,两边是黑魆魆的山,前面是江湾子,我忽然觉得这个地方还真的有点瘆的慌。不管别了,既来之则安之,我顾不上想那些,和大明子悄悄地摸进那个亮光的小黑屋。 窗户上玻璃不知道被谁给打了个稀巴烂,昏暗的烛光下,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个人好像在喝酒,左一口右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有这个雅兴,还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庄园,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大明子一个劲地拉我,赶紧撤了吧,悄悄跟我说不去趟这趟浑水。我听那声音特别熟,我趴在窗口仔细地辨认,那个喝酒的怎么这么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 第62章 江上人家大庄园里的秘密 借着透亮的破窗户,我俩蹲在窗台下往里看。黑屋里点着几根蜡烛,火苗子在夜风之中忽明忽暗,我确认那个疯子就是王群。我一看到这个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啥时候溜达到这里,又喝上小酒了。难道不知道,老爷子这么大岁数在家里愁眉苦脸,已经打算要给儿子立个衣冠冢啦。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个不孝的东西,况且还有那个又傻又哑的女人,四处流浪。 越看越气,我一脚就给门踹开,哐当一声,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我一看这家伙简直小日子不错啊。他正坐在一个小板凳子上,小桌子上放着几个小塑料袋子,不知道搁哪里整的小凉菜,还有拌猪耳朵,都在塑料袋子里,敞开着。在旁边的一处水泥台子上,插着两根蜡烛,正闪着微弱的光。这家伙明显喝了不少,嘴里还咬着个鸡腿。蓬头垢面,都几天没吃饭啦。 “就你这个损样,你知道老爷子两口在家里都以泪洗面,你个犊子。”我实在忍不住,真想上去削他两个大耳刮子,我想我是个文明人,别跟垃圾一般见识。很奇怪,那个家伙还在啃鸡腿,喝着小酒。 我说,“你听到没,王群。” 这时候,我看到那个家伙扶着水泥台子站了起来,努力往前走两步,腿有点瘸。“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啦。” 大明子也跟了进来,上次没有跟我去看他,他不认识这个王群。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就是扒了皮我都认识,就是王群啊,况且还是个瘸子。 “我是前段时间去你家看你的,你家还有个又傻又哑的女人。”我想他别是个精神病,又给他把之前的情况给他说。“你少跟我装蒜,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就是王群。你个不孝的东西。” “你真的认错人啦。我不是王群。”那人站起来,衣衫褴褛,又诹了一口酒,目视前方,好像我们不存在。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搞错了,甚至我认为,是不是王群有什么难言之隐,故意装出这个样子。这个小屋子没有装修,四周都是水泥的框架墙,我隔着破碎的玻璃窗能听到外面深山里呜呜的风声,若明若暗的蜡烛,把那个人的脸照的也忽明忽暗,长长的影子映在山墙上。如果不是大明子跟我一起来,我还真有点后背发麻瘆的慌。 大明子年轻火力壮,握着拳头,火气冲天,“你叫啥名,有屁快放。” 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说,“我叫啥不重要,你们跟肇老六是一伙的。” 我说,“你不是王群,咋知道肇老六呢?” 那人说,“他欠我钱就得死,没有好下场。” 大明子要去打他,我赶忙横在那,别让这个垃圾讹人啊,这是主要的。我也别跟他叫这个真啦,眼下还是打听肇老六的消息要紧,找到肇老六啥都好说。我和大明子啪的一声关上那个房门,走出那个小黑屋。 这个家伙肯定是喝多了,要不就是精神有毛病。我想,黑魆魆的山坳里,不知名的野生动物在嚎叫,好像距离很远。山沟子里也没有电,看上去更加幽深,我感觉这个镇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像这个山一样,深不见底。 大明子说,“要不咱俩也在庄园上,找个地方迷愣一个晚上,也看着那个人,明天早上在问他。” 我看了大明子一眼,这把大明子算是聪明一把,没做糊涂事。“你还算有大脑,没白带你。” 我俩翻到上次住的二层楼里,屋子里面已经被翻得乱糟其糟,估计肯定也是有人一看肇老六不在了,借机过来搜刮点东西。能整点啥就整点啥,在乱屋子里找个安身的地方还是非常容易的,和衣而卧,我一下子想到了在赤塔那个大市场。平头他们里应外合,非得要把我和三姥爷从市场里挤出去,圈拢俄罗斯警察把我揍得够呛。当时,三姥爷跟我说,关键时刻,就是装疯卖傻,才能救命啊。我那时候,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那些白沫是我事先之前肥皂泡,我嘴里含着染上色的蜂蜜,就等那个警察给我一巴掌,我会一吐,一大口鲜血。没想到,那次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俄罗斯警察吓坏了,平头倒是也吓坏了,他们都是想教训一下,没想把人整死。结果一哄而散,救了大家一命。 这一天有点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大明子还在墙角那块儿弓着腰,我估计正在做梦娶媳妇。肚子有点咕咕叫,我赶紧把大明子喊起来,“大明子,咱俩看看那个家伙酒醒没?顺便赶紧找个地方逮点饭吃。”大明子揉了揉眼睛,眼睛上一层眼呲,伸了个懒腰,极不情愿地爬起来,着急撒泼尿。 我俩赶紧走出房子,找个草垛子地下,解决一下三急。哗哗,大明子抖了抖,“山区真tm有点冷,早点回沈阳。” 我说,“你就知道回去,三姥爷交代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打听明白,还有昨天那个醉鬼,明明是王群就是不承认,想隐藏个鸡鸡啊。”我说了一声快点,咱俩赶紧去看看,别让他给跑了。 昨天晚上的月亮门很好找,小黑屋藏得很深,找了半天才找到。晚上有亮光,好找,白天就有点不容易了,不过还是找到了。 我一进屋,有点傻眼了。那个小黑屋干干净净,里面还有一层灰,除了旁边水泥台子上有蜡烛的痕迹以外,空无一人。我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是小桌子和凳子呢?大明子也四处啥摸,忽然他喊,“你看这里怎么有烧东西的痕迹,我一看果不其然,有两堆儿。大明子说,“江边湿气重,脏东西也多,该不会是王群那个吊死鬼显灵了吧。”我之前就听说过,江的下游票上来个死倒儿,有人说是王群。经大明子这么一说,我感觉后背发麻,真见鬼啦?四周啥也没有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像有人在这喝过酒的迹象,难怪那个人说他不是王群。这个地方怪事太多,如果是王群,那他一定也跑了,不知道他要隐藏怎么样的秘密。 得了,我俩去镇上找点吃的吧,反正我不相信有脏东西,都是人做鬼。大明子倒是有点害怕了,一个劲地说,“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难怪昨天晚上梦到美女。” 我说,“那是狐狸精下凡,你昨晚是搂着狐狸精睡觉的。” 大明子闻了闻身上的脏衣服,大声地说,“我靠,难怪身上有股子骚味,真tm是狐狸精。”说完,还直抖搂身上的衣服。 我说,“你是不是在墙角睡的?”大明子应了一声。 “实话告诉你吧,墙角都是捡垃圾的人撒的尿,能不骚吗?好在可以辟邪。” 大明子一听可以辟邪,倒是没那么恶心了。早晨的阳光异常暖和,照的人身上像个小火炉。虽然是大夏天,山区的早晨还是有点凉。一群老爷们在镇上街道的小房边,晒太阳,瞅着就老旱烟,看来来往往的人,卖呆。不管到哪,即使是早餐店,小老板也都说,矿上的肇老六跑了。捎带着还说,卷走多少钱,还有人说,把镇上最好看的小妞也给拐跑了,五花八门。 我问小老板,“你们这块对肇老六印象怎么样?” 小老板挺警惕,我赶忙指了指大明子,又喊了一声,“那个大肚汉再来两笼屉包子,都算我账上。”我给他点了根烟,老板一看我也是个敞亮人,直接就说了,“老六是地面人,人家一点都不差事,咱们这个镇没少得人家矿上的好处了。”正在吃饭的有个老哥抢着说,“老六可不会差那个角八毛的,大人物抓就抓呗,矿也得进行啊,镇上都没说停呢?” 那个老板说,“老刘跑了的前几天,还来这吃早餐,给工人们打包包子,说加班累着。” 我也这么想的,老六是个糙人,生意场上,从来都是正经生意人。通过满洲里的那几个事,肇老六不是狗人。那怎么欠工资呢? 吃完早餐,我把了解到的情况和三姥爷说了一下,三姥爷说,“这里面有蹊跷,一定把肇老六给我翻出来,我欠他个人情,有钱出钱,有人出人。”这就像一道数学题,其实,只要告诉你那个辅助线,再难的题,也是迎刃而解。可是,我就一直没有找到那个辅助线。大明子说,咱们回去吧,可真挺烦这个地方。我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总感觉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盯得我走不动道。或许是肇老六就在哪个地方看着我,提醒着我,给我线索和答案。 “不行,我还得去老爷子家,我得把昨天的事跟他讲讲。”大明子吱吱扭扭,一个劲地说,赶紧回去吧,跟咱们有个屁关系。 我连踹他两脚,“你个没出息的玩意,你忘了在满洲里人家肇老六出生入死帮咱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个傻缺。” 这一骂把大明子给骂急了,“谁说我是忘情忘义的人,走。” 老两口还在家里愁眉苦脸,看到我来了,也没心思招待我。虽然儿子不争气,毕竟是不明不白啊。我说,“大爷啊,我给你说个事,你别不爱听。” 大爷说,“后生你说吧,我看你也是热心人,别管你为啥而来,我信你。” “肇老六我没找着,昨晚在江上人家看到王群啦,喝不少酒,就是一个劲地说我认错人了。” 老爷子吃了一惊,老婆子也挤了过来,“真的?” 我说,“真的,就在庄园上的小黑屋里。” 大明子说,“对,还有烧纸的痕迹。”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老婆子一听,立刻哭了起来,“苦命的孩子啊,这是横死的,到了阴曹地府都没人给纸钱啊,来要钱来了。” 我说,“别听他的。真真切切就是他,而且腿还瘸,就是打死也不承认。”老太婆眼睛瞪得绽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老爷子抽了口烟,面带难色,犹豫了半天,开了口,“后生啊,我就当没这个儿子,不孝顺的东西,祖宗给的姓都给忘了。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实话吧……” 老爷子这后半截子话还没说完,老婆子立刻就把话抢过去说,“就你脾气犟,自小就打儿子。” “棍棒出孝子,你懂个屁!”老头子生气了,“都到时候了,你是憋倒棺材里啊。” 我有点听糊涂了,“老爷子你要说啥啊?”还真把我给整懵了,大明子也蒙圈了。这时候,老婆子插话道,“能有啥啊,没啥。如果老嘎达还活着,你可是俺们家的大救星啊。” 老太婆又说,这孩子小时候可聪明了,打小就会算算术,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毕业老爷子就给退学了,赶紧回家跟他打鱼,当劳动力,挣钱。 无论我咋问,老爷子就是这几套嗑,也不往别的地方唠。我和大明子也就只好往回走,大明子说,“这个老头子,说话吞吞吐吐,没个正经嗑,尤其是那个老太太,就是心眼子多。”我说,“咱别管人家事了,不说你还能给人家上老虎凳啊。” 这趟不理想,我正琢磨这事到底是哪一冲,肇老六究竟上哪去了呢?这个王群究竟为什么不承认呢?老两口子又想隐藏什么啊? 还得去昨天晚上的那个小屋,我的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大明子说啥也不愿意去,我说,“你怎么这么怂,就这个小胆儿咋跟我闯江湖啊。老人家说过,啥玩意都怕人。” 大明子说,“老人家哪说过这个话,你净扯。”他也没地方去,还是跟着我往庄园地方走。到小屋里,我找到了那一堆灰烬,分明是烧的劈柴的灰,还有几块没烧完的木头枝子。这里面肯定是拾荒的人待的,做点饭啥地。头天晚上的蜡烛正好在房山的水泥台上,我看了看怎么还有个大缝子,我说晚上的蜡烛火苗子总是往这一边撩。我敲了敲这个台子,感觉声音有点空。我喊大明子,“大明子,你看这台子怎么是空的声音呢?” 大明子力气大,用蛮劲一撬,还真把水泥台子给撬了个口,我一看这下面怎么还有个台阶呢?大亮天感觉里面也不黑,顺着台阶奔下来,我吓了一跳。这是个半下沉式的一个屋子,里面有张床,靠墙边还有个凳子,凳子上五花大绑着个人,花白头发嘴堵着,在那里,呜呜呜,这不正是肇老六吗? 第63章 吉林地窨子里的插曲 “地窨子”,赫哲语称“胡日布”。是在地下挖出长方形土坑,再立起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支架,覆盖兽皮、土或草而成的穴式房屋。“地窨子”比之“昂库”更坚固、耐久。北方地区,冬天会结冰的地区,挖个地窖储存蔬菜,可以不被冻坏。而且地窖里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有防腐保鲜的作用。吉林这地方长白山山林子里,要是大冬天的话,经常有地窨子。外地的朋友不一定知道地窨子是个啥东西,这是一种依山而建的矮棚子地窖。在土坡子上抠出个地下的小屋子,上面压上防寒屋木头愣子,跟地面一边齐。地窨子里啥都有,火炕、火灶、火镰子,外面还有个烟囱,咕嘟咕嘟冒着烟,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晚,老带劲了。 一般都是南向开门,里面搭上木板,铺上厚草和兽皮褥子即可住人。冬季寒冷或雨季潮湿的时候,在舍内正中拢起火堆取暖,支起吊锅做饭。另外,有一定的礼仪规矩。一般北向是“上位”,是老年、长辈人居处的地方,年轻和晚辈人只能在东、西两侧居处。地窨子盖造方便,保暖性好,很适合不在一地长期居住和建房技术水平不高的游牧民族冬季使用,但这种房子的耐用性很差,通常每年都要重新翻盖一次。一些定居的人们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之下多改建地面房屋,近三四十年作为正式住宅的地窨子已经很少见到了。 所以肇老六就喜欢在林子里整个地窨子啥地,在藏猫猫之中寻找安全感,狡兔三窟啊。如今有了这个庄园,他就更得整几个隐蔽的小房子,像山林里的地窨子,他就喜欢这样的大隐隐于市井悠哉游哉的山野生活。有很多时候,他会故意在这些个地窨子里过上那么一宿,体会一下年轻时在长白山里的狂野生活。 坏菜就在当年建这些隐蔽的小房子的时候,王群是包工头,还是肇老六心甘情愿地交给王群给办的,那时候王群没有瘸。肇老六和王群差了不是十几岁的年龄,那是几十岁。我在想老六这样呼风唤雨的人物怎么和这小子有联系呢?我一点也不理解,一定要问个究竟。 蹲在小屋子里的老六很无奈,可他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声张,我就觉得这点实在是太超出我的意料了。甚至老六都没有要着急出这间小屋子的感觉,他点着一根烟,猛吸了两口。 我问老六,“你怎么这么相信王群啊,他又不是你儿子?”我心里很困惑,一个瘸子,虽然有点蛮力气,老六也不是白给啊,不可能束手就擒。更何况,这小子又怎么能抵挡住老六这头蛮牛。 “说起来,话长啊。” 那个火红年代的尾巴,肇老六当年也是热血沸腾,年轻气盛,斗天斗地,就是没有干过缺德事,其他的啥都干了。那时候,他也想大有作为啊。我要不是听他说,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王群根本就不是老爷子的亲儿子,更不知道,这小子竟然是肇老六抱来的。 镇上知道这个事情的老人们,都是死的死,亡的亡。剩下的也哆哩哆嗦,说不清楚来龙去脉。我也没有兴趣要知道肇老六从什么渠道抢来的,反正我就听肇老六说,“王群的亲生父母全死了,咋死的,我哪知道啊。那个年代,那有啥说得清的事情啊。” 我问老六,“太久远啦,我可没心思听你在这瞎白话。” 老六说,“没有白话,我就是爱管闲事,当初,还不如把这个小兔崽子直接给掐死算了,也没有这么些杂乱。” “都已经这样啦,还能咋地,往前走呗。眼下咱们得走人啊。” 老六抽了口烟,“不急。老爷子那老两口多厚道啊,就图给逮口饭吃,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谁承想是咱们一个败家玩意。” “那他为啥给你绑到这里来?” “草tm,年纪轻轻不往家里挣钱,偏偏是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可怜那老两口。我还真拿他当亲孩子,在矿上整个好差事。这小子还他m偷鸡摸狗,自己惹事砸伤了,矿里赔多少钱都不够啊。” “无赖吗?那不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是啊,这小子非得再讹我点钱,看我不整死他。” “别冲动,那他个瘸子又怎么给你绑来的?” “要不是喝酒被下药,他能整我,给他个胆。”老六说完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 我说,“街面上都传遍了,说你跑了,说你摊上大事了。” “能不说吗?本来都是咬老婆舌的地方,经不起风吹草动。” 我一看老六还真是一脸的愤怒和无奈,要是放在平时,早就五雷轰顶,现在却异常平静地很。 “这老小子,非得说要替他亲生父母报仇,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是我害死他亲生父母。” 老六掩面抽烟,一团烟雾笼罩在周围,小窨子里有个落地窗户,烟顺着口飘出去。 “我就是知道是谁害的,关键是我能说吗?就这个奶奶样,根本不懂伦理,今天非得教训一通。” 我说,“行,点到为止,杀猪还用牛刀啊。你赶紧到矿上去,没你都乱了套啦,这边让大明子整就行了。” “那行吗?”老六跟我说,我说,“啥叫行不行的,垃圾人,大脑可能没有回路。这小子不但脾气不好,脑子也缺弦儿。”我给他讲了头天晚上,这个老小子就是死不承认自己是王群。 老六说,“我就是不忍心啊,当年我把他送给江上老两口。本来这消息谁也不知道,谁承想让他打听到了,非得寻仇,都是钱惹的祸啊。” 我说,“你是可怜乡里乡亲,还有过去的打砸抢给你也整点阴影。交给大明子,我一会儿告诉他咋办。” 肇老六一听,挺仗义,“你和大明子就把这事给我了了,大恩不言谢。”我说,“行,赶紧处理矿上的事,一会你给我找个人,我一会告诉你。”老六这把抬腿就走,我开始布置现场,我告诉大明子,“看明白没?什么牛鬼蛇神啊,都是钱惹得一身骚。有钱就有人惦记,连这个傻子都要干大事。” 大明子说,“怎么整?” 我说,“那好办啊,一会儿等他进来,你先在椅子上装一把肇老六。按我说的法子办,这事就能了了。” 大明子说,“能行吗?” 我说,“肯定行。” 大明子就在小屋子里,傍晚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到,过来人给我狠狠打,达到求饶为止。别动工具,肉里开花,不能把肋条骨干折。然后给我个暗号,就是用两个手指头伸到嘴里打个响亮的口哨。我马上进来给你收场,记住千万别把另外一只腿给干折了,这是底线。 大明子应了一声藏了起来,我从地窨子里上来,直奔镇里。我要让肇老六帮我找个熟悉的当地管事的,专职地癞子那种好使的人。我利用这个功夫去个小商店,给他买了条烟,让他一会进场子说两句话。然后,我俩偷偷埋伏在小黑屋的周围,等着那个傻小子。 王群这小子被老六支到另外一处地方,拿铁锹去挖埋在地里的金条,挖了半天一无所获,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气囔气死地往回走,边走边嘟囔,“竟骗我,我肯定把你的事都给你抖搂出来。”我心想,这个肇老六也真是够可以的,骗这小子也是一来一来的。这小子脑袋瓜子一根筋,就知道钱,难道以为自己是聪明绝顶吗? 眼瞅着进到小黑屋里,我和管事的一跃而起,把口给看住。只听里面哐当哐当,摔桌子和盆的声音。就听到这小子,大声问,“老六呢?”大明子一句话也没说,根本就没吱声,然后里面就是一顿稀里哗啦,还有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一小会儿功夫,就听到里面喊,“服了服了,说啥都服了。” 我和管事的赶紧进去,担心大明子将这小子给废废了,那样就是好事变坏事啦。大明子这小子,年轻手下也没有个准头子。这把王群可是蜷缩在地上,嗷嗷号。我呵呲道,“还叫王群不?” “叫,叫,叫。饶命啊。” “这把知道厉害了吧,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个是谁?” 王群看了一眼管事的,管事的穿了一身制服,声音比我还高三个调,“有人告你,绑架老六,乱用私刑,敲诈勒索,坑蒙拐骗。这几个罪,哪一宗都够你喝一壶,想蹲巴黎子啊?” “我没有啊,认错人啦。” 没想到这时候还在这里抵赖,我用眼睛扫了一眼大明子,大明子又补了一脚。这脚正好踢到心口窝上,管事的说,“影像证据,还有证人,当事人全在,你让我去找肇老六去啊?” 王群默不作声,我赶紧上前搭腔,“这些罪状能判个十年八年不?” 管事的说,“漫说十年八年啊,我看隔壁镇上的大膀子比着罪状还轻,都给判了个死刑啦。我估计就这项,死几个来回都不在话下。” 王群一听,吓得也顾不上疼了,忙爬到穿制服的管事腿前,抱住就哭啊。 “大老爷啊,我可没绑架啊,也没坑蒙拐骗啊,就是要点零花钱。” 我说,“那你说肇老六杀死你亲生父母,你是不是诬陷人家。” “是啊,是啊,要两个钱,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我说,“这个求不了这个情。全得听这位大领导的。”说完,我很懂事的点了点头。管事的说,“你把东西收拾好,赶紧给我去法院。” 王群一下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被大明子打的鼻青脸肿,“我也没想惹这么大的事情啊,我就是要点零花钱。” “我告诉你,早挨枪子,早托生。” 管事的说,“快收拾,送你上路。” 王群啥也听不进去了,一门心思把头磕得叮当响。我一看差不多了,如果再逼,恐怕给他的精神病给逼出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我跟管事的使了个眼色,管事的迅速往后边一站,我故意大声跟管事的说,“这小子上有高堂,下有鸡鸭鹅,也没干啥事,肇老六说咋处理,就咋处理吧。” 这小子在地上更是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我再也不会干这事了,再也不干这事了。” 我一看这事有准头儿,趁着热乎劲,我说,“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给他求求情。” 管事的说,“你这事啊,只有不追究啦,才能好一点。得问问当事人,才能行。” 王群连连点头。管事的说,“你这样吧,你赶紧把事情经过写到本子,和你以后得承诺写出来,签字,然后咱们才能了事。” 我赶紧借坡下驴,准备点钱塞给王群,说“今天的事就此结束,这是一点补偿,够你花了。以后少扯犊子,这次我去找肇老六,问问能不能不追究啦。” 王群千恩万谢,签了字,拿了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从此再也没有骚扰过肇老六,反而变了个人似的,对那对老两口亲切的很,像亲生的一样。 回去之后,我详细地把这个事告诉三姥爷时,三姥爷说,“这事办的周全,回沈阳吧。” 不过回沈阳之前,我还真想问问,“这个地窨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三姥爷说,“那玩意好整,就是房址,一般选在背风向阳、离水源较近的山坡。先向地下挖三四尺深的长方形坑,空间大小根据居住人口多少确定,在坑内立起中间高、两边矮的几排房柱,柱上再加檀椽,椽子的外(下)端搭在坑沿地面上或插进坑壁的土里,顶上绑房芭和草把,再盖半尺多厚的土培实,南面或东南角留出房门和小窗,其余房顶和地面间的部分用土墙封堵。这种房子地下和地上部分约各占一半,屋内空间高两米左右,或砌火炕、或搭板铺在地中央升火取暖。房顶四周再围以一定高度的的土墙或木障,以防牲畜踩踏。” 我一听,原来如此。 第64章 三姥爷磕头的老哥五个喝酒 肇老六对我快刀剪乱麻的手段赞叹不已,从吉林临走那天上火车,他一个劲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到沙滩上。我说“说那么多都没用,关键还是三姥爷说的才是真的,他说好兄弟不帮,那还够哥们义气吗?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被人手指后脊梁,说你这个狗人。” 肇老六说,“不说了,后面的事我办,反正事上见。”我说,“擦屁股很重要,谁的屁眼子都是一坨屎,关键得看你咋擦。”老六自是感激不尽,我只是尽力而为,帮他擦揩屁股而已,我估计肇老六能听明白。火车发动的时候,我看到肇老六在站台上,还是像以前那样吆五喝六,身后的那帮兄弟们还是毕恭毕敬地听他在那里瞎白话,不过他挥手的姿势似乎更加有力和猛烈了。 我的左手小手拇指外侧触觉有点失灵,按上去特别的木,感觉上面好像有个老茧,特别的厚。我曾经这样的自嘲,我的小手指像猫爪子一样,有个小肉垫,这个麻木的手指和我曾经的一次用刀有关。 那把刀锋快,我用刀去启瓶盖子,怎么也启不开。于是,我右手握着那把刀用刀挑,左手握着瓶子,玻璃瓶子外侧溜滑,稍微一用劲,刀就滑到了小手指头的外侧,直接挑了个口子。血流如注,我手忙脚乱,赶紧把纱布裹在小手指头,去医院挂急诊。 医院的大夫可能见了太多的病例,大声训斥我,“坐到那个担架上等着。” 我问道,“能不能快点,手在淌血。” 大夫说,“你没看到这么多人在排队啊?” 轮到我的时候,手指头已经不流了血啦,甚至都不疼。大夫说,“手指头能不能动,能不能弯。” 我都依次地做着标准的动作,大夫摸了手指头两侧问我“麻不麻?” 我说,“麻倒是不麻,就是有点木。” 大夫说,“做手术,接神经。” 我问,“那是不是要把这个伤口要豁开啊?” 大夫说,“不打开,显微镜如何把神经接上?要不然就挺着,你看那农民手指头划个口也不来看,又能咋地。你要是钢琴家,手指头可就得琢磨一下啦,反正凭你自己感觉。” 我说,“那不做还会咋样?” 大夫说,“我没给你说明白吗?凭你感觉呗,手指头又没断,对付用呗,反正有30%恢复的可能。” 大夫都没怎么看我的伤口,确切地讲根本就没看,就给我赶走了,因为下一个病人催促我赶快看。我也就没有等那个医生再给我细说,他也不爱给我说,反正少说一句话,他就少了一份责任。于是,我就只能等剩下的那30%的希望,硬挺着回家。我心想将来一定要让我儿子当医生,让医生叫我爸,甚至喊我爷爷,谁让他总是爱搭不理。 我没有等到那个百分之三十的幸运,手指头麻木了。像个带着肉垫得猫爪子,我一直在做这做那,我尽力在脑海里捕捉它没有受伤时候的感觉,后来发现那都是徒劳的。等我把我的感觉和三姥爷说的时候,三姥爷特别嘲笑我,说“如果谁身上没受点伤的话,那才是意外。”最开始受伤的时候,那是歇哩,慢慢伤越受越多的时候,就无所谓了。就像上战场的战士,子弹噗噗地搭在身上,嗷嗷叫,脑袋掉了就碗大个疤瘌,倒在地上。战地医院直接收拾一下,保住命是最要紧的。三姥爷身上的伤是年轻的时候留下来的,伤疤一块又一块,好在纹身很巧妙地把伤疤盖上。他经常跟我说,这玩意可老值钱了。这块伤疤是跟张三留下的,那块伤疤是跟李四留下的,方正我也不知道张三李四都是谁,但我却知道三佬爷有点变化。放在以前,他才不屑跟我提起这些陈芝麻烂骨头的陈年往事,可是他最近却总是跟我提起。 回沈阳之后,我让大明子歇两天,这小子这趟也没白跑,算是见到社会人也有走麦城的粑粑事。到三姥爷家,我把肇老六给带的老山参和鹿茸片给他带过来,肇老六还是特别讲究人,人家说这是看望一下三哥,我不能把这心思给白瞎了。三姥爷坐在大摇椅上,这把大摇椅是小姨特意从南方给邮过来的,坐上去跟坐个摇车一样,晃晃悠悠很舒服。丽莎还是一如既往地胖,感觉这几天不见,好像又胖了一圈。正在和三姥爷唠着嗑,她渐渐适应了沈阳的生活,也和本地坐地户们到公园去跳广场舞。 我把在吉林惊心动魄的事给三姥爷讲了一圈,三姥爷说,“这个老六啊,无论干什么事,就是有点大脑缺弦,你跟那些烂人一般见识不是太缺心眼啦吗?” 我说“谁承想那个烂人竟然是肇老六给捡回来的,那个年代能活下来也已经不是容易事啊。” 三姥爷说,“是啊,咱们在满洲里的时候,肇老六一句话也没说个不字,跟咱们去摆平老毛子的事,就这个感情就值干一斤二锅头的。” 三姥爷谈哥们之间的交往,往往是通过喝多少酒来衡量。有的人就是一个小口杯,有的人就是一瓶啤酒,而有的人可能是一斤二锅头,那种酒最猛,喝起来上头快。我曾经跟朋友们说起酒的故事,我问朋友是否知道酒是怎么来的不?朋友说不知道酒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听说远古时候有个老猴子,饿啊。好果子都让年轻力壮的猴子给抢跑了,更没有母猴子给他摘,只能拣地下的烂果子吃,吃完之后发现,咦这玩意挺好,挺飘,还挺开心。更重要的是可以去抢母猴子,平时没那个胆儿。老猴子说,这玩意挺好,我得和一群老猴子说一声。远古时候语言能力还没进化上来,只能用喉结和舌头发音,“啾啾啾啾”。这群老猴子一听,也“啾啾啾啾”,也尝尝。一尝,好玩意儿,于是流传下来了。等猿人有语言了,才知道,那个开心的玩意叫“酒酒酒”。 酒的文化就这样被传承下来,三姥爷在他们那辈完美地继承下来。 丽莎正在厨房里腌酸黄瓜,我看她正在洗几个罐头瓶子,刷的干干净净。厨房的案板上放着刚刚晾干的荷兰黄瓜,这种黄瓜最适合做俄罗斯酸黄瓜啦,尤其是丽莎的最爱。我看见她把黄瓜掐头去尾,整整齐齐地码在罐子里,又加了特殊的香草,像茴香一样,又撒了些盐,拧紧盖子,把瓶子放到橱柜子的高处。丽莎看我正看着她,围裙都没摘,走了过来,我问“丽莎姑姥,沈阳生活还习惯不?” 丽莎说,“这是老毕啦,沈阳人就是好,面包房大家都给面子。尤其是那个老张大姐,打麻将必须配个大列巴和牛奶,只有这样才能赢钱。” 我说,“那可太好了,我觉嘚最好在配点酸黄瓜,那味道简直了。” 丽莎说,“沈阳人的口味和哈尔滨人也没什么两样,就是喜欢喝酒撸串,外加逗闷子啊。” 三姥爷说,“夏天咱们还得去南方,好好领丽莎见识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要不然,只知道喝酒撸串,狭隘啦。咱们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啊,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好吃可多了去啦。” 丽莎说,“俄罗斯也有很多种菜啊,老家那边的菜没有化肥和农药,直接摘下来就可以吃,不像这里都洗的有点秃噜皮啦。” 丽莎到东北这些年,东北话倒是学的有点溜溜的感觉,我感觉我越来越喜欢丽莎姑姥了。甚至我萌生出这样的想法,丽莎姑奶是否有小孙女啥地,也和我的年龄差不多,美丽善良,更重要的是喜欢中国,喜欢到沈阳安家落户啊。 门外头的门铃声,把我的美梦给搅和醒了。我想这大明子怎么醒的这么快,这小子还算有点大脑,歇够了就来看三姥爷来了。门开了,来了一群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年轻的老爷子说,“三哥在家没?”这一群老头,我看着就眼熟,猛然间想起来了,赶忙让进屋。三姥爷听到门外头有声音,出来一看,开心的像个孩子。“老五,你把这老哥几个聚到一起干啥啊,你不让他们去十二线拉脚挣钱啊?” 老五一看三姥爷也是开心的感觉要跳起来,“老大,老二,老四和我一听你有好事,这不赶紧过来看看。” 我一看这几个老爷子,穿的不咋地,都是憨厚人,红脸膛、皮肤晒得黝黑绽亮。他们站到门口,唯恐鞋埋汰,弄脏屋子。三姥爷说,“老五啊,你们几个那还客气啥,那不跟自个家一样吗,鞋不用脱了,进屋我给你们介绍。四妹过来一下。”他唤丽莎。 这老哥五个正是三姥爷磕头的好哥们,想当年一起在铁西厂子,铁西有啥事找这几个老哥,就没有办不了的。当年厂子里,用那句话形容,曾经一起上过山,一起下过乡,我要加两句,一起干过仗,一起蹲过拘留子。九十年代一下岗,这老哥五个,彻底和那个厂子告别了,散落到沈阳的各处。三姥爷混的最好,人越老越愿意回忆过去,经常是三姥爷召集这老哥五个喝酒吹牛,烟酒大赛。 “丽莎,你们叫四妹吧,我在满洲里认的俄罗斯干妹妹。” ,“哥几个也没给妹子带点啥值钱的,合计把咱们当年整的那件貂毛围脖子给丽莎。” 老五说完,我看见老二从背上的褡裢撂在茶几子上,把口子一解开,一件白色的貂毛围脖子,看上去油汪汪的。我一摸,柔软的就像小绵羊的贴身毛。 三姥爷一看,眼泪汪汪,“老五,这个貂毛围脖子没想到又看到了,还是你有心,一直都存着。” 老大说,“三弟啊,当年咱们哥几个那是纵横四海啊,为了这个貂毛围脖子,也是拼了命了,我看只有丽莎才能赔得起。” 当年的往事像电影一样在三姥爷的脑袋里飘过,那些时候还年轻,还有拎起棒子不要命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就可以撞南墙,不撞南墙不回头。辽阳的佟二堡就是个小集市,刚刚兴起卖服装。外地人一进去,肯定被坑蒙拐骗,哥几个想买套校毕服,穿起来得瑟得要命。再一个卖小貂的摊子上就惹火了,火气那不是一般的大,辽阳那边也不好惹,老哥五个豁出去了。 “三哥,你看行不行?”老五一句话,把三姥爷从当年的血雨腥风之中拉了回来,三姥爷抚摸着这件雪白的小貂围脖子,意味深长,“丽莎四妹,也就你这个大身板子才能配这个小貂啊。”丽莎过来一看,转头看看这几个穿的破衣啰嗦的老爷子,惊讶的表情像个慈祥的乡村大姨。 “三哥啊,我可受不起。” 老二说,“四妹啊,我们老哥五个当年就觉得这个貂毛围脖给谁,三哥说,我要是有个妹妹就给她。我们老哥几个就等他有个妹妹,现在来了。” 三姥爷说,“亏得你们几个还记得,那年我们二十几?” 老五说,“多大年龄早就忘了,谭咏麟不是说永远二十五吗,就二十五吧。” 三姥爷说,“丽莎,你是亲妹妹,拿去吧。老哥几个,咱们喝酒去。”这老哥几个一听,高兴得像一群孩子。 我说,“你们几个加起来都三百来岁啦,咋还跟年轻人一样拼酒。” 三姥爷说,“这你就不懂了,就是想喝,老大你说呢?” 老大还是像年轻时候默不作声,就是下手狠。我说“怎么不得上饭店啊。”三姥爷说,“把那个肇老六拿过来的人参给老哥几个一人一个,回家人参蘸大酱,爱咋吃就咋吃。去啥大饭店,就去大静子那,老北市的小饭店不是还开着呢吗?” 我说,“对,大静子说总是看不到你,她家大丫头开了家服装店,总想感谢你啊,就等着这老哥几个去哩。” 老五说,“给我来两盘烤腰子,必须的补一补啊。” 我说,“好勒,几个老寿星你们就请好吧,一会儿就开始烟酒大赛。” 第65章 老哥五个十全十美 大静子的店依然坚挺地活在老北市的胡同子里,周围的房子该动迁的动迁,没动迁的在那半死不拉活。倒是大静子的店人气挺旺,店里的小菜永远都是二块钱。啤酒还是那个老扎啤,用扎啤杯子在大铁桶水龙头接的那种。一拧,拔凉的啤酒可以接一杯子。 门口的路依然没修,半截子柏油路,半截子土路。我跟着这老哥五个往这边走,老大默不作声,一路上一直叼着他的那个劣质烟卷。 桌子早就给摆好了,大静子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招呼着老哥五个。我好久不见大静子,感觉脸上油光湛亮,我问,“老板娘,这明显是焕发第二春啊?” 大静子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不是,家里大丫头可算有个正儿八经的事,在门口开了家服装店,你们几个老哥可得关照一下啊?” 老五说,“大妹子,就我们几个蹬倒骑驴的,哪有钱去买衣服啊。” 三姥爷说,“有钱了,都换酒喝勒。穿的跟个要饭花子,大静子,店离着远不?” 大静子说,“不远,就在街道对面。” 三姥爷说,“好勒,那就咱们老哥五个先去捧捧场。” 大静子说,“那回来赶紧喝酒啊,我跟大丫头说一声。” 我跟着这老哥五个,又晃晃悠悠逛到街对面,那有个服装摊子,大丫头在摊子上放着个大喇叭,我一听正播着“动迁亏本大甩卖,今天最后一天。” 三姥爷连忙问,“大丫头啊,你这新开的店,咋就亏本大甩卖了呢?” 大丫头神秘地笑笑,她一看这五个老头穿的五花八门,有的像个城里人,有几个像十二线蹬三轮的,好在她妈给她打个电话。于是和她妈一样热情地迎了上来,“三姥爷啊,几个姥爷啊,你们哪知道啊,这都是营销手段啊。” 三姥爷一听,“那可不兴骗人的啊。” 大丫头说,“那哪能啊,咱是街面人,不能干那个坑蒙拐骗的事啊。我妈说了,给你们老哥五个配个衣服,不要钱。” 三姥爷说,“这话说的,我们五个三百来岁勒,还差你这千八块钱,就是给你捧场来了。” 老五说,“赚个人场,我最年轻,还能蹬得动,我买单。” 老四看了看老大,“还是像年轻时候一样逞能,就你那几个破钱,老三能让你出。我就不说啦。”老四是这老哥五里最有文化的,中专毕业,厂家里管宣传的。我小时候用的草纸没少用厂子里的稿纸,还带着名头,打草稿都有样。 大丫头说,“你们几个怎么也得整点时髦的啊,以前台湾电视剧有个f4,你们就叫f5吧。” 三姥爷说,“啥叫f4?” 我说,“台湾的街溜子,三个男的一个女的,挺牛。” 三姥爷说,“咱们几个就叫加里森敢死队吧,我喜欢这个。孩子,有没有娇衫,一人一件。” 大丫头说,“啥玩意?娇衫,没听说过啊?” 我说,“三姥爷啊,你是火星来的吧,早就没有娇衫那东西啦,你柜子里的那件早就让嗑虫给嗑碎了。” 大丫头说,“明白了,新进的鳄鱼丝光棉的t恤衫,你们几个老人家一人一件,穿出去老长面了。” 我说,“行,穿鳄鱼t恤衫蹬倒骑驴能行不?” 大丫头说,“别说蹬倒骑驴,就是骑小毛驴都没人管,啥年代了。” 我说,“行,每个人一件,不管价钱,只管有面。” 这五个老人家脱下大背心子老头衫,都换上丝光棉的鳄鱼t恤,走起路来倒是有点不自在。老四说,“一会儿喝酒会不会洒上酒啊?” 老五说,“就你嘴露,舍不得穿一会光膀子喝不就得呗。” 老大什么也没说,换上衣服,照照镜子,脸上还是挺严肃。他不喝酒永远没话。我悄悄地把钱给付了,顺便给丽莎也买了件杭州丝巾,我塞给三姥爷。大丫头非得不要钱,我说,“那哪行,一码是一码的,等哪天你成了大老板,想要钱我们都不给。” 这条街还是熙熙攘攘,做买卖的小摊还真是很多,我突然注意到前面不远处那个商场前,有个小子正在那晃悠。那里的人更多,有两个年轻女孩正挎着包手挽着手逛街,眼瞅着那个小子手伸进前面的包里,人太挤,他的手又缩了回来。我问三姥爷,“都啥年代了,怎么还有小偷啊?” 三姥爷说,“太不要脸了,这太明目张胆了,大白天的,你让我们撞上,倒霉不倒霉。”正要上前,大丫头看到这里有点不对劲,忙过来问,“怎么啦?”我把看到的贼跟她说了一声,她说,“哎,这是常事,北市场啥人都有,管不过来。” 正说着,看旁边有个老太太,坐着个小板凳,正在那块一个一个地摘豆角,脚边拉放着个烟簸箩,抽空边卷烟边说,“又是这帮街溜子,抓都抓不完。” 三姥爷说,“有啥孩子就有啥爹,这群败家玩意儿!” 老五脾气暴躁,隔着条街,大声“偷手机那小子,赶紧滚犊子,不知道老北市是谁的地盘啊!”谁也没料到他喊这么一嗓子,话音刚落,那边腾地一下跑了四五个人,全是小毛孩子。 三姥爷说,“瞧见没,还团伙哩!不扯了,撵贼不抓贼,走,喝酒去,大静子那边等咱了。” 老哥五个在路上一逛,穿着一样的t恤,还真有点混社会的感觉。刚刚跑的那群毛孩子,有个矮小子,一个就是个小头子,隔着马路喊,“你们几个老灯,坏我的事,让你们吃不了 兜着走。” 老四说,“五弟,别跟小兔崽子一般见识。咱哥几个混社会的时候,他娘的都不知道在哪个狗肚子转筋哩!”说完,老哥五个哈哈大笑。我心想,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小崽子不学好,又学不上,偷鸡摸狗算什么本事。哥几个没想别的,直奔大静子的小酒馆。 大静子的盐焗腰子,在这一带相当有名了,招牌菜;还有就是手把串,酱猪耳朵,全是下酒菜。三姥爷说,“今天谁也不兴喝多啊,一把年纪了,点到为止,尤其老五全身都是病。” 老五说,“要是不喝酒你说人生还有啥意义,和对的人,喝对的酒,别的酒,我还不喝呢!” 三姥爷说,“喝点老雪花吧,有劲儿。” 几瓶下去,老大终于开了口,“当年蹲监狱,我是替车间主任赵大炮顶的包,这些年,大炮不够意思,虽然蹲了三年,那也是蹲监狱。” 老二个子高,有点儿谢顶。他心思缜密,啥事都给人留面子,就像这些年还藏着刘二堡的貂毛大围脖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大哥,大炮回来找过你,家里嫂子、孩子大炮肯定没少搭。” 老四说,“大哥啊,仁义礼智信,大炮说白了就是和你差个理,这些年没找你喝口酒,你是差酒。没有谁能像三哥这样了解你。” 三姥爷说,“老兄弟们,不扯那个理不理的,下次大炮从上海回来,我第一叫你。就说这半截袖嘚不嘚吧!” “相当嘚!”哥几个把瓶子举起来,三姥爷接着说,“那还等啥呢,干喽!” 大炮,我上次在上海见到过,牛哄哄,家乡人全罩着。应聘的只要说沈阳铁西谁谁谁找的,全给面儿。尤其是老家那边的孩子,毕业找工作,只要找到他,不字就没有。老大有点上头了。 这边喝了几圈,劣质的香烟开始咕噜咕噜的抽,呛得我喘不上气。正喝着,门外头热闹起来,一群小旮豆把酒馆给围上了。我提醒三姥爷,“有伙人要闹事,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三姥爷说,“今儿哥几个高兴,只管喝,别的不管。”我悄悄地找到大静子,问门口子啥回事,大静子说开酒馆事儿见的多,这群小崽子能把老娘怎么样?我想让他把酒馆里的客人提醒下,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客随主便吧,我回到酒桌上。这边桌上已经喝了快两箱套,三姥爷老哥们喝酒必须每人十瓶,然后看谁都不顺眼。我悄悄地告诉大明子来,我担心自己应付不了这五个老爷子,大明子这把脑子没烧坏,也把丽莎给搬了出来。 他们还没到这样光景,这边却热闹起来。外面的毛小子们领头的正是今天偷东西的那小子,看来是来者不善,这几个老爷子也喝的不少,嘴都有点瓢。 只听那个瘦高小子骂道,“咋的,都他m老成这样了,还tm管闲事,刚才哪个叫我滚犊子了,我今天看看他长成啥样? 老哥五个喝的高兴,全都把新买的棉光棉短袖脱下去了,很怕整埋汰了。虽然年过半百,长年在十二线蹬倒骑驴,满身的疙瘩肉,我都羡慕这群老神仙。老哥五个正愁没地方练练身手,一看来机会了。 老大说,“咱别把大静子店给砸了,喝的差不多了,到外面散散心。”三姥爷说,“替他们父母管教一下不争气的东西,点到为止,不许下狠手。” 老大说,“看着都来气,撒野撒到爷爷头上了,看来不知道十二线老拇指啊!” 我说,“你们先走吧,这边交给我和大明子,好摆平。”老五说,“我惹的事,轮不上你摆啊。”我一听明显是喝多了。刚刚出酒馆门口,那个瘦个子就出来了,“瞅瞅你们这帮老家伙样,走路都走不稳,还出来溜,装什么古惑仔。那个纹身的,是不是你喊的。” 这几个老爷子也没搭这个岔儿,接着往外面土道上走。一个个肩上搭着换下来的布衬衫,新买的短袖都统一放在我这里。我琢磨着可别把先买的衣服给弄脏了,估计这几个老爷爷也就是亮亮相,都多大岁数了,还能打架。 这群小子连路都不让,老哥五一言未发。这边不让走,就走那边,哪承想,那边也被这群小子给堵住了。三姥爷说,“就是我说的,我喊的,咋地?” 那个瘦小子说,“耽误我们做生意啊,怎么也得要个说法。” 老五说,“滚犊子,说法就是替你爹教训你。” 那个瘦小子一挥手,上来好几个小子,过来都带着家伙。我说,“咋还没有王法了,你们就不怕进拘留所吗?” 那个瘦小子说,“没爹没妈,啥也没有,就给我。” 老五得胳膊就挨了一闷棍,肌肉块都红了。老五上去一把就把棍子给夺过来了,挥手一棒子正好削到那个人得后膀子上,棍子都削断了。这帮小子愣了一下,这群老爷子究竟是干啥地,身手挺快啊。正在蒙圈之中,老大一闪身一下子闪到瘦高个身后,左手胳膊一圈,勒到瘦高个子得脖子上,右手拳头往他脸上一拳。应该是用了三分劲儿,那小子鼻子里冒出了血,老大顺势一勒,那小子满脸通红。 三姥爷说,“老大点到为止。” 老大正呵呲呵呲勒着,把他满腹的不乐意挥洒到极致。老四说,“大哥,到位了,到位啦。”赶忙上前把老大的胳膊给松开,老大还在那呵呲呵呲喘着粗气,这小子瘫倒在地上。身后的这群小盲流子,一看这阵势,呼啦一下,不欢而散,留下这个满脸是血的瘦个子飞贼。 老五上去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三姥爷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马上送派出所。” 这小子一听,连忙跪倒地上求饶。大静子的大丫头回来了,说“都在北市场这块混,把他交给我吧,我收拾他。” 大静子说,“你行吗?可别逞能啊。” 大丫头说,“全是北市场这边的飞贼,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到我的档口上偷东西不?”那小子一看来了救星,连忙求大丫头子帮忙啊。 正好大明子领着丽莎来了,一看这阵势,一个劲地说,“三哥你咋不叫上我呢,一户打架也得算我一个。就是咱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少喝酒,少打架才行啊。” 我连忙把中午买的丝巾递过去,“这是三姥爷给你买的礼物,这老哥五个都有,他们是短袖。” 大明子赶紧将三姥爷这老哥几个送回去,偷偷跟我说,“喝酒怎么不叫我。” 阳光很暖,正斜斜地洒在这条土路上。散场看热闹的人们走在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又开始新的一天。他们有说有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落日的映衬下,走着走着,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66章 贵宾楼群英会,肇老六搬石山 这次喝酒的第二天中午,三姥爷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哕了好几次。我也一宿没走,很怕三姥爷出点什么情况,岁月不饶人啊。丽莎随着大娟子在厨房已经做好了小米稀粥,还有酸黄瓜切了一小盘,撒了点葱花,就等着三姥爷酒醒后能喝上那么一小碗。 三姥爷头重脚轻,晃晃悠悠,说,“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 大娟子说,“三叔啊,不比年轻了,每喝多一次就是到鬼门关走一遭啊。” 丽莎说,“以后我替你喝吧,三哥,咱们可希望身体棒棒啊。” 三姥爷说,“这也就和这老哥五个能这样不要命地拼酒,其实老五也不行了,年轻的时候就是逞能。” 丽莎说,“三哥,你得答应,不能这么喝了,下次再喝酒把我带上,我看他谁还敢灌咱。” 三姥爷说,“都是自己愿意往肚子灌,都这么大岁数了,谁也不拼酒。喝点粥,暖呼暖呼胃。” 丽莎边给三姥爷晾粥边给三姥爷送过来筷子,电话响了起来,我一接,是老五打来的,问三姥爷怎么样,我不断地给老五打哈哈,意思是说别说那么多,以后想喝酒再说,老五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三姥爷把电话接了过来,“完蛋了,彻底完蛋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喝啊。” 电话那头说,“今天早晨还和老大又诹了两瓶啤酒,正好今天润润嗓子,透一透,老大说今天十二线有活,还得干一阵子。三哥,我看你这身体还行。” 三姥爷正要说话,丽莎把电话抢了过来,“老五,三哥犯病了,以后恐怕喝不下去酒了。” 我一听,以后这老哥五个再想喝酒恐怕要泡汤啊。老五在电话那头呵呵一阵笑,末了说“放心吧四妹,以后我挡着酒。”电话就挂了。三姥爷说,“说话算数,以后不能喝了,还是蹬倒骑驴的好使,就是能喝。”上桌吃了小咸菜和小米粥,缓解一下火热灼痛的胃。 前几天小姨来电话说,孩子百天的事还办不?我说,肯定办啊,都准备好了,尤其是三姥爷,那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在家族和亲朋好友面前宣布,就是丽莎正式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小姨说,那就订好了,大熊请假,半个月后回来。 我急急忙忙把三姥爷给安顿好,这些天来,忙蒙了,好在百天宴一直都在正常进行之中。萃华楼的张师傅早就打电话催取长命锁,我一直都没有得开空儿,还有贵宾楼的姑舅哥早就按日子把事全给安排妥当,就等着开席的日子。我心里真想是个孙悟空,变出一大堆孙猴子,东边一个孙猴子,西边一个孙猴子,有点什么事都能照应上。钢叔那边最近特别高兴,说有个好消息,一定要亲自告诉三姥爷。我琢磨着不是他打麻将赢钱了,就是街道张主任又买丽莎的列巴了,没有理他。 日子说快也忒快了,转眼间就快到正日子了。小姨回来后的第一天,我就找到小姨,我说,“小姨啊,咱们这个大家子从来都没有过大事,就你结婚的时候还是旅游结婚,这把咱得好好热闹一下。还有几个事也得定一下。” 小姨说,“家里的事,出了我爸就你定,全权代理啊,反正我爸就信你一个,你的话有时候比我都强。” 我说,“小姨,你这话有点酸溜溜呢,埋汰我啊,你这辈分也比我高啊,有的事我还真是定不了,琢磨找你问问。” 小姨说,“是不是丽莎的事?” 我说,“是啊,你就是咱家的主心骨啊。在大家庭里正好借着这样的机会,正式告诉大家丽莎就是三姥爷的四妹,也挺好啊。不在乎究竟啥称号,但是得有个正式的名号。这个得你这个做女儿的现场表态。” 小姨说,“大熊都商量好了,连我们的认亲红包都准备好勒,放心吧,到时候我说。” 我说,“那太好了,还有就是亲戚这头要不要收礼,三姥爷的意思谁也不受理,所有的亲戚都是过来热闹,所有的钱都是三姥爷花。” 小姨说,“咱们和我爸得商量一下吧。” 和三姥爷一说,三姥爷说,“这个不是早就定了吗,不用亲戚出一分钱,能请的都请。” 我说,“那这些外面朋友们呢?” 三姥爷说,“这个就随他们便吧,反正你记好。钱多钱少是一回事,人情是大事啊。” 贵宾楼那天非常的热闹,那些年还可以放鞭炮,大地红、轰天雷,还有礼炮咣咣放,把那块的天空弄得烟火气十足。北行这边还围了好几圈人,看热闹的,还有过来拣放过的烟花壳子的。外加酒店门口本来就比较拥挤,把这个本来就挤挤插插的地方整的人山人海。 我托朋友从电台找了个主持人过来主持,反正都是三姥爷花钱,大大方方,咱们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啥也不怕。我告诉大明子,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着点每桌的酒,那酒可挺贵的,如果那一桌喝不了,可得想着点别让服务员拿跑了。大明子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大厅里,主持人把气氛烘托到最高潮,从外面请来的乐队小提琴手挨个桌子给亲朋好友拉欢乐舞曲。小姑娘穿的这个性感,把大明子都瞅直眼了。三姥爷、丽莎、钢婶、钢叔妈,还有大熊父母,小姨一家这些亲属都在主桌,小姨的小不点早就把长命锁、金镯子都戴上了,明晃晃的,小孩子一个劲的努嘴乐。钢叔的老妈也给请到了主桌上,不知道那天是谁给老太太戴上了小红花,老太太一个劲地拍手啊,嘴上不停地冲着三姥爷叨叨咕咕,“老三啊,你这结婚啊,新娘子啥时候到啊。”三姥爷眉开眼笑,说“快了快了。” 温州庄、小茹子、朝军、山东美女颜总、周先生,还有满洲里的朋友们几桌,正在那里相互递着名片。我跟温州庄说,“这桌就你陪且的,可得陪好远道来的客人啊。”温州庄穿了身西服,文质彬彬地说,“放心放心。” 那边老哥几个正陪着上海回来的车间主任赵大炮,那几桌正围着原来铁西老厂的那些哥们。老工友们一点也没客气,早就开始把白酒拧开了,菜还没上上,就已经开始比划上了。 紧挨着舞台旁边,这桌是清一色穿着西服的愣头青,我一看准是肇老六。果不其然,老六早在前天就到了,牌面还是那么齐刷。一看到我走过来,老六站起来和我拥抱一下,桌面上这一排子兄弟们也齐刷刷地站起来,搞得主持人说话都一下子卡壳啦。我说,“老六啊,你这牌面还是这么大,有谱。”老六说,“我一会给三哥一个惊喜。”我说,“你和兄弟们就喝吧,三姥爷今天看啥都是喜,就是酒有点差劲。” 沈阳的亲戚坐了好几桌,侄男弟女、七大姑八大姨,我辈分太小,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为对,索性就都叫亲戚们吧。我问大明子,“大熊小姨夫家的亲属都坐在哪了?”大明子说,“都在主席台后面那几桌。”我说,“这就是姑舅哥安排的吧,人家姑舅哥见过那场面,安排的就是到位,把没想到的重要客人都给安排的妥妥贴贴。”亲戚们聚会,不怕吃的好吃的坏,就怕你没有按照礼节对待,有的人会挑理的。所以,我在客人的名单上特意标注了,哪些亲戚一定要安排在主席台主桌旁边,哪些可以远一点,大家在喝好吃好的时候别忘了还有辈分在。还有些农村的亲戚,也没到过大饭店,姑舅哥就给安排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吃顿大鱼大肉,完事还给打包的盒子和塑料口袋,悄悄地在桌子旁边准备了一大摞。 我走到靠近门口这桌,突然有点吃惊,怎么全是俄罗斯人,一个劲地冲我哈拉哨。有位俄罗斯大姨说,“我们都是从哈尔滨来的,是丽莎的朋友和亲戚。”我瞅了瞅大明子,大明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跟大明子说“准是丽莎姑姥的亲戚,这哪行啊,俄罗斯是咱们老大哥啊,赶紧往里面安排,把铁西厂子旁边那桌清出来,你们朋友帮工劳忙的不急,到门口备着。”我一想,这几位俄罗斯朋友肯定是给丽莎惊喜啊,我说“赶紧里面请。”让三姥爷的五弟和铁西那帮工友朋友们,陪着喝点中国白酒,咱们工人老大哥正好和俄罗斯老大哥能对上夹,一定能喝好啊。 俄罗斯人估计也不懂咱们礼节,但是人家穿的很正式,全是西服领带,跟出席盛大宴会一样。尤其是其中有几个俄罗斯大叔还带着伏特加酒,我合计这也太讲究了,大明子说,“咱们请不起酒啊。”我说,“你个傻子,人家是礼节啊。”我忽然想起来,俄罗斯人也不爱吃中餐啊,我把这帮人让进里面,赶紧去找我姑舅哥。 “姑舅哥,你看这又来了好几位俄罗斯朋友,吃什么啊?” 姑舅哥说,“啥也不用变,正好品尝一下乡土人情,看看咱们老百姓的市井烟火气是啥样的,不挺好嘛,不比他们公社差。” 我一听,向姑舅哥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姑舅哥见过大场子,知道这些老外们想的是啥。 宴席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了,主持人把握着整个宴会的节奏,忽然音乐停止,聚光灯一下照到主持人的身上,只听她说,“各位亲友,各位来宾,在这个盛大的宴会上,我们有请宝贝妈妈和爸爸上台为大家献个祝酒词。” 聚光灯一下照到主桌小姨、小姨夫身上,小姨抱着孩子和小姨夫等上台,下面亲戚们一阵阵鼓掌。小姨把话筒接过来,看了看大熊说,“亲戚们、好友们,回沈阳就是亲,席面是我爸给定备的,场面是大外甥们给张罗地,我和大熊就是带着宝贝回家来了,空俩爪子。飘荡在外面,才知道在大家子里有多暖呼,不管下班有多晚、工作有多累,回到家总有口热乎饭,总有张舒服的床,谢谢爸,我想家了。” 音响师很适时地奏起了归家的音乐,说到这小姨一卡壳,眼眶子里眼泪往外蹦,有点哽咽。小姨接着说,“在外面不容易,爸爸还想着给孙女摆个百天,我能爸爸整点啥,除了让他操心还有让他挂念,爸爸是个苦命的人。不过,现在我开心了,为啥,俄罗斯姑姑来了,他是爸爸的亲妹妹,也是咱们大家子的一员,有咱们吃喝就有姑姑吃喝,有咱们穿的就有姑姑穿的,让咱们亲戚们、好友们,欢迎丽莎的到来和正式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喝酒开整。” 全场一阵热烈的碰杯声,我悄悄地给三姥爷杯中的酒换成了白水,三姥爷一点也没反对。倒是丽莎主动把三姥爷的酒,直接倒到自己的杯子里,我竟有点替丽莎担心起来。不过丽莎确实开心的很,尤其是一称呼姑姑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角处泪水也挂不住了,把脸上的妆给整花了。很快,就进入大家庭的角色里,站起来给钢叔妈妈夹菜,张罗大熊的父母亲戚们喝酒,好不热闹。 隔壁桌的肇老六,突然间大喊一声,“起立。”全桌的兄弟们齐刷刷地站起来,肇老六不知道啥时候换上了红色的开衫,站成两排,往舞台上走,主持人把话筒递给肇老六,只听老六高喊,“上货。”伴随着这一圈子齐刷刷的队伍,舞台旁边幕布拉开了,两个身穿礼服的服务生缓缓地推着个小车到了舞台中央,那小车上是块玉石,玉石的形状像飞来峰,颜色由浅入深,远看云雾缭绕,近看锦绣江山。老六的队伍分列到玉石山的周围,只听老六说,“三哥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记得吉林有山、有水、有老弟。敬礼。” 三姥爷在席面上说,“这老六尽会整整事。”心里却美滋滋的。旁边的俄罗斯大叔在工人老大哥的带领下,过来敬酒,正好宴会已经进入了高潮,音乐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丽莎明显地有点到量,尤其是看到娘家人在场,她一个劲儿地找酒喝。 宴会席里,大明子拎瓶没开封的白酒穿插着。左手是,右手也是,他紧盯着每个桌上的白酒,目光如炬。我悄悄地跟大明子说,“等你结婚的时候,咱们也这么干,这次是预演。”大明子傻傻地笑了。 第67章 钢叔的有个倔强仗义聪明的儿子 钢叔是个有点啥事心里装不下的人,更何况是件大好事。 钢叔的儿子叫浩程,这个名字是三姥爷给起的。三姥爷说,“男孩子的名字就得大气,浩然正气,前程似锦,就叫浩程吧。”当然,那时候钢叔还没有进监狱,如果三姥爷知道钢叔还走了那么一着,我估计名字应该叫豪放,豪气冲天,赶紧放出来啊。 浩程从小就表现出来对数字的天赋,这和钢叔多少有点关系。钢叔每喝一瓶酒,就告诉浩程,这是一,这是二。钢叔从来都没有喝超过十瓶,所以小时候浩程对十以内的数倒背如流。伴随着钢叔骑倒骑驴送啤酒事业的开始,浩程的数学能力开始有了迅速提升。倒骑驴开始成箱地装啤酒送啤酒,钢叔说,“半打是六个,一打是十二个,一箱套是二十四瓶,一车啊正好能装四十八个箱套,记住啊,孩子?” 浩程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歪着脑袋问,“爸,咋都跟六有关系哩?” 钢叔说,“傻儿子,哥俩好啊,六六六啊。” 有一次,钢叔正好往倒骑驴上码成箱套的啤酒,浩程在旁边掰手指头,突然问,“爸,你今天的啤酒箱子不是几个六啊?” 钢叔看了看倒骑驴刚刚码好的箱套子,可不咋地,上货咋还给撂下一箱子。他用手指头撸了撸浩程的脸蛋子,“这小子,还有点用。” 浩程天生就具备钢叔的潜质,除了不爱学习,其他什么都好。玩弹弓子撩闲,上房揭瓦掏家雀儿,祸害邻居晾在外面的褥单子,淘气的事,没少干。弹弓子把人家的玻璃给打碎了,钢婶求爷爷告奶奶,人家才没追究。初一的时候,孩子们特别流行一种扔铁瓦的游戏,就是在地上画上一个圆圈,里面放上每个人的杏核儿,很大很光滑的那种。十米开外,划出一条横线,伙伴们站在横线外,依次往圆圈处扔铁瓦,冲出去多少杏核儿,就是奖励,冲的越多奖励越多。那种铁瓦是三角形的厚钢,一面锈迹斑斑,另外一面因为要冲杏核儿,摩擦的光滑可鉴,溜光绽亮。浩程为了赢更多的杏核儿,特意找同学的父亲给扯了一个三角瓦,那个同学的父亲在铁西厂子里上班。三角瓦的一个角扯的异常锋利,只要冲到那个杏核儿圈里,杏核儿呼啦一下全都被冲出来。浩程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利器,在孩子圈里成天吆五喝六。 可怕的事情还是在不久以后发生了。没多长时间,孩子们正兴高采烈地扔铁瓦砸杏核儿,浩程的锋利的铁瓦扔出去,正好砸到一个同学胖墩的屁股上,鲜血直流。后来钢婶说,“好在这小子关的偏点,要是关到脑袋上,那可就彻底完犊子了。” 被砸得同学叫大军子,小胖墩儿,那天非得要给撅着屁股给浩程拣杏核儿。这下,肥胖屁股正好成了个靶子。钢叔给浩程一顿胖揍,把孩子都打得背过气去了,大军他妈说,“大兄弟啊,别打孩子拉,看把孩子打得人模狗样的。我看你还是研究给俺家大军子,整点医药费吧。”钢婶这才想到,把人家孩子都给砸成那样,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家里穷得屁眼子搭墙头,砸锅卖铁也得给凑点医药费啊。又是借钱,又是登门赔不是,大军子家讲理,总算把这事给了了。 大军子却成了浩程最要好的发小,这是用鲜血凝结成的友谊,能不铁吗。浩程就这样吊儿郎当,在学校里半死不拉活。老师开家长会,把钢婶拉到一边,“家长啊,这孩子一点下降的空间都没有了,早点回家挣钱得了,无药可救啦。” 钢婶眼泪吧嚓,“老师啊,死马当活马医吧,您还得给想想办法,放弃了不真成街溜子啦。” 老师说,“那也别给全班拖后腿啊,这次考试要不是浩程,我都可以评高级了。” 钢婶自然没有将老师的话转给钢叔听,要不然钢叔非得提拎个棒子去跟老师说理,“啥叫无药可救啦,老师不是灵魂的工程师吗,你得拯救灵魂啊。”钢婶报喜不报忧。 钢叔每天喜滋滋地蹬着倒骑驴送啤酒,清晨,天不亮就奔大街小巷,左一饭店,右一个饭店,脖子上系个白手巾甩开大膀子,一箱套一箱套往屋里搬啤酒。每搬一箱,钢叔在心里默念着,一五,一十,三五十五,四五二十。有次我问,“钢叔,这些年搬箱套的脚钱一点儿都没长啊?” 钢叔说,“就他m力气不值钱,啥都涨,就这脚钱不涨,还是五块。” 几天以后,钢叔送啤酒还是没管住自己的脾气,一言不合,用啤酒瓶子给店老板打啦。那个店老板有点势力,找人以故意伤害罪给钢叔判了五年。 钢婶欲哭无泪,从此以后,浩程像变了个人,成天一句话不说,给自己封嘴了。跟在身边的大军子,每天像个书童,陪着浩程上学放学。钢婶找到我,“这孩子究竟是咋了,成天不说话。” 我说,“放心吧,钢婶,我找浩程唠唠。” 那天,我特意来找浩程,正好他放学。我问浩程,“你这是打算封嘴了,成天不说话。” 浩程翻了翻白眼,一个劲地鼓动他的那把弹弓子,那是钢叔费了老大劲,才从工友那里淘弄来的。我说,“你不说话,钢叔也回不来啊。” 浩程大眼泪瓣子哗哗往下掉,憋了半天,张了嘴,象头倔驴。“抬不起头,同学说我是老犯的孩子。我想把那个欺负我爸老板打死。” 我说,“孩子,你命值钱还是那个老板值钱?不和烂人一般见识。” 浩程哇哇哭,我说,“你爸要不是干他,他得欺负你爸一辈子,这把看他服不,烂人早晚有报应。” 浩程说,“那我爸也进监狱了。” 我说,“哪怕个六,三四年就出来。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暗丛林,你强他就弱,没有谁能瞧得起谁,只有干服了,就全服了。包括学习。” “那我选择学习。” “那就对了呗,学就得学个样子出来,别水裆尿裤的,不蒸馒头争口气。” 那年夏天,浩程的物理正好学浮力。不是有那么个定理吗?悬浮在水中的物体,他所受的浮力等于他排出水的重量,也等于自身的重量。浩程非得要测测这个定理到底准不准,他和大军子把钢婶腌酸菜的大缸转出来,抬到一个大白铁盆上,灌了一缸的自来水,弗拉弗拉的,就差没在里面古法养鱼啦。 大军子说,“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你就听老师的,没错啊。” 浩程说,“你懂个六,我就是想测测体重。”说完,扑通一声跳到大缸里。哗啦一声,水哗哗地往发白铁盆子里溢。浩程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全身都是肌肉块,一进缸里就沉底,根本就没法悬浮在缸里。他只好抱着头,来回在缸里滚。虽然那是大夏天,自来水得有多凉啊,外加上浩程还要一个劲地抱头,非得要悬浮在缸里。又呛水,一会儿就拔得哆嗦了,腿都直抽筋。 “大军子,不行了,顶不住了,快看看悬浮没?” “大白铁盆子的水都冒出去了,你还测个屁。” 那年期末考试物理考题特别地难,听说是一个物理教研员出的题,尤其最后的大题最难。估计他小时候也是光着屁股,跳到缸里测浮力,只不过缸换成了密闭的液体箱子;在缸里面抱着大腿琢磨着如何在缸里悬浮的浩程,换成了与液体同密度的三棱锥。考试是在考生们的骂骂咧咧之中结束,每个同学心中都有一万个草泥马在飞奔,浩程却考得出奇的好,他成了年级里唯一的一个上九十分的考生。一时间,区里的教研员一个劲地想见见这个考高分的小子,究竟长成什么样?班主任直接把浩程叫到办公室,“说吧,又是照谁抄的?坦白了有好处。”气得浩程把老师的木头门啪嚓一摔,玻璃都震掉了,气呼呼地走了。 我说,“浩程啊,着啥急啊,你的强项就在数学和物理啊。” 浩程说,“我就是搞不懂,出题的人有这份闲心,把一池水放光,又用管子往里面蓄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我说,“你管呢,教研员就爱脱裤子放屁,出的题就是为了难你。” 浩程说,“可惜,没难住,我做出来了。” 初三那年,浩程把他最爱玩的扔铁瓦游戏也给戒掉了,就连成天都别在腰间的火药枪,他都送给了大军子。把大军子乐得屁颠屁颠的,一个劲儿地说,浩程够意思,够哥们。 钢婶有一天找我,“你说浩程是不是神经受刺激了,成天学习跟跟上瘾了一样!” 我说,“他听懂了丛林原则。” 钢婶说,“什么则?” 我说,“说了你也不懂,孩子费大脑,婶啊,你每天给浩程多煮个鸡蛋。” 钢婶说,“费鸡蛋啊,这可别把浩程的大脑给累坏了,以后我和住监狱的,还指望这孩子养老呢。” 我说,“婶啊,不用扯那么远的,要是能考上育英啊,那得给你省多少鸡蛋啊。” 那个超级变态的教研员似乎这届学生过不去,这届的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题也是他出的,难道他是当年的沈阳学霸,我心里特别想问问他。初中组的竞赛是在育英中学进行的,联营旁边的胡同子。闹闹哄哄的学校大门就冲着中山公园,门口看门的大爷像是全世界的敌人,考场谁都不让进,除了去考试的学生。 考场就设在一楼的一个教室,教室外有一棵高大的飞刀树,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像站在讲台上骂他的班主任,只要风不停,就一个劲地叭叭叭。 如果没有这个变态教研员的保荐,浩程肯定没有这个机会参与这场古罗马赛场的角逐。似乎这个变态的教研员心里在验证,这小子,我看这把出的题,你还能整不整?班主任偷偷地把浩程叫到一边,“教研员是你家亲戚啊?” 浩程没好气地怼她说,“成绩考好了,你也评不上高级。” 气得班主任嘴吐白沫子,掰了根粉笔,很精准地砸到浩程的脑袋上,“成绩考好了,你也考不上育英。你那个熊样,活该你爸蹲监狱。” 浩程已进入答题思考状态,脑袋里就飞跑着无数的啤酒瓶子。这些啤酒瓶子在倒骑驴上玩的非常溜,它们一会叠成三棱锥,一会儿又是六面体,这些数不清的啤酒瓶子把浩程带进了奇妙的数字世界,仿佛给他开了另外的一扇窗户。 “这孩子有天赋,像我小时候。”说这话的是那个变态教研员,后来我才听说,他姓田,教育局里的人都背后称呼这个老师叫田疯子,他是沈阳教育界一等一的高手,为了他痴迷的数学物理,连对象都没搞。当然也有可能女孩根本不想搞这样的男人,别的啥也不会,成天就知道出题难为考生。有人说,那小子是老犯的儿子,田疯子说,“我管他爸是不是老犯,只要他不是,我就想认这个徒弟。”当然这话浩程根本不知道,我想他知道了也不会来拜师,从小就不会低头。田疯子这些话传到了教育圈,那些爱嚼舌头的背后都说,“有能耐自己结个婚,生个孩子教,尽抢别人下的蛋。” 我还专门请教过学医的师兄,我问大脑有天生强大的吗?师兄说,“一般人的大脑思维是点状的,顶好是线状的,有很多脑细胞连成线。我估计你这孩子的思维是四维的,除了网状立体还不够,还有时间轴。” 我说,“你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你说这孩子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咋没教都会啊?” 我师兄说,“这孩子他家的祖坟恐怕要冒青烟了。” 我把这消息在探监的时候告诉钢叔,钢叔理都没理,他正为了能吃饱饭,想方设法和狱头搞关系,混个食堂做饭的参事。我上把托关系把买好的烟捎给他,这次他悄悄地跟我说,“狱头骂他,你这个饿死鬼托身的,得,食堂炒菜的活归你了,记住我爱吃烧鸡。” 第68章 温州庄徐州遇劫,火线救急 三姥爷跟我说,“这些晚辈里,最有出息的还真是浩程。” 我心里想,掰手指头一算,白跟三姥爷混了这些年了。看来我在三姥爷心目之中的位置还是不到位,其实我也挺有出息的,走南闯北、上窜下跳、出谋划策、救人于苦海,为什么不是我,我也没好意思问。再一想,出不出息都是浮名,还是没有学到三姥爷的精髓。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烧,怎么突然有点这样奇怪的想法哩?是不是自己有点浮躁了,跟了三姥爷这么些年,连最基本的涵养都需要在进一步修炼。 看来,我还是有差距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还很多。不过,浩程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至少田大疯子这么认为,他说,“能有几个大学没毕业,就能被导师推荐并录取为硕博连读的,我看非这小子莫属。” 我说,“田老师啊,吃水不忘挖井人,您可是引路人。” “我才不愿意当这个名呢,只是我要告诉那帮子废物领导,我当初没有看错人。不过,钢子的烧鸡可是真好吃,有点沟帮子的味道。” 我说,“烧鸡不算个事,倒是特别想跟你这个教育届的老前辈喝几盅,不知道肯不肯赏个小光儿。” “光儿肯定不赏,我也没必要领这个情跟你喝啊,跟谁也不喝。” 我说,“田老师,就是喝个小酒,探讨点蜘蛛网的第一根丝是怎么织出来的。” “要说这个啊,我还真是有点困惑,动物有时候就是比人聪明。” 田大疯子啊,还是恁么童心未泯。不过,我听说他前几年结婚了,我很奇怪新娘子会是谁,但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见一见。或者说,田老师从来都不给我这样的机会,除非我也能解开他出的中考题。这些年,他却早就不出中考题了,因为他的脾气又臭又硬,像厕所的石头。有位上级领导通过各种暗示给他透露,“你是省名师,还是命题组的,你这办个班,那得挣多少钱啊?实在不行,你也不用出面,直接我给你找个地方多好啊。” 田大疯子说,“一点风骨都没有,你看运动会上,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吗?教书育人,你懂育人吗,你个傻……”这话让我肃然起敬,他确是能称得起先生这个号的,估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我自愧不如,充其量我还算是有点小文化,没事的时候写点扯淡的事,吹吹牛逼。再拉上几个狐朋狗友,喝点小酒,了慰平生。 田先生说,“你家亲戚这小子的名我都不记得了,不过,烧鸡确实好吃。” 我把这话讲给三姥爷听,三姥爷说,“曾经有这么一辈人,从来不把钱和名看得多重要,他们有情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辈人,不过,我觉得三姥爷、吉林老板肇老六、车间主任赵大炮他们都挺像。草莽出身的温州庄不太像,他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金钱,还是江湖的名号,我始终也没有搞得懂。或许是他喜欢女人多一点,女人看的是他的名号和他手里的钱,但至少我觉得小茹子不是这么想的。人家可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况且他还是个瘸子,只不过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至于田先生却真的成了领路人,因为他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断地去渡这些白丁们的灵魂。有的一失足,差点掉到河里,多亏遇到了田先生,他称得起先生这个称号。我渴望自己能遇到这样的领路人,回到三姥爷家里,默然地看着三姥爷还有丽莎,正在那里悠闲地侍弄着阳台的花花草草。他的头发花白,全然没有当初去满洲里时候的那股子冲劲,只是用着个小铁锹,挖着花盆里的花泥。碰到正在盛开的月季花,色彩缤纷,他还会俯下身去,用鼻子闻一闻那四溢的花香。 我突然地发现,三姥爷不正是我的内心深处的引路人吗,可是我的路究竟是在又哪里?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或许这就是我聊慰平生的路吧。 客厅里的电话铃声不期而遇叫个不停,三姥爷示意我赶快去接个电话,他家更喜欢这种老式的电话机。人越老越会走向另外的极端,对以前从没有拥有的东西有种异乎寻常的占有欲,比如这种家常的电话机,以前可是厂长家的特权。那个时候,三姥爷还很穷,他正游走在这个世界的边缘,现在也没有回来。 来电话的是徐州小茹子,他沙哑的嗓音给我说,“温州庄被公安局抓起来啦?怎么办啊?” “啥情况,凭啥随便抓人啊?受罪没?” “一两句话说不清,挨揍啦。” 电话就挂断了,很焦急的样子。三姥爷听到这边电话的声音,知道出事了,忙下手下的活,过来问。我一五一十地跟他说起,三姥爷说,“这个惹祸精,我上次吃饭时候就提醒,不义之财不能取。你看看,出事了拉吧,早晚的,肯定跟上次说的有关系。” 我听得摸不到头脑,究竟是咋回事?温州庄脑袋聪明,就好比是孙悟空,处处显得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这个家伙,也就只有三姥爷能镇住他,其他人谁都不服。我想这小子肯定是在这个方面上出问题了,果不其然。 温州庄手里有点小钱就不知道咋嘚瑟,认识个狐朋狗友,这个家伙是放地下黑彩的,温州庄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个手机号码,每周定时会和他结算。温州庄顺利的成为了徐州那个地区的地下小庄家。 地下黑彩就是好像就是给温州庄设计的,其中有种特码的玩法,可以是生肖,单双数,温州庄专门有一帮子到他这里下注的当地老百姓。这个特码是通过码书来猜测,就像香港赌马的马经。彩民们管码书叫料。 温州庄不但自己分析码,还贩卖码书。厚厚的小本,进来的时候二三十元一本,赶上那期码书出的码正好是特码,料能卖到二三百一本。有次出的特码的料是,“白云深处有神仙,老孙醉酒耍醉拳,就地取材挂灯笼,智勇双全买码人。” 又有一次“码书”透露的密码是:“借三借二码不亏,四书五经读不完,得马熟招长者愁,二七一八中有余。”这些透漏的秘密,经过温州庄这么一加工,就振振有词了,有好几次准确率百分之一百,于是码民们管温州庄叫码神,温州庄洋洋得意。 有次晚上九点半报码结束,码民来找温州庄打听开奖结果,没有得到答案,又悻悻地走了。 晚上九点三十五分,一位正在打麻将的大姐接到短信,该期的特码是41号,鼠。小小麻将馆里顿时沸腾了,一位小伙子买了四十元的鼠,意味着可以中得四百元,温州庄当即给了这个小伙子四百元元现金。 还有一些没有中奖的码民哭的赖的找温州庄,后悔没有买这个号码,温州庄说,“你看咯,我选了41号,都告诉你们啦,但我没敢下注太多。” 温州庄向其他码民推荐中奖的小伙子:“他一来就听我的,买了四十块钱的鼠,中奖了。” 这时,旁边的老大爷带责备的口吻对小伙子说:“怎么不早说,早说就跟你一起买啦。” 温州庄说,“我早就料到这期会出鼠,实话告诉你,我查了今天的报纸,头版最大的标题为《五杯水透视泥洼河治污十三年》。”老爷子说,“那是啥意思?” 温州庄说,“十二支相冲相合,对应的数字就是鼠,尽管十三对应的是龙,但鼠的笔画数刚好是十三,服不服?”温州庄得意的甩了甩脑袋,接着说,“报纸头版上刊登的数字也能找玄机。” 温州庄俨然成了码民们心目中的“权威”,他吹牛说他每天都会研究料,最晚要到凌晨四五点才睡觉。实际上,那些码书、料都是假的,哪有天上掉馅饼的。 码民间之间都通气,哪个挣钱了,哪个赔钱了,一旦有码民认为某个数字将成为特码,并能在料上找到一条依据,很快其他码民也会追加下注。多数时候,赢点小钱,大家图个乐呵。 唯有一次,他有位亲戚大姐连续五次压双,结果出的码都是单。大姐急着捞本,最后一次将家里和亲戚借的五万多元都压了进去,结果还是出单,那几次十分地罕见,竟然出了十一期的单码。家里外面拉了一屁股饥荒,还都还不起。家庭反目,债主封门,被逼无奈,寻了短见。 消息传得飞快,那个经常跟温州庄借款的上家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温州庄成了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温州庄第一个跑不了。在钱这个魔鬼面前,人人变成了恶魔,平时再好的亲朋好友也跟对头一样。他们从来没想到挣钱的时候,手舞足蹈。其实温州庄在这个小生意上也没有挣多少,可是码民们不这么认为啊。那家子就是要钱,如果没有温州庄开的下注的地方,老婆不能寻短见,哪还有什么乡里乡情,直接就报案了。 温州庄确实坑人,三姥爷早就跟他说,不义之财君莫取,重色不乱乃英豪,不听非得要耍小聪明。他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赌性太大,有时候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输赢都在几十万的光景,你说这小子还能有好嘛。不过,脑袋聪明是聪明,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问三姥爷怎么整,三姥爷说,“这把没什么好办法,去一趟吧,唯一的办法是破财免灾啊。” 我和大明子第二天就赶到徐州,小茹子家里都慌得一锅粥。能有啥办法啊,小茹子说,“我就跟他说,犯法的事咱别干,不听啊。” 我说,“你是救人,还是人财两散。”我的意思是小茹子如果不管温州庄也正常,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个也理解,谁摊上了,谁知道。毕竟家里得图一头。 小茹子斩钉截铁地说,“救温州庄,别的啥也不说,没钱买房子。大不了重新再来,我去开歌厅,当三陪。” 我心里暗暗给小茹子竖大拇指,这年头摊上大事,一个女的能说出这种话,不容易。更何况,温州庄也不是什么好鸟。我说,“得了,那好办了,换成钱咱就要个温州庄少遭点罪。” 好不容易托人在公安局见到温州庄,这小子很明显被折磨够呛。眼窝深陷,蓬头垢面,一点都不像以前那样西装革履,潇洒自如。 温州庄见面就说,“一定要让三哥救命啊,这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我说,“当初你干嘛啦,算了这里不是埋怨人的时候。你都不如人家小茹子,砸锅卖铁豁出去钱就你出去。” 温州庄在那眼珠子直转,在满洲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小子满脑袋主意,尤其是一看他眼珠子直转这个习惯。一点都不想和他这种人交往,没有那种朴实劲。他说,“我在城里还有一处房子,实在不行把那处房子卖了,赔那个亲戚。” 我问,“小茹子知道不?”温州庄摇摇头,我就明白了,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我从心里看不上温州庄,我要是小茹子,就让他在监狱里呆着吧,尽藏心眼儿。我和大明子商量一下,眼下不能跟小茹子实话实说,还是办个好事把楼换成钱,直接给小茹子。商量好的意见还是不跟小茹子说了,直接去把城里的楼低价抵押出去,换成钱比较好,温州庄的事,自己的梦自己圆吧。 我把想法跟温州庄说了一遍,末了我加了一句,“三姥爷还是那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能次次帮你,人情越用越薄啊。” 温州庄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理解这句话,虽然他还有点文化。三姥爷说过,朋友也只能这样了,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第69章 脑袋瓜子被驴踢了的张老七 有首诗,我觉得写的挺好。 “总有, 那么一棵树, 躲在角落里, 静静等待着, 一树花开。” 这首诗是我写的。写这首诗的时候,我才十八岁,嘴上刚刚长出来绒绒的小胡子,那时刚刚摆脱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尴尬境地。我也在等待着那一树花开,满怀着春天的希望和憧憬,却始终没有找到开花的树。 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不是所有的树都开花啊!” 我说,“那我也得闯世界,混生活,我可不想窝在家里。” 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该打得架我都打了;该跑的道,我都跑了;该喝的酒,我也都喝了,能咋地?都是扯淡啊,扯别的都没用。” 那些年,我还是相信满树的姹紫嫣红,相信江湖上的道骨仙风,也相信朋友之间的侠肝义胆,泪洒红唇。三姥爷混在车间里吆五喝六,满世界的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工厂外面的红砖墙,被雨水洗刷的一尘不染,如同三姥爷常年舍不得脱下来的绿军装,绿里透着白。三姥爷常挂到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服就干他,直到干他服为止。 我相信,我就属于那个年代。成天穿着绿军装,扎着皮带,到处去吆五喝六。窜到胡同子里,也能有一大堆孩子们过来顶礼膜拜,看着他们拜见山大王的样子,我的心里徒然升起一种洋洋自得的神情。我期待着自己能从小孩子王,蜕变成我们那个胡同的黑老大,让谁给我买个雪糕,他就去街边的雪糕店给我整个最好的雪糕,连吭声都不敢。要是真的吭声了,我也会上去一个扁踹,把他踢到阴沟里,让他还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让他不认识我这个黑老大。 我倒是没有变成黑老大,就随着这个时代的洪流翻云覆雨。我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倒腾小笔记本挣钱,我就从五爱市场批发点各种本子,走街串巷。实在不行,我就拣破烂,拣瓶子,换点零花钱。我也欺负过胡同里的小孩,让他们每天上学的时候,经过我用铁锹给他们修的路的时候,都要交上元角钱,算是买路的盘餐。当然,这些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都没少干,因为那个时候,谁要是不比谁强,谁就会被拉扯下来,一顿胖揍。我就是在这样的胖揍之中成长起来,然后我再揍他们。 三姥爷的老工友张老七却性情温和,听说以前不这样。我没有见过张老七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当我从三姥爷的嘴里知道这个张老七的时候,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人到了这个年龄,性格会随着酒量消失的无影无踪,酒量也消失殆尽,这是我总结出来的规矩。不过,张老七却出色地完成了从一个倔老头到笑面弥勒佛的蜕变。张老七像个老顽童,每天开心得不得了,骑着个破自行车也不扶把,做着个怪态,装自己是猪八戒,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三姥爷跟我说,张老七是去歪脖老母拜过佛,回来之后就悟道了。我就想,歪脖老母可以点化人,真的有那么多人需要点化吗? 当我后来看到市政府广场上,每周都有一车车的老头老太太去歪脖老母的时候,我相信了。 三姥爷和张老七可以说是亦师亦友,三姥爷为数不多的喝茶经历却是和张老七有关。要不然,他都是以喝酒为主。他有一个大搪瓷缸子,缸子是白色的,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搪瓷缸子长满了茶锈,是褐色的。三姥爷说,“张老七就爱喝茉莉花茶叶沫子,起初我也不想喝,后来喝上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茉莉花香。”我问三姥爷,“比酒好喝不?” 三姥爷说,“不是一种喝法,味儿不一样,尤其是爱听张老七瞎白话。跟讲评书一样。” 我说,“三姥爷啊,你老是没赶上学文化,听谁讲话都觉得好听。” 三姥爷说,“不一样,张老七说话中听。” 听厂子里的工人们说,张老七没少劝三姥爷,“老三啊,我看你还是去歪脖老母看看,会有新的收获。” 三姥爷说什么也不去,我坚信他老人家就是五百年前,在五指山受戒的孙悟空转世。三姥爷说,“我就是神仙,神仙和神仙的沟通,得喝点啊,上香能保佑啥?” 张老七说,“你是修行没到啊,修行到了自动就找到那个歪脖子老母啦。”这话说的也对,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老头老太太,往歪脖老母那里跑。三姥爷也没有当回事,张老七在工厂的日子为数不多啦,听说办的是病退,提前进入休假模式,领着退休金云游四海。张老七完美地错过了下岗高峰期,有人说,这就是点子。我说是修行。 有一次,张老七到市场买菜,正好看到一个妈妈正在打他儿子,边打边说,“不中用的玩意,去打个酱油,还丢了十块钱。”儿子在一旁抹着眼泪瓣子。当面教子,或许这个妈妈读过这句话,人越聚越多,她却没完没了。张老七骑个破自行车正好去买菜,他瘦高个,正好左眼眉毛上有颗痣,远远望去像落下个苍蝇。他一看,这孩子哭哭咧咧,这哪行啊,做妈妈的也没有跟孩子说明白。上去就把自己买菜的十块钱递了上去,“孩子妈妈,正好我刚刚在路上捡了十块钱,没想到是这个孩子丢的,赶紧去买酱油去吧。” 孩子妈妈转怒为笑,猛然间抬头,看到一个瘦高个,眉毛上有颗痣,忙搭话,“你不是那个张老七吗,听说你去歪脖老母啦?” “不重要,不重要,别打孩子,钱找到就好。”张老七说完,骑着自行车空俩爪子回家了,当然回家之后多大岁数也得跪搓衣板啦,老婆说,“这么大个人啦,怎么还买个菜都丢三落四的。” 我找三姥爷问,“这个张老七佛系了,你说,我找找他问问钱程行不行?” 三姥爷说,“啥前程?” 我说,“就想问问我啥时候能挣上钱?” 三姥爷,“那玩意问啥?多一块钱吃馒头,少一块钱喝西北风。” 我没有信三姥爷的话,在三姥爷和张老七喝茶的那暂,偷偷去了他们经常去厂子旁的小黑屋。屋里昏暗,就在厂子旁边的平房里,是原来收发室改的。屋子里有个噗噗冒气的大水壶,坐在炉子上,开心地叫着。我知道他们在那里喝茶下象棋,是我偷偷地跟脚才知道的。三姥爷把喝茶的仪式看得很神圣,似乎喝了茶之后就变得相当有文化,时不时地和我冒出几句文词,什么“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什么“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一时间三姥爷把喝茶作为人生的头等大事啦。 小黑屋里,张老七抬头看到我,也不说话,给我整的莫名其妙。我站在黑暗里无所适从,三姥爷说,“这是我外孙子,过来沾沾你的仙气。” 张老七说,“我那有啥仙气啊,你看这屋家徒四壁,全是土得掉渣的水泥墙,粘着几张旧报纸。今天淘弄来几两甘露,来喝点,挺好喝。”张老七也递给我一杯,是那种很小的小茶杯子,陶瓷做的。我看惯了三姥爷的大搪瓷缸子,对这个能喝一小口茶的小玩意一点也不感兴趣,还没等他说完,我一股脑地将甘露吞到肚里,浑身暖暖的。 三姥爷说,“见笑了,这小子没见过大世面,喝茶有点粗糙了。” 我心里合计,三姥爷突然变得有点文字彬彬,搞得我有点不习惯,我还是喜欢满嘴粗话的三姥爷。张老七倒不以为然,在这个小黑屋里也没有个什么这个那个的,后来我才知道,茶室怎么不得有个字画什么吧,要不然怎么能有文化啊。可是,三姥爷却乐不思蜀。我看到张老七眉头的黑痣,昏暗的黑屋里,还真像落了个苍蝇。 我说,“大师啊,你看我啥时候能挣钱啊?” 三姥爷说,“外孙子啊,俗不俗,张老七这可是高人啊,谈什么钱?” 我说,“三姥爷啊,让大仙给我指点指点那有多好啊。” 张老七根本就没接我的话,眼睛也没往我这边瞅,“老三啊,你啥时候去歪脖老母啊?” 三姥爷学着张老七的样子,端起小瓷杯,在鼻子上闻了闻,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我想去,人家恐怕不收我啊,我一个工人,没田没地还没钱,你说那老佛是不是也嫌我穷啊?” 张老七说,“不能,不能,表示表示就行。” 三姥爷说,“老七啊,你说我跟你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茶道,厂长能不能相中我有文化啊。” 张老七说,“老三啊,你和文化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啊。” 三姥爷一听生气了,“学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文化吗?” 张老七说,“文化学不到啊,靠的是悟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粘点文化,也正常。” 三姥爷说,“我这还没文化,诗都会念了。” 张老七说,“是这厂子不行,全是钢铁,把你整的火星直往外冒。” 三姥爷说,“原来是底子不行,那你这么长时间还逗我啥闷子啊,扯什么茶不茶的,有酒吗,赶紧给我整一瓶。”说完三姥爷再也不装了,彻底放飞自我,也不用张老七找,自己从后面的库房子里翻出一箱套子老雪花啤酒,咕嘟咕嘟干了一瓶,“这把我憋得,老七,能不能捞点干的,你看这孩子能发财不?” 张老七又入仙境了,左右端详起我,“老三啊,够呛啊,这孩子嘴上没毛啊。估计得等到三十五岁。”我有点灰心,从那时候起我下决心,一定要培养个连鬓胡子。“那大师,连鬓胡子行不行?”大师没说。 “老七啊,你到底能行不?别扯犊子啦,不行还是过来喝酒吧,别整什么甘不甘露啦。”三姥爷说。 我闷闷地回到家,听说胡子越刮越重,我偷偷地把三姥爷的犀牛剃须刀翻了出来。往嘴上边抹了一遍香皂,对着镜子小心地挂了起来。胡子倒没有刮重,却刮出个口子出来,直淌血。我问三姥爷,“张老七到底有没有准啊?” 三姥爷说,“张老七啊,年轻时可是个麻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好像是关里人。” “这个张老七怎么说话神叨叨啊?”我悄悄地问三姥爷,三姥爷说,“如果我说,张老七年轻时脑袋被驴踢了,你信不信?” 我说,“三姥爷,你说啥我都信,就是要等到三十五岁,时间有点长。” 三姥爷说,“张老七是我认识的最能装的高人,我就装不出来这股子劲儿,绷在那儿,像张弓。” 我说,“我没看到他有多高,顶多是个棒槌。” 三姥爷说,“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跟厂长喝茶,厂长说,老三别看五大三粗,人家懂茶。” 我没有太在意老七说的话,继续着我漫无目的的人生。三姥爷的茶,后来我也不知道喝得怎么样,到底有没有和厂长挂上钩,至少他和文化更进了一步。 二零零二年,我去郑州。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单位里的旭姐说,“坐飞机的时候,你办登机手续跟机场人员说,第一次坐飞机,能不能给整个靠窗边的座。”我一到机场,都没好意思张口,站在候机大厅里,有点茫然。人头攒动,美女如云。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更不会办登机牌,我忽然听到旁边小书店电视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成功属于傻子,因为傻子过日子,看界彼子啊,不用大脑啊。” 电视里那位手拿大折扇子,身穿唐装的白发老头,正在讲台上很卖力气地吼着,“人生的悲剧就在于,你根本就没有拜过歪脖老母。” 那气势,像下山的猛虎,吐沫星子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湿润。猛然间,觉得有点眼熟,对了,他眉毛上怎么有个苍蝇在蹲着。 第70章 张老七啊,原来你是个文化大魔头 我还是喜欢叫他张老七,不管他的大名有多响亮。大街小巷铺天盖地的广告画面,都有张老七扯着脖子在喊着我们,“那些活在鱼塘底下啃地皮的虾米们,快来挣钱啊,成功就在前面。”仿佛钱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依然在卑微地生活着,我期盼着张老七的话,在我三十五岁的时候实现。 张老七的“文化”魔力一直让三姥爷痴迷,时至今日,他老人家还保留着张老七的一幅字。用绸子裱起来,五尺长,一尺半宽, 上面的字苍劲有力,挥洒自如。那幅字是《三国演义》的开篇语,“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三姥爷说,“写书法好的人有都是,写得好,还能给你讲得头头是道的,恐怕就只有张老七。”我不信,张老七就是臭现呗外加装大象。三姥爷没说话,但我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一丝愤怒从脸边划过,尤其是偶像被污蔑的那种。 那幅字原来是挂在厂长办公室里,就在他的大班台后面墙上。一进门,就可以看到他正巍然地坐在那幅草书下面,肥胖油腻的身躯配上他的白短袖衬衫,白衬衫还要扎到裤子里那种。再喝一口大枣泡枸杞,那感觉可是绝了。 厂长就喜欢那句话,“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每天都端着养生茶,站在这几个字底下,仔细端详这幅字。时而若有所思,时而群情激昂,仿佛他在那里指点江山。他说,“青山好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有一次,他问张老七,“你看我像不像关羽关云长?”这话如果放在三姥爷那儿,三姥爷肯定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说,“厂长啊,太像了,你这是关云长在世啊。”厂长肯定核计,还再世关云长,我大小也是个厂长啊,他关羽不过是一介武夫。 张老七那是多会察言观色,话都是一个意思,却没有那么说,“大领导啊,有您在,谁还敢横刀立马啊。”一句话,把厂长整的屁颠屁颠的,他接着说,“大领导,您看那渔樵隐遁于江渚上,哪比得上大隐于市井啊。”他看了看窗外,厂长也端着枸杞大枣茶站在窗前,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流,还有咕嘟咕嘟冒着黑烟的大烟囱,厂长喝了口茶,只听张老七说,“我看大领导,您这办公室比市井还隐啊,烟囱属火,轰云托日。我的字不在好坏,寓意无边啊。” 厂长说,“啥寓意啊?” “就是希望大领导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啊。” 张老七这词放到谁身上,谁能敌得过。 厂长说,“老七啊,你这人才在车间里可太屈才啦,明天到办公室报到,整整厂里的宣传。” 张老七说,“我这两把刷子,怕给您丢脸啊。” 厂长说,“那字都是表象,兴才是灵魂,你有兴啦。” 不用说,张老七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厂子里的宣传干事,厂长的桌子上也多了文房四宝。张老七逢人便说,“领导哪能不配文房四宝啊,咱厂子也就领导的大办公室,才能对得起文房四宝这四个字。” 这话传到厂长的耳朵里,厂长心里说,这小子没选错。三姥爷跟我说,“我也能当得起那个宣传干事,不就是文房四宝吗?” 我说,“你老啊就是干工人的料,可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 张老七当上宣传干事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厂长办公室置备了一套石头山的摆件。他特别把厂长桌子上原来的日历牌给换掉了,他对厂长说,“领导啊,你这办公室在三楼,楼上就是车间的配电室,蓄电池一块一块地,码在你头上。这不是千斤压顶吗?” 厂长喝了一口枸杞茶,冲着楼上翻了翻白眼,“咦,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老七说,“这千斤压顶还不说,你每天还看着这个日历牌牌,这不是度日如年吗?” 厂长翻了翻那个精美的小台历,顺手给扔进了垃圾桶,“难怪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原地不动,这是一直被压在五指山下,度日如年啊。走咱俩上楼上看看都是啥玩意。”胖厂长拉着张老七转到楼上,一看可不咋地,他办公室的楼顶楼面上,摆满了蓄电池组。他赶忙将主管叫来,“这些玩意能搬走不?” 主管面面相觑,“厂长,这些设备必须的担在梁上,别的地方承重不行。就您的办公室上面有横梁。” 张老七一听,马上来了精神,“领导,太好了,太好了,不用搬。”一下子给厂长整的莫名其妙,厂长顺便检查了一下车间的工作,工人们传开了,“这个张老七,简直就是厂长的智囊团,啥事都能办,刚上任就陪领导检查工作。” 回到办公室,张老七说,“领导啊,有梁罩着好啊,这是吉相啊。我琢磨给您配个玉石山,放在桌子上。” 厂长说,“那是啥意思?” 张老七说,“领导啊,看了光的玉石山往桌子上一摆,那股子仙气直接就将罩着你的横梁给支起来,领导要是不发达,我张老七天打五雷轰。” 厂长连忙制止,“老七可不能这么说,咱不发誓,我就信你。”没过两天,玉石的石头山摆件就放到了厂长的大桌子上。当然,还有文房四宝和红木茶台,那是专门给厂长喝茶的,比小黑屋里三姥爷喝茶用的大茶缸子强一万倍。 这事传到三姥爷耳朵里,不给他郁闷了好几天,三姥爷说,“可惜了这个张老七,再也不会找我品茶了。” 我说,“三姥爷啊,人家最开始也不是想找你品茶啊,是凑的局。” 三姥爷说,“可别这么说,张老七可是咱们车间工人们好兄弟。”我不置可否,想起挥汗如雨的车间工人们,心里一个劲地为他们的朴实劲儿竖大拇指。 有一天,三姥爷自己一个人端起他的大茶叶缸子说,“张老七都不来找我啦。不过,我一直都有个事想不明白。” 我说,“张老七啊,那是不会来找你喝茶啦,人家得陪厂长。” 三姥爷说,“这个张老七说的究竟对不对,我倒是觉得厂长大办公椅子后面还挂着字,那不是背字吗,处处有背字的意思。” 我说,“你老去跟厂长说啊,让厂长赶紧把张老七的‘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换了,我肯定不敢说。就是去说了,估计厂长会打我,哪来的小屁孩敢质疑张老七。” 三姥爷沉默不语,他端起大茶缸子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叶沫子,他还是很喜欢那个茉莉花味儿。他肯定很怀念跟张老七在小黑屋喝茶的日子,小黑屋还在,粘满茶锈的大茶缸子还在,就是张老七没了。 三姥爷的预言就像偈语一样,没用多久,就应验了。 胖厂长的倒台和厂子的倒闭时间相隔不远,张老七早就撂杆子跑的无影无踪。听说到南方接着研究文化和励志的事业。三姥爷想进厂办的梦想也彻底破灭,这或许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想从政的失败经历,伴随着张老七的云游,梦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得好远。 三姥爷说,“看来,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我说,“张老七是那块料,就是脚底下抹油溜跑了。” 三姥爷说,“当官是门技术活,不是咱们大老粗能想象的。” 我说,“您老当个班组长,多嘚啊!成天小徒弟跑前跑后,吃喝拉撒睡,叫一声师傅,你老就给罩着,别人不敢欺负还有成就感。” 三姥爷说,“对,车间里的小年轻的就得我罩着,可惜车间没了啊。” 我说,“树倒猢狲散啊,那不赶紧去厂子里划拉划拉点值钱的东西,资都开不出来啦,喝西北风啊。” 三姥爷一下子醒悟过来,等跑到厂子里,前院后院已经被洗劫一空。一大群工人们打着“还我工作,还我工厂”的标语,在厂门口大声地吵吵,“厂长以权谋私,抓厂长开工资。”并高高地举起了拳头。 三姥爷没管那一套,头脑还算清醒,哭爹喊娘顶个屁用,整点实惠的才是硬道理。厂子里财会大姐还坐在破办公桌前打着毛线,看到三姥爷进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三哥啊,过来记个帐吧,省得将来发钱的时候没有你的份。” 三姥爷说,“厂子还能好不?” 财会说,“够呛啦,铁西那边下岗的老鼻子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三姥爷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他熟悉的厂办,本来那间屋子是属于他的,现在一看早已狼藉不堪,尤其是旁边的厂长办公室,更是惨不忍睹。张老七给整的靠山石被摔得稀巴烂,愤怒的工人恨不得将厂长也撕成稀巴烂,连同那块靠山石。三姥爷注意到挂在墙上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还挂在那里,张老七的“文化”魅力又一次点亮了三姥爷那颗激动颤抖的心。他小心翼翼地将书法裁了下来,连同废报纸包了起来,到财会室问,“这个能拿走不?” 财会大姐看都没看,“三哥啊,那是什么破玩意,别人都整个值钱的东西。你整的这个玩意有个鸟用,拿走省得我收拾。” “滚滚长江东逝水”似乎成了三姥爷年轻时候的图腾,他激动地收了起来,像个开心的孩子。财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顶吃顶穿,还是想想咋活吧,张老七这个马屁精可害惨我们啦。” 三姥爷小心翼翼的珍藏起这份“文化”的记忆,也许他也没想到,许多年以后,张老七红了,他的作品竟然在某个大拍卖行佳士得拍卖,估计财会大姐肯定后悔不已。原来送人都没人要的字,现在竟然按几尺来收钱,三姥爷说,“给多少钱,我都不卖,我还真不差那几个钱。” 我说,“三姥爷啊,我差钱啊,不行你给我剪下来几个字,我去比划一下。” 最终,我还是没有得到让我朝思暮想的那几个字,却意外地得到了胖厂长的消息。他却青山依旧啦,不叫厂长,叫什么总啦。张老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话再一次被应验,胖厂长就像永远都打不死的小强,完成了他的蜕变,只不过打着标语的那些工人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曾经是他们噩梦的胖厂长,不知道又要祸害哪个窝儿。 也许张老七知道,不过我没有告诉三姥爷。不过胖厂长就是命硬,他把他的最亲信给告了,理由是那个家伙吃里扒外。究竟那个亲信是否吃里扒外,我不知道,反正那个亲信算是彻底将胖厂长得罪了。那个他认为最亲的人,知道了他的所有底细,非要硬干到底。胖厂长将这个最亲的人告上了法庭,当然他找了不少的人。正当这个亲信被逮到里面,成天照着大灯泡子的时候,胖厂长正在关押他亲信的那栋楼里,请客庆贺胜利。这边在举杯狂欢,那边正在被照大灯泡子。估计那个亲信在里面算是后悔死了,后来那个人被判了几年,当然他也找人法外就医给放了出来。 这个胖厂长后来却得了不治之症,谁也想不到没有多久的时间里,真的像那个亲信说的那样呜呼哀哉啦。那个亲信更加喜出望外,逢人就讲,你看看,告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是一样出来混生活嘛?至少我现在是想吃就吃,想喝酒就喝酒,那个厂长只能到那边去喝酒了。不是要看谁有多狠,而是看看谁活的有多长。 这句话一直都流传在那个时候,正当那个亲信被保外就医,到处宣传他有多能活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晚上,喝酒喝多了,一场车祸,彻底也让他给这个世界拜白了。大家都说,他自己就是碎嘴子,到处去得瑟,这把可好,正好被胖厂长听到了,直接就把这个刚刚被释放出来的亲信给接走了。当然,也有人说,是这个家伙太过于嚣张。胖厂长还有一批朋友,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制造了一场车祸,让他彻底凉凉。 第71章 生活之中总有那个意想不到,等着我取解开 张老七就是这样神奇般的存在,他提前打通了任督二脉化蛹成蝶,虽然我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张老七本人。过了很多年,我才问问三姥爷,我说,“您老还记不记得那个张老七,会写毛笔字那个宣传干事?” 三姥爷不屑一顾的样子,“当年很牛逼,哎,不也杆屁了吗?” 我说,“哎呀,有点早啊。那您当初有点痴迷啊,讲得头头是道,还用大茶缸子喝茉莉花茶叶沫子,在小黑屋里谈古论金。” 三姥爷说,“谁年轻的时候,不轻点狂,我也是个有文化的人。” 三姥爷所谓的“文化”,我想更多的是从张老七那里听来的,不过我没有猜穿他。只有我知道,三姥爷曾经也有个想当厂里保卫科长的梦,也曾经想那样地吆五喝六。胖厂长没有给他机会,张老七更加没有给他机会,换句话说,给他机会也不好使,因为那个年代已经将他的江湖义气抛弃的支离破碎。 做个买卖混口饭吃,才是三姥爷的硬道理,三姥爷经常说,“人生就是个冲动,挣到了,捞点钱花完了再去冲动。没挣到,降一级,从头再来。” 我说,“三姥爷,这怎么和打游戏有点像呢?实在不行就补点血。” 不过,很多人连从头再来的机会或者说勇气都没给,也就只能撒泼尿照照自己了。本来就不是那块料,就别往前凑合。我究竟是哪块料,我也搞不清。我从来没有照照自己,一味心思等着张老七说的三十五岁能够挣点钱,等到了也未能如愿。我有点记恨张老七,凭什么用他可怜的“文化”去忽悠一个涉世未深的顽童,我甚至也有当年倒闭的工厂工人的想法,把张老七撕成碎片。 在偶然的时间里,三姥爷跟我讲了张老七另外的故事。这让我对张老七的印象似乎有点矛盾了,也谈不上是他的形象更加丰富,还是我如其他工人师傅们一样,只看到了他的表象。甚至,我对他的记恨也减轻了许多。 有一天,风和日丽,厂长把张老七叫来。张老七看到他写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依然挂在厂长办公室墙上,心里放了个宽心。 胖厂长说,“张老七啊,你这人还真是有点让人上瘾。”张老七这个宣传干事当的有品质。他有事没事,总是及时出现在厂长的视野里,即使大清早上。厂长起大早过来检查早班的情况,张老七都会不早不晚地出现在早餐的食堂里,准时陪着厂长喝二米粥,鸡蛋和小咸菜。 张老七经常跟要好的工人们说,“你看厂长得多累啊,我们有点啥委屈事,去找领导诉诉苦。厂长整天愁着效益,他有委屈能跟谁说。”这话传到厂长耳朵里,厂长对厂领导班子说,“这样的人,你要是不重用,就对不起这些年培养,打小我也是个伯乐啊,难道我就找不出个千里马。” 当然,这句话张老七并不知道,他依旧毕恭毕敬地崇拜地看着厂长。 “大领导啊,我这个小人物,登上个小舞台,发点小光亮,那不全托大领导您这个贵人啊。” “张老七啊,说心里话,我想给你加个担子,你得跟我学点霸气啊。没霸气当不上大领导。” “大领导还得您当,我就鞍前马后服务好,外加给您沏点好茶。” “厂子的保卫科长提前病退了,你就身兼两职吧,一套人马两个牌子。” 厂子的保卫科,那可是三姥爷最梦寐以求的终极理想。三姥爷自打进工厂,就想瓦弄到保卫科。他就喜欢穿个制服站在厂门口,成天想骂谁就骂谁,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尤其是看到那些歪瓜劣枣都进了保卫科,一下班专挑长得好看的厂花检查,三姥爷一想起这事,气都不打一处来。 张老七进厂办时,三姥爷就咬着他的耳朵根子说,“一定想办法把他整到保卫科,当个科长。这辈子也就圆满了。”三姥爷一直都没有圆满上,倒是张老七上了位。三姥爷郁闷了好一阵子,我跟三姥爷说,“那科长你也肯定当不了,没有张老七,还有李老七,王老七,当那玩意干啥啊?” 三姥爷说,“不就喜欢那种吆五喝六的感觉嘛。” 我说,“您老在哪儿都是吆五喝六,准得当那个电线杆子啊,没意思。”说到这,三姥爷似乎心宽了。 张老七的保卫科长远远远远超出工友们的想象,甚至可以用荡气回肠来形容。谁说文官做不了帅将,张老七可以。 厂子大门只有两种车可以进出,一种是运焦炭煤,炼钢炉用的;另外一种就是运盘圆、钢板卷的车,那是外销的产品,家里老婆孩子都指望卖它活着呢。张老七上岗的第一周,就抓了个送焦炭车的现行。开车的是个光头,满脸横肉,说话不带脏字就不开心。那天出厂车辆检查,张老七在送焦炭出厂的空车里查出了盘圆,整整两大捆线材。 开车的光头司机不服,“咋地,就拉了,你他妈的新来的吧,没给你点炮啊?我是‘四蛤蟆’的人!” “什么死蛤蟆活蛤蟆的,厂子里的东西你就随便拉啊?”旁边的小门卫偷偷地扯了一下张老七的衣襟,“科长,放心吧,咱厂所有的焦炭都是‘四蛤蟆’供的货。”小门卫没有多说什么,一副等着看笑话的德行。 “你小子怎么替贼说好话,说什么放了,这不是吃里爬外吗?” 开车的光头司机更加嚣张了,“你一个臭写字的看门狗,少管闲事,都打完招呼了。” 张老七不乐意了,他最恨别人管他叫臭写字的,尤其是他还靠这个起家。“没有出门条天王老子也不行,只认出门条。告诉其他保卫科的门卫,就说我说的。”张老七转头直接命令道,同时将厂子大门关的严严实实。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平时溜须拍马的张老七竟像换了另外的人,这样硬气。光头司机从后座上掏出一个钢管子,要下来说话。这时候,厂子里的工人们围得越来越多,他没敢轻举妄动,缩了回去。 只听有的人高喊,“张老七,好样的,揪出来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张老七涨红了脸,带着几个门卫,凭着人多跑到货车驾驶室前,堵住驾驶室,“我就是看门狗,谁偷东西,我就抓谁。”说完,他让工人们赶紧找领导去。那个光头司机,一看这阵势,趁人不注意,踹开后车窗户,跳车斗上,要逃跑。有几个工人冲上去,把他按倒在车斗里。胖厂长呵呲带喘跑来,大声喊,“张老七,你给我逮住这个钢耗子,让车间主任去查查焦煤卸了多少?” 没过一会儿,车间出任回来报告,“查了一下记录,焦煤过磅是一整车,在卸车点上一看,卸的是半车。” 胖厂长说,“我草tm地,我说最近厂子的成本蹭蹭蹭地往上涨,这里面有耗子。全给我抓起来,张老七跟公安局联系一下。” 围了一圈的工人们说,“损公肥私,有人屁眼子不干净喽。”胖厂长一看局势要失控,连忙站到车斗上,大声说“各位,我是厂长,三天之内,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违法乱纪,绝不姑息。” 晚上下班,张老七回家。在家里楼门口,堆着个小书包,他没敢拿到屋里,怕吓到家属。蹬上自行车,直奔厂子保卫科,厂长还没有下班,正在和厂领导们紧急开会,一门心思把厂耗子给抓出来。 张老七说,“我在家里楼门口收到这个包,没敢打开。” 胖厂长说,“就在这打开,我看看究竟是个啥?” 厂办主任说,“厂长,别不会是炸弹吧?” 胖厂长说,“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张老七,你给我打开。” 张老七缓缓地打开这个小书包,就像他写草书运笔的时候,好在有功底,虽然用的地点不一样。包里是几摞纸钱,还有一个信封。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打开,当啷一声,一颗五六式手枪子弹掉了出来。随着那颗子弹还有个小纸条,“张老七,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自己选吧。”落款是“四蛤蟆”。 时隔这些年,我都能感受到张老七肯定一得瑟。一个文弱书生,哪见过这个场面啊,这不是威胁吗。胖厂长对大家说,“看到了吧,有能耐你吓唬吓唬我。我还真不怕你。”说完看了看张老七。 张老七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如他慢悠悠地写毛笔字,此刻倒把腰板挺得溜直。“领导,我不怕,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是您提起来的,我就得替您淌这个雷。”一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架势。 胖厂长说,“怕个鸡毛,咱有那个靠山石,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与你们没关。” 在座的各位谁也没说话,估计有的人可能吓尿了。只听到胖厂长说,“以前有人说,张老七就会溜须拍马,我就是让你们看看,我选的人有没有问题,敢不敢碰硬。”他抽了口烟,接着说“张老七不但字写得好,关键时刻能上的去,顶得住,看看你们都吓堆衰啦,多大个事。” 后来的事,三姥爷没有给我讲太多。只是说,这是当年厂子的一个小案件,顺藤摸瓜,还牵出来一个大意外来。不过,张老七确实着实风光了一把,听说厂子里传开了,“厂长是伯乐,张老七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千里马。”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我心里一直都有个疑问,三姥爷在厂子里是那样的吆五喝六,他怎么在这场风起云涌的浪潮里置身度外?至少他嫉恶如仇的性格,也不容他置之不理。 他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心里就觉得这里面哪儿有点不对劲,甚至有些不安,只是一直找不到缺口。当我把这个想法提给三姥爷的时候,他给我说的一番话,才让我有点思路。 “车间主任赵大炮不让我去。” 那年赵大炮右脸上还没有刀疤,被他削的那十几个街溜子,还不知道在那个娘肚子里转筋。不过,三姥爷就服他。当然,他想当保卫科科长的时候,他也曾经短暂地服过胖厂长,只不过时间比较短,但对于赵大炮确实五体投地。 我问,“那赵主任说是因为啥?” 三姥爷说,“当时没说,很多事是我后来才知道。但大炮说的没错,那是滩浑水,别淌。” 他接着给我说,张老七上任后的第二把火,烧到了保卫科的弟兄们那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天,他把弟兄们叫到一起开会。 会议室就在门卫室的楼上。那是一间西厢房,一进屋,夕照日正好洒在他的脸上,仿佛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张老七越发显得更加瘦弱,本来他就不胖。他学着胖厂长的样子,握着毛笔的手向上一挥,“咱们废话少说,大领导为啥安排我到保卫科,你们说说,为啥?” 大家在那里面面相觑,一看这领导派头不小啊。只听张老七说,“就是为了整顿作风,你们别瞎想啊,不是生活作风的作风,是吃在碗里还看着锅里的那种作风。” 下面的人鸦雀无声,有的人来回地搓着手,也有的人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这些二愣子们,对这个文化人似乎没有看懂。他们合计,作风不作风跟我有个屁关系,赶紧开完走人,下班还等着我喝小酒哩。 张老七咂摸了一圈,确认大家都在认真地听,继续他的演讲。“你们有的人收了红包,有的参与了那些大货的分成,别说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个消息。”他顿了顿,也学着胖厂长的样子看了一圈,只不过这些听众,还不懂得如何在关键时刻给他鼓掌。“听说上周我敲的那家大伙公司正在催货款,领导说了,正事没查明白前,啥款都不给结。等着那个癞蛤蟆现金流断了,破产了,不论啥事都得往出咬。别说,我没给你们打预防针啊,别到时候哭爹喊娘。” 第72章 给我金山银山都不如自己的草山,玩心眼,玩不起 大家更加沉默不语了,此时的夕阳要落山了,更大,也把张老七的脑袋照的更大。刺得他的眼睛眯缝着,睁不开。“怎么不按个窗户帘子呢?” “科长,窗户帘子安上了,就看不到上下班的人群啦。” 张老七嗯了一声,他想抽支烟,那个小门卫又插嘴了,“科长,厂子里严禁烟火,不许抽烟。” “都他妈谁定的规矩啊,以后这个地盘我说的算。”说完,他自己点着根烟,大口地吞吐起来。下面这些兄弟谁也没抽,各自想着心事,张老七又在那里天南地北海聊起来,期间穿插谁谁又被逮起来了,谁谁又被判了,大家在战战兢兢中散了会,有的赶紧返回到工作岗位上,有的则赶紧跑到厂子外面,抽口烟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张老七则得意地望着这群乌合之众,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满意地回到了办公室。 第二天,矮个子小门卫就悄悄地来到张老七的办公室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下门,一扭身就闪进去,然后悄悄地把门给掩上了。“科长,我给你拿条烟抽,顺便给您坦白个事。”张老七一看是昨天不断插话的那个门卫,就让他坐在椅子上,他则跷起了二郎腿。“科长,前几天有个大货司机请我喝顿酒,让我帮忙给放行。科长,酒我喝了,忙没帮。” “是没来得及帮吧,你这做的就不地道了,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张老七满脸笑容地说道,“以后就看你表现了。” “科长,全是您罩着,别的不说了,我就是你的人。” 没过几天,有个门卫不干了,说是回老家照顾老娘,鬼才信。张老七露出开心地一笑,他什么也没跟别人说,厂子里陆续传出来,说张老七这个保卫科长一心为公,整顿各种生活作风。 我问过三姥爷,“这个张老七还真有两下子,管人还有一套。” 三姥爷说,“何止是有一套,简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是赵大炮看人准。” 我说,“厂子里有这样看门的,岂不是把门把门看得死死的,让那些见不得光的,都给他关到仓库里,这不是挺好吗?” 三姥爷说,“大炮说,有的人,天生就是狗眼看人低,狗改不了吃屎。” 我说,“这怎么和狗干上了,你老当初不是喝茶喝得挺得劲吗?” 三姥爷说,“张老七喝茶是有一套,我来不了,他是文化人。” 有一次车间赶一个大钢构件的活,赵主任带领弟兄们在车间里赶工期,加班回家有点晚。三姥爷说,“大炮,喝点不?” 大炮说,“整点,解解乏。”他俩去了展览馆后身的一个小酒馆,那里的啤酒拔凉、上劲还解乏,最关键的是店老板烀猪耳朵是一绝,刚出锅,糯糯的,味道老正了。不一会,就喝得五迷三道,赵主任去厕所,忽然听到里面有个房间里有人说了句话,明显喝多了,“新上来的张老七到底是不是你的人,刚上任就敲了我一笔,我小舅子又被逼得不干了,你能办点事不?” 赵主任一听说的是厂里的保卫科长张老七,他强憋着尿,又故意往前进挪了一步。踱到那个包房门口,伏在山墙上,装醉。只听到里面有酒瓶子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吵吵吵,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他忽然听到有个声音挺熟悉,但一时又有点想不起来了。 赵主任那是多聪明啊,关键时刻头脑清醒,这事不能再听了,如果知道的太多恐怕有难。于是,他赶紧提拎裤子往卫生间跑,跑路的声音惊动了那旮房间,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从包房里开门出来,四处张望。只听里面人说,“不让你找这个小馆,偏不听,这里人多嘴杂。” 赵主任酒醒了一半,赶紧一溜烟,钻进男卫生间,哗哗地放起水来。 回到桌前,赵主任将听到的话一股脑地讲给他,酒是没法喝了,赶紧走人。那天晚上是赵大炮结的账,三姥爷给我讲起那晚上的酒,喝得最不痛快。回家之后思前想后,把和张老七喝茶到练书法,一直到他去厂办,托他想进保卫科,还有张老七当上保卫科长,义愤填膺勇抓带货司机,所有这些事像过电影一样,他就是想不明白,这老小子药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那件事情过后没多久,有个神秘人托关系找到三姥爷,“三哥,听说你跟张老七很熟,能不能……”还没等他把话讲完,三姥爷就打断了,“不熟,也不认识,你找错人了。”赵主任说的没错,坐山观虎斗,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局,入局容易出局难。那个神秘人尴尬地走了,三姥爷黑着脸,紧绷着,谁也不给面,况且他真的不熟。三姥爷对文化再也没兴趣了,妥妥地,他就喜欢大老粗,就是无法实现大脑回路和曲曲弯弯。 我问三姥爷,“你还想当保卫科长不?” “我才不想呢,给我金山银山都不如自己的草山,玩心眼,玩不起,也看不透。” “当官可是门艺术啊。” “要我说啊,别把它想那么复杂,就是干啥都问心无愧。” 我问三姥爷,“那后来怎么样了?” 三姥爷接着给我讲这个故事。过了一段时间后,胖厂长讲张老七找到办公室,他问“老七,科长当的找到感觉没?” 张老七说,“大领导,你就放心吧,连个飞出去的鸟,我都要看看它的翅膀下面藏着钢沫子没有。” 胖厂长说,“好样的,你记住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那目光中充满了要说的话,却谁也没有再多说。张老七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青山依旧在》的书法,当年他为了练好这几个字,那真是煞费苦心。云游到山东,浙江,遍访高人,就是为了这几个字。他记得在一个山庙里,一位大师双手合十,请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说,“施主,你的心意是诚的,就看造化了。”张老七问,“大师,我有无出头之日?”大师说,“施主啊,不瞒你说,我说多了就会遭天谴,但有句话我告诉你也无妨,叫否极泰来。”其实,我觉得大师还想说的下一句话,就是盛极则衰,但他没有说,这也是在看张老七的悟性。 看来这两个人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我有种预感,那个神秘人一定是成功地搭上了张老七。 当我写到这集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犹豫。张老七在天上的眼睛会不会时刻看着我,这个小子把我写的有点坏,甚至有点阴谋论。当三姥爷给我讲这个事的时候,我也觉得太蹊跷,聪明人我见过,但像张老七这么聪明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三姥爷说,难怪人家能够挣大钱,并且把我们这些沙拉弥们,忽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还乐不思蜀。 他永远是把聪明和能挣钱划成等号,后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从来都不知道张老七是怎么走到这座城市里来的,三姥爷跟我说,“张老七可不是一般人。”我的心里就对这个不是一般人的二班人,产生了很多的疑问,并且逼得我自己,非得要把电影带往前倒带。可惜我没有时光穿梭机,如果能够像机器猫的,那我就会回到他年轻的年代看个究竟。 我的时空没有和年轻时的张老七有过重合。 张老七来到这个城市,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勉强委屈在一个小破厂子的小黑屋里。那是第一个国营单位给分的宿舍,与其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小黑棚子,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锅炉房改造得地棚子。屋子里白天不打灯,就黑乎乎一片。夏天最难受的下雨,外面下大雨,小屋里下小雨。张老七经常半夜爬起来,把各种盆子支出来接雨。有时候,还要冒雨跑到屋顶上,用塑料布盖住漏雨的地方,再在四周压上小砖头,以防被风刮下来,掀翻雨布。 这样的日子,张老七依然没有忘记在破桌子上写他的字。所以他的字中,总是带来生活之中的某种心酸,不经意之间会在那一撇一捺流淌出来。 为了活着他什么事都干过,有一次旁边有个饭店缺个水案,他哪里干过这行当,当天愣是学着跟做了好几年似的。夏天中山广场一到夜晚就会聚了很多人,做这个的做那个的,也有胖厂长说到的水能载他把自己写的字写成了花鸟鱼虫体,附带着神奇的传说,愣是能卖出去几幅。后来又干过鱼缸店,文具店,甚至还做过教育机构的老师。在三姥爷的印象里,他好像没有什么精神世界,他不喝酒、不买东西、不运动,甚至都不看女人。除了苦闷的时候闷在小黑屋里写点字,平和一下澎湃的内心,用他的话说,“我得活着,我哪顾得上别的啊。” 有一年春节前夕,他和以往的春节一样,从来也不知道他没有回到哪个家,或许他都没有家。他最开心的时候是拿个黑塑料袋子去五爱市场扫个货,不时给自己添点过年的衣物,因为他从来都不买新衣服。他唯一的目标是接春节,到农村兜售那些在城里开来过时的衣物,还有对联,福字,短短的春节之前的几天,整点连三姥爷都羡慕的块钱。我对张老七的生存能力自叹不如,甚至三姥爷做生意的初衷都有张老七的影子。 我只能用这些小事来描述一下张老七,因为太多的了解也随着他到南方下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有一天,我了解到当年他在厂子里当保卫科长时候,所做的事。我才对张老七为什么能够在大货司机偷带盘圆出厂,那样的义愤填膺,有所了解。这一切,还得从厂子里的一个人被抓起来说起。 被抓的这个人物竟然是厂子里的副手,貌不惊人,说话吞吞吐吐,为人小心谨慎。那是大货司机事件过去后的一年多,人们似乎把这件事早就淡忘了,平时该喝喝,该抽抽,该干哈干哈。抓他的时候正在开会,胖厂长一如既往地挥着大胖手,谈笑风生,那个副手则低着头拿个小本子密密麻麻地记着厂长说的豪言壮语。会议室的门被踹开,几个穿制服的,上来就把副手给按在会议桌上,啪地一声把手铐子给烤上了。仿佛是电影里的情形,大家都愣在那里,只有胖厂长不急不慢地掏出随身的烟。张老七就坐在他对面,胖厂长嗖地一声,扔给他一只,其他人都没扔。张老七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很应景地给厂长点上。 这是这半年来第一次给厂长点烟,这半年里,厂长已经把他从正科长降到了副科长。尤其是张老七将保卫给开除了,恐吓这些保卫人员。工厂里已经有很多的风声出来,说张老七借机安插自己的亲信,说的有声有色,包括张老七在什么时间去酒店和小姐约会,还有张老七接受那个大货公司的红包,传的有鼻子有眼。胖厂长对张老七再也不是以前那样亲切,和颜悦色,相反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那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字,早已经从胖厂长的后墙上被摘了下来。张老七已经很久没有到胖厂长的办公室了,但他看到大货车过来,他依旧领着小保卫旧蹲在车厢子里仔细地检查。他好久没有换衣服了,一回到办公室就发脾气,尤其是一看到这些大货司机,气就不打一处来。厂子里流传,张老七这是精神变态,啥也不会,成天就知道吼吼吼。张老七没有厂长的加持,要完蛋了。 张老七一如既往地在厂子里的保卫科长位置混生活,反正是没倒台,混的也谈不上风生水起,甚至有点窝囊。三姥爷跟我说,“张老七才真是做大事的人,连我都没法混。”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多年以后,因为谜底已经都揭穿了。 记不记得胖厂长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句话在张老七的心里反复进行掂量的。以前他每次到胖厂长办公室,都能很精准地抓到那个痒痒地,可这次,他有点摸不到头脑。胖厂长说的谁究竟是谁呢?弄不好,会烧到自己。当三姥爷跟我说,那天张老七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字,又重新挂到了胖厂长的后背墙上,我才理解,胖厂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张老七。抓副手最直接的证据,是张老七卧底二年拿到手的,那些日子张老七就差没有被贬成烧锅炉的工人啦。 一天晚上,胖厂长把张老七叫到家里,“老七啊,厂子不景气,得有人唱黑脸,有人唱红脸,你虽然官衔不高,那可是咽喉要道啊,你能受得了苦不?” 胖厂长没有给张老七任何的承诺,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要加个工资什么的,张老七没说什么,问,“领导,你知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为什么要挂在您后面墙上?” 厂长说,“我就喜欢那个字里面的沧桑味儿,说心里话,人生能有几次青山啊,有几次夕阳啊。可咱厂子有人要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张老七说,“领导,我从街溜子出来的,干过后厨,挨家挨户买过旧衣服,我四海为家,什么也不怕。” 第73章 铁西老厂子小文、武子还有黄毛 胖厂长说,“老七啊,我把你看成亲兄弟,我给你行个礼。”说完,胖厂长在沙发上站起来,给张老七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七啊,你在保卫科长的受点委屈,甚至会有人在晚上打你揍你,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救救厂子,把那个背后的靠山追出来,不拿他,我誓不为人。” 张老七说,“说句文邹邹的话,士为知己者死,我也谈不上士,如果我把这事办成了,我只有一个请求。” 胖厂长说,“你就直说,什么都行,要我的命也行。” 张老七说,“三哥为人正直仗义,这个保卫科长让三哥当。” 胖厂长说,“老三,我早就看出来啦,天生就是个当保卫科长的料,只是大脑差点。喝茶是跟你学的吧。” 张老七说,“不重要,厂子需要这样的人,刚直不阿。” 这些话,三姥爷是含着眼泪告诉我的,他说,“我看重的人,从来都没有错过。张老七在最危难的时候,依然还想着当初我跟他说的事,你说我能忘了他吗?” 我说,“不能,我也没想到啊。胖厂长表面上,酒色财气,无所不爱,我也困惑了。” 张老七说的对,人生之中的隐忍,原来他真的在胖厂长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外的那条街闹闹哄哄,厂子里的烟囱呼呼地冒着浓烟,关起窗,一切又安静的出奇。尤其是那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字,在厂长的脑袋顶上,更加显人可爱。我没有读懂这副隐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里面的沧桑,但我能看到张老七在写这个字的时候,哆哩哆嗦的情形。那饱蘸浓黑的墨汁之后,挥洒自如,甭管书法值多少钱,就是在厂子被砸得稀巴烂的时候,依然在废纸堆里静静地等待着三姥爷的到来。 三姥爷后来还是没能当上保卫科长,正在三姥爷仕途如日中天的时候,厂子没了。张老七也神秘的消失啦,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甚至也在三姥爷的嘴里消失了。 忽然有一天,书店的电视里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有趣可笑而意味深长,正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间,大声地鼓动着大家观看他的成功学,成功经验。三姥爷跟我说,“那个人就是张老七,只不过,他早就不叫张老七了,而是一个更有文化的名字,那个名字不光你知道,大街小巷都知道。” 三姥爷说,“那真是一场春秋大梦啊。” 我说,“做梦总比没有梦强,至少还有梦做。” 三姥爷说,“我就没有当保卫科长的命,张老七用自己的脑袋跟胖厂长争了这个机会,谁承想啊,厂子黄了。” 我此刻可以想象得到,当年三姥爷回厂子里,站在原来本是他的保卫科长的废墟上,那种望洋兴叹的感觉。门卫室的窗户上的玻璃都被人打碎了,剩下几个窗户框子孤零零地撑着那个狭小的小房间。房间上面是科长的办公室,站在那里,可以望见整个厂子。每当下班的时候,骑着自行车的人群拥挤到门口,齐刷刷地片腿下车,等待着门卫的蔑视。那是从建厂以来的规矩,如果发现谁的小包包鼓鼓地,卫门会义无反顾地用手一指,“到那边去,等着检查。”尤其是看到年轻的女中专毕业生,刚进厂子还怯生生地样子。 当年的三姥爷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和他一块被湮没的还有他当科长的梦想。换句话说,当了科长也一样滚蛋回家,也一样随着这滚滚的洪流去混生活。 那些年厂花们也不知道都去哪里啦,朴树不是有首歌吗,叫《那些花》,也不知道她们后来都开在哪里啊。五块一把的舞厅倒是满沈阳到处都是,旋转的霓虹灯一开,小曲一放,一进舞池票子就进来。另外说一句,女的不要票钱。 三姥爷差一点去给开场子,那年头特别流行开场子,不过他挺烦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业,混的就是个坏名声。三姥爷不想被人家指着后脊梁,也就没有开口。 倒是老铁西一个街溜子外号叫三黄鸡,因为头发总是染成好几种颜色,像个鸡冠子,人们都管他叫鸡哥。他把场子开到了原来工厂的俱乐部,那些年俱乐部还没有被扒,外面的大窗户全用红砖给砌上了,里面乌黑一片。一进屋,感觉就上来了,整个局面还可控。 三黄鸡看到漂亮小妹,就往前面凑,叼根烟跟人说,“认识我不,我叫鸡哥,鸡巴的鸡。”把人家小孩吓得嗷嗷直叫。三姥爷最看不惯这种地痞样,最终他俩以一场在宁关附近黑树林前的一场较量,各奔东西。 那场较量,老铁西人都知道,起因是老厂子里小文。 小文刚刚中专毕业,是铁西一所职业中专,当年奔中专去就是为了赶紧工作挣钱。没成想,刚刚工作有点头绪,师傅还没叫热乎呢,就下岗了。小文长得漂亮,高中留了好几年级,什么也考不上。他爸说,“这丫头赶紧找个人嫁了算了,这一年年的干费钱。养个丫头就是赔钱的货。” 小文说,“老爸,将来你和俺妈不还得我养活啊,啥玩意叫赔钱啊。”他爸没说啥,蹲在胡同子门口一口一口抽着烟。 厂子黄了没几天,小文就找到三姥爷,“师傅,你看我能干点啥?” 三姥爷说,“我都喝西北风呢,能干点啥就干点啥吧,傻孩子。” 小文凭借这满头的大波浪,彻底混社会了。说也巧,这小文也不知道哪哪整出来一大堆小姑娘,一个赛一个,长得水灵水灵的,看得一掐直流水。这帮人挨个舞厅混,那年头霹雳舞跳的好。尤其是太空步,每走一步就像踩着个棉花,伸出一个胳膊,把胳膊肘往下面一弯,就像小臂折了一样。然后,又不断地擦玻璃,那种感觉就好像实在没什么事可以做,整天去做保洁一样。 这群姑娘里,跳的最好的就是小文。上班的时候身材就火辣,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在厂子车间里总有一大堆小伙子成天跟着。小文就有一个想法,要嫁就嫁个有权有势的,小工人都瞎扯,别跟我扯那个哩哏愣。 有一天,这群小姑娘转战到俱乐部,小文一下子被三黄鸡给看上了,拼死拼活都要跟小文处朋友。小文那看上三黄鸡啊,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也没给好脸色,没好气地说,“撒泼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三黄鸡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大声说,“兄弟们,这小妹我要定了。” 小文也没客气,“少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一条船,小鸡撒尿,各走各道。”说完赶紧招呼这帮子小姐妹赶紧撤台子。 三黄鸡哪被叫过板啊,“兄弟们,这群小妹好吃好喝招待着。以后就在咱场子里混了,咱包场。” 也不知道从哪个地道里钻出来,一大堆愣头青,把这几个小姑娘围在当中。小文子也没害怕,一看就是没少在场子里混。她说,“有买有卖的,怎么的还要强买强卖啊。”说完,从腰间抽出来一条用皮绳编织的鞭子,扑楞的一声摔得啪啪直响。这才知道,原来小文在厂子里是拜过师的,学的不是什么技术,而是各种跆拳道。围着的几个兄弟一看,这跳舞的小妹们,怎么出门还带着家伙什啊。一个个抡起板凳子来。三黄鸡说,“竟玩花活儿,就说你跟不跟我混,不跟我混,别想出这个门。”底下的四愣子们故意弄出声音来,还有尖叫的口哨声,想杀出这片地,看来得费点周折。还没等动手,武子出现啦。 老厂子里,谁都知道武子是三姥爷的小徒弟,喝酒干活到哪都带着他。我只听三姥爷给我讲过一次,这小子刚入厂,啥也不想学,成天混,车间赵主任说,“三哥,就你能调教,交给你了。整好了,是块料,整不好,地痞流氓祸害人。” 三姥爷收徒弟仪式感满满地,只不过是在砂山的小酒馆,一起来的都是他磕头的兄弟们。那天三姥爷把武子叫过来,“武子,看见没,这些老兄弟都是你师叔,你是我徒弟,也是他们徒弟。以后在厂子里,有人罩着你,技术和武术啥都能教你,就看你的悟性啦。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那天晚上,三姥爷喝了他最大的一场大酒,几乎是在凌晨才回到家。 其实三姥爷也没教武子啥,就是成天带着他吆五喝六,武子有时候也也住在三姥爷家里,爷俩无话不说。 那天,武子也正好在舞厅里,其实武子也大不了我几岁,只不过我一直上学了,武子没长学习的脑袋。他的特点就是打架斗殴,他爸说,“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接错了,从生下来就是个江湖人。”武子妈说,“谁下的蛋,谁知道,当年斗地主的时候,谁逗得最欢。” 武子一看老厂子里小妹妹们受欺负,不能不管啊,尤其是当年也一起演过出,组织过青年联谊会呢,那时候厂子还欣欣向荣。武子喊,“小文,从这边走,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小文也看见了武子,像遇到了救星。三黄鸡不干了,呼啦一下,招呼人往门口涌,骂骂咧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我鸡哥的事你小子也敢插手。逞能啊,弟兄们,就给我杀杀威风。”这帮愣头青聚了过来,武子也白给,随手抄起一个凳腿子,就开干。小文也正好在状态,大皮鞭子摔得啪啪直响。姐妹们陆续从舞厅门口跑了出来,四处奔逃。留下小文和武子在里面噼噼啪啪,武子和小文是练家子出身,这帮小地癞子们根本就近不了身,就是人太多。武子悄悄跟小文说,“抽空赶紧跑,这么打下去吃亏。”小文嗯了一声。 这时候三黄鸡不知道是哪门子犯病,自己也提拎着棍子上场了,估计是在小文面前装把大蒜。只听三黄鸡说,“你这是想表演英雄救美啊,我今天让你美。”说完一棍子冲着小武就削过来,小武打得正欢,冷不丁右肩膀子挨了一下,被砸到地上。三黄鸡冲到跟前,想一招制敌。没想到武子一个鹞子翻身,绕到三黄鸡后面,一个大勒脖,把三黄鸡从后面给死死地钳住,勒得三黄鸡喘不过气来。 武子说,“我告诉你,鸡头,明人不做暗事,我叫武子,我师傅是厂里保卫科长,放人。” 三黄鸡满脸憋通红,连忙挥手闪出一条路来。武子和小文,撤出车间,把三黄鸡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那天,马路上人还挺多,人群一下子把他俩给淹没了。 三姥爷知道这件事,义愤填膺。气得是,都什么年代了,欺男霸女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这欺负人都欺负到咱厂子头上来了。喜的是,徒弟这几年真是学到点真谛,做人还得讲究道行。三姥爷告诉武子,“恶霸不出,咱这片不得安宁,这片还轮不上他黄毛鸡撒野。” 小文说,“师傅,我们小姐妹也是无奈,干点什么挣钱也慢,捞点快钱。” 三姥爷说老厂子的人也敢碰,活到现在不容易,吃百家饭,打百家人。” 三姥爷说,“不说那个,你在咱老厂子呆过,就是咱老厂子的人,那就不能受欺负。武子,你给我传个话,告诉那个黄毛,找个地单挑。” 三姥爷磕头的几个好兄弟全叫上了,大家一听有人还敢在老厂子这片撒野,必须干他。三姥爷说,“就是宁关外面树林那片野地,当年我们上学时打于洪那片地方。我对黄毛,你们几个别管。” 宁关树林那天,武子也去了,没让小文去,女的不方便。再说,三姥爷有个迷信的说法,打架的时候有女的在场,必输无疑。 黄毛带了一大堆人过来,有的人把洋炮也给端来了。武子喊,“手下败将,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师傅。” 黄毛说,“管你什么师傅师爷的,过来一样剁。” 三姥爷不紧不慢地说,“铁西老厂子这片,轮不上你这个屎壳郎撒野,你打听打听我老三,在这片欺男霸女肯定不好使。今天我替你爹教育教育你这个混球。”三姥爷说完,把上衣全脱了下来,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还有那个青龙白虎的纹身,赤手空拳,谁也没放在眼里。 黄毛也被抬到台面上了,下不来。瘦高个,一看就成天抽大烟。硬着头皮,气势上矮了一大截,虽然那边人多。 “今天单挑,输了割手指头,从此在铁西老厂子这边消失。敢不?”三姥爷说,黄毛下意识看看发黄手指头,身后端洋炮的喊,“鸡哥,还怕他老灯,不行我就干他一洋炮。” 那天下午怎么打的,我以后写,三姥爷根本就没吊那一套,洋炮卡壳了。黄毛被三姥爷骑到身下的时候,那群乌合之众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第74章 天理难容,废工厂铁道边上的救赎 我特别喜欢这首歌,《一生啊》。 “我放荡了一生,笑看世事险人心;二字啊,相挺,是非甘讲会真;我执迷了一生,轻谈尘缘情,风霜夜雾深,漂泊不归人……” 随着曲子的旋律,闽南语倾诉着如歌的人生,不知道哪些人是漂泊不归人。至少武子是,单挑黄毛之后的那个月,武子就去当兵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当武子潇洒地挥着板凳腿子砸黄毛,保护小文的一霎那,我就觉得武子就是那个放荡一生的漂泊人。 三姥爷说,武子去了黑龙江深山里当兵了。他临走的那天,跑到三姥爷家,一进门就给三姥爷跪在地上,“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出去混不出个模样,就当我死了。混好了,回来孝顺您。”梆梆梆,磕了三个头。 三姥爷说,“这孩子命硬,出去当兵,记住打仗和打架一样,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说完从炕柜里,掏出个岫岩老玉平安扣,扣上系了红绳,三姥爷说,“带在身上,当兵的命硬,保佑平安。”武子也没客气,揣到兜里,一溜烟跑了,连个谢谢都没说。 三姥爷曾经跟我说,“武子能成大器,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像武子那样的小弟,其他人差远了。要么花架子,没大脑;要么,言不由衷。” 我没怎么太在意,只是时不时地会想起武子当年救小文的情景,想到三姥爷在宁关外的荒地土岭子,一个电炮怼到黄毛的下巴磕上。怼得那小子上下门牙一锉,上面有颗门牙锉折了一半。黄毛那小子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只听说过,老铁西工厂里的老儿人不能碰,谁承想会遇到三姥爷啊。 三姥爷后来跟我说,“敢欺负武子,就是不给我面子。另外我告诉你,最恨那帮社会的痞子,档次太低,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 我说,“三姥爷啊,你怎么这么看中武子呢?” “武子有点我当年的那股子劲儿。”三姥爷说,“我还没告诉你还有一个故事,讲完了你就知道我为啥对武子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那年,老铁西最有名的迪厅出个大案子。 武子那天正好在这家迪厅看场子,要说那天也不顺气,刚上班脚就崴了,一瘸一拐。天刚刚擦黑,迪厅外面的大招牌老板就让赶紧把电给上了。顿时,整个那片灯火阑珊。大门是两扇非常高的双开门,白天锁着,门感觉就要到房顶的感觉,就是一个高门大院。大门又非常隔音,关上门,整个那条街鸦雀无声。一开门进去,感觉声浪一下子拍到身上,立刻激灵一下。武子早就习惯了,他负责那天晚上的秩序,虽然他一瘸一拐。 迪厅里渐渐上人了,整个大厅像一个小篮球场那样大,里面没有窗户,正中间是个大舞台,舞台上几位衣着轻薄的妹妹已经在场上热身了。舞台后面是个小二楼,上面一排各种推拉条和按钮,两个dj正在打着盘,屋子里的音乐当当当,仿佛就要把心脏从心口窝里给镇出来。大厅穹顶的上方,是一圈晃动的霓虹灯,五颜六色正在旋转。整个大厅里,正在喷出一团团烟雾,在灯光的映衬下,像魔幻世界。 人越上越多,现场的气氛开始疯狂起来,武子赶紧一瘸一拐地在人群之中穿梭。正在喝酒的这些人,本来互相之间谁也不认识,在酒精和音乐的刺激下,呼朋唤友、左摇右摆,好像站也站不稳。 武子从来都不喜欢这种迪吧,几个朋友非得让武子一起过来看场子。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声光电,注意点,喝酒一不留神,就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武子想乱哄哄有什么意思,喝酒就去烤串店,喝的还赶劲。看在钱的面子上,不想那么多了,挣钱才是硬道理。 午夜时分,快曲开始多了起来,陆续有人站到自己的桌子上,右手提拎着啤酒,在桌子上疯狂地甩着头。忽然听到门口高喊,贵宾到。几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护着一位细瘦得吹个风都能吹到的年轻人,直接涌向台中央,也不管其他人在干啥,跟没人一样。这群小子明显喝高了,站在舞台最近最好的位置。离他们不远,也有一群小子们正在庆祝生日,在那里群魔乱舞。 细瘦大烟鬼很明显就觉得舞台应该是他们的,告诉小弟把那帮人赶下去。手下这帮人也不问青红皂白,连推带搡把另外一伙过生日的整到一边。 那伙子人当中有个矮胖子,剃了个光头,光头上带了个生日皇冠,上半身光着膀子,带了大金链子,那年头流行大金链子,就好像没有大金链子就不能当大哥一样。他正在分蛋糕,矮胖子的小弟说,“大哥,那帮人在上台上找小妹跳舞,把我们推下来了。”也有小弟说,“干他。” 矮胖子抽了口烟,拿起小铲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挨个给兄弟们把蛋糕分到嘴边,说“过生日吃蛋糕,喝酒,不惹事。来大家给我唱歌。” 有小弟找到武子说,“兄弟,让dj给放一首生日快乐歌。”说完扔给武子一摞子钞票,钱不是问题。其实迪厅都有那种电音版的生日快乐歌,那节奏放起来那叫一个爽,尤其是那种重金属的电音,听完之后就像把手里的蛋糕削到别人的脸上。武子跟经理说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一股烟雾从二楼喷了出来,楼上大台上小妹们开始跳了起来。灯光一下子就聚到戴皇冠的矮胖子这块,烟雾缭绕,仿佛西天王母娘娘的蟠桃宴,电音版的祝你生日快乐很适时地响了起来。 小妹娇滴滴地喊,“祝这位光头大哥生日快乐,让我们一起狂欢吧。”哐哐哐,大音响仿佛要把人的心脏从胸膛里震出来。 有的小弟喝兴奋了,直接跳到舞台上,抢来麦克,高喊着,“祝大哥生日快乐。”大厅里塞满了音乐声,满场跟着嗨了起来。 台上细瘦大烟鬼明显感觉这边人气太旺了,好像被冷落,借着酒劲抱起身边的小妹在台上做出不雅动作,吸引眼球。小妹们一阵尖叫,舞台现场有点乱,武子赶忙跳上去,按照迪厅的规矩,赶紧把小妹拉回来换另外的领舞小妹。 这时候细瘦大烟鬼感觉面子上过不去,大声喊,“咋地,兄弟,迪厅不给面子啊,跟我撒钱。”他手下的那帮子小弟们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摞子钱,从舞台上就往下抛,下面的这些人开始疯抢。细瘦大烟鬼揪住武子就是一个大耳光,喊“咋地,老子有钱,这个舞台就是我的,给我清场。” 武子啥场面都见过,根本就没生气,赶紧找经理。哪知道那个细瘦大烟鬼一看那帮过生日的还有一群人也在台上上,把武子一甩,领着手下这帮兄弟们直接奔了过去。武子趁机赶紧去找经理,重金属的音乐声根本没停。迪厅里打个架太正常了,一会儿这帮人又开始搂脖子抱腰,好兄弟都喝多了。 等武子领着经理穿过人群来的时候,这两伙子人已经开始打了起来,满场的啤酒瓶子乱飞。矮胖子也跳到台子上,光着大膀子,一片混战。 昏暗的灯光下,细瘦大烟鬼忽然被抛到台子下面,下面正好有个大木头愣子,脑袋一下撞了上去,躺在那里不动了。舞台上还在混战,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情况。武子眼睛尖儿,赶紧拉着经理往出事的地方跑,那边赶紧叫救护车。武子俯下身,一摸,那小子在那迷糊着,身子发软。武子说,“经理,情况严重,赶紧关店。” 音乐一停,满场一下子短暂地静了下来,尤其是外面响起了救护车的乌拉乌拉声。稍过一会儿,人们开始四处弥散,矮胖子那伙子过生日的,一看形势不好,早就脚底下抹油,溜了。留下经理和武子,还有那帮子小弟们。 经理说,“武子,这边跟你没关系,赶紧下班。” 武子感激地招呼一下经理,也走了。谁知道这一走,经理的好心为后面发生的事埋下了伏笔。 后来听说那个细瘦大烟鬼没有抢救过来,挂了。最危险的消息不是这个,而是这小子竟然是个大人物的公子。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家找了最牛的大夫治,也无力回天。奇怪的是,他爸竟然没有报警。不过没有多久,迪厅关门了,老板和经理都进了局子。 武子真的有点害怕,跑到三姥爷家说,“师傅,我可能摊上事了。”他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三姥爷说了一遍。三姥爷说,“跟你有个屁关系,你也没参与打架,怕啥。” 武子一想到那个大烟鬼飞扬跋扈挂了,心里竟然有点开心。这小子在社会上也是个祸害,尤其不容分说还给了自己大耳光,想起来恨得牙根咬得咯吱咯吱。有一天,经理亲戚跟武子说个消息,那天参与打架的那个矮胖子,莫名其妙地腿被打折了,那几个手下也在家里相继被打了。告诉武子躲一躲,武子说,“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怕啥。” 那个亲戚说,“那家势力太大了,说他家孩子不能白死。” 武子说,“我就不信天下还不容说理的地,我就是打工挣个钱混口饭吃。” 那个亲戚说,“武子,社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有天晚上,三姥爷接到信,武子被绑到铁西一个废旧的厂区里。那个车间的楼前面有条铁道,原来是运钢材的,后来厂子黄了,铁道也荒废,长满了荒草。来的信说,六点前赶到,不为钱财,就为恩怨。至于叫三姥爷去,是武子说,让三姥爷过去收拾残局。 三姥爷二话没说,我问他,“要不要找厂子里老哥们,大家一起去。” 三姥爷说,“没有用,这势力咱们顶不过。谁也不用去,恶势力也得讲个理啊,跟武子有什么关系。” 等三姥爷到那个废铁道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六点。荒废的厂子里,没有啥人。武子五花大绑被吊到车间的龙头架子上,有个满脸大胡子的从里面走出来,“你就是他师父啊,告诉你,今天你就准备收拾起断腿吧。” 三姥爷一看武子,肯定是没少遭罪,被吊在龙门吊上,低着头,鞋都没了。三姥爷说,“不管你们是哪路的,我今天是一个人前来,大不了老命扔着。但你听着,死也不能白死,你们都得给我垫背。” 大胡子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大哥大啊,少搁在这里逞能。我大哥公子死了,人人有份。” 三姥爷说,“来了我都没打算活着出去,窗户纸不捅不破,话讲明白。武子就是一个打工的,没参呼打架,迪厅看场子混口饭吃,你如果不讲道,大家同归于尽。” 大胡子招呼一下周围的弟兄们,哈哈大笑,“你有啥资格同归于尽,能找到你,还有这小子,我大哥从来不用出面。” 三姥爷一点也没惧,“不管你大哥是干啥的,老百姓就是混口饭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惹事我也不怕事。” 大胡子一听,今天是遇到硬茬啦,他手下的那帮子人一哄而上,三姥爷一个箭步就冲到大胡子面前,双手扣住大胡子面门,胳膊肘锁住大胡子脖子,说了一声谁也别动。 大胡子一下子被制住了,一点都没发怵。“你这个老哥,可想好了,别趟这滩浑水。” 三姥爷说,“我不想淌,武子根本没参与,就是打工的。” 大胡子说,“参不参与都得付出代价。” 三姥爷正在使劲拧胳膊肘,只听到楼上脚步声一响,有位身穿西服的家伙下来了。“看你老哥还挺有纲,你不是要救你徒弟吗,我有个办法,既然你这么能装,你替你徒弟打折一条腿吧,我立刻放了这小子。” 三姥爷一听,“你是神马东西,关你屁事。” 大胡子说,“那是大管家。” 三姥爷说,“都什么年代了,还他m扯管家这一套,还讲理不?” 大管家说,“你们小老百姓才讲理呢,我就是道理。”说完,把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扔了过来,接着说,“大哥儿子不能白死,凡是摊上的都得给我挂彩,你是自己闯进来的。我数十个数,你不给自己一枪,我就手一挥,摔死这小子。”他指了指武子。 武子脸憋得通红,大声喊,“师傅,不听他们的,大不了打折我一条腿。” 三姥爷一看周围这些人,有钱有势力的还真不让咱老百姓活了,心一横,“落你们这群烂人手里啦,别的话不说,如果能救武子,我答应你。”说完,把大胡子放了,三姥爷把地上的枪捡了起来。 武子哭着喊,“师傅,让他们打折我的腿。” 三姥爷说,“武子,你给我听好了,来日方长。我废了我这条老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尤其是你那个大哥。”他指了指那个管家,握着枪冲着自己的大腿扣动了扳机。 武子没有听到枪声,却感觉到自己被徐徐地从龙门吊子上降了下来。那个穿西服的哈哈大笑,“看来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师傅,我服你。”原来他的枪里早就把子弹给退膛了。“我交你这个朋友。” 三姥爷缓过劲来,把手枪扔的老远,“告诉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井水不犯河水,小鸡撒尿各走各道。”说完背着武子,往车间大门外面走。 大胡子说,“大管家,要不要废了他们。”只听那个穿西服的说,“你们啊,有一半有这个胆子,大个孩子也不至于挂啦。” 武子回到家,我也没有细问。 后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见他回来,我也再也没有见到他。我对三姥爷说的话有点明白了。 第75章 没他们守门,哪有你们撸串 那天,我正在看电脑网上视频。视频里一群阿三们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跟地痞一样在河谷那旮旯挑事。别看它们披着人皮,一个个埋了巴汰像蹲在动物园的小兽。对待小兽们,你就别和它们讲道理啦,反正它们也不懂。我正气愤,忽然从解放军队伍蹦出个小子,一个飞天扁踹,把个阿三小兽直接干趴下了。混战之中,这小子左右开弓,抄起对方的大狼牙棒子,一顿横扫,打得这帮阿三小兽们抱头鼠窜。 我跟三姥爷说,“你看,这小子怎么这么像武子?” 我把视频翻过来调过去给三姥爷看,他眯缝着小眼睛说,“还真是,这小子啥时候干到西藏去啦,行啊,没给我丢脸。” 我说,“你老看看武子这身手有长进没?” 三姥爷说,“我早就跟他说过,打仗和打架没什么区别,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印度人懂个屁?” 我说,“那也不能轻敌啊。” 武子早就成为保家卫国的勇猛的战士,他实现了他儿时梦想,就是要打一场更大的架。 三姥爷说,“这小子错不了。”他接着给我讲那天的故事。 他背着武子从废工厂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头都没回。说心里话,他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那天的铁道边上,长满了蒿草,足足有半人来高,埋伏几个人不成问题。整个破车间周围都是那群人,也说不上在哪凑齐的,时刻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气氛。大人物的气势,真的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够体会到的。翻一翻小巴掌,就足够喝一壶的。 武子已经被揍得够呛,衣服都被削得破衣啰嗦。武子一点都没服,武子说,“我一个打工的,要么你弄死我,要么等我出去,弄死你,有一个算一个。” 三姥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一个算一个。” 他把武子的破衣服剪下去,用碘酒给他身上擦擦,疼得武子直咧嘴,好在都是皮外伤。 武子问,“这帮人都是谁啊?” 三姥爷说,“惹不起,不惹事咱也不怕事,反正你惹我就不行。” 武子说,“师傅,我记下了。” 三姥爷说,“还有,我告诉你,啥叫出其不意,看准时机,一招制敌。出拳要出一记硬拳,别不疼不痒没劲。” 武子伤好的一天下午正赶上迪厅被拆,十来台挖掘机一直排开,举起高高的大铲斗子,像握紧的拳头。民工们哪管这个那个,一哄而上去拆钢筋,拆窗户,拆红砖,在大铲斗子的配合下,三下五除二,那个哐哐哐震耳欲聋的重金属迪厅瞬间夷为平地。周围的老百姓倒是开心直鼓掌,大声地欢呼,“再也不扰民了,再也不扰民了。”武子看到那两扇大铁门也倒在废墟之中,歪七裂八,已经快被四分五裂。里面的大音箱、聚光灯早已被砸得稀巴烂,武子也没功夫去捡破烂,也不知道找谁能把欠得一个月工钱拿到手。 忽然拆迁的人群里有个人一看到武子,就主动伸过手。武子一看,正是那天的大胡子。大胡子说,“咋地,过来还想上班啊。” 武子说,“欠我的工资我得找人要吧。” 大胡子二话没说,让人从皮包里拿出一摞子钱给武子。“这是那个老板欠你的钱,拿去没事。”武子没有接,“跟你没有钱账,你记住,那天你打了我。这个账咱们有的算。” 大胡子撇撇嘴,“这小子可真倔,告诉你我大哥看重你,没事就过来找我。” 武子说,“和你们的账还没算完,喝西北风都不会喝到你家,滚犊子。”头也没回,那天夕阳如血,正好照在武子的脸上,有点睁不开眼。 三姥爷跟我说,“啥叫活久见啊,说白了就是谁比谁先死,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三姥爷给我讲,胖厂长当年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把盘踞厂子多年的副手给收拾了,直接给送进了局子里蹲着。送副手进局子里那天,他和一帮哥们们在局子对面的酒店里喝大酒,那个成天和他作对的副手就在对面局子的小黑屋里蹲着。几年以后副手法外就医,出来啦保了一条活命苟延残喘。谁承想,胖厂长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中,直接就干屁了。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权能咋地,到头来不还是一捧黄土,随风飘散。啥玩意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管是一世英名还是一世骂名,都化成黄土再配上点狗屎和粪便,种上一株月季花,花香四溢,满园春色,又一辈子。 三姥爷说的话有时候挺有哲理,像个教授。三姥爷说,“我可当不了,没张老七那些文化,当个科长厂子还黄了,这就是命啊。” 我说,“那不是挺好,无官一身轻,活得就是小酒一端,万事皆休。” 许多年以后,武子回沈阳,三姥爷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不过那天三姥爷要张罗给武子接个风。我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在河边一处酒店找了地,那是室外的烧烤,坐在室外的平台上,可以望见浑河的夜景。河边的树林子清晰可见,还有几处跑步的小道,星星点点的人们正在那里跑前跑后。 武子把几个战友也带来了,三姥爷说,“别的话不说了,喝酒。”我特意找了些比较有特色的酒,这些酒的瓶子是清一色武器。有手榴弹、炮弹,还有模拟的导弹,瓶子里面装的是高粱白,一闻都直呛鼻子。 三姥爷说,“武子,不问东西,这些年,受苦了。”说完,把倒到杯子里的高梁白一饮而尽。武子和几个战友啥也没说,连句客气都没有,一口闷下去,全在酒里。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三姥爷的眼角竟然有点湿润。我不胜酒力,没有喝白酒,直接喝点大老雪。我点了很多的烧烤串子,尤其点了点小羊腰子,西塔烤腰子吃起来骚里透着艮。 武子明显成熟了很多,几杯酒下肚,武子说,“我行伍出身,说话不绕弯子从,没有我师傅就没有我今天,我敬一杯师傅万寿无疆酒。”说完他看了看身边的战友,“我给你们几个打个样,战场上一起豁出去过命,酒场上也别丢人。”说完,他跟三姥爷碰了下杯子,一仰脖直接干到肚里。我连忙跟武子说,“武子,撸点羊腰子,补点腰子。” 武子不屑地瞅了我一眼,一口咬了一个大羊腰子。“他m的,这玩意还挺好吃。”忽然那几个战友一字排开,依次站起来敬礼,大声地喊着,“报告,我是什么什么。”声音洪亮,如雷贯耳,没说完,都不大背儿,直接一仰脖子一杯白酒直接灌到肚子里。吓得我们邻座一个劲地问,“别那么大声,你们这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啊?” 我吼道,“那些都是流过血的人,没有他们给你守门,你还能在这块撸串喝酒啊。” 三姥爷说,“不管他们,喝酒,这群傻老帽子。” 武子的战友们开始撸串,那情形风卷残云,也和打仗一样。有位从邻座喝酒的老哥,拿着酒瓶子过来敬酒,“我是某某年退伍的老兵,今天看到了战友,仿佛回到了那个尽情燃烧的岁月,我也没别的,喝瓶酒助助兴,祝老爷子身体健康,向兄弟们致敬。”把瓶子里的干完,那老哥立正,右手提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武子的战友们像听到了冲锋号,齐刷刷地站起来还礼,那情景仿佛就在连队,让我这个没有当过兵的人也都浑身起劲。 那天晚上,我没有让三姥爷放开喝,尽管老人家心情迫切。武子和战友们倒是尽了兴,尤其是武子一个劲地夸西塔小腰真好吃。我趁他们没喝多,赶紧收了尾要送三姥爷回家。武子站起来,“这哪行,我安排个装甲车送师傅。”谁说也不听,没过一会儿,一辆猛士开了过来。武子说,“师傅,上车。”饭店老板也从来没见过军车来这,一个劲地要照相,被战士给拦下,大声训斥,“不允许照相,懂不懂。” 我把三姥爷扶上车,里面宽敞的很,就是直硌屁股。大家挤到一辆车里,装甲车还挺能装,战友们满身的酒气。战士把车开的飞快,像是在执行任务,管他红灯绿灯。忽然外面响起了警车的声音,交警用喇叭大声地喊着让这个车靠边。猛士停到了路口,战士也没下车。警察敲着玻璃,大声地喊着“你有没有驾驶证,横冲直撞,闯红灯?”战士也理那一套,车窗摇下来个小缝,大声地吼道,“执行重要任务。” 警察往车里一看,正好一群当兵的在里面,也没怎么说,直接就让行了。战士说,“我们只执行命令,别的什么也不管。” 武子说,“好样的。出发。” 那天晚上,我把三姥爷搀回去,我偷偷地问了一声武子,我说“电脑上视频里飞起一脚扁踹,跟阿三猴子们干仗的是不是你?” 武子说,“那是秘密,有纪律那可不能随便说。” 这些天,三姥爷相当地开心,因为吉林肇老六来了。 肇老六早就要来,说是给三姥爷整点大补的玩意儿,顺便老哥俩喝点,好久不见面了,只是三姥爷这些天一直没有腾开功夫。肇老六这几年他真就不干啦,不再惹那个气。人生就那么几十年,谁还能活个几百岁啊。这也是三姥爷的建议,三姥爷说,“老六啊,你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大脑还总转不开沫沫。你放个屁,年轻人就知道你想干啥,不如早点回家得个逑的。” 肇老六说,“三哥说的对,喝酒以前是喝个昏天黑地,哪个晚上不来个三四场,干到凌晨天亮,就是比个谁比谁能挺到最后。现在,整不动了。” 我问,“为啥?” 肇老六说,“为啥,不就是前列腺完犊子了,尿频尿急等待。跟电视里说的一模一样。” 三姥爷说,“要不你也不行啊。”故意气他一下。 我说,“你们两个老爷子也别叫号了,就是说能喝,谁还敢跟你喝啊。” 肇老六说,“就我们老哥俩喝,是不是三哥。” 三姥爷说,“老六啊,如果连酒都喝不了,那人生还有个吊意思啊。就差撒泼尿浸死得了。” 肇老六说,“三哥啊,我就爱听三哥说的话。有没有文化,你一听就知道了。” 我说,“你这啥时候学的,挺拽啊。” 肇老六有个沈阳三哥情结,就是一定得到大城市来显呗显呗。不就是年轻时候,每次都让我和大明子给整满桌子找酒,全世界都是他的。我问肇老六,“你想显呗显呗啥,人参貂皮乌拉草啊。” 肇老六说,“俗,不在乎东西有多贵,就是这种老感情,整点蛤蟆给三哥尝尝。”说完,就让小弟们把蛤蟆给端上来,我问,“这不是林蛙吗?”肇老六说,“是,哈司马,专门给三哥补一补。” 我说,“这玩意还得专门找个人给做一下,不会整啊。”肇老六说,“不用找别人啦,告诉丽莎,直接给我准备点料,我就给炖了,陪三哥喝点酒。” 我是从来都不是这些嘎咕玩意的,一看就不像,尤其是这种不长毛的。我对这种生物有种天生的恐惧,一会儿变成蝌蚪,一会儿变成蛤蟆,一会儿又冬眠了。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人类给盖过去,因为有的人,就想冬眠,想冻龄不老,想多少则就是不灵。 喝酒的小桌在外面的小院里。我是比较喜欢下午喝酒的,喝到差不多的时候,一看看天还亮着,总感觉还有很多时间还可以在喝。要是晚上喝酒,就会越喝越黑,仿佛掉进了深渊。那天正好是中午,就开整了。 准备几份下酒菜还是非常容易,我给旁边的小饭店打个电话,就送来了几个下酒菜。尤其是卤水大拼盘和花生毛豆,那是绝对啤酒绝配。当然还有肇老六从吉林带来的大蛤蟆,炖了满满一白铁盆。肇老六说,“三哥,吃这玩意挺讲究,从脑袋一直撸到大腿,一口闷,满口香。”我说,“我肯定不吃这玩意。” 第76章 荒坟地耍钱场上的鬼哭狼嚎 肇老六对吃绝对是讲究,什么季节吃什么,心里清楚的很,还能说出一大堆道理出来。我就服这样的人,不断制造各种话题,让你时刻都觉得新鲜有劲。 酒不能少,喝的是啤酒,黑色的,浓浓的,还有点浑浊。三姥爷说,“既然老六都炖蛤蟆啦,咱们整点大的。来几个大扎啤杯子,我陪老六喝个痛快。”丽莎说,“能喝多不?” 肇老六说,“今天也得让丽莎妹妹尝尝,咱东北长白山的大蛤蟆。” 丽莎说,“我可不吃那玩意儿。” 大扎啤杯子来了,见着有份,人人都捧着的扎啤杯,“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拼酒。”三姥爷说,算是把和肇老六喝酒定了调,因为他知道肇老六喝酒没有把门子的,看到酒,看到好兄弟,非得喝高了才开心。 几杯大扎啤下肚,我担心肇老六的前列腺,恐怕顶不住哇凉的啤酒,我问,“行不?”肇老六说,“行不,男人不能问行不行?喝就得了。给我来个麦克。”我说,“你这是喝的有点上头,咱哪有麦克啊,这也不是歌厅啊。” 肇老六说,“对啊,我有点上头啦,给三哥唱首歌,《海阔天空》,轻唱。”我早就知道,肇老六一喝酒准是要唱歌换场子。他也不容分说,直接蹦起来,大声地喊,“给三哥唱首歌,就是喜欢和三哥一起吃蛤蟆这种感觉。”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肇老六那蹩脚的东北式粤语把三姥爷逗得哈哈笑,“就喜欢老六这副不懂装懂的样子,连唱歌都是我喜欢的。”三姥爷高高地把扎啤杯子举了起来,“为了我们心中的理想,干杯。” 我悄悄地问三姥爷,“您老心中还有理想吗?” 三姥爷笑了笑,“大外孙子啊,都这个年龄了,还能和老六坐到小板凳上,一起喝酒,吃大蛤蟆,这就是理想。”原来理想还可以这样整,我无奈,我连理想都没有,只能秋天的豆角子,干弦子。 我想起来,我还是有点理想的。张老七给我算命,说三十五岁前干个大买卖,挣一笔大钱。虽然至今都没有实现,张老七也敢屁啦,但毕竟曾经梦寐以求。正在愣神的节骨眼,肇老六把杯子举过头顶,啤酒倒的满满地,“三哥,我亲哥。我干了这杯大扎啤,不为别的,就为三哥能看得起我这个大老粗。别的不求,只求一辈子都能跟三哥喝痛快酒。” 说完,我看见他的仰脖,喉咙有节奏地咕噜咕噜,我看到他的眼睛怎么流泪啦。三姥爷说,“老六是个好兄弟,讲究。大老远给我整点大蛤蟆,一吃蛤蟆,就想起老六。”肇老六放下杯子,我和丽莎也碰了下杯,我说,“按照咱们中国的传统,我叫您四姑姥,晚辈也敬一杯四姑姥的酒,祝四姑姥……”我忽然不知道要祝四姑姥什么啦,于是还是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吧。丽莎也是入乡随俗,碰杯子就干,爽快人。 那天,这几个人大蛤蟆没少吃,我感觉肇老六的脸上都放光。我是在他舌头都直了的时候结束的,如果再喝那么一杯大扎啤,估计他就得直接放倒。肇老六还一个劲地说,“三哥,跟我上歌厅,我领你找小妹唱歌去。”三姥爷尴尬地瞅着丽莎,还好,丽莎根本都听不懂喝醉了的中国话。 三姥爷很开心,第二天也没什么事。我问他,“脑袋疼不?”他说,“一点事都没有,可能是大脑都懒得理会这醉酒啦。” 姜还是老的辣,估计肇老六还得像上次那样连醉好几天。他看到酒就像看到亲爹一样亲,这些年我都怀疑,一群酒肉朋友。就是这些酒肉朋友在满洲里遇难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帮三姥爷。那些温文尔雅、说的比唱的好听的那帮人,滚的比谁都远。一到吃香香的时候,来的又比谁都早。这就是人情世故吧,都是凡人。 没过几天,我和三姥爷就急匆匆地赶到新民大红旗。 辽河以西叫辽西,辽西那边穷,乡人粗犷豪放。有个叫大红旗的镇子,就一条街,逢三六九是集。我和三姥爷去的那天正赶上大集,赶集的人挨人人挤人。 三姥爷说,“咱不赶集了,赶紧到镇东头理发匠老田。”我急三火四赶紧打听老宋家。东头正好看见个幌子,是那种红白蓝转动的筒子,门口有个门帘子,一挑赶紧往里屋进。 田师傅一看来了两个外地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把三姥爷让到里屋。三姥爷说,“信收到了,老家巧子在哪儿。”田师傅说,“别着急,我忙完这个活儿。”我一听赶紧把准备好的两条烟给顶上。 田师傅立刻换了笑脸,“好说,好说,马上带你们去。” 来的路上,三姥爷才跟我说,“肇老六出事了,去辽西赌了一把,赌的是牌九,出点小状况,被扣下了。”我说,“老六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好在城里待着呗,干嘛惹这个场子。” 三姥爷说,“看情况吧,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小子从吉林来,不懂黑山这边拉的行情。” 我说,“那只能是出鬼被抓了个现行。” 三姥爷说,“抓啥样式的,咱也得管啊,到沈阳地界怎么不能让他出事啊。” 田师傅把我们带到一处荒地上,有几栋房子,房子周围全是高大的杨树,还有好多座坟茔。我问,“这怎么有点阴森森,让我想起植物大战僵尸的感觉。”田师傅一听就说,“你还要吃墓碑啊,”三姥爷蒙蒙地,他根本不懂植物大战僵尸。那几趟房子四周都是土墙,房子用塑料棚子罩着,大白天的院子里有好几台特别牛的车,那个车标我也不认识,反正是立在前机器盖子上。 田师傅说,“到了,我还有半拉头没理完。” 这帮子耍钱的火力壮,管他黑赌场设在哪呢。 我对这地方挺瘆得慌,走起路来轻手轻脚,三姥爷却说,“人就是一捧土,活人都是吓死的。”我们走进那趟房子,是那种像生产队似的长趟房子,院子里面用铁链子栓的的德国大黑背嗷嗷叫。屋外面罩着个塑料棚子,里面宽敞不少。我跟在三姥爷后面,满屋子烟味呛得我直咳嗽。 我说,“谁是老家雀(音:巧)子,我们沈阳来的。”大白天的,屋里没有耍钱的,这时里屋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叼着根牙签,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绕着我们走了一圈。我说,“是镇上剪头的老田引荐的。” 那个壮汉吭了一声,进到里屋,随后传来一声公鸭嗓,让进来。我一听这个公鸭嗓,隐约感到好像有点熟悉,但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听过。也不管他了,反正公鸭嗓的到处都是,还有的变成歌星了,说是那个嗓音有性格,我也不知道现代人怎么想的。 我进去一看,有个瘦子坐在轮椅上,双眼都扣进去了,像个骷髅。眼睛倒是滴溜溜乱转,就像鱼缸里的彩色玻璃球。想必他就是老家雀(音:巧)子啦,我抱了抱腕子,问道,“你就是老家雀(音:巧)子吧。” 公鸭嗓说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说,“不是你放话让领人,肇老六呢?” 公鸭嗓说,“就这么空俩爪子的就来了。” 三姥爷说,“怎么地,还给你提拎二斤草糟糕啊,想画虎直说。” 公鸭嗓也不绕弯子了,“肇老六耍钱一直赢,耍鬼儿。” 三姥爷说,“空口无凭啊。” 公鸭嗓一挥手,我看到他右手的小手指头折了半截子。我忽然想起在俄罗斯远东那个赌场上,玩百家乐的时候,就是有个公鸭嗓在那里做荷官发牌,我记得他的右手小手指头没了。当时,我还很奇怪,我偷偷问三姥爷,“这小子怎么想让谁赢谁就赢,想让谁输谁就输?”三姥爷当年和朝军子说,“十赌九输,还有一个是平局。断手指头那小子,肯定是掌控了发牌,牌里有鬼。”当时朝军子不信,把玩轮盘赌赢的钱全输出去的时候,他信了。开始他总是赢,全是小赢。每当他不想玩的时候,想收手,那小子总是让你得到你想要的点数,真是神了。一定是他,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残废了,坐到轮椅上跑到这里当老大。很显然,公鸭嗓并没有认出我们来。 我看了看三姥爷,我们俩的目光一对,他也有点疑惑。我悄悄贴在他的耳朵根上说,“这小子可能是俄罗斯远东赌场的那个荷官。”三姥爷疑惑地看看我,又转头看看这个公鸭嗓,没说话,我给他点着一根烟。 那个壮汉将肇老六从一个小黑屋里带了进来,上身被麻绳子给绑了,头发淌啷下来,一副六神无主的样。看到三姥爷,他一点都没吃惊。三姥爷说,“老六,耍钱出鬼儿没?”肇老六说,“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愿赌服输,在吉林我就是喜欢玩点牌九,别的什么也不玩。这个瘸子输不起,还绑我。” 三姥爷说,“老六,咱如果真的耍鬼,赔钱赔条腿也得认。再问你一句话,耍鬼没?” 肇老六断然否认。三姥爷对着公鸭嗓说,“老家雀(音:巧)子,捉奸捉双,捉贼捉赃,这个理你不懂,还搁着装什么蒜。” 公鸭嗓从来都没有被怼过这样,尤其是还在自家的地盘,气得五雷轰顶,让身边的人抄家伙。三姥爷说,“既然来了,我先把话说明白。如果是真赢,啥也别说放人。如果耍鬼,我老爷子赔你。前提得给我把证据拿出来,想跟我耍横,你这群崽子还嫩了点。” 三姥爷说话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句句有声。 我看到公鸭嗓直翻白眼,估计是遇到茬子了。在这个荒山野岭可不是随便能讲道理的,我暗暗替三姥爷捏了一把汗。短暂的时间里,静的出奇,好像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到。我挺了挺胸,给三姥爷又点了根烟,我说,“肇老六到沈阳这片,出什么事都得保,不在沈阳这嘎达,咱也管不上,在这了就是我们的人,谁敢动他一根头发。”当然,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没有底气,毕竟人家人多势众。 公鸭嗓眼珠子在框子里来回地转,眼瞅着在兄弟面前要丢脸,根本就没有吊我,对着三姥爷没有好气地说,“你个糟老头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也不看看这块姓啥?”这帮小子眼瞅着提拎着木头愣子往前冲,我一看,要不好,赶紧起身护住三姥爷。这哪行,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不得把老爷子给整散架子了啊。三姥爷倒是正在慢悠悠地抽着烟,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被绑着的肇老六喊道,“三哥,这帮人手可是黑啊,小心啊。” 三姥爷说,“老六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还没有要动的意思,我真的有点着急了,眼看着这帮子人就要马上动手。 门吱嘎开了,进来个小子低声在公鸭嗓耳头边说了几句,公鸭嗓喊了一声,“谁把狗给杀了?”没人吱声,原来那条看门的德国大黑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谁给捅了一刀,竟然一声没吭。 这群人开始找凶手,三姥爷说,“别找了,找也你找不到,一会儿死的就不是狗了。”果然,拿木楞子的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下一个被抹脖子的就是他自己。 公鸭嗓忽然说话了,“奶奶七孙子,还跟我玩起了玄乎啦,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三姥爷说,“两个字,放人。”、 公鸭嗓恶狠狠地瞅着这边,手下的这帮兄弟们正手足无措。有一个不识谱的家伙,举起一个木头愣子直奔三姥爷的面门砸来,我抡起马凳子往前一扛,正好碰到那个砸下来的木楞子上,一下子扛飞了。那小子又从旁边拎出一条大铁链子,抡起来就甩了过来。眼看着要砸上了,门外头一把刀正好关在那家伙的胳膊上,链子一下子甩到自己面门上,一下子摔倒了。我根本就没看到飞刀的人是谁。 公鸭嗓彻底急了,从轮椅底下抽出一把攮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勒着肇老六脖子。原来这小子一直都是装瘸子,下面的弟兄一看也傻了眼。忽然有个小子喊道,“大家谁也别动,我们被老家雀(音:巧)子骗了,原来他一直都不是瘸子。”他又冲着三姥爷开喊,“老爷子,你们打。人是他绑的,跟我们无关,我们撤,你们恩怨自己了。” 呼啦一下,这帮小弟们也算是识时务,散到了一边。公鸭嗓一看,关键时刻不是放我的鸽子吗,夹着肇老六就要往后门退,我腾地一下子逼近到公鸭嗓前,三老爷说,“老六给我留下,保你没事。你不就是俄罗斯远东发牌的吗?” 公鸭嗓吃了一惊,本想敲一笔,没想到正好遇到个揭老底的,怒道,“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废了他。” 三姥爷说,“放人我保你没事,门口的,现身吧。”门口一瘸一拐走进来一个人,我一看不是别人,这不是牡丹江三瘸子嘛,那年去满洲里一起救过人。 公鸭嗓一看怎么一瞬间又多了个瘸子,脑袋嗡嗡地。不容分说,一囊子攮到肇老六屁股上,踹开后门一溜烟,正好门口停着一辆老捷达,一脚油门跑了。我赶紧一把扶住肇老六,好在肇老六屁股太肥,也没伤着神经,淌点血。周围这些人,一看到老家雀(音:巧)子跑了,也撩了。三姥爷赶紧扯了块被单子,一把给肇老六缠上,屁股缠得像个木乃伊。 原来肇老六在沈阳就听说这边有个黑耍钱的,闲着没事想试试运气。结果运气还真的来了,那天晚上,玩的是牌九,肇老六从小就摸。那几副牌简直就是天牌,怎么抓怎么赢,一高兴肇老六赢了把大的。这下子,可把在场的几个输家给惹毛了,其中就有这个老家雀(音:巧)子。他直接就给肇老六给绑了,把钱给刮了去,还说肇老六耍鬼,要在场子给肇老六长点记性。肇老六灵机一动,说,“我三哥有钱赎我。”这才放了一马,等着赎票。牡丹江三瘸子最近一直都在沈阳混生活,是三姥爷给安排的,只不过我不知道。 我说,“肇老六啊,你说你喝点酒不知道东南西北啊,这要不是急中生智,早就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肇老六说,“赶紧回沈阳治屁股,我还等着它用呢。” 我说,“这得吃多少大蛤蟆补回来啊。” 三瘸子说,“三哥,这地方我看也别留着害人了,不知道多少人会毁在刷钱上。” 三姥爷说,“也对,现在走人,你处理一下。” 我们一瘸一拐往镇子上走,包了辆车等着三瘸子。我问三姥爷,“三瘸子怎么处理那个地方?” 三姥爷说,“三瘸子自有他的办法,反正那片是块荒地,又没有人。” 没过一会儿,三瘸子跑了过来上车,我们往沈阳回。后面远处冒起了浓烟,火光冲天,我听到车外头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包车的司机说,“太好了,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那块地方可害死人啦,又耍钱又喝酒唱歌,鬼哭狼嚎。” 三姥爷和我,三瘸子对视了一眼,笑了。我问,“三姥爷,困不?要是困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到家。” 第77章 老家雀(音:巧)子前世今生 肇老六回沈阳后一直坚信自己不是个赌徒,只是犯起了手瘾非得要耍两把。对于他是不是耍钱的,我没有什么特别怀疑的,因为也不重要,只是他屁股上的刀伤还得要养些日子。 那个老家雀(音:巧)子真是心狠手辣,就是个垃圾,丢到哪都会臭气熏人,还会散播病毒害人不浅。我曾经特别天真地认为,为什么造物主一定要捏出那么些坏人出来,全天下都捏成好人不是挺好嘛。可是谁能保证每个好人的内心深处,没有住着个魔鬼,至少肇老六的魔鬼就是好喝酒,好刷点钱,好点色,好像酒色财气都占了。 三姥爷确不以为然,他说,“老六啊,人分个三六九等,你非得和这个老家雀(音:巧)子划成一等,我也没辙。你跟他们不一样。” 肇老六说,“三哥,记不记得在吉林长白山里,一起点柴火。我天生到哪就想点把火,不点火不热闹,玩不起那种勾心斗角玩心眼子。” “不喜欢也得适应啊,世界变化了,得有大脑。” 三姥爷说,“我给你讲这个老家雀(音:巧)子原来就是海参崴赌场的一个发牌的,玩百家乐,就是玩得定牌。谁能定得住牌,谁就能赢。” 肇老六就是个粗人,他哪里见过真正的赌场,他只是在香港电影里,看到赌神嘴里叼着巧克力,冲着空中一扬手,随便就可以抓到四个a。我说,“那都是电影。真正的赌场就像宾馆一样,你就当他是个大型的游艺厅,别把它想象的那么复杂。” 肇老六眼睛痴迷地看着我,我说,“一楼全是清一色的老虎机,就是咱们游戏厅里的那种币子机。只不过人家把这个做成了产业,把所有的老虎机都连上了网。大屏幕上随时都在显示着实时的赔率,告诉你玩这个你可能挣钱的概率。没点文化,还真的有点整不起。” 肇老六都听傻了,三姥爷告诉他,赌钱都是假的。那些老虎机划拉呼啦往下掉钱的声音极具诱惑力,谁看了,都想去是两把。如果那台机器掉下来的币子多起来,一定不要再玩第二把,换个老虎机接着玩。尤其那种蹲在角落里的老虎机,蹦出五个七的概率最高。该往外蹦出多少钱,后面电脑早就给你算好了。 其实赌场变成了一种娱乐之后就看定力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轮盘赌、百家乐,就玩玩手气,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肇老六更加痴迷地看着我,问道,“那水有多深?”我说,“像大海一样的深。这是电影里桥段,告诉你吧,这个老家雀(音:巧)子玩的就是百家乐,他想给你发牌,发五点就是五点,一点不差。” 肇老六说,“那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我哪里知道啊,知道了不就成了真正的赌徒了。不过你看这个老家雀(音:巧)子的手指头都断了,这玩意风险还是太大,别整了。” 肇老六一扭身正好坐在伤口上,疼得嗷嗷直叫。三姥爷喊,“别叫了,小声点别给三瘸子喊醒,这老哥睡得正香。你们俩啊,最好早点归山。”就是让这两个早点回家的意思,我接着说,“你是属于长白山里的,三瘸子是牡丹江镜泊湖里的,大城市你们混不了,到处都是坑,混不下去。” 三瘸子这个呼噜声简直要把房盖子给掀翻了,这两天也是太累了。肇老六说,“我长白山那边还有个山,要不咱们去那边种林下参得了。山全是我的,谁来都给面子。”长白山那边倒真是满山全是宝贝,不用说是种林下参,就是找到老把头,赶上好时候,在深山里就能挖到棒槌。尤其是那里有山有水,松花湖里的三花一岛,简直是人间美味。要是能拿到沈阳来,配上上好的厨师,在整一个好门脸,起个好名字,想什么结庐什么的,不得海海地上人啊。我倒是觉得是个好主意。 三姥爷说,“开个有文化的饭店是我的终极梦想,说句心里话,人总得有个归宿吧,要么云游四海,要么隐居山林,要么吃喝嫖赌,要么天高云淡,你就选吧。” 肇老六说,“如果开饭店,就整那些山野菜。” 我说,“老六啊,你开不了,不懂文化,山野菜只是老百姓的口头福,登不上大雅之堂。” 三姥爷说,“得了,我还是领你们去登个大雅之堂吧,等让你们见识见识,别老憋在山沟沟里,啥也不认识。” 肇老六说,“那太好了,等一会儿三瘸子醒了,咱们开开洋荤。” 我一听说,“得了,不是少你们兴,咱们今天还是没法给你压惊了。你这刚被扎了一刀,还是先养伤为主,尤其是吃了头孢。” 肇老六说,“我插他m了这个老家雀(音:巧)子,跟我结下仇口,半个月后,我就去找他。” 三姥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逞一时的强。”三瘸子翻了个身,一看这老哥几个还在唠嗑,肚子咕噜咕噜开始叫了,他也就睡意全无,问道,“三哥,有饭是没?” 三姥爷说,“啥叫有饭吃没,喝酒压压惊,把十二线蹬倒骑驴的哥几个叫上,找驴姐去。”肇老六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就直流口水,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刚刚给他打完破伤风针,伤口不深,处理一下问题不大。就是这个疙瘩从此结下了,我有种预感,这个老家雀(音:巧)子有倒霉的那天。 老北市驴姐的摊子大了起来,尤其是最近还添上了麻辣小龙虾这道下酒菜,逢人必点。三姥爷特意把好酒带了几瓶,老哥几个又好长时间没有聚了,估计大家也都等这天哩。正好三瘸子来,老四老五说,“三瘸子,你现在要是没活,不行你到十二线。跟我们一起蹬倒骑驴得了逑。”三瘸子说,“那有啥不行的,拉个脚钱靠力气赚钱踏实。” 正说着,驴姐过来招呼,“好久不见三哥了,还点烤羊腰子呗,另外我给你安排点下酒菜。花毛一体,小烤串,还有最新麻辣小龙虾,可得劲了。” 三姥爷说,“能不能搁外面开一桌,我就喜欢那股子吵吵嚷嚷的劲。”驴姐不容分说,吩咐服务员把塑料大桌子给摆上,一绺子的啤酒都给浸到凉水里。“你们管够喝,一会儿,我再赔老哥几个喝两瓶。” 三瘸子说,“东北大老娘们就是敞亮,我喜欢。”老哥几个就在驴姐的小院里推杯换盏,喝得昏天黑地,挺晚才回家,却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那天这个老家雀(音:巧)子登上捷达车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来,搂鸡不成还丢把米,尤其是三瘸子一把火把他多年经营的赌场一把火给烧了。他懊悔不已,本想坑一把就走,怎么惹上这个老爷子。他也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海参崴那个赌场认识的,只知道这把算是栽了。一心想把丢的面子给挣回来,过两天就往满洲里赶。 满洲里夏天的风也挺大,老家雀(音:巧)子本来就在俄罗斯远东这边混,尤其是满洲里这边路子很熟。很快地找到了俄罗斯的阿里克谢在这边人,一见面,就懊恼地说,“本来想把你们都给引进到东北那块,咱们干一票大买卖。东北人傻钱多,整个金融盘口,大家大点小财,没成想遇到点事。” 那个老毛子也常年在满洲里这边混,汉语说得贼溜。接着说,“啥事?” 老家雀(音:巧)子说,“栽了,赌场被烧了。我想把那边的买卖重新捡起来,给他们降降温。” 老毛子说,“东北内地可不好整,我一个外国人可不敢随便惹事,我给你介绍个人,可能帮到你。” 老家雀(音:巧)子忙问,“谁?” 老毛子说,“早年在赤塔和老大打过交道,后来又在满洲里过过手,这个老爷子道上叫黑三哥,胸前带着纹身,是个东北虎。” 打过老家雀(音:巧)子说,“是不是在沈阳那嘎达,满脸横肉的老头子。” 老毛子说,“按年龄也差多不就是个老头子啦,阿里克谢都让位了。当年被他给削惨了,退出了满洲里。” 交道老家雀(音:巧)子说,“我遇到的就是这帮老头子,要不是有个瘸子飞刀有点厉害,我就得手了。我把另外一个家伙给攮了。” 老毛子说,“那你可摊上大事了,这个阿里克谢可是吩咐了,井水不犯河水。一边凉快去。” 老家雀(音:巧)子碰了软钉子,一时也没了办法,竖起他那个半截子小手指头说,“熊货,就怕摊上事。” 老毛子冲他挥了挥拳头,“告诉你,当年要不是阿里克谢老板,你的小命就丢在海参崴了,你还跟我耿耿啥?” 当然这些话都是被我加工成了大家都能懂的东北话,南方的朋友可能对俄语版的东北话有点不懂。像大列巴啊,就是大面包的意思,格瓦斯啊就是发酵汽水的意思,布拉几啊就是连衣裙的意思,还有很多,到了哈尔滨就全懂了,尤其喝几顿大酒以后。 老家雀(音:巧)子一心想回沈阳把这个仇口给缝上,没想到到哪里,哪里都不接这个活。非常无奈,这天就到俄罗斯餐厅吃大烤羊肉串,喝着伏特加。他在俄罗斯好起了伏特加这口,正喝着,忽然有群南方的旅行团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伙子人里面有个讲广东话的老哥,正在和团里的导游问,“满洲里这边有没有可以试试手气的地方,喝点小酒,随便还可以赢两把。” 老家雀(音:巧)子一听,也不想怎么琢磨三姥爷啦,这机会来的可真是时候。他悄悄地溜到导游身边,从怀里掏出个红包塞了过去,小声地说,“三道街那边有个酒吧,晚上我在那里等你们。”小导游心领神会,捏了捏他的手。 这边老家雀(音:巧)子赶紧三下五除二吃完,径直走到三道街岩石酒吧。老板一看老熟人来了,赶紧过来打个招呼,老家雀(音:巧)子说,“晚上有局子,还是让玲子跟我,用那个封闭带桌子的包房” 老板心领神会说,“比例还按老规矩办。” 老家雀(音:巧)子说,“差不了你的。” 外边的风很大,夜色笼罩下的酒吧倒是灯红酒绿。 玲子换了一身性感的兜臀裙,在包房里扭来扭去。这个包房在二楼,是个套房,外间有一排休息的沙发,还有个大屏幕。带着个小舞台,喝点酒就可以搂着麦克唱歌的那种。里间是底色是绿色的大班台,漫圆形,像铁板烧一样。顾客围着漫圆做半圈,内圈厨师换成了发牌的庄家。吧台换成可以兑换筹码的前台,包房的暗门就设在吧台后面的墙上。原来这就是一家迷你版的耍钱地方。无论到哪,老家雀(音:巧)子都离不开这个营生。他却忘了一句古语,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晚上十来点钟,导游领着几个团里的客人,按照熟悉的路线到场了。讲粤语的客人见过世面,扫了一眼,就说,“环境一般般啦,不过能玩就没问题啦。玩百家乐,用我的牌。”老哥一看胆大心细就是个老手,这里确实是澳门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过也算是最好的了。 老家雀(音:巧)子说,“你的牌有没有问题啊,在这边出了老千可是要剁手的。” 老哥说,“我还怀疑你的牌有问题啦,客人的要求得满足啊。” 老家雀(音:巧)子心里合计,我什么样的赌客没有见过,在牌上我是你祖宗,赢钱是关键,就怕你输不起。老板说,“你们俩也别争了,没把都换新的。”这时,玲子扭着屁股走了进来,“先生啊,你爱吃啥喝啥,我给你点点,全是免费的。”说完玲子坐在老哥的大腿上,老哥说,“啥也不吃,啥也不喝,就是玩牌,服务员也不要,一会赢钱给你小费。” 老家雀(音:巧)子说,“你不用,我用。过来坐我身后。”玲子故作矜持,拿了两瓶酒无趣地喝了起来。又有两个外地人来了,一位年轻的小伙开始发牌。还是老规矩,老家雀(音:巧)子头几圈的点数都故意露出破绽,让这几个客人赢点钱。每个客人面前都堆起来一大堆筹码,那位老哥好像并不领情,一个劲地抽烟。就这样小赢了几圈,老哥说,“差不多了吧,也该正儿八经地玩两把了吧。” 第78章 聪明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老家雀(音:巧)子说,“我水平一般,陪着你高兴,牌不兴。我上个洗手间,玩几把大的就走人。”洗手间有个暗门,正好老板早就在那里等着。他悄悄地告诉老板,把他的那副牌兑进去,安排的那几头驴是时候开始往外牵了。说完,一按马桶盖,哗啦哗啦冲水的声音。 桌上每把的牌都在换新的,新牌是塑封的,每把都要用特制的剪刀重新剪开后,放到码牌器里。穿马甲的小伙小心地把牌码好,按顺序给大家发牌。老家雀(音:巧)子看到自己手里的点数,暗暗看了看发拍手里的牌,没错,那是八点。如果这张牌给到那位老哥手里,过爆点一点,可如果这张牌到了自己的手里,则刚刚好。他知道掺乎到那些牌里的每一张,都是他亲自安排的,关乎到这张赌局的关键,就是他做暗记的三张牌。 他暗暗捏了一下玲子,让他尽快地窜弄那位老哥爆点,玲子会意。这时候,老哥说,“我也去趟洗手间。”没人搭理,桌上还有那个导游从团里带来的其他客人,大家漫不经心地抽着烟,吃点水果,喝点小啤酒,场面很轻松。没过一会,那个老哥回来了,重新坐下来,玲子凑了过去。 “这位老哥这次第一次来玩啊,你看你赢了钱还不给点小费,太不够意思了。” 老哥没有理会这一套,他正琢磨要不要接这一张牌。其实,这张牌无论他接还是不接他都输定了,老家雀(音:巧)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眼前的筹码正在准备往上翻番。 室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不知为什么,好几个人放弃了这局,直接扔牌挂靴了。谁也没说话,只剩下玲子咕噜咕噜喝啤酒的声音,忽然外面响起刺耳的警笛声。老板喊,“快撤,快撤,有警察。” 老家雀(音:巧)子一听,怎么这时候出事,另外怎么没事先之前知道消息,眼看着就要赢了。他瞄了一眼对面的老哥,那家伙轻松自在,心想,坏了,上套了。他慌忙往吧台后面的小暗门处爬,只听到老哥说,“老家雀(音:巧)子这把我看你往哪跑,抓捕你,我都快等退休了。” 这老哥一张嘴,一股子东北大碴子味儿,原来这也不是广东人啊。 老家雀(音:巧)子情急之下,赶紧往暗门处爬,推开暗门是个小窗户,跳窗户直接奔后面的一处小林子。那天也太不凑巧,小窗户底下不知道谁放的一块大石头愣子,老家雀(音:巧)子连滚带爬跳下去,太慌张是头先着地,一下子撞了个正着,立刻晕死过去。 警察把这伙子里应外合的黑赌场给连窝端了,从此黑旅游销声匿迹。后来听说,老家雀(音:巧)子死在医院里,石头愣子太寸劲,正好扎到要命的地方,也该这小子死有余辜。有人说,那个卧底的警察是沈阳派去了,我从来没有将这件事讲给三姥爷听。我脑补了很多情节,其中也包括三姥爷暗中要除掉这个祸害,也有这小子要不除掉,到沈阳一样会掀起有一番血雨腥风,还有肇老六要报屁股被捅的一刀之仇,赶赴俄罗斯,所有这些都出自于我的想象。终于有一天,三姥爷跟我说,“老家雀(音:巧)子就是死有余辜,他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为那些妻离子散的耍钱的讨个公道。” 我问三姥爷,“那些天,肇老六不是在和你一块喝酒吗?” 三姥爷讳而不言,笑而不语。 肇老六的屁股伤是在半个月以后,至少外皮结疤开始往下掉了,里头还有点疼。肇老六说,“三哥,我准备要回长白山了,下把我给你整点长白山的大野山参,补气的。” 三姥爷说,“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不过挖点野山参倒是我梦寐以求啊,有机会到长白山,找个参把头一起去深山老林转悠转悠,说不定还真能整个大棒槌呢。” 肇老六说,“三哥,那是肯定的,要说这个参把头,我还真认识个。这个老把头,平时你猜干啥?” 三姥爷说,“该不会是蹬倒骑驴的吧。” 肇老六说,“那不是,说得有点靠谱。是骑三轮子,后面拉的是锅碗瓢盆,还有桌子,煤气罐子,走村串巷做流水席的。” 三姥爷说,“那太好了,下次去吉林就给我请到院里,咱们也办一桌流水席。” 肇老六那年在三姥爷家住了好几个月,一个劲地就想在沈阳买房子养老。沈阳这地方多好啊,清朝皇帝都在这里登基,一定是个龙兴之地。中街的故宫想当年那是全沈阳最高楼,尤其是故宫里面的凤凰楼,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沈阳城。当然现在只能看到附近的东亚商场,因为商业建筑太高了,虽然不让他们盖,可总是有一幢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拔地而起,必须和全世界比一比,看看那个更加高。当楼的高度与世界接轨的时候,我们可能也就没有乡村,市井了。因为那些东西低微得只能躺在地皮上,无人问津。 三姥爷说,“老六啊,你要是来沈阳养老也是个好选择,至少咱们这些老兄弟们还在一起喝点。” 肇老六说,“来来来,我把全家都搬来,不行我给三哥搬个山来。”肇老六说到做到,他真想把那个山搬过来。那是长白山上的一处奇石,他托人把这块石头从山上挖了出来,那块石头有崇山峻岭沟涧。光挖这块石头,他就雇人挖了一个多月。 那块石头带根的,底下像有个底座,越往上越宽,然后是个平台。平台上一座座小石山,错落有致。肇老六又花钱从城里请来了做园艺的师傅,在崇山峻岭之间种了草原,松树,还有几潭深水,青苔,还做了几匹白马。 他又用大货不远万里,从吉林把这块奇石运到了三姥爷的院子里。当奇石从车上搬下来的时候,我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锦绣中华的缩微版嘛。我暗地里称赞肇老六真是个有心人,别看他没啥文化,想尽三姥爷脑袋里的想法。其实三姥爷就是喜欢这种文艺范,虽然他也没什么文化,但至少和张老七算是学了那么一招半式,拿出来也挺唬人。 当然这一切也饱含肇老六对三哥的救命之恩,尤其是对他屁股刀伤的照顾。三姥爷一看也推辞不过,任凭肇老六自己折腾了,不管他摆到哪,都是崇山峻岭,有洼清水,真是惬意。 山还是原来的山,水还是原来的水。肇老六始终也没有下定决心,从长白山那块搬到沈阳来。倒是三姥爷有点动心,特别想到吉林长白山那浩瀚的林海里,闯一闯。 第79章 俄罗斯丽莎参加卖药大会 俗着过也挺好,俗不可耐,让生活俗得直冒烟。 一个俄罗斯的老太太竟然迷上了养生和买药,她就是丽莎四姑姥。我曾经断言,我说,“丽莎四姑姥中国话都得瑟不明白哩,不能,不能。”我十分肯定。 那天三姥爷家里来电话了,我接的。 “请问俄罗斯大姨在家吗?” 我连忙问,“您是哪位啊?” 对方是个小伙儿,那个热情劲儿,一口一个俄罗斯大姨,我心里挺高兴,没想到丽莎到中国还挺受欢迎。丽莎一听到这边有动静,赶忙跑过来,“我的电话,我的电话。” 我忙问三姥爷,“这咋回事?” 三姥爷说,“是不是又要去领鸡蛋了?”三姥爷家鸡蛋是不少。 果不其然,丽莎放下电话,十分开心地说,“三哥啊,我去开个会,会后一人十个鸡蛋,晚上烀鸡蛋。”说完,就十分开心地打起了口哨,那个肥胖的身体伴随着口哨声,嘣嘣哒哒。丽莎到里屋打扮起来,要开会去了。 我问三姥爷,“咦,这是啥会,我没听说丽莎参加什么工作啊。” 三姥爷说,“让她开去吧,领鸡蛋就领鸡蛋呗,丽莎开心就好。” 我说,“那哪行啊,这该不会是电视里说的专门哄骗老年人的卖保健品的吧?” 三姥爷说,“谁劝都不行啊,你看我这个破壁机都整了三台了。” 我说,“啥叫破壁机啊?” 三姥爷说,“不知道啊,丽莎说是最新的,把生菜直接放里面粉碎,不破坏细胞壁。是赠送的。” 我说,“白给的,我可不信?这你得买多少保健品药啊?” 三姥爷说,“没听说买过什么药啊?” 我说,“完蛋了,完蛋了,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这他m是谁这么损,专骗老年人。太损了。” 三姥爷说,“不能,不能,不能。”他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丽莎背个包开心地去开会领鸡蛋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太好了,开完这个会,我还得赶另外一个会,听说那个会每人给一小桶油。” 我一听丽莎真的已经入戏很深了,三姥爷把屋子犄角旮旯都翻了,真的一点都没有保健药,除了那两个破壁机之外。我对自己的怀疑有点困惑了,这不是冤枉丽莎吗?我心想,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至少有这个苗头。三姥爷却说,“这也没啥,别大惊小怪的,咱又不是买不起保健药,吃不死人拉倒呗,只要丽莎高兴。” 我说,“三姥爷啊,你不知道啊,这些买保健品的简直就是吸血鬼啊。光卖保健药还好,如果不骗人,那可是碰上一个好卖药的啊。” 三姥爷双目圆睁,“谁啊,让他骗人试试,给他个胆。你看我不把他的摊子给掀翻不?”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合情合理,你让咱们怎么定。最好的办法跟着去看看究竟。我悄悄地问了一下丽莎,“在哪呢,大娟子要去找你也要整个破壁机。”丽莎一听高兴坏了,我估计他可能正愁拉不到人头哩。 我和三姥爷穿好便装,像抓特务一样按照丽莎说的地方,一边走一边问。真的没想到,老年人开会竟然在市中心一处特别豪华的酒店里。那家酒店门口五颜六色的花篮摆了一溜子。花篮的尽头竖立着一块大水牌子,有位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相片,正印在那个大水牌子上。他站在水牌子里,正和蔼可亲看着每一个过来开会的老头老太太。我一看这眼神,无论你从哪一边的红地毯来,你都能感受到这位总裁的和煦目光,仿佛在说,“大妈,您今天吃饭了吗?” 三姥爷看了一下四周,一群和他年龄相仿的大爷大妈正蜂拥而至,拿着大小塑料袋子。有个小年轻的一看见我俩来了,连忙过来打招呼,他跟三姥爷说,“这个大叔啊,你是新来的吧,我领你上电梯。把塑料袋准备好,一会儿领鸡蛋。”他麻利地从桌子后面抽出一个塑料袋子,递给了三姥爷,“大叔啊,你家有电话没,前列腺好不好,血压高不高,要不要先测一下。”三姥爷疑惑地看看我。我连忙说,“先给我测一下。”小伙子立马变了脸,神色慌张又狡猾地上上下下打量我,有点防备地跟我说,“你这神色我看不像上年纪了,你是哪来的?” 我连忙咳嗽两声,“我牙口不好,过来看看。” 小伙子一听,喜上眉梢,“就喜欢这些有点小毛病的,我们不卖药,就是联谊,听讲座给鸡蛋,来吧。” 说完我也被发了个塑料袋子,跟着进到了旁边的电梯间里。电梯间里挤满了上了年纪的老人,每个人无一例外地提拎着个塑料袋子。有位老大爷说,“这太好了,我从铁西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听听讲座就给鸡蛋啊。”旁边的老太太更是眉飞色舞,“老哥啊,多亏你通知我啊,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这地方今天有个讲座送鸡蛋。” 那个大爷说,“放心吧老妹妹,开完这个会,一会你再跟我去另外的会,那个会领白面。记住啥药也别买。” 老太太说,“孩子都说了,花钱的事啥都不行,别说药了。” 我和三姥爷好不容易挤了进来,这群老年人开心地聊着领鸡蛋,电梯很快,一会儿就到二十楼了,门一开,场面更加热闹。每个老人都有对应的服务员给领走了,好像他们非常地熟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我和三姥爷有点尴尬,站在那里,往里进吧不是,出来也不是。有位年轻经理,从穿戴上一看就是个领导,穿个高跟鞋叮叮当当地往我们这边走,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爸爸,你啥时候来的。”说完一把搀扶起三姥爷右胳膊,把我拉到了一边。我心里合计这是啥时候认的干亲啊。那个经理随即就喊旁边的服务员,“你们快点过来,来了位新爸爸。” 服务员心领神会,屁颠屁颠带着小跑过来搀着三姥爷,仿佛三姥爷不搀着就体现不出尊贵。 三姥爷被领到大会场,留下我孤零零地喝着西北风。望着三姥爷一脸无奈的表情,我悄悄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告诉他,我一会就到。经理只是让我登个记,到大会场找个地方坐。我这才知道,这哪是小打小闹啊,这简直是一场盛会啊。有音乐,有灯光,还有桌子上的各种小蛋糕、小点心,旁边的瓶子里是饮料,随便喝。 那位面目英俊一身西服的主持人,连蹦带跳地来到了舞台中央,手里握着麦克,“各位爸爸,妈妈,今天就是轮到儿女孝顺你们的时候啦。我们不卖药,也不收钱,全是免费送,免费送,免费送。一会让董事长给大家上一堂养生课,食疗,用身边的五谷杂粮来治病。”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我看到三姥爷正和蹲在身边的服务员聊得正欢,也无暇注意我。董事长鹤发童颜,介绍里年龄也和三姥爷差不多,估计是打玻尿酸啦,这么大岁数的老爷们整的跟个网红似的。 我猛然想起有次喝酒,席上各位都是有头有脸。有位王姓大哥喝酒有点慢,正好他的一位胖厂长在场。胖上司说,“小王啊,看你这啤酒喝的有点不起劲啊,咋看不上老领导啊?” 王哥说,“哪能啊,我前列腺不好,尿频尿急尿等待。喝不了太多酒,一喝就胀得撒不出来。” 胖厂长说,“那太好了。”我一听有点困惑了,人家有病怎么还觉得好呢?只听胖厂长说,“正好今晚喝酒的就有一个宝岛来的养生专家,让他给整两盒养生药,5000多块,就治前列腺。” 王哥一听,还是老领导给想的周到。第二天,胖厂长找到王哥,“一共六盒,3万块钱。” 王哥说,“这咋这么贵呢,我还以为是台币呢。” 胖厂长说,“都邮过来了,赶紧给钱。” 王哥就这样被养生药宰了3万块,又是老领导,又是专治前列腺,说到哪儿,这钱也得出。王哥挨了媳妇一顿猛抽,把搓衣板都跪平了。过了一段时间,我问他,“王哥,前列腺有效果没,我看嫂子每天小脸红扑扑的。” 王哥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吃的我直拉稀。” 我说,“赶紧去找你老领导啊。” 王哥说,“宝岛大夫还说,这就对了,这是在排毒啊。”我一听也是无语,能怎么办啊,这不跟明抢一样吗。好在那天的养生会没让买个什么药,等着领鸡蛋吧。我看那边三姥爷脚被洗得舒服的很,正在呼噜呼噜睡大觉了,管他舞台上董事长在讲啥,因为啥都不重要了,就是舒服。这情景,我都想洗洗脚,无奈服务员根本就没有看重我,还在我身后叽叽喳喳,说我啥也不买也不带人。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说,“你们说啥,这么刺耳,像蚊子逼在那嗡嗡嗡。” 服务员一脸怒气,“你年纪轻轻参合这个会,有毛病啊。” 我说,“你们才有毛病呢,这些大爷大妈你们没少骗钱吧?” 服务员说,“你嘴上放干净点,谁骗钱了,你有证据吗?” 我一听,哑口无言,养生会人家也没说要卖药啊,也没说要收钱啊,还要送鸡蛋呢。我这不是没卵子找个茄子提拎。我咂摸了四周,忽然看到丽莎正在一个角落里,服务员在那里给他拿着个大包。我也没理会这个服务员,起身赶紧往丽莎那边跑。舞台上董事长还在卖力地讲着,苦瓜有多少功效,蒲公英能治疗啥,一大帮老头老太太正在底下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在丽莎后面,只听那个男服务员说,“俄罗斯妈妈啊,这个被就是治疗高血压的,晚上睡觉凉爽还有奇效,全是各种能量的射线。像你这么胖,躺几天就瘦下来了。”丽莎最烦别人嫌他胖了,就说也没有个品啊,看见什么都想吃。讲座里的这些阴阳调和,易经八卦她也听不懂,她是真的听不懂。俄罗斯人哪懂什么经脉,什么食物相克啊,就是喜欢这种被重视被尊敬的劲。 服务员又说,“俄罗斯妈妈啊,这个被你先交点定钱,拿回家先用用看,不行就拿回来呗。鸡蛋随便领啊,你儿子每个月能给多少钱啊?” 我一听,真来气,正愁刚才被噎得嘎嘎地。我说,“你们不说不卖东西吗?这是干啥呢。” 服务员被吓了一跳,赶忙找经理,“这人是谁放进来的?” 我一听来气了,“啥玩意叫谁放进来的,你们组织这么大规模聚会报备了吗?” 经理一听,我这话有点来头,没敢轻易表态,赶紧给我倒杯茶水,告诉我有话好说。丽莎一看我来了,有点不高兴。她说,“不是大娟子来吗?” 我说,“三姥爷正在那边躺着呢,有事回家里说吧。”丽莎没有理我,服务员气愤地离开了。没过一会儿,三姥爷和丽莎走过来,我一看三姥爷有点懵懵的。三姥爷说,“这睡得正舒服,把我给叫醒了。” 丽莎说,“你说说,我正要给你买个治疗高血压的床垫子,让他给搅黄了,要不然不又给个破壁机啊。” 我心想,三姥爷啊三姥爷,咱不是过来救丽莎的嘛,怎么你也悟进来了。这还能说啥啊,我只能慨叹生活太难了,处处是陷阱还不知道啊。光是陷阱还没什么,就怕这里面连亲情友情爱情,都被卖药的给兑换成积分,就等着这些傻子们去兑换。这年头真好,今年的傻子特别多。丽莎还有那些我们都在电视里面看到的都是假的,他们是罪魁祸首。 那天我们三个人拎着三个塑料袋子回来,每个塑料袋子里都装着鸡蛋,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进到厅里,我偷眼瞄了一下丽莎住的床,那里怎么铺了一个玉石的床垫子。 第80章 这一代 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 好像我们这一带东北人,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 生活没有俗得直冒烟,倒是三姥爷家的电话被打得直冒烟。 全是找丽莎的,不是推这个保健药,就是要卖各种养生茶,当然还有各种磁疗水的,在自来水盆子里放几块石头,那盆水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牛水。我这些都是我在电话旁边听到的,电话那头全是热情的年轻人,一口一个俄罗斯大姨,把丽莎说得眉开眼笑。 真正让我担心的是,有个卖保健品的小伙子,竟然和丽莎存折里有多少钱,还一个劲地说,挣多少钱也没有,关键得有个好身体。年轻时候用身体换钱,到老了就是用钱来把身体买回来。 我跟三姥爷说,“完蛋了,这不是要骗钱的前奏吗?咱们家要成为保健药的集散地了。” 三姥爷很平静,“千万别为这个小事来伤神。” 我说,“再这样下去,越陷越深啊。” 三姥爷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依然没有任何的怨言,脸色平静的像一潭深水,无波无纹。 我可真的有点坐不住了,于是瞒着三姥爷,我第一时间三姥爷家的电话转移到我的手机上,我一看到骚扰电话就直接挂断。于是,三姥爷家消停了,没过一段时间,丽莎问,“最近怎么电话都没有呢了,是不是坏了。” 三姥爷拿起电话打了我的手机,手机嗡嗡嗡地叫了起来。三姥爷看了我一眼,“电话没坏啊,可以打。” 丽莎说,“那怎么没电话给家里来呢?” 我给丽莎讲了个事。我有个同学叫生子,从小学习特别不好,初中的应用题也挺难,生子就是学不会。老师一问生子的题,生子的脑门子就青筋就暴跳,憋了半天也答不出来。老师急了,直接给生子一大嘴巴子。“我上辈子是做了那些坏事,让我摊上这么一个笨学生。”身子依然是青筋暴跳,啥题也做不出来。 毕业那年,生子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就出来混世界了。我也不知道生子会去哪,反正好多年都没有消息。大家彼此生活在平行的城市角落里,或许莫一天擦肩而过可能都不认识,可是有个时间点我忽然把生子认了出来,我问丽莎,“你猜在哪儿?” 丽莎疑惑地看着我,“在哪?该不会是大会上吧。” 我说,“丽莎你算是猜对了,就在送鸡蛋的大会上,生子已经西服革履,满嘴伢子冒沫子,正在那里给一帮子老头老太太在讲保健品。” 丽莎说,“那有啥,我不花钱买就得了呗。” 我告诉丽莎,“你接着听我说,生子前两天被抓进监狱了。” 丽莎问我啥,“我说他专骗老头老太太花钱买保健品,被警察给抓起来直接给送监狱里去了。你没看到后来去开的大会,你见不到这个经理了吗?” 丽莎慢慢回忆说,“也是,后来从来没有给我送鸡蛋。” 我说,“那些全是违法的事,谁逮着谁就要给送到监狱里去。” 丽莎满脸惊疑。其实,圣子上次见到我,也很诧异。婶子跟我说,“我正在给老板开车,我看着老头老太太就是人傻钱多,老板挣钱太容易了。老板说,要给我开个店,我交点加盟费。” 我说,“生子啊,你从小就数学不好,不是做生意的料,另外这骗老头老太太棺材本的事多缺德啊。”生子不是被警察抓起来了,他是骗钱被人打了,小门脸开得血本无归。整个生意赔的一塌糊涂,不知道藏到那个狗洞子里去了。这些我没有和丽莎说,我只告诉他被警察给抓到监狱里去了,我还告诉她现在警察正在抓送鸡蛋的这伙人,听说是同犯,过一段时间都给判刑。 丽莎还真让我给吓唬住了,站在家里满脸惊讶,“送鸡蛋也判刑,这也太严了吧。” 三姥爷也疑惑,“我也没听你说起过这个生子啊,判刑了也不找个人走个后门啥地。”我冲三姥爷挤了挤眼睛,意思告诉他别问那些没用的。 三姥爷家至此消停了一段时间,电话再也没有那么接了。终于有一天,三姥爷跟我说,“家里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的,太闷去啦。”我才把这个事情告诉三姥爷,丽莎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再也没有去开会领鸡蛋。这件保健品的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生子再也没有消息,我倒是挺感谢生子,没想到再他身上编的故事还能发挥它的余热。我是希望生子回来呢,还是不希望他回来呢?有点矛盾了。 直到有一天,我也喜欢上了保健品。我的保健品是用蒲公英根的茶,说是可以清火,解毒。我没有犹豫,直接就买了几盒子。喝起来味道苦苦的。我终于也进入到了保健品的系列,看来保健品啥都不会放过啊。不过,我没有买那个玉石床垫子,我嫌它太凉。 哎呀,世事难预料啊。 钢叔家的孩子浩程博士已经念了一年了,这孩子出息的很。浩程念的自动控制博士,我还真的不太懂。我问浩程,“你学的这个手艺将来有点啥用?” 浩程说,“让将来的控制也装上大脑,人工智能和自动控制结合到一起。” 我一听,现在恐怕真的要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时代了,我的知识体系也需要更新了,我竟然不懂浩程说的理论。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明白,不管机器有多智能,它始终是个工具而已。聪明的工具办起事情来也是聪明的不要不要的。我记得,我上学那年,我去大连找我五大爷。我只记得五大爷是住在一个电厂,从站前乘坐19路车才能到。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话,我下了车就是一路打听。那块住宅全是电厂的老工人,一听我要打听一个老住户,都非常热情地帮我问。当我找到五大爷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件事如果放到现在的年代,直接在手机里发个位置信息,按照位置导航,告诉你走哪,你就走哪。直接就能到位,真是智能的世界。可是,我在享受智能生活带给我的便捷的同时,好像失去了点什么?我把这种疑问给浩程讲,我甚至问道浩程,如果人的知识体系能够遗传的,那将是革命性。我们每个人都在继承的前辈的智识体系,不断地积累和升级,那才是真正的智能人啊。但是没有,人的大脑好像在进化的时候,就故意规避了这个通过遗传进行升级的功能,而是希望我们每个人从出生的时候,就要加入重新开启奋斗的游戏。而我们终究要从这里奋斗出去,谁也不靠,谁也摆脱不了像电脑一样初始化的结局。 浩程的自动控制我也没法给他更好的建议,不管是机器也好人也好,如果仅仅为了成为工具而存在,那将是苟且的一生。而我们现在每天真的离不开智能的东西了,好像每天任何一件事情都要和这些机器在一起。智能机器的时代来临了。 钢婶有一天忽然问我,“浩程是不是得给找个对象吧?” 我说,“那还用愁,啥年龄就干啥年龄的事情,不用愁。” 钢婶说,“这也该到搞对象的年龄了,咋就没有动静呢?” 我说,“钢婶,念博士很耗精力的,哪有时间去搞对象啊。” 钢婶说,“这个自动控制暗门啥也不懂,将来能混口饭吃不?” 我说,“你就请好吧,啥博士都能混口饭吃。” 钢婶说,“还是早点结婚好,别耽误在起跑线上。” 我很理解钢婶作为母亲的想法,我说,“要是浩程没有对象的话,那就包在我身上吧,没有问题,博士咱们不还得找个门当户对吧。” 钢婶说,“就咱这个家庭,还门当户对哩。好的姑娘家,咱家这小门小户也迎不进来金凤凰啊。主要还是孩子能知情达理,理解浩程。再说,咱们家也没有啥好的条件,就可浩程这个博士头衔吧。” 我说,“现在的社会可能不是这么想的,每个人都是浮躁的没边没檐,目光短浅吧,可能是咱也没看懂。” 钢婶说,“你说的,我也不懂。就是让孩子少遭点罪,别像当初我和你钢叔那样,送啤酒供孩子上学,多苦。” 我说,“是啊,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啦,就是路子还是那一种路子。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钱来衡量的。” 钢婶说,“在苦日子时候过来的,就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不知道浩程是否能听明白钢婶说的话,其实一代人,又一代人,时间过得有多快。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终究有一天他也会成为,那个想对孩子说话的人,因为,我发现,不是所有的知识都不能遗传。 家乡有种草叫做乌拉草,这种草特别地软,当然是干燥的时候。棉乌拉头垫乌拉草那是东北人过冬的绝配,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冬。在我小时候,我就有一双棉乌拉头,冰天雪地,踩到雪上咯吱咯吱地响,袜子都穿不上,脚却暖呼呼的。 水泡子就是一片低洼的水塘,和西北的海子一样。冬天,未割尽的芦苇也被冰封在里面。穿着棉乌拉头踩到冰面上,像走在水晶的世界。有时候,还有小鱼被冰封到浅冰底下,感觉和琥珀一样。只不过,一到春天就开花了,鱼也又游跑了。我给很多南方的朋友,讲这个游跑的冰封鱼的故事,他们都不相信,鱼怎么也会冻龄了呢?这可是千真万确,这种鱼有一个很不雅的名字,叫死老婆鱼,永远也长不大,当然也永远冻不死。 三姥爷说,这种鱼千万不要逮,吃了也没有肉,放生吧。 我从来也不喜欢抓鱼,倒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君子特别喜欢。君子的母亲有肺结核,所以他一扎疫苗的时候,做测试,他的腕子上红了一大圈。大夫说,他身体里有病毒。他却有个非常了不起的本领,钓鱼。 说起掏鱼就是在泡子里,事先选好地点,这个地点很关键,决定能够掏出多少条鱼,有点像长白山挖参的老把头。掏鱼确实没法和老把头相比,可是没有一定的经验还真是掏不出来鱼。地点选好之后,两边分别堆起一堵小坝。就见君子把裤腿子一挽,光着脚下到小河沟里。从家里掏弄来的小白铁盆,双手用小白铁盆从坝里往出掏水,一盆又一盆。和他一起掏鱼的还有一大堆小伙伴,大家轮番上阵。没过一会,小坝里水就见底了,就见里面的一紮长的鲫鱼、还有鲤子,如果幸运的话,军子用双手分开十指,从浅水里搜索着,往前摸。忽然,在他手指的前方,有条大鲫鱼一下子跃了出来,飞到君子眼皮底下,君子不慌不忙,等到那条大鲫鱼落到眼前,一把就把它和拢到手里,往岸上一扔,大声喊,上鱼了。 不一会儿,鱼儿就会捕捉上一篓子,再倒入河里的水,鱼儿在篓子里扑腾扑腾地跳。草鱼很少能够摸得着,只因为草鱼太大了,通常只会隐藏在深水里,浅滩上很少有草鱼。最好玩的要数摸泥鳅,泥鳅是小坝里最好美的鱼儿,泥鳅鱼最喜欢在泥里打洞了。不过,泥鳅表面有一层非常黏的黏液,费了半天劲才抓到的泥鳅鱼,稍不留神就会又跑到河道的泥泞里。 君子捉泥鳅自有自己的一套招数。他妈妈专门给他编了一种专门捉泥鳅鱼的篓子,是一种圆筒,在上面盖了盖子,泥鳅鱼爬到里面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这种专门捕捉泥鳅鱼的技巧,还是君子的爸爸教的,事先需要在泥鳅鱼泛滥的地方,先把篓子下进去。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就可以捉到一篓子的泥鳅鱼。 不过,淘鱼就不能用这种方法了,只能用手凭经验摸。这也难不住君子,他天生就是捕鱼的高手。可君子却从来不吃鱼,他特别烦河鱼的腥味,即使是酱焖鲫鱼他都一口不动。 第81章 南甸子、北泡子和永远都采不完的菱角 如果说君子是掏鱼的高手,三姥爷则是撒网捕鱼的高手,三姥爷捕鱼是采用的用船撒网的方式。那种船是用撑杆子支的一种木头槽子,有四五米长。两边窄,中间粗。这种船可以行进在一人深的泡子里,尤其是在长满荷花的那种泡子,别的船根本进不去。而这种船相对来说比较大一些,即使是碰到遮住水面的荷花叶子,也可以用撑杆支进去。那个撑杆很长,大致有三米长。在船尾,三姥爷站在船尾,手里握着撑杆,把撑杆往泡子里斜着一插,往前一用力,槽子就往前走了。这种水槽子在东北非常常见,只要有水泡子的地方,水面上就会停着几条这样的水槽子。槽子的隔板里,一到下雨的季节就会淤水,还得用水舀子把水往槽子外面舀出去。 水槽子支到泡子中央,看准时机把网撒下去,往上一拖,网就可以提拎出来。撒网的水平全在抛出去的瞬间,比较成功的撒网方式是接近于无限扩展的圆形下。如果抛出去时一不小心抛出个椭圆形,或是网根本就没有抛开,那这网的鱼一定跑得一干二净。 其实三姥爷还有一个绝技,就是下泡子里摸棱角。 泡子有一人深,三姥爷沿着槽子帮下水。泡子水慢慢地没过他的腰,水浅的地方长菱角。菱形,角上还有刺,弄不好还容易扎手。菱角则是我最爱吃的,放到大锅里烀。烀熟了,用刀从中间切,除了硬硬的壳以外是白嫩嫩的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沙沙的像豆沙里面带着香甜。 泡子里还有一种水生的植物,有点像榛子,包裹在一层外皮之内。褐色的子儿,煮熟之后也挺硬,有嚼头。这些水生的小植物特别可爱,也特别普通,长在泡子里无人能认识,吃到嘴里香甜可口。 在水泡子最常见的一种水鸟叫水鸡子,这种水鸟可不是鸡,个头大小有点像鹌鹑,尖尖的嘴,游到河里还可以扎猛子。一头钻到水里捉小鱼,没过一会儿,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就会出现。它是游泳的高手,小腿一蹬能游一丈多远。当然,还有游着麻鸭子,三五成群。 在水塘里还生长着一种水草叫蒲草,果实像个小蜡烛一样。这种蒲草地下全是小鱼的窝。还有茭草,可以在茭草里踩茭白,鲜嫩像竹笋。 水泡子还有一种水生的蚂蟥,据说这个东西,盯到身上非得要吸得满肚子血。蚂蟥据说晒都晒不死,把他弄成段,每段也会变成个小蚂蟥。三姥爷对付蚂蟥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盯上皮肤之后,还不能直接把蚂蟥拽出来。如果那样的话,这个蚂蟥就会分成几个小段。每个小段又都跑到血管里,还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情。三姥爷有一种弄死它的办法,就是用树棍直接从里往外给它翻过来,再将这个东西直接给拿到太阳底下晒,一下午就蔫茄子了。 蚂蟥是水泡子里最可怕的一种虫子,却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现在竟然成了一种药,听说还能治疗好多种病。这也是个奇迹。 南甸子、北泡子似乎成了这块地很标准的塘,不管是野生动物还是各种鱼类,以及还有各种水草都是丰富而且充满了生机。不知道君子的妈妈肺结核的病好没好,我时常问问三姥爷,我说,君子当年捉鱼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三姥爷说,都爱捉鱼,就是有水就有鱼。 君子现在办起了婚纱摄影,听说还挺红火的。其中新人们最爱选的外景地就是那些池塘,有鱼有水,富贵常在。 丽莎四姑姥想家啦,其实她家赤塔也没有什么亲戚,可是不论哪国人,都有同一种感情,故土难离。 三姥爷说,丽莎,如果想回赤塔看看,我陪你回去。 我说,我也想去。三姥爷说,那就都一起去吧。 我心里甭提多嘚了,早就想回赤塔在到大市场看看,当年的情景油然而生。丽莎倒是真的特别高兴,我们准备行囊,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我说,要不咱们坐飞机去吧。丽莎说,还是去满洲里坐火车走,那样更方便。满洲里的楼房正在出租呢,反正回去也得看看。 没过几天,把所有的手续全都办完了。说走就走,二话不说。从沈阳坐火车到满洲里真是很方便,一宿觉的功夫,就到了满洲里。很长时间没来满洲里,就等着第二天直接出境。在满洲里没有耽误多长时间,丽莎的房子还在出租,房客是个地道的南方人,一家子都在满洲里做生意。我们给买了些礼物,直接住到了宾馆里。 第二天清晨,天气有点冷,是那种干冷。出境后,我们到了后贝加尔斯克。后贝加尔斯克在赤塔东南,距离满洲里九公里,这里是中俄最大的交通枢纽。后贝加尔斯克的火车站是黄色的三层建筑,车站的候车大厅高大宽敞,是典型的俄罗斯建筑。火车站下车的旅客不多,不一会儿,站台空旷,和俄罗斯的原野一样。 迎接我们的是后贝加尔斯克的一个当地领导,他一见到我们就热情地握着我们的手,我有点诧异。丽莎说,这是我打电话给赤塔的亲戚给安排的,你们不要客气。我说,我也没听说你还有亲戚啊? 丽莎说,可能翻译错了,是朋友。 当地的领导介绍他叫伊万,让我想起电脑游戏的大伊万,不过这个伊万也就是五十岁左右,矮个子,敦实,上下一边粗。伊万说,到他的家待一会。当然全是俄语,丽莎帮忙翻译的。 他家离车站不远,是那种木头楞子的房子。一进屋,房间很宽敞,全屋都是用木头板子钉的。有面墙做成了厨柜,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杯子和酒瓶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佐料。里面有间屋子,里面也是用木头做成书橱,上面摆满了书籍,我竟然有种想法,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可惜我不认识俄文。 屋子里很温馨,伊万给我们倒了杯俄罗斯黑茶,其实就是我们的红茶。他告诉我们,远在赤塔的好哥们打电话过来,说要接待来自满洲里尊贵的客人,让他多多关照。 热情的大伊万是典型的俄罗斯人耿直豪爽的性格,不断给我们介绍后贝加尔斯克的来历,原来叫什么名字,后来又应我国的要求改成现在这个名字。我欣赏着他家的温馨的装饰,还有放在木头板子上的野花,开得婀娜多姿。 简单地喝了点茶,吃了点俄罗斯的小点心,大伊万开车领我们到外面转一转。我说,挺好啊,就是后贝加尔斯克也就和国内的小县城似的,也没有什么可以转的。三姥爷说,客随主变,咱们是客人,就看主人怎么安排吧。 大伊万很是健谈,边驱车边在车上给我们讲这个来历,那个来历。没过一会儿,就又回到铁轨旁边,在铁轨的两侧跨越铁轨的是俄罗斯的国门,看上去还挺壮观。 丽莎这些年都是来来回回地做买卖,真的也没有时间这么近距离看看自己国家的国门。忽然走到跟前,她真有点亲切感,有点到家了的感觉。 我问丽莎,你看看远处那个又高又大的国门,那个是我们国家的国门。国门后面是高楼大厦,人丁兴旺,不像俄罗斯这块,地广人稀。全市加一起,也没有多少人。 丽莎说,我还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接触国门,心里很自豪。我说,那就对了,谁都要爱自己的国家。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无论走多远,还是家好。 三姥爷说,咱们出来了,到丽莎家,丽莎就是主人了。 我说,对。 那边大伊万看到我们在一起聊的很起劲,也没有打扰我们。丽莎把我们说的话翻译给他听,他特别开心和自豪。 我说,这刚刚出了国门,我还真是觉得自己就是满洲里人。 三姥爷问,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 我说,这片土地老早就是咱们的,现在到处都看到黑土地,就是人种不一样而已。 三姥爷说,陪着丽莎回家,咱们别耽误去赤塔的火车。 我说,嘚了。 大伊万晚上给我们准备俄罗斯风味的晚饭,我看丽莎吃的真香。 从后贝加尔斯克出发去赤塔,大约有500多公里,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这是一趟西伯利亚的火车,我和三姥爷、丽莎在一个包厢里,包厢里还有俄罗斯小伙。身材魁梧,丽莎一见到俄罗斯人分外地亲切。外加上俄罗斯人天然的粗犷,没有那种羞涩感。丽莎跟我说,这个小伙子曾在部队服过兵役,是一名退伍的战士。我一看这块头,像非常的像。 俄罗斯小伙子说,他非常地喜欢运动和健身,每天都要跑步一个小时。说话直来直去,简直就是钢铁疙瘩。慢慢我了解到,他有很多俄罗斯人的共同性格,豪爽、直率、讲义气,他给我们讲了很多故事。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看不惯朋友被欺负,他二话没说,直接将欺负朋友的那个人打趴下,教训一通。结果,差点被警察给带走。他觉得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份感情值得。我觉得这小子要是在国内,或许我们还真的能成为朋友,只可惜,这是在遥远的西伯利亚。不过,这个大块头,直接就给我他的电话号码,他说,我的电话号码永远不变,在赤塔有什么事,就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种远在西伯利亚的感动其实不止于此,路上还有很多故事让我非常有感觉,比如同车厢的乘客妮娜。 火车开了一宿,第二天清晨,火车在广袤的西伯利亚土地上穿行。我端着洗漱用具,刷个牙。有位二十几岁的姑娘,俄罗斯人长的有点显老。那姑娘也在和我一起洗漱,我一看让人家女孩先洗吧,我就把位置让给了她。那个女孩非常感激地谢谢我。 我匆忙地洗漱完回到车厢里,没想到那个姑娘正好就住在我旁边的包厢。俄罗斯姑娘一看到,就主动介绍自己,她说她叫妮娜。 我说,我是从满洲里那边来的,和丽莎回赤塔。 她问,丽莎是赤塔的吗? 我说,是啊。 她显得非常亲切的样子。她问我喜不喜欢吃俄罗斯香肠,我说挺喜欢吃,在哈尔滨有很多俄罗斯香肠卖,感觉口味都挺好。她非常热情地给我介绍赤塔的俄罗斯香肠,并说,如果到赤塔,可以去她的小商店买香肠。她给我定底价。 我看到这个俄罗斯姑娘大大方方,一点也不扭扭捏捏。妮娜还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父母就相继去世了,她不得不一个人混生活。她没上过大学,在俄罗斯西伯利亚这边也不时兴考大学,离莫斯科实在是太远了。念了点书,她就直接就业挣钱了。她做了很多工作,当过服务员,当过售货员,给别人打过工,日子过得很清苦。看到别人穿着漂亮的裙子,自己也买不起,她就借邻居的缝纫机自己缝了一套衣服穿。 我很佩服妮娜这份生活的自信,在国内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还躺在父母的摇篮里啃老。她却早就开始了生活的奔波,过早地品尝到了生活的艰辛,为了活着四处奔波。可是她还依然保持着这份乐观的生活态度,不抱怨,不萎靡不振,妮娜的脸上永远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容,那个笑容里包含着一份活着的艰辛。 妮娜说,你如果到赤塔,可以去她的小商店里,买些正宗的俄罗斯香肠,我给你打折。我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如果我到妮娜的小商店,说不定她会送给我香肠。但我一定不能收。而这是我的原则,不过,我可以为了妮娜破坏这个原则,收点香肠也无所谓啦。 第82章 去丽莎的俄罗斯大叔家 我一点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人在火车站迎接我们出站。 我们几个拖着大包小裹从火车下来,出站口站着一位六十岁的老人,中等身材,头发花白,身体微微发福,穿着一身非常体面的西装。老人自我介绍,他是丽莎的叔叔,接到丽莎要回来的信,直接就到火车站来接我们。 我问丽莎,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丽莎说,我在这里出生的,怎么不还有几个亲戚啊,就是平时和亲戚之间来往不像你们中国人。 我一听也是,毕竟两个国家的人,在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风俗习惯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入乡随俗嘛。 丽莎的叔叔一看就是挺严肃的老人,他说他叫安德烈。三姥爷俄语懂得不多,也就应酬应酬。过一会儿,三姥爷跟我说,这个人可能是政府领导,因为他的衣服上有俄国国旗。 我也没太注意这个细节,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三姥爷这个观察力到什么时候那是相当杠杠的啊,都是敏感而有力。丽莎说,确实她叔叔是个当地的小领导,反正还真有点小背景,我们也没管那么多,过来就当旅游和会客嘛,人家热情接待也无妨。 我们一起先去了宾馆,当地一处广场上最有名的宾馆,对面是市政厅和一处中学。听说那个中学二战的时候是个战地医院,倒是博物馆特别有种历史的沉重感。我和三姥爷说,咱们来了这些次,都是在批发市场做点买卖,只有这次是真正有种旅游的冲动。三姥爷说,是啊,不是有点钱穷得瑟嘛,丽莎也得到亲戚家。我们就是陪着,走马观花。 第二天,丽莎叔叔说,一定要去他家坐坐。大叔还是个热情人,我们约好了下午一点钟。 大叔家也是个典型的俄罗斯家庭住宅,屋里的陈设和大伊万家没什么区别,几乎同一个风格。只不过,在这里看到了现代的家电大冰箱。厨房旁边的大厅里一个长条形的大餐桌,桌子上铺着红白格子的餐布,显得这个大木头桌子特别有种历史感。我注意到,在家里的陈设之中,我很小时候才见到的收音机,还有个录音机和更加遥远年代的洗衣机,这让我对丽莎叔叔很是好奇。 餐桌上放着个大奖杯,我一问才知道那是俄罗斯大茶壶。茶壶是银色的,桌子还摆放了小蛋糕、饼干、烤饼、糖、果酱、蜂蜜、面包等各式的小点心。原来俄罗斯的喝茶与我们有很多区别,我们把茶当成一种修行,一杯香茗,茶香环绕,几个好友,谈古论今。有时候,也是自己独斟独饮,这是一种自己和自己的交流,像和灵魂说话一样。俄罗斯则把喝茶当成了一道必不可少的餐食,亲朋好友聚会,仿佛是一种冷餐会。 俄罗斯的大茶壶更像一种独特的烧水壶,两层后壁四周灌水,中间是着火的烧水壶。这种茶壶有圆形的,花瓶型的,酒杯型的,还有一些不规则的形状,大叔家是奖杯型。 三姥爷说,这个大茶壶挺漂亮,还有历史感。 大叔说,这个茶壶可是传下来的宝贝,上个世纪莫斯科不远的工厂生产的,那个地方可是俄罗斯生产茶壶的最古老传统厂子,纯手工打造,这种类型的茶壶以前是在贵族的家里才有。 这种老式茶壶中间是空膛的,放炭火,灶膛里炭火烧的热热的,茶壶里的茶水也煮的吱吱直响。像这种茶壶俄罗斯的家庭里一般都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在家里平时喝茶用的,另外一种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聚会或是重大节日,搬出来烧上一壶茶。亲朋好友聚会,围着个大壁炉,喝上这样暖暖的黑茶,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惬意,尤其是外面大雪纷飞,北风嗷嗷叫。 俄罗斯的茶和我们的有很多的不一样,非常类似红茶的这种。他们叫黑茶,煮着喝。 大叔给我们倒上,丽莎很熟悉套路地给我一片柠檬,这里就是他的家。这杯香甜的柠檬红茶,我想着大叔这一家人生活的日常,望着那吱吱烧着的茶壶,我感觉好多年都没有的这种家的感觉。 丽莎也给我们讲起了家世,原来丽莎的父亲在丽莎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丽莎的叔叔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照顾着丽莎。我说,难怪丽莎这么熟悉这里的一切。 厨房给我们做起了沙拉,没过一会儿,用黄瓜、玉米、青豆、香肠和土豆拌的一大盘,就端了上来。大叔说,俄罗斯家做饭都不复杂,牛肉炖土豆这是最经典的俄罗斯家庭餐食。还有就是这里特有的俄罗斯远东贝加尔湖的烤鱼、腌黄瓜、腌猪肉、黄油大列巴。大叔说,家里有酒必须得整一瓶。说完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瓶酒,像模像样地闻了起来。 丽莎说,我可喝不了,一喝胃就疼,让三哥整点吧。 我说,也少整,岁数大了。 大叔说,中国的白酒我可是领教过的,哈拉少。 我看丽莎也没有时间和大叔家里亲属聊聊私密的话题,我就建议丽莎不用特意陪我们聊天,因为这些男人们除了喝酒就是吹牛,谁都一样。好在我的俄语,还算对付,一般的日常没有问题。 大家特别开心,熟悉了之后,大叔的豪放、热情、质朴劲就上来了。他拿出个玻璃杯子,非常像我们那种小口杯。白酒瓶子盖一拧,直接就倒了几杯,一人给我们递了过来。 也不再拘泥于什么小节,几杯酒下肚,他扶着三姥爷的肩膀哼起了小曲。 我说,我也挺喜欢俄罗斯歌曲的,全是革命歌曲,一听就有劲。 大叔把一片白白的猪肉夹到面包里,吭呲就是一口。看到那块白白的猪肉,竟然流下了哈喇子。我在内心深处,极力劝阻我自己,这根本就是人吃的。可我看到大叔,切了片白白肥肥的腌猪肉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试试。 大叔说,你整一块,得先喝杯伏特加。 当我把那片白肉塞到口里的时候,那种特殊的腌制味直冲鼻子。我赶紧又干了一口白酒,白酒混合着肉香弥散在口中,我竖起大拇指,跟大叔说,哈拉少。 大叔说,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吃这块白肉,你是真正的勇士。 我说,让白肉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悄悄地让三姥爷也尝一口,三姥爷连连摇头,这种生肉一看到就想吐,我还是喜欢咱们自个的花生米,凉拌猪耳朵。 我说,这地方可难整了。 三姥爷说,开玩笑,你们喝吧。 我问大叔,你是不是想考验考验我猛不猛,我在国内全是吃生菜,鱼青菜,牛肉。我还真是挺好这口,尤其是生牛肉,最喜欢那种凉拌辣椒的感觉。 大叔说,你就是我们俄罗斯男人喜欢的那种硬汉,我们的祖辈曾经在一起抗击过侵略者。 我心里说,大叔这把你可说错了,当年谁是侵略者还不清楚吗?我没有纠结这些陈年往事,留给后代子孙,让他们自己掂量去吧。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能不能在赤塔这地方把丽莎的愿望实现好,你好我也好。 俄罗斯大叔的酒是越喝越赶劲,他又切了一片腌猪肉一口放到嘴里,拿起酒杯在鼻子上闻了一下,一仰脖子,那一小玻璃杯的酒直接进肚。我一看这个标准的动作,这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酒鬼的形象啊,和我最开始来到他家的感觉有点差距。我刚进客厅,我看到这些怀旧的氛围,尤其是看到那些老旧的收音机、收录机和洗衣机,我深深地被俄罗斯民族的这种质朴所打动,现在我是被酒给打动了。 大叔说,你知道除了俄罗斯人吃生猪肉还有谁吃吗? 我说,不知道,我们那里都是烀猪肘子,很少有人吃生猪肉,猪都是吃精饲料育肥的,估计那肉生吃可能一股子精饲料味道。 我说完,一下子就想到了我们的猪,它们也挺辛苦,吃点饭店的剩菜还得保证长肉。俄罗斯的猪都是散养的,不愁吃。 大叔说,我告诉你吧,你猜也猜不到?是德国人,我们吃腌猪肉是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德国人切的厚。他边说着边用手比划着,他们吃的时候有手掌这么厚,放到嘴里直流油。 我说,德国人就是生性,大叔你咋知道这么老些东西呢? 大叔说,实不相瞒啊,我父辈是和德国人一起打仗的红军。没少杀德国人,这帮家伙,再生性也比不过我们北极熊。 俄罗斯大叔借着酒劲一个劲地给我爆料,原来丽莎家是个军三代啊。丽莎的爷爷是真正的军人,是曾经参加过二战的老兵。我从来没有听丽莎给我们说起过,这要是放在国内,那荣誉的老高了。俄罗斯这边待遇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叔在这里喝酒喝完,一顿吹牛,我有点拿不准。 大叔越说越兴奋,竟弯腰从一处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丽莎说,这个相册也就别老拿出来现呗了,小时候我都没少看。 大叔的那双布满皱纹的老手,翻看着那本旧影集,眼睛若有所思。他给我指了指一位老人,他说这就是他的父亲。俄罗斯人在我的眼里还真的有点傻傻分不清,就像外国人分不清亚洲人一样。 丽莎说,确实从小就看到这副照片,只可惜爷爷的战友们都去世了,能够证明爷爷在哪个部队的老兵都死了,所以爷爷只是我们的记忆和想象里的红军,国家没手续啊。 我说,你们俄罗斯也有这个问题啊。丽莎说,可不咋地,都一样啊。大叔喝得正起劲,三姥爷吃了几口菜说,咱们一起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正好应这个景。当年的小日本一点也不比德国鬼子逊色,一样是恶贯满盈。 我说,要是上战场,三姥爷你上不上啊。 三姥爷说,那是必须比啊,我也不比丽莎爷爷差哪去,小日本鬼子脑袋给他拧下来当球踢。 大叔说,这要是放在二战时期,咱俩能成为战友加兄弟。 三姥爷说,现在我们也是战友加兄弟,战场上没有,可以在商场上见面啊,一起研究点事不是挺好吗? 一提起做买卖,我感觉丽莎大叔的眼睛都直发亮。他喝了口酒说,我手底下还真有几个公司,其中就有做工程的,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合作啊。 我说,那可是老方便了,俄罗斯这边工程项目那简直是海了。 插句题外话,有首诗,叫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写这首诗的时候,估计是在喝得迷糊状态。真正好的诗人,他的作品是跨越时代的。像辛弃疾,像苏轼,在这些大家的诗作里,我读到了他们内心深处的独白,或者说是孤独的思考。而有些诗人的诗就不深刻,更写不了跨越时代的巨着。 至于我写的,不希望能有什么持久,够看就行。 三姥爷说,东贝加尔地区地广人稀,市政也得建设,道路也得建设,这得需要更多的投入和项目了。 大叔说,商业上的事情太多了。多在这待几天,我领你们到处走走,去伊尔库斯克、布里亚特、乌兰乌德,到贝加尔湖上钓鱼去。 说到做到,第二天,我们直奔贝加尔湖畔,大叔的一个朋友的别墅。远东的别墅都是有钱人的小木屋,尤其是这个小木屋紧邻湖畔风景最好的湖畔。 木屋外墙超出我的想象,是用直径一米以上的原木搭建的。走进木屋,大门是豪华的厅堂,再往里是旋转的楼梯直奔二楼。厅堂里是红砖砌成的壁炉,满屋子的波斯地毯,精美的茶具、沙发,田园风格。 大叔说,我们住在这里。 我好奇地问,这里太豪华了,应该很贵吧。 大叔说,这是他的一个朋友的,随便用。 门外头是湖边的一个码头,船和渔具都在那里。我以为船是那种木头船呢,原来是快艇。远处的湖面清凉,美得让人窒息。 xs7.com 开到贝加尔湖里去。 大叔说,咱们去钓鱼,把我的好兄弟伊万也带上。 伊万是大叔最好的朋友,可比大叔年轻多了,我估计和我们这边的忘年交差不多。他是个大块头,布里亚特当地人。我们住的小木屋地处布里亚特,又不归布里亚特管,更不归旁边的伊尔库斯克管,直接归到国家管,属于那种特区。 大伊万也带了他的好兄弟,大家一起上船,大块头亲自驾驶快艇。没有一会儿功夫,船就到了一处湖湾,有远山,有静水,还有天然氧吧。就是夏天的天气感觉有点凉,我忙问三姥爷和丽莎,你们在湖里可千万别感冒了,那样可不是闹着玩的。 丽莎说,没事,我带了羊毛毯子了,一会儿给三哥一条。 大叔拍了一下三姥爷说,没事,昨天喝酒跟年轻人一样,没事没事。 伊万把快艇停了下来,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坐在船上,我忽然有种湖光山色胜似闲庭信步的感觉,不免有点想这个贝加尔湖如果在国内,那不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承包了吗? 正在犹豫瞎想的时候,大伊万说,你来过贝加尔湖吗? 我说,我是第一次来,不过我们那里有很多像这样的湖。 伊万说,不可能,贝加尔湖是喜丽妈妈的眼泪,你们那没有。 他的兄弟赶紧补充道,要是第一次来贝加尔湖的话,得下到湖里游泳,要不然喜丽妈妈会生气的。说完还一个劲儿地冲着伊万怪笑。 大叔也在船上添油加醋,你们年轻人得有点年轻人的血,勇敢点,我的狗熊。 狗熊这个词在国内可不是什么好词,我没有应他们的茬,继续欣赏一下贝加尔湖畔的美景。三姥爷和大叔正在准备钓鱼的器件,船已经抛锚。 伊万说,好兄弟,听我的,要是到贝加尔湖里游一圈,那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我看了看寂静和湖水,黝黑还泛着小波涛,远在西伯利亚的这种湖深不可测啊,另外湖水还特别凉,我心里一下子没有了想法。要是放在国内,我早就一个猛子扎进去,可这地方不行。一到冬天,天气预报就说,西伯利亚的寒流要来了,局部有中到大雪,注意保暖防寒。就是从这个贝加尔湖上气的寒流,这我要是下到湖里,不得给我冻抽筋了。 我说,我游泳技术一般,掉到湖里上不来。 那位兄弟好像不怕事大说,我们全都会游泳,我们救你。 我说,那也不行,为什么就我下去。 话音刚落,大伊万和他的兄弟早就脱得只剩下裤衩,这一下子把我给整尴尬了。我还是坚持不下去,三姥爷说,不下就不下吧。 哪知道正在犹豫的时候,我感觉被抱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小兄弟从后背一下子给我薅住双臂,大伊万一下子拽住我的双腿,他们俩开始在船上把我悠来悠去,想把我扔到湖里。我一下有点懵,俄罗斯人可真没品儿,他俩要是把我扣下去那简直是易如反掌,我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我有点生气了,我说快把我放下来,这把我整没电了。 大叔和丽莎在船的那边哈哈直笑,丽莎说,他们是和你开玩笑的,故意吓唬你,别当真啊。大伊万和他的兄弟把我扔在船板上,又是一顿大笑。我感觉被戏弄了,俄罗斯人真的是开国际玩笑了,这帮生棒子,太野蛮,得需要教化。难怪咱们的祖先要到这块地方牧羊,是得发展一下牧业富裕一下这里的百姓,让他们多学习,一点文化都没有,没文化真可怕啊。 钓竿早就给每个人准备好了,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我一下子少了不少钓鱼的乐趣。大叔从船舱里拿出一瓶酒,喊着大家一起喝酒,这瓶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啊。我一下子有了主意,我喊大伊万,一会儿我们比钓鱼,谁钓的鱼多谁可以喝上那瓶子酒。 俄罗斯人有点大木头,伊万一听我的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大叔连忙说,你钓不过他的,他是本地人,就生活在湖畔。 我心里早有底。我才不怕他呢,刚才那一幕又出现在我眼前,这两个家伙对待远方的客人也太不客气了,我一定好好地教训他一下,我对我钓鱼的本事胸有成竹。 贝加尔湖里的鱼是成群的,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人来捕鱼,即使是捕到鱼了,也没有地方卖。地广人稀,卖到中国吧,还没有路子。在咱们国内,早就可以把这里办成个矿泉水厂,不得让全世界的人喝上贝加尔湖的矿泉水啊。另外,还可以整点贝加尔湖湖鱼一炖,铁锅炖贝加尔湖鱼,那得老火了,只可惜,没法将这里的鱼运回去。 我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慨,那边大伊万已经开始上鱼了。我也不甘示弱,我没有着急先把窝子用鱼食给打一下。那里的鱼可能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多食物,一下子聚到一起来,我也陆续钓上来好几条,我感觉到不过瘾。于是,我悄悄地抄起我旁边的一个大网,慢慢地下到湖里,然后,我在那个大网旁边扔了很多饵料,悄悄地埋伏一下。这里的鱼真傻,像大伊万一样,一根筋。没过一会儿,鱼儿们过来吃食,我悄悄地起网,鱼儿们噼里啪啦地跳。这一网下去,收获了一大桶鱼肉。 那边大伊万急了,大声地喊,不是钓鱼吗,怎么还下网了。 我说,也没说不可以下网啊,你也可以啊。气得大伊万无话可说。 大叔说,谁的鱼多,谁就有酒喝。这句话可惹恼了伊万,他看着他桶里孤零零的几条鱼,有点过意不去,忽然他一个猛子跳到水里。 我说,伊万,喝瓶酒,也不至于跳到湖里自残啊?我笑话他。 只见大伊万从湖水里冒出头来,往船上扔了一条大鱼上来。原来这小子还有这个本事,他是跳到湖里捕鱼去了。 我没有理他,继续往我自己桶里整鱼,丽莎悄悄地将他的桶里的鱼倒了过来 还是大叔给力,他大声地喊着,我宣布今天的钓鱼比赛你们俩平局,全赢了,赶紧上船吧,别在湖里抓了。大伊万扒拉上来,愤愤不平地说,如果不叫他上来,说不定一会准能赢,那瓶酒就是他的啦。 我没有理他,说句心里话,今天的钓鱼要不是丽莎帮忙,我还真的不一定就能够赢了伊万。我没想到的是,贝加尔湖里能够有这么些鱼,而且还是这种傻啦吧唧的蠢鱼,一抓就能到手。但是这个湖里有点邪性,湖水冰凉,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我可没有冲动下到湖里游一圈,倒是伊万实现了他心中的美好愿望。 有人说,喜丽妈妈会看到这一切,我也相信。尤其是在遥远的山头,那座神山上有经幡。 大伊万爬上船,全身冻得发红,像一只刚刚褪了毛的猪。 贝加尔湖墨绿色的湖水确实有点吓人,虽然我没有实现伊万要我下水的愿望,不过我在下船的浅滩里,一样下了一把贝加尔湖的湖水,算是对这个美丽湖泊的一种敬畏吧。 等我们把打上来的鱼一起带回小木屋,已经是下午时分。大伊万说,我们喝酒去。我心里想,这才遇到真正的酒鬼了。我问三姥爷,我们从国内那边带过来的二锅头还有没有,不行给老毛子整一瓶。 三姥爷说,那不是随便喝吗,反正带过来的就是为了喝酒。 鱼经过简单收拾了一下,直接进入烧烤模式。在远东,特别难搞到孜然那些烧烤料的成品,很多放些盐腌制。大叔确实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烧烤调料孜然粉,不过,我也听说过他们也一样吃孜然。 那晚上大家喝得挺好,其实大叔故意说只有那么一瓶酒,好酒在小木屋里有都是,不过都没有起瓶,因为遇到了二锅头。这把大伊万喝的,开心的不要不要的,非要拉着我们继续去他家喝。我说,那可不行,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个规矩咱们可不能破。 伊万说,爽歪歪啦,能给我们西伯利亚整点这种酒不? 我说,那可不好整,这酒不是一般的酒,只能想办法。 伊万说,那咱们可就定好了,你回去整酒。 我说,我也不能要你的卢布,没有个鸟用? 其实啊,卢布什么也买不了,你说我要它干嘛。大伊万的酒量那是海海的,我琢磨着,整点伏特加还是必须必的。不过,我们这边的人喝伏特加,根本就没有那个感觉,倒是高粱酒最好喝。东北吉林大高粱有都是,酿点酒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我说,伊万,不瞒你说,二锅头是勾兑的酒。 伊万说,啥叫勾兑的酒。 也难怪老毛子不懂什么叫勾兑的酒,人家那地方就没想过去勾兑。于是我说,就是拿酒精还有添加剂兑出来的。 大伊万说,那还能喝吗? 我说,你刚才喝的就是啊。 大伊万说,中国人就是聪明,兑出来的酒也能蒸得这么香。 我说,其实还有一种高粱酒,榆树大曲,那才叫真正的好酒哩。 大伊万说,就听你的。 看到迷迷糊糊的伊万,我突然有种灵感。我跟三姥爷说,咱们跟老毛子能不能有种易货的方式啊?西伯利亚各种资源有都是,咱们回去整酒,换点木头或者什么矿也行啊。三姥爷说,那是咱们的内行啊,想当年我们一起在五爱市场倒腾服装的时候,还没有大伊万什么事呢? 我问伊万,你们老家有没有木材,矿什么的,我给你整酒,你给我整点这些玩意,不挺好吗? 大叔在旁边一直都没搭上腔,原来他一直都在合计怎么做个买卖。这个老奸巨猾的北极熊,我也这么称呼他吧。一听到我的建议,大叔一点也没喝多,他说,布里亚特木材有都是,我要是给你们整,都是成件批。在当地,木材是不能够随便采伐的,必须得有砍伐证,而且每户都是限制砍伐的数量。 大叔说,木头能值几个钱,砍下来一大堆,运也费劲,我看还是整点矿吧。 这个项目正合我意,我早就听说布里亚特这块有个地方有钼矿,不知道俄罗斯大叔能不能搞定这个地方。如果真的能成行,别说二锅头啊,就是吉林榆树大曲陈酿也没有问题。 就怕没有目标,一旦有了目标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有了路径。 大叔说,今天没白整,就干钼矿,实在不行就整点松木或者冷杉木,一起往你们那里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我悄悄地问了一声三姥爷,要不要签个意向性的合同什么的,三姥爷说,不用,说句话就妥,签那个玩意咱又不懂,讲个信誉就行。 晚上,我和三姥爷在小木屋里盘算着如何做好这笔生意。 朋友是朋友,买卖是买卖,一码是一码,这就是商场上的规矩。有朋友才能做买卖,没有朋友啥也不是,挣多少钱都是白搭,这又是道上的规矩。 我说,倒腾钼矿可不像咱们从五爱市场倒腾点衣服,背个大包小裹,从那边低价扫货,卖的是缺。好生意卖得巧,坏生意卖的是跟风。选钼矿可能是选对了,怎么运回去啊?这可是个难题。 三姥爷说,要是容易了,早就让人家给挣去了。钱就是水,你得有个瓢舀。 我说,对。 生意还得正经去做,人间正道是沧桑。以前在伊尔库斯克,最早那批做买卖发财的都是敢干的那伙子。倒大包,都是灰色清关。背后捅了点钱,就算直接把关给清了,手续给办了,就算万事大吉,回家等着数钱就得了。 整点衣服袜子,轻工品,运到俄罗斯大市场,能把大包小裹抢得溜干净。有买有卖才叫买卖。 可是我心中还是有好几个疑问,这些矿毕竟和我们以前经营的衣服鞋帽不一样。那些东西,我以前的时候,从沈阳五爱市场凌晨进货,挨个摊子挑,随便剪样选,我是拿钱的老板。货主像对待老主顾一样,对我,哪怕我是第一次从他家取货。然后,大包小裹坐绿皮火车背到满洲里,和海关那边打通关系,通关难免有点灰色的部分,但是每次都是来去自如。那些年,挣点钱也特别容易。尤其是在赤塔,遍地的老毛子一见到我来,就是抢货,不用讨价还价,直接拿走。我要多少,就给多少。 第84章 冷酷到底就是康庄大道 可这次不一样,我早就听说,远东这边矿产资源那是相当的丰富,就是没人敢碰这个项目。老毛子吃到碗里的看锅里的,他们才不会轻易将这些资源低价给外国人。我以前听说过这边发生的故事,以次充好只是其中最最轻描淡写的事了,整不好,容易出人命的,好不容易挣的钱,连花的命都没了,这可不是我想干的。 我对于老毛子还是有点了解的,其实他们的坏是和中国人学的,远东这边本来经济就不发达,人还都是朴实。就是一打中国人来了之后,尤其是跟着第一批中国倒腾打包发财之后,第二批,第三批上来的那几批人,陆续听说有自己人坑自己人的事。远的不说,就说我在沈阳的有个朋友,是在佟二堡倒腾皮夹克的。 那几年,俄罗斯这边最缺的就是皮夹克,尤其是那种冬天穿的皮夹克。外面有牛皮,还有猪皮,里面好一点带着原皮原毛,次一点的就是人造毛。这位大哥进了不少皮夹克,统一打包到后贝加尔斯克。整个物流这边就转给了另外一个在满洲里跑运输的南方人,本来没什么问题,货到付款,那哥们在后贝加尔斯克等了快一个月了,包还没到。后来一打听,清关的时候发生问题了。这批皮夹克成了紧俏货,南方人和清关的俄罗斯工作人员一起做了个扣,非要罚款。等到把罚款交完了,那个南方人在俄罗斯工作人员耳边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批货就直接给扣在了贝加尔斯克,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还两眼一麻黑。直到有一天才听说,那个南方人就是专门坑国人的货,他转手之后把钱分给了俄罗斯人,欺负那哥们不懂俄语,遇到事情不敢声张的毛病。 还好那哥们整丢的是皮夹克,无关紧要,要是一火车皮的钼矿,那可就不是个小事了。 我越想心里越有点害怕,虽然这些年商场上战斗了那么多个回合,俄罗斯这块也是没白忙活,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可这些人在利益面前还不都是一样,所以邱吉尔不是说了吗,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第二天,我把我的几个想法和三姥爷说了,出乎我的意料。三姥爷没有为我的那些担忧,竟然说,全都不是事。我一下子茫然了。 三姥爷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叔这边整的清关公司,我们在满洲里也接应一家贸易公司,对接矿和木材。从沈阳吉林那边过来的衣服和榆树大曲从满洲里出关,该交的税钱一分都不能少,怎么得国家创造利润啊,如果没有国家的大好政策哪有咱们这些买卖人啊。 我一听,还是三姥爷说得对,啥叫正道啊,吃水不忘挖井人,一个人好不是真正的好,只有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 方案倒是好方案,就是怕大叔不同意啊。 三姥爷说,那哪能啊,你看贝加尔湖这个地区,开车都好几个小时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谁过来卖矿,只有日本人。再说,老毛子对日本人天生就是一种敌对,疯狗对疯狗。所以放心吧,老毛子就是找销路还找不到呢。 我说,那咱们要是走货的话,如果火车皮运,走二连浩特那条线不是更近了吗? 三姥爷说,那条线不行,从蒙古乌兰巴托走,风险太大,根本就没走过。咱们还是走熟悉的线,虽然远点,路上都有接洽的,咱不怕。 我说,那我今天就和大叔把这些事捋一捋。 三姥爷说,徐州那边最好给温州庄个信,咱们做买卖大家都有的挣,让他过来也帮个忙不挺好吗。 我对温州庄还是心里有点成见,希望这个家伙别再犯老毛病。 伊尔库斯克的天气还是有点凉,虽然是夏天八月。贝加尔湖畔的凉风吹到了湖畔的小木屋,一开窗户就是过堂风,小风一吹,真是凉爽爽,真是得劲儿。 丽莎很早就出去到湖边遛弯了,我想这就是她的家乡,虽然冬天冷得伸不出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湖畔边上,大伊万早就蹦到湖里,像一条泥鳅。 我喊大伊万,过一会儿还整点二锅头不? 大伊万一听就来了,赶紧爬上岸,我可没有时间理他,赶紧走个尿道,直奔大叔那里。没有想到,痛快的大叔给我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 大叔不是那种磨叽人,一听说有生意可以做,简直屁颠屁颠的。受俄罗斯经济低迷的影响,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开张了。其实,大叔是这里的议员,有点类似咱们这个协会什么的那种,他的职业是工程建筑公司,还有仓储物流,老本行就是搞运输的。俄罗斯东西面实在是太长,只有远东铁路纵横几千里,也许是地广人稀的原因,一直都没有发展起来,反倒是靠近欧洲那部分一直都比较活跃。大叔早就意识到,能源矿产是未来竞争的必争之地。还好,早就在挣钱的时候,薅下了几个矿区,还有林场。不过,俄罗斯出口生意确实很难做,这边管控特别严。比如说,伐木证吧,每家每户只允许伐几立方米的木材,超出部分就要罚款,如果赶上不好的年景还要坐牢。 我们可不想铤而走险,我跟大叔说,俄罗斯清关由你们公司管,清完关之后,我们接手。我们的货,我们管,你挣你的钱,我挣我的钱,两不相欠。 大叔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头一把整点大松树、冷杉木搞它几个车皮,先试试通道。 我说,满洲里那边我把贸易公司给你整明白,你就开干吧。 大叔那边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打通关卡,俄罗斯人的事好办,就怕这里面掺杂着中国人,那就难办了。果不其然,我们还没往回走,电话就打来了。 打电话的是以前在赤塔的一个叫王老七的,原来在市场上欺行霸市,当年在大批发市场就被三姥爷给打服过一次,如今还在赤塔这块混生活。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电话刚刚接通,就听到王老七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有好事咋就把我给忘了,好歹还在赤塔一起混过。 我说,王老七,没啥事,早就不干了。 王老七说,我从道上听说你们要找车皮运货,这活千万别给别人,好事一定想着我啊。 我说,没有的事,运什么货,早就洗手不干好多年了。 我知道在远东这边混生活的这帮人,像苍蝇一样,一遇到好生意,就像叮着臭蛋一样,无孔不入。我才懒得搭理他们,不管他们从什么渠道知道的消息,到我这里就算是终点。没有三姥爷的吩咐,尽量远离垃圾人,免得自己陷入无序的竞争之中。 我悄悄地提醒三姥爷,这帮子苍蝇又要卷土重来。 三姥爷说,这帮狗日的,原以为这伙子被抓起来了呢,还逍遥法外。 我说,现在做买卖跟俄罗斯远东的中国人尽量不接触,咱们还有丽莎这条线,必须得做一手的买卖。 三姥爷说,尤其是王老七这伙子,当年不是把我们坑惨了。尤其是那笔货款,找他换的外汇。结果,直到现在都收到半毛钱,还好意思找上门来。你告诉王老七,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哩。 我问三姥爷,那笔账现在要不要算?清点货款出来。 三姥爷说,有账当然要算了,没想到这小子找上门来了。 我说,那好了,先把这小子清了。我琢磨着如何跟他算算那笔账,大叔那边着急了,大叔说,咱们还得开喝啊,大伊万都等不及了。 我说,大叔,我有点事要去一趟乌兰乌德。 大叔问我,什么事。 我说,以前在俄罗斯赤塔做买卖,被人坑了一笔钱,正好这小子找我做买卖,我想新账旧账一起算。 大叔说,我最痛恨那些不守信用的人了,你就跟我说吧,是要胳膊还是要腿。 我说,大叔啊,俄罗斯这么生性吗,不过这笔钱还真的费上一些功夫。 大叔说,让伊万跟你去,乌兰乌德那边是他的地盘。 大伊万正瞅着我,我一看这是要喝酒的前奏啊,我连忙说,酒能晚点喝不,我这还有笔账没有算清楚。 伊万说,别的不扯了,先喝酒是大事,到了乌兰乌德,只要他进了那个地盘,那不是咱们说的算了嘛。 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我把王老七的名字和他的公司,和在赤塔的联系方式给他说了一声,我想办法把这小子给糊弄到乌兰乌德,让他带着投资过来,分他五成。这小子贪心得很,以我对他的了解,别的不会动心,一看到有买卖做,一定会上钩。王老七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可这小子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动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伊万说,那都不是事,我马上给你安排人手。另外,赤塔那边你也不用动了,我全程给你安排,就借用你的名号就行了。 我说,大伊万啊,你真是个大狗熊啊。俄罗斯这边称呼大狗熊那是一种赞美,大概意思是说,好哥们,够意思,有鱼一块吃,有酒一起喝,冬眠了都一起睡觉。 大伊万眯缝着眼儿,怼了我一拳说,你才是我的狗熊兄弟。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认这个狗熊兄弟,入乡随俗吧。我说,伊万,我的名号不见得有什么名声,这样,我和三姥爷说一声,他以前在这条道上称呼叫黑哥,你让你的那帮子兄弟们打着黑哥的称号,可能更加好使点。 大伊万说,你们中国人净整这些江湖名,把我都整迷糊了。 我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不得整几个马甲穿上啊。 大伊万那边在房间打了一通电话,嘈儿八火,我和三姥爷在小木屋里陪着大叔喝着奶茶。三姥爷神情自若,我感觉他的大眼眉更加白了,有点像白眉大侠。 大叔跟丽莎说,大侄女回来一次不容易,不行你们就别走了,过几天咱们去莫斯科,我领你们见几个大人物。 丽莎说,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我在中国都待习惯了。那边天气没有俄罗斯这边冷,最关键是,那边人看到我们这些俄罗斯人,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就是亲啊。你说我这边就剩下大叔你一个了,你还有孩子什么的,我得在中国找的养老的地方啊。 大叔说,大侄女啊,人各有志,各随其变吧。有时间多回赤塔这边,过来看看我,看看这片黑土地,虽然冷点,但毕竟还是你的家啊。 丽莎说,大叔,我早就习惯四海为家了。再说,咱们老家不也是莫斯科那边的嘛,要不是那个年代,咱也跑不了那么远。 好像说到了大叔的伤心之处,我看到大叔有点伤感地举起了茶杯,好像要干了一杯。 大伊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的身材有点蒙古人的大块头。一进来就嚷到,所有的都安排齐刷,王老七也顺利地找到了,我让我那边的人跟他接洽上,这小子见钱眼开。我把货都给他看了,这就是咱们在游船上说的矿。 我说,大狗熊,你这真是太聪明了,王老七必须整到他服为止。钱到位了,咱俩二一添作五。 大伊万没太听明白,我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收到的欠债,一半作为你和兄弟们的酬谢。 伊万说,我可不是为了钱,你是好兄弟,咱们喝酒去。 说喝酒喝,喝点酒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从来都没有惧怕过喝酒,这里面也又大伊万的因素,上次在吉林磐石,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时至今日,我还是仍然很想念他,大伊万是个好哥们,虽然我们没有在一起长大,但是我们曾经在一起喝酒,喝得天昏地暗,仿佛这个世界就是我和大伊万的,那种喝酒的状态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就是时间长河留给我们这一辈人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回答。 第85章 对不讲信用的 报应即刻就到 王老七那副衰样就是化成了灰,我都一样认识。要说,人不能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不是你的钱早晚都是要还的。不是有那么句古语吗?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报应就到。 当年在赤塔的时候,王老七找到三姥爷说,三哥,有笔买卖,投钱了大家一块挣,折了算我的。 三姥爷没有犹豫,一看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做了一笔生意赔的一塌糊涂。都是国人,哪有不帮之理。说了句,拿走,挣钱了还回来,不挣钱还不起,也跟我说一声。 可这小子就知道自己钱自己一个人挣,一个子都不往外吐。我几次找到三姥爷,我说,王老七没毛钱还得说句话呢,就是打水漂还得听个水声,这小子任屁都没有。 三姥爷说,等等看,人在江湖,有账不怕算,早晚都是要还的。可这小子从此跟我玩起了失踪,要不是这次放出的消息让他露面,恐怕还是找不到他。 我跟大伊万说,你告诉王老七,这块不是国内,少跟我扯犊子。我不是你三哥,少一个子都不好使。钱到了,我还得要他长点记性。 大伊万说,这种人在我们俄罗斯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说对,按照俄罗斯的规矩办,怎么解恨就怎么来,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去整吧。 伊万说,那我们也得开整啊。 我说行。 伊万从厨房的上面柜子里拿出两个小口杯,我把从国内带来的金装二锅头启开。我说,这瓶可是金装的,可得省着点喝,喝一瓶少一瓶。 伊万右手拿起小玻璃杯子,放到嘴边上左右闻了一下,然后一仰脖,直接下到肚子里。我心想,这可是典型的俄罗斯酒鬼特征,要是在抓一片生猪肉,那就酒鬼无疑啦。果然,伊万用刀切下一片厚厚的猪肉片子仰脖往嘴里一顺,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说,你真是个酒鬼。 他乐呵呵地说,酒鬼才是好哥们,在给我倒满,我去冰箱里整点俄罗斯啤酒,咱俩开始整深水炸弹。 我一听,和国内一样,啤酒掺白酒,这个大狗熊喝酒可真要命。我说,为了给你省点白酒,我自己喝啤酒。 这句话正中下怀,伊万一看这瓶金装二锅头,早就想一饮而尽。我一看他这副酒鬼的模样,我赶紧说,别忘了,明天还得去乌兰乌德给我办事,回来再喝。伊万那副小寸头和大脑袋极端匹配,就像四棱的西瓜上长出几撮毛儿。我一看到他这副德行,就想起《霍元甲》里那个大块头,不过很明显这家伙除了一身腱子肉,智商还是有点的。 三天以后的中午,王老七如约来到乌兰乌德的一处酒吧里。那个酒吧就是伊万在乌兰乌德的一个分号,这个老小子明显比在赤塔的时候发福了。头发混的也没毛谢顶了,提拎着旅行袋子,身边跟着几个小弟,还是那副无赖样。 酒吧中午的客人很少,伊万坐在里面的一个大板台后面,一看到王老七,直接就问,你不是要矿石吗?一手钱一手货,钱货两清。 王老七一看,早就在心里盘算着能挣上几个回合的钱,他这把是按照掏地沟来的。道上早就有消息说,三哥要上这批矿,这小子从他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了大伊万,想的特别美,直截了当就想截个胡。哪承想,我和大伊万早就成了狗熊一样的兄弟友谊啦。 这家伙一看到大伊万的块头,确实吓了一跳,不过成年在俄罗斯混,也是早有准备,一点都没有怯场。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说,我想现金交易,钱都带来了,先付定钱,货运到满洲里出关后,余款结清。 伊万说,哪有他m的定不定钱,一把一利索。转身告诉小弟收钱看矿,并说钱不到位,生意免谈。伊万的手下那明白矿不矿的,上来一下子把王老七这几个人,直接就给拿下了。 王老七说,你干啥?想抢劫啊,还有没有王法。 伊万说,法不法我也管不上,有一码子事,我得跟你唠唠。三哥你认识吧,那些年你从他手里拿的钱不会忘了吧? 王老七一看,上当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一看钱在人家手里,也只能认怂。他说,没有这么回事,我从来都不认识三哥。 伊万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就给王老七一个电炮,那拳头得有多重啊,大槽牙直接给干飞了,吐了一口血,还在那里嘴硬。吼道,大块头,你别以为这是乌兰乌德我没办法治你,来的时候我都跟你们警察局长都打招呼了,别过一会儿局长可不好惹。 伊万说,去你m地局长,你知道局长是谁吗,告诉你,局长是我姐夫。你小子是活腻了,后院的坑挖好没?他冲小弟们挥了挥手,早就有几个纹身的家伙,像抓小鸡一样把王老七给架了出去。 酒吧的后院有片树林子,早就在草地上挖了个坑,这伙人一把jiu就将那个王老七给推到坑里,不容分说,直接用土就开埋。王老七在坑里还大吵大嚷,早就有个人一铁锹拍到王老七脑袋上,一下子王老七没电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土已经埋了半截子,是伊万故意埋他半截子,用桶凉水直接泼到这小子脑袋上,王老七一得瑟。 大伊万说,听说你是中国人里的败类,做人不讲信用,我最烦你这样的人了。说完他吩咐手下的,用铁锹从树林子里端一锹蚂蚁蛋和大黑蚂蚁来。没过一会,这群工蚁连同雪白的蚂蚁蛋直接泼到王老七脑袋上,捎带着还没有埋到土里的那半截子上身。这群工蚁是黑大个的那种西伯利亚大蚂蚁,一看到蚂蚁蛋被这小子给整坏了,义愤填膺,上来就用短短又结实的下颚开始撕咬。 王老七直哼哼,还不敢大声,害怕被铁锹拍。 伊万问,矿你暂时是解不了手了,你欠三哥的钱怎么办? 王老七憋了半天气,也不敢大声说,就问,你看那旅行袋子的钱够不够? 伊万说,够不够,我这些兄弟们也不能白忙活啊,你以为这是你家啊?说完,又让那几个兄弟去挖蚂蚁蛋去。 王老七说,饶命啊,钱有都是,我现在找人打给你。 伊万说,你还跟我牛不?你还想报警不?我告诉你,乌兰乌德我说的算,我就是警察局长。 王老七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狡辩,这家伙真是见钱眼开。大伊万没有惯他包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赶紧找人打钱过来。说完,又开始往上半身上填土。土压的王老七一阵窒息,世界上还真是有种人,叫要钱不要命。 直到王老七把钱打到来,他才被人从坑里挖了出来。这家伙早就被折腾个半死,下半身青紫,动弹不得,伊万把欠条扔给他,直截了当地说,欠条上的这个人欠我货款,人家抵账给我,在俄罗斯这块这就是钱,我就是法。以后欠钱不还,就是这个下场。 王老七勉强被人扶起来,这家伙还想抗一下,哆嗦着说,老哥,我是谁你可能没打听,赤塔那边提老七好使,咱俩的账没算完。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人赶紧用手把他的嘴捂上,深怕他有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也有可能因为在他手底下的人面前,增加点做老大的底气。反正我是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老七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意义吗? 伊万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心想这小子还在这嘴硬,这是没征服啊,这可是在俄罗斯,不是在你王老七的家。在人家地盘上,你还敢撒野,这脑袋不是一般的有病,简直是井水冒出来了。伊万说,这小子有点像额尔古纳河里的水獭,成天就知道叼着木头棍子到处砌坝,根本就不知道岸边还有狗熊的存在。 他的手下们一阵高呼,大狗熊,乌拉,大狗熊,乌拉。 王老七的小弟一看完蛋了,这指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大家赶忙跪在地上,大声地喊着乌拉,乌拉。现在这个时候,乌拉什么也没有用了,要怪就怪你们处处都跟着王老七,作恶多端,尔虞我诈,欺行霸市,没想到恶棍遇到恶魔,估计王老七他们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下场。 只听伊万用地道的布里亚特口音的俄语说道,去给他们上个课,让这些游荡在额尔古纳河里的水獭们,知道一下岸边还有狗熊。乌拉。 随着乌拉声越来越淳厚,几个恶魔上来,挨个削大耳刮子,那声音啪啪三响,像响彻天空之中的炸雷。这几个水獭们哭爹喊娘,骂骂咧咧,啥也不管用。赶上王老七这,伊万说,我本来是让你滚蛋的,你还在这里日日。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不管你在赤塔怎么混,我再告诉你,这嘎是西伯利亚,魔鬼的家,你永远都给我记住,再踏进半步,要你小命,剁他小手指头。 王老七在乌兰乌德永远失去了他的右手小手指头,这还是轻的,做人不讲良心,早晚吃亏,而且不是一点半点的。据说,这家伙从此在俄罗斯远东销声匿迹了,也有人曾经在黑河那边看见过他,不过是拄着双拐,用他那缺小手指头的右手端着个白铁盆子,看见游客就伸过去。盆子里放着几个一块钱的硬币,偶尔还会放着几个十元钱。有好心的外地人看到这个残疾人实在可怜,硬塞给几张大票。谁能想到,这个满脸污垢油渍麻花的残疾人,竟然是在赤塔倒圈里横晃的老七。 时也运也,曾经光辉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些都是后来的兄弟们给我讲的,我没有亲眼看见过,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王老七的仇家编的,埋汰王老七。不管怎么样,解决了心头的一大憾事,心情大放异彩。大伊万回到贝加尔湖畔的小木屋,那是相当地带劲,简直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我说,伊万,你能不能不这么得瑟。 三姥爷说,这账虽然算回来了,咱们得漂亮点,一分钱也不能要。钱是什么啊,钱是王八蛋,你让来它不来,你越不让它来,它就一个劲地呼哧呼哧地往外冒。我决定了,全给大叔和伊万,不管他们需不需要,这块地上的菜,就给他们吃啦。 我心里暗暗给三姥爷竖起了大拇指,心想,这位老人家可真不是个一般人。大叔和伊万那边一听这个结果,人家一点也没有意外,也没有任何感激之情,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悄悄地问三姥爷,他们是不是没听见啊。三姥爷说,莫问前程。 大叔那边对伊万嘟囔了两句,伊万从小木屋里出去了。我一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叔有什么话要单独和三姥爷说啊,于是,我起身也要往外走。大叔说,你留下来吧,我正要有事和你们商量。 我有点踌躇,不知道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大叔开了口,老三啊,我这个大侄女啊,就托付给你了,反正我们俄罗斯有句谚语,叫那条狗可能是你的爸爸。说到这,他忽然顿了顿,我心里确实有点恍惚了。以我有限的俄语知识,我真是没有理解,我疑惑地望着丽莎,求救似地问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壁炉旁的那条大狗真是你的爸爸? 丽莎一阵大笑,用俄语说,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我们的图腾喜丽妈妈说,每个人都有前世今生,这和东正教有点区别。远东这块显得有点特别。就是说,一切都是有缘份的。 我一听,真没想到这么深刻。 大叔接着说,好在东北都是在远东。我连忙把这句话接过去,大叔,您说得有点倒了,是远东都是在东北,这块在苏武牧羊的时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啦。 大叔说,行,都是你们的,反正丽莎也跟过去了,我主要是想说,大家是一家人。 这句话刚说完,丽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我也跟着有点情绪激动。本来嘛,不管是在俄罗斯还是在咱们那块,我总感觉就是有种家的味道。尤其是看到了白杨树,看到了大松树,驾辕子的马车,还有那遍地的黑土地,你怎么能想起这不是东北,这不是咱们的家。 三姥爷说,话说远了,陪着丽莎回俄罗斯就是能看看亲戚,喝点小酒,唠唠乡情。都是人,两条腿支个肚子,不都是一样的吗。人心都是肉长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放心吧。有我老三一天,就有丽莎吃香的喝辣的,我老三说到做到。三姥爷指了指我,外孙子,你给我记住了,这就是你亲姑姥,你就给她送终。 我给丽莎和三姥爷行了礼,我说,三姥爷啊,这哪行啊,我小姨和丽莎的关系可不一般,有小姨在,哪轮得上我啊。 三姥爷哈哈大笑,这小子,竟说这些好听的。给大叔算是听糊涂了,他也很难分辨出我们这些亲戚套亲戚的关系,有时候,我自己都绕扯不明白。 没过一会儿功夫,小木屋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木头门吱嘎一声让大伊万给推开了,伊万陪着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士走了进来。大叔连站起来都没站起来,伸出手,给三姥爷介绍。老三啊,不瞒你说,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这些晚辈。他把手又扬了扬,朝向那位中年人,三姥爷连忙站了起来,伸出他那布满皱纹的手,只听大叔说,老三啊,这是伊尔库斯克州的州长谢尔盖先生。 第86章 让人感动的和睦大家庭,婆媳就是前世的冤家 媳妇要夺权 没有比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更加让人感动的啦。 我着实吃了一惊,满脸茫然地看着丽莎,我说,你家都是什么来历啊,全是大人物。尤其是州长来了,大叔连个座都没让一下,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丽莎满脸热情地跟着谢尔盖打着招呼,很明显地看出来,这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丽莎说,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谢尔盖是大叔的干儿子,从小就在大叔家长大,我和谢尔盖可是发小啊。 我一看这是亲戚套亲戚,铁上加铁,简直是磁铁啊。大叔说,今天咱们不说别的啦,丽莎现在是在沈阳生活了,我们这些亲戚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丽莎个好彩头,大家都是好彩头。 我说,那太好了,咱们也别说别的了,过几天欢迎大家去沈阳,咱们欢聚在东北,去看看真正满族的发祥地。那地方是龙兴之地,叫赫图阿拉古城。 大叔说,那敢情好。 我说,那是相当好啊。不过赫图阿拉也不在沈阳,它在满族的发源地长白山脚下的新宾县城,很美的小城市。 三姥爷说,东北是一个很有历史的地方,整个清朝的发源地,虽然后来和你们签了很多不平等条约,割了很多土地给你们。那个账我们也算不了什么,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亲情友情和喝酒的感情。 谢尔盖毕竟是官场上政治高手,虽然五十多岁了,老家在俄罗斯莫斯科那边,说起话来文质彬彬,他说,中国历史源远流长,远东是蛮荒之地,追溯历史,蒙古铁蹄曾经还灭过沙皇哩。现在是着眼未来,能不能和沈阳结个友好城市啊。 我说,那我可说的不算,我们都是市井小人物,平时搬个小板凳,坐在胡同口,看看来来往往、溜溜达达的人,都觉得挺开心。别说见到像您这么大的领导啦,就是见到居委会主任,我们都觉得是老大的官了。 谢尔盖说,抱歉啦,忘了还以为是在官场上哩,你看我这记性。今天是家庭的聚会,我净扯那些没用的,家庭的聚会我们都得听大叔的。 我说,干啥吆喝啥,你这可是大领导,咱们可见不到,今天就当体察民情啦。 大伊万早就盯上我了,从我身后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大声地说,好兄弟,咱们还得再整深水炸弹啊。 我一听,这可得了,我再整准会自己进贝加尔湖,真的成为深水炸弹了。盛情难却,有人建议,今天有尊贵的客人,我们去树林边的草地上来一场野餐会吧,大家一致同意。 我特别喜欢广袤的西伯利亚,有森林,有湖泊,还有热情好客的俄罗斯人。草地是那种一踩上去就只扎脚的硬草,我真不明白,这里的牛羊怎么能消化这种硬草,心里充满了疑问。 伊万早就将烧烤的炉子支了起来,还有木炭,我看还有一大桶的叫不上名字的鱼,看来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烤鱼大赛。 吉林的肇老六最近可是忙坏了,有个长白山的老把头跟肇老六说,今年要出参娃子,你准备好跟我去挖吧。 肇老六说,那可真是太嘚了,我就一直准备给三哥整个棒槌。 这两天,他接到三姥爷的电话,听说要安排俄罗斯一帮子客人,心里甭提有多得劲啦。一晃儿,又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三姥爷,肇老六在电话里说,三哥,我还真有点想你啦。咱们老哥俩还得喝点啊。 三姥爷说,榆树大曲你就给我准备好,另外到新宾那块的赫图阿拉,提前给我打个前站。 肇老六说,为啥不到桦甸来,我给你全程安排不是挺好,把全桦甸最牛的劳斯莱斯我安排好,车外面再站一圈穿西服的小伙,走到哪,哪都牛。 三姥爷没绷住笑,心想土是土点,热情劲够,于是说,老六啊,热情劲够了,俄罗斯客人得给他整点内容,满族是多有文化历史的民族啊,讲一圈赫图阿拉,在讲讲启运山,讲讲萨尔浒大战,那得多有劲啊,比你喝个一百瓶酒强多了。 肇老六说,三哥,就你最有文化,我和你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同样是喝大酒,我的那个大酒是喝高了钻桌子,你这大酒是明白古往今来,高上低下。总之,就是喝高了还想喝的感觉。 三姥爷说,老六啊,你没白跟我喝啊,等我从俄罗斯回来,先到吉林,看看榆树大曲怎么样? 我和三姥爷是在乌兰乌德乘飞机回到国内的,没有沈阳的航班直接到北京了。当然丽莎也跟着回来了。这一趟俄罗斯之行很是让人感动,除了看到广袤的俄罗斯远东西伯利亚,还见到了热情好客的丽莎亲属,最为关键的是我们要为俄罗斯客人的到来做好准备,欢迎丽莎的亲属远道光临。 还没有到沈阳,小姨就从广东打电话过来,我听小姨在电话里喊,爸,大熊他妈连孩子都不给照顾一下,都退休啦,你说我们两口子都在上班多忙,就不能体谅一下啊。 三姥爷一听,有点急了,姑娘啊,别指望那个老娘们,把钱给你拿钱,咱雇个保姆不行吗? 小姨说,那是她亲孙子,就是拿钱也是她给出啊。 我心想,小姨绝不是差钱的主,这肯定是气不顺啊。大熊他妈当领导当惯了,看谁都要指挥上几下,要是不听指挥,就一个劲地说。你看,大熊他爸,妥妥地耙耳朵。大熊妈说啥就是啥,一点都没有脾气,末了还会增加一句话,你这指挥得太有方啦,按照指示办。 小姨是啥脾气啊,说一不二,要不是当年小姨不把大熊给撂趴下,也不能有这段姻缘。大熊从底上就直接躺平了,小姨就是老大这个家庭理念从结婚开始那咱就一直延续下来。 我说,三姥爷啊,先别急,这里面有事情,你得先问问都是啥事。 三姥爷说,别管啥事,那我姑娘也不能受那个老婆娘的气啊,跟我装大瓣蒜啊,她还真不够格。 我说,三姥爷啊,你还真别这么想,要不我先问问。 丽莎说,儿媳妇和婆婆在俄罗斯也不好整,不信我试试。 我说,丽莎啊,你对中国的传统还得需要深入了解,古代啊,这女儿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基本上都不管啦。儿媳妇啊,就是在婆家自生自灭的。混好了,有个立脚的地方,在婆家吆五喝六。混得不好,简直就是小脚女人,抛不了头露不了面,一辈子低三下四。 三姥爷说,我的姑娘可不是这样的人,要真是欺负到家,我非得平了他妈家,闹他个底朝天。 我说,三姥爷啊,就小姨那脾气,不欺负大熊家就不错了,谁敢惹啊。 三姥爷愤愤不平,火车到了北站,大明子早就开车过来接站了,和他一起过来接站的还有钢叔、钢婶。这小子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一看我们刚出站口就匆匆忙忙跑过来帮丽莎提行李,我说,大明子啊,你这是太会来事了。 大明子说,我不光会来事,钢婶已经把饭店给准备好了。 我看了看丽莎,她正在热火朝天地给钢婶介绍俄罗斯这一行,还没等站稳当,就要掏出礼物。 出站口一大堆人,时不时有人问,要出租车不?去哪,鞍山辽阳差一位啊。这帮子人一看到丽莎是外国人,还有我们这一行拎着大包小裹,一个劲地问,住宾馆不,有最好的宾馆还近。 我说,丽莎,北站这块太乱了,一会到饭店再说。丽莎这才没有着急往外掏礼物,大明子明显生气了,指着那帮人说,有车,别隔着里面乱喊啊,小心警察。那帮人说,你又不是警察,管得太宽了吧。 大明子愣头愣脑,眉毛竖起来,这么地,不服就干啊。 我连忙说,我们这不雇车,有车,赶紧到那边去拉人,一会儿没人啦。这帮人这才罢休。 三姥爷一路上还惦记着小姨的事,我看出他的心事了,这要是不把事情整明白,估计他一会吃饭也不安心。于是,我在商务车的后面拨通了小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吵翻天了,我听到小姨夫哄孩子的声音,小孩子一个劲地哭。我问小姨,这是怎么啦? 小姨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说,不过了,带孩子离婚。 我一听这是要开干的前兆啊,电话里小姨夫什么都没说,只听到他哄孩子的声音。小姨说,大熊就是窝囊废,让他妈给欺负惯了,我们家买房子还要写她的名吗?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原来是大熊妈也没别的意思,给大熊补点钱,正赶上小姨要买房子,其实小姨根本不差这点钱,倒是大熊妈长心眼了。她合计到老了归到广东这边来,还不明说。大致意思呢,房子我给你大部分,想在房产证上写个名。 当领导的就是心眼多,我感觉像大熊妈这样的,还是挺少见,所以小姨说,大熊妈满肚子都是坏主意,大熊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说小姨啊,你这让小姨夫多为难啊,你们这大老远的非得去广东,沈阳装不下你们啦,沈阳这边要多少个房子都有啊? 三姥爷说,这点破事,亲家母也太小气了,一点也不敞亮。 我说,都是钱惹的祸,要是钱足了,那还能扯这个蛋。 小姨说,大熊妈这些年也划拉不少,她那是差这点钱啊,她是要当这个一家之主啊。 我说,小姨啊,那不能,她已经过完瘾了,现在轮到你要当一家之主啦。 小姨说,那你说得有道理,现在这个家是我当家,她妈我给他养老送终孝顺她不就得了嘛,大熊你说说对不对? 我在电话里听到小姨夫说,行行行,你说得对,你说的就是真理,你是咱家当家的,你看连孩子都服你。话刚说完,孩子好像也听到了他爸爸的指示,竟然不哭了,在那哇哇一顿说。我想,这小子还真有点灵性。 小姨被逗乐了,我琢磨这是有点闷,我连忙跟三姥爷说,这是一个要夺权,一个还要掌权,两派都在争夺大熊啊。很明显,大熊他爸就当是个透明人,大熊是骑墙派,那边也不得罪。不过,我从刚才的口气上看,大熊明显是倒向小姨这边啦,他也只有站在小姨这边才能活着啊。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啊。三姥爷,你是准备站在哪一边啊? 我故意逗逗三姥爷,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三姥爷说,你小子这还用问吗,我支持姑娘,咱家姑娘受委屈肯定不好使,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那个婆婆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问问丽莎,你怎么看? 丽莎说,这事要是放在俄罗斯很简单,结婚了,就是自己的生活了,谁还管它呢?我还有我的生活呢,我才不会在这上面浪费精力呢,没事就去贝加尔湖兜一圈,去看看我老叔不是挺好吗? 我说,就丽莎想的是最开的,丽莎你学过佛教啊,简直是普渡众生啊。其实,这个事咱们就左耳朵一听,右耳朵一过,这也没受到什么委屈,毕竟是小姨家自己家里的事,人家还有人家的生活呢。三姥爷,小姨也没说要你怎么样啊,只是向你诉诉委屈,也没说什么委屈。 三姥爷说,这丫头,我肯定是站在她身后的大树上,告诉她放心,有爹在,永远挺你。 我说,三姥爷意思表达到就行了,大熊都一个劲地在哄小姨,你老可别火上浇油啦。倒是大熊妈不知道还在不在沈阳,反正是你的亲家,喝酒唠唠有必要。 三姥爷说,我才没这个必要找那个瘟神,像个母夜叉。 他一句话给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汽车马上就要到饭店了,我一看是新洪纪,吃家宴的地方。钢婶说,三叔,我还是给你老定的原来咱们那个老房间。 下雨的天气,我小的时候非常的不喜欢,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迷恋有雨的天气。尤其是那种滴滴答答的雨声,是最好的催眠曲,看着手机,听着雨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着醒来,雨天没有什么事,继续在桌子前,捧着电脑写点《三姥爷的江湖往事》,雨真的很大,白亮亮下满缸,感觉天漏了。 第87章 十二线拉脚蹬倒骑驴的老哥,开心喝酒,侠肝义胆 大熊的妈妈确实应该隐退了,退到二线的人,还总是有种对某种位置的留恋和依依不舍,不足为奇。所以人们总有种欲望,就是对过去的留恋,总认为过去就是好的,过去的才是幸福。殊不知,当年大熊妈妈在某种位置上的时候,呼风唤雨,前拥后挤,嘈嘈嚷嚷,好不热闹。可是,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啦,她怎么还不明白呢,在家里不和在单位一样嘛,人走茶凉,最大的精明就是放手和扶上马。道理我跟三姥爷说了,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和大熊妈妈讲的,也有可能有所保留。不过,没过多久,小姨高高兴兴地给三姥爷打电话来,爸,你啥时候和全家亲戚来广东啊,全都等着你们的到来哩。 三姥爷问,你那个婆婆像个母老虎,我才不想摸她的屁股哩。 小姨说,大熊妈妈不知道那门子想开了,彻底退出江湖,大熊家以后,我是老大啦。谁不听话,我就家法伺候。 三姥爷说,什么家法啊? 小姨说,这可是秘密,总之涛声已旧了。 三姥爷说,这丫头开心比啥都强,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自己混生活不容易。 我说三姥爷,那就对了,管那么多干什么?累不累。还不如我陪您老人家喝点小酒去,正好从俄罗斯回来,老哥五个好久没有聚了。 三姥爷说,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老大来不了了。这一句话把我整得云里雾里,前段时间还在十二线蹬倒骑驴呢,怎么一晃就没了。我疑惑地望着三姥爷说,什么时间没的。 三姥爷说,谁说他没了,是脑梗住院了,有半拉身子动不起来,走道也只能慢慢地拖着腿。想当年老大多能喝酒,在车间里,脚踩箱套子,谁能干得过他。 我说,那不也就这回事了嘛,注意身体啊。 三姥爷说,老大得病不是喝酒引起了,是抽烟外加高血压,出事住院那天,血压一下子上到二百多,腿就是木。 我说,那也得有症状啊?三姥爷说,症状是有,前两天搭葡萄架就觉得腿有点沉,第二天还喝了两瓶酒,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出去溜达溜达。然后腿就抬不起来了,很突然。 那喝酒的就只剩下哥四个了,还喝不喝?我问三姥爷。 三姥爷说,还是一如既往地整吧,如果人生连喝酒都喝不了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可以少整点,不用像年轻时候那样拼酒了,都这么大的年纪。 我说行。于是,我就找到他们老哥几个经常去的老四季,电话约好了这老哥几个。一人一个鸡架一盘榨菜,一盘鸡肚,一盘鸡脖子,一盘鸡头,一盘香菜根。除了三姥爷外,另外的老哥仨,每人给他们整了一个口杯。老哥三明显是刚刚干完活回来,电动车上还绑着拉货的绳子。他们把口杯盖一掀,就等着三姥爷说两句话。 我把榨菜和上老四季的辣椒油,倒上陈醋,正好借着油手挨个把鸡架给他们老哥几个掰开,卸成一块一块,可以蘸榨菜吃的。啤酒,我给老哥几个准备了一箱套子沈阳当地的老雪花。三姥爷把啤酒杯子举起来说,还是老哥几个喝酒痛快,有好几个月没看到了,有点香。这一想就把老大给想有病了,我也喝不了白酒了,啤酒表达一下意思得了,开喝。 老四季全是散台,除了抻面就是鸡货,别的也不卖。夏天在这里喝酒,空调给得足,凉快。 老二说,这把大哥喝不了了,抽了几十年的烟也戒掉了。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咱们敬老大一杯。 三姥爷说,别敬他喝酒,就遥祝一下早日康复吧。 老四老五啥也没说,先把口杯里的酒抿了一口。抓起鸡脖子,一口咬下来大半截。三姥爷说,有都是,别着急吃。 老哥几个在十二线蹬倒骑驴,活还挺好,每天总有点进账收入,对付生活还行。尤其是老四,孩子也不省心,好不容易找个媳妇,还离婚了。老四说,没功夫管他们啦,爱咋地咋地吧,我已经尽最大能力啦,自己混生活吧,就当我没养活他。 三姥爷说,有啥困难直接就说,要不咱是这些年好兄弟呢。 老四说,没啥困难的。其实谁都知道,他混得不好,现在还租在一处小平房子里,老伴早就走了。成天上十二线拉个脚,挣点小钱。这老哥几个就一个特点,有事大家两肋插刀、一起上。有困难,谁都不愿意张嘴,在那里硬挺着。 老五说,咱们几个去看看老大吧。 三姥爷说,行。老哥几个出心意,我出钱,这个你们谁也别争,能者多劳。 哥几个默不作声,老二说,这些年都是老三张罗,有点过意不去。 三姥爷说,二哥你说啥呢,那不是应该的嘛。当初一个头磕到地上,咱们当初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谁让咱们是磕头的兄弟了。 二哥说,那老大不在,我就张罗这事,看老大去。喝酒,为哥几个健健康康地喝一杯。 这老哥四个越喝越开心,我控制着三姥爷的酒量,毕竟三姥爷也是有前科的人,年龄也在这。我伺候好这个局子。 正喝得高兴,丽莎忽然来电话了,电话里着急地说,肇老六出事了,赶紧回来。 有时候,站在喧嚣的市井里,望着车水马龙,我不知道忽然被什么所感动,甚至会流泪...... 在我最爱喝酒的年纪里,我曾经疯狂地喝着酒,只为逞个能,论个高上二下。 那些年,什么样的啤酒都曾喝过,便宜的,贵的;浑浊的,清凉的;酒精度高点的,低点的;本地的,外地的……甚至,我把喝酒变成了衡量朋友的唯一标志,直到我遇到了肇老六,才让我改变了对喝酒的看法,甚至从心里涌出一种讨厌的味道,原来喝酒竟然这么遭人家烦。 肇老六喝酒黏糊糊,外加上满嘴跑火车,喝之前桦甸是他的,喝了之后,全地球都是他的,简直我们都是外星人。我跟肇老六说,老六啊,你能不能不带这样吹牛的,都不知道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 肇老六说,喝酒不就是吹牛皮嘛,不吹牛喝个屁酒。 我一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对。我所谓的喝酒不就是撑面子,装场面,为了某种自以为是的氛围,炫耀着这也好使,那也好使的尴尬局面嘛。直到第二天,酒醒之后,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胃,稀里糊涂地回忆前天晚上都干点啥,后悔这个好吃的菜,那个好吃的菜都没能吃到一口,慨叹着为什么没有个漫漫长夜,一醉方休。 其实到头来,就是一场酒而已,酒醒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喝酒就是为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一群酒肉朋友而已。 还是肇老六喝酒喝得真实,我放弃了自己喝酒的爱好,我认为我给喝酒丢了脸,我是越喝越假。 于是,我在得知肇老六在长白山里,被野猪羔子给扑倒的时候,我竟然很卑鄙地认为,那都是肇老六喝酒喝多了,自编自导的戏份而已。丽莎说,不管肇老六是啥情况,我要去救他。 我跟丽莎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中国农民的小聪明,他是为了给自己提高点价码。 丽莎说,他提价码有啥用? 我说,我也不知道,一个土得掉渣还有点逞能的酒鬼能有啥用。 丽莎说,咱们不能只看人家有用没有用。 我有点低俗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肇老六,就想起酒囊饭袋,他似乎和那些喝酒的狐朋狗友混为一谈。虽然和肇老六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可我却没有三姥爷的胸怀,我承认自己的低微和狭隘。 丽莎说,咱俩代表三哥去长白山看他去,甭管是轻还是重,这就是一种情份。 我和丽莎连夜坐着夜车往长白山那边赶,大半夜的临时抓了趟车,上车迷愣一会儿,天就亮了。越往东北,天亮得越早。那个方向是那种普通的火车,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坐这种站站都停的火车了。火车进山里,就像通勤车一样,每个小站都会拉个响笛儿,提醒着等在站口上的背着大包小裹的旅客上车。 列车员也没有在大城市的那种规规矩矩,严实合缝,而是松松垮垮,慢腾腾地盯着旅客上车。关上车门,示意火车司机开车了。 人们上车下车,人来人往。 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挤进来一位背着背篓的小姑娘,裤子是七分裤,头发也是扎得很随意,随便用个皮筋绑上,脸上还有泥土,还没有洗干净,一看就是从山里出来的孩子。背篓足足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高,小姑娘怯生生地挤到车厢里,大背篓能把她压倒。 等她挤到我面前,小声地说,叔叔,买点蘑菇吧,全是长白山上采的松蘑,红蘑还有榛蘑。说完,还怯生生地低下头,仿佛第一次见到生人一般。 丽莎问我,这都是什么蘑菇,咱们买点不? 我说,不买,车上卖东西的都是以次充好的,下车有都是。 小姑娘不高兴了,这次声音很大,简直是喊破喉咙,全是我和我爸上山上一颗一颗采回来的,谁骗你是小狗。下午真的就没有了,全是贩子们在贩卖。 我看小姑娘急了,我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没必要和一个小女孩子争辩,不买就不买了呗,何必这么较真,甭管人家是好是坏。 丽莎问,你怎么一个人背着这么大的背篓买蘑菇? 小姑娘说,我和爸爸采的蘑菇,妈妈病了要买药,爸爸让我出来卖蘑菇。 丽莎问,你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吗? 小姑娘说,我们还有几个人,都上到不同的车厢里,赶到前面那个镇子上的大集卖了。 我对小姑娘的话将信将疑,丽莎站起身对小姑娘说,孩子你把背篓放在地上,坐在这个座位上歇会,一会就到了。 我问,你这一背篓能卖多少钱? 小姑娘说,去掉车费能卖二十块钱,这可是我妈的一盒药钱,我妈就等着这筐蘑菇。 车上的旅客说,还不够吃顿饭呢。 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个玉米面饽饽说,来的时候爸爸已经给我带了干粮,说路上饿的时候啃上一口。 看到小姑娘又瘦又弱,这么小的个子,这要是在沈阳,还正在上小学的年龄,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会关注到家里有没有钱。我忽然对这个小姑娘心生怜悯。 小姑娘明显是有点累了,斜靠着丽莎,像靠着妈妈。 火车没过一会儿,广播里说,马上就到镇里站了,请到镇里集市上的乘客们下车。小姑娘一下子从乘座上跳了下来,要背起那半人来高的背篓下车。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蹲下来,往背篓里伸了一下,抓起一大把蘑菇,硬要塞到丽莎的怀里。 丽莎愣愣地望着我,不知道是收还是不收。 我说,孩子刚才叔叔错怪你了,叔叔还要赶路,蘑菇会坏了,你赶紧去集市上卖了,给妈妈换钱买药。 丽莎没有拿那一捧蘑菇,而是飞快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百块钱,硬塞给那个小姑娘,丽莎说,这是给你妈妈治病的钱,回去买点药,别弄丢了。 小姑娘非不要,哪禁得住丽莎的大手,丽莎说,赶快下车吧,要不然车开跑了。顺着人流,把小姑娘送下车。当火车开动的瞬间,我看到车窗外,小女孩背着背篓正站在站台上,冲着我们这节车厢挥着手。稚嫩的小手上,沾满了黑黑的泥土。 丽莎有点忍不住了,含着眼泪说,我看到小女孩忽然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赤塔,那时候我的妈妈还在。 火车又晃晃悠悠过了几站就到了肇老六的老把头那,早就有人骑着电动三轮子在车站等着我们。我和丽莎下了车,在当地人的带领下赶紧往三轮车上奔,恨不得一下子看到肇老六。在火车上的经历,让我一下子对肇老六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山里人有这么多实实在在的性格,我们的尔虞我诈都是在人和人之间,却又乐不思彼。 肇老六躺在炕上,肋条骨折了好几根,那头野猪正值壮年,一个猛子,把肇老六顶了个底朝天,正撞到一块大石头上。还真是这块大石头,要不然一下子掉到山崖子里,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肇老六疼得直哼哼,三哥的棒槌看来我是没法亲自给挖了。 我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着啥急。 丽莎说,你看看,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给三哥挖棒槌,太够意思了。你现在要是好好的,我真想跟你喝两杯。 我一看丽莎,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了东北人,豪横还仗义。 第88章 沈阳是块福地 欢迎俄罗斯贵宾 肇老六躺在炕上直哼哼,我问,老六,你还能起来炕不? 他说,前胸疼,大夫给接完了,里面打的钢钉。以后要是再让我看到野猪,我非得将他碎尸万段,猪尾巴我都给它酱了,喝点榆树大曲。 我说,老六啊,要不然,猪也是被猪碎尸万段啊,不分割出五花肉、肋条、后臀尖、肘子你怎么吃。你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要是我帮你实现那是太好了。我正愁没地方整点野猪肉哩。 一提到野猪肉,我的心头灵机一动,野猪肉的生意挺不错啊。尤其是现在,白山黑水,也是青山绿水,生态都变得更加有机。野猪以前是保护动物,现在当然也是。但是,可以搞点特种养殖啊,野猪和家猪杂交一下,说不定能出来更加肉质鲜美的小猪,这也不是实现不了的梦想。而且,还能帮助肇老六报一下撞肋条骨的一撞之仇。 丽莎说,六弟啊,瞅瞅你这实诚人,你三哥也不是非得要吃野山参,拼了老命整这个野山参,多不值啊。 肇老六说,我就是头拱地都是,别说受了这点轻伤,就是挂啦,我也觉得值。三哥那是杀人,当年要不是三哥给我出矿上的主意,我早就一命呜呼啊,我这条命就是三哥的,不是那条野猪的。 丽莎说,你好好养养,过几天老家要来人啦,是我叔叔,还得指望你能够给长长脸,咱也没有别的好兄弟,就你算一个。说完,丽莎把从俄罗斯带过来的伏特加的酒让我给肇老六搬下来一箱,还有俄罗斯的巧克力,一大堆俄罗斯的玩意,我都叫不上名字。 肇老六非得要坐起来感谢一下丽莎,无奈撑起来几次都疼得又躺了回去,他一个劲地跟郭把头说,你这炕能不能别烧这么热,这是要烤猪头啊,烙得我屁股都要冒火了。 丽莎说,我就对你这股子好汉劲儿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大叔来了还得你陪陪,他也是个豪爽的西伯利亚好汉。还没等丽莎说完,肇老六就眼泪汪汪的,他是一个爱淌眼泪的人,一遇到点动感情的事,就好激动。他说,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轻易不能动感情,一动感情就直淌眼泪。 我和三姥爷的江湖往事(一百三十五)沈阳是块福地 欢迎俄罗斯贵宾 我说,老六,你这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情有义,重感情。好好养病,还指着你立立正正接待丽莎大叔那帮人,新宾启运山和赫图阿拉城还得你去跑一圈,打好前站。 肇老六说,告诉三哥,放心吧,我按照首长的接待标准准备。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事,老郭,把榆树大曲给我整一盅,我得来二两。我知道这是肇老六想逞逞能,非得要在丽莎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硬朗,还有就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三哥。我悄悄地向丽莎使了个眼色,丽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起身要告辞。这把肇老六急的,一个劲地说,这哪行,这哪行,大老远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走啊,那哪是待客之道。老把头,这边客人的事就全权委托给你老哥啦。老把头把破帽子往秃脑袋上一戴,满脸大连毛胡子,一笑咧个大嘴,看到谁都像是自家亲人。 第二天,我们就回到了沈阳,风和日丽,老把头带来了不少的山货,我们也吃不了,给刚叔刚婶,还有其他家亲戚都分了点,感觉像过年一样。 要说沈阳就是块风水宝地,原来努尔哈赤还有他的儿子皇太极都在这块定都,百年之后又都安息在这里。于是,沈阳有中国仅存的两座完整故宫之一的沈阳故宫,还有福陵和昭陵两个皇家陵园,这些也正是沈阳的世界文化遗产。要说风水宝地,沈阳旱涝保收,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自然灾害。几次大的地震都没有影响到沈阳这里,民间有个说法,说这些都与沈阳作为皇宫存在的福分,我想也对,长白山的余脉从东往西横亘和延伸辐射。时至今日,依然有些地方的楼群的底座高出地面很多,尤其是在北陵新乐遗址那里,明显地出现了很多的坡,一起一伏。 三姥爷说,咱们必须得让俄罗斯的贵客懂得咱中国的历史,尤其是那段不平等的条约时候,你俄罗斯老毛子没少从咱们东北掠夺土地。 我和三姥爷的江湖往事(一百三十五)沈阳是块福地 欢迎俄罗斯贵宾 我说,是啊,还有小日本子。当年的这两个国家在咱们东北打起了一场这两个国家的战争,叫日俄战争。听说在苏家屯还有日俄战争的战场,白塔堡当年的白塔就是被日本人给炸的,害怕俄国人登到那个高处观察敌情。 三姥爷说,要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这么个想法,让俄罗斯的贵客看看日俄战争的战场,尤其看看原来放在沈阳南站的那个坦克碑,那个可是当年一直指着小日本。 我说,对啊,坦克碑现在已经移到烈士陵园那里了,非常有必要。我还想到个地方,特别想让这些贵宾们看看。 三姥爷说,那你说说。 我说,就是听说有个日俄战争的要塞,当年小日本子没少豁出去人往里攻,都没有攻下来,那个要塞挺神秘,是俄罗斯人胖揍小日本子的经典地方,他们一定愿意看。 三姥爷说,那也可以看看当年大兴安岭那边的虎头要塞之类的也可以啊。 我说,哪些地方有点远,我回去找找看看是否这个日俄战争时期的要塞,反正当年小日本把俄罗斯给干败了,这场世纪之战,直到二战的时候,苏联红军才把这个仇给报了,把小日本子给碾压的像个馅饼。 三姥爷说,要说收拾这些小日本子啊,我看俄罗斯老毛子有一套,听说当年的那些小日本子战俘全都被关到西伯利亚,老毛子用俄罗斯大妈看着他们,这里面的故事那可是太丰富了。三姥爷边说,边看着丽莎,欲言又止。 丽莎有点困惑,我连忙岔开话给他解个围。 我说,就这么定了,我托朋友去找那个要塞,一定想办法让那些贵宾们知道小日本子是如何打败他们的父辈的。 三姥爷说,这样做合适吗? 我还真找到了这样的要塞,只不过这个地方在旅顺口,一个大连的朋友钢子介绍的。听钢子说,这个地方挺有点看头,耐不住他的介绍,我打起包袱皮,直奔旅顺。 在一处海湾里,我俩从山旮旯直奔大海边上,在一处山崖子的底下,我看到一处大脚印子,已经硬化在水泥地上。我心想,这是谁啊,这么不文明,水泥地还未干,就直接踩上一脚,留下一串子脚印子,让工人这么交差。正犹豫着,钢子说,老铁山听说过没? 我说,听过啊,那边还有个蛇岛,全是毒蛇。 钢子说,别管蛇不蛇的,你看那远处的海水,是不是一半是浑浊的一半是清凉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那样。墨绿色的海水在这个山崖底下,天然地分出一条印子出来。左边那一侧,幽深碧绿;右边的那一侧,怎么看都有一股子泥沙的感觉。我正疑惑着,听钢子说,我告诉你吧,这条线底下老深了,是海沟。顺着这个海沟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就是蓬莱。 啊,我吃了一惊,不会吧,这么近吗,那不是可以游过去吗? 钢子说,那是必须比啊,肯定可以游过去啊,当年张健就是从这里蹦到海里游到蓬莱的。 不会吧,刚才那个大脚印子就是张健蹦到大海里的地方吧。 钢子说,那你是猜对了,那就是当年他下海的地方。就是从那里,一个猛子钻到海里,一天一宿狗刨到蓬莱的,成了仙。 我心里又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个大脚印子还有这么牛的经历,被我想歪了。不过那个脚印子还真的挺大,一看就是个体育棒子,前面印记深,后面印记浅,准时往下蹦的时候踩到未干的水泥地。管他是啥哩,我可没有那个勇气,再说,我的水性在贝加尔湖已经领教了一次了,不行不行的。 钢子问我,你蹦到海里试试不?说不定,你也可以游到蓬莱,顺便看看蓬莱仙岛。 我说,那可不行,我怕我蹦到海里一个猛子扎进去出不来啊。 钢子说,这个地方全是渔民,两伙水的地方,各种鱼特别多,还甭说那个大海参啥地了,啥都有。 我说,咱们不唠这个啦,赶紧领我去找那个要塞。 办正事要紧,钢子没和我多说,闷着头从海边的路上爬上汽车。这个地方全是上坡和下坡的路,绕得我直迷糊。 在一处荒山子上,钢子指着远处秃山头说,那就是了。 我说,那不可能啊,这边还有林子啊。 钢子说,那是后种上去的,这个山的前面就是军港。 我困惑了,因为满山的灌木丛,别说军港了,连个海岸线我都看不到。我只好跟着钢子往上爬,好在小石头山山势很缓。我忽然看到,脚底下的石头沟又宽又深。我问钢子,这地方也不需要排水啊,怎么还有个排水沟啊? 钢子哈哈大笑,兄弟啊,你这把算是问到啦,实话告诉你,那不是石头沟子,那就是日俄战争时这个要塞的外围战壕。 我一听,又吃了一惊,这条长满了荒草的石头沟子竟然是百年前的战壕。一人多深,我没有胆子掉进去,担心里面有蝮蛇。钢子说,长虫都在蛇岛上呢,那玩意才不会到市区里来呢,碰到格楞的人,不得把它烤着吃了。 再往上爬,地势忽然平坦起来,这个地方好像是某种废墟。这个废墟的四周竟然是地势低洼的沟渠,站在这处废墟上,我感觉它是某个山的山尖上。我把我的疑问和钢子说了一下,钢子说,老弟啊,你说得没错,这处就是这块高地的山顶上。一会我领你去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个炮台,炮台上的大炮可是一百多年前俄罗斯留下来的,那个大炮可是能打到军港的月亮湾里。 我说,打到湾里也没用啊,那里全是自己的军舰啊。 钢子说,你说对了,那门大炮就是守着港口入口的,小日本的军舰根本就无法靠近港口,全赖有那几门大炮。 我问钢子,这块废墟该不会是墓地吧? 钢子说,比墓地更加唬人,实话告诉你,你站的那个位置就是要塞得入口壕沟。 我细细地打探了一下四周,外加上天气有点冷,凉风飕飕,我竟然打了一个冷战。这块废墟是一块回字形的军事建筑。最外层和山体有机地结合到一起,从灌木丛中往上看,根本看不到这块有个很深很深的壕沟,而这个壕沟确是回字形建筑最外面的那条横线。从从壕沟外侧跳进去,我的后背竟然紧贴着山体全是机枪眼。而且这是紧贴着山体的二层的建筑,跳到壕沟里面的士兵,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后背全是枪眼。跳进去之后,后面的枪声大作,等他明白过来,早就蹬腿了,更没有机会回来报告遇到的机关。 于是这个瓮城就成了一处屠杀的战场,从山脚下攻上来的小日本子,完全暴露在机枪火力之下,几乎全军覆没。回子型最外围的防御工事和内层是通过地道来紧密相连的,在壕沟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只有前赴后继地送死。 我看到里面一层是一处二层的建筑,士兵可以站在楼板上,通过机枪眼对前面射程之内的任何战斗力进行射杀,楼板上有个窟窿眼,是专门从底层往上传递弹药的后动空间。上面的士兵用马克沁重机枪扫射,特别地费子弹,来回穿梭在地道里的士兵们,像小蚂蚁一样传递着弹药。 在内回子型的西北角,有一块底下的弹药库,在外面根本看不到。是一处山给挖空了,里面存储着大量的弹药。 整个要塞的规模类似于一个小型的村子,有着军官的宿舍和指挥所,远处还有覆盖整个山头的炮台。黑黝黝的大炮正对着,猫着腰往山上爬的小日本子。 现在的要塞工事有的地方已经塌方了,只露出来部分断壁残垣。一个世纪前的石头工事上,留着弹孔和已经变得稀松的泥土。站在这套工事堡垒里,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当年那场战争的惨烈,甚至,就在我的脚下,说不定就死了多少进攻的士兵和守要塞的军人。这些根本就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异族人,非要在别人的土地上横行霸道,真是死有余辜。 我问钢子,这片要塞太有警示意义了,尤其是小日本子,就是要让它们知道,侵略的下场就是身首异处,没有好下场。那些老毛子,也不是什么好饼。 钢子说,你这一提起日本人,可能还真不允许他们来。我听说,在旅顺出租车,谁要是拉日本人,那辆车就得挨罚款。重则,可能晚上车就得被砸了。 我说,还是旅顺人有血性,管他有多少钱,就是不让你进,日本人和狗不得入内,打死他小日本子。 钢子说,老弟啊,你说得对,晚上咱们喝酒去。 第89章 老啤酒的味道 我总是想努力地回忆一下老啤酒的味道是啥个味儿,因为现在竟然有时候会健忘那股子味儿。于是,我经常问自己,小时候的啤酒味道究竟是个啥? 那个时候,沈阳的啤酒有绿牌、黄牌。家里来客人啦,三姥爷就会把小卖店的啤酒一箱一箱地往家里搬。院子里有个大白铁盆子,很厚实的那种,一点也不像现在的白铁盆子非常的薄。我记得那个白铁盆子,连我搬起来都有点费劲。后来在搬家的时候,三姥姥说,这个白铁盆子太沉了,直接卖钱算了。 于是,那个白铁盆子就这样寿终正寝了,不知道它流到哪个破烂王的手里,又流到哪个工厂,重新回了炉。不过,我很怀念它。 三姥爷会将白铁盆子倒满凉水,那种从井里刚刚压出来的水,拔凉拔凉的。不管是黄牌还是绿牌,一股脑地扔到大白铁盆子里,放在阴凉的井台下。三姥姥亲自在锅边炒着菜,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菜,可她总是能变着方式,用不同的组合变着法整出一桌子菜来。我记得那个时候,家里的盘子底很浅,稍微盛两勺的菜就能装的满满登登。这或许就是三姥姥的秘密吧,她总是跟我说,菜少多放盐。那个时候,我不懂其中的道理,现在渐渐地明白了,这是那个时候的老百姓在资源困乏时,还能撑个面子的独门绝技。 三姥爷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吩咐我,大外孙子啊,快点把咱家最好的酒拿出来。这是个信号,我一定是飞快地从平房屋里钻出来,直奔井院。我把那些瓶已经拔的冰凉的啤酒,用个小盆子一起端进屋。那时候,亲戚们过来串门吃饭,很少喝白酒,可能是白酒太烈,又或者那个年代都觉得喝点啤酒就是一件非常牛的事。于是,亲戚们似乎忘记了白酒的存在。如果刻意找一找谁在喝白酒,一定是三姥爷。 有一次,我问三姥爷,大家都喝啤酒,为什么你总是让着大家喝啤酒,唯独你不喝呢? 三姥爷说,外孙子啊,你知道那年头啤酒有多贵啊,不得先让客人喝好吗,反正不都是个醉,白酒上劲更快。 我对三姥爷的狡猾算是有了点了解,也就没有再去数还有哪个亲戚是喝的白酒。而我却偷偷地借着运酒的得天独厚的条件,给自己偷偷地留了一瓶凉啤酒,等待一会儿我上桌吃饭前,我先尝尝啤酒究竟是啥滋味。 夏天灼热,站在地上就是一个劲地出汗。其实,我心里最想的是能有块冰镇的西瓜,一口咬到嘴里,那是赶劲地解渴。西瓜没有赶到,倒是那桌子客人早已经被三姥爷的热情,给灌得前仰后合。三姥爷的酒也喝得脸红扑扑的,走路一颠一颠地送着客人,小平房里迎来了片刻的宁静。 热得实在受不了的我,直接将冰镇的啤酒瓶盖一启,一股子酒花从啤酒瓶子里喷涌而出。我拿出喝汽水的架势,直接往嘴里一倒。凉倒是真凉,只是有股子酸爽劲从嗓子眼直灌到肚子里。我呛了一口啤酒,这口麦芽香味的啤酒在胃里翻滚着,直接形成了个气泡。我打了个嗝,心想,就这个味道,怎么能让这些人着迷,还不如我的八王寺汽水好喝呢,冰冰凉,还有股子香精的味道,那才是顶呱呱啊。 三姥爷送完客人,往小平房的院子里走。院子里的几个邻居也总是被他一块叫上陪客人,邻居们显然是被三姥爷的热情所感染,尤其是电焊工老姚,非得要从家里把上好的高粱酒拿来,借着刚刚还没下桌的酒菜,一定要和三姥爷再喝上二两。三姥爷欣然应允,倒是三姥姥有点不高兴了,你个老酒鬼,你看看大外孙子还没上桌吃饭哩,饿的只喝汽水。 我早就悄悄地将已经开启的啤酒,藏到了门口的石头后面,那是那天下午剩下的唯一一瓶啤酒。喝酒的战斗就是如此的惨烈,如果客人们发现还剩下一瓶啤酒的话,那是一定要将剩下的啤酒喝了,剩什么别剩下酒啊,酒是粮食精,可是宝贝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三姥爷每次喝得迷的糊的时候说的。我在三姥姥的帮助下,才得以抽身上桌,当然,我也没有忘记那瓶已经启开的粮食精。 酒的战斗依然还在继续,老姚的高粱酒就装在一个塑料桶里,那个塑料桶他藏在了房子下面的小下屋,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因为,他老婆在他每天下班的时候都和他吵架,我听到最多的骂他的话就是,喝几口尿水子你就作吧,你看我不把你的那桶酒倒扔了的啊!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老姚就将那个塑料桶悄悄地藏在那个小仓房里。当然,那天我正好在院子里趟水,我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我没有和老姚的媳妇说,但是我告诉了老姚。我只是问了一句,姚大伯,你往仓房里藏的是啥东西? 冒着雨,老姚赶紧跑过来用他粗壮的大手捂住我的嘴,小孩子不能乱说,一会儿天晴了,我给你买个冰棍吃。 我就这样每次在我想吃冰棍的时候,都会适时地提醒一下老姚藏的塑料酒桶。那天老姚算是喝高了,他完全不顾他媳妇的嘈嘈声,义无反顾地像个战士,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从那个小仓房里,把塑料酒桶提拎出来。大声地喊着,三哥,喝我的大高粱榆树大曲,正儿八经从老家托人带来的。当然,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冰冰凉的冰棍吃了。 老姚每次喝酒都会收拾一下残局,他把每个酒瓶子都要折一折,看看能不能在折出几杯酒出来。他说,酒可不能浪费,浪费酒是要遭天遣的。那天,我藏起来的开瓶的啤酒就这样被他翻出来,老姚也欣喜若狂。时至今日,我依然可以体会到他找到那瓶子啤酒时候的快乐。三姥爷说,快给我外孙子也倒上一杯。 三姥姥说,你个老鬼,喝多了咋还让外孙子喝酒。 三姥爷说,大外孙子也是男子汉了,不喝杯酒哪能行。 我就这样开启了我的酒的启蒙,当然是那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酸爽味儿。 啤酒的味道随着我的年龄不断增加着,有麦香的,有醇香的,还有像饮料的香味的,有时候还带着特定的新鲜颜色。不管怎么变,我都时刻忘不了,我小时候在三姥爷平房里喝的啤酒味道。 那种味道,夹杂着老姚媳妇的嘈嘈谩骂声,还有三姥姥千叮咛万嘱咐,提醒三姥爷别喝多的唠叨声,还有大白铁盆子里啤酒瓶子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尤其是窗外下雨的时候,我仿佛就置身其中。我依稀地看到,老姚猫着腰淋着雨,从小平房子里出来。偷偷地打开小仓房,往他的杯子里倒一口酒,一仰脖子灌到肚子里,浓浓的酒香弥散在整个小院。 如今,我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小院,也找不到老姚、老姚媳妇,还有三姥姥,他们就像被推土机推倒的小平房一样,在我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那时的啤酒酒花的香味,四处弥散,到处都是又都不是。 从大连回来好几天了,我把三姥爷家翻了个遍。三姥爷问,你到底是想找个啥? 我说,当年三姥姥还在的时候给我讲,以前在大连住过,那时候亲戚家里,有很多张和苏联援助专家的合影照片,是那种黑白色的影集,照片是斜插到影集册子里那种。 三姥爷说,你要那玩意干啥? 我说,我准备将这些照片放大了,做成装饰画,挂到咱家。这样,让丽莎也有种回家的感觉来。 其实,我有个更深层次的想法。三姥爷的家本来就是中国和俄罗斯共同友谊的见证,我更想把这个家布置成友谊之家。俄罗斯贵宾来的时候,我想他们可能会住到宾馆里,我一想邀请他们到咱们家一坐。当然,我也想把肇老六请来,尤其吉林的玉树大曲也得要带上一辆汽车。除了咱们喝的以外,每个来的客人,我都给他准备几瓶上好的榆树大曲。我告诉肇老六那边,加紧把上秋的高粱收上来,酿酒的师傅加班加点,俄罗斯朋友来了之后,肯定会出现一个榆树大曲销售的高峰,我们要先有个准备。 这倒是个好想法,就怕人家请不来啊。三姥爷有点担心,我让他放宽心,因为大家有亲情在,有生意做,还有钱赚岂不是多赢吗。 三姥爷有点半信半疑,问我俄罗斯客人如果到沈阳了准备住哪里? 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说,那当然是辽宁宾馆了。 我选辽宁宾馆是有我的考虑的,这个宾馆就是当年小日本人占领沈阳时修建的,那个时候叫大和宾馆,专门接待关东军上层军官的高级宾馆。上个世纪初,关东军策划建立伪满洲国就是在这里。俄罗斯客人住在这里,总有一种心理上战胜小日本子的感觉,就如同当年在西伯利亚豢养日本鬼子战俘,挖西伯利亚矿的感觉一样。说不定,丽莎的祖辈正是看守日本战俘的那帮子人。我没有多想,一股脑子地将宾馆的想法全盘告诉了丽莎和三姥爷,没想到丽莎是出奇的高兴。 丽莎说,就要让日本人知道,当年建设这个宾馆,就是为了给他的俄罗斯爷爷们住的,那种感觉就是拿捏了。 我一看挺到位,就着手安排宾馆的事情,好在并不费事,辽宁宾馆现在接待外国人也不是个事。宾馆底下正好挨着秋林公司,那可是正宗的俄罗斯高级连锁百货商店,而且还有几百年的历史,正好让俄罗斯大叔消费点带上回老家。 这个主意真的不错,我一看就差俄罗斯红肠、格瓦斯还有俄罗斯大列巴啦,我想了点办法,从哈尔滨把这三样东西给订到了。那边朋友说,就等着你们啥时候客人来了,当天就从哈尔滨用火车带过来。 哈尔滨的朋友特别够意思,他们说如果有好的保温设备,我给你们带点马迭尔雪糕。我说,那玩意就别带了,挺贵还不说,咬一口就化了。反正就是这段老感情,让我想起肇老六,也不知道他的骨折好点没有,能不能有时间来准备这场盛宴。 我忽然想起肇老六有个破拉达子,这个车可是老爷车,有年头。当年这个车非常宽敞,开车的肇老六特意给车装的地板。那年头能有一辆车那可是凤毛麟角。肇老六那时候还是个包工头,为了冲门面,不知道从哪儿顶账回来这辆车。他可把它看成宝贝,要不是那天拉着三姥爷去丹东要钱,他才舍不得开这辆二手拉达子,她说这车可是限量款,全苏联都没有几辆,当年给领导人配的车。那车简直就是他祖宗的,供起来。 这个车倒是可以用一下,对,就用这个车从机场把俄罗斯大叔接到宾馆。这是个好主意,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俄罗斯大叔光临。 沈阳还真是没有比较上档次的俄罗斯风味的餐馆,我费劲吧力地找了半天,才在十一纬路上找到了一家。我一看菜品,烤牛肉串,大香肠蘸点芥末酱和番茄酱,罗宋汤,其他也没有什么特色。这菜品我自己在家都能做得出来,还用到这家去。可能这些年,去俄罗斯的都是些打工一族,很少有人能真正地学到地道的俄罗斯传统美食。倒是哈尔滨有家俄罗斯西餐馆,那是相当地正宗。那座店就在中央大街上,我尤其喜欢那里的环境,古香古色,已经过了饭点,场子里还非常的安静。莫斯科红菜汤,酸黄瓜,还有罐牛肉罐虾都是难得的精品。如果赶上还想喝两口,有那家饭店自酿的红酒,也有伏特加。只可惜,沈阳连一家像样的俄罗斯西餐店都没有,这也算是比较遗憾啊. 第90章 意外的幺蛾子,肇老六终于开拔了,啥也不说了沈阳见 三姥爷说,你还找什么俄罗斯餐馆啊,俄罗斯人到沈阳来,就整地道的东北菜不是挺好吗!我现在琢磨好了,咱们就给他们整个东北的酸菜大锅菜,贴上大饼子,吃个猪头肉,再来个烤全羊。 我说,三姥爷你整这些个菜那是相当地干净啊,不知道俄罗斯人爱不爱吃? 三姥爷说,放心吧,把酒给我准备齐,另外赶紧搬来肇老六,实在不行接到沈阳来养伤。 我说,行,把新宾的活交给肇老六安排。新宾赫图阿拉咱们安排个满族八碟八碗,用咱们地道的民族特色去迎接一下来自西伯利亚北极熊的拥抱。 三姥爷说,外埠的事让肇老六来了再定吧。 我就不操这个心了,好长时间没有温州庄的动静了,时间长了,还真是有点想他。这家伙的腿算是已经完全好立整了,不知道他的那癖好改了没有。 我把电话打了过去,没有人接,我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我心里犯怵,温州庄不可能啊,他一向电话声音一响,无论是喝酒还是正在泡妞,没准一撅耳,拿起电话就接的那种。如果赶上喝高了,还会将电话直接开到免提的那档上去,仿佛别人如果听不到他打电话,就以为他没有能耐的那种。今天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我有种预感,一个不祥的念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莫非是这个家伙又犯什么事了,被警察给抓起来了? 我把电话打到了小茹子那里,电话倒是接了,声音好像是故意压低的。 小茹子说,老庄正在做手术,能不能在鬼门关上逃出来就看这一把了。 我啊了一声,心里想,温州庄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有病了呢?我连忙问问小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茹子简单地给我把来龙去脉讲了一下,我才恍惚地记得,那年在赤塔,发生过一件蹊跷的事情。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我们几个中国做生意的,刚刚在赤塔大集市上抖搂完从五爱市场批发的那批货。那批货里,有一部分是国内工厂的残次品。如果是放在国内,挑三拣四,不但没有人买,而且还会招来竞争对手的打压,说不定还会报给监督局,说我们以次充好。可是这货放在俄罗斯赤塔就不一样,当年可是不分青红皂白,上货就是一个劲地抢啊。于是,不容分说,我们的尾货很快的就兜售一空。这可把温州庄给乐坏了,这家伙着急去找俄罗斯大妞诉说美好的故事。 那天天气正好,我们这些国人在国外也没有什么爱好,闲暇时间就是喝点酒或者踢踢球。那天下午,特别高兴,张老板就一个劲地要踢一把球,输了的请喝酒。温州庄主说,那如果喝酒能不能带个俄罗斯妞什么的,好让我有点劲头。张老板说,没问题啊,赢了的话尽管玩,所有开销全算他的。 那场球是在一处荒废的球场,赤塔本来地方就不大,再说远东那地方人家根本就不爱玩。我们又在市场的商户和朋友里挑了一圈,还是那群经常在一起玩的那群朋友。张老板把球从箱子底下掏出来,我们踢起了小场的足球,人少场子小,也用不着费力气。大家都很卖力气,尤其是温州庄一听到有俄罗斯美妞,这球踢起来简直是神仙打架,左冲右撞,带球突破,很快地率先进门。 那天,温州庄足球踢得非常猛,快赶上职业足球运动员了。我感觉是俄罗斯大妞的甜点,彻底解放了温州庄园的足球天赋。总之,接连进了好几个球,我看到张老板那边明显是有点支撑不住了,不光是踢球的劲头挺不住了,我看是面子也有点挺不住了。张老板可是在赤塔小有名气的老板,早年头到赤塔做外汇生意,在黑市上倒腾不少美刀,那年头管得也松,算是挣点好钱,人称张老板儿。 张老板一眨眼睛,这伙人立马明白老大的意思。他们这伙子就开始耍无赖了,狠命地犯规,而且还撞人。温州庄主有点生气,大声喊,玩不起就别玩。马上就要掀起一场你死我活得掐架,就看球场上,一记漂亮的倒钩正好打在门柱子上。说时迟那时快,反弹回来的球正好落在温州庄主的脚底下,这哥们带球突破。忽然,还没等球踢出去,温州庄主一头栽在球门旁,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张老板一看情况不好,撒丫子走人。我赶紧跑到球场里,温州庄主手捂着胸口说疼。我稍微懂得点急救知识,赶紧让温州庄平躺在操场上,按照出国前培训的应急方法,我让温州庄随着我起伏有节奏地呼吸。另一方面,我赶紧让俄罗斯的朋友去叫救护车。 那天下午医院一检查说,没什么大事,回家休息两天就行了。我们也没太在意,这个事就这么停了下来,后来温州庄再也没有剧烈地踢过球。 一回忆起这件事,我赶忙问小茹子,医生确诊了吗? 小茹子说,是心脏瓣膜关闭不严,血液倒流。大夫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只有做手术才能彻底解决。 我说,那就是现在正在手术台子上了呗? 小茹子说,正在手术进行中。那个手术室的灯一直在那闪,别的手术室的都出来了,就差他啦。 我说,别着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医生早就会把你叫到身边了,放心吧没事。 小茹子说,大小也是个开胸的手术,听医生说,手术的伤口大约有二十厘米长。 我说,只要能治病,其他的都是小事情。一会儿,我跟三姥爷说一声,给你打点钱。 小茹子连忙说不用。我说,那哪行啊,本来我是有另外的一件事情,俄罗斯那边要来朋友了,三姥爷说准备请你们两口子过来一起陪陪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么一看,温州庄是个黑天鹅。 小茹子忙问,啥叫黑天鹅? 我说,你不懂,不懂就不懂吧,说白了就是寸劲了的意思。 小茹子还是不懂,我忽然想起这些话都是咱们东北话,她要是能听懂才是怪了呢?我也不多解释了,我赶紧把这些最新的情况和三姥爷说,不知道这些会不会影响三姥爷的接待方案,实在不行,我们就多整点农家院也行。 三姥爷说,一切依旧,管他来还是不来呢。温州庄主就在家先养病,等日后条件成熟的时候,我们再议。 终于等到肇老六伤好的差不多,开拔来沈阳了。老六带着他的兄弟们开车来的,路上可是费了一番周折,没有走高速公路,直接走的老省道。肇老六说这样还可以到四平那块,整点驴三件补一补。下面的兄弟们那可是相当地开心了,好久没有吃到最正宗的驴板肠,借着和老大出来的机会,好好见识见识。 这一行人走到公主岭,肇老六放着宾馆不住,非得要去大车店住一宿。兄弟们有点想不通,都想住个宾馆啥地,洗个热水澡,躺倒席梦思上,美美睡上一觉。 车开到公主岭附近有一处高岗,高岗的下面是一处院子,门口高高地挂着幌子。快到的时候,肇老六说,不用坐车了,下车走着去。 还没到门口,里面就出来一位穿着大花裙子的少妇,人还没见面,声音就传到了。六哥,这是那阵香风给你吹来了,我这等你等了有日子了。 肇老六缠着绷带的上半身稍微欠了一欠,七妹啊,我最近不是被猪给拱了吗,你看这还没好,缠着绷带呢。边说边将胸部缠绷带的地方展示给那娘们看,他接着说,今个就是带着兄弟们吃个全驴宴,让兄弟们开开荤。 那个少妇说,六哥,那是必须必。我马上让村子里的人准备驴,现杀现卖的那种,你还吃那个驴肉馅的蒸饺呗。 肇老六说,外加上驴三件。大夫不让我喝酒,那就给我准备榆树大曲半斤吧,我过点嘴瘾就行了。他又挥手招呼他的另外车上的兄弟们,大声地吩咐说,我给你们说啊,明天咱们就到沈阳了,咱们可是小地方来的,到了大城市,可别给我丢脸,今晚上就给哥几个壮壮行,到沈阳后滴酒都不许喝啊,谁喝我就开除谁。 那帮兄弟们一听甭提多高兴了,大声地喊了一声,谢谢老板啊,开整。 老板娘也没客气,直接在后院的里间屋把肇老六单独给安排了一桌。是那种典型的炕桌,放在炕上。肇老六坐了半天车,盘腿上炕,把烟笸箩拿过来,卷了一袋烟。老板娘说,六哥实话告诉你吧,你抽的可是正宗蛟河老旱烟,味道那是杠杠的。我去让他们看看驴啥时候准备好,我这陪你唠唠嗑。 肇老六说,不瞒你说,我这次去沈阳看看我三哥,三哥那边要接待俄罗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先去打个前站。正好路过你这,看看你,好久都没来照顾你的生意啦。 老板娘说,六哥,你说啥呢,当年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不早就交代给那个老无赖了吗,这事我永远不忘。我问你,你去沈阳给三哥撑个场面,我也陪着你去,你看咋样? 肇老六说,那是太好了,你是吉林驴三件一枝花,请都请不到,让三哥看看我这七妹可不是白给的。太行了,明天起早就跟我走,就是你这大车店离开你能行吗? 老板娘说,地球离开谁都是一样转,就是挣钱多和少的事。我去看看全驴宴整得怎么样了,你先给把把关,师傅还是原来的老师傅儿子,老师傅整不动了。 老板娘说完就一溜烟下炕去后厨帮忙,肇老六缠着绷带的上身在炕上舒展了一下,舒服多了。他心里这个美滋滋,琢磨着把老板娘带到沈阳,那将是多嘚一件事。里子面子全都有了,更何况车里还捎着给三哥的一份神秘礼物。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开车拔营,老板娘收拾立正的就等着去大城市了。她一站到大门口,这把肇老六晃得眼睛直花,连忙说,这还是七妹吗?这一身打扮得跟个花大姐似的,简直要把我比得就像乡巴佬。老板娘穿了一身大印花的红绿相间的裙子,烫了一头的大波浪,手上把大金戒指一戴,那家伙把这帮兄弟们晃得走不动道。老板娘特意为自己也准备了辆小宝马,是那种骚红色,和她正好相配。 呼呼啦啦这一群人从东北一路开来,前车已经把对讲机都用上了。还有两兄弟骑着摩托车开道,把在吉林的谱全摆到沈阳来。车队是从东北大马路进的城,我早就按照三姥爷的安排专门在一处郊区的院子里等着这群车队。别的地方也不行啊,沈阳和别的地方可比不了,这么一群人呼呼啦啦太招风,得低调点。 这一处院子正好在辉山的跟前,院子里可以停放很多辆车,也可以住下好多人。我一看肇老六,明显地瘦了不少,尤其明显的是胸部还缠着绷带,明晃晃地就是为了让三姥爷看着的。我问肇老六,六叔,你这状况还行不? 肇老六说,男人就怕别人问行不行,你就放心,驴三件都吃啦,杠杠的。说完伸出大手要往胸脯上拍,我连忙给他制止了,这一拍非得拍到伤口上,要是伤口给拍坏了可不得了,好不容易请来的人手,可别忙中出错。 他顺便给我介绍了那位老板娘,老六说,这是公主岭专做全驴宴的老板娘,花蝴蝶燕七妹,这次专门让三哥见见,可能用得上。我一看这位老板娘真的跟个花蝴蝶似的,穿得花里胡哨,大高个,属于微胖。老板娘一开口就说,老弟啊,有需要我花蝴蝶的,你就尽管吩咐,别的不会,就会整驴三件,保准吃起来杠杠香。我连忙说,我也借光叫个老板娘吧,我可不敢叫七妹,差辈份了。我心里想,可不能和这个老板娘套近乎,要是温州庄没有病,那可是完美无缺了,我期盼着温州庄能够药到病除。 老板娘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人家本身就是个自来熟,无论到什么地方就是跟自己的驴肉店一个样。就这点,这位老板娘可是让我佩服。毕竟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南来北往的各路客商,我估计是见得比我要多得多。大世面,见过八面。 千万别怠慢吉林的朋友们,我赶紧把所有的兄弟们请进了小院。房间可劲住,酒可劲喝,可把这帮桦甸来的朋友们高兴坏了。我跟肇老六说,你们先住下,俄罗斯那边这两天就有信,什么时候来,马上定下来。 肇老六说,正好这帮兄弟们就驻扎到这里。 我说,后面有趟房子别动,那是给俄罗斯赤塔来的朋友们住的,准备好了烤全羊和猪头肉,那边是按照俄罗斯风格的小木屋设计的,保准满意。我又悄悄地问了一下肇老六,榆树大曲那边酿得怎么样了,我估计这把来了之后就要成箱地订购榆树大曲。肇老六拍胸脯说,没问题,全包到他身上。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温州庄,矿产这块还是温州庄最内行,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可是少了一员大将啊,上哪去找明白矿产买卖的好兄弟啊。 我正在愁这个事呢,三姥爷和丽莎已经到了这个大院里来了。一见面,和肇老六来了个拥抱和大撅,我连忙告诉三姥爷说,你可得悠着点,肇老六刚刚好,那个脆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三姥爷说,老六啊硬实得很,要是放在几年前,我还能跟他摔一跤。 那边老板娘赶紧跑过来,边跑边喊,三哥啊,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难得一见啊。我一看这个老娘们也不讲究个时间和场合,那边丽莎明显阴着脸,我赶紧给老板娘解个围。我说这位是七妹花蝴蝶,吉林公主岭专门开驴肉馆的,老六叔相好的,最拿手的菜是驴三件,专门过来陪客人。 丽莎一听是陪俄罗斯客人的,顿时喜上眉梢。我连忙跟丽莎说,姑姥啊,你小气啦,东北的老板娘就是大大咧咧,不分场合,总是开玩笑。要不东北咋尽出喜剧明星呢,还有那二人转。我说完,唱几句“小拜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第91章 肇老六要扯出神秘礼物,策划赫图阿拉 花蝴蝶七妹悄悄地问我,那个俄罗斯大姐是谁啊? 我说,老板娘,说起来话长,那是我俄罗斯姑姥,叫丽莎。我也没必要将其中的来龙去脉详细和大蝴蝶说,看到她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我知道有句古语叫好奇害死猫。尤其是女人,特别想了解女人的那点子事,非得要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感觉。我连忙将话题岔开,我告诉大蝴蝶,过几天将要来沈阳的就是丽莎的叔叔和他的朋友们。 大蝴蝶七妹赶紧说,我说的吗,要不然六哥也不会让我出马。放心吧,驴的事交给我办就好了。 三姥爷说,七妹老板娘啊,先不说接待客人的事,既然你们来了,今天就好好聚聚,明天咱们一起去抚顺新宾,我们先提前打个前站。 兄弟们甭提多高兴了,跳着高兴的乐。吉林桦甸的这帮兄弟们就是性格直,好激动,有个拿着个酒瓶子,正喝兴头上,这大兄弟上来就给三姥爷磕了个头,大喊道,祝三姥爷万寿无疆,上次我就没呆够。还有几个兄弟呼呼啦啦也要跪下磕头,肇老六赶紧给合住,上去就给那个跪地下磕头地主一记碇跟脚。大喊道,你以为这里是在桦甸白桦林子啊,这里是大城市,不行咱们山林子里的那一套,什么老大,什么万寿无疆,这不是扯的嘛。我和三哥必须都无疆才对啊! 那小子连忙改口,祝六爷和三爷万寿无疆。肇老六哈哈大笑,连忙和三姥爷说,三哥,见笑了啊,这帮小子都没见过大世面,我领他们到大城市来,长长见识。没想到,有点丢我脸了。 三姥爷倒是很享受的样子,有意让兄弟起来,接着回房在喝的意思。他双手一抱拳,大家可能是领会错了,齐刷刷地都要行抱拳礼,似乎是梁山好汉聚义厅聚义。我连忙上前把大家让到外间屋的几大桌席上,我说,各位远道而来,先入席喝酒吃菜,全是小毛菜,今天晚上不醉不归。说完,我觉得有点说错了。改口道,不醉不回宿舍。 肇老六悄悄地把三姥爷叫到一边,低声说,三哥,我这肋条骨被猪不能白啃啊,你猜我给你带来啥? 三姥爷太了解肇老六啦,这小子有点啥好事都装不住,肯定要显呗显呗,不这样不能体现肇老六的牛叉加闪电。于是,三姥爷让我把前面舞台子布置起来,把那个大屏幕给点亮了,另外一会趁着天嚓黑,把两边的灯提前打着,尤其是那个大音箱和高保真的麦克,提前准备好在舞台中心,然后跟肇老六说,老六啊,你也先别跟我说,一会儿啊咱们几个一起坐到主席台上,把大蝴蝶也叫上,说几句话,然后我们一起到好位置去看节目。我专门请来一个电台主持人和几个表演杂技和魔术的,就给咱们几个演点小节目。 肇老六一听,又没表现出来,赶紧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我太了解三姥爷了,就是要把肇老六的这股子表现劲一鼓作气,让他爆了。 果然,一会儿主持人应邀来到这个小院子里,舞台并不大。我想这位肯定又是哪个乡镇电视台的主持人,穿得花里胡哨、洋里洋气,和大蝴蝶的气质有一拼。 主持人刚讲两句欢迎的客套话,肇老六早就将一瓶啤酒放进去了。主席台没有饮料,桌子上放的是一瓶一瓶的啤酒。当然,肇老六旁边坐的就是大蝴蝶。我没有上主席台,三姥爷让我在下面照应照应。肇老六实在忍不住了,第一个站起来抢过主持人的话筒,三姥爷在旁边呵呵地笑着。 主持人有点意外,连忙凑到话筒跟前说,远道来的客人是不是得再喝一瓶才能讲话啊。 下面的兄弟们一看老大还没有喝好,就一个劲地起哄。肇老六也没有客气,你们让我喝,我就喝。不过,喝之前我得把事说明白,我的胸前的绷带不能白白地让猪给拱喽,我就是为了这个家伙什。说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大家面前一展示,我就知道肇老六肯定是有货。果不其然,那是一颗棒槌。虽然不大,但是完完整整的一颗小山参,连须子都是完好无损。这可是个缺货,就是多少钱都整不来颗野山参,况且这是颗用折了的肋条骨换来的。 我看了看三姥爷,只见他没有一丝的慌张,稳稳地坐在主席台上,笑眯眯地看着肇老六,还有下面的那些兄弟们。那群兄弟们更加疯狂了,有个喝高的兄弟高声地喊,六爷是个棒槌,六爷是个棒槌。我一想,他一定是在说,六爷,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个棒槌。没想到,同样是一句话,重新一组合听起来就是这么不得劲呢。只听肇老六说,哪个傻老冒说的,你才是个棒槌。这是我给三哥的见面礼,你们懂个屁。 大家鸦雀无声,只有酒瓶子掉到地上的声音,还有大狼狗叫唤的声音,时刻提醒着我们,有人来了。 我一看这阵势,非得说两句才赶净,但是说话的人不是我,是三姥爷。 只听他洪亮的声音说,老六弟的一片好意。千里送鹅毛,下句话我没说,我想改一改,礼重仁义更重。每个在座的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拿起你们的右手,把瓶盖启开,让我们干了这瓶酒。台下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上菜准备喝酒。 三姥爷说,我更看重和肇老六的这种亲兄弟般的感情,为老六弟的康复干一瓶。 这一下子可是点燃整个场子的气氛的导火索,花蝴蝶说,我一个女人家,不方便抛头露面,驴三件你们都吃了,三哥还没吃,把我炖的驴三件上来,切成片再给三哥敬瓶酒。这瓶子啤酒,我就先干为敬,算是老六领我认认门。说完,花蝴蝶一口就闷下一瓶啤酒。下面一下子炸开锅,只听得一片的碰瓶子的声音,我也感觉到气氛有点失控,赶紧趁着肇老六还没有喝多的时候凑到肇老六旁边说,六叔,那个野山参,我就替三姥爷给保管一下,你们先喝。 三姥爷瞅了我一声,大声训斥,酒桌上就怕分心。可是,我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还是将那个小棒槌整到手里,我一掂量还有点打手,挺沉。 又一个满是鸟叫的清晨,窗外的树,叶子翠绿欲滴。 三姥爷依然秉承多年早起的习惯,大早就从山庄里出来。不管头一天喝了多少酒,第二天总是有这个早起的习惯。我也早早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赶紧爬起来,因为今天我们大家共同去抚顺新宾,去启运山和赫图阿拉城。 外面的车早就准备好了,是一辆租的旅游中巴,正好装下我们几个人。肇老六和花蝴蝶老板娘还没出来,估计六叔昨天晚上是喝多了。他听完了,还要在院子里给三姥爷炖老母鸡和山参,好在我眼尖,一转眼直接就给拿下,用红布给包了起来。这颗山参可不容易,听说那得生长了多年,比我的年龄都大,吸日月之精华,大地的灵气,闻一闻精神都倍增。 我和三姥爷在房门外面的井台上打了一盆井水,哇凉哇凉,摊起一捧水,滑溜溜的。我赶紧和三姥爷说,你和丽莎用这盆水洗洗脸,地道正宗的矿泉水。我自己也打了一盆水,夏天穿得也少,我把那盆水从头到底浇了全身,通体清澈,目聪眼慧。 不一会,大家就你一个我一个陆续起床,我一看肇老六,发福的身体略微有点颓废,一点也不耽误他喝酒。大家梳洗完毕,一齐挤上了中巴车。 山峦起伏,重峦叠嶂,一路的漫坡,中巴车忽上忽下,花蝴蝶竟然晕车了,一个劲地要下车呕吐。三姥爷瞪了我一眼,低声地跟我说,哪能让客人喝这么多,如果是俄罗斯的客人来了,咱们可不能这样啊。我说,三姥爷啊,有句古语叫不用扬鞭自奋蹄,说的就是俄罗斯人,他们喝酒都不用你劝。当年,赫鲁晓夫来访在欢迎宴上,不也一样喝多了吗,更何况我们这些小人物。 三姥爷说,就你事多。 肇老六忽然提上一句话,我感觉从沈阳出来,这一路上就是山峦连绵就没断过啊。 我说六叔啊,你算是说了句明白话,告诉你吧,这些山都是长白山的余脉,沈阳城也在这条余脉上。 肇老六恍然大悟,难怪故宫建在沈阳城里,那可是龙脉啊。 我说,一会你们就会到了龙兴之地,启运山和老城,看看咱们大清朝发起的地方。 在车上度过的时间很短,因为随着颠簸的路况,把大家都给颠迷糊啦。大家太困了,有点迷糊,正睡着,中巴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大家也颠得醒了。我连忙问司机,怎么了。 司机往前面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拎着棒子从前面的车里出来,过来就敲我们中巴车司机的车门子,边敲边骂骂咧咧。你会不会开车,刚才你在路上还别我的车,你是吃饱了撑的啊? 司机把车窗户摇了下去,没敢下车,回了一句,你一直都在压着中间线,懂不懂交规啊,我这可是中巴车。 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善茬,棒子举起来了,喊司机,你下来,在抚顺地界你还敢跟我胡来,单挑。 我连忙问怎么回事,司机说,刚才在路上这辆桑塔纳一直都在车前面横晃,就是不让道,我插空加大油门过去了别了他车一下,然后就开走了。这个桑塔纳就是想惹事。 我说,那咱们也不能被他给熊住啊。 司机说,你说得对。说完从车箱盖子下面,把一个一米多长的大铁管子缝了出来。开门下了车。我们这个中巴司机是练健身的,散打出身,坐在车里感觉不到,一下车立刻就能感到这可是个练家子。司机上身就穿个跨栏背心,右手提拎着小胳膊粗的铁管子,手臂稍微弯曲,感觉好像要用力,上臂血管胀的要爆出来。他从中巴车上跳下来的瞬间,我感觉中巴车都一震。司机用铁管子拍着自己的左手掌,边拍边说,咋地啦,你还跟我牛逼哄哄起来了喽? 那小子也没有遇到下来这么一个大块头,自己手里的木头棒子顿时矮了三分,口气也低了三分。 你刚才别我车了。 别你车就是因为你把车开到道挡间,你还让不让后面车开了?别你咋地,要不是我这车里有一车的客人,我一脚油门直接给你撞上下面去,信不? 说完司机把铁棍子往自己的前胸上一棍,胸前一道檩子。那个小子个子太矮,还得仰脖子瞅着司机。一下子懵逼了,放了一句话,行,我让你装奥特曼,我记住你了,你不是这个车牌子吗,早晚让我再碰上你。说完要走。 司机一把薅住那小子脖领子,把那小子提拎起来,让他瞅瞅中巴车的脚踏子。那个脚踏子上有一条子刚刚被这小子划得痕迹,都露漆啦。司机说,你就说这块怎么整吧,不掏钱肯定不好使。这时候,从前面的桑塔纳里下来一群毛小子,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直愣愣地下来。肇老六一看,这哪行,这是欺负咱们没有人啊。他大喊一声下车,我跟他也下了去。肇老六腰里可是别着家伙的,只有我知道那是个啥。 肇老六可没灌他包子,上去就是一记腚跟脚,把那小子一下子踹了个狗啃屎。肇老六说,跟这主讲什么理,告诉你我是桦甸肇老六,有种你上吉林找我去。 那小子一看,这车可不是一般的游客,立马认怂了。掏出钱就跑,我连忙制止住肇老六,给个教训就得了,吓唬贼不撵贼,这可是道上的规矩。 肇老六还没有从刚才的怒气之中缓过来,司机过来一握手,你可帮我解了围了,实不相瞒这些车匪路霸就是在这条线上打个劫,我以后就报你的号了。 肇老六说,那好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一会开车稳当点,我再睡上一觉。 司机说得嘞。中巴车还没到启运山,车内就鼾声如雷。 第92章 赫图阿拉偶遇女萨满 开启肇老六福运之门,巧遇救命恩人 中巴车在层峦叠嶂的山前停了下来,眼前就是一片开阔地,肇老六眼尖,刚下车就望见连绵起伏的山峰,有点奇怪。他问我,这个山怎么这么像我老家吉林的长白山呢? 我说,六叔啊,你咋说得这么灵呢?这就是长白山。 肇老六说,啊,不会不会不会。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长白山只在我们那旮旯有,其他地方的肯定不是。 我说,六叔这把你可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这块叫启运山,正是长白山的余脉,东面是龙头,西面是龙尾。你数数那突出的山头,看看有多少个? 肇老六半信半疑,望着前面连绵起伏的山包子,还一个劲地说我们那块的长白山全是森林,手却指着远处的山包子一个个地数了起来。花蝴蝶也下了车,加入了数山头的行列。忽然,花蝴蝶说,你们看,远处还有一条河。 我说,没错那就是远处的苏子河。这个山头啊,就是十二个,其实早就预言了,大清王朝只会有十二个皇帝的天下。不信,你看前面几个山头非常的壮观,象征着康乾盛世。你再看看那最后的山头,是不是有点不像山头啦,感觉是山被削平了一样。那就是溥仪的天下,很短时间又没有作为。 肇老六向四周摸了一圈,用他的那双大手划拉了一下脑袋,你还别说,还真是十二个山头。花蝴蝶在旁边一指远处的小山说道,你看那个溥仪的山头还真小。 我正在给他们讲讲山的历史,没注意到旁边有个帐篷,帐篷旁边正有个人盯着我们这一伙子人。我也没太在意,边走边说要先带他们去永陵转一圈。肇老六突然有点尿急,非得要到旁边的草垛那里撒泼尿。三姥爷说,这个老六啊,旁边就是公共厕所,你说你不去,非得去到旁边的小树林子里撒尿,山村野夫不足教也。 我说,让他去吧,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老哥总是有点神乎其神的样子。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肇老六从尿道回来了,悄悄地跟我说,到了启运山怎么能不留点痕迹呢? 我说,你怎么跟孙悟空一样,到哪都要撒一泼,小心别撒到如来佛祖的手指头上,佛祖一生气,非得将你扣到五指山下,压你五百年。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帐篷里出来一位老太太,直奔肇老六奔去。肇老六被这个老太太猛地一抱,正好抱了个满怀。老太太个子比较大,正赶上肇老六属于那种矮个子敦实。肇老六吓了一跳,大声地呵呲,干嘛?一股子浓重的吉林长白山蛟河口音,像打麻将上听时喊得一样,老太太一点也没松手。 我也有点着急,赶紧上去问问老太太,你老这是想老头想疯了,看中六叔啦,想拽回家招上门女婿啊。 老太太很严肃,双手从肇老六后面腰上一直挽到前面。我听他说到,长白山的贵人来了,我找了五百年,正是这个模样。秃头,矮个子,身材胖,在草垛子里撒尿。 我心里合计,这都是什么特征啊,现代人都吃不是当季的菜,菜里还打着农药,吃完了倒头边睡,吃喝拉撒睡,能不胖吗?就这样的特征,一抓一大把,满大街不都是吗。我正犹豫着,我听到老太太又说了句话,这个贵人啊,又被猪给拱了,而且还带个相好的。我看这位贵人啊,是个大福之人啊。 这句话可把肇老六给高兴坏了,也不挣扎了,直接就叫,大姐啊,你这是看到点子上啦,我这是贵人贵事,到启运山上就是为了给三哥起个好运气。 那个老太太把手松开说道,那就对了,大家请了,直接进帐篷吧。别害怕,不收费,不骗人,就是给你祈个运,也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祈福。 我一听原来这是在景点招揽生意的,劝三姥爷别信这些歪门邪道。三姥爷说,既来之则安之,客随主变,没啥了不起的。 我们被招呼到山脚下的大帐篷里,刚坐下,老太太不见了。忽然,帐篷帘子一掀,老太太换了一身大长袍走了进来,右手还提拎了一面小鼓,脚脖子上套了一对银铃串子,走起路来哗铃铃直响。我正琢磨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听到老太太一面敲鼓一面跺脚,银铃声此起彼伏。只听她唱到: 日落西山,天黑了下来。家家户户把门闩。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 脚踩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 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 我明白了,这是仙上身了,一会指不定说啥哩。果不其然,一会老太太直翻白眼,冲着肇老六直吐唾沫。把肇老六整的急三火四的,还有点鸡头白脸的。只听老太太说,这个贵人有贵相,秃脑门矮胖子,不是老板就是大当家的,说一不二,最近马上就要发大财,而且还是发的是酒方面的财,要是发不了,我黄大仙立马就回洞。 肇老六连忙问,这财源是从哪个方向上来的? 老太太说,上朔是北方。你是北方的财。 肇老六说,现在还差啥火候? 老太太又嘟囔嘟囔一圈,小鼓敲得阵阵作响。只听她说到,就差拱你的那头猪啊。然后老太太哏喽一声,脑袋耷拉下来。 这场景我在俄罗斯赤塔后山上见过一次,不过那是一位叫布里亚特的大妈。我忽然想起来了,六叔,这是萨满的仪式,你得赶紧磕头啊。刚说完,肇老六跪在地上就一阵嘣嘣嘣。 三姥爷说,光磕头可不行,你赶紧表示表示啊,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肇老六赶紧示意花蝴蝶从小包里给包个红包,直接递了上去。一摸到红包,那位老太太耷拉的脑袋一下子像来了电,又满血复活了。不过这把可是个正常人,忙问肇老六啥时候来的,大家饿不饿,要是饿了就在这帐篷里用餐。我说,六叔啊,祈福完事了,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大神回来了,你还得喝一壶啊。 我们几个赶紧从帐篷里出来,三姥爷说,老六啊我看你啊是遇到真神仙了,我们来了这些次都没有人拦着听这个神调,今天是借着你的东风啊。 肇老六还沉浸在神调之中,他感觉自己也轻飘飘了,像在风里云里和雾里。 有些人特别可恨,可恨的程度就是到了看见这个人,就想上去把这个人胖揍一顿,心里才能解气。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三姥爷说的,他还说,有些人一辈子我都不会忘,就算是他土点,也不见得多会来事,更不见得多有钱,就这种侠肝义胆和热心肠,还有就是忠诚,我就觉得,这个人交定了。 我说,三姥爷啊,你说的是不是肇老六啊。 三姥爷沉吟了半晌也没吭声,也可能是温州庄,还有可能是俄罗斯那帮子好兄弟。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三姥爷,他说,你告诉肇老六,那个萨满巫师和帐篷,在俄罗斯客人来的时候,可千万别人家推荐。一来,这帮俄罗斯人也不懂什么这个仙那个仙什么的,二来,也别整得太玄乎把咱们整个巴京的生意给搅黄了。 我说,好了。赶忙去找肇老六,这个启运山的环节还需要到永陵里讲讲历史。讲讲建州女真的族人如何从长白山上下来,明朝崇祯皇帝如何派大师破解龙脉,真龙又如何腾空而起,努尔哈赤又是如何诞生等等一系列的古老故事,如果是我讲,真是讲他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就让六叔安排个像样的导游服务员,还得懂点俄语。 肇老六说,要我说,咱们直接就去喝酒的了,还扯什么里格楞啊。 我说,要不你就只能在长白山里被猪啃,成不了大气候。 肇老六用手摸摸光秃秃的脑袋,没有吭声。倒是花蝴蝶老板娘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像个孩子,一会跟这个拍个照,一会跟那个合个影,忙得不亦乐乎。我望了望远处停放的中巴车,被太阳晒得直冒油,我感觉今天真是太热了,太阳下火一样。这要是有个水泡子,大家伙跳到水泡子里洗个澡,那得多嘚啊,我说道。三姥爷说,行咱们去苏子河游个泳,然后回来吃中午饭。肇老六忙举双手赞成,那神情,恨不得赶紧就能喝上二两白酒的感觉。 我说,这不是野浴吗?另外也不知道河沟子里干不干净,最关键的是,带着女士也不方便啊。 三姥爷看了看丽莎,丽莎倒是没有反对意见,花蝴蝶那边倒是喊起来了,你们大老爷们穿个裤衩子就可以跳进去,我们女人家家的,你说的咋办? 肇老六说,你又不是没跳河洗过澡,这时候矜持了。 我说,六叔啊,人家是客人,可别这么闹,这样吧,谁愿意下河谁就下河,岸上咱们大树底下乘个凉。肇老六倒是游泳高手,在松花江里能游一个来回,说去就去。 苏子河的河水清凉透亮,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摇曳的姑娘的裙子。肇老六不容分说,穿个大裤衩子就跳到河里,我告诉司机,还是去镇上买几个游泳裤衩子,总比这么粗野强点。光着脚丫子,走到河滩上,沙滩上直烫脚,我连忙把鞋穿上。 岸边有几个农民打扮的当地人,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边抽着烟边冲着我们指指点点,似乎在喊着什么。 我走过去问,大叔那块卖裤衩子? 大叔惊讶地叫道,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河里可不能随便跳啊,那里有水鬼,前两天刚淹死人。 我说,那个秃脑壳没事,在长白山松花江里游泳,放心吧。 大叔赶紧把旁边的年轻后生扯到身边,让他赶紧拿个长杆子在河边。我心想,这不是杞人忧天吗?那个年轻人还真的在身后的菜地里,扽出个长木头杆子,直奔苏子河谷。肇老六已经快游到河中央,还一个劲儿招呼我们快下来,远远望去河水有点溜子。听大叔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忌讳,我喊,六叔,赶紧上岸,水里有蚂蝗。 肇老六还在水里仰壳浮着,忽然他的直蹬,扑腾着。我说,不好了,真是遇到啥了?我和那个年轻人已经到了河边,往下游跑。年轻人跑得更快,河道并不宽,在狭窄处,我俩搭个杆子,手拉手把肇老六拽了上来。肇老六没有大碍,倒是吓了半死,腿直哆嗦。 我问,怎么了,六叔? 肇老六明显是呛了口河水,缓过神来说,有股子水太凉了,腿抽筋了,绷得直挺挺的。 我说,岸上的大叔说,河底下有水鬼啊。 肇老六惊魂未定,躺在河滩子上,暖烘烘的沙子把抽筋的腿敷一下,稍微缓和了点。他说,真的有什么东西缠着我的脚,往河里拽啊。 三姥爷、丽莎和花蝴蝶早就聚拢到这边,尤其是花蝴蝶,一看肇老六没啥事,给了肇老六一个大嘴巴子,让你逞能,不洗澡能热死你啊。 我说,咱们先不说那个,赶紧给六叔顺顺气。我把肇老六的脚脖子、小腿肚子揉了揉,抠出几个大蚂蝗。这玩意叮到肉里就是吸血,还不知道疼。肇老六的脚脖子上,确实缠了几绺子水草,我说这河里怎么还有这么些这玩意呢? 年轻人说,几位大哥,你们不知道,前几天还刚刚淹过人。村上老人们说,那是水鬼的头发缠上了。 他一说,提醒了我。我们这边一直忙乎肇老六,把这个救命恩人给忘了。那几个村上的老人也走了过来,指指点点。肇老六这边缓过来,我向这几位老人和年轻人作个揖。我说,我们这是冒犯了神灵,不知道这地方规矩啊,又活过来一次,真的是谢谢各位活神仙啊。 老人说,还是这个秃脑壳有福报啊。 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肇老六满血复活,一点不像刚从河里救出来。他在沙滩上,啪啪啪给这几个村里人,磕了几个头。你们就是我肇老六的救命恩人,一会儿我要专门感谢一下。 我说,对,赶紧给六叔压压惊。 那个年轻人说,哎呀,这位秃头大叔,你要谢谢,你就谢谢这个杆子吧,我在菜地里掏大粪用的。 大家哈哈直乐。 第93章 赫图阿拉偶遇女萨满 开启肇老六福运之门 三姥爷说得对,肇老六命硬,小鬼都上不了身。我想啊,是肇老六满身的酒味,把小鬼给吓跑了。不过,确实也有点后怕,胸口肋条骨刚刚好的伤,还非得要下河来个狗刨儿。这还真是作的。 我一直都在想,这个肇老六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应该是地癞子,还是个愣头青,无数个光辉形象闪过我的脑海,就是没有一样是和学霸有关。我也很难把他跟一个在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人联系到一起。 有段时间,我问肇老六,你小时候上学学习好不好? 肇老六说,那个时候,他年年是三好学生,家里奖状挂满墙。 我啧啧了几声,没有接他的下文。我这太难想象,把他和三好学生挂到一起。就是挂到一起,那也是三好学生的补课学生。三姥爷说,不能根据一个人学习的好坏,来判定别人的好坏。每个人,都有发光点,就看他在哪里亮。 我一想也对,学习就是独木桥,千军万马都往这条桥上挤,整不好,一下子就被挤到河沟里。很多人找不到这个点,一辈子在土地里刨土豆咔啦。 肇老六才不这么想,人生就是图个痛快,想上山就上山,想挖煤就挖煤,何必顾虑那么多。挣点小钱图个安稳,谁也不欠谁。他活得洒脱,小鬼都缠不住。 肇老六说,我身上有刚才跳大神的黄仙护体,还有野猪给我蹭的一层护皮,没个屁事。 我说,那也不能不知深浅啊,六叔。 救人的小伙子就住在这个村里,而且家里是镶黄旗的满族。那个坐在树下抽烟的老爷子,正是他的父亲老蔡头。老爷子别看抽着老旱烟,身子板硬朗,耳不聋,眼不花。一看到把肇老六救上来了,也是高兴。 老蔡头满脸黝黑黝黑的,抬头纹一条一条的,很重。一双大手,手指头上磨的都是茧子。他又用卷烟纸卷了一袋老旱烟,问我们抽不抽? 肇老六说,恩人啊,我来正两口吧,在吉林抽过蛟河的黄金叶,好抽。我回吉林给你整点。 我说,愿意抽,你抽吧,我可抽不惯,呛得慌。 中午正好是饭口,我建议一定得请这爷俩喝两盅,感谢一下救命之恩,肇老六欣喜若狂。老爷子说,得了,去我家吧,反正我家也是开饭店的,我去给你点几个菜,让我这老儿子给你掌勺。 我一看,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们正愁上哪去吃口饭哩。这还真的感谢肇老六掉河里,要不然,我们也遇不到这家正宗满族风味,挺好。那一顿吃的是满族八大碗,永陵镇上家常八大碗,肇老六自然喝得又不少,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啊,我看是涌酒相报。酒过三巡,老爷子说,去罕王井打点水,每个人喝点。 那口井可不得了,是当年罕王努尔哈赤挖的,咕嘟咕嘟冒了几百年,从来都没有断过。花蝴蝶说,能不能给我打一盆水。我忙问,干啥? 花蝴蝶说,这是罕王喝的水,我洗把脸看看能不能返老还童。 我说,那太冷了,你就洗吧,就是井水可凉了,热天洗冷水胳膊上起包啊。 花蝴蝶没管那一套,真的打起一盆水,就开始洗脸,一会儿就能返老还童。告别了救命恩人,中巴车拉着我们往沈阳走。我一看这天色,还真的得开快点,争取天黑之前赶到辉山那个农庄,兄弟们准是将农庄喝得底朝天。 路上,车里响起了肇老六如雷的鼾声。我们也迷了迷糊,随着车辆的摇摇晃晃,睡了过去。只有三姥爷在司机后面的那排大座椅上沉思,我小声地问三姥爷,要不你老人家也睡一会? 三姥爷说,不困,睡不着。你给肇老六盖上点衣服,车里有空调别睡感冒了。 肇老六是真的喝醉了,整个人占了一长凳子位子,怎么扒拉都没感觉。就对盖衣服敏感,花蝴蝶怎么给他盖上,又怎么被扒拉下来,也就只有这样了。丽莎说,我的大叔也是这样,一喝酒喝多了就睡觉,从来不闹人。 我说,那多好啊,有的人喝酒喝多了笑,有的人喝酒喝多了哭,还有的人喝酒喝多呼呼睡大觉,真是不一样。我有一个朋友,喝酒喝多了就是喜欢拿拖布拖地,整个饭店的地面全都拖完了,人家服务员都站在旁边了。 三姥爷说,我年轻时有次喝酒喝多了,走错房间了,人家也正在喝酒,我也没客气,直接坐到那桌座位上喝个痛快,你说这是豪爽还是傻啦吧唧了? 有时候,我还真是分不清好还是不好,人的要那么精明干什么,傻啦吧唧不挺好吗。像肇老六一样,想喝酒就喝得酩酊大醉,稀罕花蝴蝶就名正言顺告诉她,不玩那种低级的扯蛋。看到肇老六酣睡的样子,想起我也曾经这样的喝酒,喝得不省人事,非得要逞能。人家在桌上喝酒,我跑到卫生间把酒吐出来,就为了让人说,这小子真能喝。你说我傻不傻? 年轻时候,犯点浑,那是不经人事。浑过之后,有一天忽然清醒了,像被醍醐灌顶一样。我醒悟那天,三姥爷正喝多了,在晾衣服的绳子上非得要跳舞。为什么,总是在一个人清醒的时候,非得让另外的人陷入糊涂,我搞不明白,但我是彻头彻尾地清醒了。我不再喝酒,也不再犯浑,人们常说,这小子怎么像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宿我没睡觉,如果再这样浑浑噩噩,我将白混一场。像打的一场大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自己也是遍体鳞伤,人生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何必呢? 不知道自己在车上看到熟睡的肇老六,怎么这么多感慨。三姥爷已经在车座上迷迷糊糊起来,整个车厢里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司机在聚精会神地开着车。我却很精神,每天总是被这些迎来送往的琐事包围着,望着鼾声如雷的肇老六,我却突然有种释怀。我感觉自己似乎是某种超度,把这些迷失的灵魂渡进快乐的世界。我甚至有点小小的害怕,害怕酒醉之后的酒醒,那是一种枯寂无聊。 宁愿整天醉着,也不醒。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雨丝丝绵绵,妻子说,天漏了。 天还是阴阴的,只是雨点变得像毛毛苣儿,打在身上毛茸茸的。上班路过的小河涨了很多水,河边上的道封了,变成了泄洪的专用道。我临时变换了路,正好那条路就在女儿毕业的高中后面。路的南边是一长条的红砖围墙,围墙的前面是体育场的小看台。只是雨天的看台空空荡荡,微微能听到雨丝落到雨搭上的声音,柔软的像小奶猫叫。 女儿已经快上研究生了,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仿佛是在昨天,我还以为她是小孩儿。没想到女儿现在实习,就已经成为北上广职场的小白领。女儿打电话, 那次,我隔着镂空的砖墙,翘着脚,往学校的操场里看。女儿正在跑八百米 (一百四十五)温州庄全家到沈阳集结,故地重游 温州庄和小茹子一家人赶到了沈阳,我在北站接的站。 下车,直接就安排到了辉山的农家院。温州庄一进院子就说,这怎么像回到了赤塔的感觉呢? 小茹子问,赤塔是啥感觉? 我连忙说,赤塔什么感觉都没有,温州庄到哪都喜欢说这句话。其实,我知道温州庄想要表达什么,不就是在赤塔大集市的那段生活吗?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女铁子,温州庄几乎把他所挣的钱都给了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乌龟王八看绿豆,没办法的事。我和三姥爷笃定了,温州庄这把就不会浪迹天涯了,结果,到后来,温州庄还是人财两空。温州庄看人,全凭漂亮脸蛋和前凸后翘的身材,其他的他全是视而不见。 倒是小茹子的快速出现,彻底将温州庄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是年龄太大了,也力不从心啦,玩心早就随着啤酒肚子的拱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另外一个原因是,温州庄最怕欠人家人情,唯独他欠小茹子的太多了。在小茹子面前,他是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用三姥爷的那句话说,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温州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三姥爷早就在院子里等着温州庄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肇老六。六叔自然是认识温州庄,不管是在满洲里,还是在哈尔滨,都是人家肇老六安排的场面。尤其在哈尔滨,温州庄想装都来不及装,还差一点被揍了一顿。 三哥六哥,俄罗斯客人还有几天到,我从徐州特意还准备点特产来。温州庄边说,边放下随身的大旅行包。三姥爷说,啥也不用准备,来个人就好。咱们大家就是帮丽莎圆个面,别让远道而来的大叔挑理。 肇老六说,三哥,我这帮哥们你就放一百个心,两肋插刀。 三姥爷说,不用插个刀,给我陪好客人就行。现在不是打打杀杀的年代了,现在是文明社会,另外你都多大岁数了,不看看周围的小兄弟们,哪个不比你脑袋好使。 肇老六摸摸秃脑亮,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小茹子热情开朗,我赶紧要跟丽莎说会话,我特意给她带了件咱们苏北的裙子,特别适合她,别人穿不了。说完,她直接拉着丽莎上里间屋,留下六叔、老庄和三姥爷。 三姥爷说,老庄啊,你都是孩子他爸了,年轻时候的那点子屁事,可别随时往外嘣。 温州庄忙说,是是。不过这庄子确实是咱们在赤塔那块的大院子,一进来就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肇老六连忙说,老弟你也是性情之中的人啊,我给你介绍人,这是花蝴蝶。 那边花蝴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趁小茹子不在,连忙上前掐了温州庄一把。南方的老爷们不也挺结实吗?这一把,给温州庄吓了一跳。肇老六赶忙说,东北老娘们放得开,你往心里去。这是我铁妹子,相当于你家小嫂。 花蝴蝶啪地一声给了肇老六一杵子,你说啥呢,谁是你家小嫂,人家可是没结婚呢。 肇老六连忙补了一枪,是离了几次婚之后没结呢,可别吓唬人家老庄。老庄可是带媳妇来的啊。 花蝴蝶嗯了一声,瞅了瞅温州庄,老庄颓废得像个蔫巴茄子,把脑袋耷拉下来,不敢接茬。那边兄弟们喊着花蝴蝶,她扭扭屁股大声地跟温州庄说,老弟啊,等会吃点我做的驴三件啊。 丽莎那边来消息了,说大叔明天晚上就要到了。我觉得有点突然,三姥爷却不以为然,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客人尽快来东北了。这样,正好温州庄两口子也来了,先都找口饭吃。把上面的那两间房子都打扫干净,告诉掌勺的,搭灶台,开灶。 一声令下,整个院子就像台机器,开始忙了起来。有的人搬砖搭灶台,有的人去后山上把劈柴拌子,抱过来,有的人着急放桌子。肇老六在现场指挥着,临时的舞台早就搭建了起来,上面还专门请人用红色的条幅上面搭配黄色的方块字,上面写着,热烈欢迎俄罗斯娘家人来东北。 我们大家都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就等着接战的那一时刻早点到来。 安德烈大叔全家是从满洲里入的境,一家人已经在满洲里丽莎的房子那里,简单地休整了几天,满洲里的朋友们接待的,宾至如归。 东北和俄罗斯西伯利亚还真的挺像,因为苏武牧羊就在那旮啊。安德烈大叔到了满洲里,也如同在家一样。因为这里是丽莎的家,更是他的家。他这次从赤塔来,把全家老小都带来了,尤其是把那个当领导的干儿子也叫上了。说句心里话,这简直就是一场经贸洽谈会。他把俄罗斯这边的松木板子和冷杉,还专门带来几块板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机会,大家一起做个生意。干儿子说,干姥啊,咱们呢到东北,我就怕这饮食习惯跟不上啊,我在单位请的假有时间限制啊。 安德烈大叔说,那不用发愁,我把酸黄瓜都带来了,还愁有什么吃不了,吃不习惯的。你就给我老实听着就行了,咱们得让你丽莎姐姐在东北有点事做啊。 干儿子说,那是必须比啊。 说这话的功夫,这一大家人就已经登上了去沈阳的列车。当然,这里面也有那个大伊万,就是安德烈大叔的好兄弟,那个大块头,布里亚特人大伊万。 伊万说,我还真是有点想那个黑三哥了? 安德烈大叔说,那就期盼这火车开快点,马上就到沈阳吧。 第94章 坐着火车来沈阳 安德列大叔的忐忑 不是有首歌吗,叫《坐着火车去拉萨》,我把它改成坐着火车去沈阳。我想用这样的一首改编的歌曲,来形容安德列大叔的心情,一点没错。 这一行人在火车上,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旅客。中国人就是有这样的传统,一遇到热闹的事,就喜欢扎堆。车上的旅客大妈,一看这么多俄罗斯人到沈阳,一路上一个劲地问,你们到沈阳干啥啊,串亲啊,还是做生意啊?自来熟。好在这些俄罗斯客人,汉语懂得也是半拉柯基,也不太懂东北方言,一知半解之后,大妈也就不问了。这股热情劲,那可真是满满的。 火车上欢声笑语,车窗外,兴安岭的花花草草,满树的葱翠,顺着车窗一晃而过。 越往关里走,城市、小镇越繁荣。和远东,西伯利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叔望着窗外,心情有点忐忑,也有点失落。现在的经济行情可跟二十年前大不同。那些年,随便整点俄罗斯军队的大呢子军大衣,军表,还有俄罗斯的军用望远镜,就能挣得盆满钵满。现在可不行了,中国商人的见识多了,俄罗斯又落后了一大圈。 干儿子谢尔盖说,咱们能有这么个通道,通过三叔搭上线,这也是一条通商之路啊。 大叔说,你说得对。只往外鼓动资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发展和繁荣还得经商。现在林场那边批条咱们是手到擒来,还有那几个矿渣场,随便整点尾矿,就可以做笔大买卖。将来都整没了,那可就得喝西北风啦。 谢尔盖说,所以,生意就是大家一块过,咱们不能只考虑自己。我看和沈阳结个对子,咱们得从长计议啊。 谢尔盖不愧是政坛高手,走到哪都不忘了他那个城市的老百姓。这也挺好,他一定是好官。大伊万不乐意了,结不结对子有个啥用,我看咱们就不能把这次就当成一次旅游啊,这样多好啊,放轻松,三哥还等着咱们呢。 大叔说,就知道旅游,没有我在这里运筹帷幄,哪有你们这些吃干饭的。 火车上,售货员推着小车来回地售卖食物。边推着车边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啊,花生毛豆小啤酒啊。馋得大伊万直咽唾沫,大叔说了句没出息的狗熊,就让大伊万买酒买下酒菜,在火车上也不能饿着肚子啊。那边的服务员一看有俄罗斯人,又从小车箱子里,掏出几瓶扁二锅头。说是北京正宗二锅头,特别好喝的酒,喝了不上头。大伊万不容分说,直接把这几瓶二锅头直接就给拿下了,服务员开心得合不拢嘴。 沈阳北站的站台上,我特意找到熟人,买了两条烟给他。他给我们这一行人开辟了专门的贵宾通道,直达到列车上月台。又给我们找了专门的礼仪小姐,给我们引路。我事先和大明子走了一圈,服务员领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立刻档次上来了。尤其是服务员打着vip的牌子,那是相当地牛。 还有一个多小时,大叔的车就要进站了。我把三姥爷、丽莎、肇老六、花蝴蝶,还有一帮亲戚兄弟们都安排在贵宾室等着。尤其是肇老六,头一次上这么高档的贵宾室,看到哪里都觉得新鲜,这摸摸那碰碰。坐在沙发上,我说,六叔,水咱们是管饱喝,都是矿泉水。 肇老六说,这也太得劲了,沙发都真么舒服。打个响指,都有服务员过来给倒水,给我个皇上我都不换。 服务员一听就乐了,再看肇老六那一身的名牌,还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满手指的大金戒指,很怕别人看不到。我心里想服务员一定是看出来了,这是哪来的土豪啊。不过,肇老六自带一种喜感的气质,到哪都不缺人陪着,尤其是花蝴蝶在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开心的不得了。 肇老六说,“咱回桦甸,咱也按照这个档次包个火车站的房间,要是三哥来了,咱也按照这个档次接待,那是相当有面子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是相当地有文化。三哥,那句话怎么说的啦?” 三姥爷正躺在沙发上养神,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随口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肇老六说,就是这个词,就是这个词。赶紧让兄弟们记下,拿个小本本记住了。 逗得服务员抿着嘴偷偷地乐,我对肇老六这种好学的精神,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在土豪领域专注成这么一个气质的人,能有这样的好学劲,也是开心的不得了。倒是丽莎有点激动,似乎这次感觉和俄罗斯就是一家亲了,这么快就又和大叔见面了,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在东北的这些年,她都没有想到,见到家乡的亲属就像串亲戚一样。时代不一样了,以前的时候,能出个国,那可就是有很多牛要吹的了。如同,我们当年上俄罗斯远东挣钱那咱。说句心里话,那叫打工去。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总有点梦,丽莎的梦恐怕是到欧洲那边发展,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到中国,并在这里安家落户。其实,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就如同不知道那片云彩会下雨。想一想,如果当年没有和三姥爷一起到西伯利亚,如同苏武牧羊一样。也就,没有现在的吆五喝六。更认识不了温州庄、肇老六、丽莎,这些好汉们,也不知道世界还是这么丰富多彩,我还以为我看到的天是全世界的天,殊不知,那只是我在井口地下往上望的一片天。 想起温州庄,我一时怎么还找不到他,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这个家伙到哪里去了?这可把小茹子急得团团转。 我在贵宾室四处瞅瞅,也不见温州庄的身影。我说,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咱们不等了。 三姥爷说,这个小子,还是老毛病,一到关键时候,就秃噜扣。 正说着,温州庄满头是汗,从院子里的门口,直接跑到我们这个二楼的贵宾室,手里提拎着塑料口袋,里面装满了雪糕。 温州庄喊,给小茹子和丽莎买点大雪糕,凉快还好吃。 三姥爷说,变天了变天了,这个老庄真的没白活,懂得疼女人了。 正说着,花蝴蝶不客气地一把抢过来,雪糕我来分,人人都有份。 三姥爷说,你们女人吃吧,咱们还真得去站台了。服务员说来得及,火车进站我们会提前知道。 沈阳北站的站台又宽又整洁,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像空姐一样,俊秀又不失中华民族传统礼节。火车快进站台的时候,车厢里大伊万早就按耐不住那颗激动的心,一个劲地搓着宽阔的手掌。安德列大叔说,你这满嘴酒气对人家可有点不礼貌啊? 大伊万块头大,一伸手就从行李架上,把从俄罗斯带来的大行李取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想见见三哥了,还有那个小老弟。小老弟的酒量可真是杠杠的,我这把可要好好比划比划一下。 大叔说,就知道喝酒,我们是来串亲戚的。 谢尔盖说,外加友谊之旅,共谋发展大计。 大叔他们这一行确实带来了不少东西,既然是串亲戚,那就按照串亲戚的方式欢迎远道来的大叔。三姥爷一直接到火车门口,大伊万这个大块头扛着大包小裹,跟着安德列走出了车厢。 三姥爷跟大叔说,又见面了,欢迎欢迎啊。两个人热情地拥抱到一起,我和大明子赶紧把行李从大伊万的手里接了过来。我和大伊万紧紧地握了一下手,我感觉右手好像被紧紧地捏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大狗熊想表达一下喝酒的那种感觉。 三姥爷赶紧把肇老六、温州庄跟客人介绍了一下。我尤其着重说了一下肇老六,这位带着金链子的土豪是三姥爷的好兄弟,伊万是大叔的好兄弟,你们应该也会成为好兄弟。 肇老六更是热情,用掰腕子的方式和大伊万握了一下手,大伊万更加特别,一下子在站台上把肇老六给抱了起来。给肇老六整的一点点没有,那遇到这样的主,还没等混熟呢,直接就变成铁哥们了。 安德烈大叔热情地拥抱着三姥爷,期盼遇到了好时代,这才是见了几个月,我们又见面了,他说。 三姥爷说,我们东北人啊,就是个热情好客,对待朋友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好哥们好兄弟,那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来吧,让服务员给你介绍一下刚刚进站的高铁,这玩意可是牛大发啦。只有中国有这种又便宜,又好用的大家伙。 大叔执意要和复兴号照个相,这种热情和我们当初去美国一样的感觉。必须得让俄罗斯大叔感受到咱们的热情,我跟服务员说,我们能不能到那个车厢里照张相,好让俄罗斯大叔回国之后好好和朋友们吹个牛。 服务员说,那有啥难的,这个车正在候车,我和车长桌说一声不就得了呗。 大叔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感受一下,在车底下一样。 三姥爷说,那哪行啊,这你不是拿我当外人了嘛,放心这事让那小子去办。说完,三姥爷指了指我,我又指了指大明子。大明子会意,跟服务员耳语了一会儿,服务员说,就马上啊,一会就要调度了,照张相赶紧出来。 这把服务员得瑟的,有点小权力不知道往那地方使了。我说,ok了,一点问题没有。 大明子赶紧领着大叔和谢尔盖进了复兴号,大伊万没进去,他那边正在和肇老六抽着烟,一个劲地说,中国的烟好抽。 大明子拿着卡片机咔嚓咔嚓一顿照,我告诉他,你得选好景,构好图啊,另外暗的地方,得把光圈开得大一点,要不然拍出来照片黑。 他哦了一声,也不懂我说啥。忽然,谢尔盖一顿哇啦哇啦地叫,两个人急三火四地从复兴号蹦了下来,大叔匆忙地抓住我。 坏了,孩子啊,谢尔盖的手机落到刚才乘坐的列车上了。大叔着急地跟我说,丽莎赶紧走过来,问我怎么办,我干哥哥的手机可是太重要了。 我一看谢尔盖也猴急猴急的,在那抓着脑袋。那边大伊万还在和肇老六探讨着吉林蛟河烟草的事,也顾不上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三姥爷也一脸懵逼,怎么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把手机落车上了,列车已经开跑了。 情急之下,我想起车站我还有一个好哥们,我赶紧给车站的好哥们打个电话,把这个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声。那哥们在电话里说,铁子,有事时候找我是不?喝酒时候从来不想着我,就跟那帮老娘们喝。 我说,都火上房了,别拿我开涮了,过几天请你和那几个老娘们喝酒,保证你喝了第一次还想着下一次,不过可不能搞破鞋啊。 好哥们哈哈大笑,行就这么定了。没过一会车站调度就打电话过来,说车长联系上了,正在去那节车厢看看,让我一会儿给车长打电话。说完,就把车长的电话给我发了过来。 我这心还是悬到了半山腰,手机要是被哪个小气的人捡到了,不给怎么办。我又一想,不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一个手机啊。果然,车长说,手机完好无损地放在小桌板上,有位哥们正在那里看着手机,就怕被别人给拣跑了。还是咱东北人实在,就是热心,我真想跟他喝杯酒。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尔盖,把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心想这哪像个州长的样子啊,怎么一点也不严肃。可能人家俄罗斯人和咱不一样,太喜形于色啦。 温州庄和小茹子、花蝴蝶也从迎接队伍的后面走了过来,丽莎把这几个人给大叔介绍了一下。我说,温州庄也是我们当年在赤塔的好兄弟,当年在大市场一起拼得你死我活。 大叔握了一下温州庄的手说,这兄弟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 我说,老庄文化程度还真是不高,只有初中毕业,就是混社会早了点,特别能装。 温州庄一听我说这话,感觉有点揭他老底的意味,有点不高兴。我连忙说,但这家伙上的可是社会大学,天南海北,五湖四海那地方都走过,是现代版的马可波罗。 谢尔盖一听乐了,我最喜欢马可波罗那种近乎唐吉歌德的浪漫。 温州庄有点愣神,我说,就是二的摩的,傻啦吧唧的那种精明和悟性。你和州长对脾气啦。温州庄若有所思,忽然从包里拿出四件精美的小盒子,我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什么玩意,老庄,你可真能装。我说。 温州庄说,几位贵客,我给你们每个人准备了一件天山玉做的牌子,上面雕的梅兰竹菊。他把兰花送给了三姥爷,把剩下的三件给了大叔,谢尔盖和伊万。谢尔盖有点吃惊,我连忙给他解释。这是中国古代文人们喜欢的四样雅物,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喜欢舞文弄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四样东西是古人最敬重的雅士随身之物。 肇老六说,为什么我没有?我也挺雅,你看我这金链子都是99.9999纯金的,你就说压不压手。我说,是挺压手的,够沉啊。温州庄人家不比这个,人家比的是文化。 肇老六说,一个初中毕业的还懂什么文化,就是装。 我说,你说对了,温州庄嘛。 大家爱不释手,三老爷说,大明子商务车赶紧准备好,上车去庄园。 我们告别了北站的好哥们,丰田商务处风驰电掣,不一会就到了辉山脚底的一处大院。 大院门口肇老六的兄弟们早就穿着黑西服白衬衫,齐刷刷地排成了两队,六叔脸上洋溢着牛哄哄地劲。车还没停稳,这帮兄弟们就将车包围了起来,围着车往前跑,车停下,这帮兄弟们也立正站好。一条红地毯正好铺到车辆停车的地方,有个帅小伙,弯腰把车门打开,用手搭在车梁子上,怕客人的脑袋撞到车梁子上。 我瞅了瞅肇老六,这是真用心了,从哪训练的好兄弟啊,这简直和五星宾馆的门童一样啊。大叔、谢尔盖和伊万一起下了车,踏上红地毯的那一刻,院子里响起了乐队演奏的俄罗斯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把大叔激动的,随着乐曲跳起了舞。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老苏联人,一定不会忘记那个火红的年代,还有那些火红的歌曲。一群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捧着鲜花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人一大捧。大伊万一把肇老六扛了起来,右手拿着鲜花,开心地亲了肇老六一口。我暗暗地给肇老六竖起大拇指,六叔真是有理的。 此刻兄弟们齐刷刷地列到红地毯的两边,三姥爷说,把东西扛到里面小别墅,洗把脸,马上开始烟酒大赛。 院子里早就搭起了个大舞台,花花绿绿的彩带飘在舞台的四周。舞台的对面摆了几个大圆桌子,凉菜早就摆上了台,那就是今天的宴会主场。正中央的圆桌子对着舞台,无论是看节目还是敬酒,都是尽显王者风范。 我问肇老六,二人转乐队准备好了吗? 肇老六说,那是必须啊,早就从吉林长白山那边带来了,今天的厨师也是吉林桦甸最有名的李大厨,专门做满汉全席的那位。 我说,你们吉林也有满汉全席啊? 肇老六说,别说满汉全席了,什么席都有,六六碗,蒸年糕。他正要继续往下说,我说,别说,客人马上上席,准备场子,二人转给我蹦起来。 第95章 酒肉穿肠过,方显英雄本色 搭台子唱戏的是肇老六从吉林带来的,地道的东北二人转戏班子。我心里想,这俄罗斯人都是看歌剧长大的,能看得懂咱们的二人转吗。再说了,这个东北话又不是世界语,外加夸张的表情,可别演砸了。我就听说当年咱们的二人转扛把子,在最火的时候,到美国准备大赚一场。没想到,咱们的喜剧包袱,到了地球的那一边,竟成了嘲笑残疾人的话柄,好像没闹出官司来。我真的担心,这种场景可别在我们这里上演。 我把担心跟肇老六一说,肇老六说,管他那套呢。这些唱二人转的,我早就把定钱给了,他不唱好使吗。再说了,东北二人转不就是扯淡的吗,逗得大家哈哈一顿笑,那得多嘚。 我说,那可不能嘲笑残疾人,现在可是文明社会。 我小时候,我母亲就说,你可不能学瘸子,学瞎子。你要是学他们,你就会变成瘸子瞎子。吓得我从小走路一点都不能马虎,端端正正的。也从来不敢骂别人,你瞎啊?生怕中了招。 肇老六可不管那一套,打了个响指,戏班子鱼贯而入。花花绿绿,登上小舞台。此时的院子西北角早就搭起了炉灶,炉灶里是焦煤,旁边放着个小的电吹风机,呼呼地吹着灶台。上面的大锅里,正炒着豇豆炒肉丝。从吉林来的大厨,右手挥着大勺,左手按着锅沿,正在翻炒。旁边的水席凳子上,正码着待翻炒的菜。我看到一盘盘已经过完油的大鲫鱼,热气腾腾的四喜丸子,凉拌焖子,黄瓜丝拌拉皮,还有一些热菜。这些刚刚烹制好的菜,一盘盘地摆到一个木头大托盘里,足足有十二盘。 有个兄弟肩膀头子上褡裢着块白布,他把木托盘往肩头的摆布上一担,说了声起,那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就齐刷刷地上了肩膀子。 戏台子这边,不下六桌客人,主桌正对着戏台子。三姥爷、丽莎还有安德烈、谢尔盖,一些好朋友们坐在这个桌上,没有大伊万和肇老六。他们俩坐在旁边的偏席,我一看,这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早就端起酒杯开始拼酒。肇老六旁边坐着大蝴蝶,温州庄两口子。我一想,这个台面安排得相当到位,没准是温州庄想出来的,我一问,还真是温州庄出的主意。正好主桌上都是谈事的客人,偏席上才是真正的烟酒大赛。 戏台子上正在上演着拉场戏《燕青卖线》,里面的丑角时迁一上场,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一阵喝彩声。 安德烈大叔似乎对着这样的小曲目不是很感兴趣,低头和三姥爷唠着嗑。我端起一杯酒走到谢尔盖面前,我说,州长啊,有点怠慢了,咱们这是个小舞台,做的是小事情,我们又都是小人物,见不得大领导。敬一杯远道来的兄弟酒,希望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谢尔盖说,你是个人才,要是在我们那个州,我非得给你整个市长当当,肯定能行。 我说,那我可整不了,我以前养猪都赔钱,更何况当市长了,那么多人。我刚说完,觉得说的话怎么这么不好听,难道俄罗斯那个市里的人都是猪吗?我赶忙补充道,你那地方素质高,我都是做点小事情,喝点小酒,干了州长。说完,我一仰脖,把一杯白酒干了滴光,算是对刚才的冒失的一点赔罪。 州长可能也不太懂咱们中国人的这种类比,也就什么都没说,直接也干了。我走到三姥爷的身后,悄悄地跟三姥爷说,您老可得悠着点,让大明子这帮年轻的小字辈上吧,头脑清醒谈生意是主要的。三姥爷嗯了一声。 花蝴蝶端着酒杯也走到谢尔盖身边来,我一闻,也不知道花蝴蝶今天掸的是什么香水,能把我呛一个跟头。花蝴蝶一到这个帅哥,肯定不能放过啊,更何况谢尔盖天生一副欧洲人的面孔,虽然是在远东长大。 戏台子上,二人转的经典曲目《王二姐思夫》.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 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一去六年没回头 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两天喝不下一碗粥 半碗饭一碗粥 瘦得二姐皮包骨头 这胳膊上的镯子都戴不了 满把戒指打出溜哇 头不梳脸不洗呦 小脖颈不洗好像大车的轴哇哎哎咳呀 王二姐在北楼哇眼泪汪汪啊 叫一声二哥哥呀咋还不还乡啊哎哎咳呀 想二哥我一天在墙上划一道 两条道儿就成双 划了东墙划西墙划满南墙划北墙 划满墙那个不算数呢 我登着梯子上了房梁 要不是爹娘管得紧吆 小调一上来,一男一女在舞台上扭扭捏捏,这把大伊万给乐的,我估计他可是连半句都听不懂。肇老六喝得也是满脸通红,我跟温州庄说,你得放得开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醉,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温州庄偷偷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小茹子,低声说,如今的我啊,跟个孙子都不如,这成天看得,比看狗都看得紧。 我说,那就看你表现了,女人嘛,你得哄,哄完了,你就自由了,像小鸟一样。 温州庄连连竖起了大拇指,和小茹子耳边说了两句,两个人端起酒杯直奔三姥爷这桌来。走到三姥爷和安德烈大叔旁边,小茹子说,我不懂你们的生意事,我只是个小女人,我们两口子没少得三哥得利,第一杯酒敬三哥,感谢三哥不离不弃,一直那咱们温州庄当兄弟。说完,从来没有喝过整杯啤酒的小茹子干了,倒是温州庄,有点装奸耍滑,悄悄地喝了半杯。正好被小茹子看到眼里,把杯子抢过来,自己闷头喝了,温州庄满脸通红。 小茹子说,这第二杯酒我可喝不动了,喝不动了,我也得喝。说完小茹子打了个嗝,接着说,大叔特意远道从俄罗斯来沈阳,咱们萍水相逢,我也没去过俄罗斯,我们喝一杯感谢酒,如果没有俄罗斯,就没有温州庄,也没有我和温州庄在一起。说完正要喝酒,我有点气不过,喊着,老庄,别在那直老装,你也整两句啊,表达一下。 温州庄连忙也高举起酒杯,我悄悄地在他的酒杯里倒了杯小白酒,心想,让你喝酒耍滑。他说了两句不疼不痒的话,仰脖就干,刚沾一口·粘一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正要发作,三姥爷说,你赶紧喝了,客人还得看二人转那。 戏台子上二人转此起彼伏,招人笑的,亮绝活的,还有一场戏更是绝。那个女的拿着个大蒲扇,往男演员的裤子里扇风。那条裤子的裤腿已经扎紧了,没过一会儿,那条裤子胖得就像气球人。男演员把裤子往上一提,双手围成个圈,往头顶上举得高高的,绕着舞台兜了一圈。 安德列大叔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那不是大猩猩嘛。 三姥爷说,这把你算是说对了,那就是大猩猩。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观众们的鼓励更加刺激台上的演员。这些二人转演员本来就是人来疯,一看台下起哄这么猛,愈加疯狂了。男演员冲着搭档的屁股上,就是几个大巴掌,清脆的啪啪声直响。那位女搭档生气了,上来就是一脚,正好踹在男演员的后腰上,一个趔趄直奔台下摔了下来。 哪知道这个男演员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个鹞子翻身,鲤鱼打挺,愣生生地站在了三姥爷的桌前。紧接着,右腿一磕地,单脚点地一抱拳。 三哥,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心一意,二龙戏珠,三阳开泰,四季发财,五谷丰登,六六大顺,七窍玲珑,八面威风,长长久久,十全十美。 带着鼓点,一连串连气都没喘,说完起身又一拱手,就是不走。 三姥爷连忙跟我说,快点,大外孙子,赶紧赏钱。 我一听,对了,这个可是规矩啊,人家演戏的就是图东家个乐呵呵吉利,哪能不给钱呢。我赶忙让大明子从小背包里掏出大红包,我特意跟他说,大的那种,别小里小气的。 大明子从里面划拉了一圈,掏出个大包,反正也不是他的钱,我赶忙递给了三姥爷。我正看三姥爷如何把红包给到二人转抖包袱那里,哪知道,三姥爷把红包塞给了安德烈大叔,悄悄地跟大叔说,这是咱们中国人的规矩,家家有喜事,今天特别喜。你从俄罗斯远道而来,也沾沾喜气,你给吧。 安德烈大叔愣了半天,我连忙跟他说,这个有点类似西方的那个小费,但又不是小费。西方那个,纯是商业行为。你服务好了,满意你就多给点,不满意,你就少给点。咱们这块不是这样的,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体现。不管满意还是不满意,都得给,这是面子。面子一定要当着众人面,耍得风风光光。 安德烈大叔悄悄地说,要是不满意,也得给吗? 我说,那对啊,满不满意面子都要给,这是你东家的心意,敞亮的。即使是不满意了,戏园子收了,以后也就没了市场。 安德烈大叔深谙感情之道,竖起来大拇指。那三哥将大红包交给了我,那是给我面子喽。 我说,大叔啊,你老这是说对了,您是客人,他是主人。待客之道,自古有之。 安德烈大叔就是个中国通,一点就透,外加上这些年的边贸,他更加习惯和国人打交道。于是,他马上站起来,端起一杯白酒,也递给二人转演员一杯,将大红包高高举起,台下响起阵阵的欢呼声还有喝彩声。他把酒杯端在手里,低低地和演员碰了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大伊万说,我也来整一个吧。说完,也顾不上肇老六劝,直接就双膝跪在三姥爷面前,说了一大通俄语,那个意思是我皇万岁万万岁的。 我急忙把他拉了起来,大声地说,你跪到啥时候也没有红包。 大伊万显然有点喝蒙了,大叔说,过来敬杯酒倒是可以。 我说,那也得打通关啊。他们也不明白打通关是个啥意思,我告诉他挨个干杯。 等这通下来,大伊万明显有点扛不住了,我跟肇老六说,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能出什么差头。 肇老六比划了ok的手势。这边的舞台上,二人转拉场戏,一场有一场,一场比一场精彩。谢尔盖说,老弟啊,我看你也没有怎么喝酒,算是比较清醒的,我们带来了木材样品和尾矿的样品,要不咱俩先看看。 我说,行啊。我俩悄悄顺着房檐底下走到小屋里。谢尔盖把行李箱一拉开,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玻璃瓶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沙子。我有点不太明白。 谢尔盖说,这个是我们州里几个矿场的副产品,我们也没有这样的处理设备。就想把矿石渣子,处理成这种晶莹透亮的工业矿晶。他说完,顺便从其中一个瓶子里倒出亮晶晶的金属光泽的沙子,摊到桌子上。 他说,这是镁砂,提炼工业镁的上成原料,我的矿场里最多的就是这种矿石。 我说,这太好了,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提炼设备,原材料说句心里话,我们这里也有。 我给谢尔盖买了官司,其实我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们的原矿和这个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我也不能直接就说,我们就缺这个啊,那样就感觉是上赶似的。 谢尔盖倒是很直接,我希望能和你们国有单位有个合作,你们牵个线,怎么样? 我说,牵线没有问题,无论什么企业也得有能力消化这些矿石啊。还有就是,你们不也是需要资金吗?需要设备吗?我比划了一下高高的蒸馏塔和高速运转的机器,谢尔盖会意。 仅仅出口矿石,不能解决你们现在面临的资金设备短缺的问题,我们可以琢磨在后贝加尔斯克建个厂子,专门提炼这些材料。 谢尔盖显然对我的这个建议感了兴趣,右手托着腮仔细地听着。我接着说,我去联系能够生产这种设备的厂子,这种蒸馏设备和筛选过滤设备,国内只有山东才有。设备的安装和调试,还有培训,我都可以联系好。我们可以事先去考察一下,你觉得可以我们就可以操作。 谢尔盖说,那我们就是没有资金啊。 我说,那相当好办了,资金我们来垫付,先用原矿兑换设备,当然就不能是现在的行情了,一定是有点折扣价格的。 谢尔盖说,当然,不过,我有个请求。我们需要个担保。 我说,这个可以理解,我们也是要现货,只有货到手了,变现才能启用设备安装。这个好办,我一会儿就给你答案。 说得轻巧,可是真不知道这个题该如何解,送谢尔盖回到桌上,我有点头疼。那边的欢迎宴会正在进行,我为这个中间公司而煞费苦心,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第96章 百岁老人仙逝,丹顶仙鹤吊唁送行,抓革命促生产 美好回忆 继续写我的江湖往事,这几天家里的小猫走了,搞得我泪目。昨天晚上,在家里把啤酒箱子里剩下最后的两瓶酒干了,我给老婆说,这是我喝酒的终结。小灰灰的故事就算是一个缘份吧,缘份尽了,也就走了。其实,随处不都是缘份吗?坐火车,对面的旅客是缘份,饭店吃饭对面桌也是个缘份,平平淡淡总是真,相遇真好。不管是和猫,还是和人。 俄罗斯安德烈大叔是缘份,丽莎也是缘份,谢尔盖更是缘份,至于肇老六,我倒是觉得那是缘份之中的缘份,他和三姥爷在上辈子肯定也是兄弟。我跟肇老六说,六叔,你跟花蝴蝶算不算缘份啊? 肇老六没有理我,倒是花蝴蝶很清醒,她接着话唠,年轻那暂,要不是太贪玩,我早就嫁给肇老六啦。 肇老六的兄弟们说,那现在嫁给肇老六也不晚啊。 花蝴蝶扭扭捏捏,我还是回家整驴板肠去吧。 众人起哄,辉山的小农家院里,更加热闹。生意的场子,我和谢尔盖基本算是有个小结果,我和三姥爷简单说了一下。三姥爷说,生意生意,你不去做,怎么能知道生意能不能做,先开始整呗,遇到啥事,咱们在办那个事。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我说那就叫大生意人吧。从山海关起家的那暂,什么都没有。我和三姥爷凌晨三点钟,骑着倒骑驴上五爱市场进货。天刚刚蒙蒙亮,大街上还是清洁工人拿着大条扫正在扫大街。偶尔也会看到酒蒙子,立了歪斜在马路牙子上,拐来拐去。五爱市场一片红火,拿货的、送货的,还有周围卖豆浆、茶鸡蛋的,我们夹杂在其中。上货跟抢货一样,上什么都挣钱。 现在可不同以往了,别说是凌晨,就是说正儿八经周末,连几个人都没有。就剩下,一帮老板娘们聚到一起打着扑克。 这段事放下不说,小姨从广州番禺回沈阳,事先竟然没有通知三姥爷。我一打听才知道,大熊也就是我小姨夫的奶奶过世了。本来人家也没有报丧,虽然和我们家有亲戚关系,大熊他妈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当地领导挺大,办起事来,办得不敞亮。 三姥爷执意要送这姑爷奶奶一程,我说,不用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大熊他妈没了,你去倒是有情可原。三姥爷说,白事情可是挺讲说法,必须的亲自去,我的去。 我也拗不过他,把辉山这边的事情交给肇老六和温州庄两口子,告诉他们接待客人不能怠慢,一定妥妥地。开车直奔乡下,大熊的奶奶生活在新民的镇里,一直都不想到城里,奶奶说不习惯。 一下车,小姨和大熊早就披麻戴孝,院子里早就搭起来灵棚。我和三姥爷直奔灵棚,按照老礼节,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三姥爷也行了礼。 大熊妈妈把我们让进了上屋,我一看是在院子里预备的酒席。一了解才知道,是个喜丧。老太太已经是九十八岁的老人了,在村子里号称百岁老人,最近就是啥也不爱吃,睡睡觉,就仙逝了。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什么罪也没遭。我们在炕头坐下,炕席是用高粱杆编制的,灶台烧得烫屁股。大熊家陪且的一看是沈阳来的远道客人,赶紧把一个小笸箩端过来,里面放着毛克还烟卷什么的,很怕照顾不周。 客人不少,正说着,外面有人喊,快来看啊,快来看啊,有仙鹤过来吊唁来了,仙鹤来了。 我有点懵懂,心里想,什么意思,莫不是到了崂山仙境,有道士念经,我没听说过有仙鹤吊唁啊。这个大熊妈妈可是真会整,到处去整景啊。我瞅了瞅三姥爷,他也满脸疑惑。 得了,我们直接下炕,到外面看个究竟。一到外面,果不其然,灵棚周围早就被这些客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我翘着脚,往里面一瞅,我的乖乖,还真是个仙鹤哦。 这只仙鹤也不怕人,高高地脚,灵活而又细长的喙,先是在灵棚前点了几下头,然后又开始在四周踱着一圈步。周围的人鸦雀无声,忽然村子里有位上了年纪的长者,小声地吩咐大家,赶紧散开一条道,谁也别说话,谁要是说话了,惊动了神仙,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农村人就喜欢听神仙的话,大家悄无声息地在灵棚前让出一条路来,有的人想指指点点,手刚刚举起来,就放下了。仙鹤也无所谓,像领导检查一样,左右摇了一下头,一步一步躲到队伍的前头,拍了拍翅膀,嘎嘎叫了两声,飞上天去了。 那位老人说,老姐姐这是坐着仙鹤往西去了,原来老姐姐是神仙啊。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瞅向大熊爸爸,大熊爸爸全身戴孝,早就哭成了个泪人。哪有功夫注意这档子事,大熊妈妈倒是见过场面,连忙招呼大家,快到里面屋,快到里面屋,马上开席吃饭。 我和三姥爷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听说要吃饭,尤其是三姥爷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吃不吃,刚吃完,那边还有很多事呢。 我悄悄跟小姨说,小姨啊,你们后代可是有福啦,这个地方可是仙气满满啊,说不定哪个席面上坐的全是神仙呢,要是有啥事,赶紧求求,准灵。 小姨夫愣得呵的,早就被这眼前的情景整的晕头转向了,我跟小姨说,你看好大熊吧,我和三姥爷马上就得回辉山。大熊妈妈正在那边和乡亲们讲着仙鹤的事,也没有时间顾得上我们,我跟三姥爷说,客走主人安,咱们撤吧。等把这些事忙完了,让小姨和小姨夫上辉山,一起见见丽莎的亲戚。 没想到,还真的有点感谢大熊的奶奶,这个老神仙。仿佛是特定的安排,让小姨和小姨夫从广州回沈阳,要不然,还真是没有这个想法打扰这两个人。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全家人在一起,这是多完美的一件事啊。 小姨和小姨夫要等到事情结束才能过来,更何况是老神仙有指示,孙子辈的更要守孝。我和三姥爷也没有太深坐,起身告辞回到了辉山脚下的山庄。 天色已晚,一进山庄,却是灯火通明。这边肇老六的兄弟们,早就喝得东倒西歪,吹牛吹的舌头都是硬的,当然这帮兄弟们,对俄语却是一窍不通。有几个仗着酒胆,过来找到大伊万,连比划再说话,想和大伊万套个近乎,拿着酒瓶子过来敬酒。当然,大伊万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一瓶接着一瓶,喝得也东倒西歪,满嘴直吐白沫子。 安德烈大叔还有谢尔盖早就回房休息,这会儿正在棋盘山脚底下散着步,丽莎陪着他们。这边有肇老六和大伊万应酬着,我们赶到棋盘山的甬路上,没几步就赶上了安德烈大叔。 大叔倒是好兴致,浓密的树荫下,正好看到大叔他们的身影,依然是那么的倔强有力。 三姥爷说,沈阳的大工业时代,我赶上了,想当年,那是到处冒着浓烟,工厂和大院混到一起,那可是真热闹啊。 大叔说,我们那里也是一样啊,我从父亲那辈子就在工厂里长大,只不过不是在远东。 三姥爷说,大机器年代,沈阳的厂子刚解放的时候,苏联援建好多大项目。 大叔说,谁让我们是兄弟啦。 三姥爷说,那个时候,我们老一辈的人就念叨苏联老大哥啊,帮着我们搞工业,连图纸都带来了,手把手教咱们怎么整工业。 谢尔盖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需要,我们就能冲到第一线上,帮助我们的中国兄弟。 三姥爷说,是啊,想当年我在铁西的厂子里,车间是高耸入云。尤其是铸造车间,我们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叫铸造,什么叫翻砂啊,反正就是铁水倒到模子里,倒出零件来。 我说,大白铁盆不就是这么整出来的嘛。 三姥爷说,那都是小意思,我告诉你,当时潜艇里需要个大辊子,工厂里谁也不知道那个大辊子怎么翻出来。还是有位原来苏联大师傅的徒弟,那是位老工人,直接翻原来师傅留下来的木头箱子里的资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页掉茬的图纸。这玩意就是层窗户纸,一看就懂了。 安德烈说,我们那里的工厂,都是大机器设备,就是不怕大,什么设备都是傻大黑粗,还费油。搞出来,只要好用就行,从来也不用管外观如何精美,这一点,就符合俄罗斯人的性格。 沈阳铁西的工人村,就是苏联老大哥当年援建的,是那种拐把子楼。尖楼顶的红楼,三四层,带大门洞子那种。整个工人村就是一个小社会,里面除了楼房,还有浴池,大食堂,俱乐部,楼房里真的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记得当年,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等等一些兄弟国家们的领导人,专门到沈阳来参观,过来学习苏联老大哥是如何搞重工业的。 那些年,真正红火了铁西区。工厂林立,工人们骑着自行车上班去。车间里,忙忙碌碌,那个火红的年代,一片欣欣向荣。人们都向往着能住上工人村的楼房,吃公共食堂,去公共浴池洗澡,到俱乐部看电影。 就是打架,谁也不敢惹铁西人。三姥爷说,我们赶上了铁西的尾巴,但是也好使。当年最有名的几场打架,都是我当年打的。 安德烈大叔显然是对打架比较感兴趣,特别着意地问,你说的打架,该不会是打群架斗殴吧。 三姥爷说,正是。我年轻那时,全仗着这一身的块子肉,在铁西工厂里干翻砂的活。本来我想到厂子保卫科,当个科长,可是我被人顶了。 安德烈大叔说,我当年在厂里上班也是工会代表。告诉你吧,大伊万就是我当年的手下。我当年的队伍比现在的还猛,我们手里是有家伙的。 三姥爷说,我们得挣钱养活家啊。可不能随便干,抓起来可不是个小事,一蹲巴黎子,就得蹲个十来年,不敢整大的。但是,谁要欺负我肯定不好使,别惹我,惹我准没好果子吃。 安德烈大叔说,我当年在伊尔库斯克那个兵工厂里,我们那里生产飞机,整个厂里有条飞机跑道。安德烈大叔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眼前的公路,笔直笔直的,这些年沈阳的路政建设那可真是杠杠的,尤其是基建狂魔们,有了钱,修高速、修高铁,样样干的牛哄哄的。他接着说,那时,有一伙子当地的地痞子,过来抢我们的住宅。 谢尔盖说,当年我父亲就是伊尔库斯克的公安局领导,要不是安德烈干爹,我爸爸早就被这帮土匪给干死了。可最后,还是没有逃出他们的魔爪。 我有点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接着听安德烈大叔往下讲。 那帮地痞子被我约到了飞机跑道上,其中一个酒鬼就是他们的头头。那副牛哄哄的样子,我一看就特别来气。安德烈大叔比划着,仿佛时间又回到当年。我把这个头头一脚就给他踹到了跑道上,我按着那小子的脑袋,他双腿跪在水泥地上。我把他的头贴到跑道的白线上。我问他,服不服,还来骚扰厂子里的工人不? 那小子还不吱声,我急了,直接就给那小子两个耳雷子,把他鼻子都打出血来了。正好这时候,有个军用飞机要起飞,在跑道的另外一侧。轰鸣的发动机声,能把人耳膜给震飞了。我脚踩着那小子的后背,我告诉他,你要是不服,一会儿飞机划过来,直接就压到你的后背上。正巧,那架飞机轰鸣着向跑道的这边疾驰过来,我都能感受到地面都在颤抖。 大叔边散步,边自豪地提着往事。可能是这小子真的有点怕了,尿都撒了一地。我问他,服不服?这小子再也不嘴硬,一个劲儿地求饶。正好那架飞机眼瞅着就要压过来,我一着急,一脚把那小子蹬到旁边的草地上,我顺势也跌到了对面的草地上,飞机疾驰而过,正好从我的头顶飞过去。 我说,大叔当年那也是猛人一个啊,那群地痞子是肯定歇菜啦。 大叔说,没错啊,那群地痞子就都归到我管了,当然我肯定不能允许他们为非作歹。 我也没想到安德烈大叔当年也是个狠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啊。三姥爷也向安德烈大叔投来敬佩的目光,当然,三姥爷当年也不是个善茬,这两位老人家可是惺惺相惜啊。我心想,正是这种缘份才能建立起这么深厚的友谊和信任。所以说,绿林好汉在任何地方都有效,不只是中国有绿林,我看俄罗斯的绿林好汉也是不少啊。 谢尔盖说,当年我父亲就是被这群匪徒给设套,害得太惨了。对付这帮地癞子们,或许干爹做的是对的,只有让他们服了,才有机会啊。 我说,你说得也太对了,商场也如战场。我们的生意就从这里开始吧。机器设备温州庄已经谈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山东看设备,专干选矿的,和筛选设备,还有研磨设备。为了更好地出口设备,我们成立一家贸易公司,专门给这些设备办理出国外贸手续,这样我们双方都高枕无忧。 谢尔盖说,还是你想的太周到了,俄罗斯现在,尤其远东,卡油卡的非常厉害、 我说,我们就不怕卡油的,只要一卡油,就说明我们的东西还有市场,这不是挺好嘛。他们能办事,就行,我就不怕卡油的的。要是不卡油,事情还不好办呢? 谢尔盖说,是不是你们这里也是这样干的。 我说,我可不知道,办事谁也不能白办,怎么不得给上点供啊。 第97章 酸菜炖血肠 远在他乡 漂泊在外的乡愁 xs7.com 俄罗斯朋友们的接待安排都由肇老六统一管着,温州庄两口子全程陪同,三姥爷自然挺放心。 过了几天,小姨和小姨夫大熊到三姥爷家,对于小姨来说,得回娘家看看爹,对于小姨夫大熊来说,意义就非同以往。其实,这次大熊是带着满腔的义愤填膺回来的,当然不是对着小姨,给他个胆子也不敢。 见面还没等三姥爷说句话,大熊那个竹筒子脾气就来了。 爸,我打算辞职不干啦,我不想受这份窝囊气。大熊说道,也不分个青红皂白,这么远回沈阳,连跟岳父大人的礼节都给省了。好在三姥爷也不是那种因循守旧的老人,更知道大熊的脾气。倒是小姨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怼了大熊一杵子。赶紧把给我爸带回来的,东南亚燕窝补品拿出来啊,你不孝敬我爸,还等着孝敬谁? 大熊支吾了一声,把大旅行包翻开,里面有两大堆东西,已经分好了。一份是给三姥爷的,另外一份当然是小姨特意准备给丽莎的。丽莎自然很高兴,也顾不上什么长幼礼节,一把把她的那包拿去,迅速当着小姨的面打开,全是从香港那边带来的化妆品,还有精致的小包包。小姨算是拿准了丽莎啦,这把丽莎高兴的,一个劲地拉着小姨的手不放。 给三姥爷的礼品大熊掏出来,是小姨亲手递给三姥爷。 姑娘就是爸爸的心头肉,贴心小棉袄,早就给三姥爷准备好了东西,这不是要给大熊个面子嘛,要不大熊怎么可能想起来给岳父大人买东西。其实,姑爷女婿本身就和岳父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的人说,一个姑爷半个儿,我说,那纯是扯淡。像样一点的姑爷,听老婆指挥,也不多想;稍微差点的女婿啊,一到岳父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客人。你说说,那个人不是双层父母,谁天生也不是石头壳里蹦出来的。尤其是当下,上一辈人家家都是独生子女,一对夫妻要承担两对老人的养老赡养,怎么办呢? 大熊可装不出来,他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主。体育学院的体育棒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姨说的。大熊妈妈对谁都很苛刻,仿佛都是他的下属,即使是退休了,还把家里当成单位来经营,看到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吆五喝六。大熊对他的那个原生家庭,早就腻味了。他是不由自主地投奔新生,当然小姨说,你妈还是我婆婆,到老了,我给她送终。就这个婆媳关系,好在小姨一家躲在遥远的广州,这要是放在沈阳,小姨的火爆脾气能容得下那个婆婆。我估计,他们家早就飞上个九霄域外。 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最好的安排,只要小姨开心就好。我特别能体会小姨自己一家人,远在广州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混生活的感觉,如同当年我大学毕业之后,连个像样一点的房子都住不上。一直窝在艳粉街的小平房里,傻小子睡着大凉炕。 就小姨那种性格,无论在哪,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硬生生地往自己肚子里咽,从来都不会向谁诉说委屈。我知道,小姨在广州也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就像她那蹩脚的粤语一样,讲着讲着,就蹦出来东北话。甚至有时候,我问小姨,你的东北话是不是会忘了?小姨说,就是大熊忘了,我都不能忘。抗日战争里,大熊第一个会当汉奸,我一定是那个一直到死都不屈服的抗日英雄。我说,小姨,你肯定是个英雄,至少打败大熊的也就只有你。 大熊跟三姥爷说,我们那种事业单位,半死不拉话,成天挣着死工资。现在,南方可红火了,谁不是下海挣钱啊。领导,天天盯着我的体育教得怎么样,学生们是不是爱上这门课,我成天都烦死了。 小姨说,大熊啊,咱们家还缺钱吗,我问问你。就你这样的,下海你能干个啥?你是能摆摊啊,还是有啥技术啊?再说,就你那种直不隆通的脾气,能做什么生意? 这一通说,把大熊的心给挤兑的哇凉哇凉的。 三姥爷说,我想你这个年龄啊,早就在车间里混成了霸王龙。不服就干,干死拉倒。可现在,年代不一样啦,干什么都不是靠一时的莽撞啊。 大熊说,你说得对,爸。我这性格全是你姑娘给教唆的,要不,我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啊。我以前是粘着火就着的主,现在是倒上汽油,都着不起来。 小姨生气了,大熊,我给你说,别一到沈阳就告状,就你这样的,你有大脑吗,还粘火就着,我看烧不死你。 三姥爷说,姑娘啊,你也别这么说大熊,毕竟还是体院毕业的,论文化论身份在咱们家,都是可以称得上的。他又瞅了瞅大熊,三姥爷的目光有点犀利,他从茶几底下摸出一瓶白酒来,笑着对大熊说,大熊啊,咱爷俩好久也没喝点酒啦,陪我喝点。 大熊见岳父大人也没有正面说说自己的事,难免心里有点着急,一看到三姥爷把藏着的好酒拿出来,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 这边说要喝酒,那边丽莎早就把花生米、酸黄瓜、香肠还有拍黄瓜都给准备好了。小姨说,丽莎姨啊,你这手也准备得太快了,还没等我允不许允许我爸喝呢,就他那样,还能不能喝啊。 丽莎把小姨叫到一边,跟小姨说,你是不懂,你爸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啊。小姨心领神会,那也说,那可不能喝多了爸爸,我看着你们。 三姥爷把家里的小桌给支起来,是那种野战的小桌子,已经涂满了野战的黄绿色,与之配套的四把野战的小椅子。他把小酒盅拿出来,那瓶酒他珍藏了好多年,要不是姑爷,他也肯定舍不得喝上一口。三姥爷最喜欢这个小桌子,他走到哪就带到哪,坐到桌子旁,仿佛他在指挥千军万马。只不过,今天他指挥的是他的姑爷。 大熊一看到岳父这么有兴致,甭管是新姑爷还是老姑爷,到了岳父家,本来他也没拿自己当外人。这么一想,心情倒是放轻松了。 三姥爷把小酒壶温好酒,端起来亲自给姑爷倒了一盅。大熊啊,我年轻那时,也和你一样有着这股子冲劲。只不过,我也没什么文化,进的是工厂。干起活来,全凭一身的力气。有活就痛快干,没活抽两口烟。我的第一个活就是扛麻袋,你说我爱不爱干。 大熊端起小酒盅说,爸,您老我可比不了,喝点小酒敬你老人家,我干了,您老少喝。 三姥爷说,那哪行啊,第一杯,我得喝了,要不然我姑娘可是看着我呢。他说完,也随着年轻人一饮而尽。接着说道,这些年,你和丫头在广州,风里来雨里去,连个亲戚都没有。多亏你照顾,大熊不容易。 小姨看着纵横江湖的老爸,满脸的皱纹,还那双慈善的大手,这话刚刚说出口,竟然有点忍不住心里一噎。只听三姥爷说,大熊啊,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有一句话,听清楚,活就活出个人样来,来干杯。 小姨说,爸你可得慢点喝,大熊啊,我看先让他请个年休假,正好也赶上我也在放暑假。能干点啥就干点啥,不让他试一试,他还不甘心。 大熊喝点酒,脸就通红,他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开个东北菜馆,整几个东北菜,让散落到广州的东北哥们们,能找到回家的路。 三姥爷说,对啊,你算是有点灵魂。就你这点子,我就没看错你。 是啊,漂泊在外面,如同我当年在赤塔最喜欢的就是能有个酸菜炖血肠,或者来个酸菜馅的饺子,或者来盘拍黄瓜,再来两口烧酒。那个味道,简直没法比。或许啊,这就是某种意义的乡愁。 大熊酒喝得稍微有点上头,听着岳父大人给传授着武功秘籍,一时间也接受个囫囵吞枣。 其实在广州这些年,去菜市场想买个大葱,不能说没有,可是如果能有像开原的那种大葱,葱白特别长的那种,满市场都找不到。倒是,香葱遍地都是。还有这些年,一出差,就能看到满山遍野的红色的土地,像是到了火星。一点也不像,东北还能找到黑土地,黑土只能找到花市场,去买非常贵的从东北运过来的黑土。死贵死贵的,小姨也只能从老家带回来一捧,小心地养在花盆里,种着蚂蚁菜,等待着蚂蚁菜开着朵朵粉色、红色、黄色的花。 广东梅山那边有很多客家人,我对客家人不太理解,到底是做客还是自家。倒是大熊和小姨这些年在广州,始终就感觉是一群客家人。 小姨夫有个爱好一直都没有扔掉,就是从大学以来学的篮球。小姨夫在大学军训的时候,临到军训毕业。从军营里走出来的教官,站在小姨夫这些体育棒子对面,身材竟然比小姨夫矮了半头。教官也是陆军学院毕业的军人,气势上一点也不比上战场的士兵差。只听教官喊,全体都有了,立正,向右看齐。这群体育棒子一个月被矮个子教官训练得像个小大。 最开始军训的时候,第一个给教官出难题的就是小姨夫。当然,在矮个子教官的强势介入下,小姨夫服服帖帖啦。反正我听小姨说,那次他被教官连续几个打背,躺在地上好长时间都起不来。第二天还得接着训练,汗水都把绿军装给沓透了,一层白色的汗渍。 但那天,教官要结束军训了,他像往常一样发着号令。会打篮球那个高个子,你出来,军训要结束了,咱们教官和你这小子来一场友谊赛,赢了有奖励。 小姨夫早就想教训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们,他把他的好兄弟们都叫上了场,那是一场五人制的篮球比赛,人少纯是打技术,犯规五次就罚掉。 小姨夫要把在军训之中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可想而知,那场球打得得有多悲壮。不过,经过我仔细地分析,我怀疑是教官主动让着小姨夫们,因为那场球,教官队输了,输得很惨。小姨夫本想用骑着教官逛街的方式来惩罚教官队,现场被小姨直接就给叫停了。她们这帮女生,可是对教官情有独钟。教官说,今天输的这场算我们,每个人送你们一个用子弹做的坦克,希望你们将来能有机会驾驶真的坦克,保卫祖国。这可是小姨夫他们一点也没有想到的,另外,教官说,军训期间,是严格了点,尤其是那个打篮球的高个子,摔得有点疼,算是小抱歉了。 一句话把小姨夫给整的眼泪汪汪的 ,他的队友们说,我靠,是不是有让着我们的意思。小姨夫说,少扯那套,一点文化都没有,人家叫宽容懂不懂。你要是有教官,那两下子,你就是教官了。 接着听教官说,送你们一句话,看天上的风筝飞得高不高,记住,如果没有手中的那条风筝线,再大的风筝也飞不起来。 从此教官与小姨夫永远不见,小姨夫是害怕教官再问他点什么大道理,但是那场篮球比赛,却是像个影子一样永远跟在他的身后,包括教官说的话。 小姨夫到广州,郁闷的时候就是和本地人打打篮球,起初白话根本听不懂,慢慢地也懂了点广东话。他管广东人叫老广,广东人管他叫东北佬。当然,这些话都是他的那些篮球伙伴们之间的褒义词,小姨夫也乐在其中。 东北人的生活习惯就是不论到哪里,都要高谈阔论,仿佛世界是讲出来的,很怕别人听不到。起初,到了广州,小姨夫说话憨声憨气,嗓门又大,别人总是嗤之以鼻。人家没说,也一定从心里暗暗地叨咕,这个东北人,老土什么都不懂。老坦进城,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道退瓶。 在一次菜市场的打架斗殴,彻底让周围的邻居们刮目相看。那是一群团伙作案的小偷,专门偷菜市场买菜的大爷大妈,谁知道竟然把大妈的 救命钱给偷走了。小偷们还没走远,当时大熊就在身边,南方人有个特点,不关自己的事从来都不管,就是这样。小姨夫看不过去了,外加上他也是体育棒子出身,那帮小偷们那是他的对手啊,无论是逃跑还是面对面地干仗,小姨夫把这群小偷们打的遍体鳞伤,服得五体投地,乖乖地将偷来的钱悉数奉还。这一仗奠定了东北人在小姨夫小区的地位,从此,家里门口不时都会有送过来的桔子树,或者是一盆花,什么的,都是热心的邻居们的厚爱。 这就是一个异乡人在外地混生活的例子,小姨夫也不例外。当然,这些事仅仅是他在广州生活的一个缩影,他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傻大黑粗,脏活累活,只要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帮助人家到底。小姨夫在广州落下来,热心的东北佬的好名声。 东北人的热情劲在哪里都差不了,就是大脑好像总不是往生意方面想。总是琢磨,在这里开个饭馆,在那里开个洗浴中心,虽然归根结底还是挣钱,可总给人家不精明的话柄。 如今的小姨夫似乎也落入了这个俗套,三姥爷就没有喝那么多。他给小姨夫讲了故事,有位阿拉伯的长者告诉一位商人,说,我给三个忠告,第一个是不谈近路,第二是躲开新酿的葡萄酒,第三个是发怒时要控制。商人不以为然,笑着对长者说,您的这些忠告能值多少钱,我还得做生意。长者说,等到你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说得多有道理。 商人出去做生意,他拉着的一群骆驼队,驮着做生意的货物。赶骆驼的把头说,老板,听说去这个城市有条近路可以走,还可以节省几天的时间。商人忽然想起长者的忠告,心想试试吧。于是,告诉把头说,还是走原来的官道,远是远点,试试。 结果,没过几天,道上就传来消息。那群骆驼队在那条小道上被打劫了,损失还挺惨的。商人暗自庆幸没有落入贼人之手,正巧,到了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的朋友热情地接待了他,拿出刚刚装在酒桶里的葡萄酒,说,哥们喝点,晚上还可以解解乏。商人正要端起酒杯,忽然想起老者的话,于是说,我不会喝酒,算了吧。那个朋友正是抄近路抢劫骆驼队的贼人,商人又躲过了一劫。 商人挣钱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忽然看到家门口的树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老婆,该不会趁着自己不在家的这功夫,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别问了,那树上肯定是隔壁老王在上面蹲着呢。说时迟那时快,他举起了手里的猎枪,那把猎枪是他刚刚从镇上买来的,专门用于防身。 哪里知道,老者的话又回响到耳边,发怒的时候要控制。商人早就怒不可遏,强忍着,走到树底下。闷声闷气是吼道,是谁躲在树上?一个小孩从树上跳了下来,高声地喊,爸爸,爸爸,看我给你烤的馕。商人悲喜交加。 大熊小姨夫听得直出神,三姥爷说,喝点小酒,咆哮一下,记住这三个忠告,三思而后行。 第98章 大熊听得蒙蒙的 回到伊尔库茨克办学校 寻找知识金矿 大熊小姨夫就这样处于懵懂状态,迷迷糊糊听着三姥爷讲着阿拉伯神灯的三个忠告,三姥爷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站在屋脊上点了他两滴水。其实大熊小姨夫毕竟也是,念过大书的人,或许早就领悟到其中的真谛,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这其中的缘由,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小脑袋能理解的啊,只能听说吧。 我还是更喜欢肇老六,对于人生的真谛除了能喝酒,就是够哥们义气,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犯不上费脑细胞核计这些没用的。这些天,也不知道他和温州庄,陪着安德烈大叔游学得怎么样,我想肯定也没错。毕竟,功夫不负有心人,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尽力了。 倒是有个好消息,我准备和三姥爷还有各位亲属朋友们分享。刚叔儿子程浩博士要毕业了,我慨叹他这年代太好了。我当年想念一个博士,实现一下我心中的终极理想,未能如愿以偿。我得先挣钱,立住脚把自己养护活,活着是我当年唯一的梦想。我甚至几天都没有吃上一口饭,只是喝着凉水,挤在一堆民工群里,等着能有个活。现在,回想起来,满腹心酸。 三姥爷说,不提你了,真是哪壶不开,非得要提哪壶。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吧,提它有个毛用? 我说,是啊,程浩博士念得风生水起,其实我只是跟您老说,寒门再也出不来贵子了。 其实,我说得还真是事实。首先在各个补课班上就能见上一瞥。穷人也是跟着补课,可是补课的资源永远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唯一能够支配这些资源的也就只有钱。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孩子再聪明,他永远也跟不上有专业指导的聪明孩子。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最聪明的那个孩子。程浩是幸运的,他学的是自动控制专业。 那天,刚叔问程浩,你学的自动控制专业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能不能在咱们那个老厂子用一下,让那个老厂子长点芽,活过来,把欠我的那点工资给我开出来。 程浩说,爸爸,让机器拥有大脑,彻底解放人类,这是我们自控人的终极目标。 刚叔说,那和施瓦辛格有得一拼,他在每次英勇献身的时候,都会说,我会回来的。 程浩说,不一样,人类越来越少,这是个趋势。有些工作需要响应快,危险性高,不能出任何差错,而且这类工作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这就是我作为自控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刚叔说,你爱琢磨啥就琢磨啥,我和你妈靠着小区的麻将社,把你供到博士毕业,你就琢磨怎么整。 程浩说,放心吧,我的课题就是炉况分析控制系统,解决目前采矿炼矿需要人工复杂的计算才能解决的问题。 刚叔,反正我也是不懂,能混口饭吃就行,我和你妈实在是干不动了。 我把这套嗑儿学给三姥爷,三姥爷说,这小子脑袋瓜子还真是不简单,最起码能够超前思维。 我说,这是个宝贝啊,咱们要是能够给他找个更大的舞台,那这小子可是前途无量啊。 三姥爷说,我琢磨的也是。其实,我已经老了,想不出能有什么更大的舞台出来。 我说,或许外面有更大的世界等着他唱主角。 三姥爷说,那是个什么世界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总有种预感,机遇和风险并存,就如同当年我们一起去俄罗斯赤塔做买卖,谁能保证一定挣钱? 三姥爷没说什么,他只是躺在他最喜欢的藤椅上,晃着悠悠。我知道,他的大脑也在转悠。不过,那个脑血栓的大脑不管怎么转悠,也没辙啊,他也赶不上电脑转得快啊。现在早就不是人脑决定什么的年代了,你看看身边的例子太多了。比如,每天你开车,去城市某个地方,总是要打开手机,整个导航,按照人家机器的提示,左拐右拐到地方;出去吃个饭,连个现金都没有,打开手机直接就可以扫个码,千金万银一股脑地飞进了那个码里。 有一次,三姥爷问我,咦,你看广场上的自行车,怎么人人都去骑,而且也不用锁。他们还用个手机划拉一下,就可以骑个自行车,随便停这个地方,就可以闲逛。就不怕自行车被偷了吗? 我说,您老这是和这个年代脱轨了,那是共享单车。这也能理解,时代的洪流终究是要把这些前浪拍到沙滩上的。我们不用和这个时代抗争,即使是抗争也没有用,属于你的年代已经过去,扛着大包小裹,走街串巷卖个针头线眼的年代早就一去不复返啦。 属于三姥爷的时代是个江湖纷争的年代,人有多大的胆,你就能发多大的财。就怕你不敢想,现在可是人和机器共存的年代,确切地说,机器已经占据了整个地球啦。这些以前只在科幻电影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真实地发生在我们身边。我慨叹,我也应该有台属于我自己的机器,他叫幻影一号,可以飞天的那种。因为,那是我儿时的梦想。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给程浩,找一个什么样的舞台,或者说,一个属于他的舞台。而这个舞台仿佛离着他越来越近,近得就在咫尺。 三姥爷不承认,永远都相信用拳头可以解决一切的纷争,包括生意上的纷争。他的伙伴,他更喜欢肇老六,他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江湖。只有在这种江湖里,才有自己存在的价值。而我呢?我的江湖在哪里?我甚至有点迷惑了,时至今日,图个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看个天高云淡。可是,三姥爷也会有夜冷风轻的时候,我真的希望没有那个时候。 小姨说,还是多让老爸休息休息,毕竟年龄不饶人了。 我说,你说说可以,老爷子总是认为自己还是年轻的时候,冲锋陷阵。我从他和大熊小姨夫在一块喝酒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三姥爷真的老了。他更喜欢回忆那些天高云淡的日子,他也喜欢坐在他喜欢的老榆树下,仰头望着天。天空之中,有片白云经过,淡蓝的天空,深邃而更加遥远。 小姨说,我应该多回来陪陪老爸。 我说,你说对了。 我比较相信生命之中有摆渡人这么一说,他是来渡你的。因为每个人生命之中都有见不得光的人或事,压得你从心里透不过气来。别告诉我你没有,反正我不信。因为有些东西,即使是喝酒喝多了,也依然没有它见到光的可能。 所以呀,回忆一下过往所有的经历,谁也别说,我光明磊落一生,没意思。我说,那是神仙。更何况,神仙也有那凡尘往事,够他喝上一壶的。 记得《大话西游》,菩提老祖变成葡萄,又变成三个犯人。当菩提老祖说出至尊宝内心深处的疑惑时,至尊宝依然在躲躲闪闪着他内心深处的彷徨。我说,至尊宝不够爷们,喜欢一个人,那就坦荡点,别婆婆妈妈的。葡萄终于成了他的摆渡人。 可能我内心深处的摆渡人是俄罗斯人,他摆渡我可能是我在市场还未开化之际,做了些瞎乱倒腾的生意,挣了点小钱,得以糊口度日。这或许是我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商场如战场,你告诉别人了,你又如何挣钱呢?不过呢,谁有没有买过高仿的a货呢,说不定那就是真的,只不过换了人家的马甲而已。 我接着讲三姥爷的故事,程浩的博士研究正好算是告一个段落。我曾经看到一篇文章,叫《论博士研究的必要性》。文章从上大学开始,一直到博士毕业,列出种种需要经历学习的各种技能,还要发表如何的论文,最后还分门别类地列举了,如何成就一篇能够冒顶的论文大家。现在博士毕业之后,到了单位,可能也不算是稀奇的一件事情。因为到处是博士,硕士,仿佛高学位满天飞,外加上再回炉的博士也是一大堆。所以,也不足为奇。 大学本科能够混上好工作的,凤毛麟角。就是混上个工作,也是个打下手的差事。 工作不好找,逼得刚毕业的孩子们,还得埋头到补习班上,争取早点考进研究生的队伍。仿佛没有研究生的经历,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我说,念什么博士啊,学问留给那些真正愿意做学问的人去做。当活着都成为大问题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情去做学问。蹲在门槛上,喝西北风啊? 那天,我问程浩,你掌握没掌握生存的技巧。这些技巧,不在你能写多少的论文,而是在一个陌生地方,你能活下来。 程浩跟我说,大哥啊,手艺是有的,发挥好他的最大效益才是我想要的。 我说,行啊,就算是我没有看走眼你。 程浩的博士倒是真的风生水起,其中最重要的手艺就是这小子,在高温的炉子里,掌握了某种技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各种佐料放到钢水里,出来的钢火候刚刚好。 这个就好比是厨房炒菜,菜切出来的花样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火候。这个火候就控制在程浩的大脑里,我问程浩,你是怎么控制那个滚烫的炉子的? 程浩讳讳如深,他说,就是我讲了,你也听不明白。其实道理,我还是懂那么一丢丢的。因为,我知道程浩发明出来一套控制系统,包括高可靠性能的探头,无线传输技术,还有一大堆复杂的电路板子,这些东西攒到一起,电脑屏幕上就显示出来,什么时候把那个炉子给晃一晃,什么时候把那个炉子给倒出来。总不能,像厨师一样,自己端着个大勺吧?况且也端不动。 俄罗斯的大爷们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们,这个开心啊。肇老六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关键时刻,舍得花钱。人还没到山庄,他的大嗓门子就到了。 三哥, 客人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三姥爷说,啥叫完好无损啊,那都是我请来的宝贝啊。 安德列大叔尤其对中国清朝这段历史最感兴趣了,这次真的是不虚此行。尤其是萨尔浒古战场,赫图阿拉老城,还有元帅林,每一处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倒是大叔的干儿子谢尔盖有点神经兮兮,刚刚从车上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我身边,悄悄地跟我说,老弟啊,我这次可有个新发现。 我把他拉到一旁,问他,什么新发现? 他说,我们之前谈生意都走了弯路,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 我说,对啊,从来都是这样啊,也没拿你当外人,说白了,不都是亲戚嘛。 他说,伊尔库茨克州,怎么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远东地广人稀,中国将成为未来世界的中心,全球的精英都会到中国来。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咱们远东的朋友们,他们的教育水平参差不齐,能不能办一个中文学校,一方面帮助当地孩子学习中文,另外也可以作为文化交流的平台,给咱们大家再创造个舞台。 我一听,不愧是州领导说的话,句句都在理上,可如果讲求授课,我可不是高手,小姨和大熊正是专家,何不请他们给出出主意。 肇老六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风风火火地跑到我面前。大侄子,我有个小外甥女正好大学毕业没工作,又刚刚好是学俄语的,能不能去学校里任个职啥的? 我一看满脸通红的肇老六,就知道六叔是认真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里人能忙活这事,那不是太好了吗。我连忙说,六叔,那是杠杠地。我也将他一军,也没听说你有个外甥女啊? 肇老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大脑袋,低声说,那不还是花蝴蝶的闺女嘛。 我早就知道花蝴蝶有个闺女,而且六叔没少给这孩子钱,我问肇老六,六叔,该不会是你的亲闺女吧?一句话,说得肇老六哈哈大笑。 谢尔盖明显是不明白我们说的亲戚套亲戚是啥意思,以为我们又开始讲笑话了,也随着我们一阵哈哈大笑。我感觉有点失礼,连忙说,办学校的事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吗,你看眼下这个六叔家的闺女就是个人民教师,而且还是俄语十级,教个学生那分是分分钟的事,没问题。 其实,办学校可不是个简单的事。这里面,涉及到文化的融合,尤其是在俄罗斯野蛮的西伯利亚大荒原。我忽然有了点紧张,后来的经历才让我知道,知识才是最大的金矿。 第99章 跳广场舞的大妈 竟然跳起苏联政委舞 这一年的夏天,是这些年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夏天。 家里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尤其是安德烈大叔,还有大伊万,谢尔盖,单纯就这些外国人,就足够我们家在邻里之间吹个半天的牛。这个年代,外国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可人们还是对所有的身边事物,充满了好奇。 当然,这其中更有热情的肇老六和花蝴蝶,他们从吉林赶过来,为三姥爷凑个场面,更加让我们家这些亲戚们蓬荜生辉。三姥爷也没有忘了把刚叔和刚婶请过来,帮忙照顾一下这些客人。安德烈大叔一呆就是个十天半拉月,也好,住就住透,玩就玩个尽兴。 不过呢,安德烈大叔还有一个梦想,是受这次的异国之行的影响。旅程虽然短暂,但受到的冲击可是巨大的。国内的欣欣向荣和西伯利亚的经济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重要的是,东北这边的人,热情、好客,还充满了幽默感,就比如说肇老六吧,虽然是个大老粗,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讲起故事来,娓娓道来,可比俄罗斯这边的导游强上一百套。 最最重要的是,俄罗斯到处是酒鬼,这边到处是精灵鬼,简直比精灵还精。 他说,三哥啊,我能不能去一下你们的铁西看看? 三姥爷说,那有啥不可能的。 其实,安德烈大叔内心深处确实有种苏联情结,他的祖辈一直冲杀在二战的前线,当然也没少杀小日本鬼子。我没有考证过,是否安德烈大叔的祖辈里面,是否有曾经参加过日俄战争的先人,但我估计,如果他经历那场战争,他也一定会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那边谢尔盖最想的就是回国,赶紧张罗下一波事情。 我说,也没有那么着急,就搁这里多待上几天。奈何根本留不住谢尔盖,我知道昨天晚上,他和小姨夫小姨谈了大半宿,看来大熊辞职辞定了,铁了心想跟着三姥爷干这么一票。谢尔盖说要带着大熊一块回伊尔库茨克,小姨夫没有立刻答应,说办完手续准到。 这一波子人就此分成了两伙,天气晴朗,正好,我和三姥爷陪着安德烈大叔到铁西逛逛。铁西的街道横平竖直,街道两旁时不时还有工厂动迁之后留下的红砖墙,秃了咣叽,这还是小日本当年建设的遗迹,保留至今。大机器装备早就不在了,留下了一些断壁残垣。 倒是安德烈大叔的大胡子特别抢眼,外加上天生一副和蔼宽厚的样子,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笑声。走着走着,路过一处公园,大叔说,这个公园可挺热闹的?我一看,可不咋地,到处都是跳广场舞的,上了年纪的老年人穿得花红柳绿,有的打扮成齐天大圣,有的打扮成秦香莲,还有的把自己整的非常低胞露,正在那里对着手机扭来扭去,好不热闹。音箱想起动感的快曲,每走一步,都想跳上几步,要不然不够过瘾。 三姥爷也是很多年没有来这个公园了,有点吃惊地问我,这还是原来的那个劳动公园吗? 我说,必须必,时代不同了,各种牛鬼蛇神都下凡了。正说着,安德烈大叔忽然啊的一声,我回头一看,这把我乐的。正好一位大身板子的大姨,张开双臂,一把把安德烈大叔给搂在怀里,正随着动感的音乐扭来扭去。大姨画着浓妆,上身穿着绿色和红色相间的大秧歌服,大热天带着个老太太帽,腰上还别着个大烟袋锅子。只听大姨说,这咋还混进个外国老头啊?这模样长得俊啊。 三姥爷有点挂不住了,正要发怒,我悄悄地拉了三姥爷一把,低声说,等一会儿,让子弹飞一会儿,不着急。 果不其然,安德烈大叔起先确实吃了一惊,可他一看到画着浓妆的大姨,不由地想起在莫斯科剧院里的那位表演艺术家,这个大身板子着实还挺像,尤其腰里别着的图腾,那不是她们家族的禅杖吗! 大叔竟然随着节奏扭起了大秧歌,大姨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她扮演的正是二人转里面的丑角,扭着扭着就冲着大叔的屁股上抓两把。大叔跟我说,我想唱首歌,你给我说一下,就唱那个《喀秋莎》。不知是谁,赶紧在手机里面找这个曲子,没过一会儿,广场舞就换成了俄罗斯歌曲《喀秋莎》。忽然,三姥爷指着远处说,你看,那边走过来一群苏联战士。 我一看,还真是。一群大爷和大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二战时期苏联的军装,穿在身上,挺拔有力。跳着鹅步,颠嗬颠嗬往这边走来。这把大叔乐的,敢情这边还有着这么一群苏联文化爱好者,年纪和大叔也差不多,一看到是前苏联人,也是开心的不得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于,来个苏联政委舞。有位年纪稍微年轻一点的长者,一条腿蹲在了地上,另外一条腿伸了出来,一蹦一蹦的。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原因,没蹦几下,就摔在了地上,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大叔说,这个地方好,有文化有氛围。 我说,他们都是知道苏联老大哥的,当年我们国家刚刚成立,没少帮咱们忙,甭管后来咋样,咱中国人只记得人家的好。 三姥爷说,当年斯大林过生日的时候,毛主席专门去祝寿,带了整个一列火车的礼物,当然,有大葱、白菜、土豆,我们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啊。 我说,还是那个年代的感情真挚啊。 三姥爷说,有些话,我就不说了,六九年那暂,珍宝岛也没少折腾咱们。 大叔说,什么珍宝岛? 我拽了拽三姥爷,那些事咱就不说了,别当瘸子面前说短话。 三姥爷说,不行,那我也得让安德烈知道一下,那段历史永远都忘不了。 我也无奈,就等着看大叔翻脸的时刻了。没想到,大叔乐呵呵的,似乎收到了刚才政委舞的感染,摆了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老哥俩还能翻不开历史这一页嘛。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再说兄弟之间不也有动手的时候嘛。说完,就跟三姥爷比划了起来。 三姥爷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撸起袖子和大叔撕吧起来。其实就是这两个老头,用眼下最流行的单打独斗来结束以往的纷争。至少,三姥爷是有点真动手的意思,我一看三姥爷这是将年轻时打架的本事亮了出来,我心里知道珍宝岛的时候,三姥爷是最恨苏联大鼻子的。这两个古稀老人要真是动起手来,那可真是不得了。俄罗斯人可是吃生肉长大的,脸还酸。他们俩还真支吧起来,这时候外圈竟然开始围起来看热闹的人来,这哪行啊。甭管是真的,还是闹着玩的,我赶紧上前。三姥爷说,没事,我试试苏联老大哥身手还在不在。 大叔说,还在还在,好久没练了,有点闪了腰了。至此,一笑泯恩仇。 那边的暴走团来了,打着旗,随着喇叭里的节奏呼呼地往这边走来。三姥爷说,走吧,我们还没到原来工人村的旧址哩,领着老大哥去看看当年援建的工人村,那可是全世界闻名啊。 我们没时间在公园里扯淡,跳舞的大妈一个劲儿地拉着大叔,非得要再来一曲。我们赶忙抽个空,直奔工人村。 我从小就对红砖墙有种特殊的迷恋,尤其是摇曳斑驳的树影,洒在红砖堆砌的断壁残垣上,墙头是摇摇欲坠的铁丝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小花猫,蹲在墙角下,喵喵地叫。风吹过院子里的大白杨树,哗哗地响,又有几片黄叶,随风飘落到红砖墙上。想喝上一瓶酒,睁开惺忪的醉眼,让目光从墙弥散到天空,那天空湛蓝又深邃,望不到边际。 铁西工人村到处都是红楼,三层起脊的那种,如今也只能残存在记忆深处。 其实谁的内心深处没有个红砖墙呢? 安德烈大叔在前面走,步履蹒跚,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西伯利亚的北风给他刮起来的褶皱。我甚至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来这里,或许一辈子也就只能来这么一次。他说,他就想看看那些老红楼,或许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的红砖墙。他说他有印象,那种房子在远东老家也有很多。红楼该拆迁的都拆了,所剩无几。这些老楼都是当年苏联老大哥设计的,住在楼里的工人们为共和国的建设立了功勋。这里竟然成了旅游景点,人群窸窸窣窣。我边走边给大叔介绍,这边是吃什么烤串的,那边又是烤什么腰子的。我也只能用烤串儿来定义一下现在的老红楼,因为这里曾经是我的烤串啤酒天堂,无论风吹雨打,我和那几个好哥们都执着地奔到这里,喝他个酩酊大醉,又何妨。 三姥爷陪着大叔,我跟在旁边,像导游一样。忽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双手,一下子把我的眼睛给蒙上啦,还有股子淡淡的香气。我的心里一蒙,这是什么造型啊,那个野小子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我正要摆开架势,忽然想起阿拉伯的故事,躲开新酿的葡萄酒、发怒时要控制。我忽然听到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あいしてる。 啊,怎么还是个日本人呢?我心里想,这可糟近人,正好俄罗斯人也在这里,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办?手松开了,我扭头一看,还真是个日本的姑娘,有点脸熟。 那姑娘说,千木良美奈です。美奈子,好熟悉的名字啊,我的大脑里翻江倒海,所有的回忆在脑袋里翻了一番,猛地想起来,我问道,你是不是日本奈良的美奈子。 那姑娘低头嗯了一声。我说,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怎么这么凑巧,山和山不一定能碰上,人和人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有缘人一定会见面的。美奈子姑娘也是吃惊,想不到会在铁西遇到我,竟然原地跳了起来。可能我这个大众脸,散落到人群之中也太好认了,总有点特征印在她心里。 安德烈大叔和三姥爷一回头,满脸疑惑地望着我。我说,一两句话很难说清。三姥爷说,一会儿咱们请美奈子回家坐一坐,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安德烈好好讲一讲铁西啊。 大叔笑着说,我更感兴趣你们是怎么和日本人认识的,我可没有好印象。 美奈子还要跟着这群日本人的旅游团,往下一个景点走。她回头告诉我,她住在辽宁宾馆。我说,太好了,晚上我就请你吃东北菜。 正好前面有个“光阴的故事”酒吧,应了大叔的意。大叔说,我们进去喝一杯,正好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椅子上坐下,三姥爷指着我说,你小子,在日本也没老实。 我招呼服务员,来三打朝日啤酒,回忆一下在日本的那段美好时光。 我跟三姥爷说,记不记得奈良? 三姥爷说,在日本那段时间,我可是忘了,哪能记得那么详细,再说居酒屋真的不错。 喝了几杯啤酒,安德烈大叔一个劲儿地追问,似乎这个事比做生意、旅游更重要,逼着我给他们讲当年的那个故事。这个故事一直都隐藏在我的心里,我也没有告诉三姥爷,似乎是微不足道,却又记忆犹新,许多年以后,依然历历在目。 奈良的清新和透亮和我这个穷光蛋一点也不匹配,我是背着活着的想法到日本打工。说句心里话,光脚不怕穿鞋的。怎么都是个穷法,穷则思变。日本老板到大连面试,我坐着辽东半岛赶到大连。我对日本老板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抗日电影上。一撮小胡子,一说话就米西米西,要不就是嗨以。见日本老板之前,我还特意赶学了几句日本话,什么こんにちは啊,什么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反正日常会话之中最友好的那几句我学得滚瓜烂熟。没想到人家日本老板会汉语,还会英语,那天聊得非常开心,晚上就接到了入职通知。当然这些是我到了日本之后才知道的,原来老板看重我的是我的生产力。 我彻底改变了对日本老板的看法,似乎人家更加看重的是你能不能给他挣钱,而我看重了仇恨。带着仇恨,我给日本人编起了软件,日本人给我超出我意外的薪水。薪水虽然多,我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奈良一直是我内心深处温暖的存在,不仅仅是遇到美奈子。 那天是周六,中午我去关西的乡下。关西人非常地好客,他们的房子都是那种小的二层小楼,街道收拾得非常干净。偶尔也会遇到像市内的那种小酒馆,我到处去散散心。说句心里话,不是因为累,是有点想家。 山村的景色非常地迷人,我找了一处小酒馆坐下,室外搭起凉棚子的那种。人们倒是三三两两,唯独我一个异乡人,孤独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远山、溪流和树木,那景色有点像东北的长白山。服务员给我来了一大杯扎啤,还有一碟小菜,一个人喝着。 忽然,旁边有个日本老头,顺着椅子往下出溜。我一看,这准是喝酒喝多了,在日本多了去了。又一想,不对啊,大中午的不能啊。我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个老头身边。老头穿得非常有品,倒在地上,完全不是喝酒喝多的样子。有人聚过来,蹲下身,要扶起来。我脑袋里立刻想到了,这个人是不是突发某种病了。 我大喊,不要动,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早年学的医学急救知识没想到在这用上了,我蹲在老人旁边,日本老人牙关紧咬,手里紧握着一瓶药,我一看正是冠心病的药。我喊,赶紧到附近的酒店,找除颤器。刚刚熟悉的日语,连比划在说,有个日本小伙明白了,一个劲地哈衣哈衣,连跑带癫,立刻就把除颤仪拿了过来。那边早有人报救护车了,我把老人的上衣解开,啪啪啪地通电,连击了几次,老人奇迹般地缓应过来。我紧张地坐在地上,仿佛就是打了一场硬仗。那边的日本人一个劲哈腰感谢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咱们中国人做好事都是不留名的,悄悄地溜走了。没想到在我急救的时候,我的背包被人顺走了,钱不钱的倒没关系,那里面可有我的护照证件。 人生地不熟的,好在护照我还留下了复印件,补一个就是了。我可不想在这让日本人给曝光,我还得回去给老板编软件哩。也没有护照,很怕被警察给抓回去,日本警察才不爱管这些闲事呢! 我为自己在奈良做了件好事,欢欣鼓舞,全然忘了东西都丢了。俗语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救得是日本人。 第二天早晨是周日,我还没睡醒,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我心想,都说日本人讲礼貌,都是瞎扯淡。 大叔听着有点奇怪,问道,你到底真的会不会急救啊,到时候我有点啥毛病,还得真求你啊,远东更是兔子不拉屎。 我说,你就请好吧,反正能给你救回来,听我接着讲。 我一打开门,可把我吓了一大跳。门外头站着两个横眉立目的小混混,胳膊上带着纹身的那种,其中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用生硬的汉语说,我地老板,想要见你地干活。 咱也有民族气节的,管你什么老板,还是日本老板,老子睡觉去,管你什么呢。我说不认识你,我要睡觉,再骚扰我,我就报警了。说着我就要把门关上。 哪知道,那个矮个子一把手把门别上啦,高个子脸上挤出笑容说,求求你,老板要见你。我才不会理上这一套呢,管他什么老板不老板,猛然间,我看到矮个子别门的手伸着,腰间露出乌黑的枪,好家伙那可是真家伙。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日本人别着枪的,我忽然想起来,莫非这是日本的黑社会啦,早就听说这里有江湖人,难道他们是三口组的。 一想到这,我也就别犹豫了,麻溜把衣服穿好,边穿边琢磨我最近都从那些朋友那里借的钱。该不会是,我那个一起上日本的老小子吧,这个混蛋倒是一直欠我的钱啊,找黑社会杀我灭口啊,这不是电影里的情形嘛。 没多想,楼下是一辆日本豪华小轿车,车门很矮的那种,我这身材还得弯很大的腰才能进去。这两个日本小混混,一前一后,仿佛是押着我。我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车子开进了一幢日本楼的地下停车场,经典的场面都会发生在这种地方。我也没有犹豫,犹豫也没有用。早就有人给我引到电梯上,日本电梯快还很安静,电梯里的日本人连个话都不说,可能说了我也不懂,关西这边口音太重。 电梯门一看,我吃了一惊,迎接我的不是我昨天救的那个老头吗! 确实是他,不过这天他穿的是西服,身后面跟着一群穿着黑西服的日本小个子,像参加某个白事情。老头一把把我抱住,虽然他个子很矮,明显有点抱不动的感觉。我正懵着,老头身后走来一位非常卡哇伊的女孩,特别像小电影里的女主角。我暗自流着哈喇子。 女孩说,我叫美奈子,他是我的父亲。感谢您昨天,救了我父亲一命。说完,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那群黑衣服也齐刷刷地向我鞠了一躬,吓了一跳。这场景好像在哪见过。我心里一下子释然了,不是欠人钱不还,而是他欠我人情啊。这一想,倒是牛哄哄的感觉。 我昂首挺胸进了会客室,从来也没见过这么豪华啊,你想我一个穷光蛋能见过啥世面,但咱也不能丢面子。老板把我让到了正位,开口了说,他叫千木,做点小买卖。我一看这哪是小买卖啊,我没较这个真儿。 千木说,感谢救命之恩。说完一挥手,那个纹身的高个子从身后提拎出一个旅行包,拉链打开着,我看到一大堆日本钱。说句心里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千木说,这都是点小意思,感谢。 我一想,这面子给的挺大,可我到底是该不该收这个钱啊?不能收,我虽然很穷,但也不差事。必须拒绝他,否则让人家瞧不起咱中国人,就以为咱差钱啊。 我明显地看到了千木不高兴,那我也没有害怕,反正我救了你一命,但是日本人是出了名的脸酸。只见千木又一挥手,我心里想这是要绑我啊,哪知道,那边小弟押了个小黑进来。 高个子说,听说你的包丢了,就是这个黑人偷的,包原样奉还,你看看少不少东西,黑人交给你处置了。我一看,包里护照,钱包一样都不少,东西不少就好。黑人我才不喜欢呢,像个木炭。 我说,东西都在,人放了吧,老黑也不容易。 千木可不怎么想,就是这帮小黑把我们日本的民风给带坏了,肯定又是老美带来的,奴役我们这么长时间了,得给他留个记号。日本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特别仇恨美国人。说完,有一挥手,矮个子明白了,没在我们面前动手,没过一会儿这家伙包着手出来了,一脸的衰像,还一个劲地谢谢谢谢。 美奈子一看我有点纲,一个劲地要送我礼物,这我哪能收啊,况且人穷志不短。我背起包就要走,千木说,我能不能请你给我干点活,算我求你了。 第101章 那些狗日的生活,残喘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千木让我帮他编软件,那是给我个台阶下。我说,老祖宗有句话,怜者不受嗟来之食,救个心脏病人是平常事,换成谁都这么做,告辞。起身我就走,说完,我心里这个后悔,节操算个屁啊,气节算个屁啊!连西北风都喝不上,搁那装什么大尾巴狼。 千木的女儿美奈子还想挽留我,这姑娘长得这个俊,完全没有时下日本人的小短腿,倒是有点中国南方人的气质。在美女面前,我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地装,男人的通病在我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我穿得破衣啰嗦,头发蓬松也没有个完美的造型,可能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江湖气,还有那种啥也不靠的牛哄哄劲打动了美奈子。 美奈子跟他爸爸说,你这样把救命恩人给吓死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还真是有点吓人,刚才进门之后也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些穿黑西服的人,一直都守在这个小屋里。这一看,更加坚定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的想法。 无论美奈子怎么挽留,我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美奈子走到我的身边说,小哥,就算你不给我爸面子,能不能给我一个小女子的面。说完,她从身边掏出来长条形的虎符,那个虎符正面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反面是竖着写的“仁义”,带着个穗子。 我疑惑地望着美奈子,不解其中的含义。美奈子说,这是我们家族里面的虎符,以后在关西这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直接亮这个虎符,自然有人会帮你。 我说,那哪好意思啊,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一个穷小子啥也没有。 美奈子说,我爸给你的旅行包的钱你都不收,留下你任个高职也不高就,如果这个小礼物你都不收的话,那就是太不给我们千木家族面子了。事后,我才知道,千木家族在关西的分量,那简直就是一个神一样存在,整个日本没有他们家族办不了的事,就连日本内阁议员、首相都和他们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美奈子的奶奶去世,日本的首相都有亲笔的书信来,进行吊唁。当然这是后话。 我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么多,说句心里话,就是看在美奈子这样美少女的面子上,也拒绝不了,尤其对我一个单身穷光蛋来说。我说,也就是你吧,就这么一次。我收下了那个牌牌,也没有太在意,回到家,扔到了箱子底下,准备回到沈阳,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藏价值,到鲁园文玩市场换点零花钱。 当我回到住处时,最让我吃惊的是,老板早就在门口迎接我。我一看这点头哈腰的劲,仿佛我是他们家八辈祖宗,满脸堆满了笑容。我整了整洗得发白的蓝上衣,头发依然蓬松地背在脑后。这个点头哈腰的小日本子,能不能多给我点活儿,让我多挣点钱。日本老板抠得很,只是象征性地过来拜访我一下,就算给千木家族点面子,然后就杳无踪影。我依旧躺在两层楼的小夹层里,等待着生计。 和我一起到日本的涛子,更是第一个被老板给开除了,他是通过展览馆的大长脸中介包装过来的,别说是编个软件了,就是计算机都整不明白。连我这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日本的软件我都编起来费劲,更别说啥也不会的涛子。 我跟涛子说,你别直老在我这里蹭吃蹭住,怎么也得给我挣点钱啊,实在不行,你这样五大三粗的身材,正好日本女人喜欢,去红灯区当个牛郎不也挺好嘛。 涛子说,谁好人干那个啊! 我说,你还懂得好坏啊,你是现在能在我这里混口饭吃,要是吃不上饭,管他好人坏人哩。 涛子一听,扑哧一下乐了。我可不像你,有日本女人缘,长得跟明星似的,我怎么找不到呢? 我说,你滚,有点气节不行吗,成天脑袋里想着小电影。 我一如既往地没有白天白昼地编着那些该死的软件,头发都掉了一地。等到交工的日子,我提前完成了任务,用个软盘给主管拷过去,一上线运行,妥妥地,日本老板还挺满意,直接就甩给我一摞子钱,我高兴的拿回出租房子里。涛子也神秘地告诉我,他找到工作了,工资给得还挺高。我问他,你这样地,还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啊? 涛子故作神秘地跟我说,说出来吓死你,工资出奇地高。 我说,那你就憋着,别说。工资多高和老子有什么关系,赶紧挣钱给我补点房租。 涛子说,那是必须必啊。这些年在日本,涛子已经被生活累弯了腰,看到谁,我都能感觉到他都在弯腰,其实修路那些年,彻底把腰累坏了,我逗他,你这是彻彻底底的日本人了。没过几天,涛子真的提拎着两打啤酒回到出租屋,还没等进屋,就喊,整点花生米,喝啤酒,还是朝日啤酒哩。 我说,你小子这是挣钱了,赶紧给我交房租。 涛子说,居酒屋,我请不起你,对付几瓶朝日吧,早晚给你房租。 我也就涛子这么一个从沈阳来的朋友,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有时候甚至我觉得早点甩掉这小子,成天吃我的喝我的,还不老实。后来一想,同样在日本都不容易。我问涛子,你究竟干什么工作啊,每天都是起得这么早。 涛子故作神秘地说,不能告诉你,害怕你把我的工作机会抢走。 我说,我才不干你的那活呢,累死人。 涛子干了瓶酒,挺起弯着的骆驼肩说,等我有了钱,我就去泡个像你女朋友那样的日本妞,我要领她回沈阳结婚,生一堆娃。 我说,你先把钱挣足了再说。涛子没说话,脸色忽然严肃起来,许久不抽烟的他忽然跟我要根烟。我说,你不是早就戒了烟了嘛。 涛子说,戒了就不能再捡起来了,我就喜欢这股子上脑袋,嗡嗡劲儿。他抽了口烟,忽然不说话了,我问他,你怎么了?涛子眼窝子里竟然淌了几滴眼泪拌子,他用手抹了几下眼窝子。我忽然看到他的手指盖里都是黑泥,怎么洗都洗不净。涛子又掫了瓶朝日,涛子说,他想他老妈了,不知道老妈在沈阳退休金给没给,那个半死不拉活的厂子黄没黄? 我说,涛子,你什么时候长心眼了,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涛子说,不提啦,喝酒,明天早上还得起早。我看他把剩下的烟屁股使劲地在嘴上嘬了嘬。夜有点深,我还得伏在那张破桌子上,编那些该死的软件。我捡的那只流浪猫,蜷缩着像一团毛球,蹲在我电脑键盘上。涛子早就上了楼上的隔间里,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喝点酒,早就鼾声如雷。 程序员最大的爱好就是熬夜,尤其是稍微喝了点酒,那种编程序的灵感,简直像黄河壶口瀑布的水,哗啦哗啦地往出淌,挡都挡不住。窗外很静,只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那只睡眼朦胧的小猫,一直陪我到东方泛白,我竟然想起了美奈子。 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我和他是黑白颠倒,白天他上班,晚上我开始上班工作。这一切都是为了挣点糊口的钱,如果因为那天下午我被电话铃声吵醒,我真的不知道涛子,没日没夜地干着这种工作。 是的,电话那边是个山东老乡,他急三火四地说,涛子晕过去了,赶紧回来。我把地址记了下来,赶忙过去。我一到,救护车也到了,涛子被抬上了车,涛子已经醒了。看到我来,插着氧气面罩的大脑袋扭过头来,我看到他渴望的目光之中,恳求着我。我知道他啥意思,他不想去治病,怕花钱。我从包里把一摞子钱拿了出来,我告诉他,救命要紧,钱算个屁。 我看到涛子眼角上淌下来两行泪,我说,你哭啥,啥病都能治。那个山东老乡走了过来,用他浓重的山东话说,老弟啊,太恨活了,那两个我给你背进去,我跟主管说,岗位给你留着,放心治病去吧。 我这才发现,这地方有一股子肃穆的劲儿包围着我们。山东老乡说,不怕你笑话,我们几个是背那个的。我忽然感觉到有点凉飕飕的,只听他说,这活挣钱多。 第102章 涛子说 这些年才整明白 我就是一个烤鱿鱼 日本医生建议涛子住医院,涛子说,没事,回家睡个觉就没事了,捂着被子,出个汗。 只有我知道,他怕他推死倒挣的钱,又会被医院无缘无故地给收回去。我说,涛子,你迷糊不?说实话。 涛子说,有点迷糊,就是动不了,身上胳膊和腿脚像灌了铅一样。我摸了摸涛子的额头,有点发烫。我说,涛子,你发烧了。涛子说,我太饿了。我说,饿了怎么不吃饭啊,钱是省出来的吗? 涛子说,送我回家吃点东西。他一向以自己能不能吃饭,作为是否有病的依据。他总是说,如果有一天,要是我一口饭都不想吃,那我一定是得大病了。 我摸着涛子发烫的额头,我说,能回家吗?你说能,就是扛我也将你扛到出租屋,涛子点了点头。我问涛子,你这是怎么得的病? 涛子说,早上有点发烧,我到出租房附近的黑诊所打了个滴流。 我问,你是去的哪个诊所? 涛子说,就在房子对面。 我说的什么药? 涛子说,不知道? 我说,一定和哪个药有关系? 我跟日本大夫说,去医院,我去哪个诊所,问问大夫? 这边山东老乡陪着涛子跟救护车上医院,我飞奔到出租屋对面的诊所。还好,那个医生还在,我一看这不是中国人嘛。那个中年人也没客气,直接问我看什么病。我心里留了个心眼,没有跟这个中年人说实话。我编了一套嗑,大致意思是说涛子看病之后,感觉非常地好,想问问大夫给开的是什么药,我准备给他买点。 大夫的服务态度倒是没得说,跟我说了一通,他说,它给开的是地塞米松类的药,剂量还真不少。我对医学还真是门外汉,我问,大夫啊,你能不能给我写一下你的药方。其实,我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涛子真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准备拿着你写的这个药方找你算账。大夫根本没有在意我还有这个心眼,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就给我写了昨天给涛子开的药方,还专门说,像涛子感冒这么重,一定得多加几个单位的药。 拿到药方之后,我撒腿就跑,好在医院离我们租房子的地方不远。日本大夫正在给涛子进行简单降烧,我说,大夫,你看看这个对不对症。说完,我把诊所给开的药方递了上去。 大夫说,我说这腿脚都不好使了呢?我还以为是什么神经类的病呢,原来是这个病。他还说,你不知道,如果再晚来一会儿,这位病人还真有生命危险。 我说,什么生命危险,涛子不是好好的吗?! 大夫说,我一看这个处方,就觉得有问题。明明是给人开的药,怎么药剂量这么多啊! 我说,那些龙飞凤舞的字体我也看不明白。 大夫说,药品还是能看得清的,没看到能开这么多啊,这个大夫该不会是兽医吧。这个药打完之后,身体里电解质会减少,神经是靠电解质来进行传导的,所以神经传递不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病人会出现全身不停使唤。另外,从化验的结果上来看,缺钾。 我看到涛子正在医院里输着滴液,瓶子上一大堆日文,但我看到其中有电解质钾。这一瓶打完的时候,涛子渐渐的手能够抬起来,手指头也能动了,腿也能动了。还是日本的医术真是高明,一下子就看出这个毛病所在,我还真的以为涛子得了脑梗了呢。 我要找那个诊所的兽医算账,无缘无故为什么把给牲口的剂量给人开。涛子说,算了吧,都是从国内出来,混生活。可能是我的身体太敏感,等我好了再提醒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涛子确实真的感冒了,他起早贪黑地抢活,吃饭都不应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来日本就是为了挣钱,关西这块到处都是活,日本人也不愿意干,脏得累的,全是咱们中国人的,只要你有把力气,就有口饭吃,捡破烂也挣钱。 我没有理会他,美奈子倒是来信了,说是要来看我。电话里,我说,你别来了,我的好朋友被打过量药了,等治好病,我们准备回国。 美奈子问,是没有好的工作岗位吗? 我说,不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回沈阳,反正也老大不小了,总在日本混,国内都没有市场了。能认识的人都认识不了,以后可得怎么活。 美奈子说,在日本不是一样的生活吗?我回头跟我爸说一声,想干什么都有。 我说,我自己还能养活自己。从内心深处那种自卑和内心的自负,掩盖了我虚心接受别人帮助的机会,其实美奈子只是单纯地想帮我们。有时候,男人放不下自己的面子,面子有个屁用。我曾经一段时间,一直回忆当年在日本的那种感觉,有点怪怪的,也有点酸酸的。不知道是否还有重来的机会。 我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的沈阳,我和三姥爷还有安德烈大叔坐在光阴的故事酒吧,旁边两个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听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这两个老哥还不忘了碰一下子瓶子,以表达一下对年轻的敬意。 我说喝酒吧,反正今天美奈子来了,我会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面子,我要请她吃烤鱿鱼。 三姥爷说,就你,就这点出息。我问你,涛子后来怎么得了? 大叔也说,那个兽医后来怎么了? 我说,涛子,三姥爷你还不认识,就是展览馆桥底下烤鱿鱼的鱿鱼涛。现在,晚上都排队才能吃到他家的烤鱿鱼。大的十五,小的十块,鱿鱼嘴儿、鱿鱼触角,一律都是十元三个。 涛子找到了他的事业方向,原来是自己和别人拼,总看着别人比自己更好心里着急,总觉得自己就是不比别人差。现在的涛子也终于透亮一把,人生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人,你要说是天才,那真是万里不百万里挑一。承认自己的平庸才是最最难能可贵的。终于有一天,涛子跟我说,从上学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学习不好,老师说我不努力。后来,我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学习,还是赶不上你。 我问涛子,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涛子说,原来我就是一个烤鱿鱼的。老师问我理想是什么,我记得我说我要当科学家,我为什么一定要当科学家,其实我是个厨师啊。 我说,你连厨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烤鱿鱼的。涛子的铁板鱿鱼摊子异常地火爆,每天上午他都去南五批发市场老主顾那里进鱿鱼,回来上午分拣,把大的挑出来,把支离破碎的剪成小块。在把木头签子穿上,整整齐齐地码在他的手推车上。再把他自己熬制的调料准备好,瓶瓶罐罐放在小车上,那个跟了他多年的铁板被他擦得溜明绽亮。中午喽上一小觉,就等着晚上天嚓黑,骑着倒骑驴开摊。 三姥爷说,我真的不爱吃烤鱿鱼,那股子味道,闻起来就腥好臭,不吃。 我说,不吃不代表那玩意不好吃,你还别说,涛子烤的鱿鱼滋味老毕了,我尤其喜欢烤鱿鱼的那个刮下来的嘎嘎。 大叔说,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约一下美奈子啊? 第103章 我没有想到 和大叔这次短暂相聚 竟然是永别 我很不愿意写这集,因为这或许是伤感的开始。就像我喜欢许冠杰的《浪子心声》,一个浪子有心声吗? 沈阳的夏天晚上就是狂野,狂野到吃烤串都不开在室内。小板凳,小地桌,全堆在马路牙子上。昏暗的路灯下,一群老哥光着大膀子,老妹们更是叼着烟圈,肆无忌惮地吞吐着烟圈。 我告诉涛子,给我烤点腰子,就要那种一咬就哏嘚劲儿那种,有嚼头。 涛子说,要不要再来点烤鱿鱼和铁板鸡架? 我说,全来,我受不了,赶紧用冰凉的啤酒,冰镇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心。 美奈子还是没能约上,或许日本女人就是善变。更赶紧儿地说,日本女人随便,是我太较真,太满腔热忱了。我都想些啥啊?热脸贴了个凉屁股,算了吧,还是找好哥们喝点小酒,才能找到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大的快乐。 涛子陪我坐着,涛子这些年还在烤着腰子和鱿鱼。我说,涛子你最没大脑,我预测你十年后,还干烧烤,还出这种小摊子。没想到十五年以后,涛子真的依然还在出这个摊子,还在烤着鱿鱼和腰子,当然这是后话,他的摊子遍布沈阳城。 涛子说,开心快乐就好。这种感觉其实在日本那年得病了,就已经有了。人生图个啥,不就是干上自己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串儿,喝自己喜欢的啤酒,管他什么眉眼高低呢。 这就是涛子的哲学,涛子的烤腰子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沈阳很多犄角旮旯的人,都专程跑到这个桥底下排起队来,就是为了吃上这个望京小腰,当然还有烤鱿鱼。 涛子问我俄罗斯大叔走了吗?我说没有走,现在三姥爷正陪着他们逛中街哩,就是玩透。涛子说,我真的羡慕你,能有这么多的机会,我就不行,看啥啥不行。 我说,涛子,你说啥呢,男人哪能说不行,顶着压力也要上,这就是股子拼劲。 涛子说,其实人从生下来,你的命运就定下来了,拼有什么用。 我说,有首闽南歌不是唱得好听吗,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能赢。 涛子说,那是给高智商的人准备的,像我这种智商,我看就算了。从小上学的时候,我就最怕算算术题,尤其是那种应用题。水池里进水管进水多长时间讲,水池子灌满;然后出水管,多长时间将池子里的水放空,如果两个管子全开,多长时间能将一池子水给灌满。我当时就合计,你这不是浪费水吗,干个毛,非得要两个管子全开啊。 我说,那是应用题,你不会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 涛子说,你说就对了,当年就你全会。我就纳闷了,为什么同样是听课,咋就我整堂课听下来也听不明白。 我说,实话告诉你吧,当年的课程我在上这个学期之前,我就已经学过一遍了,看我脑袋好使,都是骗你们这些学习不好的人的游戏而已。 涛子睁大了眼睛,仿佛要把我吃了似的。他不相信我会骗他,我说,大多数人都是蠢材,天才的概率几乎为零。别相信天才,可就是很多人从小时候就不这么认为。 涛子说,对啊,至少我在小时候就认为我就是天才,只要我学习了,就一定可以学习好。 我说,学习了也不一定就会学习好,况且学习好的同学,也没有学习不好的同学混得好。身边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每个人的发光点不一定非得在学习上,每种职业都值得人们尊重。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你想还是不想。大多数人是没有找到那个开关,一旦找到那个开关,他做什么都简直易如反掌。 涛子说,我就幻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你那样,热情豪迈,下笔如有神仙在。 我说,努力吧,这个日子应该不远了。其实,你烤腰子不也不错吗?涛子是我患难的好兄弟,不论我说什么,涛子都是信任满满,从来都没有反水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和涛子喝得大醉,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见美奈子,我怀疑这是一场梦,也无所谓了,就这样吧,人生不是有很多的遗憾嘛,我有点认真了。 大叔说,别介了,我要回伊尔库茨克,这些天净添麻烦了,回去我给你们研究矿和冷杉去,从山东进点机器设备,伐木。 三姥爷说,过段时间带点工人去吧,帮你一块伐。大叔开心得就想喝点,只可惜归去如期。那个晴朗的午后,我们送他们一行上了火车。 大叔在车窗里,和我们挥着手,白发和微微晃动的白胡子。 大叔说,我还会再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这么伤感。相处的这些天,这个俄罗斯老头竟然给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想起他下车时候的瞬间,想起我们一起在棋盘山下喝得满满醉,甚至我也感受到他和肇老六赫图阿拉之行开心的样子。好个俄罗斯老头,满头的白发,胡子也跟着白了,确实这么有趣,非得让我领他去看老铁西,逼着我讲和美奈子的故事。当火车慢慢驶离站台的时候,这次短暂的相聚竟然是永别,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送这个可爱的老头上火车,更不希望他离开沈阳。 或许人生会有很多种伤感的回忆,你只能在抽根烟的时候,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若有所思。我变老了,竟然有了回忆,竟然陷入了回忆。那一年,我还年轻,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喝啤酒,踩着箱套,向任何一个想挑战我的人叫好。不服,就来。 而如今,我也只能望洋兴叹了。我的一个大哥说,怕个毛,如果人生没有了酒,我就撒泼尿沁死。 我跟那位大哥说,你是最有钱的大哥,那年你四十八岁生日喝酒的时候,曾经有我在。 大哥说,我现在都六十多了,我们都老了,只有一样,喝酒还可以。说完,他冲我打了个响指。 xs7.com 第104章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我曾经是个农民,什么农活都干过。喂过猪,插过秧,赶过车,扬过场,掰过苞米,割过苞米杆子,我还磨过米,压过碾子,拉过风箱,吹过磨米壳子,各种苦活、累活、脏活我都干过。那年头,穿个打补丁的裤子,蹬个胶皮黄胶鞋,虽然露个脚趾头,浑身上下土得直掉渣。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就想早点从农村出来。理想是以后才有的。 有一年深秋的一个下半夜,父亲说,晚上去生产队整点高粱壳子,等着上冬烧火。生产队的墙有两人多高,好在不知道是谁,在其中一截子墙上,开了个豁儿。那晚上,月高风轻,只有秋虫在嘟嘟地叫。 我悄悄地爬上那个豁墙,顺着父亲的脚步,我把尼龙丝袋子顺了下去。我挣着口袋,父亲一铲子一铲子地往袋子里灌着高粱壳子。高粱壳子很轻,我努力地用我的肩膀顶着袋子,支撑着帮助父亲从豁口处拽出去。袋子从豁口出去的时候,我却孤单地留在了高粱壳子堆里,像山一样地高。 父亲在墙外面低声地说,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我嗯了一声。 深秋的夜空星星格外地亮,仿佛都已经睡醒了。下半夜,鸦雀无声。我的心砰砰直跳,害怕那个魔鬼从身后窜了出来。我数着数,期盼着父亲赶紧把尼龙丝袋子从豁口处递进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风很冷,我努力地找到了北斗七星,看着星星,驱散周围的恶魔。 忽然远处有一束光照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高粱壳子垛的后面。那束光隐藏在高粱壳子后面,左一下右一下。渐渐地,我听到了一个憨声憨气的声音。 是不是那个胆大的正在偷高粱壳子? 另外一个人说,哎呀,就你多事,大半夜的,早点回去睡觉。 灯光还没有灭,我想,这是不是魔鬼啊?我悄悄地把自己隐藏在高粱壳子的垛里。垛很松,稍微有个人往里钻,就塌了下来,哗啦哗啦的高粱壳子往下淌的声音。 那个憨声憨气的声音说,该不会有人灌高粱壳子吧? 另外的人说,回去睡觉,爱谁偷谁偷,反正队长成天也不给多加个工分。 那个憨声憨气的声音说,你说得也对,换成我也想搂它几麻袋,睡觉去,爱谁偷谁偷。 那宿的月亮一直都很亮,照得我喘不过气来。 当我还在为能多添一袋子高粱壳子而发愁的时候,城里的孩子已经在温暖的书房里温习着功课。我得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达到那种境界,我以为自己就是个天才。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庸俗的小虾米。天才仅仅属于那百万分之一,不要希图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那都是骗人的,我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哪来哪去,最终归于平静。可是,我们还在为着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着,我只想告诉你,再见了理想。理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是那其中的证明者,我没有理想。 我每个周六都会到附近的早市去闲逛,不见得自己能买点什么东西,我更想在买菜的人群之中穿梭,仿佛是告诉他们,我也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我经常卖葡萄的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六十,女的五十八,是他们告诉我的。 男老板说,我每天都是四点钟起来,倒腾这些水果。上周四连续几天,都在家里收葡萄。 我说,那你也是你们村里最好使的那个崽啦。 男老板说,要不是为了孩子。 我问,孩子怎么了? 老板娘说,孩子在外地上大学,大三,究竟是考研究生啊,还是找工作。 我说,能找到工作吗? 老板娘说,亲戚说,考个教师证,去南方混生活。 我说,考个教师证,你能竞争得过师范学院毕业的学生吗?要我说啊,如果不是特别优秀,那就直接就在身边,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还可以经常回家。 老板娘说,那不是没出息嘛。 我说,啥叫出息啊,你能跟她一辈子啊! 我心里想着那句话,叫望子成龙。哪个家长不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就是个天才,其实他哪里知道,我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庸才,天才根本就不属于我们。千万别再告诉我寒门出贵子,什么都没有啦。 老板娘感觉我在嘲笑她,直接给我翻了个白眼儿。我有点后悔,每个人都有梦,为什么我一定要把做梦的人叫醒呢? 我是听着粤语歌曲度过我的青春的,每当我听到粤语歌曲,我就觉得那是最超前最时髦的象征。时至今日,当我听到粤语,我始终认为那就是潮流。当我许多年以后,我到广州番禺,下了小汽车,我打了辆摩托车。广东仔一听我是东北口音,啥也不问,直接开着摩托车,飞奔而去。也没有办法,东北人那些年,在广州就是洗浴、歌厅、黑涩会的代名词。我也有幸成为了江湖人,当我在小饭馆,把那家的饭馆里的啤酒都喝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原来就是个酒囊饭袋。 我也是醉了。 第105章 那件白色的跨栏背心 印着先进生产者 我听说过三姥爷兄弟们之中有个叫五哥的故事,当然这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拼凑的情节逐渐形成了一个圈,我才知道啥叫兄弟。这些年,压在心底,一直都没有跟别人讲起。倒不是因为故事太久远,其实那些年,我年龄还小,更无法体验这个故事当时的身临其境,只是从其中的缘由里,隐约感受到江湖的肃杀,或许这个场子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哪怕是好兄弟。 这个故事得从白色跨栏背心说起。 夏天晚,在三姥爷的奇怪的装束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跨栏背心。 说起这个背心可是有些年头,走到大街上,看到穿着衬衫里面还套着个跨栏背心的,一定就是三姥爷那个年代的人。我曾经有一次试着问三姥爷说,三姥爷,您老人家在衬衫里面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个跨栏背心,穿这个跨栏背心就不怕热吗? 三姥爷说,穿着习惯了,说句心里话,不穿这个背心,浑身上下还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当年铁西我带的那个厂长,就有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那是相当地给力了。翻砂车间大比武那战,他还是个车间主任,那才叫真正地撸起袖子加油干啊。 我说,那当年你和厂长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就没有当上保卫科长呢? 三姥爷说,那可是另外的一回事。做人啊,有时候就需要点奴性。要是没有点奴性,那在单位就是混不好啊! 我说,我就不会。直不隆通,谁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战士。你看那古代皇帝身边,那个太监不是能说会道的,吹牛逼外加上忽悠,你缺了那样能行。做人不能太实在。 三姥爷说,说的也是,我就是当不了奴隶,可是我还是喜欢那件白色的跨栏背心。当年车间主任还说,你干好了,我也奖励你一件。我一听,这心里老赶劲儿了。哪承想啊,正当我要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时候,厂子就破产了。当年的那个厂长早就脚底下抹油,溜了。 我说,没准早就挣得盆满钵满。再说了,啥叫干好了? 三姥爷没接我的话茬,倒是说,到底也没给我整个白色的跨栏背心,我就喜欢那种的跨栏背心,前胸后背,红色印刷体印的字“先进生产者”,还有一个大大的红“奖”字。 我说,那也没办法,跨栏背心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谁的白色衬衫里面穿上跨栏背心,那没准还被认为是不是大脑缺弦呢。你看见哪个女的,穿着白色的裤子,里面衬着红色的内裤的? 三姥爷说,傻孙子,不能跟裤衩比啊,这哪能一类啊。那是两回事,当年谁要是有件跨栏背心,那是先进的象征,尤其是印有“先进生产者”的那种,车间主任老范的那件,就没少借给兄弟们穿。 我说,那有啥穿头? 三姥爷说,这你就外行了,你没有点行头,哪能骗个小姑娘啊! 我这才知道,原来工厂里面搞对象是这样的一种体验。 三姥爷说,那些年,我唯一的理想就是能当上个保卫科长。说句心里话,那是老得劲了。可惜啊,能当上个保安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事了,穿上制服,地位立马提升到二百五。 我也喜欢那个火红的年代,像三姥爷的大脑里装满了酒肉朋友,也装满了江湖义气。听说哪个兄弟受气了,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抄起家伙来,他的那通别在裤腰带里的钢鞭,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干。当然,也少不了自己皮开肉绽。 那都是皮外伤,算个毛事。三姥爷总是这样说,为了兄弟就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他的那些兄弟们也很少让他省心,吆五喝六,文化没多少,倒是面上过得去,讲究人。更少不了兄弟们回请,小吃大玩。 三姥爷却确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娘们的事不管。三姥爷说,凡是娘们的事,都是搞破鞋那点逼事,我可扯不起。可是,他唯一次给好兄弟破了例。 这个兄弟已经隐退江湖了,确切地说,他永远都进不了江湖了。他在一台手术上,永远地和这个世界拜拜了,扯什么都没有用。 那一年是他的本命年。我都在想,三姥爷怎么能和这些人挂上交情,我不知道,也没有问过。那天,这位老五非得要单独去找三姥爷喝点酒,三姥爷年轻,也没犹豫。 老五喝酒有个特点,别人喝酒都在饭馆里,他喝酒在歌厅。别人到歌厅,坐在沙发上,妈咪领着一大堆小妹们过来,他从来不叫,都是些老交情的女人,岁数也不小了。别人点的是酒和什么鸭脖啊,明太鱼蘸辣椒沫子,他点的却是酱焖鲫鱼,豆角炖排骨,红烧刀鱼,非得要端到茶几子上的那种。你想那个沙发本来就是长条形的,挤下几个女人,外加上三姥爷,那哪是唱歌啊,简直就是过来吃大炖菜了。 三姥爷也没客气,坐在边上的沙发上。老五特意给他夹了一条,说,兄弟,来吧过江鲫鱼,牛逼大发啦。 啤酒早就搬过来好几箱,成箱套子的那种。也不点点好啤酒,就是成天在歌厅喝的那种350毫升的假百威,喝了半天跟喝凉水似的,还直上洗手间。这种啤酒,就是利尿剂兑点劣质啤酒,歌厅能有什么好玩意啊。 小妹非得要点鸭肠、鸭脖,三姥爷最不爱吃这种麻辣的鸭货。 老五说,点吧,喜欢就吃。 三姥爷说,不许点,我烦那种味。 老五说,哎呀,老三啊,爱点就点吧,反正图个乐呵。 这帮老妹,喝酒抽烟,玩色子。三姥爷都是和老爷们拼酒,最烦的就是整这么一大堆小妹。三姥爷有点生气了,说,不喝了,娘们叽叽的,有事说事。 老五说,老三,别急。陪我唱首歌,他身边的大姐正叼着烟。说唱那首《一生啊》。 一杯酒干落去\/敬着浮华的年纪\/一支烟点过去\/沉沦岁月的滋味\/一条路行落去\/ 听着听着,三姥爷最受不了这个说,这酒没法喝了。说完,三姥爷自己干了一瓶,三姥爷说,老五啊,你这是有心事啊,三哥我最看不起兄弟受难,啥事,你就说吧。 知道三姥爷心思的也就是老五,老五从怀里掏出个塑料口袋,三哥,你看这是啥? 三姥爷从塑料口袋里一抖搂,原来是个白色的跨栏背心,上面还用印着红字“先进生产者”。 三姥爷问,你哪整的?我不要,这和奖励给我的,完全是两码事,不要。 旁边的小妹笑道,这是哪来的裤衩。 老五说,女人嘴上没毛,你们懂个屁? 三姥爷说,老五啊,你这是有事要办啊,少拿我开涮吧。 老五说,三哥啊,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弟妹是怎么死的嘛,我告诉你,被枪打死的。 旁边的小姐吓了一跳,嘴张的老大,牙上还粘着鸭肠。 三姥爷说,死就死了吧,还提她干啥?我也不想知道。 老五说,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找这个人,现在有眉目了。 三姥爷说,找啥人?老五说,当年,弟妹是被雇的人给点炮了,从后窗户打进来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这个仇家,这个仇要是不报,我就不是爷们。弟妹是被生意给坑的?那次生意,动了另外一个娘们的蛋糕。我一直都在怀疑是那个娘们干的,就是没有证据。直到前两天,我找到了那笔生意的账本子。 拐这些花花肠子有用吗?三姥爷说,你不就是想摆平这事吗?人死不能复生,你想怎么着? 老五说,一命抵一命。 第106章 最毒莫过妇人心,三姥爷的执迷不悟 许多年以后,我问三姥爷说,那不是犯法的事吗?哪能干啊! 三姥爷说,我当时也没多想。 那天晚上,三姥爷喝花酒喝到半夜三点多,拿着跨栏背心就回家了。算是能找到家门,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这酒喝的,酩酊大醉, 三姥给他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爬起来一激灵,想起头天晚上说的话,喝酒说的事到底算不算数,三姥爷肯定算! 他把二愣找来开始踩点。二愣说,净干些没赢头的事! 三姥爷没吭声。那年离下岗还有半年,社会上已经开始谣传都得回家。三经街那边的轮胎厂已经有打横幅标语的了,防爆厂破产了,陆续有的厂子放假了,也没说几天,反正等通知。 二愣子说,咱们干票大的,然后上黑龙江,能跑多远有多远。 三姥爷说,我给你说,教训一下,吓唬一通,不能出人命。 二愣子说,那我可把控不了。 是啊,我也琢磨,开了口子,谁也保不准,手里的家伙可是不长眼睛。三姥爷心里合计。 老五家原来住在领事馆后面,自打他老婆被雇凶挂了之后,就搬走了。那套房子被当成凶宅,特别便宜就出手了。他一门心思想报这个仇。 生意也不做了,成天吊儿郎当。用不了几年,废人一个,家里全败坏了。三姥爷说,老五啊,事我帮你,活出个人样来。当然这话没跟三姥说。 他怀疑的那娘们住在高档小区,门口都有保安,根本进不去。二愣子不知道从哪整的工作服,挨屋查煤气。几个礼拜下来,各种套路全摸透,顺便还有个惊喜,那个娘们还养个小白脸。不固定时间回来,这娘们骚的很! 一个月后,老五说,三哥动手不? 三姥爷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老五一个劲儿地催,我说这里面有事! 三姥爷说你咋知道! 我说,只要捉妖,肯定有猫腻! 回过头看,三姥爷得有多傻,一个便宜的跨栏背心就把他收买了,三姥爷说,不能让老五吃亏。 动手的时候越来越近,三姥爷心里还有点小兴奋。忽然这天,老五带来消息,对方可以给抵点货。 三姥爷问,你说啥啊?你拿我当猴耍啊?你这是边谈边威胁,我不成帮凶了吗?说到底还是为了点钱吧!仇到底报不? 一言不合,老五有点挂不住了。 老五说,钱给到也行。 三姥爷说,狗屁话,钱能起死回生吗? 老五说,人都没了,还图啥? 三姥爷说,那你信誓旦旦要报仇,你是喝多说的?钱能跟你一辈子啊!你是不是脑子进水? 老五说,还能咋办? 三姥爷说,不是有王法吗,为什么不通过法律手段办? 老五说,没证据。 三姥爷说,那你这不就是坑我吗?你当我傻子啊! 二愣那边来消息了,问动手不? 冲动是魔鬼,三姥爷关键时刻幡然醒悟,这事要是办了就是犯糊涂啊!死因不明,警官啊,这是唯一的出路! 事情发生了转机,那娘们犯事被抓起来了,另外的一个案子也牵扯到雇凶买凶,我说自古妇人之心啊,最毒妇人心。而兄弟呢,兄弟则是用来出卖的,顶包的。 不见得老五这么想,兄弟还真是这么回事,凡事多动脑子。这是三姥爷说的! 第107章 遥远的葬礼 我们彻底安静 心无旁骛 有很多朋友问我,俄罗斯大叔安德烈到底怎么啦? 这是一个伤心的话题,以至于我一点都不想提起来。时至今日,每时每刻回忆,我都感觉大叔就像在身边,一起喝酒、一起跳舞。我在俄罗斯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叔第一时间派人摆平那边的那些地痞子。大叔像一个和蔼的姥爷,更像一个受人尊重的长者。 教堂的窗户 从沈阳北站送走俄罗斯客人,安德烈大叔,谢尔盖大哥,还有又黑又壮的大伊万。看着火车缓缓地驶离站台,我们的心也跟着大叔走了。 丽莎一直淌着眼泪,三姥爷说,别伤心,过几天,我们还要到伊尔库斯克谈生意哩。 我说,那也是,短暂的离别,很快就要见面了。 回到三姥爷的住处,我们一家人空落落的,肇老六已经和他们的那些兄弟们返回吉林。临走之前,三姥爷问,老六啊,咱们兄弟们还得常聚啊,常来常往啊。 肇老六眼含热泪,一把抱住三姥爷说,三哥啊,这一行我又长见识了,如果没有三哥,我还是桦甸的一个农民,说不定还摊上官司了。 三姥爷说,老六啊,来日方长,是个热心人。说完,就头也不回。他最怕老六还要和他磨叽,这个不舍得啊。 回到三姥爷家里,这些天一直都忙前忙后,我也有点累,说了声就走了,家里就剩下三姥爷和丽莎,忙着做酸黄瓜。 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说句心里话,太累了,就是不想起来。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缓解一下疲劳的身心。我想三姥爷和我一样,他肯定也是百般无奈,都是亲戚,更要挺着。 就这样躺着,三姥爷那边也没什么消息,身体慢慢恢复上来。哪知道,两周以后,忽然接到三姥爷的电话,安德烈大叔不在了? 这个消息给我造懵了,回国的时候还安安稳稳的,怎么这么突然?三姥爷说,车翻沟里了。我说,不可能啊? 谁承想,这个老头,还挺招人想。再三确认是真的。 哎呀,老头啊,你这是嗨到啥子情况啊?我们的大事业还没有完成呢,你这走得也忒早了。 三姥爷说,大伊万也受了伤。 我问,准是大伊万开的车,这家伙上次喝完酒之后,就要开车回他的家。 三姥爷说,还真不是,被别人撞的,看起来像故意的车祸,司机跑了。你想做这些年生意啊,能不得罪人吗? 我说,不管怎么着,听丽莎的。 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丽莎已经哭成个泪人。大叔是他唯一健在的亲人,如今,她可真的在俄罗斯没什么亲人了。我问三姥爷,警察怎么说,报警了? 三姥爷说,伊尔库斯克那个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警察知道了,还能立刻破案吗?又没有监控摄像头。 神父在祈祷 我一想也是,那个鬼地方,摄像头估计冬天都会冻坏的。虽然伊尔库斯克是远东第五大城市,也就和咱锦州差不多,哪有长春大啊?我问,丽莎怎么想的? 三姥爷说,丽莎说要一定要回伊尔库斯克,看大叔最后一眼,参加大叔的葬礼。我准备带上肇老六和你。 我说行啊,估计肇老六最接受不了。我能感觉到他一定是抱头痛哭,两个礼拜前还在一起吃吃喝喝,游山玩水。这世道啊,怎么这么不给和蔼的老头个机会呢?非得让他去见耶稣。大叔信的是东正教,还是一个很虔诚的教徒。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谁也预测不到自己的未来,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问过肇老六,六叔,你要是有了某种预测未来的超能力的话,你想干点啥? 肇老六曾经小声地跟我说,我测测花蝴蝶啥时候离的婚,我想跟花蝴蝶结婚。 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不过呢,人各有志。我给肇老六打电话,属实也给他造了小震撼,电话的那头哭得稀里哗啦。我劝了也没有用,一个劲地说,我现在就要去伊尔库斯克,给安德烈磕个头,烧点纸。 我说,人家那地方不信咱们这块地风俗。 肇老六说,那带点啥啊? 我说,特别有必要带套好西服,听说人家那地方的白事情很隆重。 几天以后,我们一行到了伊尔库斯克。说句心里话,这个城市就跟自己家一样,去哪里都知道,更何况朝军子还在这里。他已经留在了伊尔库斯克,成家了。他也不想在回老家种地,一年到头,脸朝黄土背朝天,凭着天老爷吃点辛苦饭。 朝军子接我们的,一听到这个事情也是吃惊了半天,把我们安顿了之后,他也和我们住了下来。我到了三姥爷的房间,我问他,咱们怎么去? 三姥爷说,明天一早就去,在一个教堂里。 那个教堂窗户设计非常讲究,是彩色玻璃的那种。早上六七点,阳光也能透过这些彩色玻璃打进来,正好照在圣经上,信徒开开心心地用那束光来祈祷。教堂穹顶和屋面都是那种彩绘和镶着金边的壁画,我也不太懂宗教,但我感觉到这里一定有耶稣。穹顶宏伟,线条交错、不断深邃,巨大的五彩玻璃上绘画着宗教神话,使教堂内部增加了几分庄严肃穆。 当我们进去的时候,音乐声正在响起,人们正在低声地祈祷。我们缓缓地走到灵柩旁,大叔安静地躺在里面,我们感受到仿佛他在安静地睡着午觉。神父拿着圣经,绕着大叔一圈又一圈嘟嘟着什么,不停地摇着手里的铃铛,家属们也随着神父,低声地念叨。 老六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西服跟在我们一行人后面,不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着。我悄悄地拉了他一把,小声告诉他,注意自己的形象,别给东北人丢脸。 参加仪式的人很多,大家没有痛哭流涕和悲痛欲绝,只是默默地站在死者一侧唱诗。我数了数,有五个中年人,还有几个女人,还有两个半大孩子,估计是大叔的俄罗斯亲属。大叔要按照东正教的仪式,做完弥撒就要下葬。墓地就在公园。 那段长长的摇铃声,人们开始唱诗,声音产生了共鸣,不悲伤但让人特别地宁静。那一瞬间,把我们带到了至纯至静的无人之境,来来以前我只是充满好奇;进来之后我彻底安静,心无旁骛。 第108章 半生出走 为挣半毛钱 还得去歌厅唱歌 我最近忽然喜欢上阿桑的歌,成天哼唱着,喜欢那种淡淡的忧伤。 就是在寂静的夜里,不敢听。因为,听着听着,会觉得很孤单,想喝点酒。喝酒之后,脸颊潮红,似醉非醉,就喜欢这种晕乎乎的感觉。阿桑的歌里面,特别喜欢那首《叶子》。又是一年的秋季,又可以看到发黄的叶子,随着秋风,从树上跳下来,它也要回家了。 话有点扯远了,我接着写我和三姥爷的江湖往事。 那天,丽莎说她要留在大叔几天,好好陪陪她婶子。我们没有打扰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空间,最好放在属于她的小窝里,不知是谁说的,时间是伤口愈合最好的良药。 肇老六的那身蹩脚的西服,让我看起来就想笑。本来他的身材就不高,西服是专门研究给西方人穿的,吃生肉,喝生水,长得人高马大的。穿起这样的西服,简直就是衣服架子,无论什么面料,穿起来就是一个字“帅”。肇老六就不一样了,虽然身材不高,像小日本也没关系,穿个小西服,也挺精神。关键是肇老六,臃肿的体态,不知道从哪整来的韩版西服,专门修身的那种,穿到他的身上简直就是捆起来的粽子。 我想肇老六的这身行头,一定是吉林老家那边朝鲜族的亲属给推荐的,他家那个地方也是朝鲜族聚居地。中国人还是穿个中山装帅气,不管高矮胖瘦,都能撑起来。尤其是那四个小兜,挂在外面,招财进宝,更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过老六叔悠然自得。挺好,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我们几个返回到朝军子住的地方,天色有点晚了。伊尔库斯克这种地方,就在贝加尔湖的南岸。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远处的山,像大海一样。 朝军这些年早就完成了原始积累,再也不用来回倒腾衣服,起早贪黑扛货。他现在倒腾点外汇,私底下的那种,地下钱庄。谁要是需要急用钱,还没法换取足够多的外汇,出门做生意,正好需要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在俄罗斯挣够钱了,往回汇,除了收取手续费外,还要走特定的通道,上税不说,还有限额。朝军子和他的小舅子,就在远东这边干起了外汇黑市的买卖。 当然,这种买卖必须有相当多的人脉,否则别说是国内抓你,就是伊尔库斯克的警察也能将你逮起来。说穿了,就是想方设法敲上一杠,能敲多少就算多少啊。 朝军住的地方俨然像个大皇宫,金碧辉煌,一点也不像当年一起跑俄罗斯时候的那个窘样。我照顾三姥爷住下,朝军子非得要请我和肇老六在坐会。我说,行啊,我问问六叔。 肇老六说,早知道要是这么好的地方,我带花蝴蝶来了,让她也见识见识。 朝君子说,你是秤杆不离秤砣,当家不离老婆。 我说,那是六叔的帖子,不是老婆。 朝军子说,今天我给你们开个洋荤,一会儿咱们喝酒,我给你们叫几个俄罗斯妹妹来,看你们能不能顶得住。 我说,那可不行,要是让三姥爷知道了,可不收拾我。 朝军子说,少给我装,当初在俄罗斯的时候,你不也一样扯犊子嘛。 我说,当年是当年,谁年轻的时候不轻狂,谁年轻的时候能把控得住?现在可不行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肇老六说,肩膀头齐就是兄弟,来吧,兄弟,再不疯狂,我就老了。 我心里合计这个刘叔啊,你这咋还差辈份呢,你不是早就老了嘛?再说了,你这是怎么玩,在人家朝军子的地盘,咱也不能随便撒野啊,回咱们东北,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没过一会儿,果真来了几个俄罗斯的妹子,高挑的大个,就是汗毛孔有点粗。 朝军子说,你们可别瞎合计,这几个女孩可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今天是特意陪你们喝点酒。 肇老六说,你倒是整点咱们外人啊,这可怎么下得去手啊。 朝军子说,这边的女孩很放得开,不过呢你也不能抠抠嘻嘻。 肇老六说,票子咱有都是,就怕这群孩子们放不开。 朝军子说,得了,你老哥就请好吧。 我说,你们是趁着三姥爷睡觉休息,自己在这吃独食。朝军子没啥不好意思,他这个大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它改造成歌舞厅,我看挺好,说不定还是个独门生意哩。 我把主意给朝军子说,正中这小子的下怀。朝军子说,不瞒你们说,我正准备将这里打造成伊尔库斯克的天上人间。 肇老六说,那可得给我留着一股,我出钱,我让花蝴蝶过来管这些女孩。 朝军子说,要是在这里开个歌厅洗浴,那是老挣钱了。这边中国人成群结队,舍家销夜,为了啥啊。 肇老六说,那还说,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朝君子说,错!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我吐了一口朝军子,你个飙玩意儿,赶着你没有家了,你是四海为家。 朝君子说,我是说这里挣钱的国人们,你想啊,除了赌博就是泡妞呗。要不挣钱还能干点啥?这就是商机啊。 肇老六那边早就开始忙活啦,喝酒的喝酒,玩色子的玩色子,嘈杂声震耳欲聋。我特别想问问朝军子,你这里的员工真的放得挺开啊,是不是专门为歌厅准备的啊,还是为你自己准备的啊?朝军子没有了下文,这小子干事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就不认识东南西北,只认酒就是亲爹,而且酒话也千万别信,明天不认账。 这次朝军子还真是上心了,没过几天,就真的兑下来个歌厅,虽然破旧一点,房间不需要太大的修理。肇老六满心欢喜,我说你高兴个啥?肇老六说,我跟朝军子说了,我入了股。马上就开始装门脸,非得搞一个和吉林老家那样大的歌厅,外面要那种全是霓虹灯的那种。 三姥爷说,我可跟你说了,挣了赔了,都别来找我。黄的、白的,都不要干,那样会要你这条小命的,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能留条命就不错,整不好,只剩下半条命啦,那就完蛋了。 我说,六叔啊,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我跟朝军子说,赶紧把你的那一成退出来,别在这里乱参呼。 肇老六说,三哥啊,你就放心吧。朝军子说了,挣钱一起分,赔钱他一个人扛。 我说,六叔啊,天上哪能掉馅饼,别听朝军子的,他说话那有准。 肇老六说,不能,人家还有这么大的金碧辉煌的大楼,差你这么一小丢丢啊? 我说,六叔,你看问题有点单纯啊。朝军子可是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他能有多大能耐,我可是知道的。 肇老六说,没事,放心吧,赔钱我也能赔得起。 三姥爷看我们劝也劝不回来,只说了句,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别到时候又过来找我哭鼻子抹眼泪,少投点。 肇老六说,放心吧,朝军子还说了,即使是养猪也能把你们的肠给堵上。 第109章 给肇老六要钱,不给面子,就砸场子 那年,北京开起了奥运会。艺谋大哥的大脚印子踩得到处都是,“北京欢迎您”响彻整个宇宙。就连远在西伯利亚的伊尔库斯克,都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大伊万曾经问我,你们那边的烟花是怎么整的,像在天空上画的一样。 我说,我们的奥运会开幕式美得像一幅画,强哥的烟花把整个夜空装扮得像个出格的少女,羞涩而又不失优雅,得体又不失大方。 大伊万说,我想去看看。 我说,你别想了,连我都挣不着门票。我记得那一年,好像还真有人给我整了一张门票,我没要,太浪费时间,还得坐车去北京。想起来好傻,我竟然有点想家了。 这些年在伊尔库斯克,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股子浓烈的归乡热情。回家真好,朝军子说,就是要让歌厅有种归家的感觉。 朝军子实现了他的歌厅梦想。歌厅开在繁华的城区,歌厅名叫滚石。一方面怀念滚石乐队,另外一方面正好和英文的rock对应上。周围灯红酒绿,一到晚上,那个胡同子满是人。伊尔库斯克的红灯区永远都是喧闹和狂野,那天歌厅来个光头的中年人,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二愣子。 我按照三姥爷的吩咐,去到歌厅跟朝军子要钱。关键的时刻还是三姥爷起作用,他一听说朝军子开歌厅的事情,一把肇老六拉过来,劈头盖脸地说,老六啊,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呢?钱多钱少,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都不知道朝军子是啥人,你就投。 这个朝军子是个最不靠谱的,穷的时候,和你穿一个裤头都没啥说的,要是等到分钱的时候,比猴子还精。买卖还没开始做呢,他就打算分钱了。你说哪有这样的主,这不是传说之中最不讲究的那个人嘛。三姥爷越说越来气,直接吩咐我,赶紧去歌厅把投的钱立马要回来,咱们不投了,干点啥不好。 肇老六啥也没说,像个受气的孩子,蹲在地上,闷着头抽着烟。我说,六叔,你也别郁闷了,我去要钱,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当我到了歌厅的时候,正是上人的时候。歌厅里有个宽敞得像教室的房间,里面坐满了妹子。有国内的,也有当地的,只要有挣钱的机会,她们就会过来淘金。男人挣了钱之后,啥事都干,女孩们就是为了挣这帮老男人的钱,不挣白不挣,遍地是黄金啊。 我正要问,一大堆小妹围了过来,非得要上我的台。我说,我交不起话费。有个小妹说,不用你交,我给你交。后面有一大群女人们跟着起哄,一个个地直向我这边瞄。 正纳闷着,有个大扁脸的大姐走到我这边,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喊,老弟啊,想过来玩啊,给姐留个联系方式,想玩的时候随时玩。 我说,我不是玩来的,我找人。 大扁脸说,不玩给我滚犊子,我这块可不是随便看得,看也得要钱。 我说,你个老娘们欺负我没钱啊,信不信我掏出钱来砸死你。说完,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帮妈咪们就是看钱下菜碟,爷爷我当年泡歌厅的时候,让你跪着倒酒,像你这种年老色衰的老婆子,你都不配我给我跪着。 大扁脸是软的欺,硬的怕,一看我这么说,立刻软了下来。老弟,说话可不能说冒了,得给自个留点路。 我说,留你妈路啊,当年我在伊尔库斯克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肚子里转筋呢? 大扁脸一看我有点不好惹,生气了,挥手让藏在夹层里的几个俄罗斯伊万过来,想打我个狗吃屎。我哪个场面没见过,就这个造型还敢来整我 ,我说,你们先把朝军子给我拎出来,否则别怪我砸你们场子。 那个大扁脸根本不听我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我走错歌厅了。眼看着逃不出去了,我一个箭步蹬上了一个大台阶子,往上一窜,我拎起一块搁在桌子上的大铁块子,朝对面的玻璃窗户上砸去。哐当一声,那一整面的玻璃哗啦一下淌了下来,碎玻璃落了一地。我一看,这还是那种钢化的玻璃,估计是防止在歌厅里面喝多了,砸伤人的情况。 外面正闹得热闹,从楼梯间里走出来一伙子人,领头的正是朝军子。大扁脸连忙上前说到,老板,这个老弟要砸场子,说是要找朝军子。 你懂个六,我的小名就叫朝军子。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走过来,边走边拱手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啊。老弟啊,你这来了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呢? 我说,我可跟你们这些大老板比不了,人家嫌我没钱,赶我走哩。 朝军子说,走兄弟咱们到包房里说话,今晚别走了,吃喝玩我全包。 我说,那可不行,就一件事。正要说,朝军子向我使了眼色,直接将我拉进到旁边的包房子里。一进屋就将房门关得死死的。 朝军跟我说,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这是啥地方,我们那个年代结束了,你还以为打打杀杀就牛逼哄哄嘛? 我说,我不懂,我只知道当年我们曾经在这里倒腾过衣服,还得大清早从五爱市场上货。瞅瞅你有点钱得瑟的,都找不到北了。 朝军子说,你不懂,在这生存就得这样,你不得挂羊头卖狗肉啊,没有点背景,怎么才能在这里混得开。 我说,男子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也不能把这里变成黑社会啊? 朝军子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跟村长说,我是外商投资的,你这不是揭我的老底嘛? 我说,朝军子啊,咱走到哪也不能忽悠啊,你这整不好会打进去的。实话跟你说,肇老六投的钱我想要回去。 朝军子说,怎么的,这还带往回褪的? 我说,啊,三姥爷说必须给退,否则让你难堪。 朝君子说,三哥还说啥? 我说,啥也没多说,就是让你退钱。 朝君子说,现在也没有现钱啊? 我说,没有现钱直接拉车,那不门口有辆牛车嘛,实在不行我就把这辆车开走。 朝军子说,那辆车是客人的,谅你也不敢开。 我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跟我来横的,你也不是没见过我出手。赶紧给我准备现钱,别让我为难。 朝军子当然知道三姥爷的厉害了,他更知道我向来都是说到哪,就做到哪。话不说第二遍。况且,他也不给不行。朝军子说,要是这样,也别为难这个店,我马上给你准备,还有几个股东的钱在这里,反正乱到一个锅里。 我暗暗底松了口气,朝军子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他一定得给三姥爷的面子。 第110章 遥远的西伯利亚 三姥爷准备金盆洗手 伊尔库茨克的秋天,天气凉得很。尤其是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西伯利亚,早就开始刮起了小北风,虽然是在贝加尔湖的南面,可我依然想念温暖的东北。 小的时候在东北沈阳,穿着棉乌拉,里面塞满了苞米皮子,非常的暖和。那个时候,我觉得冬天很冷。母亲很早就将棉鞋准备好,那种老式的棉鞋,穿在脚上,像一个棉球一样,在地上滚。 随着年龄的长大,再也不想穿棉衣棉裤,非得要在冬天里穿着薄薄的外衣,冲楞。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想法,看谁在冬天里穿得比我还少,虽然冷得上牙咬着下牙,直打得瑟。 直到伊尔库茨克,才知道什么是冷,冬天即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还是要被北风给打透。回沈阳,倒形成了个习惯,不爱穿棉衣。无论多冷,我穿得很薄,依然会觉得很热。因为这里太冷了! 我一点都不想朝军子的歌厅究竟是挣不挣钱,挣钱也不是我的,想也没用。这些天,倒是大伊万伤势渐好,瘦得皮包骨,双眼抠扣进去,让我都不敢认他。大叔就仿佛就在身边,我时刻都觉得他还在,只不过我们找不到他。他一直躲在阳光里,微笑着看着我们。有人说,如果你和逝去的人很熟悉,那你的内心之中一点都不害怕,我看是这样。 三姥爷在这种寒气的西伯利亚还是有点受不了,他跟我说,问问丽莎,实在不行,她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得打道回府吧。 我说,这块本来就是苏武牧羊的地方,说句心里话,我早就想撤了,要不是您老人家,我一刻都不想待。早年在这里贩卖服装的时候年轻,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生活,早晨能有口饭吃,就觉得老幸福了。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还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三姥爷说,我这老胳膊老腿也实在受不了。他早年在工厂里加班落下的老毛病,老寒腿。那些年,在工厂总觉得年轻,也不治疗,其实就是风湿病。中医讲,身上的浊气上升,没地方放了,就淤在了腿上。尤其是到秋天晚,就受不了这样的天气。 我把三姥爷的想法和肇老六说,六叔乐得屁颠屁颠的,忽然他还有点小恍惚。我问肇老六,六叔,你好像还有点啥心事呢? 肇老六说,哎呀,不瞒你说,我看上个小娘们,这个身材,我这做梦都想跟她睡上一觉。 我说,六叔啊,你这身子板还行吗?那可不是一般的娘们,我告诉你大洋马可不是好骑的,整不好,容易折半截子啊?说完,我们哈哈大笑。 三姥爷说,老六啊,净整那些没用的,实话告诉你,年轻时候玩什么我都没有挡过你,现在可不兴这个啦。你身上的阳气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在西伯利亚这种苦寒之地,非常容易失阳气。 我说,六叔啊,这个你得信三姥爷的,你看你跟我们来这这里这么短时间,头发都掉挺多。其实肇老六本来头发就不多,我是故意逗他。我接着说,六叔啊,花蝴蝶你这把是彻底忘了。 我这么一提,肇老六摸了摸没有几根头发的头脑瓢,忽然像灵光一闪,你还别说,我这一下子又想起花蝴蝶来了,我不能白来,我给花蝴蝶整张狐狸皮带上,那种西伯利亚的白狐狸皮,往脖子上一带,那可老嘚了。 我心里想,这一戴外加上那件白色的貂皮大衣,倒有点像狐狸精转世,不过我没有说。毕竟六叔在这种苦寒之地,还是没有迷失自我。还能想起远在万里之地的花蝴蝶,我故意逗了逗肇老六,六叔,你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啊。 肇老六去卖白狐狸皮了,三姥爷给我的回家任务,我立刻就办。我是个急性子,什么事情说办就办,事不过夜,所以有人叫我小旋风。把宾馆里的东西收拾妥当,我去丽莎亲戚家,就在市政府对面的小区里,低矮的一片老式楼房。没有过多的寒暄,丽莎就给了我答案,果然没出三姥爷预料,丽莎说,她还准备再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其实我也明白,丽莎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下次相见不定在哪年。没有过多地耽误她,我叮嘱了几句,回到宾馆。 三姥爷倚在床头,身体明显有些不舒服。连日来的走亲串友,确实也辛苦。还有,有些社会上的事情还有我在这里打点,让他少操点心。可是这次三姥爷,我感觉三姥爷好像有点特别,他把我叫到身边。 他说,外孙子,咱俩自从山海关出来闯荡大世界,也有几十年了,我有点厌倦这个江湖了。太没意思了,讲义气的那几个哥们全都放屁了。 我说,三姥爷你老人家可别这么想,这就是个名利的江湖,人来人往不都是为了这两个字嘛。 三姥爷说,大孙子啊,咱们不能老在湖上飘着,是我该休息的时候了,我想在你三姥躺的床上睡会觉。 我问,三姥爷,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呢? 三姥爷说,跟我这帮兄弟们,都是没有大脑,你让他干点活计,没问题,要是想点事狗屁都不是。也就温州庄,还能有点大脑,只可惜,人品太差。我在的时候,你还能镇住他,我要是不在了,第一个造反的就是他。在山东的那个场子,回去之后必须要收回来,要么置换点啥,要么给温州庄退股,全收回来。 我说,回沈阳之后,我就去办,这些年干拆迁,也挣了不少,把山东那片的场子兑出去吧,正好上海的范大炮有钱没处用,他想整个资源再回收项目,我看山东这个项目挺适合。 三姥爷说,你就看着办,这以后咱们全家这一大摊子事,我就准备交给你了。 我说,三姥爷,您老这可使不得,我自己半斤八两自己清晰得很。没有您老这个大场面,哪有我的小舞台。 三姥爷说,外孙子啊,我看咱家的你的小姨也成不了气候,小姨夫是个莽夫,唯独就是你。你可是个大才,要文化,有文化,要胆识有胆识,现在我就让你有个大舞台,以后这一大家子事就是你的了,这个天下你管。 我说,这可不行,三姥爷还得你管,你就指挥,指哪打哪。 三姥爷,我决心已定,回沈阳把大家子人叫来,咱们好好喝顿酒。 正说着,肇老六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面斜了歪斜跟进来个大块头,还没等进屋,就听他慌慌张张地喊,三哥,你看看这个大块头,非得跟着我,你说我咋整? 第111章 曾经所有的哥们义气 利益面前 狗屁都不是 肇老六推门闯了进来,右手提拎着个白狐狸大围脖儿。和六叔一起撞进来的是个大块头俄罗斯男人,跌跌撞撞。我仔细一看这不是大伊万吗,我连忙问,你的伤好点没? 还没等伊万说话,肇老六就说,三哥,伊万现在无家可归了,想和我们一起回东北,我想带着他。 三姥爷瞅了瞅我,意思是,现在是你的天下了,你自己定吧。我无奈地瞅了瞅三姥爷,心里想,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嘛,怎么也得搞个仪式之后,我才能上岗啊,否则我这是名不正言不顺啊。三姥爷还是没有说话,肇老六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只能是来回地搓着手,大伊万更不懂我们中国人为人处世的艺术。 也不能这么冷场,我问,六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得说明白啊。 肇老六回头跟大伊万说,你自己说吧。 大伊万一瘸一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混不下去了,老大安德烈死了,我还能干什么,只能喝西北风,我也得活啊。 可是你活不活,我也没有义务养活你啊。我说,心里却想,我认识你谁啊,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又不是救世主。 肇老六说,你算老几啊,我问的是三哥,还轮不上你在这说三道四。他有点带着怒气,他接着说,本来我就和大伊万投缘,你不养活,我养活。俩都是投靠三哥,你还乳臭未干,轮不上你当家吧? 一句话,把我噎得哏喽哏喽的,心里合计这也忒不拿我当回事了。我说,六叔,咱们不是救世主,再说,这又不是在咱们国内,你怎么给他带回去。 肇老六说,那也不行,我就要把大伊万带回去,安德烈大叔没了,他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再说了,我吉林那边我也需要大伊万这样的块头看个场子。 我说,那你也没必要问三姥爷啊? 肇老六说,那我问你啊,你算老几啊? 眼看着我和肇老六就要吵起来,尤其是我就看不上肇老六这样嚣张跋扈,还没有文化。三姥爷皱了皱眉,终于开了腔。救急不救需,大孙子啊,无论做什么事,记住锦上添花的事少做,雪中送炭的事要多做。 三姥爷对伊万说,既然投奔我来,没问题。我有几个小要求,老六是你的师兄,你时刻要听老六的话,管住自己的嘴,喝酒要少,惹事要少,一切都以老六为主。他又对肇老六说,老六啊,一切以两年为期限,两年以后,送伊万回伊尔库茨克,你带回来的就要原封不动地给带回去,伊万暂时算到你的门下。至于要管什么事。他顿了顿,朝我努努嘴,业务的事他说的算。 肇老六一听还是三哥说得对,这人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得有规矩,没有规矩成不了方圆。他满意又崇拜地望了望三姥爷,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就我刚才的小局面,我都把握不了,我该如何才能接三姥爷的班。我的脑袋飞快地旋转,想一想我刚才的所作所为,我马上为我的小我感到无地自容。虽然我是好心,可是在处理这个事情上,还是太嫩了点,不仅把六叔给得罪了,还没有交下大伊万,而且三姥爷还丢了面。你说,我这个是做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好在我当机立断,没有和肇老六继续犟下去,眼下我得赶紧给肇老六赔个不是,于是我连忙拱了拱手肇老六说。 六叔,对不住了。刚才我主要还是考虑咱们这个框框,狭隘了,内心还是太窄,六叔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忽然对自己的见风使舵有种羞耻感,是不是岁月的沉淀变成了我的一种悲哀,一种可怕的奴性正在我的身体里滋生。 肇老六憨声憨气地说,我能跟你计较啥,再说,我都没当回事。 看来是我多虑了。中国的礼节哪样都不能少,当然最高兴的还是伊万了,不管两年以后能不能转正,反正这两年,有人给口饭吃啦。他在当地还真是混不下去了,这些年一直都在打光棍,也没说上个媳妇啥的,成天就知道喝酒惹事。我心里暗暗地为三姥爷捏了一把汗,这不是没卵子找个茄子提拎嘛。其实那时的我哪里能预料到,大伊万到中国这两年,竟然浪子回头,多年以后,在俄罗斯莫斯科,三姥爷最危难的时候,拔刀相助,仗义疏财,挽救三姥爷于水火,当然这是后话。 说走就走,我们一刻都没有耽误,简单地收拾起行李,带着大伊万从伊尔库斯克直接回北京。这一刻,我才感觉到,队伍不好带啊。虽然久经沙场,在小河沟里也容易翻船啊,权威有多重要。要不是三姥爷在后面给我撑场面,估计这帮老家伙早就反了。我心里合计,当年少帅为什么要把杨宇霆和常荫槐干死在老虎厅,或许有同感,只不过我们这次和杨常事件不是一个规模。一帮没文化的老家伙们是认死理的,要是这里面再有温州庄,刚叔,还有其他那些亲戚们,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面对。怎么也得想想办法,我还想到一点,就是小姨。虽然远在广州,不问正事,毕竟还是比较是正统啊。 我是不是有点多虑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这个江湖事,仅仅就限定在我和三姥爷,三姥爷的好兄弟们,一起奋斗的好兄弟们,以及我们的那些亲戚之中,但是,只要有人在,就有江湖,做人做事都不能这么办。我还是有些踌躇了,时至今日,特别找个人给我解解这个题。直到有一天,一位高人跟我说,人的烦恼来源于自己的欲望。世间只为利来也为利往。欲望来了,烦恼也到了。平平淡淡总是真,这或许是那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才理解到,什么叫淡如水。我曾经所有的哥们义气,在权和利面前狗屁都不是。想想也是,凭什么维系这个没有利益的人情世故啊。我可以承诺这个那个,可是如果终究是一张大饼的话,所有的哥们就像一树的猴子一样,跳下这棵树,猢狲一样地散开。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想想每个人的身边那个不是这样。 第100章 奈良奇遇记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提交100章的时候,我就提交不上去,只能写点别的什么文字,暂时缓解一下。因为这个章节讲的是奈良奇遇记,就是怎么也提交不上去。 这第100集主要讲的是,我和三姥爷在铁西接待安德烈大叔的时候,遇到了日本的美奈子小姐。三姥爷问我,如何认识美奈子的过程。我又给三姥爷还有安德烈大叔讲讲,如何遇到了美奈子小姐,并且和他的父亲有了点交集。然后,这里面还有点美奈子小姐的感情纠葛,在文字里没有进行更加详细的描述。 她的父亲是日本一个江湖世家,更加有一些江湖往事在里面。我在今天晚上,写一篇齐秦的歌,送给和我一样喜欢他的朋友们,那一年我十八岁。 我听齐秦《狂流》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如今,已知天命,白发已悄悄爬上了头。 “北风在吹着清冷的街道,街灯在拉开长长的影子,走过的路,想过的事,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长越来越多越难以抛开,多少平淡日子以来的夜晚,你曾是我渴望拥有的期盼,太多分手的记忆; “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长越来越多越难以抛开,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誓言相许永不分离,是我的错,是你错过,哦,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了解聚散之间的定义; “太多遗憾,太多伤感,留在心中,像一道狂流。 年轻,总喜欢找点忧郁,热切地希望烫一头齐秦那样的大波浪,抱着吉他,假装唱着那首忧伤的歌。那盘转录的磁带,躺在我家里的旧纸壳箱里,找到了,却没有了放它的随身听。 我最爱听的还有这首《花祭》,这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事注定要成为往事,有些人注定要成为回忆。 《冬雨》这首歌发行在1987年,这首歌作为一个北方人,我不知道冬天为什么会下着雨。那种空灵的声音,听着听着,如痴如醉,这首歌注定要影响那些人的一生。不知道,那年你在做什么? 我曾经那么迷恋齐秦,那时候,我虽然听不懂他的歌词,依然随着曲子的旋律哼着那些歌,故作忧愁。等我能听懂那些歌词的时候,我却再也唱不出那个调的歌。满脑袋的哥俩好,六六六,似乎这个世界,满天飞的都是酒瓶子。我已经没有了理想,理想和我再见了,一起再见的还有那个青春。 以上算是个引子,总是提交不上去,那么补充个引子给各位读者,算是也能接续得上。 前面简单说了些废话,我感觉还是不妥,还是在这里有个交代更好。今天的后台总是审核通不过,提示我的文字里,有重复的部分。我都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那些文字是重复的,真是抽风了。如果一直都是这样,我就要投诉番茄。 总之,当我写文字的时候,并没有这些说法。 安德烈大叔在前面走,步履蹒跚,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西伯利亚的北风给他刮起来的褶皱。我甚至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来这里,或许一辈子也就只能来这么一次。他说,他就想看看那些老红楼,或许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的红砖墙。他说他有印象,那种房子在远东老家也有很多。红楼该拆迁的都拆了,所剩无几。这些老楼都是当年苏联老大哥设计的,住在楼里的工人们为共和国的建设立了功勋。这里竟然成了旅游景点,人群窸窸窣窣。我边走边给大叔介绍,这边是吃什么烤串的,那边又是烤什么腰子的。我也只能用烤串儿来定义一下现在的老红楼,因为这里曾经是我的烤串啤酒天堂,无论风吹雨打,我和那几个好哥们都执着地奔到这里,喝他个酩酊大醉,又何妨。 三姥爷陪着大叔,我跟在旁边,像导游一样。原来是个日本姑娘,介绍到叫美奈子。 走累了,我找了个小酒馆,拿把椅子坐下,三姥爷指着我说,你小子,在日本也没老实。 我招呼服务员,来三打朝日啤酒,回忆一下在日本的那段美好时光。 我跟三姥爷说,记不记得奈良? 三姥爷说,在日本那段时间,我可是忘了,哪能记得那么详细,再说居酒屋真的不错。 第1章 火车站天桥风云 肇老六下狠手绝不心软 从伊尔库茨克飞来的飞机在北京国际机场降落,下了飞机,我们直奔火车站,好在出山海关的火车非常多。在售票厅里,随便抓了一列,我们一行拖着疲惫的身躯径直走向候车室。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破,我们的候车室在一楼靠近南侧的拐角处。候车室靠近门口的位置是“真功夫”的蒸菜快餐,那个特别像小龙的招牌直接挂在门口显眼的位置。 候车室里挤满了人,有几个穿着蓝马甲的工人推着车,边走边小声,提前进站啊,搬运行李啊,十块钱十块钱。小车在人群之中穿梭,大伊万这个大块头,一到车站,就吸引了一大堆人的目光。人们似乎用询问的眼睛问,这是从哪来的外国乡下老道子啊,穿得破衣啰嗦。 发车的时间还早,我悄悄地跟肇老六说,咱俩也到大北京长长见识。肇老六的老家在磐石,那更是一个五线六线小城市,也是一到北京傻眼的地方。 啥也不用说,我俩从车站里出来。一出车站,肇老六赶紧从挎兜里掏出玉溪烟,从里面抽出一支衔到嘴里,打火机刚要打火。我悄悄地跟肇老六说,小心被坑。肇老六满不在乎地说,没得说,我又管不得别人,抽颗烟犯法啊。 说完,他就站在广场上喷云吐雾起来,像个瘾君子。我完全不赞同三姥爷和肇老六搭架子,这么一个没有文化还粗鲁的人,我怎么能和他配合。无奈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干磨。其实,我也没有必要自己装清高,我也一样,有的人看得上,有的人看不上。很多时候,我的臭脾气也就同样惹很多人不高兴,就这样吧。 肇老六抽完这根烟,把烟屁股一弹,又从挎兜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点上。嘬着那颗烟,仿佛那颗烟就是花蝴蝶的小嘴一样,一口接着一口正在那里玩命地嘬着,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喊,乱扔烟头罚款一百。 我说完蛋了,碰上这帮城管了。果然来了一个带红胳膊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那个人一弯腰,从刚才的地砖缝里捡出来一个烟头子,直接走到肇老六面前,问道,是你扔的不? 肇老六狡辩道,不是啊。 红胳膊箍说,看看你现在吸的烟,是不是这个牌子。 肇老六说,吸这种烟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是我吸的。 那个年代还没有执法记录仪,一句话,把红胳膊箍噎得哏喽一声,好险没有咽气。肇老六正抽着另外的一根,眼瞅着要抽没了,呲着牙问,那你说这个烟屁股往哪里插,插你兜里啊? 红胳膊箍眼见着没有占着便宜,正憋着气,一个劲地眨眼睛,磕磕巴巴地说,插插插吧吧......还没等把下半截子话说完,肇老六一个烟头直接就怼到他的衣服兜里,我们俩头也没回直接上了天桥。只听后面那个红胳膊箍才把后半截子话喊出来,插吧插吧你个六。你个兔崽子,看我不收拾你。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风里咆哮着。 我俩跑上天桥,肇老六明显有点气喘吁吁,毕竟年龄有点大了。忽然,旁边就有好几个人,鬼鬼祟祟,其中一个人悄悄地走到我身边,神秘地跟我说,报销发票不? 我扭头看看她,一个三角眼大屁股的老娘们,满脑袋的乱头发,手里提拎着一厚摞子发票本。我一看那个发票的颜色,就知道发票肯定是假的,我没有理她。 那个老娘们还跟在我和肇老六的后面,我们马上就要上天桥了,她还在后面跟着屁股喊。我实在是太烦了,外加上肇老六看不上我,我气不打一处来。我问那个老娘们,我说,你这发票明知道是假的,你还像我死乞白赖地卖,我不买你还跟着我,你啥意思啊? 那个老娘们也不是好惹的,冲着我直瞪眼,你凭啥说我这发票是假的? 我说,要不然,咱们去工商局查一下。我明知道她们也不敢跟我去工行局,我就将他们一军。 谁知道那个老娘们往身后手一挥,在天桥上两边上来好几个地混子。我一看,怎么的,你们还敢动手啊? 这群癞子里有个黄头发说,你还敢坏我生意,说发票是假的,你胆子挺肥啊。 肇老六在旁边一直憋着气呢,像个河豚鱼。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别以为在火车站我就不敢动你。说完,斜楞着眼睛看着黄毛。肇老六的一个动作,我看到眼里。只见他在怀里摸了摸,有个尖尖的东西正从里怀露出来。 比我眼尖的黄毛也看见了,不过他为了撑着他在这群地癞子之中的地位,故意装作没看见,依然在天桥头上叫嚣着,气势上明显降低了。肇老六没说话,又从挎兜里抻出一根,叼在嘴里。斜着眼睛看着黄毛,我心里这个气啊,在皇城根地下,还有这么一群王八蛋,尤其是那个黄毛还自称是东北人,忒给东北人丢脸了。东北人惹着谁了,干嘛这群地癞子就这么坏东北人的名声。 黄毛看我年轻,直接就奔我来了,又抖出一句猛话。要是你不给这个大婶子道歉,买点发票,今天就别想赶火车。 我说,你还真是牛逼吹大发了,我今天就看看你敢不敢动我一根汗毛,谁不动手谁是母驴养的。肇老六一声不吭,蹲在天桥上猛劲地吸着烟。 天桥上,很快地就聚集起来一堆人,也不知道哪些是正经人,反正就是起哄。我心里想,在伊尔库茨克我都没害怕过那帮大鼻子,就你们几个忒给东北人丢脸了。 黄毛说,实话告诉你,站里全是我的人,就是你上火车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说,那就试试,今天谁怂谁他妈是孙子。 黄毛手底下有一个人,趁我不注意,一个黑虎掏心。他以为我是吃干饭的,我一侧身子,这小子正好锤在天桥的广告牌子上。这家伙疼得蹲在地上直哼哼,黄毛一看,喊了一声,还有两下子,另外两个人一起向我扑了过来。这时候,那个胖老娘们喊,给我狠狠打,让你抖我底。 我还真不害怕这两三个,我担心我一失手给他们打残了,意气用事容易害死人啊。肇老六怎么不上,这不是让人给熊了吗。我抬头看了看六叔,只见他佝偻着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忽然,他像个豹子,窜到黄毛身后,一个脖搂子。从黄毛身后用右手臂,锁住了黄毛的脖子,里怀里尖尖的东西一下顶到了这家伙的后心上。黄毛一动不动,很怕动一下,那个尖尖的东西直接刺进去。 肇老六满嘴的酒气还没散,外加上刚刚抽的劣质烟卷,一副大黄牙。只听他说,你还敢冒充东北人,知道爷爷我是东北吉林长白山的不,我是大野猪出身。 外围的那些人一下子傻了,只听有个人喊,要杀人了,要杀人了。顶在黄毛后心的那个尖尖的东西又进了一步,黄毛赶紧呵斥,谁也别说话,散喽,都散喽。那个老娘们瞬间也瘪茄子,我们一前一后,押着黄毛往天桥下面走,准备给他扭送公安局。 黄毛立马变怂,一个劲儿哀求肇老六放了他,我说,螃蟹怎么死的,我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 下了天桥之后是恒基大厦,那边有个胡同子正好卖早点,肇老六说,我最烦的就是吹牛逼和欺行霸市,我给你留个念想吧,记住我是吉林老肇。还没等他说完,肇老六就把黄毛的小手指头掰折了,疼得这家伙嗷嗷直叫,估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手指头是被谁给掰折的. 第2章 我流着泪 把无数曾经的忧伤堆到身后 我曾经有段时间特别迷恋喝酒,整天醉生梦死,似乎在给这个世界唱首歌。歌儿里面带着忧伤,唱满了我浮躁的心。我流着泪,想拥抱经过我身边的每个人,去感受温暖。喝醉了,抱着树,恸哭不已。 我曾经将无数的忧伤堆在身后,等到的却是荒原 火车开拔之前,我和肇老六匆匆忙忙挤到候车室里。候车室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在狭窄的候车室里弯了好几个弯,好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虫子。 我们这一行,大包小裹终于挤到了检票站口前,顺利地检票往站台方向走。火车早已经停靠在站台上,北京站的火车都是贯穿到站台上,欧洲的火车站台却都是单向带堵头的。所有的车辆都是停靠在堵头上,没有横跨几条铁路的站台,所以他们那里更像上公交车。 相比之下,我们的火车虽然人多,但是调度起来就非常的给力了。我们也一同赶到了开往沈阳的这节列车上,安排妥当静候列车发车。 我确实有点累了,一上火车瘫倒座位上,虽然外面是嘈杂的人群,没过一会儿,我就打起瞌睡来,全然不知车厢里的人来人往。 这次列车的第一站就是山海关,伴随着下车的提醒喇叭声,我渐渐醒了。三姥爷关切地问,累了,也没打扰你,多睡一会儿,马上就进东北地界啦。 我说,不累。口里说着,身子却不老实,又堆在了火车座椅上。 三姥爷说,回去之后,把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集合到一起,我有事情要宣布。 我说,丽莎也没回来,感觉空落落的。 三姥爷说,跟她关系不大。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是跟着我一起吃苦受累,钢叔和钢婶这些年也没有过上好日子,尤其是钢叔他妈,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挤在厢房楼里。 我说,三姥爷,也不要那么说,这些年我们这些亲戚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谁也忘不了。人各有命,别太期望太高,你给他个金山和银山,还不见得能够会用你。 三姥爷说,以后这人啊是越聚越多,钢叔的那个儿子马上就要博士毕业,还有你小姨和小姨夫,总不能一直都在广州混啊,落叶也得归根啊。这不肇老六和大伊万也归过来了,给他们个排行和名头,咱们也总不能再打打杀杀的了,得有点正儿八经地活法。 我有点沾沾自喜,说,这事情早就在我计划之内。 三姥爷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把山东那个拆迁场子全兑出去,如果温州庄能到东北来就来,不来给他补点钱彻底退休。未来要干啥啊,健康最重要啊。 三姥爷说,我就琢磨着,上吉林种林下参和养林蛙,一方面做点成品,另外一方面,我们这些老人家不正需要嘛。咱们这是一举多得。山东那边就让放手给温州庄自己折腾吧,反正要把资金回笼。大伊万来了,就和肇老六包山吧。雇点当地的农民,山上种林下参,林子里养林蛙,就是哈什蚂。 我问,肇老六是啥意见? 三姥爷说,我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在我面前,他没意见。 肇老六忽然插了一句,谁说我没有意见,我想把花蝴蝶带来,一起干。 三姥爷说,那行啊,顺便把驴三件的手艺也一起带来发扬光大。从此以后,再也不做生意,回老家接地气,人只有接地气,才有这种踏实感觉。 我没有多想,倒是三姥爷说,你就和肇老六给我整人参和哈什蚂。 我说,我还能干啥啊,除了植物就是动物。 三姥爷说,小子,还有脾气了,先历练,早晚有大用处。 我说,我都多大岁数了,再不干就没有机会了,我也想要个新世界。 三姥爷说,啥叫新世界啊,你就在我这里躺平算了,钱花几辈子都花不完。 我说,钱算个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就想干点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三姥爷说,你这是想分家另过啊。 我说,没有,只不过想干点啥?我倒是想分家另过,不想和肇老六这些上岁数的人瞎混,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我还想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三姥爷说,小声点,你六叔还在这里,就不能这么讲,不能差辈份。我回头看了一眼肇老六,他早就随着晃悠的车厢睡着了。是不是装睡,我不知道。 这些年,我还真没有问过你,你自己能生活个啥?家里的亲戚以后更需要你,在沈阳给他们搭个窝子。 我说,我也得有我自己的那些年啊,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三姥爷没说话,估计是他也没有想到我会反戈。长江就得有后浪,前浪才能被推到沙滩上。我对于事业的理解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挣自己该挣的钱。这些年,一直在刀尖上走,也是感觉太累了。三姥爷的心肯定有点受不了,其实我就是后浪,可是我没有反骨。他闭着眼睛,躺在靠椅上,也不说一句话。我忽然为自己的这个大胆的决定而后悔,所谓的生活不过是最傻的决定而已,混的好了叫生活,混的不好,那就叫生存。 我也就没再说什么,旁边的肇老六和大伊万,打起了雷人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这次的旅程不知道为什么太漫长,我也不再困倦。当一个人不再需要拐棍的时候,他会变得勇猛起来,甚至有些疯狂。 列车停靠在沈阳北站,我把肇老六和大伊万安顿好,送三姥爷回家。大明子开着车过来接,没等我们站稳脚跟,他早就将大包小裹塞进大吉普车的车厢里。三姥爷说,回家,太累了,不想说话。 我知道他可能对我在火车上跟他说的话一直耿耿于怀,我没有吱声,似乎和三姥爷闹了个半红脸,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半个不字。路上,我跟大明子小声地说,丽莎没有跟回来,送三姥爷回家好好休息,你就在三姥爷家住吧。 三姥爷怒气冲冲地说,怎么的,现在就要分家另过啊? 我乐呵呵地说,哪能啊,三姥爷,家还是您当家,事还是您定事,就当我啥也没说。 三姥爷说,这还差不多,有事明天再说吧。 从三姥爷家出来,我感到浑身地郁闷,拨通了涛子的电话。涛子那头正在胡天海地地喝着酒,我在电话里听到了舌头都硬了的涛子的声音。 铁子,来吧,过来整两杯,小吃大玩。 我没有理他这么一个酒蒙子,我到街头的小卖店,提拎出两瓶子老雪,边走边喝。老雪还真有点上头,喝了一瓶我把酒瓶子扔到垃圾桶里。这是我在伊尔库茨克养成的习惯,我从来不到处乱扔垃圾,这是对清洁工人的最无私的尊重。我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的小胡同子窜,希望能碰见一个喝得醉蒙蒙地女人,宽慰一下我这颗浮躁的心。涛子跟我说过,为什么不碰上一个女鬼呢?我说,我可想多活几年。 忽然,旁边的胡同里还真的窜出来一个女人,低声地跟我说,大哥,玩会儿不,里面有雅间。 第3章 饭店门口,恶人掀翻瞎老人的报摊子 我没时间搭理那个浓妆的女人,电话又响起来了。涛子的舌头更加硬了,背景是嘈杂的音乐声,感觉这家伙今天晚上算是废了,废材一个。 这条小巷我再熟悉不过了,两边是有近三十年陈旧小区,属于弃管小区。旁边是民工市场,用土堆起来的小土山上,一到周末就站满了零工。有站着的,有蹲着的,嘴里叼着烟,一双渴望的眼睛盯着每个过路人。 我曾经在这条小巷里买过盒饭,最便宜的那种。在乡下收到陈大米,烀点茄子土豆,在肉联厂买来的肥膘,耗成荤油,批发的豆油也不知道是不是转基因的。夏天,八个菜,也没有什么好菜,都是辣椒炒土豆片啊,土豆炖豆角啦,蘸酱菜啦,小咸菜是那种撇了丝,放了很多盐。我的小车在这条小巷里最有名,量足菜还做得好吃。 后来,我就不干啦。因为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心慈面软。小商小贩,你要是狠不下心来,永远都挣不着钱。我就属于这种,每当我看到那些民工们,成天脸也不洗,成天蹲在那里等活,就为了混口饭活着。有的人,一天也等不来一个活,干脆一口不吃,在小山上喝西北风。我就心里特别难受,我感觉挣他们的钱,简直就是造孽。于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在小餐车上特意放了个高音喇叭,录下了我不同以往的吆喝声,小老板不干了,吐血免费吃。 那天,我的小餐车围满了民工,他们都给我竖起了大拇指。也有的人说我是精神病,当然这些人也过来抢我的盒饭,被我一顿猛踹。既然说我有病,那就给我滚远点,就当精神病犯病了。从此以后,我狠下心来,给自己定了规矩,永远不挣社会底层老百姓的钱。 那些都是过去,如烟云。今晚的小巷显得像回到家里,凉爽的小风一吹,仿佛我又回到了二十几岁。这条小巷两边长满了的京桃,一到开春四月底,五月初,桃花就开满整条小巷。那个桃花开在一夜之间,粉色的嫩花苞胀开花瓣,不开的话就要被涨破。我正琢磨着年轻时候,酒醉之后在这条小巷里,骑着自行车撞大树的情景,忽然,胳膊被拉了一下,站在面条馆子门口有个人拉了我一下。 卖报纸,卖报纸,辽沈晚报,辽沈晚报。 我心里想,这么晚了,还卖辽沈晚报,你早晨干啥啦。狗脾气正要发作,我才看清楚,卖报纸的老头原来是个瞎子,正蹲在饭店口扯着我的衣角。 饭馆里走出来刚刚喝完的食客,大声地训斥着,你个瞎老头,别耽误我道。 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你明知道他是个瞎子,挡你的道不是太正常了,你就让开一点咋不行啊? 那个家伙秃头,穿得立整,正弯腰给一位领导模样的醉汉撩着门帘子。后面的领导明显喝多了,几个年轻的下属搀扶着,不搀一下子就会撂倒。 那也不能欺负一个盲人啊,我心想,你是领导怎么的,不也同样是两条腿支个肚子啊。 那个秃头一看卖报纸的老人散得有点慢了,上来就把老人的报纸摊子给掀了,像个恶霸。那报纸经不起这么一折腾,散了一地。老人家伏在地上,用手慢慢地一张一张地扑拉,边扑拉叨咕,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可赔不起。 我说,你不用收拾报纸了,我给说理去。我一把揪住那个秃头的脖领子,劲头有点大,竟然把他的纽扣子都拽了下来。我瞪眼睛问,你不知道是盲人吗?装什么狗腿子啊? 那个秃头喊了一声,你谁啊,赶紧撒开,装大尾巴狼啊,你是那根葱。我揪得太用劲,这家伙满嘴的唾沫星子喷得我一脸。秃头双手过来反扣我,这是散打里面反制的一招,我心里合计这家伙是个练家子啊。那我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不服软,我也不是吃素的。我一撒手,从里怀一个窝心拳,正好怼到那个秃头两扇排骨正对着的心口窝,这个力道刚刚好,我用了三分的力气和七分的巧劲,正好命中他的七寸。这个秃头疼的往后面退了两步,你说怎么这么巧,正好跌他的领导的怀里,喝醉的那伙人哪扛得住这个大块头砸过来,四个人一起倒在门口。秃头可能是着力太狠,刚刚喝的酒一股脑地吐了领导一身。 正在收拾报纸的老人开了腔,孩子啊,别打了,不就是这点报纸嘛,大不了不要了。 我说,那哪行啊,钱没多少,那也不能这么逞能啊。 那两个搀扶领导的小伙爬起来,一起过来揪我。他们也喝得烂醉,脚都站不稳。对付这种醉鬼,我最有招了,在伊尔库茨克,比他们块头大的我见得多了,不差他们几个。 三下五除二,这两个人躺在地上直哼哼。旁边看热闹的,大声喊,小伙子,赶紧跑吧,这伙子人可惹不起啊。 我说,往哪里跑啊,咱有理,天下还不让说理啊。 那帮看热闹地喊着,别怕小伙子,我们给你作证。他们不怕事小,那个秃头醒过味来,爬起来,从旁边拽过来一个椅子,抡起来就往我身上砸。忽然从旁边上来个小年轻的,满身都肌肉绷达,他用后背接住那个砸过来的椅子,椅子摔得稀巴碎。那个小伙子说,你们三个醉鬼欺负一个人,算什么英雄,信不,我捏死你,赶紧给老头赔钱。 我说,小伙啊,赔钱能完事嘛,不是能耐吗,用谁的钱大吃大喝咱们先不说,当领导的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赔点钱就完事了?哪恁么容易。 那个领导舌头都打卷,你们打人,都是地痞子,马上就抓你们。 围着的一圈人说,没看到,就看到你们打人还推瞎子,还有胡吃海喝。围观的人,一哄而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此时的闹剧已经演变成群殴。躺在地上的老人早就被人扶了起来,正坐在饭店门口听着这场闹剧。 我正不知道这场闹剧如何收场的时候,从外面开过来一辆车,下来两个中年人。直奔这边,边走边喊,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哥喝多了,对不住了。其中一个大背头,走到我这边,从包里掏出一摞钱,递给我,对不住了,给老人赔偿的损失,还有这个年轻人得挨着椅子砸。 我一看,这还像模像样,不过我没有接着钱。我问老人,你受得惊吓还能在这里卖报纸吗?老人说,我不卖报纸,可得咋活啊? 我对那个人说,你看看,咱们一码是一码的吧,你们无缘无故踹翻老人报摊子,咱也不讹人,他是个盲人,在家里休息半年的最低工资,你就给吧。 那个人说,不打官司了,你说怎么办都行。 我说按照沈阳的最低生活标准,给半年工资,让老人先养半年,两不相欠。 我四处咂摸小伙子,他仗义人,挨椅子砸也不能白砸 。哪知道小伙子连话都没说,早就挤到人群里不见了。围观的老百姓说,给的少,给的少,以后不得找麻烦啊,当官的有都是权力和坏心眼儿。 我问问老人,老人说,就这样吧,还能把我咋地。 第4章 老太太说南站三伙人 我都给他们收了 即使是耄耋老人,也有曾经的江湖过往,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这位卖报纸的老人竟然是个世外高人。 我把卖报纸的老人家搀了起来,钱塞给他,可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要,执意要把散落到地上的报纸一张张地捡起来。有一个报刊架子也摔坏了,老人摸着摔成一截子的断腿说,我明天可怎么卖报纸啊? 我说,你老人家该买点啥就买点啥,这钱也都是你老人家应该得的。 老人家边摸着报纸边说,不义之财君莫取。 人群之中的有个老大姐,早就弯下腰,把零散的报纸拣了起来,递给了老人家。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咱们把这剩下的报纸都给卖了吧,省的老人家还得站在这里卖。于是,大家三下五除二,那些凌乱的报纸,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倒是老人家手里的钱,塞了一大堆。 老人家说,这哪行啊,这哪行啊。 我把大家给的钱一股脑地塞给了老人家,尽管老人家一直在推脱。时间已经挺晚了,我跟老人家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卖报纸的老人也没说啥,我特意给他买了份晚餐,以备他回家再吃。 到了老人家中,确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他的家位于沈阳站附近,是个军队的老房子,虽然不新,房子的结构却是当下最流行的三室一厅的户型。我正诧异,一个卖报纸的盲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房子的时候,老人家开了腔。进屋来吧,有点吃惊吧。说完,他递给我一杯茶,早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整。 老人家说,孩子啊,确切地跟你讲,你应该叫我奶奶? 我很诧异,我的奶奶早就没了,怎么无缘无故地认个奶奶呢?老人看出其中的倪端,不紧不慢地跟我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个仗义的孩子,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瞎。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进门,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没有想起来,他的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怎么还戴起了近视眼镜呢?这真是个谜一样的人。 刚才的卖报纸的大爷不见了,跟我说话的变成了一位老奶奶。不过,我从她黑瘦的脸上,看出了不是一般的霸气。 卖报纸的大爷,不对,而是卖报纸的老奶奶给我加了杯茶,又恢复了刚才和蔼的样子。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是在饭店门口卖报纸呢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另外的世界,而且人怎么还变性了。 老奶奶露出诡异的一笑,把我吓得头皮直发毛。好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接着说,你要是有兴趣呢,就在我家多坐一会儿,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外人。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满屋子的红木家具以外,她的家里除了几只猫以外,还真的没有喘气的。这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我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你就叫我杜奶奶吧,我姓杜。实话告诉你,这一个单元的楼都是我的。这些楼房产加上出租,就够你攒上几辈子的钱。 我一想也是,我能有什么啊,刚才就是意气用事,年龄都这么大了,真的也没有考虑后果。不过,我也不想冒昧地去打扰这位世外高人,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语吗,叫小隐隐于山野,大隐隐于市井。莫非这位卖报的老太太竟然是传说之中的大隐者,我庆幸自己今天晚上没有造次。 我是不是太冒昧了,不但进入人家的家,而且还像模像样地与这位世外高人唠起了嗑。我说,杜奶,恕我直言,刚才是小字辈没有见过世外高人,多有得罪和见怪了。不过,您可真是个高手啊,演个卖报的老头,这可有点太假了吧,而且还骗了这么多人的同情,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老太太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感到洋洋自得。她接着说,你要是听听我的故事,你可能就没有这么奇怪了。 事已至此,刚刚想起身就走的我,还真是有点想听听,看看这位世外高人,到底有多高。 老太太一改刚才在饭店门口卖报纸时候的可怜样,而是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还煞有其事地点着了一根香烟,也没有问问我到底抽不抽烟。我为自己刚才在饭店门口,冒冒失失而感到若有若无的惆怅,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来。好在这只是那么一瞬间,没有让老太太瞧见。 老太太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南站整个那片有几个发财的地方,一个是围绕着沈阳南站前后左右,靠南站流动的旅客为生,他们是盲流子。盲流子里有三伙人,一伙是牡丹江那边来的,专门干小旅店。就在出站口,有几个妇女,常年举个牌子,问住店不,住店不?干净洁整,全套服务,包您满意。 我有点印象,那年头,能坐火车到沈阳来的外地人,都是有点身份的人。一般老百姓,不在家里待着,出去有什么事干。老太太接着说。 “这伙人,有男有女,他们所说的小旅店,就在沈阳南站东北角的一排平房里。等你们入住好了,约摸到半夜的时候,就会有女人直接敲门,问要不要茶水。你要是把门打开,这女人就会一闪身进去,直接脱衣服。外地来得出差的,都是怀着一颗好奇充满欲望的心,尤其是到了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正好这时候又有端茶送水的女人,你说那等扛得住啊。可是,正在热火朝天的时候,就会有几个大老爷们,门都不敲,直接进屋,上来就是一顿揍,这伙子人是仙人跳。 老太太说到这,抽了一口烟。我心想,她说这些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听她往下讲。 “另外一伙子人,是从西北甘肃那边过来讨生活的。这伙子人专门是三只手,专挑外地人下手,尤其是出站台的那些瞻前顾后的,一看就是初来乍到,满脸懵逼。这伙子人有三不偷,小孩子不偷,病人不偷,老人不偷。为首的是个瘸子,据说是偷完东西被打瘸的。 我问老太太,奶奶,您应该不会是那个仙人跳里面的端茶水的女人吧? “胡扯,我不能干那种事情,我有更加美好的事业要做。第三伙子人就是开明快餐街做生意的那伙子,那些年,开明快餐街直接就挨着太原街,就是外地人的批发市场,不过,那咱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要不咋挣钱?在那块,有个卖达芙妮女鞋的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从最开始卖假鞋,到卖品牌鞋,再到买了附近的改造的棚户区,改造成商场,上下好几层,出租出去,什么都卖。有一天,来了一伙人,听口音是江浙人,一看就是大老板,过来就问,相中了这块的棚户区,一到商场就问,谁是老板,谁是老板。 我心里也合计,这几伙子人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 “那个老板正是事业的巅峰期,蒯瓢水都挣钱。她把商场连同那些还在挣钱的档口,都一股脑地兑了出去。钱真是能使鬼推磨啊,有了这些钱,她就想把整个南站地区给包下来,客流和人流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资源。于是,她联合仙人跳的老五、三只手嘎牙子,一起开始整火车皮、进出山海关的货运,买卖做的大了,她也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我好像有点明白点什么,有了钱还能干什么,享受呗,要不就是还想更有钱。所以说,什么东西比钱更重要,情义无价。别把钱看得那么重,我开始劝诫自己。三姥爷回到家就是为了这个生我的气,我所谓的事业不也是为了能更多地挣点钱嘛。可是,有了钱之后还能干什么,我不知道。如今,听了老奶奶的讲述,似乎有了点答案。 “当瘾头子上来的时候,那个老板,必须整两口,而且越来越重,眼瞅着越陷越深。正赶上遇到了一个贵人,怎么认识的,以后给你说,铁西杨老三。他从老家那边弄了一大堆草药,先是用烟熏蒸。架起个小灶台,满屋子都是烟,烟气杠杠的。几个疗程下来,瘾头子倒是下去了,眼睛却熏瞎了。更准确地说,是只能看到光线和模糊的影。 我问,杜奶奶,那个老板是谁啊?老太太接着说。 “家里的钱马上就要败坏了,杨老三说,赶紧买点房子的,省的啥玩意也没有。杨老三后来就消失了,我找了他好几年,干脆啥也没找到,尤其是厂子也黄了。我唯独就想报答一下当年的救命之恩。哎呀,小伙子啊,你别着急,其实我告诉你,那个女老板在道上有个绰号,叫杜美人。 听到这,我迟疑地看了看杜奶奶,我问,该不会是您老人家吧!? 第5章 雷子寻仇开明快餐街 杜美人马失前蹄 有些时候,不是我们好惹事,是时不我待,赶慢点,马上就要被洪流吞没,连个冒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江湖。 我非常地诧异,想不到眼前的这个近乎盲人的小老太太,竟然有这么多辉煌的过往。这气度和磨难经历,难怪我瞅她就不像一般人。看她在地上收拾报纸,还误认为是个小老头。 我说,杜奶奶,您老人家可真能忍啊。就是那么欺负你,你都不反嘴,把我都给虎得一愣一愣的。 小老太太斜楞着眼睛,虽然她只能瞅我个影像,可我依然能感觉到她当年的那种威严。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白眼球多,反愣着似乎总在瞅我,令我后背有点发毛。还好,听了她刚才讲过的故事,可是有一点,我一直闹不明白,当年那可是英雄辈出的年代。那个杨老三究竟是谁呢,怎么这么有远见啊。 小老太太说,忍这点事算个啥,当年的那个瘾头子,我都一样戒掉,这点屁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轻蔑地翻了一下眼皮子,好像真的能看到一样。她接着又给我讲了个故事。 “南站那条街为啥叫开明街,其实就是为了开明。可是他妈滴做起买卖来,就不开明。当年,那条街一溜子是卖走私表的,说白了就是从深圳那边整过来的高仿电子表。摆在小木头盒子里,一排一排的。那种木头盒,特别像二三十年代卖香烟挎在脖子那种,只不过上面是毛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盒子里面抹成一排的各种表。实话告诉你,开明街的所有旧衣服和走私表,都是从我这里出的货,所有的货都藏在日本楼里,出货的都是我的手下。 “那些表花里胡哨,看起来就吸引眼球。走过路过的外地人,难免多看几眼。买表的瘦高个高声地吆喝着,快来看啊,全是从香港那边进来的港货。有个扛包的外地人,一看就牛逼拉轰那种,有点钱不知道怎么嘚瑟。在瘦高个的摊子上,弯腰挑手表,左挑也不满意,右挑也不满意。瘦高个说,你也不能老扒拉表啊,扒拉坏了算谁的啊? “那个家伙说,我有病,别以为老子我没钱,专治你们这些在车站坑蒙拐骗的。瘦高个说,太好了,坑蒙拐骗谈不上,好货可不便宜啊?!正说着,瘦高个向我这边撩了一眼,示意我有个大凯子,干不干?我挑了一下眉毛,用右手把大拇指和小拇指伸出来,其他手指弯曲下来,比划了一个六字。这个手势,在我们行里面就是切他的意思,正愁没事找事的,这感情来了。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老杜太太讲故事,她今晚上算是遇到了一个听众,不厌其烦地听着她在那里讲那些事。我却忽然来了兴致,甭管怎么说,这或许和三姥爷有着某种联系。我接着往下听。 “瘦高个儿会意,把一块最牛逼的表摆到了玻璃面板上,那个家伙顿时被这块表吸引,正要弯腰看,就在他弯腰的瞬间,瘦高个忽然将玻璃面板一歪,那块玻璃倾斜,滑滑的面板正好把那块手表滑到了地上,发出很清脆的声音。手表掉到地上摔碎了。 “这哪行,瘦高个儿一把揪住那个家伙的脖领子,我可没有强买强卖啊,是你自己把我这里最贵的表给摔到了地上,这把你可走不了。你不是有钱吗,那就赔点吧。说句心里话,我在开明街的这些兄弟本来也是做点小本生意,就是这里街溜子,看不惯这些有点钱还他妈穷嘚瑟的主,我也是心里想敲他一杠子,正好生意来了。那个家伙 不服气,说,你们这是欺负外地人。瘦高个一听,不高兴了,用手指了指周围这些商贩们。你们大家说,我是欺负他是外地人吗,上来就调手表,还对我的货,横挑眉毛竖挑脸,有钱就嘚瑟啊?这些商贩本来就都是我的手下的,他们一听,就聚了过来,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有个商贩说,你把人家表 给整掉地上了,要么赔个新表,要么赔点钱,不然这条街你算走不去了。 “那个家伙,说我要去找警察,你们这是聚众抢劫,大家在外围又是一阵起哄。高个儿说,你就给三百块钱吧。那个时候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百多块钱。眼瞅着这个家伙还是不死心,大声地吵吵,还有没有王法啊。可是,他根本就没理,摔坏的手表正躺在面前的木头盒子上。 听到这里,我说,你们是缺德点儿,看到外地人就坑人家的钱。可是这个家伙明知道自己是外地人,强龙不碰低头蛇,这其中必有原因啊? 小老太太说,确实缺了点德,可这家伙上来就找茬子,谁怕谁啊。我接着给你讲下面的故事。 “这个家伙虽然被围在当中,却一点也没有怯场。我有点奇怪,我在外围瞅着,正准备要上前,忽然感觉到外围有七八个人,很明显不是当地人,正在成扇子型往这边上靠。我看着有点不对劲,怎么忽然增加了这么几个,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我给瘦高个儿打招呼,怎奈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加上吵嚷声此起彼伏。 “呼地一声,从开明街的一处矮房子的楼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子音,由远及近。在外围的七八个人从怀里掏出大铁棍子,哇啦叫了一声,冲着最外围的人群就是一顿猛打。最外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就有几个被撩倒了,哇哇怪叫。其中也有我的几个兄弟,正在外面看场子,在内圈办事的时候,外圈一定留几个人防止有人闹事。可今天这几个人,可能是掉以轻心,抽烟的抽烟,上厕所的上厕所。剩下的老弱病残一下子被撂倒了。这时候,我招呼一声不好,抄家伙,已经来不及了。瘦高个灵巧,哈腰钻到旁边的档口里,去找藏在档口里的棒球棒子。 我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太太肃然起敬,年轻的时候竟这样风起云涌。我问,杜奶奶,那你是不是遇到仇家了,做生意的一定是动了别人的蛋糕啊。 小老太太用耳朵听见我这边的声音,对着墙说,肯定是仇家遍地啊。这个开明街档口就是打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能占到最好的位置。不过,能在这里占到好位置,可不单纯打架就能行,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 我没有时间听他讲这里面的学问,我只想听听究竟是这场仗打得怎么样? “我手下的几个人早已经被他们这七八个给冲散了,人家是有备而来,寻仇是一定的。瘦高个儿悄悄地从另外的一条道里顶到我这边来,问道,怎么打?我说,先别动,看不出究竟什么来路,牡丹江老五赶紧传信给他,让他赶紧到开明街来。瘦高个儿赶紧让在棚子里蹲着的小兄弟赶紧跑,去找南站的老五。那七八个人,有两个也被我的手下给打了个半残,倒在地上直哼哼。我还坐在不远处的木头凳子上,一动不动,就等着看看究竟是谁搞的鬼。 “正这时候,对面日本楼楼顶下来了一个西服革履的年轻人。说句心里话,我从来不和嘴上没毛的小孩做事,这或许是我的一个行规。我依然坐在木头凳子上,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那个年轻人站在开明街的道中间,高声喊,杜美人,你给我滚出来,看我不削死你!他的那几个兄弟也是都挂彩了,丝毫没有颜面。 “我一看这小子,似乎有点印象,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正是在开明街这块,打了多年窝子的转业军人雷子。我当年转战开明街的时候,手就是软了点,放虎归山,当年没有斩草除根,直接把剩下的产业都还给了他,只不过开明街是我的。当时,牡丹江老五把他的兄弟全都给掀翻了,就是因为这小子太霸道,扩展地盘到了南站那边,还准备收了老五他们兄弟们。实话说,是我搭救了老五这帮人,给他们钱和饭吃。 第6章 触及笔端的那些草莽大佬 随着洪流灰飞烟灭 时至今日,我依然很难触及,当年三姥爷的那一辈,究竟是怎么样的江湖恩怨。只是在这样的闲言碎语之中,粗略地有了一些轮廓。可是,我还是很担心自己拙劣的笔端,无法还原当年的波澜壮阔。 瞎老太太杜美人的故事还没有给我讲完,我在她家已经坐了挺长时间,我是不是太冒昧地打扰她。我问,杜奶奶,这也不能耽误你卖报纸啊,我哪天再来听故事。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也挺着急,确实想听听这个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我是故意问她的,假装让一下她。 老杜太太自己把腿一翘,小老太太俨然一副大佬的样子,只不过是个几乎瞎眼的老太太。这双眼睛要是不瞎,那该是多大的能耐啊?我看到这满屋子的高档装修,尤其是摆在博古架上的瓷器玉器,我就知道老杜太太这些年没少花拉钱,可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扮演成卖报纸的乞丐,莫非她是丐帮老大。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经过了这些年的浸染,我对物资没有分毫的占有欲望,这些身外之物,不过是伴随我们酸甜苦辣的匆匆过客。一个人心能有 多大了,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老杜太太给我装了一袋烟,那是一种蛟河的老烟叶子,用卷烟纸卷成一根。她这些年早就不习惯抽那种烟圈了,似乎生活的回归对她来说,正是本源。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卷着的烟卷点上,一股子老旱烟的呛人的味道直冲肺子,我咳嗽了两声。老杜太太说,你这个小子还禁不起老旱烟啊。我说,很少抽,应付一下。她说,我让保姆给你倒点茶水,还得听我讲故事啊。 我故意说,我还有事,想先走。 她说,有事你也得先顶着,我得给你讲。不听都不行。 “我的手下正在这边交手,打得不可开交。那个雷子正站在对面的楼顶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这边,当瘦高个儿一跟我说起,那个人有点像雷子,我一下子全都明白过来。当年,这条街是我从他手里兑过来的,说白了就是生意的蛋糕强买强卖来的。牡丹江老五和他交的手,老五是带着兄弟们被他欺负,南站的小旅店的地盘被他强占的这口气来的。那是一场你死我活之战,老五下手非常狠,不把雷子整死就难咽下痛失兄弟的这口气。 “那天的械斗,挑在了铁西大厂子西面的胡同子里,正对着厂子的大高墙。胡同对面是另外一个破产的无人厂房院子,里面都是生锈的机器设备,长满了蒿草。雷子跟老五说,我也不管你的老大是谁,这片谁说的算,今天就分个高低上下,要么我死,要么你死。老五也没愤他那套,话都不多说,一挥手,兄弟们早就将铁棍子抡起来了,一顿猛砸。雷子这帮人都是街溜子出身,虽然雷子是退伍军人,猛虎架不住群狼。老五这群人,都是老五从牡丹江带来的生死弟兄,都是过命的兄弟,全奔着拼命来的。来之前,老五就跟他们说,南站这块,就看我这一站了,要么我们滚回牡丹江,要么他们滚出开明街。 “眼看着老五这边占了上风,马上就要结束战斗。雷子忽然掏出洋炮,冲着半天空就是一下子,那声音要把房子上的破玻璃给震掉了。这一洋炮可不得了,老五和兄弟们立刻愣在了半空中,像被孙悟空给点住了似的。 “雷子领着他这帮残兵败将牛逼起来,大声地喊着,还有谁要逞能,赶紧滚出来。老五这边彻底蔫茄子了,刚才趾高气昂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我说,当年小日本子就要占领全世界的时候,大山姆扔了两个原子弹就是这个道理。 老杜太太说,那是两码子事,咱们也比不了,你听我接着往下说。 “老五这边情况,其实我早就料到了,我跟铁西的杨老三有点小交情,杨老三手底下有一帮子兄弟,在铁西这片好使,有点小势力。我最担心的就是牡丹江老五太意气用事,这小子做事情就是没有大脑。 “其实杨老三早就在外围布置好了口袋,他们在里面开干,外面三哥的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了。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没想到这个雷子不知道从哪里整来杆洋炮,那可是出人命的家伙什,弄不好容易蹲巴黎子。老五紧张地将双手举了起来,喊着,你小子有种,跟我玩愣的。雷子端着洋炮,嘴里面叼着牙签。老五让兄弟们将铁家伙扔到地上,应道,有能耐单挑,拿个洋炮逞什么能。 “老五一步一步逼近雷子,我知道老五想干什么,其实老五这种身手,别看雷子当过兵,三个雷子都近不了身。可是,我最担心的是雷子的手下不长眼睛,容易出现大事情。一瞬间,老五出手了,一把夺过来雷子的洋炮,就势把雷子绊倒,卡住雷子的脖子。就在老五下手的那当口,从旁边破楼的窗户里,跳出几个人,话都不说,把雷子的手下全部缴了械。这几个身手敏捷的人,就是杨老三的手下。 “后续的事就不用我讲了,整条街就变成了老五的天下,雷子消失了。我告诉老五,坑蒙拐骗一样都不能碰,尤其不能挣不该挣的钱。老五没有听我的话,还把我拉下了水,要不然我的眼睛也不能变成这样,当然这是后话。我就说老五没大脑,当年不就势把雷子给斩草除根,就不会有这个小子根深叶茂。这小子一定是找到了那个大靠山,卷土重来。 我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小子一定是借着某种机会,再来分上一勺羹,不出点血,还真是解决不了这个账。 老杜太太跟我说,我也想到这点了,牡丹江老五只会打打杀杀,根本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倪端,听我往下讲。 “我把这事立刻跟杨老三知会了一声,说句心里话,我是最早在南站这边做买卖的,认识的地面上的人,也都是些混社会的。想摆平这个事,没个硬人肯定是不行的,在社会上混,不都是互相给个面子嘛。杨老三答应了,在开明街那天,老五和雷子没有再起什么幺蛾子。一个是为了财,另外一个也是为了兄弟们糊口,这就一下子碰到了点子上。第二天晚上,在和平广场那边有个ktv,最大的包房里,出面的就是杨老三。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个铁西杨老三,特别有大哥样儿,我们这些都是做小买卖的,人家是干拆迁,比不了。最关键的是那天,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白脸,我愣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小白脸对杨老三也是毕恭毕敬,可是,我明显地感觉到ktv的伙计们特别怕他。 “太详细的情况,我不想跟你讲太多,总之那天小姐姐们算是开心死了,估计小费都是不计其数。我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补偿,开明街不姓杜了,我更不想操这份心。 第7章 江湖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个江湖 我从老杜太太家出来已经是半夜时分,她讲的故事充斥我的大脑,塞得满满地,我急于找口袋,赶紧将这些陈紫马烂骨头塞进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个杨老三我越想越觉得就是三姥爷,可是为什么这些年,三姥爷只字未提呢?另外这个老杜太太说的那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哪些,这年头吹牛逼的人多了去了。可惜,我花了这么长时间,听她讲这些。 我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修为,来考量这个事情。人有时候需要去渡,渡人就是渡自己。这个老杜太太需要渡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挣了很多不该她挣得钱,她一直都没有说,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这里面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算了吧,我沿着光荣街往砂山子走,两边的大树早已枝繁叶茂。 第二天,我很早就到了三姥爷家,我问三姥爷,我在饭店门口看到一个卖报纸的盲人,您猜怎么回事?这个卖报纸的不是个老头,是个小老太太,而且还有个绰号,叫杜美人。 三姥爷一声不吭,连着一点热情都没有。他应道,那又怎么样,这个美人那个美人见得多了,管她呢? 我又说,三姥爷您听说过开明街的故事吗,就是退伍军人的事。 三姥爷说,没听说过,南站那块的事本来就不少。我哪有那个闲心知道这些啊。 我说,铁西杨老三是不是您啊,我这比谁都着急啊? 三姥爷说,有啥急可着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这个老三,那个老三的。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我心里想,既然是这样,暂时放一放,我也懒得搭讪这个事。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况且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也有可能当年有很多的过节,也有可能是杜美人异想天开。我忽然眼前一亮,或许根本就没有杜美人,所有这些都是编造的而已,没想到我也成了故事之中而已。我想过两天再去那个饭店去看看,那个小老太太是否还在卖报纸? 三姥爷在摇椅上不紧不慢地摇着,他问我,丽莎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知道三姥爷真的有点想丽莎啦,不过伊尔库茨克那边的事也是不少,丽莎现在没有回来一定有不回来的道理。我忽然想到,三姥爷今天话这么少,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一气之下,我准备撂挑子自立门户。说句心里话,留在三姥爷这里,有名无实,肇老六不服,温州庄不服,估计其他人也不服。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也不管三姥爷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于是,我跟三姥爷说,我还是准备出去闯一闯,看看这个水好不好摸鱼。 三姥爷说,刚才还在和我说杜美人的事,这么一会儿就忘了? 我说,老杜太太总算有自己管的开明街,我什么也没有? 三姥爷说,那她到最后不还是一样瞎了眼了吗?你就跟我混不是挺好嘛,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天上不会掉馅饼。 我说,我还是想试试。 三姥爷啥也没说,从沙发底下抽出一张卡,跟我说,这是一百个,你去试一下吧,试输了,算我的。 这个倔老头还是给我机会了,我就相信他一定不会生我的气的。那天,我拿着卡,开心的不得了,我终于可以出徒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方式。我相信自己不会输。 我本来是想找个合伙的,后来想了一下,我想单干。我是孤狼,谁也不想靠谁,自己搞定一切。没想到很快第一个生意就来了,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棍哥,他给我一个活,辽阳一处市政监控的活。 我始终都认为只有技术和手艺才能挣上钱,别的都是扯淡。一共五十五个摄像头,只不过是分布在城市的几个角落里。棍哥给我拉到辽阳,他的那辆桑塔纳轿车又宽又大,坐上去真的很舒服。 工作台是我找板材厂定做的,那种银色的操作台。台面上,放置了十个红色按钮,每按一个按钮,在前面的九台显示器上就显示出摄像头拍摄的画面。整个切换的矩阵电路板是我从深圳小厂子买来的半成品,自己加工组装的。整套系统看起来非常地高大上,并且一到晚上,摄像头还带有红外摄像的功能,云台是旋转的,想看哪就看哪里。 棍哥说,你小子还是有两下子。 我说,啥也没有咋出来混生活啊。 那个单子刨去成本,还有给棍哥的好处费,我单独挣了点钱。棍哥说,以后有活还给你,敞亮人,技术好。 我有点后怕,到房子顶上安装云台的时候,哪个企业的老板不让从内部上楼顶,我硬着头皮从车行雇来了大吊车。那天风很大,我站在吊车的斗里,吊车伸出来大长臂,一节一节又一节。好不容易将我举到了楼顶,吊车的斗距离楼顶的女儿墙还有一小段。吊车的长臂伸不上去了,老板喊,你就从斗里迈上去吧。 我一看,七层楼高,风一吹,车斗还来回地晃动。那一刻,我真想不干了,雇个人,找这个养罪。可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我把一个安全带系到车斗上,我从车斗的牙上爬了上去,一步就迈到了女儿墙的墙里。还算安全,站在楼顶上,风一吹,浑身的汗瞬间都散了。 楼顶的视野真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山。 项目款是随着验收进度一截一截付出来的,好在有棍哥在,他把所有的款项在最短的时间内都结了出来,当然,他也没少挣。我相信所谓的商业,就是在金钱之上流淌出来的肮脏,我们都喜欢这种肮脏,喜欢这种金钱的腐朽的味道。 我更喜欢去处理简单的人际关系,别和钱扯上半点关系。我感觉自己虽然挣了点钱,却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奋斗、仗义,还有我和肇老六在一起的开心快乐。我想象不出,我为之战斗的是什么?难道就是那点钱嘛,我没有找到自己另立炉灶的开心快乐,却失去了往日的鲁莽和粗俗。 我忽然想起杜美人,或许她当初也挣得盆满钵满,她的烦恼在于什么呢? 我刚刚干完这一单,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三姥爷那句话,孩子啊,江湖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个江湖,耐着心思,干你喜欢的事,才能有自己的江湖。 第8章 哪个猛人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浴火重生。 这是我的一个老前辈告诫我的箴言,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更掉不下来馅饼。不管是沙场还是商场,你只有勇往直前,没有退路。 这边喊着火了,那边的烟就冲了上来。 一定是底层,楼上没有着火点,我顺着楼梯往下跑。老王说,赶快跑吧,一会爬不出去了。我说,把外衣打湿,捂鼻子上。老王干活不咋地,逃跑这功夫还是真一流。他早就顺着楼梯旁边的一道门散了出去。 我像不对劲,那边的门对着的正是一堵墙,早就给锁上了。此时的烟已经浓起来,我这才知道,这烟是从地下室冒出来的。老王那边果不其然,他又从旁边的那扇门里挤了进来,捂着嘴说,那扇门堵死了。 我说,楼下跑不掉了,往楼上跑,还有活路。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下面的砸门的声音,糟糕啊,地下室肯定有人啊,救还是不救,容易小命不保啊。老王喊,赶紧往楼上跑吧。我一看旁边正好有一个大粗钢管子,我说,老王,见死不救,容易遭天谴啊。 老王说,我不管你了,爱谁谴谁谴吧,逃命要紧啊。地下室的那堵墙跷得更狠了,像从地狱传出来的声音。我顾不得了,拿起那个大铁管子狠劲往上一蹴,有点晃动,那是一层石膏板子,我又使劲砸了几下,砸出个洞来。一股脑地从里面爬出来几个人,都是大小伙子,一看早就蒙了,像个无头的苍蝇。 我喊,捂嘴捂鼻子,还愣着干嘛,里面要是没人的话,咱们往楼上跑。我也想不到楼梯这边是死胡同,此时的烟还不算大,但是我听到了外面的救火车声音。 那个捂鼻子的小伙说,里面没人了,都钻出来,往上跑。 快到五楼顶了,老王哭着下来的,上面通往楼顶平台的门是锁着的。我说,你哭个屁,活人能被尿憋死啊。去把消防栓里的大锤子打开,拿来把大锁头砸开。刚才那个小伙子灵奋,一个健步,把大斧子握在手里,咔嚓一下子,门开了,一股子凉风吹了进来。我们几个跑到楼顶上,外面的救火车早就开始往下面呲水,总算救得及时,不一会烟就没了。我们这一群人也被接到了楼外面,商场外面站着一大堆人。姐夫是穿着睡衣来的,哆哩哆嗦地站在大门口。他一看到我们出来,激动挨个拥抱,也顾不得我们满身的黑灰。 我这才感觉到鼻子里全是橡胶的味道,一擤鼻涕,都是带小尾巴的黑灰,这才感到后怕。姐夫说,只要人没事烧点东西都不重要,钱没了再挣回来,人没了,就永远都没了。 我说,破财免灾,火烧旺运。 姐夫说,上医院,我给你检查肺子去,还有这几个兄弟。老王早就瘫坐在地上,我就看不上这样的主,我问老王,你还准备讹点钱啊? 抡大斧子的小伙子一下子就给我跪下了,大哥啊,谢谢你救命啊,要是没有那一管子,我们几个就出不来啦,今晚上算是彻底挂了。 我说,别谢我,谁遇到都会救你们的。 消防队的头头找到姐夫,问要不要鉴定火灾事故原因。我说,人没事,都是自个家的事。我示意姐夫赶紧点个炮,要是他们处理那可麻烦大了。姐夫当然也是社会人,不容分说,让司机从后备箱里掏出好几条华子。那个领导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非常客气。姐夫那哪能办这事,不容分说,早就让司机给妥善处理了。 过几天,我们从医院出来,姐夫接我的。姐夫说,就是地下室,那帮干音响工程的抽烟引起的。我问,是不是那帮子小伙子们。姐夫说,是。 我又问,损失大不? 姐夫说,地下室能有啥,就是他们的工程车给烧毁了。不幸之中的万幸,你们的那套系统一直都完好无损。 我说,有点线材烧了,没事,我全给你换。不过,你们这个楼啊,保安消防可得换一批,这整的各个门都锁着,逃跑都没路。 姐夫说,这事我马上办。楼已经都清理完了,物业保安全换了。 我给姐夫竖起了大拇指,这个老小子办事就是立正,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想到应对的策略。这是我最应该学习的地方,而我第一时间办的事情,就是把老王给开了。这老哥不管干活计怎么样,缺少德行。自私的人是最危险的,现在是在着火的时候逃跑,以后可能连公司都能卖了。当然,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想到保命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各有志,咱也别强求吧。老王,你和大雁各自飞吧。 给我做机柜子的老姜倒是个好手,连夜将机柜的操作台改成防火型。成套的操作按键,就是孙悟空的七昧真火都烧不着。那套柜子,前面是显示台,可以显示四四一十六台电视的那种。中间是一大堆操作按钮,每按几个按钮,就能切到特定的画面上。那个程序是我自己编的,烧到了芯片里。老姜家的五金门市在郊区,动手能力特别强,而且喷漆的活也都是他亲自干。 后面的活计很顺利,我把整个五层楼的布防图,晒成了蓝图,订成了一个大厚册子。工人们说,这活干得漂亮,不用我们想,直接按照图上标记的干就是了。我说,按我设计的办就没毛病,谁不按照我设计的干,我就扣谁的工钱。 验收那天,我直接到一楼的控制室,里面早就站了一大撮人。那个年代能够站着验收的,也就只有这些私营企业,不在乎排场,只在乎功能是否有用。果然,姐夫说,老弟啊,好用不?能用不? 我说,必须必。我按了一下老姜给我设计的按钮,一层薄膜,每按一下,还有那种弹性和吧嗒一下的响音。我心里暗暗佩服老姜给我设计的这种手感,再配合我刚刚亮相的这个技术,一下子就晃瞎了全场。在监控屏幕上,正好上映着一对男女谈恋爱的场面,火爆得很。姐夫赶紧说,快切换过去,快切换过去。 我赶忙又按了一下切换的键子,姐夫回头跟保安队长说,以后在商场大厅明显的位置写清楚,挂个牌子,告诉顾客这里进入监控地段,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要我说,这私人老板大多数都是讲求商道的,只有那少数的那几个腥了这一锅汤。姐夫虽然是做买卖的,可人家是正经生意人,生意人是最讲究德行。姐夫常说,商人自古都有美德,还有道义,要不然,就别经商。你坑别人的同时,也在坑自己。那些坑说不定哪一天会找上来,到时候,你是喊天天不灵,喊地地不灵。 姐夫的一个女主管说到,咱们老板啊就是讲究道义,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让我们这些女售货员,就爱跟老板打工,即使老板赔钱了,我们也愿意跟他。 有个小领导说,梅姐,你该不会是看上老板了吧,老板娘不挠死你。 大家哈哈一笑,我的这场验收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收场了。其实,说是验收,倒不如是交给姐夫的手下,如何使用这套设备。私人老板最注重的是实用性,没有那些乱马其糟的收回扣,或者说背后的生意。正儿八经的生意就是这种明明白白,清清爽爽。 我悄悄地告诉姐夫,我在你的办公室里特意装了个隐藏的摄像头。 姐夫说,装那玩意干嘛,你这是给你姐找事啊? 我说,不是,姐夫,我看你这里女员工这么多,一时有点啥事,你被哈上,有一百张嘴,你都说不清,我这不是给你留点后手吗? 姐夫拍了拍我,说你小子在关键时候还是向着我。 我说,我姐最放心的就是你,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度。其实,这些年,做生意的经不起各种诱惑,那都是常事,可你还行。 姐夫压低声音在我的耳边说,其实,我也是有过故事的人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扯了,扯不起,你想得周到。当然这事情,我没有和姐说。 第9章 本事只有长在自己身上才是真本事 一个人公司的最大好处就是灵活多样,业务上能挣钱就做,不挣钱就不做。虽然管理费交了不少,财务也是外联单位的,可是操心的事却减少很多。 可是,我也没有选择的份,为了生存下来,只要能挣点钱,我都会接下来。甚至一些别人手底下剩下的擦屁股活,韩姐的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我最烦的就是软件编程的活,还是别人手里剩下来的烂尾活,相当于重新做。韩姐说,这是你给我做的私活,我直接给你现金,连发票都不用开,只要给我整上,就能够交差。软件的活是最磨叽的,还得一遍一遍地跟客户对需求,稍微有点不满意还得重新改。最可气的是,有的客户自己都没有想法,当我把功能编出来之后,他却突然有了灵感,这改一改,那改一改,改得乱马其糟。我定了个规矩,不管是口头约定还是书面,一旦把需求定了下来,再要是修改的话,另外收钱。 提起韩姐,还真有个小故事。她也是个苦命人,中专毕业,头脑灵活。虽然家在三辽地区,现在能扎根沈阳,也真的很了不起。她有个老乡,专门是做木化石生意的,有一天跟她说,小韩啊,现在都流行网络,能不能给我整个网啥地,我也冲冲浪,不能白整。 韩姐哪懂这个新兴的技术啊,下班以后到三好街,挨个店铺又是打听又是问,啥叫交换机啊,啥叫五类线啊,啥叫路由器啊,啥叫猫啊,还有什么掐线钳子,水晶头之类......,总之,那一个星期之后,上个什么网,她摸得是一清二楚。于是,她满口答应下来。去三好街,买点线材和设备,一个女人家,提拎着冲击钻,愣是给她老乡的办公室整了个局域网,而且还立立整整。韩姐本来就是一个干净利索的人,短头发,个子不高,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永远在眼镜背后眨呀眨呀。 这件事,在最初的网络圈里传得很广,不过版本却变成了,有个小女老板,傍上了个大款,承揽工程挣了大钱。我曾经问过韩姐,真有傍大款这件事吗?韩姐说,全是些扯犊子的事,不提也罢,赶紧给我编软件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软件的前半截子就是韩姐编的。只不过后来的数据库检索和查询,再也没有人告诉方法,因为算法才是这个行当里的核心秘密,谁也不愿意将看家的本事透露给别人,那不是傻子吗。 我同样也没有告诉韩姐这个秘密,碍于韩姐在我倒腾衣服那些年的面子,她不但是我的老主顾,还低价给我租房子,感谢还来不及,带钱接个活有什么了不起。 客户是个胖胖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养优处尊那种,成天在办公室坐着,拿个小镜子梳头抹粉,没事揩点油,谁也支持不动。对付这样的甲方,我最有一套了,当然我是卖艺不卖身。 我把韩姐的源代码看了一遍,这个乱啊。数据库的语言有很多种,最核心的就是那么几种,不过只有一种,最精简,应用到单机上,非常的实用和简单。可能是韩姐根本就不懂编程,编的代码连个注释都没有,我看得都有点眼花缭乱,我都怀疑我的手艺究竟能不能行啊?重来吧,我下定了决心。 胖姑娘说,这个软件就我一个人用,你得给我教明白啊,不明白不给你钱。 我说,不就是打印机那点子事呗,我准保给你整明白,让你给用户打出那个检验证。 胖姑娘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是有哪些行业不合格的,你给我留个后门,我专门给它打印出来。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的意思是 ,事办了不记账。说白了,就是这个检验证她自己给发就行。这个小功能编起来可是非常容易,我专门设定了期限,测试期间可以打,超期之后就打不了。不然,以后打印这个检验证出点毛病,可够我喝一壶的。 我看到胖姑娘那边的打印机还是那种真式老式打印机,一打印的时候吱嘎吱嘎地响。打印纸也是穿孔的那种。这种打印纸最好定位了,就是没有适用性,如果换成别的打印机,打印程序就不好使。 我忽然有了灵感,为什么不做一个适应性的小盒子呢?这个盒子对接目前市面上所有的打印机,使用打印机的人根本不用装打印机的驱动程序,只要连接这个小盒子,所有的打印的活直接交给小盒子不是挺香嘛。 我把这个想法跟韩姐一说,韩姐来了劲头,跟我说,你先给我编那个软件,编完之后,我就去研究这个。胖姑娘的软件真的非常简单,我把她十年来制作的所有的检验证,都给她装到了数据库里,想查哪一年的,你就查哪一年的。同时,我给她预留个窗口,把所有正在办理的手工审证,都放到了电脑里来做。照片都给她采集了,打印的检验证,你想打多大的就打多大的。 我还给她增加了照相片的功能,这样就不用证件上贴相片了。胖姑娘问我,我的那个后门给我留没留? 韩姐一听乐了,她故意转到胖姑娘的身后,看了看她的后屁股,说道,你让这个小伙子留什么样的后门啊? 胖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韩姐,你想哪去了?不是那个后门,是软件的后门。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秘密的方法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可我就是不告诉你,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地方,这就是做生意的诀窍。我们哈哈大笑,这个小项目就在这个笑声之中做完了,当然韩姐颤颤巍巍极不情愿将现金交到我手里,我一把抢了过去,我说,以后有事别找我,费力不讨好。心里还是有点小成就。 韩姐说,你这小子还是有点方法。 我说,胖姑娘跟我说,她想要盒化妆品,让我跟你说一声。 韩姐说,这个小娘们,是不是看上你了。我就知道,她早晚要敲我一竹杠。 我还在想着那个小盒子的事情,那个精美的小盒子,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刻下深深的烙印。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让我很兴奋的消息,是好哥们涛子带给我的。柯达公司要招聘了,美国的柯达工作地点在沈阳火炬大厦。 涛子跟我说,外资公司可好了,听说出差都是五星级宾馆,如果你没住五星宾馆,公司还要批评你,说你给公司丢脸了。 我问涛子,你说的是不是洗照片的那个柯达公司,有个小黄的k字的那家公司。 涛子兴奋地说,是啊,我去了,以后你洗照片我给你打八折。 我说,你也就这么点出息,我要是去了,你及你们全家洗照片都不花钱,你看我敞亮不? 涛子没有听说我,他沉浸在成天出差住五星宾馆的美梦之中。涛子所在的区里的小单位,如果能够出差也就是沈阳的县城而已,顶多去省里跑一趟材料,那就好不错了。不过,我有种预感,外资企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年头给外国人打工,挣得都是美元,那一定是启动了某种时间机器。洪流要来了,老外都到中国来捞钱,那不如我自己出来捞钱啊。肯定遍地都是黄金啊,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去捞啊。 我问涛子,你想不想去柯达? 涛子说,我当然想去,就是舍不得眼前的这个工作,还能旱涝保收。 我说,涛子,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思想,你永远都跳不出你自己的结界去,因为它早就把你给框住了。另外,我告诉你,看形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抢机会啊,别输在起跑线上。我帮你实现梦想,到底想不想去,还是跟我混生活。 涛子没有吭声,我知道他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个结界。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柯达破产了,涛子暗自庆幸,那是后话。当然,我最近的几个项目挣了不少钱,说句心里话,只有本事长在自己身上才是真本事,别的都是扯淡。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想三姥爷了。 第10章 唱着歌 趁着酒意诉说这一生的悲与喜 我好想写一些文字,重新拾起我的好哥们旭子的点滴。可我一直都没有动笔,江湖好远,远得我望不到尽头;它又好近,就在身边........ 有一首歌叫《别知己》,是海来阿木唱的。 “月亮冷冷地挂天上,它也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离别,我们生起火堆,唱起歌儿,跳起舞来,趁着酒意诉说这一生的悲与喜......当你踏上离别火车的那一刻,我只顾着流泪,忘了挥手,忘了说再见,望一路珍重......” 我很喜欢这首歌,每当我听这首歌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流泪。 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想想生活之中经历的苦楚,想想那些我和我的朋友们,曾经的来来往往,听到歌就想大哭一场。 那年秋天,天气转凉,秋风一吹,满地的黄叶子,洒了一地。我也穿上了秋衣,转眼间,我单干也快一年的时间了。说句心里话,苦乐自知。不过呢,开心的事儿,旭子从北京回来找我。 什么叫朋友,就是在危难的时候两肋插刀,宁愿雪中送炭,也不要锦上添花。虽然旭子不会两肋插刀,因为他瘦弱得像个电线杆。他给我的是那种持续的支持,默默的那种,即使是最困难也是不离不弃。纵然很多年以后,我们都中断彼此很多年的联系,再通电话,依然如同当初那样,我的永远好哥们。 在我曾经哪都混不下去的时候,旭子从来都不计较。他不在乎什么身份啊,什么地位啊,多大官衔啊,有没有钱啊,他的世界好像与世隔绝。他听说我喜欢钱包,那些年我都没有钱,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钱包,甚至不知道装些什么。反正旭子拿着他挣的仅有的工资,跑到太原街中兴大厦,特意为我买了个钱包。长条形折叠的那款,褐色,至今我还保留着,虽然皮子已经磨得很旧。 我都没有旭子的勇气,他毅然决然地从银行辞职,非要到北京当北漂,闯世界。他的工作是帮人家编网页,不过呢,他很开心,虽然也和我一样没有钱。非典那年,当传染病的消息就要公布的前一天,我正在北京。那天晚上,我说,旭子,咱俩逛北京。 旭子说,那就从西单,王府井那边开逛。我记得,我最爱吃东来顺,在王府井,还真有家东来顺。我俩进去点个大铜火锅,北京的东来顺和沈阳不一样,沈阳的还有海鲜可以点,北京没有。不过,北京的东来顺麻酱那可是真正宗。旭子也不能喝酒,只是简单意思意思。我们在一起从来也不挑,爱喝就喝,不喝就拉倒。旭子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地说话,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挣点钱就花,随心所欲,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旭子跟我说,他又要换工作了,那个工作不自由。 我说,你这成天居无定所,也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连个姑娘都没有人愿意跟你。 旭子笑。那年,我正好有个姐妹,我给旭子介绍。那个姐妹是龙江人,说话快性子急,见面没说两句话,就给我打电话说,受不了这性格,太哏了,没有话题。我说,其实你得深处啊,旭子是很有思想的一个人。那姐妹说啥也不出了,她是着急结婚啊。 旭子说,先在北京混呗,有吃有喝。过几年,准备出国。 我说,国外的那几个同学,你都可以找找,不挺好嘛,发点小财,我们还可以借个光。 旭子说,我才不找他们,到哪都是混生活,我就喜欢这种流浪的生活。 那晚上,我俩从北京吃完饭,旭子说咱俩在长安街逛。从西往东走。长安街北面就是东方广场,旭子说,这个香港大富豪投资建的。我说,要是我们能有那么一勺该有多好啊。 旭子问我,你喝可乐不?我说,我喝啤酒。于是,我们一个提拎着可乐,一个提拎着啤酒,在东方广场外面晃悠。好在北京是一个那么宽容的城市,即使两个身无分文的乞丐,也一样可以在长安街上溜达来溜达去。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谁,就当是个陌生人,开心笑笑也是平平常常,喜欢得不得了。 谁知道第二天,我回到沈阳,才知道如果再晚上一天,就回不来了。北京遇到了非典,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北京的晚上闲逛,在长安街上,身边的人是否就是非典的那个人。想想就害怕,我给旭子打电话,问他怎么样? 旭子在电话里说,还有什么啊,每天都有饭吃,有个班上,挤个地铁,上班编编网页,无所谓啊,真的别太在意。 我也是无语,他对生活的淡然让我羡慕。而我,却深陷生活的旋涡之中,每天面对着喜怒哀乐,活得没有自我。 旭子是带着女朋友回来找我的,我很吃惊。我和爱人请他们俩吃个饭,顺便送他们回本溪。我在百福园请他们一起吃的饭,那个女孩背个书包,朴素得像个学生。一问才知道,学问大了,是考古系的硕士。我暗暗吃了一惊,也只有考古系的研究生才能配得上旭子,他太需要这么一个研究古董的人来研究他了。 我问旭子,回来干啥? 旭子说,回来登记结婚。 啊,就这么简单啊?我吃惊,旭子说,就这么简单。我看到女孩闷头吃着砂锅炖圆。他还是那样呆头呆脑,眼睛里面透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样儿。我赶紧和老婆商量给随个份子钱,旭子也无所谓。他没有这种礼数的想法,你愿意给就给,只要女朋友开心。他也不说声谢谢。 吃完饭,我们全家送旭子,我开车送他们。旭子说,唯一健在的老爸去年也去世了,他在北京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全是他哥哥操办的。旭子是笑着说的,我是红着眼圈听的。旭子不食人间烟火,他回本溪也只能回到哥哥家,他没有家了。 旭子哥哥家就在一处山脚下,是本钢的家属楼,一看见那个楼就感觉全是钢铁味儿。简单寒暄了一下,因为不是旭子自己的家,我们两口子也没有逗留,下楼准备回沈阳。 旭子跟了出来,楼门口的木头门吱嘎吱嘎直响,好像一直都关不严。 旭子说,可能见不到面了。他还是乐呵呵,望着我,好像我们刚刚毕业。 我说,说啥呢,旭子?脑袋进水了? 旭子说,我去加国的移民办下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回来。 我说,你别说得太绝,两座山见不上面,我见过;要说两个人见不上面,那不是扯淡。 人生竟能有几个几十年?我竟然真的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偶尔在微信里说句话,一年之中也是有数的。他竟然在加拿大还是在租着房子住,有时候去超市打打工,有时候去野外喝喝咖啡,活得像一处风景。 我偶尔还会想起他,发条信息,可能回的时候是几个月以后。也无所谓啊,记不记得回都没有关系,世界真小。我好想跟自己说,俺也换个江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第11章 六叔风生水起 电玩球馆歌厅洗浴一条龙 我真的有点想三姥爷了,最近剩下要钱的事,有点空,我直奔三姥爷家。单干这一年,挣的都是辛苦钱,挣点小钱容易,混个生活却很难,辛苦是杠杠的。有人问我,你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我也有点怎么觉得,可仔细一想,我就是个民工,出自己的力气,挣自己的钱,花的心里舒坦。 三姥爷却不这么想,他说,不去磨炼你,怎么能接手咱家的这么一个大摊子。 我心里想,摊子太大,我有点顶不住啊。于是我说,三姥爷,我现在真的不想接班,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职业。 三姥爷骂了我一句,完蛋的玩意儿。就没了下文。 倒是有一件事,三姥爷提前布好了局。老城区有一栋闲楼,三姥爷早年就盘了下来,一楼曾经是那片面上最有名的保龄球馆,二楼是酒店,三楼以上是宾馆。这些年,这楼一直都在出租。也没指望能挣几个钱。有一天,三姥爷突发奇想,他跟我说,让肇老六从吉林搬过来,那栋楼让他给我办备办备。 我说,啥意思啊?你是说让那个莽汉去经营那栋楼啊?那还不如让我整,我切成块,一档口一档口租,都比他经营好。 三姥爷说,外孙子啊,你是白道的脑袋。你别瞧不起肇老六,他可是社会老油子,见啥人说啥话,还讲义气,交朋好友有一套,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次,肇老六到咱们本地最有名的澡堂子泡澡去。洗浴中心里面都是光溜溜的,谁也不认识谁。那天人非常少,喷水的大池子里,就两个人。一个是他,另外一个是中年人。那个中年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池子里,闭目养着神。肇老六一个人也挺闷屈,他是一个闲不着的主,看到谁都想着套套近乎。一看那个中年人也一个人,于是趟着一池子水,走了过去。那个池子两边还有那种可以喷出水浪的装置,打到后背上,像被柔软的手按摩一样舒服。 “那位中年人也是个性情中人,一看肇老六趟了过来,伸手打了个招呼,像老朋友一样。肇老六一看,自来熟。他说,这里面的水浪老舒服了,我给放点水,你在前面试试。那个中年人也没客气,这两人互相就聊了起来。正好旁边还有个汗蒸室,推开玻璃门,里面也没有人。肇老六按了墙上的开关,水喷到了中间的炉子上,蒸汽呼呼地往外冒。肇老六给那个中年人讲中医,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那些理论,讲得满嘴流哈喇子。中年人,越听越起劲,养生的事谁不爱听啊,谁都想健康长寿。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讲到精彩之处,肇老六还亲自给做示范,那股子劲头简直就是饭店老板。中年人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啊?肇老六说,不是啊,就是投缘。中年人也没做声,那天洗浴的人特别地少,肇老六闲着也没事,就招呼那个中年人,从汗蒸室出来,换上衣服直接去吃自助餐。反正那天,肇老六特别想花钱。事后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个大老板,肇老六洗了一次澡,人家给了好几个大工程。 我说,肇老六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肯定是事前就知道那个中年人的来头。 三姥爷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他说,不管怎么说,肇老六是慧眼识人也好,还是装不认识。反正,结识人的本事真的高人好几等,即使别人看不到的商机,他都能见缝插针,叨他一小口。三姥爷还说,生意人,生意人,就是热情,会办事才能挣钱。 三姥爷看人是带着历史的眼光,有的人有缺点,他总是看到人家的优点。而我,看人是带着自己的感性,这点上就是我和三姥爷之间的差距啊。所以,我永远都赶不上三姥爷的境界。没过两天,肇老六就带着家当和兄弟们来了,一见面就给我一个熊式拥抱,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大伊万。他明显地变胖了,变白了,还有几个兄弟也来了,我问肇老六,你这是把家都搬过来了。 肇老六说,有句文词叫什么为知己者死,我的命就是三哥的。肇老六成天就是这嗑,也不知道三姥爷是怎么选的,得了,我也不提了。 说干就干,没几天的功夫,肇老六这帮人,连民工都没有雇,直接就把整个一楼棚顶、杂乱的装修,还有原来的吧台,全都给拆了下来,就剩下原来那套保龄球的设备在里头。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保龄球都是多少年的项目了,现在还能流行起来吗? 肇老六啥也不多讲,他这些兄弟们本来就是干装修和各种工程项目出身的,他更是满脑袋的想法,只不过他的想法是和喝酒抽烟玩整到了一起。他让大伊万把电门打开,一实验,这个保龄球设备还是能动,虽然球有点掉漆,最起码球可以提拎起来。 我都吃惊,都荒了这些年,还没坏。这就是给肇老六留下来的点子,他叼着烟,瞄着眼儿,在工地现场比划着。我问他,这个古董还有人玩吗? 肇老六说,那你看是谁整。这个意思就是说,不服你就看。他望了望一进大厅的门口,把工长叫过来,大声地喊,在这块统一给布置起来,全是电玩城,就要那种灯光超炫的那种,大音响开起来,跳舞机给我摆一排,让进来的人,一进到里面直接就像跳舞。 工长吭了一声,把兄弟叫过来,一顿比划和交代。 我问,这边这么闹,那边怎么打保龄球啊。 肇老六说,保龄球馆这边必须给我整成高端会馆那种。你是七磅的,八磅的,还是十二磅的球全给备齐。另外门口墙上那种液晶大电视,把排行榜全给显示出来,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牛逼哄哄的感觉。你看看,那个记录是我创造的,这个记录是他创造的。 我说,这保龄球还有什么记录啊? 肇老六说,这你就不懂了,社会名流哪个没有个什么记录,哪个没有个专用的保龄球。另外,外面那个地方腾出个位置,之间上一个高端的商店,卖的除了运动器材以外,全是专门的保龄球服。你不穿专用的服装,你都不好意思过来打球,而且还是限量版。 说句心里话,我还是开始佩服肇老六有点经营思路,这些点子是否适用这种老城区,我还得拭目以待。而我最关心的事,是有没有酒吧什么的。于是,我问肇老六,楼上的地方你是怎么规划的。 肇老六说,我早就想好了,不瞒你说,楼下是保龄球馆,地下是洗浴和汗蒸,楼上那几层全是歌厅,歌厅上面是客房。除了吃饭不整以外,健身运动休闲洗澡一条龙。 我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肇老六真是个人才,我自叹不如。我问肇老六,六叔,我猜歌厅经理一定是花蝴蝶啦。 肇老六说,你怎么想得这么准,花蝴蝶我早就跟她说了,我跟三哥混,吃香喝辣的,你就跟我享福吧。 我说,六叔啊,我咋想不到呢?我还合计整个档口,租出去挣点小钱,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肇老六说,其实三哥找到我,我就想到了,我把吉林磐石那一套整体搬过来,咱们也在大城市混个风生水起,那不也是挺好吗,都是正经生意,在哪都是挣钱。三哥瞧得起我,我也不能让三哥失望啊。 第12章 肇老六比打保龄球,我也不是好惹的 说干就干,肇老六这帮人可不能小瞧,在吉林磐石就是干工程的。 我和肇老六彻底和解了,因为他让我见证了吉林磐石的速度。没几天的时间,一楼就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套从广东进来的保龄球,一共十个赛道。连我也想不到,赛道一翻新,跟新的一样,外加上新换的液晶大屏幕,还有休息岛,显得高档杠杠地。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肇老六能够年轻几十岁,或许我可以和肇老六能成为哥们。项目刚刚开个头,肇老六说,小子,今天你六叔高兴,我们爷俩喝酒去,就去北站后身的串吧。 我说行啊,本来六叔,本来三姥爷让我接手个活,看来我还得多少年才能赶上你。其实,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了,是三姥爷让我跟你学啊。 点了一大堆的下酒菜,也有我最爱吃的铁板鸡架,还有油炸花生米。六叔最爱吃的是烤石蛋,那种没有孵出来小鸡的鸡蛋,有时候里面还有长毛的小鸡崽。六叔爱吃这口。 我说,六叔,我先敬您一杯酒,是我小肚鸡肠了,狗眼看人低。 六叔说,我和你一样都是给三哥打个工,三哥好就是我们好。说完,一仰脖他的白酒进肚了,我喝的啤酒也要赶上白酒的进度。三姥爷说,喝酒别看喝多少,要看酒精一不一样,一口杯白酒,你就得干下去三瓶啤酒,别赖酒。 我说,六叔啊,实不相瞒,我下海干了一年,太不容易了,现在还有一大堆欠账都没要齐呢。 肇老六说,干啥都不容易,难得有个好机会,逮着就拼命挣一把,其实就是为了赔上九把,这就是生意。 我说,六叔啊,如果我做这笔买卖,你可得给我把把关啊。 肇老六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办法,我们可不一样了,说出来人家都烦。 我说,咱俩喝酒也没意思,我找涛子过来。 肇老六说,那我找花蝴蝶过来。 我说六叔啊,那咱们也不对等啊。他是个爱喝酒的人,无论是谁,都喜欢凑到一桌。有好几次,邻桌喝酒的都被他喊到了一桌来。 肇老六说,遇到三哥是我一生的幸运。三哥在沈阳大饭店给我摆了个大场面,那场面我终生难忘,只能说,我没见过大世面。 没过一会儿,花蝴蝶扭扭捏捏地过来了,我正琢磨着花蝴蝶怎么不在吉林做驴三件,跑到沈阳干哈,肇老六开了腔。不瞒你说,我早就打算好了,三哥那片地,一楼就是电玩城和保龄球会馆,二楼到五楼就是歌厅。花蝴蝶就是这里的妈咪,小妹们全给我圈拢好了。 这还真的一点也没有出我的意外,肇老六除了开矿还能干点什么,就是歌厅洗浴什么的,其他的还真浪费了他的大脑。果然,他接着说,地下一层,就是洗浴中心。我都想好了,要那种最豪华的带冲浪的那种,所有的客人,洗浴唱歌玩保龄球一条龙。 我说,六叔啊,你这是想打造北方小东莞啊。 肇老六说,那可是我终极梦想,不过,我先把这个摊子支起来,我不能枉了三哥信任我一把。我是千里马,三哥就是伯乐。 没过一会儿,涛子也到场了,他的朋友也叫来了好几个捧场,反正也不用他花钱。我说,你刚来,你得多敬六叔几杯,六叔马上做大买卖了,以后唱歌洗澡有地方了。 他的几个哥们一看到花蝴蝶,酒量就见长。在雄性荷尔蒙的刺激下,轮番敬酒,还玩起了划拳。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的酒。人生能有几个知己,肇老六是我的亦师亦友,我说六叔,电玩城也得给我整点抓娃娃的那种机器。肇老六直说,就知道骗小姑娘。我说,六叔,就这两样也不行,沈阳人可不像磐石那边那么土豪,就知道喝酒蹦迪。 肇老六说,未必,关键是你看谁整的,实话告诉你,我从广州专门请来个经理,你看到后准喜欢,挺时髦,有档次。 我说,女的啊? 肇老六说,这个啊,我还不方便透露,到了就知道了。 后续的两个月时间,我没有时间来看这个大楼的项目进展,一门子心思找人要钱。我心想再也不干了,这种自己干工程要是没有点人脉,就是给你项目也别做,项目好做,钱根本收不回来。说得好听,所以干餐饮一把一利索,也就是现金流宽裕。好在,后来肇老六帮我找了几个大哥,把辽阳的那笔尾款要了来,我就真的没有下文了。 我捧着银行卡到三姥爷家,好不容易把三姥爷给的本金还上,没剩下几个钱。我有点惭愧了,恨不得能有个地缝就钻进去。三姥爷说,这点本钱,就给你了,当你的辛苦费,不撞南墙你哪知道回头啊? 肇老六说,这小子脑袋瓜子够用,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就是魄力得需要练练,就是练练胆。 我说,都是前辈,我也老大不小了让你们见笑,我都有点自愧不如啦。 肇老六说,那就跟我一块干吧。 我说,我不干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灰色买卖。 肇老六呲了一声,啥也没说。 装修一新的娱乐中心叫纵横,肇老六给起的。他说,本来叫纵横四海,后来三哥说有点像电影名,就把四海去掉了,就叫纵横吧。一楼的保龄球馆就是气派,悬挂起来的液晶显示屏,显示着当天最高的分数。有的赛道是张先生,有的赛道是李先生,总之,一进到里面,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此起彼伏,不想扔都想扔两局。肇老六说,玩两局不? 我故意说,我可玩得不咋地。 肇老六吩咐经理,把我的那个十二磅的球拿出来。原来,这里有头有脸的名流,都有自己的球,还有自己的球鞋。我啥也没有,换成吧台提供的袜子和球鞋,我练了一把。我故意把球扔得偏偏的,球一下子跑到了赛道上,没有打中。肇老六哈哈地嘲笑我,我悄悄地跟服务员说,给我找个九磅的球。 肇老六第一轮打出了个x,我没有吭声。轮到我打的时候,我退后了两步,跨出几个健步,右腿滑出一个弧线,散到左腿的后面,我手腕子一用力,甩出来个旋转球。那个球在球道的三分之一处划了个弧,带着旋风直奔右面第二个瓶子。那个球旋转的力度刚刚好,带着力道,砸向那一堆瓶子,一下子,瓶子全倒了。我一看肇老六,撇了撇嘴。我心里也没在意,当我连续砸出几轮x的时候,肇老六有点挂不住了,说到,你以前是不是玩过? 我说,是啊,我今天就给你创造个记录,让它一直都闪到液晶屏幕上,让这些名流们也知道,咱也不是好惹的。 第13章 各式各样的灯红酒绿 迷离伤心的五哥 我还想再续写续写五哥的故事,他在三姥爷的往事里占据了一个怀旧的份量。他圆了三姥爷“劳动模范”跨栏背心的梦想,虽然他着实坑了三姥爷一把,可三姥爷总是那种大海一样的胸怀,从来都不计前嫌。虽然他已经和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彻底拜拜,可是在这个翻腾蹈海的江湖里,依然流传着五哥的传说,人们也在嘻哈之中咀嚼着,似乎在吞咽着自己。 五哥的故事在这时,也和娱乐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娱乐城开业庆典整整闹腾了一个月,每天都是开业庆典,迎来送往,这些都是肇老六的绝活。这让我想起那个在太原街街头那个档口挥泪大甩卖,大红标语上写着“老板跟小姨子跑了,吐血大甩卖,最后一天!”其实,第二天还是最后一天。 这边肇老六把半个沈阳城都请了个遍,他也是出了血本。凡是来的客人除了酒水,全免单,当然额外的费用也不在免单之列。肇老六说,搞庆典就要红红火火的。他冲着花蝴蝶喊,花蝴蝶,该你出手的时候,你也要给我出手,都给灌醉了,酒喝得越多越贵越好,提成那是海海的。另外,告诉小妹们,可不允许自己私下联系客人啊。 花蝴蝶说,老六啊,你就请好吧,都说小妹不好管。我告诉你,每天晚上六点,全体报到上培训课,谁请假我揍谁。一天结一次账,过后不补。她在每天的晚会上也是这么讲的,谁也不能违规,谁违规了就处罚谁。 肇老六用手撸了撸大秃脑袋,时不时还拍一拍,那脑袋里装的可不是大酱汤,全是人情世故精儿啊。这不是我说的,是他自个说的,他还告诉我,别瞧不起小歌厅,那可是大世界。这话只有在他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会讲给我听。 当然,那些天,六叔每天都很敬业,他的作息时间和我们完全颠倒。他通常是在凌晨,天马上就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回到楼上的宾馆。在那里,三姥爷专门给他安排了间套房。白天他呼呼睡大觉,一直睡到下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也起床了。他的房间安静得很,他想要服务员,只要按一下床前的按钮,那个按钮是他亲自设计的机关。也有时候,肇老六会到地下室蒸一蒸桑拿,好让僵硬的身体舒展一下,缓解一下疲乏的老身板子。 三姥爷看在眼里,疼在心口窝,我心想三姥爷你该不会是心疼你的钱吧,打水漂都听不到响动。他却跟我说,你看看你六叔,这个敬业的劲儿,这股道行,你可得多学学。说句心里话,我也自愧不如,只会炫耀点技术,写写算算,懂点道术,我可真没有肇老六那两下子,道行深。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三姥爷驭人有术。三姥爷的心思,哪是我这种初生牛犊能猜得出来的?更别提肇老六了,偶尔,肇老六会给我讲讲小歌厅里的故事,权当我的一种消遣,茶余饭后,和涛子吹吹牛,扯扯蛋。 比如,那个五哥,就是肇老六经常在喝多的时候跟我提起的人。三姥爷也总是跟我提起这个五哥的往事,尽管他老人家的跨栏背心情节一直都在。 我的记忆拼凑起五哥的故事很少,很难攒起一个活灵活现的五哥,五哥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于是我总是趁着肇老六喝多,串弄他给我讲讲五哥歌厅的故事。六叔也没客气,喝多的人从来都不客气,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都讲出来,让你听。 “老五哥是搞房地产的,究竟是排行老五还是姓五,我可不知道。他的楼盘就在城南,那里全他m是有钱人,和我一样有钱。我他m就是琢磨不明白,老五这样的也能开发楼。 肇老六一喝多了,满嘴跑火车,还全是脏字。我问,怎么这个五哥就不能开发楼啊?他接着给我讲。 “老五头在那里有一处房子,是园区里最好的位置。你这不是脑袋进水了吗,好房子不卖了,自己留着下崽儿啊。后来才跟我说,他给了歌厅经常陪他的小妹。我说,老五哥够劲儿,你可真性情,敢爱敢恨。 我心想,这位老哥可有点爷们样,别人都是有钱花钱找乐,他还真是动真的了。还有一种可能,那个小妹可真有点手腕,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怎么忽然有种想见见这个小妹的想法呢? “老五哥在娱乐城开业的那个月,天天过来捧我的场。他是三哥的朋友,其实是捧三哥的场,这我也知道,我这个小面请不动。第一次来,就背着个书包,掏岀来几摞子大票儿,说我给三哥随个礼,过来就给我办个会员卡。我问,你这是吓我啊,啥叫随礼啊,三哥的朋友就是我大哥,免费玩。人家就是不同意,我当时就想,这哥们够劲儿。 “五哥成天几乎就泡在五楼歌厅里,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三哥来见见他,这在我的心里也奇了怪了。三哥不是那种人啊,我这个大老粗,哪能随便问三哥呢,就一直窝在心里。老五哥最喜欢的就是《味道》,辛晓琪的那首歌,还有一首,大话西游的《一生所爱》,这两首歌都是挺有感觉。而我最喜欢的歌明显档次下了台阶,我喜欢的是《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挪威的森林》,这些都是些口水歌。 肇老六说到这,似乎感觉喝酒有点太丢他的面,忽然一本正经起来,问我,你说我像不像个成功人士?我说,你当然像了,秃脑袋,大脖领子,外加上大金链子,不成功能有这些百搭吗,对,还有花蝴蝶。一提到花蝴蝶,肇老六兴奋起来。 “那个老五哥,每次都让花蝴蝶给安排好菜,他根本就不点,都是那个小妹陪。老五哥每次都会带来一两个人,不多,纯粹是为了打发晚上。我跟花蝴蝶说,你可别跟我玩心眼,花蝴蝶说,这个老灯我根本就没看上,我就跟你混了。给我整得挺感动。 “我每次多忙,我都会过来陪上几杯。有个晚上,老五哥掉眼泪了,他说他对不起三哥,三哥这些年从来不见他,是他坑了三哥。我问为什么,他也不说,一个劲儿地喝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发钱,我赶紧让花蝴蝶过来,这可不行,再好的哥们只要在这里就是客人啊,赶紧把钱给统一收起来,等他酒醒给他。这个老五啊,这是被钱给烧的。 不知道老五第二天酒醒之后是什么样,总之小妹们每个都是盆满钵满。连门口的服务生都有份,歌厅里上上下下啊,都愿意老五来啊,有面子。肇老六跟我讲这些事的时候,我的眼前浮现出老五若隐若现的轮廓,我这有点背后发冷。这个家伙,可不能随便惹乎。我跟肇老六说,这个老五我也认得,你知道老五后来咋地了?说出来你的酒能醒一半。 肇老六一个劲地问,快说说,快说说,老五咋地了? 这我能说嘛,不过我一看肇老六这么有兴趣,我就逗了他一句,六叔啊,要不我给你讲讲那个小妹的故事?!其实,还真巧,我还真见到那个传说之中的小妹了,你猜怎么着,我还真认识,不过,这层窗户纸我们没有去捅破。 肇老六说,我最爱听小妹的故事了。 第14章 铁西分界线两洞桥上的械斗 装把孙子 沈阳的铁西和和平就是磁铁的两个极,互相之间谁也不鸟谁。铁西的老人自信自己从小就在工厂大院长大,钢铁巨兽赋予他们钢铁般的意志,说话办事就像工厂里的机器,瓮声瓮气,吐个唾沫就是个钉。在他们眼里,和平的天下简直就是净衣帮的天下,从两洞桥过来的都是小白脸,一个个满脑袋的坏主意成天牛哄哄,神气的不得了。 就连撒尿都不一样,铁西人撒尿像洪流,和平人撒尿就是小河弯弯。 连接铁西和平的铁路公路两洞桥,虽然形式上是铁西和和平的分界线,却也成了他们心理上的分界线。铁西人不愿意过两洞桥去办事,连买个东西都在铁西百货解决,更别说别的了。当然,和平的人更看不上,这些老铁西油渍麻花的老工人。 人们往往一见面,就会问,你和平的?话里面似乎带着某种嘲笑和不屑。 三姥爷的家就住在两洞桥下,天然地占据着分界线,这些年都没有舍得搬个家。我问过三姥爷,我说,来回这火车呼呼过,晚上得多吵啊?岁数越来越大。三姥爷说,晚上要是没有火车,还真的睡不着,火车就是最好的席梦思。 三姥爷的铁西永远地生活在他的梦里。他时常地拿着他的那个小扁酒壶,躺在自家的大摇椅上,晃晃悠悠地晒着太阳,悠然自得地诹上两口。三姥爷上午喝酒,啥也不吃,就像我们喝咖啡的情况一样,要的就是那个调调。那个扁酒壶上,刻着七个字,“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知道那个酒壶是谁送给他的,是肇老六,虽然肇老六文化懂得不多,他唯一知道的词就是岳飞的满江红,每次都在酒桌上炫耀。那次三姥爷说,老六啊,没文化也不可怕,就怕到处宣扬自己有文化,你懂啥叫满江红啊? 肇老六说,刘兰芳的评书都说了,岳飞,精忠报国,他就是我的偶像。 三姥爷说,我告诉你,《满江红》里叫,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就是我的写照,说了你也不懂。 肇老六说,我最喜欢周润发监狱风云的那首歌,我给三哥唱一下。说完,肇老六拿起一瓶酒,用他那东北味的粤语唱到,“人生于世上能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俩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中。”那种沙哑的嗓音,只有坐过牢的人,才能有这种感觉。动情之处,肇老六连干两瓶酒。 肇老六说,三哥,那个巴掌挨的值。 三姥爷说,老六啊,往事不提,那些陈芝麻烂骨头。 肇老六说,每次喝酒我都要提,要不然,我就没有这条命了。 这段事我知道,都是温州庄这小子引起的。那次的温州庄是背着小茹子来沈阳谈个买卖,不是有句话,叫君子慎独。温州庄一喝酒,就控制不了自己,外加上肇老六热情过分,当然这里面也有一部分仙人跳,这些在两洞桥那块那简直就是常事。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次是把一个和平大哥的马子给搞了,那个大哥叫疯子五,满脸大麻子。温州庄哪里知道啊,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疯子五在和平南湖那边开了家旱冰场,占了一块南湖的地,围了起来,把原来的厕所给圈了进来,放点货架子,变成了旱冰鞋的架子。旱冰场里,两个大音箱成天播着嗨曲,哐当哐当。场子里最活跃的就是他的马子,成天提拎着自己的粉色旱冰鞋,在场子里确实滑的好,尤其的大劈叉,疯子五从来都不收她钱。谁承想这个马子,白天溜旱冰挂凯子,晚上在两洞桥那块歌厅混,正好把温州庄给钓上。 那天在铁路边上,有个废旧的修理厂,温州庄是被和平疯子五绑过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帮子手持菜刀和木头棍子,铁管子的家伙们。肇老六也带了一帮人,前面几个都是他的吉林磐石一起过命的兄弟们,后面是铁西的一群老人。 温州庄那个衰样,像狗啃屎一样,被疯子五踩在脚底下,双手抱着头蹲着,他的后面还站着个手持菜刀,满脸横肉的地痞子。那把菜刀已经举过头顶,正在等着命令。 看到肇老六领着他的兄弟们,温州庄来了能耐。六哥,跟他们干,他们打我。 肇老六说,你他妈把嘴闭上。他冲着疯子五喊,疯子,把人放了,有事说事。有人喊道,和平的欺负铁西的了,削他。 疯子五也没客气,你让我放就放啊?就干你铁西的。一副牛哄哄的样子。 肇老六说,你想咋办? 疯子五说,泡我马子,让这王八蛋给我磕头转裤裆。外加五千块青春损失费。 肇老六,先把人放了,就你那青春算个狗鸡巴。 温州庄蹲在下面来了劲,是你马子勾我,你的给我钱。 肇老六说,疯子,咱们都是地面上的人,给个面子,人放了,钱我给。 疯子五说,那能行吗,马子被泡了,我能咽下这口气,必须转裤裆。说完,他岔开了腿。他接着说,不钻,我数三个数,给我看他。疯子五好起来,温州庄身后的大汉把菜刀横了横。 肇老六说,你少给我装横。悄悄从怀里探出攮子,吩咐后面几个兄弟,铁棍准备好没?兄弟们吭了一声,铁棍子溜地的声音瘆人。 当疯子五数到二的时候,肇老六就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冲着疯子大腿就是一囊子。疯子五也没有料到来的这么快,他好在有准备,一扭头正好屁股冲着肇老六,那个攮子正好扎在他的大肥屁股上,扑哧一声。那边温州庄也挨了一刀,好在肇老六一脚将他踢开,菜刀砍到小腿肚子上。磐石的兄弟们早就一哄而上,大铁管子,木头棒子开抡。眼看着就要演变成一场绝无仅有的铁西和和平的混战。 这时候,忽听到一声喊,都给我住手。喊这话的是三姥爷,他领着几个原来破产厂子里的老保安,声音不大,挺有分量。 那几个老保安,一个个都已经颓废不堪,不过从他们的眼神里,依然可以看到在他们眼里那种沾火就着的脾气。撸胳膊挽袖子,虽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英气和浑身的肌肉。三姥爷说,铁道这块还轮不上你们在这里撒野。我管你是疯子还是傻子,在这里都是要变成瞎子和聋子。他走到肇老六面前,铆足了劲儿,扇了肇老六一个大耳光子,又踹了温州庄一脚。 三姥爷让厂子里的一个兄弟将一包子钱扔在地上,疯子,够不,冤家宜解不宜结,算了,回家养养伤,不够再来找我。以后,铁道这片,再进来,能出去算我杨老三放屁。 三姥爷后来跟肇老六说,打架也要动脑筋,尤其那个温州庄,狗改不了吃屎,让他受点苦头。鱼在那个池子里游,都定好了,你要非得到旁边的池子里游,说不定,你半道就得干巴死。但我告诉你,和平的人别碰,有钱有势,咱不惹事。 是啊,铁西这边都是老干,成天除了喝酒打架,什么玩意都不会。有时候觉得高尚算个什么,懂点艺术,懂点文化,人就一定高尚了吗?可人就得装,装孙子装孙子,就装个孙子吗,因为大多数的时候,有时候拳头不见得比笔头子强。 xs7.com 第15章 伊尔库茨克的谢尔盖来了 只争朝夕 肇老六得欠三姥爷多少情啊,数不过来。如果三姥爷不及时赶到,估计就凭六叔这脾气不弄死疯子五,肯定不会罢休。肇老六正好在兴头上,那个疯子五哪里是他的对手啊,尤其是疯子的那帮手下,顶多算得上是城市里的地痞流氓,肇老六的手底下,那可是跨雨了东三省,跟着肇老六风餐露宿,血雨腥风走过来的。在俄罗斯都没有怕过当地的黑手党,还在乎你和平一霸。本打算替温州庄出口恶气,也是在和平这块树个牌子,以后谁也不扯,都得听我肇老六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知道,沈阳城可不比东北长白山,这可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地方,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事,三姥爷头脑清楚的很。表面上,损失点小钱,换来的是大消停。疯子明知道自己也不是好买卖,仙人跳跳谁不好,非得跳到温州庄头上,也不问问呢,这是谁的人? 拿到三姥爷的硬家伙,疯子也是借坡下驴,抱抱拳,三哥,我也就给你的面,要不然我让这个黑驴在里面蹲到死。肇老六还要上前,被三姥爷给制止了。咱也有错在先,山不转水转,来日方长。 再看那边温州庄,躺在地上直哼哼。小腿子大刀口也是挺深,还好没有伤到大血管,算他走运。这小子都多大岁数了,是真的不可救药了,到沈阳做生意就做生意呗,犊子不能随便扯啊,这里的水有多深,哪是你南方人能理解的。三姥爷啥也没说,让肇老六赶紧把温州庄抬走,上医院。肇老六说,三哥,多亏你了,要不然就捅死了,兴起。 三姥爷说,不关你的事,温州庄狗改不了吃屎,我看啊,是该早点让他卷铺盖卷。外孙子说的对啊,旧情也没有办法挽留啊,早晚出事。他虽然这么说,可一直下不定决心,他心里还是不会撵走的。 我说,在俄罗斯,还有满洲里,这家伙啥时候能管住自己,他吃的教训还少了吗? 三姥爷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他的心里有杆秤。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再不对,他总是给他机会。我说,三姥爷啊,慈不带兵,就这货,我上来第一个收拾他。 三姥爷说,不对啊,那个朝代都有老臣啊,也有奸雄,杀人不过头点地。罪不足以死,温州庄也有温州庄的精明之处,在伊尔库茨克,要不是温州庄脑筋快,咱们早就挂了。 肇老六说,再说了,谁没有个爱好呢?沾花惹草真性情,我还真有点喜欢上温州庄了,我看他一点也不装,稀罕就上,不像有的南方人,扭扭捏捏。 三姥爷说,老六啊,你就少说点,反正也不能道走偏。记住,发怒时一定要控制,我不是给你讲过阿拉伯人的故事吗? 肇老六嗯了一声,其实,三姥爷在朋友里搭的都不是什么小钱,钱对于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不够了就去挣。三姥爷经常说,人可不能被钱给奴役了,那不是变成鬼了吗。我可能真的有点狭隘了,我还指望肇老六在娱乐城里,多捞那点钱,总比我在外面下海挣得容易吧。可是三姥爷根本就没当回事,即使是肇老六赔钱,他也无所谓,兄弟一场,大不了让肇老六回吉林磐石,好歹大伊万还在他那里混吃混喝,人家肇老六从来都没有说个不字。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三姥爷说的是什么,聚人才能聚财,这样粗浅的道理,竟然在我跌了很大的跟头之后才懂。 老六一门心思要经营好娱乐城,才能对得起三姥爷。温州庄伤好之后悄咪咪的返回到徐州,这档子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自然,我从来也没有和小茹子说起过。 至于那个疯子五,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和平那片混,象迷一样消失了。直到有一天,我在老六的保龄球馆的大屏电视上,上下来回滚动着近期打球破纪录的高分得主,我忽然看到一个名字叫做,五峰子。我问肇老六,这个名字还真和疯子五有点像,该不会就是他吧? 老六没有回答我,他点着一根烟,递给我,自己也点了一根,说,毛宁有首歌叫《涛声依旧》,我在保龄球上算是彻底地输给了他,这个老小子,还真两下子!必须得给我办个vip卡才赶劲啊。就这样,疯子五在娱乐城办理了一张长期有效得vip卡,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两好加一好,都挺好。 我把这件事讲给三姥爷,他老人家说,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啊,哪有个好坏之分啊,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哪一片云彩下雨。 哪曾想那片下雨的云彩来了,丽莎领着伊尔库茨克的谢尔盖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些当地的名流。安德烈大叔的丧事早就处理完了,丽莎在各个亲戚家都住了好多天,也不能总是在人家里住啊,还是回东北吧。谢尔盖说,我得见见三叔,咱们上次的买卖不能因为安德烈的去世给耽误了,还得继续。另外,还得看看大伊万,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了,估计这小子是不是长胖了,能不能适应东北的生活啊。当然,人家谢尔盖是文化人,毕竟在莫斯科上过大学,还是市政厅的领导,不会这么生硬地说。 三姥爷跟丽莎说,还寻思你不回来了呢,酸黄瓜可得省着点吃,吃了了就没了。一句话,把丽莎逗得嘎嘎直乐。三姥爷说,这把,你们回来了,咱们不用住农家院,直接上肇老六的宾馆去,咱们自己有宾馆酒店保龄球馆,一条龙,就是缺少人啊。 欢迎的晚宴是肇老六在娱乐城上面的酒店安排的,包房号5个八,这个是酒店唯一的一个够级的包房,肇老六也把谢尔盖安排到了这家宾馆。 那天晚上,肇老六深感自己差距挺大,上不了场,只是在一旁伺候局。大伊万一看到家乡来人了,高兴得像快乐的小鸟,应该是老鸟。三姥爷把他安排到正桌上,客人的位置。三姥爷指着肇老六说,老六现在叫肇董事长了,整个这片都归他管。 谢尔盖说,没想到六叔这办事效率也忒高了,上次还说,他的最终理想就是要开个歌厅,我看现在何止是歌厅啊,简直就是娱乐广场啊。 肇老六没有喝酒,他特意把那件西服给穿在身上,还是那样的短小精干。他接话道,都是三哥给的小舞台,我只是办点小事情,做点小买卖,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上次在一起喝酒还没有喝透,我就琢磨着能再整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这话说的透亮,别说三姥爷爱听,就连我都觉得六叔这是在大城市混的比较出奇冒泡了。 谢尔盖问,三叔啊,我看咱们这边娱乐产业还需要在开发开发啊? 三姥爷问,我年轻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就知道下班打麻将,谁要是打胡了,直接就请客算了。哪承想,现在这年代才知道啥叫娱乐。有点钱谁不愿意开心开心,就连温州庄都想着在火车站旁边开心呢? 大家哈哈大笑,谢尔盖说,远东海参崴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还有海滨,我琢磨咱们能不能上那干一票大买卖。大伊万听了,手舞足蹈,总算能回家做点买卖了。 三姥爷说,有想法就干,不过违法的买卖不做,没有现金流的买卖不做。我能活多少年啊,时间多宝贵啊,每一年时间都不能浪费啊。 我忽然理解到了老人家说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看来,谢尔盖是有备而来。 第16章 肇老六 我敬你是条汉子 旧车站斗毛贼 “啥叫汉子?不论年龄,血气方刚。 这些年,时间过得好不经用,抬眼已是半生。 可是,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时间过的真快,眼看着就要再一次出境,去拓展远东海参崴的市场,更是娱乐大世界的延伸。我极不情愿地接受这次挑战,我最不愿意去干我不喜欢的事情,尤其是我没有兴趣的事情。这个娱乐大世界,我打心里就很烦,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可是,我就是奴性,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主见。三姥爷安排我,我也就只能有听喝的份,硬着头皮接下来,直接往前冲了。我不想干,可是又没有这个勇气,经历了之前的下海经历,愈发不愿再去湿鞋。我还是在三姥爷这里混口饭吃吧,尽管不是我喜欢的,混个生活,总是还可以的。人就是这么一辈子,别想太多,谁也说不上在哪里发财,在哪里撞大运。 我和三姥爷吐吐槽,我说,我真的再也不愿意去远东开拓了,跟着您老人家,都没有享福的天,到处都是打拼,有点累了。 三姥爷说,你才多大年纪啊,不吃亏,去吧。 我说,不去行不行? 三姥爷说,滚犊子,不去你还能干嘛,你能开歌厅还是能开宾馆?我看你啊,就是缺少斗志,念点书,没有了骨头,念傻了。 我也无语,我发现我越来越和三姥爷的思想脱轨了,是不是我翅膀硬了。总之,我开始向往安分守己的日子,向往朝五晚六的生活,按部就班,不挣大钱,浑浑噩噩,过个日子,这不也挺好嘛。三姥爷又要骂我没出息了,有的人在海里天生就是打鱼的,有的人天生在岸边贩鱼,还有的人天生就是花钱吃鱼的,我都不知道,我就是干哈的,或许,我就是那条鱼。 肇老六才不管那一套呢,一听到又要去远东闯荡,蹦着高的乐。他把花蝴蝶叫来,掐了一把大肥屁股,花蝴蝶扭扭捏捏,全然不顾我们还都在现场。歌厅可真是磨练人,花蝴蝶更加脸大不害臊,她就势捏肇老六的脸蛋子,高声地说,你个老灯,啥时候娶我啊。 肇老六说,就跟我湖天海地,吃香喝辣地,有我肇老六一口,就有你花蝴蝶一口,领你去海参崴见大世面去。 我没有说谎,因为我早就知道三姥爷的预见性特别强。他已经提早就把温州庄和小茹子给接过来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娱乐城的重任就落到了温州庄的身上了。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小茹子早年就在歌厅混生活,干这个可是老本行了。以前是别人折磨她,现在是她折磨别人。至于温州庄,那是如鱼得水,正好落到花丛中,不过呢,三姥爷早就将小茹子安插到身边。当然,还有个神秘人,时刻会向三姥爷报告秘密信息。 肇老六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还有这些跟着他的兄弟们,他是有啥就说啥,从来也不绕弯子。就是三姥爷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将娱乐城利润的一半分给了肇老六,这下够他养下这帮兄弟了。三姥爷说,老六,我可跟你说好,亲兄弟明算账,吉林磐石那片山可是你的抵押,赶紧将手续给我。要想跟我挣钱,得有点东西在我这里抵押着,否则有点啥事,我可怎么去处理。 肇老六应声答应,他也只有答应的份,其实我从心里愈加佩服三姥爷。甭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有事当面讲清楚,别在下面犯嘀咕。他没想到,肇老六又给他惹了个大麻烦。 东北人到哪都混横,其实这里面蕴含着东北人骨子里自卑。很怕人瞧不起,如果用没有内涵来形容可能是高估,倒是地广人稀,头脑简单,比较牵强。我领着肇老六和他的兄弟们从绥芬河过口岸,到了绥芬河,全是游客准备过境。肇老六和他的几个兄弟仗着以前到过伊尔库茨克,这把他们牛的。看到谁,都给人讲自己在远东如何如何,好像别人都不如他们。 忽然,车站里有个人撞了肇老六一下,那个人,矮矬子有点瘸,背着个双肩包。看似漫不经心,肇老六眼睛立刻立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矮胖子赶忙满脸堆笑,赔不是。我一看这个人,可是长相有点凶。面颊上楞骨突出,眉毛像毛笔写的一字,又黑又直,尤其是深陷的眼窝和突出的颧骨,更加可怕的是那眼光,像藏着把匕首。我悄悄地跟肇老六说,六叔,少惹事,这个人可有点古怪。肇老六没说话,嘟囔了两句直接就坐在了旁边。 矮矬子一瘸一拐继续往人群里挤,一路笑嘻嘻。肇老六忽然发现裤兜被割了一刀,好在里面只有几张票,并没有随身的钱包。他哪里受过这个气啊,明眼人一看就是那个矮矬子做的,这简直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肇老六示意兄弟们,跟着那个矮矬子,人赃聚在的时候,一起搂一下。这几个兄弟可是上了心了,绥芬河的车站很小,哪容得下这一群人。矮矬子很明显不是一个人,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在周围外圈里还有几个人在打着掩护。那几个人,各有分工。 眼看着前面一个俄罗斯女孩的一个钱包就被拽了出来,那个女孩还在和同伴有说有笑地,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这伙子人盯上。肇老六怒目圆睁,眼瞅着这伙人分工合作,前呼后应。花蝴蝶扯着肇老六悄声地说,你又要犯浑啊,咱们马上就要出境了,少管闲事。 肇老六像只猫头鹰盯着矮矬子,恶狠狠地叼上一口。矮矬子非常不知趣,冲着肇老六扑哧一笑,有点略带着嘲笑的口吻,意思是说,这都是常事,少管啊?这一下子把肇老六惹毛了,你是不拿豆包当干粮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只病猫啊?他大喊了一声,抓小偷,兄弟们跟我上。花蝴蝶扯都扯不住,他从椅子上飞快地弹了出去。带着的那两个从吉林磐石出来的兄弟,也一前一后包抄过去,眼瞅着着矮矬子前面已经被进站口的铁栏杆挡住,没有出口可以跑。 俄罗斯小妹这才醒悟过来,慌忙捂着包,一阵喊,小偷偷钱包了,小偷偷钱包了。大伊万一看自己的同胞被偷,第一个跑到前面去,保护好那个俄罗斯妹妹。前面是一大群旅游团,听口音是江浙一带的,早就识趣地站到一边,比比划划,谁也不上前。 那个矮矬子一看前面路被堵死了,也不跑了。他一挥手,只见外围从不同方向过来几个黑汉子,眼见着包围圈越缩越小。肇老六一点都没有发怵,大声喊,你把裤子钆了口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又开始犯毛病啊,俄罗斯女人你也下手。 那个矮矬子低声说,在绥芬河这嘎达你充什么大眼,又不是你妹妹,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道。 肇老六说,我管你是绥芬河还是哪的,把到嘴的肉吐出来的,咱们两清。那个俄罗斯姑娘在大伊万地带领下说,你赔我包,还有我的护照,钱,要不然报警。 矮矬子说,这逼还挺横啊,实话告诉你,这片我说的算。 肇老六说,还有王法没,你就是孙猴子,今天我也得给你个教训。话没说完,第一个就来个黑虎掏心,表面上冲着脑袋,实际上冲着矮矬子心口窝就是一拳。矮矬子也不是善茬,身手敏捷得很,轻轻一跳,单腿一蹬站台的铁栏杆,冲着肇老六就是一脚。这脚有点快和狠,要不是个练家子,这一脚绝没有这么快。眼瞅着肇老六躲不过去这一脚,哪里知道他的兄弟就站在身后,横着用他的铁拳直接击打矮矬子飞过来的那一脚。这一快拳,力道刚刚好,寸劲正好击在矮矬子的小腿骨上,只听卡巴一声,估计小腿骨断了。他哪里知道,这个兄弟是特种部队出身,刚刚出的招是寸拳。 矮矬子疼的嗷嗷叫,直喊老肥子,动家伙。 外围的这伙子人,亮出白晃晃的尖愣子,呼啦一下子往前冲。肇老六另外一个老弟,一个人连战三个,而且是赤手空拳,实话讲他是吉林当年的散打王。这伙子都是当地混社会的地痞子,哪里是散打王的对手,没两下子,三棱子就被震飞了。在众人的嗷嗷声之中,这伙子人夺路而逃,哪里顾得上倒在地上的矮矬子。 肇老六一看就剩下这个矮矬子,上去就给他了一脚,高声喊,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吉林磐石肇老六。你不给我面子,我就扇你耳光。说完啪地一声脆响,矮矬子一声不吭。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肇老六,仿佛要把肇老六看穿。 正在这时,人群里,走过来几个身穿警察服装的本地人。上来就是一阵抱歉,其中两个人夹着矮矬子,就往外趔。众人欢呼着,尤其是那个俄罗斯美女,开放也不管花蝴蝶在,搂着肇老六一阵狂亲。稍等了一会,肇老六把矮矬子留下的东西一翻除了点钱啥也没有,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到旁边的垃圾桶翻翻,果然被钆的包在那里。 第17章 再到海参崴 我们像迷途羔羊 去日苦多 我们是在那年初秋从绥芬河进入俄罗斯的。 那天,在车站的这场遭遇惊魂未定,肇老六眼瞅着警察将矮矬子带走,才醒悟过来。那他们几个也是一伙的,为时已晚。好在都没有受伤,旁边的旅客说,下次再来绥芬河的时候,恐怕遭到报复啊。 肇老六眉毛一立,我看他敢报复,我把他的老家给掀个底朝天。他能做得出来,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是更加得意洋洋,尤其是在旅客的不断赞誉声下,有点浮躁的样子。花蝴蝶不断叮嘱肇老六,眼看就要出关了,可别惹出事情来。倒是刚才被救的俄罗斯姑娘满脸欢喜的样子,我一看这姑娘是美女啊,这身材前凸后翘,活脱脱地美人坯子。大伊万在俄罗斯成天都看到俄罗斯美女,早就免疫了。倒是肇老六的兄弟们可不这么想,馋的哈喇子漏了一地,一阵献殷勤。有个兄弟在美女屁股上掐了一把,俄罗斯妹子倒也不在乎,一个劲地笑。我估计,她可能认为这是一种风俗吧。 肇老六有点气呼呼地说,就看你们那种没出息的样儿,一看到美女走不动道。 花蝴蝶吭了一声,当初你看到我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嘛。 肇老六说,那可另当别论,那个年代是真爱啊。 花蝴蝶没好气地说,啥叫真爱啊,不就看上我好欺负嘛。 正说着,那边通关开始了。中国这边井然有序,一到俄罗斯那边可就慢了去了。俄罗斯的边境工作人员简直就是蜗牛,时不时还像赶小猪似的,跟这群旅行者嘟囔嘟囔,估计是说,怎么一点小费也不给。忽然有个工作人员径直走到我的身边,我吓了一跳,好在这阵势我可是见过很多次。 他问我,你这包里是不是有违禁物品? 我说,违禁物品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空包。随便翻,随便弄。 他也没想到,我的俄语说的这么溜。竟然跟我要起“日挖起噶”。我明白,就是口香糖。这玩意,我在十年前都是准备老多了,哪承想十年以后,这帮老毛子怎么还喜欢这种玩意啊。可惜,我这次不是为了倒腾服装,我还真没有装点打点这些小职员的东西。于是,我马上跟他应酬道,大概意思是说,我过来是帮助他们发展经济的,啥也没带。这个老毛子可是没有罢休的意思,又问我有没有香烟和白酒什么的。 简直就是明抢啊。还好,我准备了美元。 于是,我悄悄地从屁股兜里抽出几张美刀,当然都是小面值,悄悄地塞到他的大手里。这双大手很有力气地握了我一下,温暖而有力。我知道那种力量不是发自他的内心,那是我的美刀的力量。我慨叹,现在的俄罗斯已经不是二十年前,我和三姥爷曾经闯荡的 俄罗斯啦,那时候的每个远东俄罗斯人都是热情好客,没有任何的戒备心。现在则不同,这就是市场经济带来的变化,人们只是追逐金钱的力量,并在这股子力量之中迷失。所以,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想着,那个工作人员指着我和肇老六这几个人,跟我说,你们几个跟我走。我知道,这家伙是领我们到旁边的快速通道,因为我之前在满洲里都同样经历过,只不过,那时候,都是俄罗斯朋友给安排的。这次有点不同,竟然是美刀的力量。 也甭管是什么力量,反正那个工作人员对我们竟然是满满的热心。欢迎来到海参崴,他跟我说,并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说,等回来出关的 时后,还过来找他。我说,没问题。他给我们送上了开往海参崴的汽车。这可真是好事情,要不然,我们也是蒙灯啊。我和三姥爷只是在十多年前来过海参崴,那时候是挣了点钱,跑到这里耍钱来了。三姥爷竟然把赌船上的规律掌握的一清二楚,短短的时间内赢了一大笔钱。那次,玩的百家乐手气也是爆棚,整整赢了六圈。赌场的庄家竟然以为我们在抽老千,找了几十个现场保镖,就要干费我们,好在三姥爷智勇双全,早就看出,结果输了一把赶快跑。 赌场没有安排人来追我们,我们这点小钱,还费不上劲让他们来追。不过,那次我算是开了眼了。那个赌场上,整个一层楼都是老虎机,每当屏幕上出现三个七的时候,哗啦哗啦,币子掉进筐里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心里痒痒的,仿佛赢钱的是自己。最让我心动的是服务员,穿着小兔子的三点式,端着个盘子扭来扭去,惹得人心里直发慌。 这次来了少了当年的那种骚动的心,情怀没了,只剩下纸迷金醉。 我和肇老六在车上,正好做一个桌。车刚刚开了一会,他的如雷的鼾声就响起来,像头猪。越往远东气候越湿润,透着从西伯利亚来的寒冷,还好我们从东北来的,还算适应。比起大连来说,是有点冷,不过还可以。 邻座的俄罗斯女孩冲我直眨眼睛,我把她理解成看中我了,好在我的江湖经验还算老道,要是肇老六那几个兄弟,估计就有点扛不住了。我笑了笑,把眼睛浅闭,迷愣一会。迷迷糊糊,汽车在公路上也是颠簸,整个远东的旷野,想想,当年被老毛子占去的江东六十屯,这块都是咱们的地方。 这一次到俄罗斯海参崴,还是个沿海城市的老模样。我有点烦这个地方,无论在哪,总感觉到荒芜。这是一个生机只有那么淡淡一点点的地方,整个海参崴就是这个样子。倒是居住没有问题,养老也挺好,活着不累。大概就是这样样子而已,有银子真好,可以到处去花,别管是不是值得。其实,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子,何必呢。 肇老六说,这个地方我看最好就是倒腾鱼。 我说,咱们是娱乐拓展。其实,开发海参崴娱乐、旅游、休闲大市场,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还能做什么,一点都没有考虑好。如果真能开发博彩业,那可是相当的牛叉啦。 肇老六说,不是那么回事,这地方水太深,主要还是要重振我大东北的雄风,不信咱们抢地盘吧。 我说,六叔啊,这可不是东北,抢谁的地盘啊,赶紧给谢尔盖打电话,看看谢尔盖找的朋友到没到? 这边肇老六加紧联系谢尔盖,花蝴蝶说没溜达过海参崴,一个劲地说要出宾馆转转。我说,你要买俄罗斯套娃啊,那也不是这地方啊。 花蝴蝶说,套娃算什么啊,我怎么也得买点欧洲化妆品吧,不能总是看看眼馋啊。 肇老六说,谢尔盖的兄弟晚上安排好了,是在本地有名的一家西餐馆。 我说太好了,合伙还是倒卖,咱们怎么整都行,我只有一个条件,投钱不干。必须有硬通货做抵押,否则这买卖不做能挣多少钱也不做。 肇老六说,到时候就听你的。 第18章 那片坚硬的废墟上 我们曾经吆五喝六 “那些曾经的荒漠和坚硬的钢铁,躺在废墟上,无所事事\" 这几天,沈阳的天气转冷,2022年的冬天注定就不寻常。 病毒却不怕冷,挺厉害,一口接一口地残噬着这些肆无忌惮的人们。在它们嗝吱嗝吱的噬虐声中,我接着给大家讲三姥爷的江湖往事。说起是往事,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江湖的那点破事。 那天,小姨给我打国际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肇老六海参崴胡吃海喝。他的兄弟们则搂着俄罗斯远东美女,乐不思蜀。可是,我却不能,因为听了小姨的电话,一下子感觉要坠入深渊,我听到了最让我心疼的消息,三姥爷脑血栓犯了。 谁都知道,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我还哪有心思在海参崴周游列国啊,得赶紧回沈阳。我马上和肇老六商量这个事儿。 肇老六说,回去救三哥,我和你一块回去,咱们坐飞机,快。 我说,赶紧地,关键是你也不会救,你又不是大夫。把花蝴蝶带上,另外那几个兄弟扔点钱,赶紧让他们从陆路回沈阳,否则在这地方出点什么事情,也不是咱们能够负担得起的,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肇老六跟他们几个兄弟的小头说了一声,我还哪有心思还喝酒,恨不得赶紧踏上回去的航班。找人买机票,好在朝军子还在赤塔,朝军子找的几个朋友,联系上了买机票的二道贩子,价格高点,只求能尽快回沈。那几个兄弟有点没尽兴,也只能等到下次了。倒是谢尔盖联系的下家还没有见到。 肇老六跟我说,生意还没谈上,眼下只好选择在海参崴的国际机场见个面吧。 我说,算了吧,匆匆忙忙谈不出个大概其,还是下次再来吧,眼下得保护好三姥爷安全啊。他要是出事情,咱们谁都跟着歇菜。 肇老六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我说,六十岁之前看你自己,六十以后,你就得看年轻人的。 海参崴到沈阳地图上看着挺远,其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飞机行程,还没有上海远呢。在飞机上,心急火燎,早知道他老人家生病,我还去什么俄罗斯啊,留在沈阳多好。在桃仙机场下的飞机,大明子早就等在机场了,我们急三火四入关赶紧上车,直奔医院。 医院是小姨夫给找的,虽然远在广州,沈阳也挺好使,毕竟全国医科都是本行本专业,有熟人就是好办事。三姥爷在神经内科的病房上躺着,小姨倒是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她常年在广东,其实还不如我和三姥爷感情深。而且,小姨是体育特长生,从小三姥爷就把她当做男孩养的,小姨也完美地实现了三姥爷有个儿子的梦想。小姨继承了三姥爷粗暴的性格,从小就在胡同里横冲直撞,跟个野小子一样。外加上小姨自小就剪了个寸头,别人家还真以为三姥爷家有这么个淘气儿子。 还没等我病房,小姨大嗓门就说,你这早不去,晚不去,非得这时候去啥俄罗斯啊? 我心里合计,那是你爹啊,又不是我爹。当然是我三姥爷,比爹辈分还高一级。但我非但没生气,一看到三姥爷满身上挂着仪器,神情正乐呵呵地躺在病床上,我的心里算是有点轻松,这病不重。 我说,小姨啊,来的晚点,三姥爷那是啥人,鬼门关里也得怕他三分。 小姨说,别耍贫嘴了,大夫说,脑袋瓜子还是有点堵? 我问咋回事?他的病根自打几年前脑梗后,非常注意养生,虽然喝过几次大酒之后,那是异常的注意健康。不过呢,就像汽车一样,时间长了,发动机也得换换机油,保养保养。你要是不保养,管路也得疏通一下,否则就会发生爆缸。三姥爷这次只是爆了个小缸,那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正是小姨夫的同学,他说,我就是专门修理这些脑袋电路管路有问题的,放心吧,这只是个小状况。不过呢,三姥爷一说话,我就感觉很明显。这哪里是以前的三姥爷啦,怎么还有点磕巴呢。 虽然三姥爷乐呵呵地躺在床上,只有我知道,无论多么危险,他是一个从来不把自己的安危挂在脸上的人。我说,三姥爷,有病咱就得慢慢治,不治肯定不行,现在科学手段多了去了啊,实在不行就挣点蛇毒,以毒攻毒。 肇老六一看白被单子盖在三姥爷的身上,这个老伙一下子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三姥爷忙说,老六,我又没死,把眼泪给..给...给我憋...憋...憋回去。 我一听,这磕磕巴巴的样,是挺有毛病。连忙跟肇老六说,六叔,脑血栓这种病最怕的就是病人激动,可不能挑病人情绪啊。 肇老六一听,红着眼圈子,干瞪着眼,夺眶而出的泪水愣是没掉下来。我连忙把大夫叫到旁边的医生办公室,我问大夫,这种情况行不行啊?大夫说,脑血栓这种病啊,就是越犯越重,你这只是有点小口吃,没啥,要是半拉身子动不了,那可是大事情,早做准备吧。 我一听,心里挺酸,想起他老人家上次病倒的样子,历历在目。我悄悄地跟小姨说,我去旁边的待一会儿。其实,我是到走廊尽头抽根烟,我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医生病房也不让抽烟。小姨说,没事没事,这状态不是挺好嘛。我心里合计,这肯定不是亲生女儿。 走廊的尽头是个疏散楼梯,下了楼梯正好有几个吸烟的铁罐头盒子。我都好几年不抽烟了,可是一到医院这种地方,尤其是看到三姥爷躺在病床上,我的心里就咯噔咯噔的。 人总是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有的光鲜亮丽,有的昏暗晦涩,还有的平淡无奇,更有人留名千古。我很难界定三姥爷的人生是个啥? 一口烟下去,我弥散在缓慢升起的烟雾之中。早年在铁西圈里,就知道有个杨老三,打架不要命,哥们够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老铁西是个钢铁的世界,在那个坚硬的世界里,所有的男人们也不会拐弯。他们除了成天在车间里,抡着大锤子,敲打着发红的钢坯,开着轰鸣的大机器设备,搬运着属于那个年代的辉煌历史。每个工厂都有自己的风格,三姥爷的那个厂生产全国最大的铸件,在坚硬的世界里,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主角。很自然,他们这些工人,也成为了铁西那片大件钢铁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吆五喝六。 那时的三姥爷,满身的腱子肉,黝黑的皮肤和浓眉大脸,连鬓角的络腮胡子,长头发烫成了大波浪,那一年他成为了铁西区的格瓦拉。他把铁西那边的工厂保卫科,出手打了遍,真正成为了打遍天下无敌手。也落下了不务正业的金字招牌,以至于在工厂黄了之后,遍地都是歌厅那盏,曾经有家最火的歌厅,车水马龙,老板指名道姓,请三姥爷出山,维持那片的生意。三姥爷也不负众望,以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威名,揽下了好几个歌厅的生意,他和他的兄弟们,真正成为了歌厅看场子的。 我非常不屑三姥爷的这段历史,当然,那也是三姥爷当年引以为自豪的事情。这些事情,随着严打,非常危险地成为过街老鼠。为了活着,三姥爷选择了金盆洗手,那一年他刚好三十锒铛岁。 窗外的凉风把吹出去的烟,又无情地吹了回来,直接灌进我的肺子里,呛得我直咳嗽。我一下子从那个年代回到了医院,我意识到出来的时间有点太长,赶紧往病房里跑。走到门口,小姨示意我小点声,三姥爷已经睡着了。白色的被单子刚刚好挂在他的胸前,他的笑容依然停留在他的脸上,仿佛他也在回忆他曾经那段叱咤风云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很远很远。 第19章 咱们好合好散 聚是一团火 散是满天星 小姨是个对自己忒仔细的人,从广州回来能坐火车,绝对不坐飞机。对于小姨的抠门,我也曾经想过,这和我印象之中大大咧咧的小姨,怎么差别这么大呢?小姨这次从广州回来,特意过来伺候三姥爷,医院的医术再高明,也抵不过病啊。从医院回来,三姥爷精神状态挺好,不过就是说话可不怎么立正,一说快了,就要磕巴,还有点大舌头。 家里的亲属接二连三都来看三姥爷,尤其是刚叔。还没说几句话,就哭得稀里哗啦,他可是个刚强的人,犯起混来谁都不怕,唯独心肠软,要不然当年也不能替人出头蹲笆篱子。三姥爷依然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丽莎坐在旁边。他说,钢子,大小还是个老爷们,哭啥,多大点事,我都没在意,你咋还没放放在心上。话语之中,带着口吃。这哪里是以前那个叱咤风云的三姥爷啊,就是一个有病的老人。 三姥爷要坐起来,我连忙给他扶住躺下。大娟子婶子坐在大厅旁边的椅子上,低声说,刚刚才有点好日子,孩子浩诚也都博士毕业了,谁承想三叔你怎么犯病了。 我说,三姥爷,不管多大的事,岁数不饶人啊。放心有我们在,啥事都放心。 小姨说,我伺候我爸,大家都不用操心了。 三姥爷说,我啥也不想了,我准备以后让大外孙子当这个家吧,你们谁也不行。 一听三姥爷这么一说,经历了上次的出海,我也一点没有犹豫,反正都是那么回事。让亲戚朋友们都能有口饭吃,我说,正好各个亲戚都在,听三姥爷的,那我就做主了,从今天开始,以后就是少东家。第一件事,三姥爷这病是需要大把时间康复的,我已经联系好了沈阳最好的康复医院,谁也不用,让小姨安排。另外护理我也请好了,医院这边娟婶护理管好。咱们说办就办,一会儿就去。 我说完,看了看三姥爷,他满意地冲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又插了一句,我听大夫说,成天读报纸,恢复神经。您老去了之后,回来就是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了。 大家一听哈哈大笑,逗三姥爷这是上大学,大家都挺开心。 三姥爷说,我就喜欢三姥爷这个其嚓咔嚓的样子,办事干净立整,是块料。 三姥爷说出了我的心声,伯乐识千里马。我有点自诩自己是那个千里马,是不是傲娇了。小姨就跟着就行,肇老六和花蝴蝶早就车、护理用具、各种厂商用品准备妥当,一溜拉到康复院。哪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酒店那边温州庄又出了幺蛾子,我放下这边的事,和六叔赶到大酒店,那边正热闹。 温州庄在大酒店里犯混,在大堂里和大明子大打出手。温州庄毕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大明子血气方刚,他哪里是大明子的对手,明显地占了下风,被大明子摔在地上。 我一看,大声地训斥。三姥爷刚刚才有病这么几天,怎么你们就群龙无首啦。大明子说,大哥,温州庄说要独吞这个酒店,还说三姥爷欠他的人情。温州庄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我,小子你算老几?三哥不在,还轮不上你教训我。 肇老六从我身后出来,挡在我的前面。酒店现在的时间点,不是营业的时间,伙计们还有一些员工们都挤在大堂里看热闹。我说了句真丢人,大明子,回来。肇老六抢在大家前面,瓮声瓮气地吼道,咱们这个堂口,从此就是我大侄子说的算,你们谁不服。大明子吃惊地看着我,他弄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我成为了最高首长。 温州庄一听,轻蔑地一笑。你说是就是啊,实话告诉你,我当年在满洲里的时候,我可是参了当年三哥几股子,让我干着买卖,替三哥卖命,我不卖了,我想兑换我当年的股份。 小茹子走出来,老庄,你说啥呢?这些年要是没有三哥,哪有咱们俩,咱可不能干丢人的事。 温州庄说,你哪里知道,三哥这些年一直都在拿我当打工的,我挣得钱呢,从来不提给我分点股份,偏心这个肇老六,一点文化都没有。 这句话,可把肇老六给气坏了,俗语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温州庄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最气别人说他没文化。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肇老六把牙咬的嘎嘣嘎嘣的,手都直哆嗦。 大明子提拎着个棒子在酒店大堂那边杵着,艮着脖子,青筋在脖子上暴跳。这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不能把控好自己,早就脸红脖子粗,可现在不一样,三姥爷有病在床,这么个家业还得经营。一时的兴起,可能坏了大事。 我说,六叔,咱们是有事说事,有账算账,人生苦短,不比短长。 肇老六说,你说吧,大把头。 我瞅了瞅温州庄,这家伙自从在满洲里的国际列车上,我就看透他了。他就是一个白眼狼,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姥爷还用他,依然在无缘无故地帮他。甚至,把山东那边拆迁的厂子都交给他来管。这种人,一旦看到利益,永远都是钱的奴隶。他永远都成为不了够义气的朋友,有利益就上,没有利益躲得远远地。 温州庄抽了根烟,手底下的人专门还给他端来了椅子,俨然这块地方就是他自己的。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说,温州庄,用不着在这里跟我装孙子。实话告诉你,咱们把账算清楚,各拿各地,永不来往,两不相欠。你的账,从我在满洲里认识你那天开始,我就给你记得清清楚楚。三姥爷是给你面子,一起赴汤蹈火,我可不认,现在我当家,不管你占多少股,把手续拿出来,我给你算账。 要说温州庄这小子还真的有点阴,我早就提醒三姥爷,这小子脑袋后面有反骨。他还真从包里拿出来三姥爷在满洲里给他的一张纸,我知道三姥爷曾经给我提起过,当年是收他的摊子,三姥爷仗义疏财。 那张纸上写着二一添作五。我说,咱们也得讲法律,这一没签名,二没数量,你让我怎么给你折成钱啊? 温州庄说,那还用说,一家一半。 我说,你做梦呢?我把我从满洲里一直到现在涉及到他的单子,都一股脑地甩给他看。我说,你看吧,这些单子,你是让我给公布出来啊,还是咱们一把火烧了。 那些单子里,有他在俄罗斯噶中·各种开销,甚至包括他泡了多少个妞,三姥爷都在一直给他买着单。三姥爷经常跟我说,钱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朋友有难咱就帮一把,不吃亏。 温州庄也没有想到我还留着这一手,其实这些单子一直都在我的公文包里,就是为了有一天和这家伙翻脸,我一股脑地砸给他。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当然,我希望用不上。 肇老六说,老板,那是什么?我能看看不? 我说,六叔,都是些陈芝麻烂骨头的事,不知道更好。 我接着对小茹子说,咱们好合好散,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别为这事伤脑筋。我给你们个整数,啥也不说了,赶紧走人,永不相见。 小茹子拉着温州庄,说咱们对不住人家啊,在三哥有难的时候,我们站出来不好。 温州庄没理,说,拿钱走人。 肇老六说,算我看错你。 我说,没对没错,都是人,只不过看中的是钱而已,算了吧。 第20章 六叔 大气浩然美髯公 马中赤兔送高徒 我几乎每次写作都是在厨房的餐桌上,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因为,只有在餐桌边,我才有一种安全感,那是一种妥妥地可以吃饱饭的安全感。我老婆说我吃饭快,一看就是饿死鬼托生,也真有可能,我吃饭快就是有种很怕别人抢的感觉。我从小就被一句格言给鼓动着,那就是早起的鸟儿有食吃。于是,我无论干什么,我都会抢着个第一。正是由于头脑愚笨,只好笨鸟先飞。 不过,我今天晚上开着厨房的灯,依然坐在餐桌旁写作,却有种孤独感。蔓延着我的情绪,我特别想抽根烟。无奈,我在四年前的今天刚刚戒烟一天,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12月20日。至此,我一根烟都没有抽过,我相信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比如,我想妥妥地吃饱饭。我跟三姥爷混生活,那些年唯一的目的就是吃饱,从来没有想到过吃饱。 谁要是打扰我吃饭,我就会和他拼命。一个人,连吃饭的尊严都不能维护的话,那还混个球。甭管吃的山珍海味,还是窝头咸菜,只要能塞饱肚子足矣。要是饭碗都没了的话,还吃个啥饭?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要把自己饭碗砸碎的理想。那时候,总是在想只有自己的饭碗碎了,才能去整个新饭碗。仿佛要是不把自己的饭碗给砸碎了,就没有坚定的决心去豁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其实,到头来才知道,所谓的大事业不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所有的琐碎填充到一起,就变成了事业。而事业是给别人看的,给别人说的,也是给别人赞美的。还有很多时候,啥事业都没干成,旧饭碗砸了,新饭碗也给砸了,成天蹲在小黑屋里喝西北风。 我属于幸运之中的那批人,和三姥爷白手起家,老天赏的饭吃。在我无奈之下,接三姥爷衣钵,领着我的兄弟们混口饭吃的时候,我有肇老六拍着胸脯护着我,六叔成为了我的保护神和图腾,他让我在登上这个宝座的时候,心里有底。 我忘了和朋友们说了,温州庄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之中消失,还是那句话,算了吧,散了吧。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六叔说,温州庄要回徐州了,咱们是不是张罗送一下? 我说,没这个必要了。我就是这样嫉恶如仇,不喜欢的,永远都不会冷脸去贴那个热屁股。 肇老六说,我听你的。 我说,像这种不讲义气的,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他,他都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永远都不要和这种人做生意。六叔,我也把话撂到桌面上,你投保龄球馆和娱乐城折成的股份,一分都不能少,三姥爷答应的,永远都不变。 肇老六说,你现在是老板,就听你的。 我说,六叔,咱们开门这三板斧,如果不把温州庄给清出去,一条臭鱼会腥一锅汤。我都想好了,我当家就相当于你当家一样。 肇老六说,那哪行,三哥还在,他不就是让我给你站站台子,鼓鼓劲嘛,我们这辈人早就不适应新的形势啦,你是后浪,放心地干吧。 我说,那行。我早就有个想法,把山东烟台的那个拆迁公司兑出去,把资金拿出一部分出来投给浩程,他研究的博士方向挺好,说不上将来能有用场。 肇老六说,我看娱乐城让大明子来撑个场面,我觉得这小子有股子横劲儿,是块料,就是缺少人带着。 我说,那可太好了,他可是我同辈份里最小的兄弟,混社会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连忙把大明子喊了过来,大明子现在比以前可沉稳多了,办起事来也是老练了不少,就是有时候还是有点冲动。年轻人总的有点冲动的时候吧,要不然就是死气沉沉,总有点血液要流出来吧。 要不是大明子护着这个娱乐城,这块地早就是他温州庄的天下了,一想起来,我就生气,温州庄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一看账本子,很多的账都是对不上。有下面的人问我说,温州庄把采买全都垄断在他自己人的手底下,吃回扣和空饷,克扣员工,这个狗东西把娱乐城整的乌烟瘴气,我真恨不得,把他接上瘸腿给他再打折。 我给肇老六说,六叔,一不做二不休,凡是跟着温州庄混的员工,全部开除,给发点遣散费,打发这些人赶紧滚蛋。把你从吉林磐石带来的兄弟全给我顶上,另外,把大明子的兄弟也全部顶上,你们就是一家人。这里面,你是二股东,大明子是职业的经理人,承包给他,多退少补。 肇老六说,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这些人也不容易混口饭吃。 我说,慈不带兵,扬名立万。该下手时,谁也不能手软,就是他天王老子,我也不管他那一套。所有跟温州庄吃里扒外的这些人,留下来只会是祸根。再有就是,我也得给大明子清清场。 大明子说,大哥我可得谢谢你,不过我可是有点小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我说,哪有啥不能说的,六叔不也在这嘛,这里原来就是六叔自己立下的牌子,谁也不能砸。谁砸我就去砸谁。 大明子说,那我可就说了,我想拜六叔为师傅,出道还得有个领路人,我就入六叔的门下。 这一手,可是我没有料到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小子成熟了,有心眼。可是,我也摸不准六叔的脾气,他跟三姥爷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提出过要收徒弟的想法。这会不会有点唐突呢? 大明子说,六叔啊,您老是前辈,我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要是没有您老给我的这一个小舞台,哪有我的大世界。再说了,我不早就是你的徒弟了嘛,记得那次在满洲里被连窝端的时候,你不是还教我通天炮和窝心拳嘛。 我想起来了,那次我和三姥爷还有肇老六,陷入了当地的重围,被劈头盖脸地打,好在大明子在暗处一招制敌,把那群地痞的头头直接就给按下了。擒贼先擒王,也是大明子年轻,出生牛不怕虎。他按下的那个地癞子,就是后来有名的劫匪,全国通缉在湘西被公安直接给秒杀啦。当年,还是全国的第一大案,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大明子,我怕他知道了害怕。因为,当时大明子蛮力,直接就将这家伙的双手倒掰,用力过猛,有个小胳膊还骨头错了位。 肇老六一听,这小子还真是块料,实不相瞒,还真有点我当年的风采。 大明子别看文化少点,脑袋可是灵光的很。一听,这是有戏啊。他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在大堂里,不管外面有多少人,直接就跪在了肇老六面前。砰砰砰,用他的那个大脑门子,在大理石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喊,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肇老六平生之中,还真的没有一个像样的徒子徒孙。他是喜出望外,连忙跟我说,你看看,这可是双喜临门啊。摆平了娱乐城,又收了这个溜光水滑的徒弟,我今天高兴。他转头冲着跟在他身后的花蝴蝶说,快过来,我让徒弟叫你一声师娘。大明子回来时,同样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喊起了师娘。 花蝴蝶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当起了师娘,乐得合不拢嘴。忽然,她让姐妹赶紧把自己的小挎包拿来。她在里面的夹层里,翻出一样东西,握在手里,直接把大明子叫道身边说,大明子,这也不能白让你叫一声师娘,这是一块河磨玉牌子,一面雕刻的是关公,另一面雕刻的一匹马。这可是你师父当年送我的,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寓意。 肇老六说,你师娘可是用心了,当年我给她这块玉可是岫岩玉中的极品。 我说,大明子,这块玉可是有说法,关云长那是最讲义气的武圣,彪炳日月、大气浩然。那匹马叫赤兔马,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之一说啊,还不谢谢师父和师娘。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21章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人群里敞着一扇门 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摸摸自己的脑门子,热不热,如果热了,就是发烧了,赶紧叫上老婆,咱家的莲花清瘟呢?如果没热,那可真的是太幸运了。上感谢天,下感谢地,外加中间感谢空气,我又可以苟延残喘一天,满血复活。 我接着给还在复活之中的朋友们,讲三姥爷的故事。 姥爷这个称呼在东北的亲戚圈里是神奇般地存在,比如说骂人总是说,你大爷的,就没有人说你姥爷的。相反,倒是有很多人愿意当姥爷,这里面的学问,我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和中国的官本位思想还有点联系。姥爷这个称呼,竟然和官老爷相同了。每一个国人,虽不愿意当几天官老爷,享享清福。无奈,官场上老爷就那么几个,凤毛麟角;倒是姥爷多如牛毛,于是乎,遍地都是姥爷啦,南方叫外公的另当别论了。 话可能有点扯远了。大明子是我的远房亲属,我们辈分同辈,所以他也叫我大哥。这小子身体好,体育棒子出身,脑袋瓜子又灵活,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没有什么文化。这更好,文化学得多了,倒是成了羁绊,弄得不伦不类。大明子就是思想简单,感恩和为朋友两肋插刀。在这一点上,和肇老六还真有几分神似。师徒两人真是缘份,如果没有这个娱乐城,大明子可能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能拜在肇老六的门下。也就相当于吉林磐石那边的干徒弟一样,当然也属于花蝴蝶的借光徒弟。 肇老六自打带着兄弟们第一次来到沈阳,住上大宾馆,吃上大海鲜的时候,大明子管接待,那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大明子。尤其是在棋盘山农家院,他自己烂醉如泥,只有大明子对他照顾有加,更加加深了他对大明子的理解。我说啊,这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个大王八,俗语说的可真好啊。 肇老六对新收的徒弟非常满意。我估计花蝴蝶可能要传授给他驴三件的绝活,大明子的块头倒是块厨师的料,干起了混社会这一套活。三姥爷在康复院里听说,自然非常高兴,不过呢也给我出了个难题。 三姥爷给我说,温州庄也是这些年了,跟我混生活。 我说,三姥爷啊,您老安安心心在康复院里养病,既然把这大摊子交给我了,就放心吧。慈不带兵,干啥买卖都是要严明和重典。对于这些吃里扒外的,不下狠手,下面兄弟们就会有二心,不这么管才能服。三姥爷瞪着眼睛,也就没说话,继续在康复院里念报纸。 已经干完的事情,不用再回头,谁劝我,都不好使。我才不会稀罕温州庄,干火车扒手起家,没有德行。老祖宗都说,侠盗,盗亦有道,这才是最高境界。温州庄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条鱼腥一锅汤。我在这件事上,开除了很多人,当老板如果没有这个霸气,肯定干不了事。不过,大明子提醒我说,大哥,我们去老北市看看驴姐吧。 我忽然意识到,对呀,这事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其实,我也是在几年前才知道,小茹子就是驴姐曾经拼命护着的那个三妹妹。驴姐曾经为了替受人欺负的三妹,赤手空拳到东莞要赔偿钱,那个威武劲连东北老爷们都比不上。 大明子成熟了,他开始全面地想问题了。其实,我应该早点到驴姐家,无论办什么事,啥叫圆满,只有大家都认为好,才是真的好。 我让大明子买水果,牛奶,还有居家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开个车直接到老北市。驴姐的家隐藏在老北市,还是以前的老房子,家在三楼。驴姐现在早就不干烤串店了,也没有地方干。原来烤串的那条街早就动迁了,也不知道开发商是不是崩盘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继续建楼。那片地依然躺在那里,地基已经挖了有三层楼那么深,一到下雨天,会汪起水塘来,每当老百姓路过那里,都会指着那片水塘,大骂开发商,占着茅坑不拉屎。这片地彻底将驴姐的生计给剥夺了,原来的小店正好在动迁之列。换了其他好几个地方,却怎么也开不起来,客人也上不来。驴姐说,做买卖的,最怕的就是换地方,天时地利人和,一换地方,就没有财运了。 每当我想起驴姐这段话,我都想哭。其实,驴姐,你的发家致富一定是你不勤奋嘛?就是天天起早贪黑,你也永远富不了,只能是混个生活而已。 驴姐家就在三楼,还没等我们敲门,驴姐就热情地打开房门。人还没到,大嗓门就出来了。驴姐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还是以前开串店时的那个劲头。一进屋里,驴姐这个热情,一点不减当年,给我们一个一个大红苹果。又从抽匣里拿出来大中华,给我们点烟,像当年在串店里一样。我让大明子将带来的东西放到厨房,接过大明子的烟。我都戒烟了,夹在耳朵上。 我说,驴姐啊,小茹子他们我把该给他们的都给他们了,其实这事跟她没有关系,她只不过正好在一个正确的时间认识了错误的人。 驴姐说,人是各有各命,三妹子啊本来就命苦,随他吧,人都这么大了,父母死的早,我又是大姐,家里当年的事我肯定要管,现在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不挑,不挑。 我说,其实,来啊就是告诉驴姐,这些都不事,只要你说话。 驴姐说,小茹子的事不用管了,就当我没有这个妹妹。 三哥身体怎么样?驴姐抽了一口烟,忽然问问我。自打串店不开,老客人也是越来越很少联系了。我还记得当年在驴姐小店里喝酒的情形,那些年,我还年轻,三姥爷还年轻。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踩着箱套子,现在无论如何,我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我说,三姥爷老年病又犯了,现在还在康复哩,成天读报纸。 驴姐说,当年咱们的串店也没有什么好酒啊,说句心里话,都是沈阳老雪花,要么是黄牌要么是绿牌,不像现在,啥啤酒都有。三哥都是没喝着好酒啊。 我说,那可不是,谁到老了都是一样。现在这个大摊子是,我当家,有啥事,你就找我好使。 大明子说,娱乐城,我管。我瞅了他一眼,他倒是有点悠然自得的小表情。 驴姐说,要是能有个保洁的活,那可就相当美好了,能不能给我上个保险啥地。 我说,那太能了,还能给你上五险哩,驴姐你要是想来,能让你干保洁吗?让你当个小领导,来吧,反正我说的算。 驴姐说,那太好了。 驴姐家电视柜上放着老式的组合音响,音响正播着一首曲子,我觉得很好听。 我问驴姐,这是什么曲子? 驴姐说,以前的老歌《这世界那么多人》还是老歌好听啊!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 敞着一扇门\/我迷朦的眼睛里长存\/初见你 蓝色清晨\/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 我有个我们\/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 望远方出神\/灰树叶飘转在池塘\/看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光阴的长廊 脚步声叫嚷\/灯一亮 无人的空荡\/晚风中闪过 几帧从前啊\/飞驰中旋转 已不见了吗\/远光中走来 你一身晴朗\/身旁那么多人 可世界不声 不响....... 唱的太好听了,我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第22章 酒吧阿花敲竹杠 哪承想驴姐开口救场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算是把悬着的心落下了,新冠的靴子是落了地。圣诞节那天,我中了。 晚上感觉特别的冷,东北的屋子里都是带暖气的那种。外面冰天雪地,屋里还能保持在二十多度,我穿着毛衣,依然打哆嗦。我和老婆说,今晚危险了。说完,把n95的口罩戴好,提前进了封闭的屋子里,像等待宣判一样,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这个魔鬼的到来。有的时候,人活着就是一种悲哀,在病毒面前是那样的无助和无奈。 我和老婆约定好,谁先有病,另外的那个自动转入伺候角色。卧室门口像医院的隔离室一样,放着个凳子,老婆将饭做好之后,放在凳子上。过一会儿,我在到凳子上,取来吃。边吃边想,老婆啊,你在病毒面前就是个小白,过不了几天,你也会转战到这种模式上来。老婆每天刷着小红书,慌张之中储备着各种新冠应对的措施,连做的饭都不香了。 我说,平常心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老婆躲进房间,继续审阅小红书,我则像钢铁一样继续和病毒战斗。 今晚是第三个晚上,鼻塞、烧已退、咳嗽。 在战斗的空隙,我接着给朋友们讲三姥爷的江湖那点破事。 驴姐是被大明子接到了娱乐城,第二天正式上班,顺利地成为了代办经理。驴姐从来也没干过这经历啊,一个劲地问我,能不能干好,能不能行啊? 我说,你就放心大胆干吧,啥叫行,啥叫不行。我说你行,你就行,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听大明子的,帮他补补台。 大明子也算争气,接手没一个月,就在一楼的一处门脸,搞了个酒吧出来。酒吧名叫马可波罗。那几年,社会面上正好特别流行清吧、迪吧、慢摇吧,至于为什么叫马可波罗,我问大明子,他没有告诉我,我说是不是你家装修用的是马可波罗瓷砖啊?他笑了,那么没文化,反正后来酒吧生意特别地火。 酒吧就开在一楼的大堂,恰好在进门处,有个影壁,后面还有个角门,转进去,豁然开朗,就是这个酒吧,大明子也是这么想的。说起这个酒吧的设计,还是大明子亲力亲为。前面是个小舞台,围着舞台的一圈呈放射状。大明子设计了从里到外的桌子,都是用深山里的老榆木打出来的,特别淳朴那种。 酒吧的特色是精酿的德国啤酒,有白啤,也有黑啤。那几年,老沈阳街头巷尾还在喝着雪花的时候,顶多在歌厅里喝个科罗娜,百威,精酿自然成为了全沈阳最时髦的代名词。 酒吧的菜永远都是那几个,生圆葱拌生花生米,炸薯条,三串一盘的羊肉串,死贵。还有马勺心管,那么几个忘了名字的下酒菜。 来这里消费的,可不只是来喝酒。因为每到十点以后,小小舞台上,就会有歌手在唱歌,临近舞台的那几桌,早早地就被定走。每天,都有来这里消费的外国人,那年头沈阳很少。 演出最火爆的台柱子,我叫她阿花吧,真名字叫啥已经忘了,我才不浪费时间想这些鸟事。阿花是大明子泡酒吧时认识的小妹,在道上少有的,粤语歌曲王中王。尤其是那首《友谊之光》,她的烟嗓,能唱出发哥当年在笆篱子那种辉煌劲儿。 平时,阿花在舞台上都是穿迷你短裤的,兜屁股那种,从后面瞅圆鼓鼓的,看上一眼,就像抓一把那种。阿花配上独特的烟嗓,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位灯红酒绿的痴男怨女。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去酒吧,是我的哥们点名要去的,一定要去马可波罗听阿花唱歌。其实,这块是大明子的场子,我很少来。大明子,已经在这块地面上,积攒了不少的人气,还有了自己的绰号,“小五哥”,算是有点扬名立万的感觉。 其实,我那天很不开心。因为,晚上又接到温州庄的电话,他依然不厌其烦地跟我说,错了,想再回来入伙。我特别生气,泼出去的水,你能收回来吗?碎的镜子,你能重圆嘛,要是不能,少跟我扯这个里格楞。当然,温州庄搬出来谁都没有用,我才不会理会那一套,早已经割袍断义了。 朋友说,到这个酒吧捧阿花,顺便看看性感的小腰条。我故意问,谁是阿花啊?朋友说,就是那个从韩国回来的妹子,特别撩人的那个,看一眼走不动道。我心想,什么浪人我没见过,既然非得要去,我就去吧,只要朋友开心。 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是第二场,眼看就要到十点了。通常,这个时候,阿花都会到舞台上打个前场,可那天晚上没来。我琢磨着,这也太不给我面啊,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我实在有点坐不住了。于是,我借着去洗手间,直接绕到了后场。我一看,舞台的入口处,大明子正在和一位化着淡妆的女孩鸡头白脸,那女孩,性感,眼睛都是飘的,准是阿花。 大明子一看我来,正要开口叫老板,被我制止了。我问,怎么还不上场,观众都等不及了。 阿花甩了我一眼,叼了一根烟,你是谁啊?我没吱声。 大明子说,刚来的时候不是一晚上两百嘛,怎么现在变三百啦? 阿花说,老板,我在别的场子都是五百,你给我涨一百不过分吧? 大明子说,阿花,当初可不是我求你来的? 阿花说,不涨也行,点歌费归我呗? 大明子说,不可能,当时说好的不是二一添作五嘛,你这是要挟我啊? 阿花说,那,我就拜拜啦。 大明子赶紧拉上阿花,得了得了,我给涨两百。 阿花说,不行,你得涨三百,要是再不答应,就得涨四百啦. 大明子说,你玩我哩,要不是看你是女的,我抽你。 阿花说,老板,别说那么难听,我也随行就市,那么多客人,你也赚啊,就这样一口价四百,我立马上台。 大明子说,你跟我玩混蛋啊? 阿花说,只要老板肯给钱,骂我什么都行,要不,你也不好收场吧。 舞台下,有人开始起哄了。我一看,这场面有点吼不住啊,我暗暗替大明子捏了一把汗,考验他的时候到了。大明子把牙根咬的嘎嘣三响,正琢磨不出办法来。我听到前台有委婉的声音传来,是蔡琴的《渡口》,那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把我吸引去,台下的掌声稀稀落落到一片雷鸣。酒鬼们还是喜欢怀旧。 阿花有点挂不住,尴尬地望着台上。我也愣了,这是谁啊?大明子也愣子,怎么是你? 说句心里话,像阿花这样的,关键时刻敲竹杠,这主一刻都不能留。我暗暗地替大明子着急,这个时候必须有纲,我宁愿损失客户,我都不会向你妥协。 在台上唱歌的不是别人,正是驴姐。好个驴姐,不到关键时刻不救命。你还别说,驴姐这一收拾起来,还真跟小姑娘一样。驴姐这些年保养好,另外,身材一点都没有走形。 我连忙回到桌上,那位朋友一看阿花没来,正在那里郁闷。我说,什么阿花阿猫的,一会儿,我让她过来陪你喝酒,你看怎么样? 朋友说,那感情好。 那边阿花可真的有点急了,这不是明显地砸场子嘛,我不演还真的有人补台。大明子也没想到,这一唱,他反而更加牛气啦,直接对阿花说,你给我滚蛋,能滚多远滚多远?! 第23章 我没想到肇老六会在这时给阿花求情 驴姐会唱歌,我听说过,唱的这么好,还是出乎我的意外。她的脾气,我可是了解的,出了名的倔,要不咋叫驴姐呢。当年,在老北市开串店的时候,老顾客都是十二线扛活的老伙计。这些人挣得都是拉脚的辛苦钱,十二线,那是老沈阳城的蔬菜批发市场,整个关外的蔬菜都会集散到这里。每天早上3点多钟,十二线就开始批发了。夏天更早,这些老伙计蹬着倒骑驴,一早晨也能挣个百八的。挣点辛苦钱,哪里舍得喝酒哩,就是喝酒也是净喝那些便宜酒。 有人说,驴姐,咱们别做这些穷人的生意了,也不挣钱。 驴姐说,你说啥呢?来店的都是客,是客咱就得招待好,客人不分穷富,好吃好招待。 尤其是蹬倒骑驴的五哥,每到饭口,准上驴姐这来,来瓶沈阳老雪,再来碗随便吃的米饭,驴姐还得打一小盘花生米。就这样,相当于白吃,驴姐还说,不上我这里来,这帮老家伙还能上哪去?她有时候,还得将喝醉的老家伙们送回家。 有几个老人没事瞎嚼舌头,说驴姐年轻的时候是歌厅出身的,我说这些街坊邻居是看不得人家好,说的白一点,就是嫉妒上头。驴姐才不在乎,每天依旧在老北市那条街开着串店,一到晚上,烟熏火燎,人来人往。那些老主顾们,依然是骑着自行车,从大老远的皇谷骑过来,就是为了喝点便宜啤酒。 驴姐的歌唱出了沧桑味道,我问过驴姐,驴姐,成天看你乐呵呵,你就没有愁事嘛? 驴姐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实在没意思,我就唱歌呗,瞎哼哼。 我相信只有驴姐才能把歌唱出这种风尘味道,尤其是她的那一头大波浪,甭管唱不唱歌,一站到那舞台上,就有股子台柱子的味道。大明子说,驴姐,我还真的把你给看扁了?从明天起,你就改唱歌吧。献花的小费我全部给你。 驴姐说,那可不行,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挣那几个小钱啊,姐啥钱没见过,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老板让我来,我才不来受这个洋罪哩。 我一听,连忙拉住驴姐,跟她说,驴姐,帮大明子就是帮我,帮我就是帮你一样,大家都是自家人。 驴姐一听,大明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大明子十八九岁的时候的样子,说到,那时候,你还在上高中,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想起来就觉得可笑。 大明子最不爱听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他没文化。有点挂不住脸面,正要发怒,我一看这不是拍马拍到了马蹄子上,于是我赶紧说,驴姐啊,此一时彼一时啊。驴姐笑了笑,哈哈,忘记大明子是这里的老板啦。 驴姐说,唱歌还是把阿花请回来吧,我也顶不上几天,而且还让阿花嫉恨。 大明子说,那可不行,阿花总是在关键时候敲我一杠。 我说,让子弹飞一会,不急,先看看阿花什么想法,咱们别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驴姐说,大老板说的对,这两天我可以顶上,反正已经好几年不唱了,唱不好还唱不坏啊。 我说,那可不行,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得好事做到底,哪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绝对不行。 驴姐说,跟你开玩笑了呢,我能那样做吗? 驴姐回去准备,她把她年轻时候那点老底全都抖出来,回家准备粤语歌去了,我知道有首粤语歌,叫《暗地迷香》那才是她的拿手好戏。我倒是有点期待了,想着晚上能有个机会听听驴姐的烟嗓味儿,于是,我说驴姐,晚上我也来听你唱歌。 大明子也回娱乐城忙他自己的事。好长时间没看到肇老六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忙着什么,自打大明子这个徒弟上道之后,六叔倒是甩手掌柜的,自己云游去了。肇老六说,人生就这么一辈子,我也想过点我自己的生活。六叔说的没错,谁没有自己的生活哩,我也一样,可我就是放不下手下这些俗事。既然是俗事,那就也只能由我这个俗人去做了,本来我也做不出什么更好的胡扯狗扯。六叔感觉远方总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他,他放下手里所有的活计,自己直奔三海关,去拜祭远方的那种呼唤。 我好不容易才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找到肇老六,我也想和六叔喝上那么两盅,我更希望六叔能在这样的时间窗口里听听,那些年,曾经我们的热爱。 晚上,肇老六如约而至,带着从山海关里的海风。我问肇老六,六叔,你还真有点大海的感觉啊。 肇老六说,一会喝酒,我跟你讲个事。 晚上十点,驴姐大波浪开始了她的表演,还真的是那首烟嗓的《暗地迷香》,我还真是特别喜欢,尤其是驴姐演绎的风格。还没等我开喝,肇老六说,先喝之前我先跟你说个事。 我正在准备听驴姐唱歌的兴头上,随便就应了肇老六一声,却没想到他嘚吧嘚就跟我说起了阿花的事情,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这个阿花还真的有点能力,竟然能找到肇老六。他一提起这事,我就不得不认真起来。我问肇老六,你能不能啥事都要管啊? 肇老六说,必须管,这事是我的一个朋友委托我的。 我说,六叔,你知道这里面都是啥事不?你知不知道这个阿花敲竹杠?你知不知道那天大明子有多难? 肇老六说,我不知道,那关我个屁事,我就知道这事一定得办。 我正要说,你跟我说有个啥用,话到嘴边我还是憋了回去。其实,驴姐还真是跟我说了让阿花回来,我只是不知道大明子会怎么想,我哪有什么意见啊。但我跟肇老六已经上了这根弦了,绷得挺紧,这台阶不好下啊,干脆就来个顺水推舟吧。 于是,我说,那你跟大明子说不就得了嘛,六叔。 肇老六说,有你这句话,大明子是我徒弟,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啊。 我一想也对,这还用我担心这事嘛,可是这个阿花怎么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你就不能找找别的酒吧什么,我真的不知道破镜能重圆嘛。 阿花也是一个挺倔的人!算了,不想这些了。肇老六已经开始喝上了,我抄起电话给大明子打了过去。 第24章 阿花重返马可波罗酒吧 没有过不去坎 那天傍晚,阿花羞怯地来到酒吧,只有不要脸才能吃饱饭,我是这样评价阿花的。自打驴姐接手酒吧每晚十点钟的日常节目后,大明子洋气的很。 驴姐说,老弟啊,那天也得给阿花请回来,不能只剩我孤家寡人啊,我还得干保洁。 大明子说,那个阿花啊,我看她是不懂世事,得蹲她几天再说。 阿花还是来了,她可不想失去这个金字招牌,因为沈阳城谁都知道,大明子经营这个酒吧之后,名气渐渐起来。如果能到这个酒吧喝点怀旧的小酒,能听几首怀旧的老歌,那可是这些酒人们最开心的事儿。谁都知道这里有个小五哥,仗义、讲义气,疏财。我知道,这些都得益于肇老六的江湖之道,行走江湖就是一个字,义。 其实,沈城最怀旧的就是那些老铁西区的下岗老工人,可惜他们没有钱,只剩下怀旧。尤其三姥爷那辈人,最怀念的是在铁西老厂子里混日子那些青春时光。只可惜,他们服务一辈子的老厂,一夜之间倒塌了,他们像这些钢铁巨兽下的蛋,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三姥爷在沈阳北城的康复医院里挺自在,康复医生是大熊专门给找的,也是他的同学好朋友,姓鞠。鞠大夫每天都把《晚报》给拿过来,告诉三姥爷,每天把一版和二版都念一遍。在鞠大夫面前,三姥爷特别听话,每天上午九点钟,固定是三姥爷念报时间,我跟三姥爷说,您老人家那是康复医院的新闻联播哩。 三姥爷还是有点嗑吧,甭管怎么念,这个病根本就无法还原,得了就是维持。好在这个康复医院各种康复的手段还真不少,口颜面肌肉发声训练,文字阅读,书写,三姥爷在这些病人里是比较初级的,鞠大夫说,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好的效果。就是以后酒场算是彻底告别了。我说,那挺好,喝酒是个技术活,曾经已经经历的酒场就算过把瘾了,不喝也无妨。三姥爷却不这么说,不喝酒,那我的那几个老哥几个有啥意思啊。 肇老六和我一起去康复医院看三姥爷,他一听三姥爷这么一说,眼睛一潮,又要哭。我赶紧让他憋回去,肇老六说,三哥啊,等你好了,你喝水,我喝酒,咱们还有那种豪情在。 我说,六叔啊,你们在一起,就知道喝酒,命都喝没了,有啥意思。 三姥爷边念报纸边说,你看这《辽沈晚报》上还说,少喝点红酒有益于心脑血管。 我说,三姥爷啊,那准是又哪个酒商要做广告了,那可不能信啊? 三姥爷说,那你告诉我信个啥? 一下子把我问的无语,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信啥,电视广告全是养生的药,广播里都是养生买药的节目,仿佛咱们要是不用这些养生宝典的话,就活不下去。 肇老六说,如果没有酒喝,那活着有个啥意思,别听那些狗鸡鸡说的,全是骗人的。就听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就是喝点小酒,唱点小歌,过点小生活。挺好。 三姥爷说,老六啊,你算是活得剔透,如今还有徒弟,还有花蝴蝶。 我也挺羡慕肇老六,是啊,人生就是这样你说不上富贵,只要有点意思,有点不一样,不挺好嘛。该干啥,就干点啥,想干啥,就干点啥,别犹豫,能活多少年,也别给别人活。我说,这可不是咋地,挣多少钱都到来都给医院了,活得不如六叔剔透。 阿花在马可波罗酒吧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大明子就是不见,阿花在大堂的小桌子边上坐着,也不敢去闯大明子的办公室。无奈啊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更何况自己还是带着污点的。 驴姐跟大明子说,老弟啊,差不的厘就行吧。 大明子说,我就想蹲蹲他的脾气,求她不行,就以为自己是那块灯,厕所的石头,又臭又硬。 驴姐说,也因为我,不还是想给你争口气。 大明子说,你说对了驴姐,我知道你讲究人,这个阿花,还真是水性杨花,我当年对她那样好。 驴姐说,大明子啊,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大明子抽了口烟说,行吧,那就听你的吧,我给你驴姐个面子。 一楼大堂的咖啡桌边,阿花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了。阿花在酒吧也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她抽的是小细烟薄荷味的爱喜。烟头子已经挤满了烟灰缸子,阿花的面容姣好,身材也特别棒,要不然当年大明子混吧的时候也不能看上她。大明子这心也够狠的,按照大明子的说法,我才不惯她包子哩,少跟我扯这个哩哏楞。 大明子这段时间锻炼,长点出息。就应该这样,心肠该硬的时候必须斩铁如泥,该软的时候上善若水,这才有大将风范。他说完,直接坐到阿花对面,驴姐也跟了过来。 阿花说,五哥,我财迷心窍,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脑袋发热,我不是人。阿花边说眼泪边往下掉,啪啦啪啦的。对于歌女,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看阿花两个多小时一直坐在这等着,我倒是觉得有点劲,甭管是真的和假的。 驴姐一把把阿花搂在怀里,说,阿花,挣不挣钱都是次要的,腰板得挺着。 阿花哭着说,驴姐,我记住了。 大明子抽了口烟,低声说,别哭咧咧的,赶紧收拾收拾,十点钟快到了,赶紧上场。说完,一抬屁股人走了,只剩下阿花和驴姐傻愣愣地站在那。驴姐说,阿花,赶紧地吧,你还年轻,喝酒的人都稀罕你,我这老掉牙了,估计也没市场,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不想了,赶紧。 阿花那天晚上开场唱的特别好,还是我的那个朋友,早就听说那天晚上阿花要返场,他老早就定了个舞台边上最近的桌,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花篮都献了好几个。大明子当天,所有的打赏全给了阿花。 其实,阿花也不容易,在风月场里混着这些年,刚刚出道,想多挣点钱也是正常。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替阿花说起好话了,我也不是没经历过风花雪月的人啊,我也奇怪。反正我觉得只要我的生意伙伴喜欢的,我就得喜欢,经历了这些事,我怎么忽然变得世故起来。我严重怀疑我的为人处世,怎么也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变了方向。不行,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放弃这个生意不做了。我打定了主意,生意可以做,如果改变了我的处世哲学,那可不行。 三姥爷曾经跟我说过,大外孙子啊,人哪有好坏啊,都是你的内心的真实反映而已。我都不知道三姥爷怎么变成了这么有哲学,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老人家说的有道理。好多的哲学或许都是真实生活的反映,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 第25章 二愣子得罪五哥 酒吧门口黑衣人撂倒 那天晚上,马可波罗酒吧的舞台中间,阿花半坐在高脚凳上,一束光从阿花的头上打下来,在舞台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圈。阿花用她那婉约的嗓音,唱着她爱的那首粤语歌《喜欢你》。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 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 你共我. 这是这天晚上的第五首歌,阿花说献给我的挚爱。唱着唱着,阿花竟然哽咽,一时间梨花带雨。我的朋友五哥也在场捧场,他总是时不时地带朋友过来,就是为了能捧阿花的场子。那天,台下的酒客们一看到阿花哭了,有的就不乐意了。在台下起哄大声喊,下去吧,下去吧,我们不是看演唱会,用不着煽情。 有的人往台上扔空饮料瓶子,把阿花这美好的演唱气氛横扫一片。本来酒吧的歌手其实没有自己的感情表达,观众喜欢什么样的歌,你就唱个什么样的歌,只要观众喜欢就好。所以说,自古不是有种说法嘛,就三教九流,戏子属于下九流。所谓,戏子无情,可能就是你根本就弄不懂她的真感情是什么。不过那天晚上,五哥可是不乐意了,他可是阿花的铁粉,一看到那边有人砸场子,五哥这边一抬手,打了个响指。服务员明白,这是要送花的手势。赶忙俯身悄悄地走到五哥身边,五哥说,给我来一掌花送上去。服务员悄悄地说,五哥,是不是有点多? 五哥说,你就送你的,给你钱就是了。说完,从随身包里,抻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了小伙。这是给你的,你给我办的妥妥地。 服务员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不一会,就听到现场的音响里,有主持大声地宣布,感谢5号桌五个大花篮。dj也很应景地来了一首快曲。 那边砸场子的二愣子明显是喝多的表现,隔空干了一瓶。大概有点挑战的意味,阿花在舞台上缓过神了,搞艺术的人总是在不经意期间陷入自己划的旋涡里。她拿起麦克,柔声地说,谢谢五哥。下面,我献给五哥一首歌,《如果让我遇见你》。五哥和朋友们喝酒更加兴奋了,像头野猪。 正唱到副歌那部分,刚才砸场子的二愣子,又是一阵嘘声。五哥明显是不高兴了,五哥在场的朋友说,算了吧,都是过来玩的,犯不上逗这口气。 五哥说,谁敢侮辱我偶像,就是在侮辱我。说完,又让服务员送了一张的花篮。 那边的二愣子一看这是这边的马子,也不嘘声了,坐下喝酒。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又给阿花献了两掌的花,说是刚才嘘声了,献一捧道歉的花篮。 五哥一听,这不是拿我开涮嘛,在我面前现呗啊?五哥喝酒气有点上头,好在有朋友在场,也就没有声张。这首歌唱完了,驴姐把阿花带到了后台,舞台上是一阵子热舞。 驴姐把阿花搂在怀里,问道,阿花,怎么了,怎么唱着唱着哭了起来啊? 阿花说,我就一个唱歌的,这些年就是挣这碗青春饭,对象都黄了,人家一听我是在酒吧唱歌的。 驴姐说,人各有志,何必呢!想开点,这不就份工作嘛,能干就干,不干就看自己喜欢什么干点什么。 阿花说,我除了唱歌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想多挣点钱嘛。 驴姐说,台下五哥我看挺喜欢你,场场都来捧。 阿花说,风月场上的事哪有几个是真的,算了吧,一会我过去陪着喝杯酒,感谢不杀之恩。 驴姐说,我看未必。以我多年的经验上看,这是乌龟王八看绿豆。 阿花说,谢谢姐,我想早点回老家,嫁个老实人,我可不想再出来混世界。 正说这会,又轮上阿花开始唱歌了,不过那天晚上阿花确实有点不在状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整场晚场一直都在这种郁闷的气氛之中,大明子也有点不高兴了,趁着暖场,过来找阿花。阿花,你就不能整点气氛狂野点的,你看客人都要被你唱哭了,咱这也不是办白事情。 阿花说,老板,我心情不好。 大明子说,有个屁心情不好,不就是钱不到位嘛。你今天晚上挣的还少啊? 阿花说,不是钱的事。 大明子说,什么叫职业歌手,你这顶多算是业余五段。赶紧按我的要求演出,我才不管你心情不心情,心情不好找你男朋友去,别跟我在这里哕吧。 阿花一看根本拿不住大明子,赶紧回到舞台上,活跃气氛。她哪里知道,台下的观众里正有一桌酝酿着一场大阴谋。这桌就是五哥这个桌位上,五哥这天晚上喝酒喝的也不痛快,倒不是歌唱的不好听,而是今天总有人跟他过不去。 五哥借着酒劲非的要出这口气,大明子在场子上混了这些年,也感觉这天的场子上有点不寻常。于是,他赶紧让厨师再炒俩菜,端上来。服务员说,五哥,今晚老板加两个菜,吃好喝好啊。 五哥这边正好有客人在,脸上乐呵呵,电话那边不知道给谁打着电话,声音很小,服务员也没有听清楚。阿花那边随便唱着几首口水歌,反正都是当下流行的那几首,每到副歌部分,总有台下的醉鬼们跟着附和,跟dj领唱一样。如果歌唱到口水歌部分,可能也到了尾声,不就是想让台下观众开心嘛。 那边二楞子的酒局很快就结束了,五哥这边也差不多。他一看二楞子起身准备要走,赶忙让服务员结账,他简单地和朋友交代了一下,他说已经安排好了车辆,让朋友直接坐车走了,我去看看阿花。 朋友一看到五哥这种花痴样,酒喝得都挺好,还在笑话五哥,天涯无处不芳草,何必单挂一个酒吧唱歌的?五哥说,你懂啥,开心喝酒下次在聚。 送走朋友,正好那一桌的二愣子还没有走,还在一个劲地要服务员给打折,并且一直都在投诉阿花。说阿花,今天晚上太扫兴,哥几个喝酒一直都没喝好。 五哥悄悄地来到门外,门外头有好几个兄弟都已经到了,手里提拎着棒球棒子,在门口的树林子里抽着烟,远远望去像一根根鬼火。没过一会儿,二愣子在几个酒鬼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站在大街上,挥手打着车。出租车一看到醉鬼,都离得远远的,就是不载客。二愣子确实有点邪,捡起地上的树枝子,在街道上挥舞着,他根本不知道危险离着他越来越近。有辆出租车在他面前溅了点水到他的身上,这小子明显是酒劲上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看到出租车就骂。那些出租车司机根本没时间搭理他,找时间赶紧拉个活挣钱哩。 五哥在路灯的阴影里,五哥叫住出租车在旁边等着。他又跟远处树林挥了挥手,从路边的树林子里冲出来几个人,手持木头棒子,冲着二愣子就是猛揍,这小子还在醉酒之中,也不知道疼。眼瞅着一起喝酒的兄弟被打了,他的那帮酒友们一哄而散,谁也没上前。 二愣子说,你们他m地找死啊,不知道我是谁嘛? 这帮手持棒子的混混们,根本就不搭理这茬,打完一遍,又来了一遍,旁边的出租车司机大声喊,打的好打的好,让你喝点尿就不知道北。然后开着车,按着喇叭扬长而去。二愣子被撂到地上直哼哼,这帮混混早就乘着摩托车不知去向。五哥抽了根烟,上了刚才溅水的出租车。 司机说,这小子欠揍。 五哥猛吸了口烟说,纯是混蛋,没打死算他拣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26章 去监狱看望五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知道后来五哥在监狱混得还算开。 苦就苦在等待判决的那段日子里,那是真难熬。五哥说,根本吃不饱饭,看到啥都想吃,就是木头棒子也想啃两口。二愣子的父亲早就铁了心是要五哥偿命的,打点好各个关节,五哥至打进去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大灯泡子晃得睡不着觉,那都是小事,还有挠脚心,弹脑袋壳,弹卵子,五哥就是没服,也不认。五哥说,我都不想活了,最后还是挺着。 换句话说,这也是命中的劫数。五哥带话说,赶紧托人,快判了吧。让我进去以后当个做饭的,水案也行,能吃口饱饭。他哪里知道,二愣子他爸是想要他命的。 其实我知道看五哥那天,五哥是故意给阿花看的,他不想让阿花守着个劳改犯。宣判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五哥的心情也是格外的轻松,甭管是死是活,用不着受那份洋罪。五哥那天明显瘦了一圈,判罪有点重,他知道这些都是二愣子他爸捣的鬼,可没有办法,家里的钱已经败了,都搭在这场官司上了。五哥是被作为典型给严打的,当然五哥咬死没认,听说有种判决是你认不认都能判,五哥就属于这种。 五哥被送到了重刑的监狱,彻底进行改造。他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火头军,因为一进去,管教就问,你会啥?五哥说,开过饭店,当过大厨,做过水案,做过流水席。他在里面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厨房帮厨。 阿花一提到五哥进监狱就哭,阿花说,我是准备和他搞对象的,谁承想打人碰上了茬子。我没有理阿花,也不想接她这个话茬,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红颜祸水,可能五哥不知道,但是我估计他在里面肯定知道这个道理了。 三姥爷在康复医院里康复得非常好,如果不仔细听他说话,根本就听不出来他是病人。不过,三姥爷的性情大变,他有点烦躁。大明子确实有点浮躁,我和肇老六每隔一段时间都去看三姥爷,三姥爷也问起大明子的事。我说,不咋地。 肇老六没说话。我说,不能怪六叔没教好,底子不行,应该好好历练历练,就像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一样,手法太嫩。 三姥爷说,年轻人总有点锐气,要是啥也没了,那还叫年轻人嘛。 我说,也对。 肇老六说,三哥你啥时候能出院啊,咱俩周游世界去,我也受够了,你这躺在医院里,我也觉得没意思。 三姥爷说,明天就出院,我可不想活受罪了,爱咋地就咋地,大不了干屁得了。这成天提心吊胆的,没意思。谁也犟不过他,我赶紧催促着给三姥爷办理出院,如了三姥爷的意了,他也不想再花这冤枉钱,就想回家。丽莎也一直都在医院陪着三姥爷,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打打下手。三姥爷这次犯病不算太重,不过,鞠大夫说,这已经是奇迹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到现在的程度,已经是相当可以了。 三姥爷执意要出院,我也挡不住,回到砂山子。钢叔和婶子早就在家给准备好了,屋里收拾的立立整整,就等三姥爷回家了。 五哥那边有消息过来,五哥要给汇点钱。大明子说,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我凭啥帮他。我说,大明子,你狭隘了,人在难处帮一把,永远不忘。别做那些锦上添花的事情,做点雪中送炭的事。阿花说,我有钱,这些年在酒吧这边也存了不少的钱,都是五哥当年给的花篮钱。 我说大明子有时候,你都不如一个女人。 大明子说,大哥,好歹我也是个酒店经理,你能不能别埋汰我。 我说,你这经理我说不让你当就不让你当,信不信明天我就让你下岗。 三姥爷有病这么长时间,我可能心情也特别抑郁,我也不知道一点点小事,就把我的心里也整的特别烦。大明子也太不争气了,就认识钱,挣点钱不知道怎么得瑟。我下定决心暂停大明子的经历,我之前还是挺顾及肇老六的面子,毕竟还是他的徒弟,直到今天他说上这些话,我是横下一条心,于是,我把大明子揪过来。 我说,大明子,明天你别来上班了,这个酒店就算不挣钱,你也别干了。 大明子说,不干就不干,离开你,我还不活了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骂了一句,滚犊子。 大明子头也不回,站起来一脚把椅子踹倒,把门一摔,啪地一声直接就走了。我有点伤心,也是太操心了,原来的大明子也不这样啊,这哪是穷小子时候的大明子啊,有点钱了,就找不到北了。是我的眼光有问题,还是我自己有问题啦。我开始怀疑自己。不过,钱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阿花说,我们去辽西看看五哥去,他在监狱里缺钱肯定是有用。 我说,阿花,就冲着你这份心,这钱都不用你出,我给你拿。说走就走,我给驴姐打了个电话,让驴姐给我看着酒店,从今天开始,这个酒店就姓驴了。 我和阿花踏上西去的火车,车厢里,我跟阿花说,阿花,你知道五哥跟我非亲非故,我为啥还要去看他不? 阿花说,不知道。 我说,五哥把最挣钱的买卖给我做了,他自己从来都不提多少钱,他从来都没有把钱看得很重,人情有时候比多少钱都要大。五哥落难了,我不管,谁管。 阿花说,大哥,你还够意思了,太仗义了。 我说,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义字,我相信五哥是被二愣子他爸给坑了。 阿花说,我只是一个流浪歌手,我什么人都不认识,大哥你要是能给五哥减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说完,阿花故意扭扭屁股。 我说,阿花啊,我这人在道上混从来不求什么回报,跟你也只是一面之缘,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感恩,我看的是五哥。阿花没有说话,火车很快就到站了,我早已经找好了人,很顺利地到了监狱那里的探视口。要是不找人,可能根本看不到犯人,监狱也有规定,重刑犯每个月只能看一次,不可能说来就来。我找的大哥正好和监狱长是哥们,这年头有人就是好办事。 监狱里带的东西都得在监狱旁边的商店买,别的地方人家也不让你往里带。没过一会儿,五哥来了,一见我的面,他还乐呵呵。我说,五哥,有啥乐的,你又不是来度假。在里面有人欺负你没? 五哥说,放他娘个屁,借他胆也不敢啊,我又不是第一次进来。 五哥说的这些话,我也有所耳闻,像他这样的社会人,肯定也是局子里的常客。我也不管以前怎么样,我问他,需不需要我出手。 五哥说,不用,我就等着那个二愣子他爸出事,就他这样的地面混的人,早晚会出事,而且一旦出事,都会出大事。 我说,五哥,你这在里面也不安心,还关心这个干嘛? 五哥说,我就不信只是时候早晚。二愣子他爸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五哥又瞅了瞅阿花,阿花把从监狱商店买来的各种东西都递了上去。五哥说,阿花,你跟这个大哥混,肯定有出息,他差不了你的事。 阿花低下头,说,我觉得活着没意思。 五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就好险没有这条命啊,这个二愣子害的不浅啊。 我说,五哥,你想减刑早点出来,还是翻案啊? 五哥说,事情总有真相,我早晚会出来的。 狱警从里屋走了出来,悄悄地跟我说,这要不是监狱长说的话,肯定不能让你这么随便说话。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示意阿花赶紧把话说到位。 五哥说,我想要点烟,在里面还是带了点好兄弟,我也得有个大哥样吧。 我说,那都好说,我跟监狱长都说了,我给监狱干点项目,你不就在里面好过点。 五哥说,你不知道,这里面全是高人,我当时是有点冲动了,为了阿花。 我说,谁没年轻过,谁没冲动过。阿花不是在这里吗,阿花不是挺好嘛。 第27章 五哥在监狱里面的吆五喝六,干刀疤 我是后来和五哥聊起来,才知道他在里面,充满着各种奇遇和惊心动魄的生活。 五哥被投进去的时候,被判了十五年,是故意伤害。他没有期盼着出来,往往在里面或许更加安全点,对于像五哥这种人。可是,就连他也想不到几年以后,他的事出现了惊天地逆转,我将在后面的篇幅里讲那个故事。 那个监狱大约有几千人,是个中型的看押犯人的地方。五哥有点特殊,他是盼望着早点进来,因为他实在是禁受不起在外面的折磨了。五哥最盼望的就是早点进来。 终于在那天上午,五哥被正式带了进来,他乘坐的车是带着铁栏杆那种面包车,防止这些重刑犯寻短见。车进入到外面的第一道门,大栏杆抬起来,大铁门开了。车进了瓮城,刚才的大栏杆和栅栏门就放下了,紧接着第二道门开启,五哥才算是真正地走进监区。这个监狱分为八个地方,有办公地、医院,高戒监区,后勤、培训,还有一大堆地方。一切都是熟悉的路子,和五哥以前来过的时候一样。 五哥所在的监区又分为三个中队,他在二中队三小组,狱舍里一共十二个人。刚进来的时候,大家齐刷刷地排成一队,啪啪地鼓着掌,算是正式欢迎五哥地加入。五哥心里最清楚,那只是表面上的一种形式而已,其实他们心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被折磨什么样,五哥就会被折磨什么样。第二天早晨六点钟在起床号一响,接二连三地起床洗漱,把被褥叠成像豆腐块一样。五哥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个大个头脸上有一块刀疤。只听刀疤小声地说,明白点事,这屋我说的算。 五哥也没客气,少跟我扯哩搁愣,我又不是没进来过。 刀疤瞥了五哥一眼,那意思是等着瞧。 洗漱完了,吃早餐,点名。监舍里,不能有任何杂物,杯子、毛巾、水杯、水桶全部要摆成一条直线,床单抹平,不能有褶。五哥就是开始的时候床单有褶,被刀疤一脚给踹床上,腰踹的生疼。 五哥说,你跟我整事啊,我操你妈。 正犹豫,刀疤的一个小弟过来就把五哥给搂倒了。五哥也没愤那一套,全身的肌肉块子,外加这几天被折磨的气全撒在刀疤身上,一个黑虎掏心,趁着刀疤捂胸口的时候,用手指头直插刀疤的右眼,把这家伙疼的嗷嗷叫。 这边一闹,把正在点名的狱警给引过来,毕竟这几个人在里面还是有熟人,有人向狱警恶人先告状。狱警是个胖子,一看就是没少吃。过来就把五哥给点名了,五哥被后赶过来的几个狱警驾到禁闭室,这是这个监区里最高的惩罚。那个禁闭室可是有点恼火,仅仅容得下一个人,站也不是躺着也不是,五哥知道,这把肯定是被扣分了。那个分数是决定能否减刑的命根子。 没有办法,刀疤想要骑在五哥头上肯定不好使。五哥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狱警把五哥拽了出来,五哥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狱警说,看来是有点不服的样子,走吧,上课去。 五哥并没有因为打人的事给更换狱舍,规矩还得立,在这个全是高人外加上恶魔的地方,只有一条出路,活着等着减刑。点名时刻出现,时刻保证途中没人落下。 我问五哥,你们那里有没有想越狱的。 五哥说,我就想越狱啦,就是如果查出来可是掉脑袋的,不但扣分扣不起,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玩不转。可是有个机会,我把刀疤给收拾了。 我说,什么机会? 五哥接着给我讲。 刚进去没多长时间,监狱里各种防备都是一应俱全。五哥发现,有个人总往铺底下塞东西,好像是个什么。这里面有点名堂,五哥悄悄地记下了。这帮人还是一样收拾五哥,五哥在狱舍里是最孤立的那个人。好在,阿花总是去看他,悄悄地把钱花了,五哥还可以在小卖店里兑点烟和其他东西。 有一天晚上自由时间,五哥看到刀疤又和几个人小声嘀咕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过几天,刀疤要被派到外面挖沟,那是一个山脚下。五哥忽然知道在床底藏得是什么了,每天改造间是进行缝衣作业,他们总是在一起蛐蛐,是子弹壳。因为在车间里的缝纫机上,有个旋转按钮是用子弹壳形状加工的。那个旋转按钮就藏在缝纫机的肚子里,缝纫机的肚子有一个活口,可以用手搬得动。 有子弹壳一定得有药才能行,不然只是个工具而已,没有什么用。五哥忽然意识到,这帮家伙要干点大事情,他没有声张。依然慢慢腾腾地洗脸,慢慢腾腾地刷牙。只是会用心看看周围的事,这一看,果然有点不同。那天晚上收拾他的那个瘦子,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点在床底下扯着什么。 五哥忽然意识到,狱警为什么要安排他到这间狱舍里。因为,住在他的这个铺上的狱友没有缘由地挂了。这是他通过一盒烟知道的,刀疤一定是从他来就想收拾他。 会见亲属的接待室是有狱警现场看着的,阿花过来看望五哥,五哥说,你能给我? 阿花没有明白,五哥用手做了的点钱的动作。 阿花说,五哥,明白了,你送我的大花篮的钱我全都攒着,放心吧。 五哥说,可不能随便乱说,这不让说。 阿花说,二愣子那边可是把你害惨了,你在里面吃亏没? 五哥说,没事,社会大学,我还没上够呢? 阿花说,我在门口听说有人高价要高锰酸钾,消毒水那种。 五哥有点吃惊,还没等说话,狱警就走过来提醒,时间到了。 等到晚上,那个瘦小子又在床底下磨蹭,地上散落一下子木头削子。这能干什么呢?五哥有点纳闷,不过这事还是有点稀奇。那天又是那个狱警值班,五哥说,我想汇报。预警过来,什么也没说,冲着五哥就是一撇子。 刀疤这几个人,笑着,你这个二傻子,看我不收拾你。 第28章 监狱里的牢饭可不好吃 刀疤命丧越狱 五哥的狱舍一到空闲时间,就会有人磨床板。那声音听起来挺悻悻人,还不是一个人,好几个人磨。监狱里配备的牙刷都是那种软柄的,而且还非常短,就是防止这帮恶魔把牙刷柄变成利器。唯独有一个地方,却能搞到尖的东西,那就是车间。最近车间总是在报修,五哥跟胖管教报告这里面不正常,胖管教竟然不听。能进入车间的都是已经快刑满释放的,五哥根本轮不上,狱舍里只有一个黄毛够格。 我曾经问过五哥,我说,五哥,你在里面最担心的是啥?时不时挨打。 五哥说,挨打哪都是小事,我刚进去,刀疤成天拿着大鞋底子抽我嘴巴子,把我打的满嘴都是血,牙都活动了。我唯一的念头是出去后,我杀他全家,可我担心的是成伙。 我说,那是啥意思? 五哥说,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他背后是什么?坑你啥。 五哥的狱舍外面有几棵梧桐树,高大的梧桐树一到夏天,大叶子遮风蔽日。每天隔着高高的狱墙,看到自由生长的梧桐,老犯们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渴望。可五哥没有,他出监狱比待在监狱里更加可怕。监狱的东面有座大型的机械厂房,门口有条通往外面的铁路,每隔几天就会有列火车,拉走狱友们加工的产品。监狱的西侧,则是铁路线,每天有五十五辆火车,数字很精确,不分昼夜来回奔驰,火车成了五哥的时钟。 五哥则在这里面消磨时间和挨打,刀疤依然还是那样肆无忌惮。直到那年冬天,有三个犯人在午饭的时候,从废弃的暖气管道爬了出去,一个周后这三人被击毙在逃亡的路上。其中就有刀疤,还有那个即将出狱的小弟。五哥说,他们制作出来了火药,能爆破的那种。五哥还说,我就没弄明白,那个在机械厂的黄毛,马上就要出狱了,还跟着瞎掺乎啥? 我说,准是刀疤许诺的什么,要不黄毛出狱后也混不下去。 五哥说,有这可能,出去了也被人摒弃,没有好果子。一起被收拾的还有那个胖狱警,说起来,有点傻,你帮谁不好,非得帮刀疤。 刀疤被打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监狱里传开了。尤其是到晚上,五哥躺床上,后背都有点发凉。五哥感觉刀疤的魂灵飘来飘去,似乎还在用鞋底子抽他的大嘴巴子。这个死鬼,五哥心里念叨。他才不怕鬼,第二天,他就报告管教,他想换到刀疤的铺上。我知道,五哥是怎么想的。他八成就是想表达,刀疤,我操你妈,我一辈子压在你上面,就是你做成鬼,我也不放过你。 五哥自然成为了狱舍里的老大,不过,他废除了用大鞋底子抽嘴巴的恶习。 五哥特别喜欢春天,一到春天,阳光渐渐亮堂温暖,一扫冬日阴霾,还带着些许问候的成分。监狱南侧修建的小公园,是五哥刚进监狱当建筑队时候修的,后来成为了狱友们春季的游乐场。除了阳光,春天也带来了活力,放风筝,是监狱每年春天必有的活动。 五哥后来跟我说起,我曾一度怀疑是否有这样的活动。想必一开始的时候,狱长们一定会天真地认为,这些老犯们,这种被剥夺了自由的人,一定会寄情于风筝?因为那是一种对自由的渴望。 我不知道放风筝的意义到底有多大,反正五哥住惯了监狱,看惯了放风筝也就无所谓。老犯们却对放风筝表现出了极大的乐趣,笨拙而又认真地进行风筝制作。那一刻,监狱似乎真的安静了。简单的木条、纸片、碎布之类的材料,经老犯们的手,便有了生命。当片片风筝轻盈地飘在天上的时候,他们的眼里,放着光。风筝似乎化作了纯净的灵魂,接受春风洗涤,净化污垢。 于是,每年放风筝的时候,老犯们都在想,我的风筝比五哥的飞得更高。那是一种对自由的向往,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可以短暂的做一下还活着的自己。 就这样慢慢地熬着,那年春天,我也听到一个好消息,二愣子他爸被抓起来,倒台了。听说逮进去那天,大街小巷放起了鞭炮,大白天都放的是大礼花,打到天上砰地一声响,散落到天边全是小礼炮,啪啪小礼炮带着声音,在天上划了道弧线,闪了一下亮光。虽然没有夜空之中那么璀璨夺目,可在白昼依然光芒四射。 这消息像箭一样传得非常的快,五哥在里面也知道了。那次看他的时候,我悄悄地问五哥,有人给你递情报啊? 五哥说,你少管,知道多了不好,这是为了你好。我也就没吭声,我知道五哥在行内能力挺大,这个大跟头栽的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没有问他,问他也不会告诉我,他的嘴相当地严。二愣子他爸那么折磨他,他都没吐半个字,我怀疑他可能早就知道二愣子谁。 二愣子住icu那天,五哥琢磨了半天,毕竟还是被盯上了。五哥托了圈内最好使的大哥,拿了个手提箱过去看的。那个大哥在东三省都有面子,满口答应这事好办。哪曾想,刚踏进病房,就被二愣子他爸连扇几个大嘴巴子,骂他废物点心。大哥一声都没吭,确切地说,他连吭声都不敢。大哥这点丢面子的事谁也不知道,怎么流传出来的,反正都是小道消息,据我估计挺准。 五哥知道肯定完了,这不是要钱,这是要命。五哥告诉我只有一样东西能保他的命,打死也不能说。如果要我命,我就都抖搂出来,鱼死网破。谁知道二愣子他爸的犯事,给五哥监狱减刑带来了转机。五哥在里面让给一个手机充点钱,我就纳了闷了,监狱里要手机顶个屁用,你也不可能带进去。忽然,我脑袋瓜子一亮,莫非真的是那样。 大明子还是一直都没有回娱乐城,连个电话都没有,我估计只有他师傅肇老六能知道他的消息。肇老六问我,我这徒儿哪里得罪你了。我说,哪也没得罪,没大没小,有点钱不知道怎么得瑟! 肇老六说,怎么说,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我说,面子是个啥啊,如果现在不教训,将来要吃大亏的。 肇老六说,你说的对,就看大明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我说,眼下啊,给阿花多开点,五哥在里面肯定需要。 肇老六说,我就说你啊,面慈心软,行吧,我听你的。 我说,五哥当年帮过咱,要是没有五哥,咱这娱乐城也混不到这个样子。换句话说,挣得钱早晚都要给回去,只不过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而已。五哥,这可能就是一个途径吧。肇老六没有多说什么,如今的他更加关注三姥爷和花蝴蝶,三姥爷是他的精神图腾,花蝴蝶则是他的老伴,甚至是灵魂伴侣。 我倒是好久没去砂山堡子看望三姥爷了,三姥爷在家里悠哉游哉,他喜欢上了养鱼造景,非得要买个鱼缸,并且一定要养个草缸。小姨不知道从哪里给淘弄来的火山岩,还有水草泥,说是这些专门是放在缸里的。当然,还有松皮石,那是造景的专用石头,堆砌在草缸里,像远山。 小姨夫特地从南方给整了些热带鱼,是小鱼闪着光,在假山之间串来串去,活得自由自在。他们是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不管这个明子,那个明子,也不管五哥还是六哥。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着,我们也没在乎快和慢。直到有一天,阿花兴高采烈地到我这里来,她喊着,老板,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五哥快出来了! 我吃了一惊,这不可能,减刑该不会快吧。 这也是我最想要的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五哥最想要的结果,二愣子他爸已经不是他最大的威胁了,听说可能会把牢底坐穿。当然是不是五哥提供的消息,我不知道。 反正,五哥被放出来的日子为期不远了。不过,酒吧的生意却越来越好,阿花那独特沙哑,忧郁的嗓音,赢得了更多的酒客前往。有很多人献花篮,阿花都是不管不顾,我知道,阿花现在成为了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第29章 狗头纹身 隐藏着五哥多彩的监狱生活 五哥前胸上有个纹身,模模糊糊,纹路有轻有重,颜色有深有浅,好像是个什么动物的脑袋,方不方圆不圆的。离远看,有点像狗。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远看像狗,近看也像狗,打它骂它它不走,一拉就走。 阿花曾经问过他,五哥,你那胸前绣的是海绵宝宝吗? 五哥说,滚犊子,那是滴血的狼头。 阿花一得瑟,我还真有点害怕,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个狼头呢? 这个事,我一直想问个究竟,只不过一直也没有机会,或者说,他从来也不脱衣服,我连问都没有机会。五哥出来之后的一天,我和五哥喝酒喝的开心。夏天晚上,我们在十三纬路的大排档坐着小凳子,甩开大膀子,一顿猛喝,一顿猛撸串,庆祝出狱后重获新生。那天晚上,我本来是请五哥去高档的大酒店,五哥不去,一定要去街头小烧烤。五哥说,只有小烧烤,才有那种重获新生的快感,我太需要一场快感啦。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五哥的前胸。除了几根稀疏的胸毛外,还真有个纹身。三姥爷胸前有个纹身,那是猛虎下山,一看到我浑身都直得瑟,自带虎威。我一看到五哥的这个纹身,平心而论,黑咕隆咚,我还真没有看出来是个什么。 我问五哥,我以前也没看到你的纹身,你这纹的跟个大马猴似的? 五哥借着浓浓的酒意说,我给你讲讲这个纹身吧,说起来还跟他手下那个阿义有点关系。 阿花说,你是说那个海绵宝宝吗?五哥没说什么,我知道五哥还想喝两瓶,这故事才能开个头。 我问五哥,这感觉咋样,来了没? 五哥说,那老得劲了,得劲都不想出来啦。想抽烟,有烟,想解解馋,能给我整点荤腥。 我说,我说的不是你当牢头的那个事,是纹身的事。赶快给我讲讲,我想听听那里面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的让我有点意外,五哥自打成为牢头后,狱中的生活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五哥好像缺点什么,手下的瘦小子阿义是最得力的下手,他名字叫什么记不住了。好像他是失手把他那个欺负他姐的姐夫给灭了,给抓进来的。年轻,不过判的可有点不轻。 阿义有天晚上偷偷跟五哥说,老大,我大字不识几个,你最有文化,你给我背上写首诗。 五哥问他,你干啥啊,想学文化啊? 阿义说,我想纹个身。 五哥说,那我给你写个“精忠报国”吧。 阿义说,我看我也报不了国啦,你就给我写个霸气点,让我以后出去能混得开。 五哥说,我也文化不高,你这不是难为我嘛。得了,我就给你写个义薄云天吧,关公说的。 阿义说,那太好了,我就是个讲义气的人,我就喜欢义薄云天。 监狱里纹身可是犯毛病的,是严格禁止的,更没有什么纹身枪,都是一次性输液针管外加上墨水。那还得是不是有关系,要不然别说纹身,就是有这个想法也准是被举报的。五哥给阿义后背写完之后,可下不了手,赶紧给阿义撵走。让他找熟人,哪知道这个家伙,只纹了一个义字就实在受不了,跑了出来。疼了好几天,五哥说,你就叫阿义吧。 阿义说,老大,老疼了,你可千万别纹。 五哥说,我才不纹哩,有你们这帮小弟就足够了。 有天正赶上一大队和五哥那个大队踢球,是小场的那种。天热,休息的时候脱光了膀子,五个人右臂上都纹了歪歪扭扭的鲤鱼。五哥说,你们是鲤鱼帮的吗?这帮人哈哈大笑,他们说他们就是喜欢纹身,监狱里又没有谁会画画,更没地方弄到好的图案,总不能拿个雕牌洗衣皂的雕纹个身吧?也有人说,还真是有人纹那个雕牌洗衣皂上的雕。刚好机修大队正好新来个犯人,右臂上纹了鲤鱼,于是,他们几个人都从他身上拓的图。就是纹身会纹身的犯人水平有点差。 这次比赛给五哥的刺激比较大,当老大,必须得有个纹身,要不然还真没有那个尽头啊。 五哥跟阿义说,我也要纹牛逼哄哄的那种,一看就是老大的那样式的。 阿义说,我还真听说六大队有个老头,纹身那是相当好的,尤其是纹那个狼头。五哥说,就纹那个狼头,而且是那个特别狠的狼头。于是,五哥想办法,从别的渠道找到了那个老头,当然是废了一条烟。老头也没客气,一看到烟,连底图都没画,直接在大哥的胸前就动手了。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五哥一照镜子可是真的有点傻了。五哥问老头说,这是啥啊? 老头说,你要是不托人,你还真找不到我。我都,好几年没纹了,手有点潮,忘了狼啥样了。他接着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够狠的话,我再给你纹几滴血。 五哥也没招,六大队的头他也不熟,屁也不敢放,根本不敢找老头麻烦。他怕一拳下去,老头再躺下。五哥回去都不敢跟别人说,不过刚纹完,一直渗血,不能被衣服遮住,就去管教的屋子呆着。管教已经不是胖子了,不过是五哥的人。管教说,这事太他妈的气人了,当时就去了八大队,把我那条烟要回来了,回来说老头岁数太大了,他也没动手,指着鼻子骂了一顿算了。 五哥出来好多年了,一直都把纹身的事瞒着,只有我知道那是咋回事。有一次,我问五哥,我说,五哥,我行内有人,要不然我找人把那个滴血的狗头给盖住吧。 五哥说,算了吧,太疼。 我说,现在技术都发达,打麻药,一点也不疼,一会儿就处理完。 五哥说,我是被那个老头给整怕,整出阴影来了,狗头就狗头吧。 阿义出狱后上哪去了,我不知道,更不知道阿义是不是真的义薄云天。倒是,哎,五哥的前胸稀疏的胸毛下,隐藏着一颗滴血的狗头,五哥更希望那个纹身是个狼头,或者龇牙的那种面目狰狞的狼。可是,不是,一点都不狠,倒是有点慈祥。我没有笑话他,因为在那个狗头的背后,有着他丰富多彩的监狱生活。 第30章 五哥从监狱放出来 艳阳高照 鞭炮齐鸣 五哥出狱那天,艳阳高照,风和日丽。肇老六,阿花和我,还有一些兄弟们开了几辆车去接五哥。一起去接五哥的,还有一个人最让我开心,那就是大明子。 前天,肇老六领着大明子到了酒吧,我是又惊讶又欣喜。我一看,大明子原来的飘逸的头发换成了球头,短短的,皮肤黝黑,面庞清瘦,鼻子底下小胡子有一小撮,不过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我说,大明子,回来了? 大明子说,大哥,我,我....... 我连忙摆摆手,啥也不说了,回家准备一下,后天咱们去接五哥,五哥出来了。 肇老六跟我说,后天开几个车去?要不要把十二个缸的大奔开过去。 我说,别扯没用的,低调点。 肇老六说,低不低调有个啥用,我给你讲,人从生到死,就是哪几种玩法。 我说,六叔,哪几种玩法啊? 肇老六说,人生就那几条出路,从初中毕业开始。初中毕业上高中,最后考大学,还分好大学,孬大学,好大学努力奋斗辛苦一生,死了;上大学,找不到工作,凄惨一生,死了。 我说,考不上大学的呢? 肇老六说,考不上,混社会,混成大的,远近闻名,然后扫黑进监狱,出来平淡一生,死了;混不成大的,被打死了;啥也混不成的,最后修车,穷死了。 肇老六的话把我给逗乐了,我说,六叔,那就是说人从生到死呗,就是死法不同而已。 肇老六说,对呗,所以什么事别太较真。自己咋想的,就咋做。 我若有所思,想了一下,说,六叔,咱们可是混社会的,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把那几个桑塔纳开出来,还有捷达,让兄弟们坐这些车去接五哥。 大明子说,我去准备了。其他什么话也没说。我也挺奇怪,以前大明子可是一个挺能说的,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么沉默了呢?我问肇老六,大明子变了。六叔没说什么,他抽出一支烟,猛劲地抽着。我也不知道是变化好,还是不变好,人的成长往往就在一瞬间。可能是某件刻骨铭心的事,也可能是顿悟。当然,能够顿悟的人生是完美的,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我想大明子肯定不是后面的这一种。 我们几个领着一帮子兄弟,在监狱的大门口等着五哥。监狱的大铁门一直都是紧闭着,黑魆魆,好像要把路过的人都吃了,才能吃的饱。阿花在旁边的小屋里办完手续,出来和我们一起等着五哥。她说,快了。 果然,没有多长时间,大门旁边的小门吱吱扭扭地开了,五哥从里面奔了出来。我赶忙跑了上去,我喊,五哥,我来接你。 五哥,望了望暖呼呼的太阳,手搭在眉毛上。我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明显地感觉到比以前瘦了,我记得以前他喝多的时候送他,把我累的要吐血。我说,五哥,换衣服上车。阿花从车里拿出来个小包袱,抖拉开,里面是从联营公司买的西服,还有内衣。 五哥说,我就在这块换啊? 肇老六说,就在门口换,把这帅气给脱下来,还给监狱。 大明子在那边从商店里买了一大堆鞭炮,监狱旁边的商店好像都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有出狱犯人,早就在商店里准备了鞭炮和一些小纸人,说是把衰气给烧喽。手下的兄弟正要点鞭炮,大明子把他叫住,说,等一会儿换完的再点,另外,你问问商店里,在哪块可以放鞭炮。我一看大明子有心了,在监狱的大门口大张旗鼓地鞭炮齐鸣,那是对改造有意见啊。还是怎么的,大明子想的对。 没过一会儿,五哥已经里外翻新,说,上车。我说,大明子那边已经找好地方了,放完鞭炮,嘣嘣衰气,然后把你从监狱里带出来的衣服也一起烧掉,咱们是重获新生啊。 阿花把五哥脱下来的旧衣服递给了大明子,那边在监狱的不远处早就找好了地方,就等着一声令下了。大明子说放吧,那些兄弟们把花炮,二踢脚叮矼地放了起来,围拢一大圈人。在鞭炮声中,我也听到了旁边的奶奶说,这又哪个犯人放出来了,整这么大动静,就不怕被逮回去啊? 手下有个兄弟说,老太婆子,你说啥呢,这么不吉利。 那个老太太说,想听吉利话啊,那你的给钱,钱给到位,我给你唠一整天。 我连忙跟大明子吩咐,不跟当地人一般见识,放完鞭炮赶紧走,这地方还没待够啊? 我们几辆桑塔纳和捷达从监狱大门口的柏油马路上,一路猛加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阿花在车里忽然哭了起来,五哥问,怎么了阿花,唱歌没有人给你送大花篮啊? 阿花说,十一我想跟你结婚,我想有个家。 五哥一把把阿花搂在怀里,眼泪子也吧嗒吧嗒地掉在车里,这些日子苦你了,我就喜欢听你唱的歌,过几天,咱们也开个酒吧,你就是老板。 阿花说,我可当不了老板,我只会唱歌。 我说,五哥啊,你还开啥酒吧啊,咱那个马可波罗不是现成的酒吧嘛。你就干吧,赔了算我的,挣钱了,咱们二一添作五。 桑塔纳车就是宽敞,加起油来跑的也快,没一会的功夫就出了监狱的地界。大明子开车稳当,外加上这些年的历练,人狠话不多。五哥说,大明子,酒吧我开,你不会介意吧?大明子说,怎么都是个活法,谁开都一样。 五哥说,行,既然这么信我,你们就等好吧,我把这个娱乐城开成,全沈阳餐饮娱乐一条龙。 我说,随你便吧。不过,大明子说了一句话,一下子把欢乐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大明子说,五哥,我前段时间在外面看到了二愣子,太像了,简直就是双胞胎。 五哥吃了一惊,说,那不可能,二愣子早就死了,如果他没死,我也不可能进监狱,这些都是他爸害的啊。 我说,五哥,当年你知道老百姓都有多高兴嘛?他们家的那个区里,一听说二愣子死了,老百姓都放鞭炮啊,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报应即到。五哥你是为民除害啊。我接着对大明子说,你不会看错了吧,这不可能,全沈阳都知道二愣子死了,要不然,五哥不能被抓到监狱里。 大明子摸了摸脑袋,叼了根烟,说,也有可能,是我一时眼拙,可能看错了。 五哥说,甭管是对还是错,已经过去的事喽,反正我做了就不后悔,我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不过,我相信苍天有眼,他不亏待任何一个好人,同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尤其是恶人。 我说,五哥啥叫重获新生啊,过去的你已经死了,今天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五哥说,对,以后的生日就是今天,阿花,晚上买蛋糕,唱支祝你生日快乐歌。忽然五哥声音又哽咽起来,他猛地想起他在狱舍里面过生日。那时候,大家什么也没有,阿义从外面搞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阿义把蜡烛插上,说老大把蜡烛吹灭了,许个愿。五哥闭上眼,也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可能是谁也别再受欺负,狱舍里响起十一个人一起为他低声唱的生日快乐歌。有一个刚刚进来的黄毛,那天晚上,他的那首歌唱的最好听,时至今日,五哥都能记得起那些歌词。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今天且有暂别\/他朝也定能聚首\/纵使不能会面\/始终也是朋友\/说有万里 第31章 大明子非要去西北干挖掘机 惹事救命 三姥爷的鱼缸造景正在成型,100x60x40的大鱼缸子。这是个溪流缸,中间是我在本溪山区小溪里捡到几块大石头,层层叠叠,摞到一起,宛如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山的一处像刀削的一样,三姥爷说,那是断崖。好在我在溪流里也捡到了一些小石块,叠到一起,像丘陵。三姥爷把从小河流里捡到的沉木树根也摆到了另外一侧,鱼缸的最底层,整齐地摆放着一层火山岩,他又在火山岩的上面铺了一层水草泥。我问三姥爷,水草泥干什么用的? 三姥爷跟我说,他打算在水草泥上种点小叶榕,珍珠草,他要把这里变成禅意山水。我没有说什么,看着三姥爷在厅里开心的样子,我也感到很欣慰,属于三姥爷的年代就这样慢慢地从身边溜过去了。其实,这不也挺好嘛,什么是江湖,我也不知道,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活在三姥爷的鱼缸里吗?一山一水一世界,站在鱼缸外看鱼缸,那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色彩缤纷,有动有静,我们又何尝不是那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呢! 有时候,我写着写着,就会陷入这种纠结之中。其实,年轻时候的各种挥霍,都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以某种方式来偿还,比如我的一位好大哥。我回忆他的方式就是全沈阳大街小巷,都是他喝酒的好地方,除这些地方回忆以外,什么也没有。去年的六月份,大哥脑梗了,不过还好,比较轻。从此,彻底与烟做了告别,也与酒坛进行了告别,他的金盆洗手是在跟随他这些年的烟酒上。 这段时间里,五哥稳稳当当地帮我经营着马可波罗,无论从什么角度,我也不指望能挣多少钱,混个生活而已。我陪着三姥爷整着那个溪流缸,三姥爷希望把整个世界都装到那个缸里,无所其他。时间就这么不安分地走着,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和不开心,普普通通,堆在市井里,每天买菜做饭,按时起床,按时跑步,按时看电视。这就是我们这一辈的普通生活,再也不喜欢起起落落,不喜欢去经历啦。买菜的时候,时不时和卖菜的大姐砍砍价,这也是生活的一种乐趣。尤其是早上,买碗豆腐脑,再来两根油条,配上一碟小咸菜,我觉得这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把我平静的日常给彻底打破了。大明子从西北高原打电话过来,我听到他气喘吁吁地说,大哥大哥,快来救我。 这个大明子又来给我惹事,他这段时间迷上了挖掘机,在南翔早就毕业了。他骄傲地说,我得有我自己的事业,也就是挖掘机事业。我问他,挖掘机如果干好了,也是牛哄哄啊,就怕你没有这份耐心啊。大明子说,你就等着瞧吧。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年轻人总得有点自己的梦想,哪怕是噩梦。还真的被我说中了,当他把租来的五辆挖掘机租车拉到大西北高原上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大明子要爆棚,甚至是爆炸啊。 肇老六对这个徒弟是举双手甚至双脚赞成,还给他出了启动资金。我确实想劝六叔,大明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这徒弟还不了解吗。可是,我还没有说的出口,就来了这个电话。我还真没有急,我只是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放下了。三姥爷问我,你怎么不着急呢?我说,再等等看,淡定,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果然,没过一会儿,肇老六的电话就到了。大侄子,你赶快想办法啊,大明子在西北高原出事了。 我说,六叔,这小子的亏还少吃了吗,都啥时候了,还不吃一堑长一智啊。 肇老六说,孩子年轻,你的给他犯错误的机会啊。 对六叔的这个说法,我从心里都不赞成。啥叫给他犯错误的机会啊,就是不允许犯错误,一次都不允许。这就是我的看法,否则这就是噩梦。自己的噩梦自己圆,我才不想管。肇老六说,这要是在大东北怎么都能整,这不是到西北去了吗,要不然我也不会求你,救救我这宝贝徒弟。其实,我早就知道,六叔早就想把大明子作为自己的干儿子来培养了。那哪是徒弟啊。 三姥爷在整那个鱼缸的空闲时间,提醒我,都是亲戚,你不管谁管啊?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开始谋划这个事啦。我得给这个小子点教训。 我跟三姥爷说,溪流缸还缺石头不?我准备从西北给你老带点回来,尤其是雅鲁藏布江里江流石,那才是真正地高山流水呢。 三姥爷说,你小子,别给我添难题就行,当年,你不也和大明子一样嘛,谁没有年轻过,年轻谁又没有喝醉过,喝醉又有谁没有被别人给背回来过。三姥爷连续的几个排比句,可把我给整迷糊了,我连说,三姥爷啊,你老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从来都是雪中送炭,不锦上添花。 说走就走,我早就想好了办法,我告诉肇老六,买火车票,从北京西站坐火车去。肇老六说,都这么急了,为什么不坐飞机,那样还快点。看着他急得火要上房的样子,我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六叔,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在火车上还是好想办法啊。再说,大明子干工程的那个地方连机场也没有,离那里最近的机场还有一天的汽车路,西北比东北还荒凉。 肇老六还算识趣,他托人从站里买了软卧包厢。我俩是在晚上八点上的火车,那列车里只有一节车厢是软包。推开木制的拉门,里面是左右两个上下铺,我和六叔因为是托人买的票,是下铺。上铺是两个女孩,一聊才知道她们是医学院的博士研究生,是到高原研究高原地区血红蛋白携氧能力提升的课题。那位更加年轻的妹妹可不得了,是北京最牛医院的科室主任,这么年轻已经是青年专家啦。 我悄悄提醒肇老六,你看看,要是大明子能有点文化,也不至于让我们大老远从沈阳奔高原去救他。肇老六做了嘘声的手势,他一上火车就想睡觉,还没等车开,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床了。我有些担心他的呼噜声,把上铺的两位年轻专家给打扰了,有点不忍心也无可奈何。 我把包厢的木头门推开,坐在门外面的小凳上,我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正在喝酒,我小声地跟他说,我已经上火车了,大约四十个小时后到。那边除了喝酒的酒杯撞击声外,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钱都带来了吗? 我应了一声,告诉那个人,让大明子少挨点打。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放心吧,挨打肯定是正常的,民族地区嘛,我想想办法。 我一听,这肯定要受折磨啊,反正肯定是大明子惹得事。我没敢和肇老六说,六叔的坏脾气,听到之后肯定又是痛骂和担心,更何况是在软包里。我轻手轻脚地打开软包的门,躺到下铺,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到那个地方,因系下车之后还得有段山路。 隔壁上铺的小姐姐们正在研究着红细胞携带氧气的事,人家是在看着英文说交流着,虽然我走南闯北,可我还是一点都没有听懂。 火车开了很久,列车员才开始挨个包房查票,好在肇老六的票在我身上,他早就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列车跑的很慢,还不是那种高速车,车窗外夜色正变得越来越浓。 第32章 手提装满钞票的箱子 大西北单刀赴会 我记得那年是2010年,我还年轻,从来都没有去过大西北。 大西北一直都生活在我的梦里,还有那绵绵的祁连山,山脚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夕阳的尽头,那片闪着金光的雪山,映衬着冰雪的世界,无垠得让人泪奔。我希望自己骑着汗马在那七彩的山脚下飞奔,让凌乱的思绪飘向那金色的远方。 我没有片刻的犹豫,托北京的黄牛,花高价抓住最近的一趟列车,从北京西站一直往西飞奔。那是一列绿皮特快,仅仅停了几站就在第二天下午到达了兰州。站前的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卖着本地特有小黑牛酸奶,还是牦牛的。冷风一吹,迎面直扑脸,空气中弥漫着沙子的味道,鼻子里面干燥得直想往里面灌水。这是到西北了,就连服务员一说话都一股子羊肉的味道,我提醒肇老六,身体是否可以,西北高原可不是闹着玩的。 肇老六非得要到车站外面抽根烟,我叮嘱他赶紧借着火车停靠的时间抽一口。 正说着,何子哥电话来了,这小子帮我撺弄着局摆平大明子这个事。这个大明子可把我坑死了,从沈阳把爪钩机开来,你该开你就开呗,非得要挖市政的埋的电线,好可是国有资产,就是明摆着咱也不能捡,那能卖几个钱。整点电缆顶多小偷小摸,你也不能跟人家本地大货车司机干仗啊,再说了,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警察都是人家亲戚。 大明子就是没头脑,满脑袋的大酱糊糊。何子哥说,大明子和人家干仗的时候,还跟人家喊,我是东北虎,我就不怕你们西北狼。我听说他碰到的可是高原熊,那可不是狼那么简单,人家说的话咱们都听不懂。 何子哥电话里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刑警大队队长大哥。人倒是已经放了,罚款从十万,找人给宽限到五万,不能再少了。司机还在家里躺着呢,西北人实在,人家可没有讹人。 我说知道了,下一站就到了。我琢磨着何子哥这里面是几层意思,似乎就是要这个人情,又有点别的意味。这个何子哥,有话不明说,和在那时候在北行一样,放不出个响屁。列车员在车门处不断地招呼旅客们赶紧上车,要发车了。六叔猛抽了几口烟,仿佛不吸到劲就小命不保。 临上车,肇老六还不忘了提拎着烤鸡腿,这一路除了睡觉,就是喝酒,他哪有文化去欣赏一下漠北广袤的黄土高原,和绵绵起伏的祁连山。他只懂喝酒和教他那不争气的徒弟。 肇老六拎着鸡腿和几瓶扁二,还不忘问我,老板,咱爷俩喝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肇老六开始跟我叫起了老板,这或许是对我这个当家人的尊重和默许吧。我说,六叔,你自个整吧,别打扰包间里两位专家,我还想休息休息。 一闭上眼,我就想起这个何子哥,当年还是个瘦个子小平头,他在北行卖鱼,最初的档口只有一个,靠近北行门口。每天上的鱼如果是淡水鱼,就养到后面的两个鱼缸里。如果是刀鱼和大虾冻货,就摆在前面的铺上。何子哥杀鱼毫不含糊,手起刀落,喀嚓的鱼鳞像雪花一样上下翻飞,没过一会功夫,一条筐鲤子就收拾的溜干二净,那鱼头还长着嘴喘气。何子哥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客人们就愿意买他的鲜鱼,顺便看看何子哥的杀鱼绝技。直到有一天,北行市场有个渔霸,非得说刚刚切的鱼不够称。何子哥急了,抄起咔嚓鱼鳞的刀,上去就是一刀,把那个家伙屁股直接就干了血窟窿。 从此,何子哥销声匿迹。当然,我后来听说的时候,何子哥早就在大西北干起了倒油的生意,这是大明子跟我说起的,大明子还说,何子哥这油质量太差了,时不时油枪里还会冒出来个塑料袋子。 我问大明子,就这种油的质量还有人加吗? 大明子说,这个小城市,只有他一家流动的加油车,像咱们这种抓钩机用的柴油,在何子哥这加,老乡还便宜。总不能,开着钩机到十几公里外的国营加油站吧,死贵死贵的。 要我说,大明子满脑袋就是浆糊,这种倒油的如果没有一定的资源,哪里是一般人能干的。我看大明子也就只能开抓钩机吧。 卧铺上铺的女生忽然尖叫,大声地喊,我看到金山了,我看到金山了。一下子给我吵醒了,我正在寻思着往下该如何才能应付这个何子哥。听到女生的尖叫,我也撩开我这一侧车窗的布帘子,果然远处的山脉在夕阳的映衬下,一片金黄。那颜色,像秋天的麦穗。列车奔驰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那片金光随着奔驰的列车,不时地躲进群山里,又闪了出来。那边肇老六正喝着二锅头,那片光时不时地照在他的脸上,皱纹隐藏在阴影里,我忽然发现六叔老了,虽然就着酒正贪婪地嚼着那几块大鸡腿。 不管是金山还是银山,我希望列车赶紧到站,因为我知道,大明子实际上是押在人家手里,及不及时,就看我这箱子的硬家伙好不好用啦。 第三天凌晨,肇老六迷迷糊糊,非得要和包厢里熟睡的女生打招呼,然后再下车。我说,六叔,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是本性不改,咱们早点救大明子出险才是正道。肇老六喝扁二又喝多了,还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 何子哥和我印象中的形象判若两人,大腹翩翩,只是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溜干二净。他一接到我,就上来一个拥抱,那热情劲儿,简直要把我吃了。我心里想,这是看中了我提拎的手提箱了,何子哥那个心眼我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他可是钻到钱眼里了。肇老六说话舌头都捋不直,我依然给何子哥隆重地介绍了一下这个肇老板。 肇老六说,能找个地方睡个觉,太他妈累了。 何子哥说,没问题啊,宾馆都安排好了。安顿好,何子哥跑到我的房间里,神秘地跟我说,大明子已经在我哥手上了,钱也不罚了,不过呢,这钱你的花。 我说,多大事啊,过来就没怕花点,不过,我花钱得花的明白。 何子哥说,那是那是,当年要不是你给我通融,我早就给抓起来了,我忘不了这个情。 我说,少扯犊子吧,少不了你的,不能让你白忙活,啥时候见面? 何子哥说,中午十二点半,我哥摆了一桌。 我说,没这个必要吧,一手钱一手人,我也用不着交这么个朋友。 何子哥说,我哥想照个面。 我说,算了吧,不过,也好,要不然,我怎么把大明子领回来啊。 何子哥说,那你们就先休息,我中午十一点过来接你们,咱们不见不散。 我没有说什么,这个何子哥早就没有了当年卖鱼的时候那个淳朴,活到他这把年纪就剩下钱了,也是一种悲哀。还好,良心未泯,还记得我当年让我的朋友放水,才逃出那个网口。 中午酒桌上,大明子耷拉着头,右脸颊上一道红红的凛子,肯定是被人家给打的。肇老六心疼地一把搂在怀里,徒儿啊,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你看我不结过了他。大明子可能是这些天被吓蒙了,木木地,不吭声,像个傻子。 当何子哥给我介绍他大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家伙有多拽。你穿西服就穿呗,非得整个背带,非得喷上香水,我一闻,香水味道有点女士香水的味道。这家伙连眼皮都没抬,以为我没见过世面,我也没吊他,一屁股坐在圆桌的对面。何子哥连忙给我介绍,这是周公子。 我吭了一声,让肇老六把皮箱子递过去,一箱子崭新的票子。何子哥的嘴都咧到耳朵边,我很奇怪这个周公子,还是那么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用指甲刀锉着指甲。 毕竟是我求着人家,我赶紧抱了抱腕子,我是东北来的,不懂规矩,我老弟有点冒犯了,给您添乱啊。 第33章 酒桌上遇到太虚公子 举手投足娘娘腔 那个周公子仍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指甲刀修着他那双精细的手。他吭了一声,点了一下头,大致意思今天这席是我请的。我才不理会这一套呢,能坐就坐,坐不了拉倒。我面子上过得去,我领大明子立马走人。我想着,也没再搭理这茬,六叔坐在我旁边,用牙齿咯嘣咯嘣地咬着牙签。六叔已经把钱递了上去,我们算是仁至义尽,人领走就完事了。 我说了一声,周公子,人我领走,这桌让兄弟们尽情吃喝,算我的。既然你也不领情,我们就小鸡撒尿各走各道,我说了句,后会有期,抬身领着大明子就要走。何子哥觉得面子上有点过意不去,连忙站起来圆场,他喊住我,周公子就是这种性格,外冷内热,弟你千万别放心上。大老远来的,哪能让你空着肚子走啊? 我说,谁说我要走啊?我怎么不得在这待两天,你还烦我,有点撵我走的意思。 何子哥连忙说,哪能,哪能,得待两天。 周公子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一看,小脸白白净净,身材瘦弱,浑身上下很精致,尤其是头发,不知道用什么油抹的,油光崭亮。这哥们一抬手,我确实有点想吐,这哥们竟然用兰花指指着我,这位东北兄弟,别在意,别在意,这份薄酒是我准备的。说完还用右手掏出手绢,在嘴上捂了捂,好像要刚才喷出的唾沫星子把嘴唇给弄湿了。态度虽然有点谦让,还是连点笑容都没有。他的各位兄弟已经坐下来了,我悄悄地问何子哥,你怎么不给我好好介绍一下,这位太虚公子实在是太虚了吧,简直一阵风就要将他吹倒,咋在这西北这块站住脚啊? 何子哥用手给我比划了一下金字塔的形状,低声说,他爸是地面上的这个。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人家叫公子,人家也确实是公子啊。我和肇老六这些草莽老百姓,咱就知道吃吃喝喝、打打杀杀,咱哪知道人家过的那种精致生活啊,我在这个酒桌上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周公子说,何子哥非得让我出手,说是老乡,也不为了你这点钱。说完,他又重新坐下,好像站久了,站不住的感觉。我心里说,这也太虚了,你还是叫周太虚吧。 我说,甭管什么原因这是给何子哥面子,也是给我面子,甭管谁的面子,我都得感谢。我们这些东北来的大老粗,俺们也不懂啥,就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肇老六连忙跟我加了个腔,什么东北西北的,反正都是好兄弟。我一听这话说的有点冒失,连忙解释道,我六叔是大明子的师傅,跟亲儿子一样,也叫干姥。我在对面看了看周公子,这家伙翘起了二郎腿,不屑一顾地瞅着肇老六,估计心里想,这是哪来的二百五,就知道喝酒。那双深色皮鞋正对着我,我仔细看了一眼是巴利的限量款,胸前的别针是爱马仕小v型浅色调标识针,这款我曾经在伊尔库茨克的一次宴会上见过。我问,周公子,你的爱马仕别针很精致啊,我在伊尔克茨克见过一个白俄贵族戴过。 周公子立马来了精神,你说这款别针啊,这是我朋友在巴黎给我带回来,好眼光啊。 我一听,这家伙真的很时尚。说句心里话,我可不喜欢带,我怕我没有这个身份。其实,我确实没有这个戴胸针的习惯,我周围的人除了喝酒也没有别的爱好,更没有这么优雅的传统和这样贵族的气质。 算了吧,我似乎给周公子站个台,我感觉我似乎对这个太虚公子有了点兴趣。我问,周公子在哪发财? 周公子说,我也不用发财,低俗。一句话,把我噎的够呛。我连忙说,大明子的事还得感谢周公子给引荐,要不然,早就被当地的地痞子给打成片了。 周公子说,那都是小事,不还是何子哥一句话嘛,反正一个电话的事,谁都听。 这牛是不是有点吹大了,反正在人家地盘,不懂咱也别装大灯了。果不其然,我们正在觥筹交错的时候,饭局上上来一个穿着夹克的老哥,一见面,还没等我们介绍,他就端起酒杯,大声说,我这来晚了,实在太抱歉,我先干三杯酒。 周公子连搭理都没搭理,说了句,赶紧喝了吧。 他正喝酒这档口,何子哥连忙给我介绍,这个咱们的父母官,今天叫于哥吧,特意从别的酒局过来陪大家,说句心里话,人家是请都请不到。我给六叔使了个眼色,六叔会意,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于哥。我则坐在那里,我跟周公子说了句话,我说,冒昧叫一声老弟,某某人是我亲叔。 周公子一听,惊得连忙站了起来,用手捂着嘴,也顾不上虚弱的身体,连忙拿起一瓶酒,走到我身边。哎呀呀,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啊,那是家父的.......他正要往下说,我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意思是说,你就别声张,我给我叔打个电话。 我让肇老六从包里把我的电话,给我拿出来,我熟练地拨了个电话号码,那边响了好一会,才接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大侄,我正在开会,急事情短信说。 周公子顿时在我旁边来了个立正,你是大哥啊?! 我说,我喝酒不行,我也不是大哥,你们给六叔喝好。 周公子说,那是那是,我没想到,某某是你亲叔啊。 我说,是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哩,大明子的事我都没找我叔,要是找的话,都轮不上你。 周公子也不顾他太虚的份子,连忙让何子哥给准备个小包房,非要和我单独喝点酒。 我还一直没有时间和大明子说点啥,我发现大明子一直神经恍惚,感觉好像还没醒过来,我连忙问大明子,你这是怎的啦? 大明子说,大哥啊,我这一天反转太大了,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我在派出所被人给揍惨了,一点也不敢多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给人家的神山用抓钩机给挖了? 大明子说,你咋知道,我也不知道挖土的地方是人家的神山啊,当地的长老领着一群人,把我和车上的人都给抓起来了,还说那个大货司机,说白了那都是骗人的,我怕你们听到害怕。 我说,你哪知道我的能力啊?下次一定和我说真话。 大明子说,还有下次,这次吐露一层皮,下次,我不得交代在这里啊。 正说着,那边何子哥已经给安排好包间,周公子非得要拉我去,这地方我可不熟悉,我说死都不去,他也没有办法。周公子明显比我刚进来的时候对我好多了,还一个劲地给我倒酒,我说,要是我叔那边有什么事,你可以给六叔打电话。 我让大明子自己吃点菜,这地方的饭店都是原生态,一点污染都没有,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既然来了,咱们也别客气。那边周公子让何子哥把装满钱的箱子给递过来,让我拿回去。我说,你要是嫌钱少,我还有,要是拿回去,那是打我的脸。倒是大明子有点想拿回来的劲头,我骂了一句没出息。 那天晚上,我一直都没有喝多少酒,肇老六喝得有点飘了,周公子自打听说我的那个身份以后,也顾不上是不是太虚,一个劲地喝酒助兴。我心里想,这个世界可能是有点意思,你要是白丁一个,也不可能有谁在乎你,更不会请你吃个饭喝个酒,人啊,就是这样的势利眼。 至少周公子是那个势利眼中度数最高的势利眼,那个酒场我却一点也没有喝酒的兴趣,我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喝酒了。喝酒太没意思了,只是一些牛逼哄哄的人聚到一起,继续吹点牛逼哄哄的事,装作这个世界就是喝酒人的世界。 第34章 风雪阿柔寺,那一晚我迷失在草原里 我对高原有种异乎寻常的迷恋,那么亲切,仿佛我就在她的怀里。湛蓝天空,伸手就能够得着白云。我说,到了西北,一定要坐一趟夜行的绿皮火车,我可以躺在卧铺车厢里,偷眼去看看寂静的星河。哪里有不眨眼的星星,还有那璀璨的银河和漫天的星斗,躺在车厢里,听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那是车厢与铁轨的撞击的节奏,我仿佛像在做梦,就躺在那星河里,那星河如一条银蛇,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 我知道,我有多喜欢高原。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情怀,六叔更不能理解,他需要自己被从佛经的经典之中需求点悟和点化,他是一只迷失的孤狼,睁着睡意朦胧的醉眼,看着那满眼的黄沙还有黄沙过后那青青的草原。 于是,我问六叔,你懂什么是佛吗? 肇老六说,都不就是在咱家西屋供着的龛吗,我们老家供奉的关公,我就信关公,每到初一十五,我都要上三柱香,然后磕三个响头。 我说,那也是佛,义佛。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义薄云天究竟是啥个意思。 肇老六说,我也不用懂那是啥意思,反正跟我的那些兄弟们就是两肋插刀,遇到事敢拍胸脯,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瘌。别的菩萨我也不懂,说句心里话,也不敢在家里供观世音啊! 我说,六叔啊,你跟我去阿柔寺吧,哎呀,你真的需要藏传佛教的讲经啊?! 肇老六说,你可别扯,我哪里知道这个佛教那个佛教的,我就是孙猴子,能喝酒就喝点酒,喝不了酒,那就义泼尿沁死,也算是痛快。 我说,不带大明子,我领你去阿柔寺。 肇老六说,我不去。大明子这次西北的遭遇让我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梦想,这就是块废材,肇老六喜欢就让他抱在怀里稀罕吧。不过,我的西北之行还没有结束,我更没有将对大明子的表现在脸上。肇老六说,我还没看到过七彩丹霞呢?我说,那是相当地好办啊,其实更应该看看莫高窟。不过我还真没有特别强烈地建议肇老六去敦煌,因为他也不懂飞天,更不懂什么经变故事,还有七色鹿经典的故事,更不懂得这里面深刻的佛经理念。如果单纯从佛经的角度来说,六叔自带着被改造和渡心的潜质。 那天下午,从周公子那里出来,我就早已打算好,这次来一定要去阿柔寺。可能,我身上也有罪孽,需要到寺庙里去聆听那活佛的教诲。不过,我一定要带上肇老六,他一定是需要点化,才能成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神乎其神,神颠颠的。这或许是我上高原以后那种自带的体质。肇老六倒是有点哈呲带喘,在火车上,我特意给我们俩整点红景天胶囊。我吃了一瓶,肇老六也有一瓶,他是一点都没吃。 反而,他是整了瓶扁二,就着烧鸡,喝了个痛痛快快。六叔爱吃不吃 ,反正,我早就感受到过高原反应的折磨。那是很多年前,我曾经到黄龙。在五彩池那里,从阶梯上一直顺着人流往上跑,我走的太急了,竟然喘不上气来,我在沈阳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像背着一袋子大米,全身都沉。后来,有个旅游的老哥才告诉我,那是高原反应,只要是个人,就会有,除非他全身都是病。他说完,我竟然认为,高原反应就是一种身体好的表现,如果没有高原反应,那是身体出现了问题。 那天晚上,回酒店的路上,我把肇老六送回到宾馆,到大街上去吃网红的小吃。那是在一条繁华的小巷,有位白胡子老头,戴着白帽子,在小车上生了一个火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大马勺。马勺里是白花花的大米米酒,南方人叫醪糟,大爷打了个鸡蛋,没过一会儿,一碗冒着热气的叫不上名字的小吃就端了上来。我满足地喝上了一碗,继续往小巷的深处一个小卖店走,我想买几瓶啤酒开着瓶,正配我在这条古老的街道上溜达。 忽然,有位和我喝得迷迷糊糊卓玛妹妹,也过来买啤酒。说了半天藏语,店老板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啥。我也是略懂藏语,于是连忙跟店老板说,有没有“勇闯天涯”,这个普默要买点酒,准备过生日,那边的朋友们正等着哩。 店老板听我这么说,本来是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连忙从里屋翻出来一箱雪花啤酒。带听的那种,就是勇闯天涯。店老板示意那个普默,赶紧拿走走人。我说,我也买点有劲的,顺便将这像这箱酒也买个单。因为,我一看,那个藏族女孩明显已经喝了很多的样子。那个卓玛也永远也不会记得究竟付没有付钱,反正我连打车费都给她付了,因为,我一看这酒喝的有点多。 我特意让出租车将卓玛和那箱酒一起送她回家,卓玛说,今天我过生日,我们一起去喝点酒。我一看她喝酒这样德行,算了吧,我送她一程。 哪知道那场酒局全是藏族女孩,我一看,我这是入了乡随了俗,我用藏语挨个和那些普默打个招呼。每个卓玛都是那样的真诚,洁白的牙齿,微笑着,还有那红扑扑的脸蛋。 我说,今天我请大家喝,我是东北人,我是锡伯族,专门射箭的那种。 女孩们开心死了,非得让我表演一下射箭是怎么射的。我的酒刚刚喝,这点小表演那是手到擒来。于是,我把射雕英雄传里郭靖子时弯弓射大雕的动作,站在酒桌上,前腿弯,后腿弓,我马上给他们表演起来。 不知道是谁说,咱们跳舞吧,就跳那种锅庄舞。 我说,我明天还得去阿柔寺,今晚不能去跳了。 那个卓玛说,你去没事,我和你一块去,我家就在那边。 那天晚上,我是喝到凌晨才想起来回宾馆,天已经亮了,我也好久没有这么性情喝点酒。卓玛明显喝得有点多,倒在我的旁边睡着了。我真的有点担心肇老六早上醒来找不到我,我刚刚把卓玛的脑袋搬到一旁,准备一走了之,哪知道卓玛也醒了。 她问我,不是今天要上阿柔寺吗,走,我陪你去。 我说,卓玛,你看你这这状况还行吗? 卓玛说,我答应的事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啊! 我说,普默(妹妹的意思)你这是为了我两肋插刀,我交你这个藏族朋友,说走就走。 安若寺从我们住的地方出发大约几十公里,在内地还真不算远,可是在大西北,也没有路。在漫漫的大草原里,还真是有点远。因为,在草原上根本就没有路,都是在车辙里趟过去的。肇老六在车上跟我说,老板,你还真行,这一宿的功夫,还能找到一个藏族妹妹。 我说,这可是我的亲妹妹啊,六叔,你就认吧。 六叔说,我也不会跳舞和唱歌啊。卓玛笑了笑,说不用会,能能喝点就行。 从国道上出发,一直在草原上行进,压着车辙,天气却变化很大,没过一会儿,忽然飘起了雪雹子。高原的雪雹子是一块一块的,在我们开车这边,还有阳光斜射下来,越往前面开,感觉就好像走到暴风雪的核心里。风有点冷,雪雹子也是越下越大。我有点担心,连忙问妹妹,这么大的雪要不我们还是停下来歇一会吧。 卓玛说,别停下来,这只是阵雪,一会就能停,你要是停下来,说不定活佛会惩罚你。 我说,那就听你的,不知道阿柔寺还有多远,我们去阿柔寺,我想给六叔拜拜佛。 六叔说,只要你开心就行,老板,我无所谓。 草原上的草还绿,只是那种草太硬,好像直接就能扎进脚底下。忽然,开车的司机猛地一踩刹车,车嘎吱一声猛停下来。我和肇老六也跟着在后座上猛地往前撞到车前座上。肇老六忍不住了,大声训斥,你怎么开车的,怎么开车,这是要把我们给害死了啊? 第35章 当我还是傻逼的时候 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会莫名地感动,感动得会掉下眼泪来。有时候就那么一句话,有时候电影的那个环节,还有时候喝酒喝醉了,晃晃悠悠,瘫坐在街头,忽然想起那个人,还有那些事。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竟然忘记了什么叫感动。 我说,我老了,变脆弱了,连点刚强的劲儿都没有。 我还是愣头青的时候,我有一个老弟。那年他刚刚毕业参加工作,在公司里却被一群外地人给打了,那时候的我特别护犊子。谁让他是我的兄弟了,就是不知道这老弟是否也认我是个大哥。我把那帮人给敲了,还让他们包工头给叫来,我说,只要你打我手下的就是欺负我,这事没完,叫你们的老板,明天上午十点必须到现场道歉。 别的啥也没说,结果那个老板第二天上午十点准时到现场,给我道歉。我才知道,老板是从安徽飞过来专程过来道歉的。我还不以为然,我为我的兄弟逞强好胜。这哥们却在四川跟我掀桌子,摔杯子,说我欺负他。全他妈都是扯犊子,我都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哎呀,原来我是那个最傻逼啊。 谁他妈告诉我,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可以赴汤蹈火,可以开诚不恭。这些年我只相信一句话,江湖义气就是一把刀,你和别人讲义气讲感情,结果只会有两种可能,捅你或者保护你。 原来,这么多年以后,我还是那个最傻逼,我还仍然相信哥们义气。大哥去年患脑梗,从此一口酒也不喝,一根烟也不抽。所有和大哥的回忆,就是在沈阳的大街小巷抽烟喝酒,烟酒大赛。我在三十几岁最接近当个小官的时候,大哥在背后捅了我一刀,一下子给我干到底眼里去了。从此,我萎靡不振,直到十几年后,我才有机会喘口气。我一点都没有怨恨大哥,如果没有他当年猛劲地踹我,或许我会跌更大的跟头。要是大哥现在还能喝点酒,我一定在他生日那天,猛劲地敬他杯二锅头,并且,我还是连干三杯的那种。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跟他连干三杯,因为大哥现在就连抬起手都哆哩哆嗦,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 我还能怎么样,只能祝我大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句话,是我以前敬我老领导的,尤其是他一个劲地告诉我,只要你努力,你就一定有收获。我都努力的半辈子,不还是吊儿郎当,到处去和人家扯犊子嘛。领导啊,当时你就明明白白跟我说,办这事你要多少个呗,何必让我猜了这些年。 大哥还再跟我一样装着大哥,只是我的老领导却早已白发满怀。我当年曾经为我的兄弟打着抱不平,可是我的兄弟确是坑我最深的那个人。有人说,放下吧,立地成佛。咋说的这么对呢,我说,早就放下了,却没有成佛。而我的那个兄弟,却被世道抛弃的很远很远。是不是有时候还是傻一点好的,何必懂得那么多。 我们曾经不都是那么的义愤填膺,那么轻易地感动,还是热泪盈眶嘛。其实,一定要小心那些让我们努力的那些人,他们憋足了劲教你如何努力,然后他们成为了那些乐享其成的坏人。 我可能越来越像那些坏人,我想跟大哥说,大哥,我们喝点酒吧。让我能有点装大哥的样来,可以吆五喝六,可以装逼装到连自己都像大哥了。 我现在很开心,我能成为别人笑柄的时候,才发现,我有多幸运,竟然也成为了那些坏人的谈资。他们在酒桌上互相吹捧逗逼,我成了席面上,躺在盘子里光秃秃的鱼,连身上最后的尊严也被这帮人给剥的一干二净。 这就是,我的哥们朋友,也是酒肉朋友们。 从此以后,退出了那个群,不再掺乎那些无聊的饭局和聚会,我也成为了他们喝酒的最大笑话,让他们在觥筹交错之中,感受到我是那么卑微地存在。 当我回到秋林公司后面的小黑屋的时候,小黑屋早就面目全非。黑屋旁边的胡同里,更没有了三姥爷当年停靠的倒骑驴。我为我年轻时候曾经栖身的小窝而感动,那时候没有高楼大厦,那时候没有万家灯火,那时候更没有伪装和谎言。 百年的秋林公司黑魆魆立在路旁,看着这些过往的人们来来去去。路西面的坛肉菜馆早就了无踪影,只剩下我在路旁淌着哈喇子。那年,三姥爷非要把他从工厂里偷出来的山水画,塞给我,要给我闯世界换点本钱。其实,我哪知道,这个江湖哪是我这些小老百姓所能闯荡的。我仅仅是在河底下啃着河泥的小虾米,每天盼着长大啊长大,哪里知道,我就是躺在河底下的那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河虾。啃再多的地皮,也永远也长不大。 在那破旧不堪的小院墙里,曾经树影斑驳的大树依然挺立在烟囱旁。我把我年轻时候的梦想全部撒到了墙角,年积月累长出了一堆堆的狗尿苔。梦想再多,也抵不过一泼啤酒喝多后撒出的尿,五颜六色哗哗哗。 我最沉默寡言的同学,竟成了我这些年在脑海里,过的最多的那个人。他无忧无虑在大潮来临时,隐藏在茫茫地市井。一贫如洗地过着他喜欢的生活,自由自在,像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每天只有在过春节的时候,能有他的一条微信算是证明他还在这个星球上。当我们为了挣点小钱,或者当个小官,在低三下四地混着生活。他则在各个地方打点零工,挣口吃的,不买房子,不养孩子,不聚餐,不交朋友,不用完成各种任务,活着自由自在,有声有色。 我终究也会成为那个沉默寡言人,没有了激情,没有了幻想,更没有了装出来的所谓他m地贵气,还有所谓的有文化,有涵养。我只会记得,在我最傻逼的时候,我曾经被感动得那样的热泪盈眶,那样义愤填膺。 第36章 大明子霉运当头被绑 温州庄重杀入局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僵。 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 这首诗是沈复写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年,孤苦伶仃的肇老六,带着大明子从西北高原,摸爬滚打总算回到东北。至此,大明子再也没有去过大西北,他在那里惹下的梗,恐怕是他永远都磨灭不了的记忆,只道是能活着回来,真好。 这段子往事,我一直都没有和三姥爷说起,估计他老人家一定会笑话我没纲。我总想,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就算是再身经百战的硬汉,也会被吓到尿裤裆,何况是大明子。除非这个人就不是在道上混的,或者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料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腿会得瑟。大明子的腿一遇到大事的时候,就会紧张得瑟得要命,据说那是在大西北留下的病根。回沈阳之后,他跟肇老六说,师傅,我干啥啥不行,我不是那块料,就等着给你老养老吧。 大明子回沈阳屁股还没坐热,更说不上给肇老六养老,他就出事了。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是那天晚上,天刚刚洒黑儿。电话铃铃铃,响个不停,我一看是肇老六打过来的,我没好气地撂起电话。那天晚上,我正在陪着三姥爷喝酒,当然三姥爷一点也没喝,他也喝不了。肇老六的电话还是响个不停,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你还接一下吧,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我接通了电话, 没好气地跟肇老六说,六叔啊,你这是早不打晚不打,非得等我喝酒的时候打,又谁给我惹事了? 肇老六上气不接下气,大明子出事了? 我刚刚喝的老雪度数虽然有点高,可一听到肇老六一说大明子,我一下子酒醒了一大半。这个大明子,就是给我惹事的根苗。难怪上次在大西北阿柔寺,我们遇到了那里的活佛,活佛看着大明子跟我说,孩子啊,你的前世欠这小子的人情太多,只有这世来还。直到那天你还完了,这小子才不会找你的麻烦。我当时还有点不信,心里想,这东北和西北相差几千里,再说这大明子小时候挺好啊,随叫随到。如今,可真是应了活佛的那句话了,因果有命啊,我有点相信了。 我连忙问肇老六,大明子怎么了? 肇老六忙说,大明子被人家给绑了,说是欠生意上的钱。 我说,不可能啊,就大明子这个猪脑,也没做什么生意啊。他做的最大的买卖,就是在马可波罗酒吧当经理啊。再说,那时候每笔买卖,我都知道啊。 肇老六说,那个人好像说和三哥生意有关,是不是三叔啊? 三姥爷在那边正歇着,耳朵也尖,一听连忙说,大外孙子,你让肇老六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三姥爷,你老先别急,肇老六一到克劲儿时候,就松套,说话秃噜扣。 电话那边吵到,谁说我秃噜扣,赶上你们没有徒弟了,三哥啊,赶快救大明子啊。肇老六真是急得火上房,关键三姥爷可不能急啊,他这脑袋可是还有点血栓呢,如果一着急上火,真的再闹个半身不遂,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让丽莎伺候吧。 于是我说,六叔,先不着急,我总得知道来龙去脉啊? 电话里肇老六给我个电话号码,让我赶紧给打电话。我一看这个电话号码是外地的,一查原来是徐州的,我心里有了个大概。我说,六叔你先不用着急,我现在给他打过去。我这边稳住肇老六,那边还要稳住三姥爷,可别让他老人家动气。不过,三姥爷现在身体杠杠地,像个棒小伙。我跟三姥爷说,我的场子里事,我去办吧,这也不能总是让三姥爷您老操这个心。再说了,您老人家不是早就金盆洗手啦。是骡子是马,出来遛遛就知道了,管他是牛鬼蛇神呢? 三姥爷没有理会我,不知道是不是对我不放心,不过,他现在可真的佛系了,即使是天大的事也耽误不了他成天养鱼。现在的江湖也不是三姥爷那个年代的样子了,没有了刀光剑影,没有了金属铁器,无处不在的凶险和尔虞我诈。我早已习惯了在风浪里飘来飘去,其实,自打我看到徐州这个电话号码,我心里就有了点底。一定是他,这小子吃喝嫖赌抽又是缺钱了。我从三姥爷家悄悄溜出来,没敢太打扰他老人家。我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这声音就是经过多少个变声软件,我都能听得出来,正是温州庄。 电话那边的温州庄像喝了鸡血一样,大声地吼着,本来这个娱乐城就应该是我的,不是他大明子的,是三哥对我不公。电话这头声音很吵,好像还有什么音响。温州庄把他这一腔子怨恨,全都一股脑地倾砸到大明子身上,一个无辜又傻了吧唧的可怜人。 我说,温州庄你跟装什么犊子啊,钱早就跟你两清了。 温州庄说,少说废话,让他杨老三出来,欠我的早晚要还。 我说,杨老三是你叫的,别忘了在满洲里火车上是谁劫道,在伊尔库茨克是谁救的你,你在打市场里被人灭的像个狗,哈巴哈巴你又是求谁? 温州庄说,你少管,少了钱肯定不好使。 我说,要钱啊,来吧,明天下午两点半,马可波罗酒吧,咱们单挑,输了算我倒霉。 温州庄说,我的命可金贵,谁跟你单挑啊,都多大岁数了,还拿中世纪的决斗来平事啊? 我说,你不是有能耐吗,你不是跟大明子算账嘛,你不是要跟你的救命恩人三姥爷说道说道嘛,你个不要脸的狗人。 温州庄说,你也好不到哪去,明天下午,把欠我股份带回来。 我说,我操你二大娘,有能耐你冲我来,算你有本事。说完,借着酒劲,我把电话扔到大马路上,砸了稀巴碎,简直把我气得要死,像河豚一样。 我马上到马可波罗酒吧,气还是不打一处来。五哥说,怎么回事,需要摆平的,我帮你办啊。 我说,五哥,我的家事,我明天下午做个了结,如果还扯不清,我就把温州庄给他灭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五哥说,弟啊,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还没给你做点事,这事你就交给我吧,准保干净立整。 我说,五哥啊,你刚从笆篱子出来,你还没待够啊,再说,还有阿花等着你。放心吧,得动动大脑。我敲了敲脑壳,接着说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人要扯事情啊,这个家伙跟我整事。我教怎么办,我说,五哥你给我打好配合,其他的事,都由我自己办,要是这点事我办不了,我都白混了。 五哥那边去准备妥当,我则回楼上的宾馆好好地睡上一觉,已经好久没有睡这么香甜的觉了。不过这一宿也挺累,我在梦里和三姥爷在伊尔库茨克闯荡江湖,和俄罗斯老毛子、俄罗斯地痞,还有一帮五大三粗的恶棍纠缠,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我在马可波罗的最豪华的包房里抽着烟,五哥陪我唠会嗑。温州庄一瘸一拐地进来了,我一看这小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年轻的,温州庄像个狗一样,鞍前马后。我看明白了,一定是温州庄又找到了当狗的感觉来了。 我说,温州庄,你个犊子,长能耐了啊,还敢绑大明子了。 温州庄说,今天下午要是算不明白,大明子那边就是死路一条。 我说,你这是谈事啊,还是威胁我,欺负我你手里有底牌,我啥也没有呗。 温州庄说,这是我老板,我听他的。 我一看这个小黄毛子还真有点尿性,头发染的跟个卷毛狗似的,瘦了吧唧,一看就是大烟鬼。还没等我说话,这家伙就开了口,大明子值多少钱,你把大酒店给我,我把大明子给你,大明子就是钱,明白不? 我说,你个猴子你这不是明抢嘛,别说大明子不值钱,你这不是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嘛? 那个瘦猴子说,对啊,对啊,就明抢,就在你的地盘上明抢啊。 第37章 马可波罗酒吧斗智斗勇 我曾那样吆五喝六 那个瘦猴子斜楞着眼睛,简直就是明抢啊。明摆着这不是欺负人啊,多年的江湖经验让我忍了下来。我真不知道温州庄从哪请来的神仙,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就是这个瘦猴子也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啊,我的面子往哪摆。想霸占娱乐城,还轮不上你个小崽子动粗啊。 包房里,我让五哥他们谁也别进屋,我的事我自己办,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温州庄,瘦猴子他们一伙子却来了好几个,一个个就是横眉冷目。他们一看到就我一个人,放松了警惕,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见惯了,也没动声色,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夹起一杯功夫茶,送到嘴边,吹了吹。一仰脖子,喝到肚子里。那暖暖的茶香,从嗓子口一直灌到胃里,一长趟儿。 瘦猴子又急躁道,你都多大岁数了,你看看这屋子里的那个人不能弄死你。 我强压着怒气,我说,小兄弟啊,温州庄以前是跟我们混的,他就一定知道我在伊尔库茨克有个外号叫五老肥。不是我有多肥,是我手下卸了五个人的肥腿,像蛤蟆一样。 瘦猴子显然一点都没有吃惊,用嘴嘬嘬,那意思大概以为我在吹牛。温州庄倒是有点趔趄,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也没有争辩,继续地喝着我的茶。我说,大明子赶紧给我放了,既然我单独敢让你来,我就不怕多你们这几条腿。 瘦猴子显然低估了我的份量,从座子上跳了起来,一下子蹦到茶几上,又一脚将茶几上的玻璃给踹了稀巴碎。然后凑到我的耳朵根子旁,恶狠狠地说,你不是叫五肥子嘛,今晚,我就让兄弟们再卸下来你的这条腿,我让你变成六肥子。他的那几个手下,更是恶狗先咬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木头棍子,开始砸我的酒吧包房。 我依然不紧不慢,当我慢慢地从沙发底下掏出来一捆雷管炸药包的时候,瘦猴子有点懵,那个长长引线像蛇的芯子,抻到了那捆雷管的外面。我说着,瘦猴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外面还有我的一帮子兄弟,也给你的兄弟们准备了礼物,都在这个房间你们坐的沙发底下,不信你撩开看。 说完,我从裤兜里掏出在伊尔库茨克留作纪念的zippo打火机,打开了上面的那个盖子。打火机盖子发出了咔哒咔哒的脆响。温州庄和瘦猴子显然没有料到我还有这招后手,大家一窝蜂地往门口涌,门已经被五哥给把持得严丝合缝。任何人想从屋子里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我早就测算好了,我就一个人,我横下一条心就想给温州庄整个大的,一把我就梭哈,一招制敌。瘦猴子这批人一定大家心不齐,谁不害怕被崩死啊。在死神面前,所有的吹牛逼都是扯犊子。我看你瘦猴子还敢跟我不? 我看到瘦猴子的兄弟猫腰往沙发底下瞅,大声地喊,大哥,这里全是雷管炸药,这小子一个换咱们十条命,不要命啦,赶紧跑啊。一时间,鬼哭狼嚎,这帮地痞子在门口就自残起来。 我一看,大吼一声,瘦猴子,给我跪下,谁敢拉硬我就点着同归于尽。 包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瘦猴子和温州庄,还有他们的这一群狐朋狗友,齐刷刷地跪到地上,玻璃碴子扎得他们直吭叽。瘦猴子双手高高抬起,喊道,大哥大哥,饶命饶命,高抬贵手啊。温州庄躲到角落里,闷不作声。 我一看时机成熟,我说,五哥进来吧。 五哥是光着膀子进来的,他那滴着血的纹身确实有点吓人。我说,瘦猴子,你扯这一出,这也不能让我白扯啊。我这地方兄弟们可是有规矩的,尤其温州庄,我记得已经两清了,你还千里迢迢跟我扯事。 五哥上去就揪住温州庄的耳朵,疼的这家伙嗷嗷直叫。五哥从后腰上抽出他那把锋利的攮子。我说,五哥,把大明子带回来,这个温州庄按规矩办,我可没有三姥爷那颗仁慈的心!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温州庄哭爹喊娘。大明子那边早就安排人接到了,在这还想逃出我的五指山,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五哥进门口,带来了个小盒子,温州庄右耳朵上包了一圈白纱布。瘦猴子早就吓得,裤子都尿湿了,滴滴答答的骚尿水顺着裤腿子往下流。 我说,温州庄,这就是规矩懂不,在伊尔库茨克,我都跟你说过,你后脑勺子有反骨,是白眼狼,我早晚收拾你。我没想到,隔了这些年,你就是三姥爷养不肥的一条狗,你给我记住了,现在不是三姥爷当家,是我当家。 温州庄一个劲地点头。我知道,我又在道上又树了一个冤家,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解套。算了吧,不下狠心,难以杀一儆百。温州庄就是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赌我屁股不干净。他可能做噩梦都没有想到,我竟会对他下狠手。 我说,滚犊子。瘦猴子也得按照规矩办,五哥,甭管他是从那个道上来的,山门有山门的规矩,过路的鬼也得让他懂。 五哥说,行,听你的。瘦猴子早已经吓堆衰了,一个劲儿地求饶,他的那帮兄弟更是像捣蒜似的磕头。 我说,瘦猴子,让你可以,温州庄是我的狗,我今天给你长点记性,如果狗再出来咬人,你就算是废了。 五哥问,长点啥记性? 我说,老规矩,然后把这小子给我上上发条。五哥知道我说的上发条,我不管温州庄以后怎么样,反正只要是在这里面就是连坐。 当五哥把大明子带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一看,这小子还算有点骨气,没被温州庄给吓蔫。大明子说,大哥,我真的不适合这个道,我的缺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说,大明子啊,经过了这些次的事,你也应该懂得。人有啥子面子啊,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你得有多幸运,你现在遇到的是温州庄,还有西北的那个娘娘腔,所有这些都是练手的小怪,等到有一天,你碰上一个大怪,那才是你真正挑战。 不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些,仿佛是给我自己说的一样。我在和三姥爷从东北到满洲里,再到赤塔,伊尔库茨克,其实每一步的生活不都是在打怪嘛?我感觉我自己就是每天都在打怪和打怪的路上,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有机会碰到一个终极大boss,或许我也会game over。是啊,每个人不都是在打怪的路上嘛。 大明子说,我不爱打怪,我太讨厌这种生活了。 我说,大明子啊,不爱干就不干,别总是扭着自己的性子,愿意干啥就干啥,怎么都是一辈子。 那天的这段对话,我也不知道竟会成为了指导大明子的经典教材,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成为了他喜欢的生活样子,不再每天得得瑟瑟的活在打怪的路上。当然,这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他选择了他喜欢的生活。 我特别放心五哥帮我管这个娱乐城,阿花终于有了她的梦想的舞台。只不过,在舞台上,再也没有人给她送花篮,也没有人愿意听她悲伤的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不管这个梦想有多么渺小,它都长在你的梦里,慢慢地长大。我的梦想确是模糊的,小学时候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虽然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科学家是个啥玩意?反正作文叫《我的梦想》,老师就说,每个人都要有梦想,要有伟大梦想,当个科学家什么的。后来上了高中,老师说,你就考个大专吧,一毕业就直接进工厂,当个有知识的工人;要不考个师范,毕业就跟我一样,当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一琢磨也对,当个科学家不也得挣钱养家嘛。却没想到,我一下子干冒泡了,考上个特别牛逼的大学。高中老师逢人就说,这小子是超常发挥了,绝对超常发挥了。 当然,当年我上学的时候老师根本不屌我,从来也没有正眼看我。不过呢,后来老师的孩子结婚,倒是很正式地给我下了个帖子,我也很正式地包了个大红包,那是后话。 后来,我的梦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我只求能有个安身的小窝,遮风挡雨。最好有棵大树,树叶子在狂风的肆虐下,哗啦啦地响。别的梦想,我都没有实现,唯独这个小窝的梦想成了现实。我不知道,哪天我的老师看到我的时候,是否会跟我说,你真的没出息,就懂得小家小气,一点没有大家情怀。我说,老师啊,对不住了,我就是上学时那个您说的无可救药的人啊!没有了梦想,没有了追求,更没有了高大上。我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市井草民,让所有的伟大理想都去见鬼去吧。 我就想活个样出来,没有那个框框,不也是一种活法吗? 最让我没想到的,我的老弟大明子的梦想最近才算是有点眉目,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子。当他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说,大明子啊,我就怕你没有梦想,就是它们长大的有点慢,像个蜗牛,和你一样。 太开心了,大明子老弟,你能有梦想! 大明子说,大哥,我想开个饭店,就是水浒的那种一百单八将。还要有一个聚义厅,建在大院子里,我想要用茅草搭起来的那种。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那些茅草往下淌。 我说,我明白了,就是那种山野村夫居住的茅草棚子呗。 其实,这把大明子算是有点自己的思想,他这条路子非常对。人们最需要的是那种精神的图腾,好安放那些游走的灵魂,让他们有个家。 我问大明子,整吧,我给你钱。 其实,我根本就没当回事,我知道大明子就是这种心里一热,喜欢到处吹牛逼的主。反正从小到大,他就是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梦想,从这边到那边。就像他最初想学木匠,三姥爷给他找了最好的木匠师傅,又从日本买回了进口的木匠工具,成天像模像样,耳朵边上夹着个铅笔。那段时间,我感觉大明子家的主坟好像冒青烟。一个伟大的木匠就要诞生了! 可是事与愿违,木匠没有诞生出来,倒是像要诞生理发师的感觉。木匠工具被三姥爷搁到了下屋的房梁上,尤其是那个木头桌子,都生了厚厚的铁锈。我才知道,大明子说,原来他的梦想是想当个tony。我问大明子,tony是什么? 大明子跟我说,胡同门口有家美容店,那个小伙烫着黄色红色紫色镶间的卷发,看起来那可真是牛哄哄。 我说,大明子啊,理发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大明子跟我说,是理发老师,不是理发师。我要给小妹妹们染头发,让她们天天找我预约,还得排号。 三姥爷曾经跟我说过,这孩子能有梦想就是说明懂事了,上道了,悟透了。我心里合计,不一定吧,干大了兴许还能拯救世界哩。于是,家里的木匠工具变成了理发工具,个头变小了。有直剪子,弯剪子,还有薄头发的剪子,电推子,手推子,大木梳,小木梳,三姥爷最够长辈样的就是特意花钱,专门给大明子整了台专用的理发椅子。那个理发椅子可以放倒,在椅子的右侧有个像船舵的轮子,可以用脚踩,一圈一圈地踩,椅子就可以放倒;反过来,就可以让椅子站起来。 木匠师傅换成了tony师傅,一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孩子,据说是中学都没毕业,从学徒一直干到打工,最后成为了店长。当然,年龄虽然小,学费可是不少。大明子自然成为了老师新收的小工。从给顾客洗头发开始,洗完头发,还会在后脑勺子上敲几下,问问客人,有没有认识的老师,要不要试试我们新推的发水,香味那是杠杠的。 大明子也学着老师的样子,把自己的头发染成红的、绿的、黄的,五颜六色,当然也少不了在自己的耳朵上,穿了的小环,得意地告诉大家,以后叫我阿明。 看着大明子上了正道,我和三姥爷可真是满心欢喜。这小子,总算有点自己喜欢的事。有一天,大明子回到家,我偷偷地逗他,大明子啊,给大哥设计的头型呗,理个发。 大明子说,再跟你说一遍,叫我阿明,那不叫理发,太土,叫剪个发。 三姥爷大声地跟我说,千万别让他给剪头,跟狗啃的一样。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大明子说,就你们总是瞧不起我,我阿明以后就得预约,不预约我都不给你们剪。 当我满心欢喜这小子有点上进心的时候,大明子又撂挑子了。 以后,再也别叫我阿明了,干这活,是娘娘腔干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我最喜欢开挖掘机,那才是男人该干的事业。大明子这么跟我们说。三姥爷有点烦,这个大明子是咱们家亲戚里最爱有新想法的,就是每次变得太快了。大明子手艺没学的怎么样,倒是学会了吸烟和吹牛。我确实有点看不上这个年轻人,总是觉得有点浮躁。可是,三姥爷也满怀信心地跟我说,有点想法挺好,抓紧时间去蓝翔吧。 我说,三姥爷啊,蓝翔那个地方可是挖掘机的天下啊,要是没有点真本事,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蓝翔毕业。 三姥爷说,年轻人总得有点闯世界的想法啊,要是闯不出来,就躲在家里蹲着吧。 我问三姥爷,大明子是块废料啊。 三姥爷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能不能,这孩子可是我摸着脑壳子长大的,脑袋瓜子活,整好了是个大才。 我真不知道三姥爷这是那个脑袋瓜子抽了筋,或许他有点直吧棱藤,他看人又是能给人一个意外的惊喜,但愿这次蓝翔是个正道。于是,我们再一次给大明子打点好行囊,带好钱,直奔山东。我忽然问三姥爷,这把是不是我们得准备给他买个挖掘机啊? 三姥爷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 直到有一天,大明子跟我说,大哥啊,到了蓝翔之后,我才知道,我原来是开挖掘机的,别的路都走错了。 我说,大明子啊,干自己最擅长的,学本事,怎么得养家糊口啊。 大明子说,知道了,大哥。 他的耳朵沿上依然套着三个小圈圈,满头的小黄毛,唯一的区别是现在握着的不是理发剪子,而是挖掘机的操作杆。我很奇怪,大明子笨拙的双手原来是干这个的,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第38章 聚义庄他们喝的是寂寞 涮的是豪情 那些年的蓝翔也是业界翘首,要不是大明子在大西北捅点篓子,这小子保不齐能成为高手,用挖掘机的大挖斗穿针引线。当然,大明子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蓝翔的优秀毕业生,染着五彩的头发,成为了挖掘机中枢,晃荡着操纵杆,指挥着这个钢铁机甲,摇头晃脑。我很喜欢机甲,那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冲出去的每一记拳头,都是刚劲有力,把挡在面前的一切化成齑粉。也不用管是谁回过来一拳,准让他手骨断裂,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很希望自己能有个机甲,套在身上,全副武装。我不爱再去继续讲大明子的故事,因为肇老六早就接手了。我不愿意成为第二个肇老六,好在六叔更加愿意给这个徒弟加持。我跟肇老六说,六叔,如果你真要是把宝押给大明子,我劝你还是留点本。不然,早晚有一天败坏个光。 肇老六说,我不这么想,每个人总是有梦想,我的梦想就是能娶上花蝴蝶。我徒弟有个开饭店的梦想,我就想帮他实现。 我说,花蝴蝶的梦想是让全世界的人都吃她做的驴三件,我不知道是否有的人天生就不爱吃驴三件。可是,大明子从小就不定性,我真没看好他。 肇老六说,哎呀,甭想那么多,需要钱,我就给呗。反正人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都是人挣得,也是人花的。 我说,大明子算是摊上了一个好师傅。 其实,我从心里也是支持大明子的,毕竟他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心里早就不是曾经的毛头小伙。尤其是那天,我在三姥爷家里,我看到大明子在厨房做菜,非常让我吃惊。那天晚上,他做的一道菜是石锅豆腐。我以前吃的豆腐都是在饭店里点的菜,因为豆腐在我家里自有一种做法,就是小葱拌豆腐。当我看到大明子在张罗这个菜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可能要对大明子刮目相看了。 那天的豆腐是那种卤水的嫩豆腐,大明子刚到三姥爷家,三姥爷正忙着喂鱼。大明子说,三姥爷,我大哥说你最爱吃豆腐了,我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孝敬过您,今晚我给您老做个豆腐。 三姥爷头也没抬,还在抓着小颗粒的鱼食准备一颗颗地喂给它们。做就做吧。大明子把那块嫩豆腐,直接用快刀切成薄片。然后,他在旁边的炉灶里,烧开了水,把切好的薄片豆腐下到里面。滚开的热水瞬间就淹没了豆腐片。大明子又从旁边的食盐罐子里捏了一小戳盐,洒到开水里。只是那么一小段时间,他就将豆腐捞了出来,把原汤原水倒到碗里。 另外的锅里早就过了油,他又把葱花、大料和花椒撒到里面,油花吱吱地往外蹦。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我被这香气吸引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材料才能迸发这样的香味。大明子说,那都是平常的食材。正巧,他刚刚把放在菜板上的过水的豆腐倒入油锅里,那雪白的豆腐像冬天的雪花。我看见大明子又将糖和其他调料挤到里面,放入生抽和老抽之后,翻滚的汤水淹没了豆腐。他把锅盖盖上,跟我说,大哥稍微炖一会儿,把放在碗架上的石锅拿出来,放到饭桌上,咱们就起锅。 那天晚上的热菜只有一个,就是这个石锅豆腐。另外就是洋葱拌生花生米,我给三姥爷盛了一碗大米饭,软灿灿的,冒着热气。我闻到了饭香,可是最让我意外的是,大明子将炖好的豆腐倒入石锅里,那个石锅嗞啦嗞啦地响。三姥爷用勺子崴了一口,还说,这孩子能做个什么好吃的豆腐来。谁也没想到,三姥爷竟然眼睛一亮,好吃好吃。 我也忍不住尝了一口,没想到滋味全在豆腐里,外面金黄,里面雪白。那是我吃的最好吃的石锅炖豆腐,没有之一。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年大明子没白历练。原来,他在消失的那段时间,他跟另外的厨师学艺去了。 他不是当经理的料,却有点干饭店的意思。我才知道,我看人可能是有点跑肚。大明子有一天跟我说,他要把水浒的一百单八将都做成菜。我说,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要吃掉那一百单八将嘛?! 大明子说,不是那个意思,餐饮也得有点文化啊。 我真的有点刮目相看了,我从来都没有听大明子给我谈起过什么是文化,他竟然在不经意期间和我谈起了饮食方面的文化,我竟然特别想听他往下说。于是我就问,大明子,啥叫文化啊,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大明子说,我打算好了,就是那种用芦草搭起的棚子里,涮火锅。 我说,涮火锅有什么意思? 大明子说,那个意思就在这道涮火锅里。我的牛肉是西北的牦牛肉,吃虫草,喝泉水。锅底是川锅底,只有川锅的那种麻辣的感觉才能真正融化这种牦牛的香味。 我说,大明子,你今天说的话让我有点意外,这是不是你从那本书里面背下来的。 其实,我只是想说,这些年,连我自己都不能诠释食材究竟什么样的一种文化。当我和大哥一起在沈阳的大街小巷喝着啤酒的时候,只有花生米,烀毛豆,喝得津津有味。我哪里知道还有更加好吃的这个和那个。不过,我始终认为,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吃。 大明子跟我说,火锅的经典在蘸料里。他用春天手指头粗的一种长在河边的柳树枝子,用小刀削成大约一扎长,然后在刚刚削好的头里,削成尖尖的。 我问大明子,你这个树枝是做什么的? 大明子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个树枝是用来研磨芝麻的。把芝麻倒在碗里,然后用柳树枝削成尖尖的那头在碗里研磨,一股子芝麻的香味立即就散发出来。 我说,这个芝麻又和蘸料有什么关系呢? 大明子说我进入问答模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做菜的手法有点感兴趣,于是我接着问大明子,一定是蘸料是加到芝麻里。 大明子说,那你只说到一半。我的蘸料确切地说是一种秘制醉辣椒,记不记得那年我忽然在马可波罗酒吧消失了嘛? 我说,记得记得,那时候,我和你师傅还想去找你,后来我说算了,你愿意干嘛就干嘛吧。 大明子说,那段时间,我忽然发现我根本就不是当经理的料,我云游四海,拜了个川菜师傅。师傅什么都没有教我,除了这个秘制的醉椒酱。这个醉椒是在零上四五度的环境下,用高粱酒酿制的,别人谁都不知道其中的关键所在。师傅让我发誓永不泄露,我才学到这里面的精髓,一会儿我专门给盛上一碗。 我说,我不吃了,不就是芝麻拌辣椒酱嘛,等肇老六给你整完饭店,我一定去尝一尝。 大明子却真的学到了醉椒酱,这个不是我说的,是肇老六说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明子的饭店已经开了有小半年,正如大明子预料的那样,全是江湖人过来吃火锅。尤其时最稀罕那间聚义堂,看着水浒里面的一百单八将游走四海,喝着高粱酒还有涮着牦牛肉,最重要的是蘸着秘制的醉椒酱。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关顾大明子的聚义庄饭庄,我想大多数过来吃的不一定是涮牦牛肉,或者是醉椒酱,他们喝得是寂寞,涮的是那份豪情。 阿义还是那个在监狱里,帮五哥对付刀疤的那个阿义。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每晚机械地做着一个动作,杀鸽子。他干着杀鸽子的脏活,其实,他只想活一个更好的人生。 五哥带给我个信儿,说他的狱友好兄弟阿义来了。我预感到没有什么好事情,果不其然。五哥说,阿义出狱这些年,混不下去了,想过来讨个生活。 我说,五哥都是你的好兄弟,你自己定吧,反正酒吧也缺人。 五哥说,别和阿花说。 阿义还是像在狱中那样清瘦,头发染的金黄,一呲牙,满口的大黄牙,不知道抽了多少烟。阿义看到生人很胆怯,好在有五哥在这撑腰。其实,我特别想看看阿义后背纹身,那是个义字,出自于五哥的手笔。当年在监狱里五哥本来是想在他的后背上写义薄云天,只可惜这小子怕疼,只纹了个义字就哇哇地跑了。阿义的真名我不知道叫什么,倒是这个阿义很符合他的身份。 五哥把阿义给我介绍,说这是我的好兄弟,一起吃牢饭的。阿义低着头,很是木讷,啥也没说。我一看这小子太缺营养了,我说,阿义,老家还有没有亲戚。 阿义说,大哥,所有的亲戚早就断绝来往了,我就是石猴子,无爹无娘。 我说,阿义啊,也别太伤心,这不是总有人情在嘛,来五哥跟自个家一样。阿义笑了笑。 我和五哥商量,阿义太年轻,住监狱这些年除了在厨房帮厨,剩下的就是盖点监狱南墙的公园,还有就是在工厂里干零工,手艺也没学到什么。怎么办呢?酒吧里啥物件都不会,调酒,调音,唱歌,样样不行?干点保安吧,我还真怕他惹出点事情来。我听五哥说,阿义就是头脑一热,出手一猛把他亲姐夫给灭了,他那个亲姐夫也不是个好玩意,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那就是个祸害。也就阿义出手,为亲戚们除害。 我说,五哥,我琢磨在酒吧门口开个露天的排挡吧。外面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那种,里面放上六桌,每桌子旁边摆一绺子啤酒,坐着的是那种小板凳那种,比街头烧烤瞅着上点档次,还有点小市井那种感觉。 五哥说,排烟从咱们那个大烟道里走,厨师在外面边烧烤边吃的那种。 我说,对,就是方便还有点市井小市民的特点,给酒吧还能招点人。酒吧客人想点,还可以带点。 阿义在旁边很认真地听,忽然眉毛一样说,五哥,我是和我父亲一直都在新疆捡棉花挣点工钱,打工,这个小板凳烤羊肉串我在新疆还专门拜过师傅。 我一拍巴掌,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就叫新疆小板凳烤串店。 五哥说,阿义,这些年你可是一点都没给我露风声啊。就阿义了,大厨师。你就放下负担,赔了全算我和大哥的,挣了咱们呢二一添作五。五哥瞅了瞅我,我点点头。 说干就干,仅仅几天的功夫,小板凳烧烤有了雏形。阿义这小子可真是能干,自己个把室外的全都钉完,又刷了遍油漆,浅绿色那种。尤其是阿义出了个主意,在栅栏底下,又用防腐木打出来一圈的花篮,放点泥土,种了些月季花,真的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来了。五哥给我说,当年在监狱里放风筝,就属阿义的风筝放的最高,仿佛要放到天上,去告慰他在天堂的姐姐。这小子还是有点脑袋瓜子。 新疆小板凳烤串店开业那天,五哥好多社会朋友送来了花篮,在栅栏外摆出老远的一大长毯子。五哥高兴,我也高兴,倒是阿义穿着厨师服,带着高帽子,系着经典的围裙,在烤羊肉串炭火炉子上忙来忙去,时不时给他家递过来新烤的肉串,走路带风,也带来了一路的新疆烤羊肉串的香味。 马可波罗酒吧那条街几家串店里,很快就感到了危机。阿义的新疆串肉大块,羊肉味道辛辣,孜然还有秘制的调料。那些年,沈阳街面流行烤鸽子。就是现杀现烤,社会带大金链子大哥,特别气派地指着鸽笼子里的鸽子,然后豪气地跟小跟班们说,现杀现烤。 五哥说,这玩意太血腥,再说,我在监狱住了这么些年,不干这活,受不了。 眼见着家里的熟客都被街面上的那几家店给抢跑了,阿义终于开了腔。五哥,咱也杀鸽子,你怕血腥,我杀,准保把咱家的生意给抢回来。 第39章 我想在平庸的生活里,拥抱你 阿义是拿小饭店当成自己家的生意做了。没出几天,烤串店就新增了烤鸽子,我不知道五哥从哪儿弄来的鸽子,都是清一色的灰鸽子,个大肉肥,躲在笼子里咕咕叫。阿义杀鸽子就一个爽字,又快又狠,正好满足东北大哥发自内心的虚荣,就图这种面子和爽歪歪。于是,那种场面又回来了。戴着金链子的大哥都得事先预约,桌子只有十张。串店的烤鸽子是当着客人面,现点现杀。别人家的杀鸽子,还给鸽子留点尊严,基本上用小刀一抹,有的笨一点,还得抹两刀。阿义却不同,大哥们点完鸽子,他直接从鸽子笼里揪出来,脑袋一拧,那个狠劲儿,仿佛那个鸽子就是他那个五毒俱全的姐夫。每拧一个,他心里估计都在默念他姐姐,姐姐,我又给你杀他一遍。 鸽子在一片哀嚎之中很快地成为了大哥们桌上的菜肴,很长一段时间,凡是有鸟类都远远地躲着阿义,因为他身上自带着那种只有鸟类才能感受到的杀气。就连我,都离阿义远点,尤其是看到阿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小眼睛。五哥说,这小子天生带着这种狠劲,要不是我命硬,谁也扛不住。其实,只有我知道,是那些横死的鸽子使阿义的命更加硬。 我跟五哥说,给阿义涨工资,每杀一个鸽子给提成。五哥说,马上办。 阿义杀鸽子的劲头更足了,我们这家新疆烤串店,简直成了鸽子哀嚎遍野的屠场,也成全了东北大哥吆五喝六的酒场。马可波罗的酒吧也是因为烤串,人气大旺。很多远道来的客人,竟然都是慕名来观看阿义杀鸽子。阿义杀鸽子那个标准的动作,抓鸽子,拧鸽子脑袋,拔鸽子毛,然后烤鸽子,成了我们这个饭店的招牌。烤串店也在阿义的加持下,火的一塌糊涂,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一段时间的晚上,来了一伙人。 这伙人老早就盯上了五哥这家串店,其实那个酒吧旁边都会有伙子人,盘踞在这里,走哪吃哪。五哥也从来不和这帮人计较,开门做生意,总得有几个苍蝇吧。 那天晚上,二混子又领来两伙人,非要两桌吃烤鸽子。串店一共才十张桌,五哥也没太在意,明知道这帮地痞吃饭从来不给钱。那天深夜,二混子明显喝多了来的,舌头都硬了。二混子喝着喝着就来闹事,摸服务员雪子的屁股,这不是调戏人家服务员嘛,雪子跑到五哥那里告状。要是平常,五哥肯定不会招惹这个是非,可那天晚上五哥也喝了酒。抄起酒瓶子就开干,这帮地痞人太多,不一会儿,五哥脑袋开了花,鲜血直流。 串店只剩下阿义在炉子旁傻子一样地烤着串,五哥喊,阿义,你他妈给我上啊?! 阿义特别为难地说,五哥,我不敢啊,打架又被送监狱里,再也出不来了。 五哥说,你小子给我上吧,我都快被打死了,出了人命算我的。 也就那么一愣神功夫,阿义从后厨抽出一把尖刀,直奔二混子,噗嗤一下,战斗在一瞬间结束。那帮地痞们像猴子一样,轰地一声散开了,只留下二混子倒在血泊中。 我赶紧报警到派出所找人,那一宿我在派出所外面站了一夜。天快亮时,五哥脑袋缠着纱布出来,阿义搀着五哥,满手都是血。二混子因为惹事在先,愿意私了,也是看到我找的人太硬实,占不到什么便宜。我也没想到,成天杀鸽子的阿义都起手来这么狠,还准,一刀下去,一点都没碰到要命部位,二混子住了一段时间院,还给五哥赔了不少钱。 阿义从此和五哥成了更加生死的弟兄,如同当年他们共同在监狱里对付刀疤那种战斗般的友谊。 半年以后,雪子找五哥辞职。五哥说,你干的好好,怎么说走就走。 雪子说,我要回家给阿义生孩子去。 五哥挺生气,倒不是雪子搞对象,而是阿义这小子,别看蔫不瞪的,儿女情长为什么不早说。阿义还是那么腼腆,伸出那双杀个的手,布满了老茧,第一次在五哥面前搂着雪子说,五哥,我手太脏,干的也是脏活,我怕你不同意。 许多年以后,当我摸爬滚打在江湖险恶之中发现,哪一个手不脏,哪一个一尘不染。倒是像阿义这双布满老茧脏兮兮的手,靠自己本事挣钱,倒让我从来都没觉得脏。 我一直都没有讲起过三姥姥的故事,虽然她老人家已经作古好多年。可是,每当我走到砂山的那片老社区,我都能感觉到三姥姥震耳欲聋的骂街声,我依然会浑身颤栗,仿佛她就在身边......... 太姥爷家哥仨儿,我的亲姥爷排行老二,在那段无以名状的记忆里,他老人家一头扎进了辽河,彻底解脱了。大姥爷是混上流社会的,和我们这些社会底层的小虾米们,老死不相往来。或许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一生下来,心里就有一种小自卑,怕见当官的,就算他是亲戚也害怕,即使是小小的村长也怕得不行。我三姥她老人家才不管这个呢,更不惯他包子,天不怕地不怕,管他什么玉皇大帝,九五至尊。我记得三姥她老人家还健在的时候,跟三姥爷说,你们这个破大家啊,就得需要我来给你们闹革命,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三姥姥瘦小枯干,深陷眼窝里的那双小眼睛炯炯有神,仿佛一抬眼就能望进你心坎儿里。在她面前,谁也不敢藏心眼儿,当然我最惧怕的远不于此,尤其是她打哈欠。三姥爷说,大神儿要来了,大神要上身啦! 我当时年纪小,自然害怕神鬼附身,当然也更没听懂什么叫闹革命。在家里面,倒是三姥姥却真的革命成功了,她成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最高首长。凡事我们都报告三姥姥的,尤其是三姥爷下岗之后,我们更加对三姥姥尊重有加,俨然她就是我们这个大家族里面最神圣的太上皇。 这些年,我的年龄也随着岁月慢慢地在增长。忽然有一天,我也意识到,我也快到了他们当年的那个年龄,我原来以为我自己不会变老,可那只是童话。我才发现,你的变老不在你自己的意识里,而在周围人对你的称呼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那些孩子们,从叫你叔叔,变成了大爷。哎,我总觉得自己不老。 可是,我总是在做着同一个梦,梦中有那条熟悉的街道。街道的胡同里,有座破木头门的大剧场,巷子里通往剧场的路弯弯曲曲。在梦里,我仿佛住在一处厢房里的火炕上,烤着火盆还是座门房。另外一间门房里,人来人往,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们熙熙攘攘,围坐在圆桌边,有说有笑。 我发现,我是喜欢热闹的,那熟悉的火炕就是我童年记忆里的三姥家。 那是一九九o年夏天,我去三姥爷家。他们家就住在砂山子的一处棚户区里,门口就是大市场,有买的有卖的,我还清晰地记得门口的百货商店,商店旁边是座体育场。一到晚上,就有一圈一圈溜弯的年轻人,男男女女。 三姥姥那些年总是喜欢站在胡同口,大声地骂着三姥爷不挣钱养家糊口,成天就知道喝酒打麻将,啥钱也挣不着,还有脸回家。邻居们暗地里都管三姥叫三疯子,也有的邻居家小孩不睡觉淘气,大家就吓唬小孩,还哭还哭,再淘气,一会儿三疯子来吃你。我不知道三姥姥是否听到这个消息,总之,那趟平凡的精神世界里,三姥姥就是他们精神领袖般的存在。 三姥爷倒是成天乐呵呵,每天和他的那几个老兄弟们胡吃海喝。三姥爷挂在嘴头上的一句话就是,下岗了,不图个乐呵,还成天愁眉苦脸混日子啊。 三姥姥不以为然,下不下岗对她来说也无所谓,因为她本身就没有工作。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产者,她唯一的工作就是成天看着三姥爷的那点工资钱。三姥姥自有她的生活之道,她总是跟亲戚们说,大老爷们不挣钱养家,还能干点啥,赶紧打工挣钱去。 三姥表面上对谁都是猴厉害,让我们这些晚辈们整天瑟瑟发抖。尤其是到了三姥爷家里,要是三姥爷不在家,我们这些晚辈们大气也不敢出。我害怕那一句说错了,挨三姥姥一顿猛喽,那种感觉啊,一点也和慈祥挂不上边。我曾经有种可怕的想法,要是三姥姥不在,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快乐世界呢? 那天,家里农村的穷亲戚到沈阳投奔三姥爷,我却看到三姥姥最可爱的慈祥老太太样儿。别看三姥平时抠抠嗖嗖,真的家里来亲戚了,三姥恨不得把家里最好吃的都拿出来,摆上一大桌子。还让三姥爷,把下屋的折叠床掏出来,让亲戚们住。虽然家里不宽敞,满满登登挤下好多口人。三姥的热情远不止此,她最见不得人家求她。尤其是那些亲戚们,自己省吃俭用,把自家的鸡蛋、农村的粗粮大包小裹地给带过来。三姥啊,感动得直流泪,赶忙跟三姥爷说,你快点找你的那些兄弟们,给找点活干,咱可得雪中送炭啊。 亲戚们都爱到三姥爷家,管他混吃混喝呢,反正三姥不烦这些穷的掉渣的农村亲戚。于是,在砂山子那片棚户区,还有仅有几片楼下,卖大米的可能是我们哪个亲戚,卖大葱的也是,就连在砂山市场打扫卫生的,都是我也叫不上名的什么亲戚。 我问三姥,我该叫啥啊? 三姥说,我就不会论亲戚,农村的辈分我也排不出来,要是我啊,男的叫大哥,女的叫大姐算了。 我说,那可不行,有挺多亲戚辈分可是大的很,都是爷爷辈分的,我可不敢随便叫。 三姥可是地道的砂山坐地户,她从出生、上学、结婚、生子,从来都没离开过砂山子。砂山那边的左邻右舍都管三姥叫大姐,别看三姥姥脾气不好,要是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还都会过来找她商量个大概其。三姥姥顶事。 有一天,旁边的邻居小老妹到三姥家,一推门就问大姐在不在家,急三火四的。三姥从里屋出来,一看是邻居大兰子,就问,大兰子啥事,着什么急? 大兰子说,她家楼下开了个美容美发店,成天闹闹哄哄,吵得她睡不好觉,问三姥能不能把那家给撵走。 三姥也不急,问她,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兰子说,都好几天了。 三姥说,我可听说那家理发店开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我还去他家烫烫头呢? 大兰子没吭声,一个劲地掉眼泪拌子。 三姥说,大兰子你也别哭了,不就是你们家有点吵嘛,我去给你摆平这事。再说,大兰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啥事不能自己办啊? 三姥姥说办就办,还没等大兰子出门,她就直奔那个美发店。美发店就在一处一楼,外面是红白蓝相间的三色灯,正在外面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像个走马灯。走马灯上面有一处招牌,阿成美发店。照片旁边摆满了晾衣服架,晾了整整齐齐的蓝色手巾。三姥姥不容分说,直接撩开门帘子,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 我说阿成啊,你开美发店混生活,没人反对,那也不能打扰人家楼上楼下的邻居啊。 阿成是年纪轻轻的理发师,看起来和大兰子年龄差不多,矮胖,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一笑起来两个酒窝。大姐,您来做头发啊? 姥姥说,做你奶奶个头,赶紧把大兰子的事解决了。 阿成一脸茫然,大兰子咋地了,昨天刚刚在我这里做的头发啊,是对头发不满意吗? 姥姥说,不还是你这店里声音大吗? 阿成说,不能啊,没什么生意啊,晚上按时下班,白天按时上班。 姥姥说,让那个大兰子过来听她自己说。 阿成赶紧给三姥姥倒了杯热水,正好不烫,姥姥刚好能喝进去嘴。屋里的客人也都是左邻右舍,都是自己旁边的人,有个老奶奶说话了,三妹啊,阿成从浙江来沈阳打工不容易啊,人家可是个手艺人,从小就背井离乡讨生活,咱们可不能欺负人家啊。 三姥姥也是个讲理的人,眼看着大兰子扭着屁股从楼上下来,一进屋扭扭捏捏,三姥姥都替他着急。再一看大兰子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在那一个劲儿地照镜子。那个老奶奶着急了说,大兰子,你就是快点说啊,别扭扭捏捏,人家还得营业呢。大兰子还是不说话,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姥姥毕竟是过来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阿成啊,啥也不说了,你给大兰子多做几次头吧。 阿成还是云里雾里,大兰子倒是高兴得直激动。挤出一句话来,要是吵得话,你也可以上楼上住,便宜租给你。 啥也不说了,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如今大兰子的孩子都大学毕业了,阿成的美容店依然隐藏在那个小区里,白杨树树影婆娑斑驳,只是三姥姥却不在了。 第40章 温州庄意外爆出小黄鱼 我准备铤而走险 我相信,这个家伙是我遇到的最恶心最不要脸的主。 那天,这家伙是拄着拐来到纵横的,浑身上下还是那副油渍麻花的样。衣服好像好几年没洗的样子,被盘得油光湛亮。他瘦的跟个皮包骨,只有那双深陷到眼窝里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乱转,一副赌徒的模样。 扒拉皮我都认识,他就是温州庄。 温州庄嗷嗷地喊着要见我,我确认一定有他的内线告诉他我在纵横,当年肇老六没有把这些祸患清除干净。好在门口的保安一直把着门,始终也没有让他进门,就让他在门口拄着拐站着。有个过路的老太太可怜这个残疾人,偷偷地塞给他一百块钱,这沈阳人也太善良了,不管他是好人还是恶人,都是慈悲为怀。 我跟他早就两清了,我一点都不想跟他打照面。就像一个臭蛋缝里的苍蝇,嗡嗡直叫。对了,我就是那枚臭蛋,也不是什么好家伙。碰到苍蝇,怎么办?一直在大门外面嗡嗡嗡,我去会会他吧,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犯不上躲着。 五哥跟着我从纵横里出来,五哥在纵横当家的这些年,生意在五哥和阿花的侍弄下,起色不少。我跟肇老六说,六叔,你不服不行,你那个年代混江湖的事早就过时了。肇老六还不服气,非得要和我干几瓶酒才肯罢休,我可没有那时间跟他比划,倒是花蝴蝶一把给肇老六拉到三亚去了,听说是去旅游,鬼知道是干嘛去。 我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一直都没敢忘记这浑身的把式,这江湖上太险恶了,除了玩心眼以外,拼的就是强壮的体魄。战斗的终极还是要回归到拳头的斗争,不论你有什么秘密武器。我的裤腰上,九节鞭一直都不离身。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时刻都不能忘了必须的留个后手。这是三姥爷教给我的,江湖险恶,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五哥悄悄地在我的耳根子边说,要不要让保安给这个瘸子清走算了。 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看看温州庄到底卖的是哪壶药。 还没等到转门口,隔着玻璃,温州庄忽然把拐一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的我不会玩了。五哥连忙让保安赶紧给他搀起来,还有另外一个人把那副拐一起给拎着。本来我是不打算给他请进屋,几年前,我算是已经给他脸了,这辈子永远都不想见他,这个狗逼人。三姥爷说,温州庄好歹还跟我们一起闯过满洲里,算了吧。我没有答应,我的眼睛里是揉不进去沙子,既然你不把我当回事,那我就当不认识你个路人。 五哥说,滚出去,别他妈给我把酒店整脏了,咱们可是仁义理智信,不是一个道上人。 我说,也罢,让保安给他驾到外面的门房里,给他把椅子,坐会儿那两个钱,打发他走了,就算给他面了。 温州庄那双小眼睛上上下下不离开酒店大堂,脸上露出一副少有的笑容,仿佛回到他当年管的情景。不过,事已境迁,这里早就是我五哥的天下。 五哥说,滚一边去,有屁快放,我老板可没时间。我一直一句话没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换句话说,坑蒙拐骗,你温州庄样样玩,要不是三姥爷当年在火车上收了你,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狗肚子里转筋哩。 温州庄在台阶下,回头说了句话,上门的买卖你做不做? 我才不想听呢,巴不得赶紧拿两钱打发走。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做,滚犊子。 只听到温州庄说,有关三姥爷当年在赤塔大市场留下一批硬货,白花花的银子不赚你可别埋怨我。 五哥说,别听这小子胡咧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俗语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混蛋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倒不是非得为了那点东西,主要还是东西是三姥爷的,不是他温州庄的。也有可能是这小子的又一个骗局,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嘛。我故意没有理他,让五哥赶紧发点小钱打发走。 只听门外头温州庄说,我过两天还来,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这句话,有点像钓凯子。我谅他也不敢骗我。先放他一马,我回到纵横,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有这种情况,三姥爷怎么也应该告诉我啊,不能一直瞒在鼓里。究竟这批硬货是啥东西,这还真的有点勾起我兴趣来了,换句话说,如果是真的,也不能便宜了温州庄。 傍晚,我到三姥爷家。三姥爷正在悠然自得和他的那些鱼逗闷子,小鱼在鱼缸里闲逛,我再一看丽莎,正躺在沙发上煲着电话粥。三姥爷连头都没抬,眼下鱼更加吸引他。 我问,您老这可是开始颐养天年了,我可是遭老了罪了。 三姥爷漫不经心地说,你就看我这鱼牛不牛吧。 我问,三姥爷温州庄又来了,腿瘸了。又过来忽悠我,说是在赤塔当年还有点货底子没抖搂完。其实,我也不知道硬货是啥,只是理解那就是些尾货。 三姥爷抬头看看我,都是些陈芝麻烂骨头的事,我难能记得清啊。 我说,你老要是不记得,我可不愿意淌这浑水。我就是想说这个温州庄,别不是自己私吞了。 三姥爷说,温州庄他能吞多少,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跟他计较呢? 我说,不是我跟他计较,他说在赤塔有批硬货,只有他知道藏在哪里,希望我和他联手起货。要是没有这个信,我连理都不理,这个疯子,我恨他早点完犊子。 三姥爷说,好歹温州庄当年在赤塔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待人可千万别苛刻。我好像想起来,当年确实有点什么东西,我让温州庄藏到了大市场西面一处教堂里,让我想想。 三姥爷说着,从看鱼缸前的小凳子上站了起来,好像站的有点急,他又坐下了。他拍了拍脑袋,问丽莎。你知不知道市场西面的那个小教堂? 丽莎应了一声,非常不耐烦地给她的电话粥按了个暂停键,大概意思那个教堂可是有年头了,就没了下文继续她的电话粥。 三姥爷接着说,当年挣点钱可不是容易的事,带回来有时偷偷摸摸,很怕被这帮狗日的给盘剥走。 我问,三姥爷,那些东西是啥啊? 三姥爷说,小黄鱼,我把这事交给温州庄办了,这小子还算稳当,他保证没问题。 我说,那温州庄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老呢? 三姥爷说,我分析啊,这小子这些年也是走背运,他见我害怕我收拾他,还有一层意思,他也想多分点。不过,他可是讲道义的,绝对没有私吞的意思,要不然也不能找你。他自己去多好啊? 我说,他要是能走得动道,早就自己去了,何必找我哩。 三姥爷说,别把人想得太坏。 我说,那就得了,他再来,我就和他商量把这些小黄鱼起出来。 三姥爷说,先让他到我这里来,我还真有点想见他,你们啊江湖恩怨宜结不宜解,和气生财,啥时候你要是懂得这个道理,那你才是真正出徒了。 我慢慢品味这句话,我就是看着不顺眼,三姥爷根本不知道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坑蒙拐骗偷,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这个消息呢?我的心里有点疑惑,继续等着温州庄,看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砂山子这块的房子都是老房子,三姥爷家就隐藏在这片圈楼里,不经意还真是找不到。老人家门口有处大院子,外面还有两扇木头门。在门廊子上面,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傍晚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灯光,暖暖的。三姥爷管它叫茅屋,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五哥把温州庄带到三姥爷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温州庄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在俄罗斯那年落下的腿疾,让他只能拄着拐。他一进三姥爷的家门口,哐当一下把拐杖扔到一边,扑通一声,给三姥爷跪下了。我一看这情景不是按照我的剧本出的牌啊,连忙给五哥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这家伙该不会是大脑抽筋了吧,这是哪一出啊? 五哥也是莫名其妙,刚才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不是告诉他了吗,三姥爷不能激动,他老人家的大脑勺子里还有好几个梗哩。 我正要上前把温州庄扶起来,这家伙开腔了。我的三哥啊,我可算找到你啦,你的接班人就是不让我见你啊! 这不是倒打一耙嘛,我什么时候不让温州庄过来的。再说了,两个山碰不上面,两个人怎么能隔得住啊。如果他真有这份心,早就想方设法找过来了。我心里想,三姥爷啊三姥爷,你可千万别让这家伙给糊弄住啊,就你心慈面软。 温州庄接着带着哭腔说道,三哥啊,我可算活着能见到你了。现如今,我的腿也不好使了,也没法孝敬您。小茹子也跟别人跑了,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他就是一刻不提当年要霸占纵横的消息,这小子鼻涕一把泪一把,我都有点感动了。三姥爷的定力还是杠杠地,愣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只是轻轻一搭手温州庄,说到,老庄啊,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温州庄被扶起来,坐在沙发上,我依然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和五哥在另外的桌边喝点白茶。五哥非得要加点陈皮,我指了指桌子底下一个透明的罐子。只听温州庄说到,三哥,当年我们那笔小黄鱼,我合计整回来,不能总搁在赤塔教堂那边。 三姥爷说,你不说,我早就忘了那时候的事,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又开始赌钱了。 温州庄连连摇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其实,赌钱我早就知道,染上赌瘾谁也救不了。他要不欠那些赌债,何尝要跟他翻脸啊,小茹子也是跟他耗不起,谁愿意有个赌鬼老公啊。他否认,三姥爷也是一清二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说了,谁是哪根葱,那不是心里明镜的。 三姥爷说,我就当这些小黄鱼丢了,你就和我大外孙子二一添作五,你们自己取到,自己分吧。 我和五哥互相看了一眼,倒不是为了这点小钱,而是觉得三姥爷实在是太袒护温州庄了。上一次和温州庄闹翻,也没见到三姥爷说啥,只是说你们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宜解,我一点也没说啥,我是耻于与赌鬼为伍,我说,三姥爷,我那份不要了,我也不想跟他有半点瓜葛。 三姥爷眉头明显皱了皱,乐呵呵地跟我说,你不要,我还要呢,你就当替我跑一趟,温州庄瘸三拐四的,你总不能让他爬着去啊?路上整丢了,咱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五哥连说,小事一桩,保证完成任务。 我还是心里有点气,上次我已经和这个家伙恩断义绝,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三姥爷看出我的意思,于是说,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丽莎,晚上留温州庄吃饭,我还真有点想小茹子了。一句话说完,温州庄竟然眼角有点潮。 沈阳桃仙到海拉尔有趟飞机,也不贵,我们准备从海拉尔直飞到赤塔。这是条最近的路线,不用像以前那样坐着硬板火车。 五哥说,我陪你去吧,省得你也心烦,路上还得跟这个瘸子同行。 我说,安排个人吧,管得咋地,三姥爷说了,还得把这个瘸子照顾好,别窝里斗。 温州庄说谢谢,我也没有搭理他。正好有这个机会,故地重游,说不定还能有点什么故事来。不知道怎么地,这个事让肇老六知道了,他和花蝴蝶一商量,执意要跟我们一起去,说要是不去,拿那么多贵重物品,他也不放心。我说,走,就当旅游了。 俄罗斯远东一下飞机,一片凉风吹来,虽然是夏天,感到有丝丝凉意。赤塔卡拉扬机场,就离市区大约十公里,只有两条跑道,和中国的三四线城市差不多。走下舷梯我们还没来得及乘摆渡车,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群俄罗斯老毛子,正在冲着我们挥手。领头的远远望去是个大块头,这么熟悉,我靠,是大伊万,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肇老六在我后面呵呵直笑,我一琢磨准是他了。 第41章 谢尔盖领了个神秘牛逼人物做点买卖 大伊万跑过来,给我一个大熊一样的拥抱。我还真是有点小惊喜,大伊万也认识这群人,尤其是肇老六,连忙用中文叫六叔六叔。这是他乡遇故知啊,得了,我们取东西的事也一定跟大伊万说了,我核计准是,果不其然。温州庄被五哥带来的小弟给推着,一落地脸上也放起了光。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大伊万说,这些都是我的人,现在我干运输买卖。 我说,你这也算是有点规模了,沈阳没白呆。 大伊万说,我这都是跟着六叔学习的,混日子呗。没有安德烈大叔,我把六叔当成自己的亲叔了。 肇老六牵着花蝴蝶的手说,还有你亲婶子。 大伊万早就将宾馆给安排好了,就在赤塔市政厅那边,我一看这家宾馆一定是当地最牛逼的地方,大堂里面装修得豪华又有历史感,果不其然,这里是当地接待贵宾的场所。酒饭早就准备好了,大伊万到底是在中国待了多年,太了解国内人这种礼节了。我连忙说,大伊万啊,这让你可是破费了。人家到底是外国人,也没有问我们干什么来,觉得这是我们的隐私,人家也没问。倒是肇老六心直口快,把来的事一股脑全盘托出。既然这样,我也不瞒着啦,于是,酒桌上,把我和温州庄过来的目的简单地和大伊万说了一通。 大伊万问,你们的小黄鱼藏到哪里了? 温州庄看了看四周,说,不能说,这里面人多嘴杂,怕被别人给气走了。 我说,温州庄啊,你倒是心眼比谁都多,处处放着人,一点也不坦荡。 温州庄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说,都是自己人,信得过。 温州庄说,那也不行。他直说了赤塔大市场西面的有一处大教堂,教堂后面有一处树林子。 大伊万说,是有那么一处地方,他跟手下的一个小伙子说了一通,那个小毛子直接推开包房门,一溜烟地跑远了。我们开始了烟酒大赛,我对喝酒没有太大兴趣,倒是正对肇老六和五哥的胃口,大家正喝得尽兴,那个小伙子又跑了进来,低声跟大伊万说了两句,大伊万跑到我耳边,嘀咕了一声。 我说,你大点声,屋里面太吵,我听不到。 大伊万又说了一遍,我说,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吧! 温州庄虽然坐在轮椅上,谱一点也不差。他穿着藏蓝色的西服内衬着马甲,一双铮亮的皮鞋,能照进人去。头发梳理的很精致,打了一层桂花香味的头油,离很远就能闻得到。清瘦的脸颊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很难想象,会把眼前的这个人,和一个赌徒或者在火车上打劫的联系到一起,他们还真是一个人。 大伊万张罗的酒局,温州庄一口酒也没有喝。他很少喝酒,就是三姥爷在场的时候,他也是浅浅地舔上那么一小口,仿佛是毒药一样,他会警惕地望望酒桌的一圈。酒桌上,每个人说的话,他都会记得,尤其是酩酊大醉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怕这个人,众人皆醉唯他独醒。 那天晚上就是这样,大伊万贴到我的耳边跟我说,大市场旁边的教堂在是在,后面的小树林子早就被伐了。那块被平整出一片空地,说是用木楞子圈起来,早就搞个市场出来。我确实有点吃惊,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年肯定会有变化。不过,究竟小黄鱼还在不在,温州庄将小黄鱼藏到哪里,这也就只有去问他了。 我说,大伊万,你去跟那个没喝酒的温州庄说一声,明天安排人一块和他去金子。 我看到温州庄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就知道这货肯定是把小黄鱼,藏到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安全的地方,我就放心了。至于,这个瘸子能哐到什么样,我都懒得想,能拿到就拿到,不能拿到,就打道回府,了却这货的发财梦。 大伊万满嘴的酒气,凑到我的耳朵边上,悄悄跟我说,明天,我准备给你个惊喜。 我说,你可得了吧,你心里还能藏着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大伊万说,明天谢尔盖从伊尔库茨克过来,一定要跟你见面,有个赤塔的朋友要见你。 肇老六那边已经是喝得有点舌头发硬,尤其是在这不远万里的地方,遇到久别的兄弟,他和大伊万唠起当年在沈阳的那些日日夜夜,又增加了很多喝酒的乐趣,哈拉少啊哈拉少。这次把花蝴蝶带来,实在是英明之举,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照顾好肇老六,要不然说不上这个家伙,喝多了又去找小毛妹了,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我看五哥没喝多少,毕竟他和他们不是很熟。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俄罗斯远东这边天亮得特别早,睡到中午我还以为是又过了一天。大伊万告诉我,温州庄他们已经出发了,谁也没带,我问五哥,你的人跟去没? 五哥说,不跟着,没有人给他推轮椅。说完,他都乐了,这个温州庄啊,对谁都不放心,只可惜身体跟不上节奏啊。要是腿脚好,他一定自己去,我倒不担心小黄鱼,我担心这货能不能回得来,别让人给抢跑了。随他去吧,我也懒得理他。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总不能白来赤塔啊。 大伊万说,谢尔盖和朋友已经到了,就在酒店的酒吧等着我。我赶紧爬起床,有点责怪大伊万,为什么不早点叫我。五哥说,算了吧,赶紧洗漱,谢尔盖还在楼下等着我们呢。 谢尔盖儿和五哥不认识,自然觉得他是生人,我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当然我们没有提到五哥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谢尔盖身边坐着人,个子不高,有点谢顶,身材可是有点微胖,我来之前,他们正聊得正欢,一看到我,那个人有点严肃甚至有点拘束了。谢尔盖连忙说,这是我的朋友阿里克谢,赤塔市政委员。我一听,这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啊,上去握个手,我用俄语说,哈拉少,我是从中国来的,做生意的,谢尔盖是我的好哥们。阿里克谢没想到我的俄语会这么好,我说,我几年前一直都在远东这边做生意,谢尔盖的干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没有给他介绍三姥爷,毕竟那些事太遥远了。 我注意到,阿里克谢很谨慎,没有和我说过多的话,只是很有礼貌地和我问问好。 大伊万是那种一见到酒就没命的主,可是今天这个场合好像有点不适合他,我连忙说,大伊万,你去看看肇老六怎么样了,醒酒没醒酒。谢尔盖一听到肇老六来了,自然更加开心。我却没有着急,不知道这个阿里克谢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酒吧的招待端着酒牌走了过来,小毛妹长得好看,这身材前凸后翘,看上去我都想掐一把。 我说,谢尔盖,晚上我们再一起吃个正餐,中午正好你的朋友来了,喝点啤酒边喝边聊。 谢尔盖说,阿里克谢是我的好朋友,好啊。 我点了点啤酒,成打地上,小毛妹说,账现结,好像我喝多了不给钱似的。我让五哥把包拿来,掏出美金把账给结了,又给了小毛妹五美金的小费。小毛妹有点吃惊,也把她乐坏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阔绰,非要坐下来陪着喝点。我说,不是我心疼这点酒,我们还正事要谈,一会谈完了,你再过来喝也不迟啊。 阿里克谢一看到我让五哥掏出一沓子美金,顿时眼睛闪着光,主动问我,你们这趟干嘛来了? 我说几年前在赤塔做生意,藏了点金子没带回国内,这次主要是过来取金子带走。 阿里克谢说,那可不安全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整不好容易挂了啊。 我说,是啊,不是有我谢尔盖大哥还有大伊万,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 阿里克谢不屑地瞅了我一眼,服务员把酒用托盘端了上来。五哥说我不喝,我一喝酒就头疼。我知道,他是怕我出事。我说,五哥,你去房间,把我们从国内带过来的二锅头拿来,我和阿里克谢、谢尔盖喝点。其实,得给他们整点白酒,不然太浪费啤酒了,这点啤酒根本不够塞他们牙缝的,我知道他们过来是有事找我,我不提,他们也不说,我看看到底谁能憋得住。 阿里克谢问我,在国内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说有点产业,还行。我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我这次来想做点大买卖的想法,阿里克谢明显的兴趣浓厚起来,反正有钱大家挣呗。 谢尔盖说,现在不光远东不景气,整个俄罗斯都不景气,谁都想往欧美跑。说完这话,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他悄悄地说是不是有克格勃在监听。我说,你放心吧,这块最安全,我带来了干扰设备,谁也听不到。 我说,你们这些大领导还怕这个。 谢尔盖说,各有各的难心事啊,这些天国内局势动荡的很,不知道私有化进展到什么程度,上面一天一变。 阿里克谢还想和我聊聊要做什么生意的事,我故意做出自己说话太多了,不方便透露的姿态,赶紧给他们倒酒,聊起了那些年我和三姥爷在俄罗斯的江湖往事。五哥那边早就把二锅头开了,一股子浓重的酒精味道直呛鼻子。 那天下午,温州庄那边传来好消息,确实金子还在。我就说嘛,温州庄心眼多得很,没有把握的事,他才不干呢?教堂那边起了几个条子,温州庄说,别的地方还有些,这几天再去起。五哥问我,你就不怕他私吞啊? 我说,肯定他有这个心眼啊,这货私心特别重。 五哥说,那也不能让他就这样给哐去啊? 我说,你放心吧,小猫怕鱼腥吗?只要一闻到钱的味道,他才不会舍大套小呢! 后面几天,我们各自忙各自的事,大伊万跟着温州庄四处去取藏起来的小黄鱼。我则和五哥把赤塔转了个遍,不是去游山玩水,我们把赤塔的大工厂挨个看看,还有啥。这边的厂子都快黄了,拿上盒烟,看门的工人就会带你溜达个遍。工厂里全是大块头,各种机械设备都在停着工,换句话说,这些设备可能都是属于谢尔盖或者是阿里克谢,这些权势人物的私有财产。一到晚上,我就请谢尔盖这些朋友们喝酒,我一出手,全是美金,就连小费,我都给美金。赤塔街面上很多有权有势的人,这几天都得到消息,说有个中国人一出手就全是美金,正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要买的东西。 五哥看着我就生气,说,你这是有钱烧的啊,没地方使了? 我自然什么也没跟五哥说,反问道,五哥,来俄罗斯前,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的怎么样? 五哥没好气地说,办了,妥妥地,放心吧。 阿里克谢邀请我去参加了个高尚的聚会,我一看,全是赤塔的上流人物,因为我一个都不认识。还有一大堆小毛妹,金发碧眼,大屁股小细腰,看得我直流口水。陪同我去的是谢尔盖,还有五哥。我把我最牛逼的西服都穿上了,走起路来也是牛哄哄。其实,腰板硬主要是因为浑身上下都是美元。 我也没有时间和这些当地的权势扯淡,这两天,我和五哥几乎把赤塔转个遍,还真是有收获。赤塔可是苏联时期远东的大后方,这里的工厂都是清一色的兵工厂,和我们那个年一样,全都下岗了。这使得本来都人少的赤塔更加荒凉,大街上除了衣着短小精悍的小毛妹,再有就是老毛子酒鬼。这两年,老大们正在搞经济私有化,老百姓能挣个啥,全都被这些金字塔尖上的那些政客给搂到手里了,就等着出手。我在工厂里看到了大量的机器设备,满满地全是这种钢铁洪流的感觉,尤其是当我看到了在国内特别少见的机床,马克西姆。 五哥问我,这玩意有什么用? 我说,我听三姥爷说,整个沈阳城马克西姆就两台,还是老型号。 五哥问,这玩意得有人买啊,没有下家咱不就跟傻狍子一样吗,当个接盘侠。 我说,五哥做生意你不懂。 第42章 温州庄属狗的 改不了吃屎 独吞小黄鱼 这些马克西姆就是三姥爷当年在工厂里的梦想,谁要是能操作一台马克西姆,那简直就可以娶厂花。这些都是三姥爷告诉我的,三姥爷当年一门心思就是想当个保安队长,也就错过了娶厂花的历史。我可不能放弃这样到嘴的肥肉,我不动声色地把这些机床子都记到了我小本子上,跟着我们的老工人还以为我是从中央来的外国记者哩。 我正徜徉在美好的幻想之中,一群当地名流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子,好拉少不哈拉少,小子我早就听说你就是这几天到处花美金,我手里有马克西姆,2000美金收不收。 我故意说,实话告诉你,我有都是美金,太贵,多一千我不买,另外必须带手续,没手续我可不做。 那群老毛子斜楞着眼睛瞅着我,愤愤地走开了。一个土老帽子,还想买马克西姆。我听到他们在背后骂我,我才不稀罕呢?!反正我有都是美金,我和五哥说,既然这里不开心,走,我们去找个开心的地方。小毛妹一个劲儿地冲我眨眼睛,努努嘴。 五哥有点动心,悄悄跟我说,能不能带回去一个。 我说,五哥,干净正经事,可别扯淡,这块我可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毛妹有都是。 我俩也顾不上在这里热闹,我说全他妈地是为了那点钱,以为我是个土鳖啊,去他妈,老子不陪你了。说完,我领五哥往外走。 人已经跑到外面了,五哥紧跟我的身后,忽然,阿里克谢在门口拦住了我。他说,别着急,我手里有全赤塔最全的马克西姆,你买他们的,不如买我的。 我说,这我哪知道你也有啊。我故意说的,这只老狐狸,就是为了试探我。老阿,你要多少钱啊。 阿里克谢一改往日矜持的面子,往怀里一掏,掏出来一个金壳的怀表,往我手里一塞说到,价钱好商量,明天,我去找你,这块怀表是沙皇贵族的古董,送你做个纪念。他冲我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劲地哈拉着。 我说,好哥们,哈拉少。我也一点没有客气就往怀里把金表揣了起来,五哥说,你没给我也要一块。我说,等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好戏看。 还没等到酒店,我就听到一个坏消息,温州庄出事了。第一个向我报消息的是五哥的手下成子,他是满脸血回来的。还没等问就喊,老板,温州庄跑了! 我忙说不可能啊,你不是一直推轮椅吗? 成子说,谁承想啊,老温跑了,还有一帮人把我给揍了。 五哥说,这可能啊,他不是瘸子吗?我也是疑惑不解,我猛地一拍脑袋,上这货当了! 五哥说,怎么回事? 我忙问,这个藏金子的地方是不是一个废弃的厂房?一定是,硬货都在那,三姥爷来之前专门吩咐我,有个地方藏的多,先找那个地方。 成子说,厂房周围我也没想到早就埋伏好一帮人,最可恨的就是老温一下子从轮椅上蹦起来,他根本就没瘸,而且还挺灵活。 我说,我早就看出来有问题,这货一路上太能装了!也就是说头几天起出来的几条小黄鱼,都是障眼法,让我放松警惕啊,今天这个旧厂房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五哥说,这货应该是脚板子沫油,开溜了! 我说,这也太能装了,三姥爷的眼睛准是跑肚了。 五哥说,这货把金子怎么吞的,就怎么吐出来,我就不信他能跑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说,五哥,不急,我早就意料到了。温州装我太了解了,见香香就上,吃粑粑都吃粑粑尖儿。闹到今天这情形,不跟他硬碰硬,我自有办法,咱们还有更大的买卖要做。现在咱们手里还有几条小黄鱼? 不到十个。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沙皇的金壳怀表,叮地一声打开盖,看了看时间。五哥说,你这是要把这个怀表也当了啊。我笑了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天晚上,远东这边将有大消息要公布,明天早上,阿里克谢一定会早早地过来找我。 五哥说,回酒店,六叔和花蝴蝶不知道上哪也去了,他们还不知道温州庄跑了。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连忙跟五哥说,你联系曾经在赤塔这边的朝军子,三天以后发出消息就说,有笔大买卖要开张,记住一定是三天以后。 这天下午,我和五哥又接着去转赤塔那些工厂。我真他妈被老毛子的这些大机器设备给震撼到了,傻大黑粗,钢铁洪流。它们都躺在破烂不堪的厂房里,厂房的玻璃都被砸的稀巴烂。我都替这里的人们惋惜,像阿里克谢之流掌握着这个城市的命脉,成天花天酒地,那些生活在冰天雪地里面的下岗老工人,连个大列巴都吃不饱。为了能混点吃的果腹,这些小虾米们早就将那点少的可怜的认购券,给卖了。没有门路,这些私有化的股份连个屁都不顶。 我越看心里越有底,可以说是心花怒放啊,就是卖废铁,我都觉得值得。我竟然情不自禁地乐了起来,五哥一看我傻乐,就逗我,想小妞了,老板,要不咱们去泡毛妹去。 我说,滚犊子,你就不怕回国以后,我跟阿花说啊! 五哥说,老弟啊,你心里不也痒痒吗,你不说,我不说,别人谁知道啊。 我说,等这单整完了,干啥都行。实话告诉你,你看那个世界杯,决赛的头天晚上,球星的女友都是要严格隔离的,为啥?不还是怕泄了嘛! 五哥哈哈大笑,我在监狱里那些年,成天你说咋整!? 我说,我也不知道啊,你是自有高招吧。早点回家,洗个澡,吃个饱饭,睡个好觉,等着明天的太阳。 五哥说,听你的,人生得意睡大觉啊。 我被床头的电话铃声给震醒,这两天也是太忙了,太操心了,一宿连个梦都没做。一抹斜阳顺着窗帘缝子射了进来,我没功夫拉开窗帘子,慌忙抓起电话,连喂的一声都没说,就听电话里,五哥嘈嘈。我都不敢去你房间敲门,我还以为你房间里有小毛妹哩,快点下楼来,阿里克谢在这里急三火四都等疯了。 一听他这么说,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了,原来是阿里克谢来了,预料之中,我抻了个懒腰,跟五哥说,你告诉阿里克谢,就说我屋里还有个小妹儿,稍等等。 电话里传来了五哥的怪笑,挺猥琐。 我说,你可别当真,坏了我的名声,不过你可以跟阿里克谢说,没准,他能给你也整个金壳怀表。 我听到五哥在电话的那头都在一直流着哈喇子,一看到我的这个沙皇时期的古董表,他早就想疯了。 我从电梯上走到大堂,阿里克谢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老早就到电梯口来,来回地踱着步。我有点看不起我自己,我竟然在出电梯的瞬间,故意从怀里掏出那个古董手表看看时间,这一下子有惹得五哥直咽口水。我以后某段时间,一定要将这块表给五哥。 阿里克谢递给我一沓子俄文的表格子,那上面还有各种章子,他说,所有的手续全都办完了。 我一看,谁说这些老毛子效率低,这不是挺快的嘛,其实,我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个大新闻,远东这边子马上要变天了,政府可能要面临解散的危险。到那个时候,哭的心都有。这些大铁块子要是不出手,可能很快就要砸手里。这是我分析的,要不然阿里克谢不能这么快和着急,来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在做生意方面,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我有点太坏了,把人算是分析透了。果不其然,阿里克谢还没等我接这个话茬,就又接着唠。这些马克西姆可以少给点? 这句话正对我的胃口,我说,少给多少钱? 阿里克谢说,1200美刀,不能再少了。说完,他点着了一根烟,在大堂的沙发上往后一仰。 我说,我上次跟你说的是1000美刀,现在是此一时彼一时,昨天电视上都播新闻了,你现在让我出手,能不能运出去,我还得打折扣,我只能出到800美刀了。 听到这话,阿里克谢把烟一掐,狠劲地在地上用脚搓。我知道,他生气了,这似乎是对他的一种蔑视。五哥悄悄地跟我说,人家可是奔着你来的,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样杀价,恐怕没有卖主啊?! 我也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点不妥,于是,我满脸堆笑,连忙又抽出一只华子给阿里克谢点上,这家伙估计也是看到有转机,有热情地伸出手。我说,我的800美刀,全是现金,一手钱一手货,你手里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五哥低声问我,这么多,你能吃得下吗? 我瞥了五哥一眼,说,在国际贸易上,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都多。我得意地笑了笑。阿里克谢听到我是现货的时候,似乎有了转机,他那桀骜的小眼睛一个劲地眨呀眨,他说他要打个电话。很快他就回来了,一点都没犹豫,成交。说完一把把我搂了起来,让我有带你措手不及。 我早就预料到了,他一定会成交的,他也没得选,要是现在不急着出手,过几天,他和谢尔盖就会鸡飞蛋打。我有点得意,不过没有体现到脸上。我也跟着说,成交,明天货到款到,一手钱一手货,两清。 阿里克谢点点头。啥也不说了,100多台,按成色,估计也得需要八万多块钱。我说,小毛妹还在等我呢,赶紧准备马克西姆去吧。我可以断定,他一定是把电话打给了谢尔盖,我相信这批马克西姆没准是谢尔盖占大头,不管了,都是做生意嘛。 五哥跟我到了房间,我呢我,老弟啊,你这一口答应了,咱们怎么出货啊? 我说,这个你不用着急,我让你准备的美刀有多少钱? 五哥啊地一声,我没有准备那么些钱啊。 我吓了一跳,我不是让你早点准备那件事嘛,一到关键时刻都秃噜扣呢? 五哥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们至多有五万多点,还差两万多。 我气得直跺脚,骂道,你个傻逼啊,不是让你准备嘛。 哎呀,这真是越到克劲的时候,越是赶不上节奏。我不是老早就告诉五哥你要准备美刀吗,怎么到现在才说不够啊,这真是把我给急坏了。五哥五哥,我来之前和这几天,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你要办那件最重要的事,结果还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出了问题。什么事都得我亲自盯着,稍微有点不放心,就会发生变故。现在埋怨也没什么用,我真后悔没有自己多带点,这几天也是花的有点太壮了,我忽然想到了另外的主意。 我问,五哥咱们其出来的那几条还在吗? 五哥说,还在,温州庄把最开始的那几个象征性地给我们留下了,说是让我们先保存着。我说,那就把那几个小黄鱼赶紧兑成美刀。另外,我不是告诉你了,三天以后,等我们事成,让朝军子在道上把消息放出去。现在千万保密,要不然,那帮无头苍蝇们一定盯过来,到时候,我们就没先手了。 五哥说,我马上去办,这次一定一定。 我就怕别人说一定,倒是阿里克谢很实在,把那些手续都留在我这里,说是算是定下来这件事。我得赶紧把美刀准备好,要不然,这俄罗斯黑手党可是够我喝一壶的。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得候着。于是,我赶紧去安排另外的一件事,这件事非得我亲自去办。 这些大块头,就是运到国内卖废铁本钱都能回来,更何况这是抢手的床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什么,对,就是怎么从赤塔把这些钢铁家伙运到沈阳。这可是太伤脑筋了。如果货到手,必须要在当天赶紧运出去,夜长梦多,如果耽误了,又恰巧政府打乱,那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极有可能把我打回原型。 第43章 人生自古谁无恨 没想到温州庄出现了 五哥说,这要是走汽运,得一百多辆车,估计全远东都没有这样的运输大队啊。 我说,那还用你说,你以为这是三海关绥中搞物流的啊? 五哥说,要不然我倒是想了一招,把床子拆了,然后散装从布拉维申斯克,走苏维埃港,到海参崴上船出关,再从海参崴直接运到牡丹江回国。这条路虽然远点,路线成熟,风险小点。 我说,海运的时间咱们根本耗不起。另外水路最大的风险就是容易栽了,咱们根本就是水上的买卖,三姥爷专门叮嘱了不能进水路。还有一个,就是这么长时间,难免被其他中国人看上,商场就是战场。有些人一但刀上,不坑你一块肥肉,才不死心呢。 目前只有走陆路这一条路,汽运运不了,只有铁路运输。赤塔这边铁路线上,我真的有点黔驴技穷了。这条道上,劫道的老毛子更是数不胜数,危险重重。做点买卖这么容易啊,什么都得想,还得考虑突如其来的猫啊狗啊。 五哥那边张罗的钱总算有个眉目,估计不差多少。这总算在目前来说,算是一个阶段的小胜利。温州庄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估计这把可以跟三姥爷算是有个交代了,我要让他老人家看看他的这些搭档们都是什么货色,更加有理由对温州庄进行彻底清算。这些暂时都不是问题,可以放到一边,等我有时间了,再合计怎么办。我还在愁货到了,如何运出去的事情。 忽然,我的脑袋瓜子灵光一闪。我猛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牡丹江的,曾经和我一起在哈尔滨收拾个拆迁的地痞子,他在关外的铁路线上特别好使,也是三姥爷的磕头兄弟。我要是不找他,这事恐怕谁也办不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有福气之人,干啥都不用费劲儿啊。主意打定,我赶紧托道上的朋友联系,巧不巧,那个人正好也在后贝加尔斯特这一带,电话打过去,我一点都没有隐瞒,把大致的想法跟他一说。那个人说,咱们是好久不见啊,三哥他还好吗?电话不方便,下午货场见。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儿下午就到了,我直奔货场。火车道上,停满了装木材的车厢,刚刚伐下来的松木、栎木、冷杉,又粗又直,塞满了一节节的车皮子。赤塔的火车站车道很窄,人也少。这些原始森林的木材都是往远东港口拉,也有直接运到东北的口岸,源源不断地涌进大中国。 我在一处木楞子房前看到了一个壮汉,满脸的横肉,又黑又粗的眉毛,立立着,骨骼突出,有点谢顶,冷一打眼,活像刚刚从阎王爷那里出来的厉鬼。这面相那是再熟悉不过啦,我喊了一声,三叔。那个壮汉挥了挥满是肌肉块的胳膊,一瘸一拐的奔我来。他正是牡丹江的三瘸子,曾经在哈尔滨太阳岛上,一群地痞子欺负我们外地人,就是三瘸子帮我解的围。他人还没到,洪亮的嗓音就到了。 肩膀子齐就是弟兄,大侄儿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把从国内带过来的软华子递了上去,壮汉也没顾得上推辞,夹上烟,自己划了根火簸萁,点着猛吸几口,说道,这个华子可是真烟,真他妈地柔,进屋喝两盅。 我被扔到了木楞子房子里,房子里一股子松香的味道。 还没坐下,我说,三叔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整了一批床子,想运回国内,没路子。我把这几天在赤塔折腾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地讲给三瘸子听,我从三瘸子那双津津有味的小眼睛,能揣摩出他内心对我佩服的是五体投地。果不其然,听我讲完,他的那双大手板子也拍打到我的肩上。 好大侄儿啊,你可有两下子,别人都是倒腾服装,倒腾木材,你这是真家伙,你这得多少车皮啊? 我说,我掂量了一下,至少的六十左右。 他说,我的乖乖,你这是大买卖啊。 我说,三叔啊,你可是救过我的命,过命的交情。这当口,屁都没有,我说有钱大家赚,那可是扯犊子。我没有那么大的屁股,坐不了这么大的椅子,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只能吃上一小口。反正炕沿上就这么大坨肉,一点没动,三叔你有腕子,我只求能顺顺利利叨上我那口。 三瘸子也没想到我这么开门见山,实话实说,倒是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子,说道,大侄子,放心吧,都是你打的窝子,我只是借个光,你敞亮,我也不能小肚鸡肠,就冲你这老爷们劲儿,你们回国的事,我包了。 说完,他又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这一趟要是出点什么闪失,算我三瘸子的。当我把那些手续交给三瘸子手里的时候,他说啥也不要。他说,大侄子,够意思啊,这可是这批货的命根子,可不能轻易给别人,你对我放心,我更要对你负责。 说完,他喊了一声,黄毛子,赶紧过来。一个黄毛的瘦小子跑了进来。三瘸子跟他吩咐道,这批货就你跟,出什么问题,别回来见我。他又指了指我,这个管叫大哥,运到沈阳,账一起算。 黄毛子嗯了一声,出去了。我也没想到三瘸子答应的竟然这么顺利,没过两天,这一百多台床子,顺利地装满六十个车皮。黄毛可真不是白给的,别看这小子瘦,能力就是强,整个货场就他一个人在打理,我真的从心里挺欢迎这个黄毛能加入到我的团队。无奈人家是名花有主了。 我和五哥还有肇老六,花蝴蝶也一起往满洲里返。这趟,除了把温州庄弄丢了以外,其他还挺好。算是圆满之旅了。 火车走了一天多,总算到了满洲里,车还得换轨,要不也走不了啊。我们几个第一时间迈进国门,心里的那种憧憬的心情溢于言表,只有此时才知道什么才是祖国妈妈,让我们这些流浪在天涯的游子回家。 黄毛早就等在满洲里的车站上,也不知道他从哪个道上回来的。不过,他的身手就是干净立整。龙门吊在车站的货场来回地穿梭,那五十节车皮的床子,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安排几列运输煤炭的空火车皮上,发往沈阳。黄毛一定是又动用了什么可靠地关系,调动这些火车皮就像玩的一样。 我跟五哥说,这要是放在沈阳,黄毛一定有个用武之地。 五哥说,咱们是两条道上,黄毛跟三瘸子吃的铁道这块,我们是倒腾买卖。 我说,也对,现在就等着这批机床子到沈阳后,转手下家。 五哥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我说,五哥你就把心揣到肚子里,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早就已经顶出去了一大半啦。 五哥在背后竖起了我的大拇指,其实早在赤塔那边我就做好了准备,南方几个大省已经有人找到我了。他们正忙于加工企业的扩大再生产,手里缺的就是这种母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早就做足了功课,目的就是将这些床子提升价值,翻新。而且,我的手续都是健全的,这生意做的合情合理合规。 可是有一件事,让我真的有点预料不到。温州庄竟然在沈阳北站等着我,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尤其是看到了三姥爷还到车站亲自来接我。我诧异,疑惑地望着温州庄,尤其是五哥更是一脸的懵逼。 三姥爷说,温州庄早就回来了,把那一绺子小黄鱼都给我带回来了。我一听就知道这又是温州庄的把戏。我问三姥爷说,他没给你讲讲他在赤塔是怎么坑我的吧? 三姥爷说,还能怎么坑,你们可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英雄,可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啊? 我说,您老啊可能真是不了解实情啊,走吧,我们还是吃口饭吧。 三姥爷说,生意上有伙伴,朋友之间有亲缘,永远记住,干啥事千万别整这么生分。 我说,行行行,听您老人家的。 这几日,四月天,把现在学校的照片又晒了出来。倒不是显摆什么,只是在这个充满利益味道的世界里,寻找到象牙塔里的那一份单纯。我希望这份单纯,如同四月的花海,感染到你,也同样感染到我。这是一个,充满红桃a的春天。 我暗地里瞅了瞅温州庄的那条腿,怎么又瘸了起来,这小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定是在道上听到我的风声了,这小子准是想逃上一把。另外有种可能,这背后就是三姥爷的影子。我想三姥爷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告诉我,不过,今天的三姥爷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又精又灵的三姥爷啊,脑梗一上来,准是杀不少的脑细胞,大脑也变得不勤奋了。这个温州庄定是别有用心。 我也没太理会这个家伙,晚上的酒局上,我敬酒的时候,故意把敬酒的酒词说的快点,第一圈酒刷刷地下去了。我准备好时间,好留下一手,跟这小子会一会。其实,五哥和我一样,他的心里也画着魂儿,是不是三姥爷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控制了。于是,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大声地宣布了一件事情。 我说,三姥爷,既然是我当家,我今天就是跟这个温州庄把态度亮亮,否则我眼睛里可容不下沙子。 酒桌上顿时鸦雀无声,三姥爷也若有其事,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瞅着我和五哥。倒是温州庄脸不红,心也不跳。五哥悄悄地用胳膊碰了我一下,示意我要不要他做好先动手的准备,看得出来,五哥早就想揍揍这个家伙了。我也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要不是看在三姥爷的面子上,我早就按耐不住这个激动和颤抖的心。 我正端起杯,三姥爷说话了。温州庄,把所有的小黄鱼都带了回来,听说还有几条在我的大外孙子手里。 我说,三姥爷,你老人家的脑袋,在上次脑梗时候水了,糊涂了。胳膊肘向外拐,温州庄他是什么东西啊?我毕竟还是你亲外孙子啊? 三姥爷说,温州庄虽然是个贼,盗亦有道,这小子是个侠盗啊。 我说,三姥爷啊,屁啊。你都不知道,在赤塔这小子跟我玩起了失踪,他想独吞这批小黄鱼。 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你这不是错了吗,他想私吞咋还原封不动地给我送回来呢? 我说,三姥爷啊,这你得问他啊?我用手指了指温州庄,有种你今天就说出来,在大教堂那天,你为什么跟我们玩消失? 温州庄也站了起来,赌徒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那天,我要是不躲起来,你们身边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们,不得把我给吃了。这些小黄鱼可是真家伙啊?他说完,还故意瞅了瞅五哥。 五哥腾地一下子,火就直往上窜,一个不留神,拿起酒瓶子直奔温州庄的脑门子就是一下,温州庄躲开了第一个瓶子,第二个酒瓶子就没有躲开,脑袋瓜子被砸出了血。不过,还好,砸的不深。温州庄飞过来的杯子也正好嗨在五哥的头上,只是砸碎了。五哥生气道,谁的屁股都不干净,你tm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是怀疑五哥见钱眼开啊,我知道,五哥抢了温州庄酒店的生意,可这生意也不是他温州庄的,那是我的生意,还轮不上你一个外姓人跟我在那里支吧。 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护着这些小黄鱼,也不需要你温州庄操心啊,那是我的事。于是,我说,我看你是准备独吞吧,你给我过个数目吗?你告诉过我藏的地点吗?我知道你启出来的是这些量吗?我还有事想问你,既然不相信五哥,那从开始就别来,你自始至终不都是为了那些金子嘛!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年温州庄没有自己去取那些金子呢,那些年他还特别缺钱。这里面还是有点文章,我抬眼望了望温州庄,只见他正捂着头望着三姥爷,酒瓶子砸破的脑袋还正在流着血。旁边早有人给他缠上了纱布,好在都是些皮外伤。 三姥爷吭了声,既然金子都回来了,人也回来了,没事不挺好嘛,就都别吵吵啦,这些金子,我答应了,都分给你们,见者有份。温州庄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好走了一步险棋啊。这黄鱼啊,他应该多分点。 第44章 枯地窨盖子里面的秘密,谁也想不到 我闷头喝了一杯酒,这是这些年唯一的一次跟三姥爷有点隔阂。五哥劝我,毕竟是长辈。五哥边说边捂了捂脑袋,我说,三姥爷啊,我的那份不要了,五哥那份也不要了。 三姥爷有点不悦,说到,大外孙子啊,怎么能少得了你呢?都是气话,你和老五的就从你们那里的那几条扣吧,反正也押在了机床子上。 那天的酒局我没有再说话,倒是温州庄捂着脑袋,一个劲地问我机床子还剩几个,能不能匀出来几个给他。我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啥也没有,我宁愿大炼钢铁,我都不会给你。我一点都没有喝多,温州庄还有脸跟我说这些,我也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一看到五哥横眉冷对,一点也没敢再说什么。那场酒局不欢而散,我都没有来得及跟三姥爷说说在赤塔倒腾机床的事情,他就下桌到隔壁的房间休息去了。甭管我受到了多大的委屈,我毕竟还是大外孙子,我还得去三姥爷的房间负荆请罪。三姥爷并没有睡觉,只是在那里眯缝着眼睛,好久才跟我说,大外孙子啊,我人老心不老,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一点都也不笨。你看那些小黄鱼,都是些不够分量的空心货。我能不知道嘛? 我这才注意到三姥爷说的小黄鱼的情况,行走江湖这些年,我还真没有留意这小子是在什么时候掉的包。 三姥爷温和地说,他没有在这里掉包,拿来的时候就已经缺斤少两了,这个老小子就是本性不改。其实,我只是再给他一次反省的机会,果不其然,这小子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抓住,这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了。 我一听立刻炸毛了,三姥爷啊,我肤浅了,我没有想到你隐藏的这么深啊,那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三姥爷说,你让五哥带上家伙,趁着这小子还没上车,让他长长见识,一点痕迹都不要给我留下。 我乐得直拍脑门子,我说道,三姥爷你没变,这才是我曾经叱咤风云的三姥爷。五哥在那边也是恨得牙齿咬的嘎嘣嘎嘣直响,一门心思就想揍这个温州庄一顿。这下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趁着这一袋烟的功夫,五哥真把这个温州庄给教训了一顿,他真的瘸了。 五个回来说,这是罪有应得,这个温州庄还真是大意失荆州,我看他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小子又是哪里尿出来的坏水,我真希望这家伙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我忽然有点邪恶了,是不是制造一场突入意外的车祸。想着想着,我竟然乐了起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个温州庄这是图哪一招呢?大老远的,非得要挨五哥一顿揍,还带着黄鱼来。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个苦肉计,真容易让我吃亏啊。可我究竟会吃什么亏呢?我思来想去都想不过来,算了不想了。 三姥爷忽然问我,你说的机床子是怎么回事? 我说,就是我这次出差去俄罗斯赤塔,也没有做点什么别的,遇到了久别的谢尔盖,还有市的领导,着急出手一批机床。我瞅准时机,搞到了五十个车皮的床子。在哈尔滨已经出了一大批,现在准备在沈阳再出一批。 三姥爷问我,你有没有手续啊? 我说,有啊,就在刚才的包里。 我左翻右翻,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装手续的包,我清楚地记得就在我的身边。我很怕这些片的给整丢了,总是放在随身的包里,其实我更怕被整到竞争者的手里,那样我剩下的这批床子很快就会变成废钢一片。我猛然想到,会不会刚才被温州庄给顺跑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兆笼罩在我的心头。糟了,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这小子可太阴了。 五哥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地说,不能,不能,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一丁点好处。我知道,这小子是无力不起早。我说,一定要把这个包找出来,就是掘地三尺我也得要把这个包给找出来。 五哥说,我记得来的时候你说好像是放在车上了,怕喝酒喝多了把包给忘了。 我说,那还等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车里翻翻。 五哥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这个人就是有这个习惯,一般,我都是会把最稳妥的事情给整出来。我可不想把这些破事给整不好。 三姥爷一把把我拽过去,大外孙子啊,我告诉你,所有这些问题都会有答案的。我没看错五哥,这小子要忠心有忠心,要手艺有手艺,要主意有主意,我看是个大才啊。 我说,三姥爷啊,你这把总算是肯定了我一把啊。 我很担心那边五哥是不是能找到这些床子的手续找到,于是我赶紧跟三姥爷做了告别,迅速地跑到外面等着五哥。五哥正在翻腾,把车里翻得里外都是烂东西。我说,五哥怎么翻得这么烂? 五哥说,实话告诉你吧,咱们家的车里被车篓子给砸了,这些烂东西都是车篓子给翻的,我看啊,一定是被车篓子当成什么宝贝给搂走了。 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五哥找到了那个破皮包,里面都被人钆的一条条的破洞。我说,这他妈太坑人了,我就知道这帮车篓子就知道砸车,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五哥说,老板,我们还是快找找有没有那一卷子进口手续吧。 我说,把垃圾桶倒出来,看看里面能不能有什么东西? 五哥那边和几个好兄弟三下五除二,将厚重的垃圾桶给翻了过来,一股子浓重的垃圾味道扑鼻而来,又酸又臭。甭管了,赶紧给我翻,剩下那点手续最起码能值点银子,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这口气。究竟是不是温州庄给独吞了,这个我还得叫个准。 这帮兄弟们还是没有从其中翻出来,我特别沮丧。他们说,报警吧。 我说,不行,还得找人,报警也没有什么用,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沈阳这旮旯也不太平。就是找到了,也得自损八百,还得靠行内的兄弟。 五哥说,糟了,正好我的手机也落在包里了,那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从外地捎来的,吹牛逼用的。大哥才用大哥大哩! 我说,这真是好药引子,让那帮朋友到小北去找,那边全是卖手机的,车篓子的手机最终的归宿全在那里面。 话不多说,五哥带着那帮子兄弟直奔小北。小北市场就在北站不远,这地方车水马龙,都是卖手机的。有的是门档口,有的直接就在街头用凳子搭个小柜台,上面铺了一个小纸板。上面密密麻麻麻地摆着一溜手机,都是八九成新,有的还是全新的机型,要不是掂在手里,左翻翻右翻翻,还真看不出来那是个二手手机。这帮手机贩子,有都是办法把手机给翻新,甚至还用机模来骗来往的买家。这就是小北,一个充满着金钱味道的纸迷金醉的世界。 五哥这帮兄弟在小北一出现,就有人提拎着板凳子往胡同里跑,仿佛五哥就是那凶神恶煞。五哥也没撵他们,只是抓住一个人问道,贴膜的小胖子在哪里? 那个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胡同口,说就在那个胡同里,有个小黑屋,他现在已经是这里的小老板了。五哥还没等他说完,就和兄弟们直奔那个胡同,把那个小胖堵在小黑屋里。想当年,这个小胖做小偷的时候就被五哥给逮了个正着,正好偷在五哥的腰包上,他哪里知道五哥可是蹲过大牢的,这不是撞到枪口上了吗。于是,五哥给这个小胖一顿揍。后来这个小胖,浪子回头金不换,到小北贴手机膜,贴的风生水起,还当起了小老板。 五哥把来时的事一说,小胖子说,包在我身上,当年还是五哥救了我一马。 果不其然,没一刻功夫,五哥的手机就奇迹般地回到了五哥手里。我说,你让小胖给你找到那个收手机的贩子,问他从哪里上的货。那个贩子说,在铁西一个车篓子手里上的。我说,这不就得了,还用得着报警,手续就在这个车篓子手里。 我和五哥直接杀到了这个车篓子住的小平房,五哥一脚把门踢开。那个车篓子正在地房里和他马子亲热哩,又瘦又矮,一双贼眼睛转的滴溜圆。这小子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是不承认,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个手机。 五哥说,这怎么办,打他一顿啊? 我说,那哪行啊,那不就是刑讯逼供吗,私设公堂,咱可就犯法的。犯法的事情咱可不能做,实在不行咱们问问他女朋友呗,这不是明摆着呢嘛? 五哥说,还是老板高。说完,他手下的一伙子人,上去就把那个车篓子的马子给抓了起来,扛到旁边的小黑屋。只听到一阵鬼哭狼嚎,那个马子哪见过这阵势,五哥的办法有都是,没一会功夫,就全交代了。说,那个手机是车篓子砸车偷的。 我说,矮矬子啊,别的不说,那个包里不是有一卷子俄文的资料吗,你整哪去了? 那个车篓子一眨嘛眼,给我跪下了,说到,老板啊,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小学文化,我哪里认识那些勾勾文啊。再说,对我来说就是废纸一堆,还能有什么用? 我一想,这小子肯定说的是实话,没有必要骗我们,再说,他也不认识字,一定不知道那里面还能有大名堂。 我问,那你扔到什么地方啦? 车篓子说,我扔到一个地下井盖子里,扔到别的地方,我怕留下线索。 我跟五哥说,得了,谅他这小子也不可能跟我说谎。 我们赶紧杀回去,把周围的井盖子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我心想,准是又上这小子当了,就怨我心慈面软。天底下没有后悔药的,估计这小子早就脚底板抹油,早溜了。我懊悔自己在刚才太仁慈,把那个车篓子给放了,说不定这小子正在那嘎达偷着乐呢? 正想着,忽然有个兄弟喊道,五哥,你看这边的篦子上好像有一摞子纸。 五哥说,那还不赶紧掏出来。 那摞子纸早已经被污水渗了,我一看卷成的一卷还有在外面套着的像皮套,这宝贝可真是啊。好在俄罗斯的牛皮纸真是结实,就是这样的污水都没有渗透。说句心里话,全身上下都是劲儿,这可比吃了顿烧鸡都要香啊。 那卷得来不易的牛皮纸手续,可算是救了我,虽能跟钱过不去。我心里还是有点小懊悔,我跟五哥面面相觑,这些天,可能我真的有点冤枉温州庄了。我一直都在认为是温州庄把手续给偷走了,实际上手续只是在车里,躺在后座上,被车篓子给砸了。 五哥说,晚上一起去庆祝一下这次失而复得。 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堵。 五哥说,那就喝酒去。 那天晚上,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同泽街,百年建筑秋林公司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巧克力颜色的外墙,在夜晚里更加躲躲藏藏。二十多年前我曾经进进出出的门洞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造成鲜花店,屋子里面亮着荧光灯,从胡同子里一看,简直就像灯塔,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女孩子们正在加紧插花,为第二天的婚车做着准备。二十多年前,这个世界还没有她们。空旷的街道上,偶尔会有几个喝多的醉鬼,骂骂咧咧。 我想从昏暗的胡同里寻找旧时光的影子,那些年我游走在中山广场,三姥爷则骑着倒骑驴在五爱市场混着生活。时间就像一部卷轴,收卷起来的是美好,拉出来的是空白。又有多少人,会像那些插花的女孩子们一样,满脸的脸笑容和无畏,迎接着这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卷轴。 第二天还要满血复活,因为这天,我要将手下剩下的床子全部出给大连的一家外贸公司。这家公司后来是怎么倒手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笔生意是笔好买卖。 第45章 三膀子原来是做这个行当里的生意的 五哥以前跟我说,等我有了钱,别墅我要买两栋,一栋我住,另一栋养猪。 我说,五哥,你的别墅梦实现了,下一步你去选猪吧。 肇老六,六叔的退休生活非常的惬意,他在沈阳交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虽然他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当每个月领点微薄的固定工资的时候,花蝴蝶就说,人到老了,还是能有点固定收入好点,就是这么点钱,心里也踏实。当然,六叔早就将花蝴蝶的各种手续也办到了沈阳,专门在街道交了城镇居民健康保险,算是能有点医疗的救济。 对于老年人来说,健康比有多少钱都重要。三姥爷曾经说过,有多少钱能咋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七十古来稀,比的谁比谁活得更长。 六叔早就在海南买了套临海的房子,一到深秋,他就和花蝴蝶开着车从沈阳一路开到海南,过起了候鸟的生活,悠哉乐哉。大明子的聚贤庄算是肇老六最成功的投资了,这小子原来是悟餐饮这行,年轻的时候我竟然也不知道,原来大明子的上辈子是食神啊。 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没有时间和机会发扬光大,那就是奇门遁甲外加易经八卦,家里二大爷祖传。可惜我二大爷晚上喜欢喝点小酒,有一天喝蒙了,家里没电,蜡烛倒了把房子点着了,那本神奇的易经八卦书就这样给烧了,也把我的梦想给烧没了,可能我身上的八卦功力可能只剩下仅有的几卦了,行走江湖一直不敢提起,害怕真的遇到张天师的弟子,被嘲笑无门。 大明子是属羊的,而且还是春天的羊,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草牙儿,羊随便吃。我倒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大明子能将吃悟得这么深,他对吃的研究远远胜于吃什么。 那一年秋天,肇老六又要开拔去南飞了,我说,六叔,我给你和花蝴蝶送个行。 肇老六现在已是满头的白发,像蒙了一层雪,就是他的那双小眼睛,眯缝着眼珠子转来转去,跟赌徒似的。我见过年轻时候的肇老六,除了头发是黑的以外,其他没有什么变化。六叔老了,就是说话的声音没变化,他说,把三哥叫来,我们老哥俩可有日子没见了。 倒是真的,三姥爷自从迷上了养鱼之后,没少从院子里出来,成天围着他的那套溪流缸转,有时候坐着小板凳,一坐就是一个小时,看着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我说,行啊,我张罗地方。 我知道肇老六最喜欢吃点烤肉,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三千里烤肉店。我跟肇老六说,六叔,你到海南之后估计很长时间都吃不到烤牛肉,咱们今天晚上就去三千里。 烤肉是肇老六的最爱,可能是他也有点朝鲜族的血统吧,我猜的。 三千里烤肉店在沈阳有个总店在太原北街,往里走就是西塔街,那里可是朝鲜族的集居区,到处都是方框和圈圈,也看不懂。我在新华广场那里还找到一家店,跟它是一家开的分店。吃起来挺过瘾。 我跟五哥说,五哥,我给你算个命啊? 五哥说,算啥啊? 我说,我算你今年喜得贵子。 五哥说,那敢情好啊,我可是有传统思想的人,我希望能有个儿子,传宗接代。等我老了,还能有个后人能上坟给我烧个纸。 我说,五哥啊,人啊,超过三辈人,都会把先人都给忘了,不用想什么不朽,那有什么不朽啊!都是唬人的。 五哥说,那也对,最现实的就是不管阿花生啥,我都喜欢,我都给她发红包。 我说,你下一步想干点什么? 五哥说,这些天太累了,我就想和阿花去旅个游,神经可不能绷得太紧。 我说,五哥等你回来,我还准备和你研究个事儿,我想把那个大酒店给兑出去,把所有的资金全都给集合起来,我准备做一笔大买卖。 五哥问我,什么大买卖啊,该不会赔的底朝天吧。 我说,五哥,无论做什么都是有风险,看你的风险承受能力是多少?你看,有几个企业家不是早早地就挂了,那是操心太多。 五哥说,我在大牢住了那些年,我才不怕呢。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我说,不至于吧,你就听我的好消息才对。 五哥说,能不能透露点消息给我,让我先高兴高兴。 我说,不能,你看箭在弦上是有威慑力还是射出去的箭有威慑力? 五哥说,我明白了,我不问了,就信你。 我忽然感觉到肩上的压力有点重呢,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预兆?!我愣是有种不一样的担心,这些年都是在琢磨着如何挣钱啊,搞关系啊,扯淡啊,愣是没有停下来想想,自己所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我的脚步是不是有点走的太快了,以至于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地扩张扩张。 三姥爷倒是说,你要有抻头啊! 我知道那是批评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要从容、笑容和宽容地对待身边的一切。我和三姥爷比起来,还是目光短浅,城府不深。就好比是境界,我的境界是看到眼前的一尺,而三姥爷的境界,则是远到看不见。 温州庄一直都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原以为他会报复五哥,事实上一直都没有动静。也可能是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至于那些小黄鱼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都无从知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矫形,让他也挨了不少罪,被五哥给削瘸了,那是五哥义愤填膺给他的教训,仗义执言、拔刀相助、敢爱敢恨而已。 五哥和阿花去度他们的二人世界,六叔也和花蝴蝶驾车前往三亚,紧赶慢赶,追着候鸟度日子。我忽然又想起了温州庄,竟然为小茹子惋惜起来,她年纪轻轻竟然看上了浪荡的温州庄,哎呀!天下有情人成天都在寻找着缘,不知道找到之后,缘份就是个玻璃心,一不小心就掉在地上,摔碎了。 不过,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着实让我三观尽倒。 这位老哥是五哥电话介绍给我的,五哥在电话里说,老大啊,我必须给你介绍位怪才,奇人。 我问五哥,奇人我见的多了。早年气功盛行之时,本溪有位奇人叫张宝胜,据说可以隔空取物,甚至白酒变水。听说,给他保护起来了,说是关键时候才能用到这个怪才。还有一位高人,是哈尔滨那边的,据说可是水变汽油柴油。拖拉机开到路边没油了,这位老哥从车上提拎一个铁皮桶,到旁边的小河沟里打了一桶水,往里面滴了几滴黄色的液体。这桶水直接咕嘟咕嘟被灌到拖拉机里,谁承想,这台拖拉机竟然库茨库茨地跑了起来。你说怪不怪? 五哥说,你说的那些肯定也遇不到,这位奇才,你一见到一定会伯乐识千里马。 我说,五哥你可别涮我啊,不带调理我的,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五哥说,谁调理你谁是王八蛋。 那天下午,在酒店的茶室里,我特意泡了壶老茶头。其实,我平时很少喝茶,我是喝井水长大的,别的我也喝不惯。当然,来客人了,沏茶仍然是待客之道啊。这年头,要是没有几个茶碗,几捏香茶,屋子里面挂几幅天道酬勤,或者上善若水,都显不出有文化,我也就跟着有文化起来。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我就听手下的兄弟说,那个老板来了。 门一开,我一看到此人,眼前一亮。这个人,骨骼清奇,前进帽,山羊胡,上身穿着一件印着英文彩色t恤,下身罩着宽松的大傻裤子,脚上蹬着一双圆口北京鞋。再往脸上看,一双小眼睛隐藏再玳瑁镜框的圆镜片后面,最显眼的要属脖子上挂着一副大金链子,中间还悬着一块柳青的玉石牌子,估计是块和田。他的手腕子上,套着一串琥珀大珠子,手里提拎这一串一百零八粒的佛珠,边走边甩着那串手串,嘴里还阵阵有词,我估计是念着菠萝菠萝蜜的心经。 我起身,伸手将这位佛爷让到茶位上,心里想着五哥这是在哪给我请来的神仙时候,这个人开了口。有缘千里来相会,本名田老三,道上叫我三哥,有人也叫我三神仙,三膀子。 我一听这都是什么称呼啊,五哥纯是逗我玩啊。 三膀子,我叫到,也没客气。田老三更没客气,像在自己个家一样,早就伸手接过我递给他的茶,一仰脖咕噜一声咽下肚。我想这杯好茶算是白瞎了,能不能斯文点,这个大哥啊。只听他又吭了声。 实不相瞒,我活人死人生意都做。 这是啥话呢?我在想,又偷眼看了看眼前这位,顿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一看这位佛爷,正端坐在茶椅子上,一颗一颗地数着那串一百零八颗。我心里合计,进来时这小子为什么满身的佛光宝器,原来他是干这一行的。于是,我赶紧说,那我还是称呼你三神仙吧,因为天大地大,死者为大。其实,处理后事的人,都有一个文邹邹的称呼先生。当然这个先生,和那个教书先生可不是一个先生。 三膀子说,老弟啊,我看你面相可是上上相啊,要不要先来上一卦。 其实,他也就比我长个一岁。他接着说,实不相瞒,三百六十五行,我的这行算是行里的末流。我也是后天才学的易经八卦,奇门遁甲,择日看风水,罗盘定乾坤。还没等他说完,他竟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罗盘,绕着我的茶室实际测了起来。我赶忙把他叫住,三神仙啊,您还是悠着点,咱们谈正事。 三膀子说,我以前是个赌鬼,欠了几百个。斗鸡、牌九、二十一点,老虎机,我样样精通,赢多少,我花多少。后来,我被两个从河北来的小年轻的给出老千,骗了个精光。十赌九骗啊,不出千永远不赢。我彻底明白了,还不算晚,于是我自废武功,退出江湖,这个江湖都是假的。 我说,什么都是假的?都一样,就是没被逼到你那了。 我渐渐对这位老兄起了兴趣,我又给他倒了杯茶。 三膀子接着说,当年以我的嗓音,绝对是可以当婚礼主持的,后来在主持这个道上,我一看,没有那么简单,竞争力太大了。而且,都是和那些电视台电台的主持人进行比,我哪里比得过他们啊,就凭我这高小文化。 说到这里,他有意瞅了瞅我,而我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吹牛逼。 我一看,红事情不行,咱就干白事情吧。这行,活有点忌讳,没有人愿意干,正好我遇到我的恩师张大仙。这个行当传儿不传女,传后人不传旁子。这个张大仙膝下无子,正愁无人接他的衣钵,我就顺水成为了传人。说起这话来,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些年,我跟着张大仙没少出席各种场子,不管那个社会名流不都是两腿一蹬,都得用得着我。张大仙给我的书,我一直都保留着,那可是真本事。专门算生辰八字,日子时辰,各种忌讳,全能算,我如今是倒背如流。 ·三膀子讲的满嘴吐沫星子,又要给我掰手指头算一下易经八卦,我连忙给他打住,我可没功夫听他在这里絮叨。于是,我就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找我是不是想融点资,研究点买卖啊? 他啊了一声,我说,你有啥资源啊,我也不能白跟你做生意呀,我投进去的,最起码能几十倍地回给我,我才有的赚。 三膀子说,这买卖可大了去了,整个沈阳城西部现在白事情的买卖全都被我给垄断了,谁也别想插手这个行当,这就是资源。 我一听就知道他在吹牛,很怕别人瞧不起他,于是,我就问,你一天的营业额有多少? 三膀子说,我是全套一条龙,别看我穿得珠光宝气,那是在用佛家七宝修行。你想啊,我成天在阴宅里混,身上能不带点不干净的东西吗?要不然,我能不这些宝器,哪一天我不带了,所有这附近的东西都会聚到我这里来,我也完蛋了。 听得我直发瘆得慌,我倒是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个行当,越是没有人研究,越觉得这就是个机会,可能很多事等你发现要赢了,其实这样种情况,那得需要多高智商的脑袋运作这个事情啊? 第46章 策划一场惊天大局 让温州庄彻底凉凉 三膀子执意邀请我去看看他的场子,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说,白事情的买卖我不愿意做。三膀子说,光说不练不是真本事,说一万句,不顶你做一件事。正说着,他的电话响了,我一听是新民有个朋友打过来的,说是赶紧需要把逝者拉回来,多少钱?只听到三膀子说,这个必须安排官方的车去拉,如果是黑车,那老便宜了,到了之后,你手续办不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对方说,官方的多少钱?三膀子说,给你个最低价,两千这一趟。 没想到这么贵,不是这买卖垄断,而是就是这个价,还不讨价还价。正在我们谈话这么一会,生意就做成了。 三膀子跟我说,我有一个正规的产业园,光告别厅就有九家,九九为大嘛。 做这样的买卖就是为了讨生活,三膀子说,你看办白事情,哪有几个讲价钱的,当然,我也从来不坑人。 三膀子边说边撸他的手串,我看到他的眉毛还有点长,有点像长眉大侠的味道。 五哥那边来电话了,说他马上回来,也要跟着去看看,琢磨着我们转型投资到这块不挺好嘛?!我没有接他的话茬,说句心里话,我一点都不爱进这个场子。到处都哭哭啼啼,悲欢离别,有什么意思啊?我是看惯了人情世故,人生就像一场游戏。我们每个人都是赤裸裸地来,又赤裸裸地去,不问东西,一堆碳水化合物。不管这辈子挣多少钱,到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有啥意思! 三膀子喝茶还是那样端起来,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愣是将茶变成喝酒的感觉来。大家都是资源互补,做生意更是如此,我还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图的啥呢? 我就直说了,三膀子,你的买卖不是挺好嘛?成天不用琢磨市场,都是别人求你,钱还都是现钱。 三膀子说,有句话,我没跟五哥说,我还真有点小忙,能帮把手不? 我说,啥意思? 三膀子说,听说你认识温州庄,我耍钱把我的买卖输了一半的家产,我想把他给搬回来,就是想请你这个高人。 我一听,着实吃了一惊。原来又是温州庄,这小子不是被五哥给削残废了吗?怎么又开始了呢?五哥电话里也吃了一惊,赶忙说,这档子事我可不知道,我以为三膀子只是谈生意,这个老哥在这片还是好使,活人还是死人的事全能办。 我先问问吧。 三膀子说,我这个人就是有个小癖好,没事老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喜欢小赌一点。俗语不是说,大赌伤身,小赌怡情。有一天,玩牌九,别人给我介绍个瘸子,说是南方人,又都是钱,大家认识认识,都是好玩的。我就答应了,一到那个场子,一看,还真是个瘸子,不过这五官相貌一看就是南方人,很清秀,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南方人就是不显老,不像我们这边长得老。 我听得津津有味,我一点也想不到这个温州庄竟然有干起来耍钱的买卖来。这小子是五毒俱全,我真的有点想不到三膀子怎么是和他挂上的。我问了他。 三膀子说,不就是有点钱得瑟嘛?牌九这玩意,赢得快,输得更快。 我说,愿赌服输呗,这玩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三膀子说,不瞒你说,我在牌九上整个这片还能排上个号。当年南站那脖子南方耍钱的,我可是横晃。 我说,你出鬼儿吧?看你的意思,要不然你可挣不了这么多钱。 三膀子没好意思地用手搓了搓手里的串儿。做鬼儿,谁都做,就看你常在河边走,永远不湿鞋。我就怀疑这个温州庄,一直都在给我出鬼儿。起初,我都是一直都在赢,唯独最后一把,我把身价都押上了,我的是天牌,谁也赢不了。就在我开牌的时候,我的天牌变了? 我说,你是在哪里玩的? 三膀子说,在一处沙场。全是开豪车的老板,还有一大堆小妹。 我说,你要是不输才怪呢?!那个沙场就在河边上林场里,从柏油马路上下去,一直开的砂石路,上个小坡就是那个沙场。 三膀子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何止是知道,我还告诉你,那个树林子旁边就是坟地。别看晚上灯红酒绿,白天那里可是个砖厂。你是进了人家的圈里啦。 三膀子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说,不能不能,我在道上混了这些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我说,那就只能说明道行还浅,让人家给你牵驴了,你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数着钱。你是典型的二傻子。 三膀子被我说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点不好意思,一改进来时候的那种霸气,低声地跟我说,好汉老弟,你能不能帮老哥一把,我想把我的半个家业给赢回来。 我说,三膀子,你想的美,你也不看看我是干嘛地,我能干这种下九流嘛。再说了,我和你啥交情啊,为啥要帮你啊? 三膀子说,我的半个产业给他还不如给你呢? 我说,你打住,你那是输给温州庄了,输之前,你不也是贪图他们的钱了吗!我有几个原则,有几样,我不好,其中之一就是赌。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就是找到三姥爷,我也帮不了你。 三膀子说,三姥爷是谁,不信我就去找找他。 我知道自己说走了嘴,我说是你二大爷,赶紧说正事吧。我还以为投点啥呢,没成想,你是让我去赌一把啊。实话告诉你,这个温州庄还真是和我有点过节,不过,我告诉你个人,他准能帮你,而且还给你收拾得干净整整地。 三膀子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忙问我到底是谁。 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三膀子满脸疑惑地看看我,莫名其妙。说道,老弟啊,你可别逗闷子了,你不是刚才说,不掺乎这件事啦。 我说,你可别想错了,我不是指的这里,谁让你找我的,你就去找谁。 三膀子说,五哥,你是说五哥不? 我说,对啊,他可是你的大救星,更是温州庄的克星。 三膀子说,那我的半个身家就是你和五哥的,只要我能出口气。 我说,无功不受禄,我也不缺这个钱。再说了,你的钱不干净。 三膀子说,看你说的,大家都是好兄弟,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少来,谁说我和你是兄弟,咱们在一块就是生意,没有兄弟。 三膀子说,买卖归买卖,没事,要不我也得谢谢你。说完,他一挥手,手底下的兄弟就扔到茶台旁一个旅行袋子,这家伙一弯腰,把袋子的拉索一拉,里面全是白花花的票子。他又说到,这些都归你统一指挥,一点见面礼,意思意思,你给我提供的线索就值这个钱。 我一看这个三膀子还挺是个讲究人,办事挺爽,要不是这个人有点吃喝嫖赌抽,我说不定还真能和他成为朋友。不过,我强忍着这颗激动的心,我也是个义气人。我连忙说,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拿你的钱手短,我要是拿了,就给你办事。这样吧,我给你引荐的五哥,我就收你点费用,不过,五打吧。 三膀子一听,非得要给我十打,我连忙拒绝了。我说,来的都是客,晚上在我的酒店整点? 三膀子非得要走,临行前,我把那包老茶头包给了他。我告诉他,茶头能保你平安无事。 五哥和我一样,都喜欢同一首歌,那就是《友谊之光》。唱歌的必须是烟熏嗓,那种香烟熏得透黑的嗓子,像刀割地一样唱着,“人生于世上,有几个好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这首歌是周润发在《监狱风云》里,演绎的江湖传奇。 我问五哥,“你蹲监狱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想唱一唱《友谊之光》?” 五哥说,“唱个屁,成天惦记着吃饱饭,不被欺负和欺负那帮狗人,哪有闲心还他妈唱歌啊。那都是演出来给你们看的,犊子可不能那么扯。” 我相信五哥说的,那些年我同他亲身经历,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还是特别感谢阿花,她能在五哥蹲大牢的时候,仍然等着她。五哥曾经跟我说过,“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阿花,让她为我等了那些年,这辈子就欠她的,别人我谁都不欠。” 五哥也真是确实这样,他把酒店经营的井井有条,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起分多少钱,分多少股。过他手的钱都是不计其数,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私吞,或者自己觅下。这让我更加相信五哥的人品,爱财从来不贪财,我宁愿把最核心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就是折了,我都不埋怨他。 人就是这样,信任可以代替一切。可是,我曾经那么信任温州庄,他又是如何对我的呢?就是一门心思想着挖空家底,恨不得所有的都是他的。心胸就像蚊子逼那么大,是一只永远都喂不饱的中山狼。我一想到这里,尤其是联想到又坑了三膀子的半个家业,我的牙齿咬的嘎嘣嘎嘣直响。这个家伙就是个噩梦,上次的教训还是不够深刻啊。 五哥回沈阳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我正在无所事事,坐在酒店的茶台边上,百无聊赖地喝着点老白茶。这些年,我的神经也是麻木了,心情郁闷的时候,让浓重的茶碱麻醉一下自己。以前我是抽烟的,后来,我发现只要我抽烟,就有一大堆人过来点烟敬烟,搞得我好烦。索性在我有一次喝多以后,我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不再抽一口烟,与烟测绝缘。有人说我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不知道我对其他人怎么样?我还真是无可奉告,不过,我对温州庄算是仁之意尽。 五哥说,“你希望我怎么办?” 我说,“五哥,这事往后搁一搁,怎么这么没抻头呢?你都是要当爹的人啦?” 五哥说,“我看到你不高兴,我心里就特别难受,如果放在年轻的时候,我准一个攮子撂倒他。” 我说,“五哥,咱可不能那么意气用事,走着瞧呗。另外,咱可不能干那种无名的事,得借势,三膀子最近找你没?”说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自己竟然有点坏,怎么这么不讲义气呢。明明是自己也是看到温州庄也不顺眼,非得问三膀子的事。算了吧,我总是这样安慰我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何尝不想找个机会,给温州庄一个更深的教训呢! 事情还真不用这么着急,机会说到就到了。五哥说,“这些天,三膀子把我都找烦了,我也是腻味了,这个温州庄上次我都给他干瘸了,怎么还在这圈里指手画脚,坑蒙拐骗。” 我说,“五哥,你听说过,狗能改掉吃屎吗?不能,这家伙,沉寂了这么长时间,准是又打着什么坏主意。” 五哥说,“我看又是满血复活了,复活一次,我就给他整底眼里一次,复活一次,我收拾他一次。我看他还坑人不?” 我说,“五哥,得用大脑,这可不行,不能蛮干,蹲大牢的滋味可不是好享受的。”我喝了一口茶,看着五哥满脑袋青筋暴跳,我感觉有必要给他消消气。正这时候,电话响了。早不响,晚不响,非得等到我想事情的时候打扰我。我把电话按掉了,没成想这个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号码,还挺执着。我把免提打开,电话那头一个南方口音响了起来。 “我界里是荆州公安局,有一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一下。。。。” 还没等他说完,五哥就抱起电话喊了起来,“把你的舌头捋直喽,再放你娘个屁!你个大傻b,再打电话我杀你全家。” 电话那头果然被噎得哏喽哏喽,还想用生硬的普通话往下说,五哥一下子就给挂断了。五哥这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想把我的电话给踹碎了,我连忙说,“五哥,你这是气迷糊了!” 五哥说,“我最烦这帮骗子啦,成天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忽然有了主意,骗子之所以让这些人相信,其实就是抓住了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欲望。要是没有欲望,也就没有被骗了。 第47章 疯狂的杀猪盘,就等着温州庄入瓮 五哥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温州庄这小子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他抓住了三姥爷的欲望,他也抓住了我的欲望,他更抓住了三膀子的欲望,他算是分析透了人的内心啊。”我喝了口茶,接着跟五哥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分析他的内心欲望呢?” 五哥说,“我的大脑太愚笨了,根本分析不出来什么欲望不欲望的,我就知道小妹漂亮,有欲望。” 我说,“所以,你只是能把这家伙的肉体干废了,你干不倒他的精神,折腾他,让他精神崩溃才是折磨人的最高境界。” 五哥连连给我竖大拇指,说道,“老板啊,还是你最坏啊,快点教教我。” 我说,“这小子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抽样样好,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你答应三膀子,很快就将他的产业全部倒腾回来,让温州庄永不翻身有。” 五哥说,“怎么整?” 我把五哥拉到我身边,跟他嘀咕了几句,我告诉五哥,“你就这么办,这么办,准行。” 五哥怀疑地问我,“能行吗?” 我说,“你把吗字去掉,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呢?” 五哥架不住三膀子一个劲地求他,憋着温州庄这口气,每天早上开始挣得每一分都有温州庄的一半,他心里干什么都没有了劲头。关键是愿赌服输,这份产业没有完全输给温州庄,都是算三膀子逮着。以我对温州庄的了解,这小子可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三膀子挣得赌桌上的小钱,他图的可是你三膀子的产业,早晚的事。 当我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分析给五哥听的时候,五哥这才感到这可真是大事。五哥也开始着急了,慌忙跟我说,老板啊,三膀子可是我的过命的兄弟,早年我在大牢里,他地面熟,没少照顾我。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和温州庄一命顶一命。 我说,五哥,你不是大脑缺弦嘛,那阿花怎么办?再说了,你的命能和那个温州庄抵吗,他啥命啊,我看狗屁都不如。 五哥说,三膀子的事我肯定得帮。 我说,帮也不是这个办法,你明知道温州庄在赌桌上出鬼,你又抓不到人家得把柄,只能说明你已经比人家低了好几等,还有啥说的啊,这个耍钱就是佛高一尺道高一丈的事,你还不明白吗?! 五哥说,不说了,把三膀子叫来,喝酒去,太郁闷了。还没等我说话,五哥性子急,抓起电话就打给了三膀子,那头三膀子正在和几个兄弟们喝着呢,还没等五哥说,我就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劲的喊他快点来,补上晚来的酒。我给五哥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赴酒局,我知道五哥心里这个事一直也放不下,我就随嘴说了,让他放这个宽心,我给他想办法,省的五哥喝酒也喝不踏实。这个好兄弟啊,心里就是装不下事。我也暂时没有什么办法,这个烫手的山芋,本来五哥已经给他削了一顿,温州庄好险没有残废了,当然为了摆平这个事,也没少花钱,那是后话。花钱买出口气,想想现在可不是这样咋地。 正想着,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朝军子的电话。好久没有和朝军子联系了,这小子在俄罗斯赤塔混的可能也不咋地,手里剩下的钱也没少得瑟,尤其是娶了毛妹后,我估计钱没剩下多少,身体也是被掏空了。 朝军子还是那个地道地沈阳口音,说是想我了。 我说,你是纯扯蛋,身边有个年轻的毛妹,典型的重色轻友,找我准没好事。 朝君子说,发财的事,肯定要想着兄弟啊! 我说,你少扯吧,有屁快放。 朝军子说,我最近准备回国,这边做点生意也费劲。我原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做外汇,地下钱庄那种,偷偷摸摸地干,这段时间,老毛子这边成本太高了。原来的那帮子人,不是被逮起来,就是早就退休了。不好干。 我说,干点实业或许是现在最好的选择,远东这边黑土地特别多,包点地吧,说不定还能挖点矿啥地。 朝君子说,我最近整个项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我说,啥项目? 朝军子说,干点纸外汇。这笔生意就是先投点钱,投的钱有上限,不能投太多。每发展一个下家,给你增加百分之二十的提成,下家还可以发展下家。你的下家越多,提成越多。每天提成的钱到账,本金随时都可以提现。 这个项目,我一听就明白了,纸外汇是假,传销倒是真的。这能瞒得过我,太小儿科了,这年头,还有哪个人能给你投钱啊?我一顿嘲笑朝军子。 朝君子说,你说的没错,我也没让你投钱,这就是个生意模式。 我说,我再明白不过了,这叫金融杀猪盘,它有个外国名,叫庞氏骗局,也叫击鼓传花。老套路了。 朝君子说,对对,稍微有点区别就是把握好时间节点,可以快进快出,挣一把快钱。 我说,这个节奏我可把握不好,再说了,这种杀猪盘太缺德了,整不好容易进去。 朝君子说,说的没错,现实中谁都知道这是杀猪盘,就是没有谁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和欲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我说,朝军子,你算是把人性给看透了,我对这种生意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还是喜欢做点实业,心里踏实。 朝军子说,你不感兴趣,给我推荐个感兴趣的人,我们一起研究如何挣点快钱,反正我告诉你了,有钱不挣王八蛋。 我正要骂这个朝军子有几个臭钱不知道咋得瑟,忘恩负义,见钱眼开,还有很多这样的词语在我的脑海里,一飞而过。我确实有种想法,在朝君子面前,他已经把商人的唯利是图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我始终还是没好意思开这个口。其实,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听到别人的奉承话,有几个人能接受起别人的指责和批评,我说,那才是真正的扯犊子。很早的时候,有位老师跟我说过。他说,领导要是让你批评他,给他提点什么建议啊,或者有什么不足之类的话,那往往是让你对他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表扬的越狠,他越开心。 这个朝军子别的没学透,倒是厚黑学学的确实有点功底。我正琢磨的时候,忽然我的大脑里灵光一显,朝军子这是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个机会正好就在这个时间节骨眼上,它百分之二百属于温州庄。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豁然开朗,心情竟然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电话里朝军子也觉察到了,一个劲儿地问我,老弟一定是帮我找到人了,要说老弟不能不帮我吧,你真是我的亲老弟啊。 我说,我还没有告诉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会有人选。 朝军子说,我就听你电话里的语气,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办这个事,放心吧,有我吃的,就有你老弟的,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连忙跟朝军子说,打住,咱们可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句话我早就跟你说过,只是老兄弟的忙,我得帮,谁让我们曾经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丑话说到前面,你们的生意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是告诉你可能谁会更感兴趣。 朝君子说,明白。 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个瘸子叫温州庄,就是三姥爷经常跟你提过的。那些年在火车上,专门干国际列车上的群狼。我故意跟他把群狼说的重一点,因为这帮人当年在中俄之间的列车上,确实是群狼。我说这小子肯定能感兴趣,还有钱。 朝军子说,这小子比猴都精,他怎么可能掺和这事。 我说,啥叫事在人为啊,这个盘确实大家都知道,不过你的怎么办,才能将温州庄给引过来。我说,你能不能找点熟悉的人,这群人互相都不需要认识,每个人都发5000元钱。 朝军子说,得需要多少人? 我说,你至少得准备100人,让这些人首先进到盘口里,每天都给温州庄提供盘口的信息,然后指导大家如何赛收益。没有谁能抵挡得住,叮叮当当金钱掉到饭碗里的那种声音的。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这个盘最多存在2个月,超出这么长时间赶紧撤,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是这么疯狂。 朝军那边悄悄地布这个局,转眼间,就涌出获利盘,几百号的人在各种道上喊,有钱不挣王八蛋。我相信温州庄肯定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非常蹊跷,又让我措手不及的事。 那天天气有点热,傍晚我正在店里喝茶,五哥说,有人来了。我心想,这个店还有客人,莫名其妙。来的人是个小门丁子,年龄不大,瘦小枯干,提拎着大旅行箱,风一吹,能把他给吹倒了。这个人两只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大烟鬼赌徒。我装作若无其事,不热情也不冷淡,依然坐在茶台上喝点茶。 瘦猴子说,“明人不说暗话,我老板让我捎给句话,你一定听说道上的这个金融盘口了吧,跟你打听一个人,不白打听。”说完,他从随身的包里扔出十多摞大票。这阵势,简直要强龙压我啊!我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端起杯,又呷了一口茶。一听说他打听的事,我就预感到有点不妙,这小子准是摸到了点门道,要不然怎么可能找到我的这个盘口来了,五哥也有点摸不到脉口。 我镇定地说,“有点耳闻,小兄弟,你拿出来这些票子,吓唬我啊?” 瘦猴子说,“朝军子你不会不知道吧?听说这个盘口是这小子操的盘。我老板想给他上一课,这些钱,是我老板买你个人情,不许插手。” 我喝到嘴里的茶水,一口吐到前面的地砖上,我漱了漱嘴,说道,“你老板口气不小啊,我差钱啊。再说,我和你老板有人情吗?我的事还轮不上你老板耿耿吧。”我心里激灵一下,这小子的老板还真是神通,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打听到我这,还能打听到这个控盘的,还真是不能小看。我也暗地里为朝军子捏了一把汗,论脑袋瓜子,他还真是我在赤塔认识的做买卖里,头脑最灵光的。和温州庄有的一拼,朝军子在远东这段子时间,大部分的行当和这些金融一点都没有分开。温州庄倒是跟三姥爷做了一点实业,不过在我看来都是些皮毛。于是,我说到,“我的事天王老子都管不了,别说你老板了,有名有姓就该光明正大地过来找我,别扯这些没用的,跟我扯这个哩哏愣。” 五哥一招呼身边的人,过来几个保安,连同那个旅行箱一起给撵到酒店门外头。那个瘦猴子边走边叫嚷,“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你后悔的时候,你可别来找我。” 我一听,这是跟我叫号啊,也甭管他的老板是谁,我跟五哥说,“给他点记性,省的下次再来酒店时,不认识这个酒店。”五哥说,“得嘞。”没过一会儿,酒店外面就哇啦哇啦三叫,这群保安能不能干点有技术含量的,动不动就知道直接上手,就不能干点文明的。 不过,还真是有点蹊跷,究竟这个老板是谁,为什么不敢露面?我心中似乎有点眉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倒是朝军那边来了好消息,最近几日盘口来了几个大老板,每单必收,并且挂单的都跟这个大老板有关联。很清楚,这些都是这几个大老板的下线,或许都是同一批人。我跟朝军子说,“看好现金流,分红的钱的比例有多少?” 朝军子说,“差不多有二十个点。” 我说,“每天进盘口有多少点?” 朝军子说,“有四十个点左右。” 第48章 所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都是一场赎罪 我把这几天的蹊跷事跟朝军子说,尤其是那个瘦猴子的老板居然打听到我这里来,指名道姓,还让我不要掺和。朝军子不以为然,他满不在乎地说,“只要进盘口和出盘口的比例是正,挺两个月没有问题,如果是负也没有关系,只要不出现大规模地挤兑,还能坚持一个月没有问题。” 我还是劝他慎重,因为在他面前的不是以前那个火车上的惯犯,现在的温州庄在这片耍钱可是有一号的,而且势头正猛。我怀疑那个瘦猴子的老板就是温州庄,因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底细,这里面准是哪个环节走漏了消息。 五哥说他的朋友三膀子也要掺乎这个盘,说是外面道上都已经传开了,谁要是不在这个盘口上压上两把,就都赶不上今年这个好光景。我告诉五哥,赶紧让三膀子撤出来,就他那个智商,只限于做点下九流的活,可不能想这些高智商的买卖。五哥告诉我马上跟三膀子说一声。我答应帮助五哥还三膀子个人情,他的产业很快就可以回到手里。 没过几天,朝军子来信,说最近在盘口上开始出现退本金的获利盘,比例不大。我判断只要比例不大,就是还没有到获利盘挤兑,我告诉朝军子加快分红周期,让每一个参与者每天都能有固定比例的分红,尤其是那几个获利大户,让他们获利翻个番。其实这就是一招请君入瓮,获利之后,那些老板一定是将获利盘全部押到盘口上来,本金退出。这个时候,如果适时地推出几款高分成比例的产品,虽然风险有点高,只要获利更加丰富,就一定有人跟进。恰恰在这个关口,清退本金的项目就要拖个账期。 朝军子说,“对,至少要拖上一个月的账期,因为这个时候,获利盘出盘口,本金盘还没有入局,正好是养局的好时候。” 我说,“朝君子,金融方面我不懂,但是你千万别让那些老百姓,跟着你一样赔钱啊,咱可不能干那些缺德事。” 朝军子说,“我哪能呢,再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都是做买卖,实际可选的空间不大,挣上几年快钱,然后我就不干了。” 我说,“朝军子啊,你得看看对手是谁?能不能像苍蝇一样盯着你不放,那可就坏菜了。” 朝军子一个劲儿地说不能不能,“我做了这些年的盘口,还没有遇到能跟我并驾齐驱,就算有了,也不知道在那个狗肚子里转筋呢?” 我想也是,这小子能做到现在这么大,一定是有两把刷子。朝军子不仅在赤塔的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光是回到国内,也是做了多年的买卖,阴沟里他可不容易翻船的。我又叮嘱了一下朝军子,小心那些些获利盘,最重要的是那些回本盘。朝军子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很明显那股子获利盘一直在快进快出,这个盘口获利点一定是后进入的资金,如果这样下去很快资金链就断了,我提醒朝军子赶紧让那个五六百人退出,朝军子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那天下午,天气仍然有点热。外面大树底下的风还有点凉意,阳光底下,刮的都是热风。数伏了,这节气可真是准。按照老黄历,伏天吃面。我和五哥让酒店做了两碗四季面,厨师还不忘了在面条里加了卤鸡蛋。 我们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面条哗啦饱,像几天没吃饭的叫花子一样。五哥点着一根烟,悠闲地抽上几口。五哥说,“老板,这麻烦给你填的,我得几辈子能还给你啊,三膀子只是个好朋友,你这样帮我。” 我说,“五哥,有事嘛,大家一起扛,不算啥。只是眼下这背后的人还搞不懂是不是温州庄,从目前操作的手法上有点像。” 正说着,外面的保安跑了进来,大声地喊,“老板不好了,上次来的那个瘦猴子又带着一批地癞子,提拎着铁棍子正在砸玻璃。” “这个瘦猴子,我不管他背后是谁,给我狠狠削,让他长长见识。”这是我告诉五哥的,既然有人想闹事,我也不怕事,奉陪到底。我忽然一想,不行,对付这帮地癞子,还得用点手腕。于是我跟五哥说,“你先把瘦猴子好言好语,请到那间没有窗户的包房,录音录像都准备好,你就这么办。”我和五哥耳语了几句,没有让其他人听到。我说,“你要站在背对录像机的一侧,大声地喊我教你的那几句话,然后把桌子一掀,给我狠狠削,准保没毛病。”五哥说了句明白了。 我坐在大堂二楼,心想这要是温州庄是那个背后的老板,我非得活扒了他的皮不可。瘦猴子贼眉鼠眼领着他的一帮喽啰,一股脑地涌进大堂,全然不知这里已经给他布下了局。我在楼上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我看到五哥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瘦猴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左摇右摆晃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包间里走,还有个跟班的一起进去了,其他的又进了另外的包间。我只听到,包房里玻璃的茶几子哗啦哗啦摔得粉碎的声音,远远的五哥如雷贯耳的声音传来,“你这动刀子要杀人,我这可有录像啊,扎我了啊?”紧接着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阵鬼哭狼嚎。你想,五哥从监狱里历练的乌龟王八金刚拳,外加上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块,谁能扛得住,五六个大小伙子都难近身,更何况这个大烟鬼。 大约闹哄有一刻钟,渐渐平息了,这伙子地癞子好不容易从两个包房里,连滚带爬地冒出来,外面也适时地响起了警车的声音。不用问,五哥比我想的还周全。 我看到五哥满身是血地从包房里出来,吓了我一大跳,我连忙跑到楼下。五哥示意我别靠近,他用手指了指包房里的录像,跟警察说,“一会儿调监控,这个瘦子杀人未遂,我是正当防卫,有录像,刀子在房间里,我胳膊上的刀伤就是这小子捅的。” 警察厉声说,“带走,寻衅滋事,在公共场合携带凶器,还有这些铁棍子,一看你们是有准备而来啊。” 傍晚时分,五哥胳膊上缠着纱布从酒店外被接了回来,我找六叔帮的忙,这些警察都是肇老六的好哥们。外加上证据确凿,估计连同瘦猴子一伙地癞子肯定会判了,估计得蹲几年。当然这是后话,只可惜五哥出手太早了,我始终没弄明白这些人的老板究竟是谁? 朝军子那边急冲冲地打电话过来,说目前有崩盘的风险,恐慌情绪正在蔓延,有人造谣说,马上要崩盘了。我说,“那个大鱼要跑,肯定是背后那个老板,收网,我可以肯定是温州庄,别人没有怎么坏,因为瘦猴子进去了。” 朝军子说,“什么瘦猴子?” 我说,“你别问了,立刻让那几百号人退场,有人会给你摆平后续的事。记住,从现在开始赶紧往海参崴跑路,跑路之前,会有人找你联系那个老板盘口的事。记住他会提个大哥,我会想办法告诉你,电话不联系了,半年以后见。” 五哥那边刚好把伤口清理干净,我一看都是些皮外伤,没有啥深的伤口,五哥只是淡淡一笑。我说,“五哥,你马上通知三膀子,马上收网了,估计那条大鱼就是温州庄,让三膀子把输了钱全都清欠回来,然后把后续的事给扑棱平,我也只能帮到这里啦。” 五哥那边安排后续的事,我没有再去跟踪这个盘口,朝军子连夜赶往海参崴,一溜烟儿这场局像没有一样消失了。跟着这场局一起消失的还有温州庄,许多年以后,等我在见到温州庄的时候,打死都没有承认过有这档子事。只不过,他已经是廉颇老矣不能饭否,那是后话。 这边还要说点和五哥相关的故事,我曾经最佩服的就是五哥。他陪着我,和我一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我最最危险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两肋插刀,死而后已。只有这样的兄弟才是真正的过命的好哥们。 过了些天,五哥的刀伤已经拆线了,他才不在乎这点皮外伤呢,后背上还有一道伤疤,那是进监狱之前火拼时候留下的。他常常炫耀这些资本,我总是给他泼冷水,那些都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换句话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像五哥那样打打杀杀了。五哥握着拳头,紧绷一下肌肉,我都感到那个伤口要裂开的感觉,只听五哥说,“老板,走唱歌去,给我憋坏了,连口酒都不能喝,不醉不归。” 我说,“五哥,能不能整点文艺点,别总是不醉不归,像酒蒙子一样。” 五哥说,“三膀子一直都念叨欠个人情,想表示连个机会都不给。” 我说,“五哥,我是看你面子,我认识他三膀子是谁啊,要不是你五哥的好兄弟,我才不管呢。人情是越用越薄,反正这个世界就是有挣有赔。” 沈阳有个德国酒吧,虽然是炸土豆条,圆葱拌花生米,那里的啤酒可是正宗的德国啤酒,一扎啤杯挺贵。五哥一听到喝啤酒,比谁都勤快,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安排一个靠近舞台的边桌。那天晚上正好有演出,还是从德国来的重金属乐队。我也很久没有放松一下了,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像弓弦一样,绷的紧绷绷的,如果再不放松非常容易折了。我跟五哥建议,让阿花也来,省的五哥醉的不省人事。 虽然是重金属乐队,竟然有个歌手唱起了《加州旅馆》,是老鹰乐队的那种经典的歌。我尤其喜欢那个前奏,那才叫吉他神曲,旷野之中带着空灵的琴音,在一阵轮指之后,一个沙哑的德国人唱起了那首《加州旅馆》。我能感受到台下一大群外国人的那种对这首歌的痴迷,就连我,也被那首曼妙的旋律所感染。借着酒精,我有点想在俄罗斯远东的日子。那些年,我们都提拎着大包小裹到处去挣钱,谁有本事,谁就多挣点。大家之间没有任何隔阂,钱多了少了都无所谓,反正年轻总是有很多回本的机会。那些年,温州庄、朝军子还都很善良,虽然他们曾经都是贼。 盗亦有道,没钱的时候总是侠盗,有了钱之后,就只剩下尔虞我诈。所以我说,钱不是好东西,适可而止,早晚要还回去。真的不知道,瘦猴子这群乌合之众的背后老板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跟我过不去?也没有理由不是温州庄啊,他也就是因为几条小黄鱼跟我闹出了过节,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一定会睚眦必报。 算了,我没必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然专心喝酒,那就开心快乐吧。 正喝着酒,三膀子带着几个女孩来了,说是给助助兴。酒精一股脑地冲进我的大脑,外加这群女孩一下子把我给晃了。阿花还在,我跟五哥面面相觑,三膀子这出可真不是时候。眼看着阿花的脸色越发阴沉,我忽然叫了一声,“三膀子,你就知道我喜欢漂亮女孩,太够意思啦。”我一把把那几个女孩拉到我身边,左拥右抱,示意三膀子赶紧启酒。那边阿花和五哥一直都在咬耳朵,我知道,她一定是跟五哥说,你这老板,还有点色啊。 三膀子把色盅也一起叫了过来,我把烟给这几个女孩散开,她们熟练地点着,边叼着烟边往色盅里扔色子。三膀子一个劲儿地让我玩两把,我说,“一起玩,带挂棒的。”三膀子说,“先来个人在江湖飘吧,一把一杯,打一圈后,玩色子。”我嗯了一声,偷偷地望了一眼五哥,五哥很无奈,还带着一种感激之情。我心想,这晚上,我算是交代在这里了,什么加州旅馆啊,直接就住旅馆吧。 第49章 山海关出意外,六叔驾车被货车撞了 这篇文字,我想写给那些曾经和我一样,在贫瘠的土地上顶着大太阳,种苞米、钆高粱杆;曾经饥肠挂肚,一闻到菜香,就直往肚子里咽口水;曾经孤苦伶仃,在陌生的城市里,顶着雨漫无目的地徒劳奔走,望着楼房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寻找那温暖的家园...... 上小学时,我又瘦又小,勉强坐在第一排的长条凳上,脚还够不着地。有堂课上,老师问,同学们,大家的理想是什么?有的同学说长大了当个科学家,有的说当画家,有的说当一名教师,轮到我的时候,我愣了半天,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远大理想,我也没说出来当个什么高大上的各种家。后来,当科学家的开起了小卖店,当画家正在养猪,只有当老师的同学真正实现了他的理想,在原来上学的学校里当起了小学老师。估计他也开始问同学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我有点胸无大志,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理想。裤子的膝盖上还有后屁股上,补着块大补丁,我觉得能穿上一条没有补丁的裤子是我的理想;每天都吃大铁锅沿上贴着的玉米面大饽饽,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白面饺子,饺子成了我的理想;要是能穿上从城里带回来的板鞋,而不是硬梆梆纳着鞋底的粗布鞋,板鞋也成了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怎么总是在变呢?有个童话说,给你三个愿望,你最想要什么?我曾经贪婪地认为,我实现两个愿望之后,最后一个愿望,我能不能再要三个愿望。 在哪都是混生活,活着呗,别给自己整那么多的顾忌。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想拉就拉,反正就这一辈子,活出个自己样,谁知道,下辈子是啥啊? 我的很多退休和二线的老哥们,有的筹划着周游世界;还有的二线之后,自己也不休息,琢磨着对个缝,挣点小钱。想不开,为儿为女永远都搭不完,不信你就品。 听朋友说,温州庄确实栽跟头了,而且输的很惨。我没有问具体在哪里输的很惨,三膀子把他的白事情产业的一半股份趁机低价回收了,几个月时间,还小赚了一把。三膀子曾经说过,做生意有时候就跟过山车一样,从顶上摔了下来,又奔顶上去了。不过到头来总算有点收获,没有损失。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体现到歌厅里,那真是嗨到天上了。对于三膀子这种社会人,我是给五哥面子,阿花又在场,算是给他们都解了围。不过呢,我有种预感,这个温州庄并不是在朝军子的盘口上,下手最狠的那个老板。其他,我无从得知。 倒是朝军子听人劝,吃饱饭。早已经脚板子抹油,溜到了海参崴。剩下一群击鼓传花的后来入局的,一直都在统计着损失,纠结着一批人到派出所报案。警察问,有证据吗?经济方面的案件,归经警管,不是刑事案件。这种案子多是无头案,现在社会骗子实在是太多了,捂好自己的钱袋子。 朝军子逃命的那天晚上,下着雨,还打着雷。咔嚓一声,划破夜空。朝军子说,我有点害怕哩。我说,要是你栽到温州庄手里,就不是害怕的事情了,恐怕啥事会发生,你也能知道。他一个火车上专干偷东西的贼,他能干什么。 朝军子一听到这种情况,也顾不得害怕雷电,推开楼门子,一撒腿直奔北站,踏上开往满洲里的火车。他是害怕温州庄这家伙犯浑,在俄罗斯赤塔,就发生过一次。那次倒腾小孩服装,从五爱市场进的整个大包服装一下火车就给抢购一空。分钱的时候,温州庄红眼了,就说朝军子挣了昧心钱,两个人打架打的鼻青脸肿。朝军子就是不服,大家都看着,钱多钱少一个样,我从来不挣昧心钱。怎奈,朝军子市井出身,哪里干得过这些走江湖的野路子,稍不留神,还是被温州庄在大腿上攮了一刀,从此,两个人算是结下了梁子,不共戴天,水火不容。 最后还是三姥爷给解的围,无论是谁,都得听三姥爷的,你温州庄也一样。在俄罗斯远东做买卖,要是没有个什么靠头,估计自己怎么死的都能不清楚。三姥爷在这个时候,就是神仙般的存在,他能把所有的事摆的明明白白,这一点,我还真的做不到。我只听三姥爷说起过,他是温州庄的救命恩人。在温州庄形单影孤,被俄罗斯地痞子给绑票,只有三姥爷能找个面子,让他完整回来。换做其他人,早就费费了,当然这件事,我在以后的文字里会介绍,这里我就不说了。那次,温州庄比现在更惨。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天,五哥急三火四地过来找我,肇老六出车祸了。 我说,不能,六叔不是在海南呢吗?怎么回事? 五哥说,都来电话了,六叔挺严重,出车祸了,在山海关。 我说,赶紧去,带上大明子。大明子那边也顾不上饭店了,我说不能让大明子开车,找个司机开车,秦皇岛那边医院的朋友赶紧给准备床位,啥也不说了,取点钱。我和五哥一个车,大明子和司机在另外一个车上,我们赶紧往山海关赶,那边早就打点好,医院派救护车。 我有点肇老六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他总是在不经意期间给我们大家带来惊喜,我真希望这次他给我们的还是惊喜的皮外伤。 五哥说,情况不太平。 我说,你这句话是啥意思? 五哥说,是大货司机疲劳驾驶,从后面碾压过来的。 我说,花蝴蝶怎么样,她可是命大。 五哥说,都够呛。 我说,他们都是富人自有天相,不用害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是什么型的血? 五哥说,我是o型血。 我说,那太好了,万能输血者,做好准备,一旦需要血,你赶紧上。 五哥说,放心吧,必须比。 司机这车开的明显是超速了,五哥说必须慢点开,咱们可不能在路上出点什么幺蛾子。车从锦州直奔葫芦岛绥中万家,出了万家就是山海关了,秦皇岛那边早就在路口接我们。大明子下车给每个人发了一盒华子,说大家辛苦了。我们直奔医院。 医院的icu,我隔着窗户看着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的六叔,包裹的跟个木乃伊。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旁边的仪器上,小箭头一个劲儿地跳。大夫在里面前前后后地忙活着,六叔没有反应,我多想六叔能起来喝杯酒啊,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我忽然眼泪没忍住,夺眶而出。 大夫从里面出来,我问,大夫脱离生命危险没? 大夫没说话,只是问谁是家属。大明子带着哭腔,说他是。我看到大明子把拳头攥的紧紧的,我问大明子,你要干啥? 大明子说,一会儿,我看到那个大货司机,我一定要把他揍个半死。 我说,大明子,眼下是赶紧想办法抢救六叔和六神,其他的等抢救过来再说。大明子哇哇哭。 我还是算比较清醒,朋友已经把院长给找来了,一个高个子老头,满头白发,衣冠楚楚,他说,他姓刘。我问刘院长,无论如何都要把六叔和六婶给救过来。刘院长说,目前情况看,倒是挺稳定,只不过有内伤,现在也不好说。 大明子又一阵大哭,我说,别哭,哭有个屌用。我跟刘院长和我的朋友,还有五哥一起商量,这会儿得做好准备,万一不行了怎么办?刘院长说,女的伤的比男的轻。这种事别着急,我们把院里最好的专家全都请来,大家一起会诊,集中咱们的资源,如果实在抢救不过来,那也算是尽力了。 我说,院长,从目前的情况上看,几成? 院长冲我一笑,谁都别急,只要能醒过来,我保这个老头没事。醒不过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我暗暗地对这个院长竖起了大拇指,啥叫有担当,啥叫办事,看明白了吗?人家这才叫老爷们,不说含糊话,不像别的医院的大夫,能治非得跟你说半斤八两,让你掏银子。我悄悄地让五哥把红包准备好,人家办事,咱们也得办事,不能让这些老大夫吃亏,我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更加相信肇老六就是命硬,谁也扛不动他。我心里跟着六叔说,六叔六叔啊,你可得挺过来啊,要不然谁替你还这笔钱啊。 大明子早就慌了神,在icu旁边的地上坐着,五哥给他准备了后垫子,让大明子随时准备。我一直都在注视着六叔,我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我心里悄悄地跟肇老六说,六叔六叔,我还没跟你喝够酒呢,你可千万不能抛下我们啊。边祈祷边仔细地观察着病房里的肇老六,我忽然有一丝发现,肇老六的那个打滴溜的手,食指在微微地动。没错,确实是那个食指。 这是个天大的喜讯,我连忙告诉五哥和大明子,尤其是大明子喜出望外,大声地喊,六叔活着,六叔活着。我连忙把他制止住,你个傻瓜,赶紧呸呸呸。六叔一直都是活着的,你应该他醒了醒了。 我把这个喜讯告诉刘院长,刘院长赶忙和主刀大夫走进icu,仔细地看来看去,没过一会儿就走出病房。悄声地跟我说,那是打吊瓶之后,冰凉的药液流到血管里的应激反应,别想太多。 我没有听刘院长的,我一直坚信,那就是六叔在与死神战斗的过程中,冲我要斧子,他非得要拿把斧子战斗到底。他一定能够战胜,六叔必胜,六叔必胜。 肇老六躺在icu里一动不动,插满身的管子好像要把他变成一个大虾米。不管大夫怎么说,我都相信我真的看到他的手在动,非常的明显,那是在暗示我,他有信心取得这场殊死的搏斗。他一定是像往常一样,握紧拳头,不管他三七二十一,黑白无常,全都滚蛋。我能感受到,肇老六在拼尽全身力量,打出他最重的一拳。他好累啊,他太想休息了,我在病床外,握紧了拳头,我在给他加油、大明子在给他加油,五哥也在给他加油。还有远在俄罗斯远东的谢尔盖,以及在天堂的阿里克谢大叔。 那几天,我们哥几个在icu外面长跪不起,祈祷着奇迹发生。五哥最虔诚,五哥说,如果六叔苏醒了,我请在场所有的听到和没听到的人,小吃大玩。医生看到我们这么虔诚,乃至于院长都是感动的眼泪唰唰地。刘院长问,这老人家老家是哪的,感觉是水泊梁山上的英雄好汉,怎么有这么多好兄弟呢?五个连忙说,比水泊梁山还好,六叔就是我们总把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帮兄弟们也不会苟活着了。 我连忙说,刘院长,别听五哥说,他没文化,大老粗一个。 刘院长说,你们啊,千万别在这秦皇岛的医院给我惹事啊,管得咋说,我们可都是朋友介绍来的,治好治坏都是我的事,与别的医生没关系。 我连忙说,院长,您可是误会了,我们可不是医闹,我们都是在祈祷奇迹发生。还有就是朋友托朋友,我们都是老实人,谁也不犯毛病,放心啊。 五哥正要说啥,被我给制止了。他接着跪在走廊里,冲着六叔的icu床前,念念有词,头磕在地上哐哐直响。此情此景,我鼻子一酸,想起六叔最喜欢的那首歌,《明月夜》: “明明是一场空,在梦里浮沉,不敢问当年是假是真,流水不管年华任他去,悠悠我心无处寻觅,经过多少年,只有我还在窗前,冷冷的黑夜在我身边,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个等待的人,只有夜色一如从前。” 是啊,明月夜。我一说明月夜,这首六叔最喜欢的歌,五哥的烟嗓竟然也跟着唱了起来。这首歌,六叔最喜欢在歌厅给我们唱,当年在磐石的农家院里,伴随着松花江水,六叔是边唱边跳,那些年三姥爷也年轻,六叔也年轻。一转眼,几十年过去,能不老吗?钢叔的儿子都博士毕业了,就连我早就不是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伙,岁月催人老啊! 第50章 明明是一场空,不敢问当年是假是真 大明子忽然大声地叫,六叔醒了,六叔醒了,肯定是六叔醒了,我看到六叔的眼睛里淌着泪。我一看,可不咋地,六叔的眼角上可不流着一行泪水咋地?!我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一溜烟跑到院长办公室,刘院长,刘院长,六叔他肯定醒了,六叔他肯定醒了。我把来龙去脉简单和刘院长描绘一番,院长是进去了,抄起桌上的电话,一阵打。没过一会儿,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大夫们从四面八方涌到院长屋里。我没有打扰他们进一步会诊,直接退出了院长室,回到走廊里。 大明子高兴得像个孩子,我这些年从来都没有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如他在山庄里烹饪炒菜,他有心爱的菜,还有他心爱的山庄,更有个他最喜爱也是最护着他的六叔。 隔着icu,我能感受到六叔正在挣扎和努力,那群白大褂先后从里屋走进了病房,窗帘忽然被拉了起来。我心里有点慌张,不过,我知道有戏。 果不其然,这群大夫正在里面倒腾,刘院长从里面出来,满脸的笑容。六叔真的醒了,就是不能打扰他,你们马上从这里消失,病人需要休息调养。 那边的花蝴蝶也传来了好消息,她本来就撞得轻,我们这边一直都在忙活着六叔,竟然把花蝴蝶给忘了。好在刘院长心细,早就给安排好了。 我跟大明子说,都是六叔为人心善,福大命大造化大。 大明子说,等六叔病情稳定,接回到沈阳我给他调养,饭店大宴一个月。 五哥抢着说,可不可以带这群好哥们一块去? 大明子说,那都不算事,只要我干爹能转危为安比什么都强。 五哥说,你刚才不是叫六叔怎么又叫上干爹了呢? 我说,那是有个故事,既是六叔,又是师傅,又是干爹,总之没有六叔,就没有大明子今天这个造化。大明子呵呵直笑,我的一颗心总算落听了。这一趟,真的有点折腾不起了,毕竟年龄真的有点不饶人啦,要是放在年轻的时候,喝起酒来从来都没有服过谁,放在现在真的有点顶不住。 刘院长很快就给了我们治疗方案,icu也就是三天,马上就可以转入到普通病房进行调养。院长还专门给六叔准备了vip的贵宾间,是个套间。眼下最急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看到六叔。心急也没有办法,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哪位高人,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他很喜欢六叔。 那天晚上,我忽然找不到大明子了。这小子,又是脑袋就是一根筋,我真怕他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也没有理会,细一想不对劲,这小子不能这么无缘无故地离开这么长时间。忽然,我一拍脑袋瓜子,这小子准是干坏事去了。有可能这小子,真的去找那个火车司机去啦。我有这种预感,如果司机真的是逃逸了,估计大明子就是把地翻个个,一定要将这个司机找出来。后面那个司机只有一种结果,大明子一定能够干出这种蠢事来。 五哥说他去找找,我跟他说你找也找不着,这小子以犯混,总有他自己的办法出来。我只能通过,我在秦皇岛的朋友来办这个事情,才能有个结果。再说了,现在还都得等在病房里,看看六叔什么时候真正意义上的醒过来。这才是我们这几天的重点,而不是过来寻仇。大明子如果这么做完了,倒是解气了。可是,这将是又要把一个家庭给毁了。 我还是心有余悸,赶忙给我在秦皇岛的朋友打个电话,赶紧联系。时间过的很快,我的朋友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找,大明子忽然就出现在医院住院部里,双手提拎着活的老母鸡来。我一看到这样子,这颗心放下来。我问大明子,该不会,你去村子里面抢来的吧? 六叔和六婶转入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秦皇岛待了好几天。秦皇岛的天气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冬暖夏凉,海风一吹,凉丝丝的。要不是六叔在医院躺着,我和五哥早就溜到海边烧烤。最让我欣慰的是,六叔转危为安。只不过,气脉非常地微弱,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豪迈气派。 我和五哥坐在病床边,六叔微微地闭着双眼,微弱的呼吸呼哒呼哒的。总算是吉人自有天命,大明子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六叔和六婶。这也正好发挥他的厨师优势,他开始操刀给六叔炖老母鸡汤,把他珍藏多年的野山参也捎了过来,说是给六叔和六婶补阳气。 老母鸡炖人参确实是大补,出了这么大的车祸,浑身上下做了好几次手术。接骨头,植皮,能遭罪的都遭了。刘院长提醒我们说,现在还不能进补,需要恢复身体才是当前最最重要的,不是炖个老母鸡。等需要的时候,我告诉你。 我一想也对,现在六叔六婶还躺在病床上,我们确实准备的有点早。大明子可能心太急,他太希望肇老六早点好起来了。这何尝不是我和五哥的心意呢?不过,我和五哥替六叔尝了一下鸡汤,那味道一下子就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沈阳。我问大明子,你是怎么调的这高汤,这味道简直是鹿鸣春的大厨都调不出来。大明子会心地一笑,悄悄地跟我们说,大哥,那个参汤可是老补了,吃完了直接能跑上山上去。要不,闹心。 我和五哥在秦皇岛呆了将近个多月的时间,六叔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好,有时候还能躺在病床上讲几句笑话,六婶下地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开始,花蝴蝶说话还小心翼翼,渐渐地恢复常态,大嗓门子能把整个走廊的人都给叫醒。人们都问,你们是东北那嘎达的?说话嗓门子不用喇叭。有点贬义,花蝴蝶一点也没听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早就不叫花蝴蝶了,而是叫她六婶。这或许是花蝴蝶最喜欢听到的称呼。当然,我们早就将她看成我们的六婶了。 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明证,六叔和六婶在刘院长安排人的精心照料下康复了。当然还有大明子的照顾,伤筋动骨一百天。把六叔和六婶接回沈阳的那天,阳光明媚,一切又恢复到以前的场面。六叔的兄弟从吉林开来一长淌子的悍马车队,场面是相当地宏伟。我心里想,这才符合肇老六的性格,六叔你终于可以杀回来了。 六叔被抬上车的时候,还抱着拳对刘院长说,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咱们是青山不老,流水长流。这个情,我记你一辈子。 刘院长说,你这身子是不能激动的,距离康复还有一段距离,回沈阳后,安心休息,别的什么也别想。他望了望那一排的车队,又跟六叔说,我看啊,你还是放不下这个名和利啊,这个可要不得。实不相瞒,我早已生死看尽,两茫茫啦! 不知道刘院长今天为什么这么感慨,或许是他看到了六叔这个场面。其实,肇老六和花蝴蝶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他是从吉林出来的草根,他就是那块土上的土生土长的人。 肇老六执意要回到沈阳,不想回吉林磐石,六叔早已经将沈阳看成他的家了。家这玩意儿说起来也是奇怪,有的人,他只认他的出生地,那里才能算做是家。对于家的留恋也就仅限于那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玩伴,其他也没有啥了。而有的人五湖四海漂泊,到处都是家,无论走到哪。他也从来不纠结家究竟是什么,也可能是记忆里那一次被父亲的一顿胖揍;也可能是负责任的小学老师,罚站抄一百遍作业;还有可能是儿时的玩伴,已经变成了衣衫褴褛的陌生人,默默地看着你,谁也不认识......其实家就是个符号。 六叔想的开,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时髦点叫丁克,寒碜点叫那个。当然,这种侮辱人的外号从来都没有人叫。自从大明子拜师六叔,六叔早就将大明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不管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都得驾鹤西去,总的有人给送个终吧。 有人曾经预测了一下,说一个人在世间存在的时间,你猜是多少年,我告诉你是一百五十年。以后的其他时间里,人都不会记得你。人生是不是有点悲哀呢?活着的意义又在哪?成天吆五喝六,扯犊子没用。那个声名显赫的老大,死了150年后,谁都不会再记得那个人究竟是谁啦。一捧土而已。 话又说远了,六叔回到沈阳后,三姥爷早就和我说好了,一定要去看看肇老六。这对老兄弟曾经在磐石,在满洲里,在赤塔出生入死,没想到这一车祸,算是把六叔打回了原形。这个原型是褒义词,六叔自己也说,我是青春重新开始了。 我和三姥爷从家里出来,我早就将看六叔的营养品准备好了。三姥爷说,老六啊最喜欢整两口,回头把我藏的那瓶好酒带上,管他什么时候喝。 我说,三姥爷那瓶酒,不是要等你的亲外孙子订婚的时候喝的吗? 三姥爷蔫然一笑,喝酒说的话都不算数。他忽然问我,温州庄这段时间怎么没听说干啥呢? 我说,这小子可能干尽坏事,不知道在哪里下油锅呢?我没有跟三姥爷说起,温州庄耍钱把三膀子的半个产业都给赢了去,虽然赢得也不光彩。不过这事肯定也瞒不过三姥爷,他即使是在家里养鱼种花,什么事也都瞒不过他,肯定是他知道了这里面的消息。 果不其然,三姥爷问我,你啊,和五兄弟也不能总把老温赶尽杀绝啊,其实杀人莫过头点地,服软就行了。 我说,谁说他服软了?您老人家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是太杂乱,理不出个头绪出来。再说,上次您老人家不一定要收拾他嘛。 三姥爷说,话得分两头说。头脑要清醒,沟通必须要无障碍,就像咱们和老美那样,稍微有点误判,可能就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我说,您老说的对,我一直都在怀疑,究竟温州庄是不是那个金融盘里面的大庄,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三姥爷说,这不是挺简单的吗,要说山和山见不到面,我信。人和人见不到面,那可是人为的。有时候,人祸可比天灾更加可怕啊。 三姥爷说的轻松,我听着却是很沉重。这里面不是话里有话吗,哎呀,三姥爷啊,您老已经退隐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事要管,什么事不要管,就别操这个心了。我也挺纠结,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这可能说的有点重,就是,如果我老那天,我可不能这样管东管西,惹得这帮子年轻人不满。当然,这只是我的内心想法,有点小浮躁了。在实际行动上,我可一点都没飘,要不然怎么能在道上混。 这老哥俩在家里唠的亲密无间,我则想起三姥爷跟我说起的话。边扶着三姥爷上车,我边给五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温州庄最近有没有新的动作,还有酒店那边现在经营的怎么样?当然我最关心的是,我准备开连锁的那个事情现在考察的怎么样? 五哥说,老板,我都想好了,现在ktv可是有点玩不转了,根本没有人。要是整点其他节目,或许还有救。我说,不行,咱们可是干正经买卖的,不整那些乱七八糟的。 五哥说,买卖肯定是正经买卖,就是路子正不正经不知道。 我说,那也不行。这可是我的原则,谁也不准碰底线。 五哥电话里说,老板,我听到个消息说,温州庄要回沈阳。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家伙什么意思,又想没有理由啊。于是说,不可能,他还嫌输的不惨吗?上次,我感觉手下留情了,没有赶尽杀绝。要不然,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五哥说,我可听说是真的。 第51章 我和温州庄冰释前嫌 是我把人看歪了 我说那也无所谓,啥也不用核计,就是那点事呗。我忽然联想到三姥爷刚才跟我说的话,这么说,温州庄一定跟三姥爷联系了,要不然三姥爷不可能忽然问起温州庄的事。看到车上的三姥爷正悠闲地闭着眼,随着车的颠簸,摇摇晃晃。 到底问不问他,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我说,三姥爷,我听说温州庄在沈阳? 出乎我的意料,三姥爷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一会儿到肇老六家,你就见到他了。 我啊了一声,怎么他也来了? 三姥爷说,他怎么就不能来啊,都是一起曾经战斗的兄弟,过来看看老六,还算他有点脾性。 我没有说话,心想我一会儿到六叔家,要不要问问温州庄到底是不是那个金融盘的大庄。其实,我也知道答案,就是他说不是,按照他的性格,就是他,他也不会承认的。你看炒股票的,大家都说自己挣了多少钱,哪有几个说自己赔了多少钱,这些都是人性的弱点。 正说话功夫,到地方了。正在楼下等着我们的正是温州庄,不过他明显是瘦了一圈,腿还是有点瘸。三姥爷先下了车,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握个手,温州庄却把手伸到我的面前,说了句好兄弟好久不见,就像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是不是我有点小肚鸡肠了,我有点胆怯地审视我自己。 三姥爷那边一个箭步就迈进屋,在病床上,两个老头激动地握着手。我和温州庄相对一笑,我竟然不知道跟温州庄说点什么。倒是温州庄提起了之前混不下去了,到饭店混口饭吃的往事。我笑了笑,这些无足挂齿的小事就不要再提了,我问温州庄现在在哪发财。现在的温州庄倒是比以前坦诚多了,他说,我一直都在山东整三哥留下来的那些拆迁的买卖。我特别诧异,我问,老温,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在沈阳混吗? 温州庄说,没有啊,我都一直没来沈阳,上次五哥给我削不轻,我能不吸取教训嘛! 看到温州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不太可能跟我说这些谎话。不过,我还是怀疑这小子没有跟我说实话。我问温州庄,你恨不恨五哥,上次你们一起掀桌子,还把你的腿给削瘸了。 温州庄说,我咎由自取,私拿小黄鱼,我那是自找的,我罪有应得,我一点不怨三哥。 我一听这话,一下子陷入到困惑之中,难道这么长时间,温州庄真的从来都没来过沈阳,如果温州庄说的是真的,那又是谁说的假话呢? 温州庄一直都没到沈阳来,这个消息是我从小茹子那里知道的。 小茹子和温州庄又和好了,缘分未尽啊。用小茹子的话说,如果没有我的话,温州庄会在邪路上越陷越深,我是他的救世主。我问小茹子,你信基督了?小茹子说,没有,至打和温州庄分开那段时间,我算是啥想通了,人就这一辈子,我就是这命了,我不拯救他,谁还能啊,大家都嫌弃他,他也是有很多优点的。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或许三姥爷说的是对的,人就是有些时候总是被表面的浮躁给笼罩了,迷失了自己。我记得有个诗人说过,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我自己看来是一直都在用黑色的眼睛,却从来都没有找到光明。 小茹子说,她和孩子一直都在山东陪着温州庄,干点拆迁和捡破烂,还有废物回收的生意,混个生活还算可以。温州庄就是不能放到外面去,以放到外面去,他就会惹事。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小茹子说的,不过却和我的想法高度的一致。看来啊,真的是我错怪温州庄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被骗了,朝军子被骗了,五哥也被骗了。 在我没有逮到证据的时候,我不想把怀疑落到这个人的身上,那样五哥会觉得自己太没面子了。我怀疑就是三膀子,可我没有证据,这个哑巴亏吃的,让我在商场上驰骋这些年,怎么混。打雁打了这些年,这把让雁给扦眼睛了。我也只能自我安慰一下,再者说,我也没有损失什么,朝军子也没有损失什么,牵驴的那些人也没有损失什么。可这究竟对谁最有利呢,谁的损失最大,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么一分析,这个课题就迎刃而解。 动脑筋的事实在是太烦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我的把温州庄和五哥这个疙瘩给解开,准确地说,这个疙瘩还有我,三姥爷是对的。其实,三姥爷一直都是看在眼里,只不过都没有明说罢了。 从肇老六那里回来,我感觉到空气都是湿润的,呼吸到肺子里,还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像槐花的香味。三姥爷说,大外孙子,你可能好久都没有到农村去了,田里的水稻在现在这个季节里可能都劈叉了,绿油油的一片。 我说,三姥爷,您老看人是对的,我还是目光有点短浅,只看到人家恶的一面,没有看到善啊。 三姥爷说,你是温州庄吧,别太在意,他早就跟我说了,事啊,还得自己悟啊。其实,他信佛归一了。说完,他让我把车窗摇下来,说是透透气,一股微风飘进车厢,我感到沁人心脾。不是我的心气不够,是我变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我能同一时间处理好多的事情,现在也就几件,三姥爷呢,我估计他同一时间能处理一件事情也就算得了。 毕竟精力有限了,看问题的深度也就没有那么深了。就像计算机一样,陈旧的计算机的cpu计算能力也差,根本就运行不了现在的游戏软件了。 不过,温州庄归一佛门倒是很让我意外,也是情理之中。这一定是小茹子的主意,温州庄就是个孙猴子,小茹子就仿佛是唐僧,如果没有紧箍咒还是降伏不了温州庄,除了紧箍咒,看来也就只有佛法无边啦。我也是情理之中,人的终极归宿就是归一我佛。一想到这,我竟然情不自禁地阿弥陀佛起来,这一念,顿时心情清奇不少,所有的烦恼都烟飘云散了。 转眼一天,我和五哥商量,把温州庄请来,大家叙叙旧,也算是赔个礼。五哥说,我那时候还专门找人削了他一顿,这个仇温州庄是不是还记着啊? 我说,以前的温州庄确实是小肚鸡肠,现在他的境界可是比我们要高啊?! 五哥说,那就好,话说开了,还是好兄弟,我今天晚上张罗局,要不要把三膀子找来? 我没有告诉五哥我心里的怀疑,五哥就是头脑太简单了,在监狱里蹲了那么多年,外面的世界那是他曾经打打杀杀那个年代了。我就是说了,五哥也不见得能理解,在他的眼里好人坏人,只能用是不是讲究哥们义气来衡量。我说了,他也不懂。于是,我跟他说,都是家里人聚会,外人就别找了。 五哥没有言语,估计心里肯定是一万个不乐意,他的好兄弟怎么能不请呢?我准备以后告诉他,身边的朋友不见得所有的人都是真朋友。人都到了这个年纪了,是要做减法的,不爱去的酒局就别参加,闹心的朋友就别叫上,也别怪他,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实情。 出乎我意料的是,温州庄回山东了。五哥问我,是不是温州庄记仇了,一点不给咱们面。 我说,不能,他的心思我太知道了,他一定是回山东把小茹子和孩子带过来,如今的他早就归一了。 我还跟五哥商量饭店连锁的事情,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其实打算让温州庄入伙,省的他自己在山东捡破烂,做物资回收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现在破烂行业早就被安徽人给垄断了,早就不是咱们山东人的天下了。五哥听我的,我说什么他都听,没有意见。 我一直想在餐饮上做大,大明子就是我在餐饮上的一个尝试,他那边所有的调料都是我给他调制的。这些年,我总是在外面倒腾点买卖,说句心里话,不踏实,有有赔也有挣,还是做点实业好点。人人都得吃饭吧,人人都得要消费,所以餐饮行业只要选对方向一定能有出路。 温州庄那边果真如我想的一样,他回家就是为了接小茹子,五哥的电话一打那边不容分说就答应了。我还真的感谢肇老六,如果没有他出车祸,我都没有机会和温州庄和解。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点邂逅吧,人就是这样,你求的,千方百计你都求不来,你不求的,或许得来全不费工夫。温州庄一家子这一来,给我带来了一个莫大的惊喜。 温州庄一瘸一拐带着小茹子、小女儿从沈阳北站下了车,我和五哥还有一群兄弟们去站台上迎接他。我特意找到沈阳北站的好哥们,从贵宾通道直接进入的月台上。火车刚刚停下,车门开启的一瞬间,温州庄和小茹子一家早就等在火车车厢门口。还没等温州庄从车上下来,五哥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把把行李抢到手里,着实吓了温州庄一大跳。他是南方人,行为举止上总和北方人有点格格不入,虽然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北方混。估计他也没想到五哥能亲自来接他,还有我,饭店里的兄弟们都到了。北方人,尤其东北人喜形于色,好面子,还有就是打架斗殴,过后就忘了,从来也不记仇。 五哥说,老温,还恨我不,全怪我太鲁莽。不然,你也抽我一顿,解解气。 温州庄没搭理这个茬,好像没听到一样,更没往这方面提,而是直接跟小茹子说,你看看,这些都是在沈阳的好兄弟,这个是五哥,酒店的大掌柜的,那些都是酒店的兄弟们。我知道温州庄早年管过酒店,这些兄弟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其中好几个还都是温州庄在酒店时候,亲手提拔起来的客户经理。与其说是客户经理,不如说是温州庄的嫡系,虽然都知道,就是不点破。 我说,五哥,温州庄还是记恨你了,你说什么也没用?我故意逗逗五哥,他的一只手提拎着皮箱,另外一只手无处安放,想抽根烟吧,又没有地方让抽,于是尴尬地在温州庄后面拖着皮箱,跟着走。 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南方人还是有点小心眼,我在前面领着温州庄的小姑娘,一晃儿就这么大了。我慨叹,时光匆匆,人生真是太短,转眼间,温州庄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小茹子也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了,不过走起路来,还是呼呼带风。小茹子的脸上红扑扑的,就是皮肤有点粗糙,不过那是健康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光。 小茹子倒是和以前一样,开门见山地跟我说,老弟啊,我和孩子准备在沈阳混了,不想回徐州了,孩子也想在沈阳上学,听说这边补课不太多。 我说,小茹子啊,全国那个地方谁也比不了沈阳,那简直就是孩子的天下,放心吧。全是素质教育,老师都不留作业,让孩子发挥自然的天性吧! 小茹子很开心,小姑娘也是开心。我让兄弟们把给小姑娘准备的俄罗斯套娃,一股脑地塞给小姑娘,小姑娘也没见过,只是觉得好奇。当一层层小娃娃被我边走边变了出来,我看到小姑娘一脸不足为奇的样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从来都不知道这玩意是个啥,我感觉我可能准备的有点早了,孩子还不懂,俄罗斯套娃究竟是个啥东西。倒是温州庄对这个玩意非常地感兴趣,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我把我多年珍藏的玩具告诉他,他大吃一惊。温州庄说,我还没想到,你还是挺恋旧的一个人。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扯淡,贵宾室院里的车早就准备好了,早有兄弟们准备了鞭炮和闪光雷,在温州庄一下台阶,鞭炮齐鸣,那阵势不亚于当年五哥从监狱里出来。 第52章 伤心地海参崴 朝军命悬一线 五哥复仇 我琢磨着,今天这晚上的招待该如何进行。五哥那边早就将车门子给拉开了,温州庄也没客气,直接就钻进了车厢里,小茹子和孩子从另外一侧也钻进了车厢。 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将在以后的章节里专门开辟一个专栏去讲。那个专栏的题目就是《温州庄和五哥的那些年》,如果有机会,我会在在专栏里专门精彩开讲。不过,那天晚上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温州庄早年的时候也是个热血青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只身一人,独闯赌坛,他的腰间别着的竟是九节钢鞭。那个钢鞭,我只知道后来三姥爷用过。我曾经问过三姥爷,我说,三姥爷您老人家的九节钢鞭,我挺喜欢。三姥爷说啥都没有给我,还说这是个故人给我的,我可不能转给别人。 我不知道那个故人是谁,今天我想,那个九节钢鞭也绝不是温州庄的,或许是他的师傅的一个传承,也有可能他是故意献给了三姥爷投诚。但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当年,在满洲里的火车上,一伙打劫的车匪路霸,三姥爷一招制敌,让温州庄拜在门下,这当然是前话。看到我以前的文章的朋友们,肯定是有过那段回忆,后来这个九节钢鞭是怎么跑到三姥爷的手里,我无从而知,也不想打听了。反正,在那天晚上的饭局里,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反应,以至于第二天,温州庄就和五哥搂脖子跨腰地出现在娱乐城啦。 那天气氛非常地融洽,三姥爷也在。可能也是为了缓解曾经给温州庄带来的痛苦,三姥爷跟我说,酒店的主体部分交给五哥经营,地下一层和一层的酒吧,电玩城就给温州庄吧,尤其是电玩城,温州庄和小茹子整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说,三姥爷听您老人家的,谁让您是太上皇了。我感觉自己有点贬低他的意思,这一丝念头刚刚划过我的脑海,我赶忙把自己放回去。 三姥爷只是呵呵地笑。他把小茹子拉到身边说,小茹子,你和孩子如果能投我这里,说明你是看得起我。这几年,你们两口在山东捡破烂,说句心里话,就是个历练,磨磨心,我送你们个产业。挣了算你们的,赔了算我的。 说完,三姥爷瞅了瞅我,我嘿嘿一笑,有钱大家赚,谁都一样。 三姥爷说,我大外孙子算是没看走眼,你这就对了。温州庄无论是在俄罗斯还是回到国内,无处都在想着发挥点自己强项,就是一直没有机会,游戏厅就是你的了。 温州庄脸上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倒是小茹子喜笑颜开。这个温州庄,总是有满腹心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我跟温州庄说,我有句话在先,咱们可是做正经买卖的,要是我发现有点纰漏,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当然是话里有话,我想温州庄那是一个多聪明的人,不可能听不明白。只见温州庄只是淡淡地一笑,阿弥陀佛,看来我是无法回头是岸了,黑哥。说完,手指头食指和中指来回地交叉,又用手背捂了捂嘴,撇了撇。我知道,他是在和三姥爷用他们自己那一套交流,我插不上嘴,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交流什么。只见三姥爷忽然开怀大笑,温州庄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一仰脖子,问,我有种还想喝二两的感觉。 我说,酒店里就有啊,就是这个点去不去呢,另外三姥爷早就戒酒多年了,他要是为你开了戒,那敢情好了。 正说着,五哥过来了,早就准备了庆祝的红酒,满杯的那种。五哥是要把红酒喝成啤酒的那种感觉出来,早就按耐不住。 我万万没想到,朝军子在海参崴还是出事了。 有一伙子俄罗斯小崽子给朝军子撂倒了,朝军子挣得钱被洗劫一空,好在小命还留下了,不过朝军子已经被折腾得五迷三道的,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传到沈阳。那天晚上,我正在和五哥在包房里喝酒,五哥气得五雷豪疯,发誓要给朝军子报仇。可能是酒精太上头,他激动地抄起茶几子上的酒瓶子往地上猛劲一摔,酒瓶子啪地一声被摔得稀巴烂,把唱歌的小妹给吓得直接瘫坐到了地上。我听到五哥在喊,操tm的三膀子,我招你惹你了,你这是赶尽杀绝啊!从今天开始,我与你不共戴天,我就是再进监狱一把,也要废了你。 那天晚上,我也喝了稀巴烂,一点理智都没有了,说什么也要把三膀子给卸吧喽,给他五马分尸。我只知道,我搂着小妹唱着《我不做大哥好多年》,离梦想就差一那么一寸。小妹吓得一个劲地给我倒酒,我非得给五哥点首歌,叫《监狱风云》。五哥像个麦霸,紧紧握着麦克,跟公主大声吼着,要像周润发一样的眼镜装酷。我喝得晕头转向,酒精的刺激下,我满脸火辣辣的。我想起和朝军子一起在赤塔,风风雨雨的日子,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那些年,是三姥爷领着我们几个年轻的小崽子闯天下,我们一起吆五喝六,别说是满洲里,就是俄罗斯海参崴,我们怕过谁?现在还轮不上个野路子欺负我,在我脑袋顶上拉屎。 五哥打电话给黄毛,舌头都硬了,大概意思是让那个小兄弟,去把藏在夹柜的尼泊尔弯刀送过来,五哥要跟三膀子做个了断。那把弯刀是在吉隆口岸弄得,好不容易才运到东北。我只在一次烤全羊的时候只见过一次,五哥说得给弯刀喂点血,要不然寒光都没了。 自打三姥爷有病这战,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激动过了,尤其是一听到去打架,像狼闻到了血的味道,全身都兴奋,跟打了鸡血一样。我大声地喊,回家取护照,收拾完三膀子,咱们杀向俄罗斯。 很快黄毛就到了,身后面还跟着一帮在饭店里的小兄弟们,手里面除了铁管子就是角铁,大家嗷嗷地就像一群吸血鬼。黄毛的后面,我看到了久违的身影,竟然是一瘸一拐的温州庄,很明显他也在喝酒,醉醺醺的。 我大声地喊,老温,快把满洲里火车的雄风拿出来,咱们给朝军子报仇去。 温州庄说,我也要给朝军子报仇,让那个三膀子败坏我的名声。 我说,对,把三膀子给干废了。 五哥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摞子大票,给每个小妹都分了。眨眼间,这群小妹们不见了身影。一群骚狐狸 ,五哥骂道。五哥身后跟着黄毛,这小子在监狱里已经是五哥的小跟班,简直就是五哥的翻版,打起架来不要命,更是忠心耿耿。五哥让他往东,他不往西,五哥指南他不向北。 没一会儿功夫,我们这帮人就到了三膀子的场子,门外头养了两条大狼狗,嚎叫着狗仗人势。那个一只眼的管家从门里头窜了出来,像那条狼狗一样,大声地骂着大晚上的找死啊。黄毛身手敏捷,早就从大铁门上爬了上去,一铁棍子给那条狗熄了火。那个管家一看,来了个不好惹的,赶紧招呼上房里的保安。只听五哥说,一只眼,爷爷我还不认识,赶快让三膀子出来。那一群兄弟们早就把大铁门给撂倒了,剩下的那只狗早就不知道了去向。 一见到这个阵势,尤其是五哥满嘴的酒气,一只眼早就吓得堆衰了,满脸堆笑,五哥五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黄毛上去就给一只眼一个脖绺子,一只眼嗷地一声,院里的保安早就跑没影了。 五哥说,少....少说...说废话,办正事。 一只眼说,五哥,老板不在,真的不在,老板去俄罗斯了。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去俄罗斯啦,我一下子就对上了,肯定是三膀子干的。我有点嗑吧,我问,是不是去海参崴。一只眼一看人多势众,连连点头像鸡啄米。我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只听五哥喊道,兄弟们,把玻璃全给我砸喽。一声令下,这帮下手没深没浅的毛头们可算是开了锅,只见他们前后左右,钢管三角铁一阵乱抡,没一会儿的功夫,三膀子的场子就变成了拆迁地破烂地。一只眼嘴还硬,等三膀子回来非得找你们算账。 黄毛一看大家都砸完了,正愁没地方去砸呢,得了,就砸这个一只眼吧。五哥第一个出手的,再加上黄毛,一顿拳打脚踢。温州庄在外围喊道,别打了,五哥,别出人命来。 五哥哪能住得了手,我正好在五哥后面,连忙一把将五哥抱住。好在我人高马大,五哥也是喝多了酒,我从后腰一把将五哥举了起来。五哥在空中一个劲地蹬着腿,我说,再打就出人命啦! 我相信一定是三膀子支的招儿,一只眼管家报警了。警察到来之前,我和五哥在黄毛的掩护下,从后面的水池旁边沙土道上溜跑了。有几个兄弟没那么幸运,被逮进了拘留所。我们趁着黑天,跑到了酒店里,歇歇脚。黄毛让剩下的兄弟赶紧过来给倒点热水,给五哥和我压压惊。我喘着气,五哥和我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好像我们刚刚跑完马拉松。 我赶紧和三姥爷通个气,不知道是谁早就和三姥爷报告了,他对所有这些了如指掌。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你和老五赶紧收拾东西,往满洲里那边避避风头,把黄毛带上,这个小伙子经得起考验。酒店这边的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我知道三姥爷有路子,正在琢磨的时候,局里的内线来消息,说区局长带队马上就要对这个酒店突击排除嫌疑人,而且还要查封这个酒店。这个三膀子看来还真不是好惹的,这是要与我不共戴天啊。我跟五哥说,这个老哥是在与我为敌啊,他也不看看马王爷三只眼。我把这事和三姥爷说了几句,三姥爷说,你们就放心吧,局里这边我手里还有王牌,不到关键时刻不用。其实,我和五哥现在很危险,随时都有被抓进去的风险,三姥爷的意思我也明白,想让我和五哥出去躲一躲。 看来我是低估了三膀子的实力,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是在布这个局,就等着我们上船。换句话说,还真有点像在城市围援打劫,其实事先早就踩好了点。 不想惹更多麻烦,我按照三姥爷的吩咐,收拾家当,连夜往北站跑。五哥和黄毛跟着我,像逃难一样,大包小裹。 朝军子和阿廖莎从海参崴回到了赤塔,阿廖莎说 ,老公,孩子都这么大了,有点钱咱们够花得了,别这么拼命。 朝军子刚刚从那场抢劫中恢复过来,虽然受点皮外伤,毕竟还是被吓着了,好在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混,皮实,精神也恢复的不错。朝军子说,阿廖莎,好日子是打出来的,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以后还能有咱们好日子吗?事如果不平,道永远都走不过去。 阿廖莎没理会朝军子,独自回房间淌眼泪。 赤塔的根据地还在,几周以后,我和五哥很快就在赤塔与朝军子会齐了。我一看到朝军子这状态,感觉还行,不是想象之中的那种疲惫样。朝军子还像以往那样义愤填膺,我告诉他先不要动气,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别为一时的义气误了大事。我把黄毛介绍给朝军子子,告诉他这个小弟是五哥在狱中的小跟班,为人两肋插刀,讲义气,放心。说句题外话,把黄毛从满洲里带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周折,这小子文化程度不高,什么手续都没有,别说出国,就是在满洲里都呆不住。还是在远东跑物流的牡丹江三瘸子给牵的线,找了几个那边的朋友想的办法,总算有个眉目。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我没有说什么,接着办。 第53章 山人自有妙计 混生活别太恶 早晚要还 总得活下去,几天之内,我把赤塔早年的渠道马上就勾兑起来。还得重新打炉灶,好在路子还在,不费吹灰之力。转眼间,一家小贸易公司在赤塔大市场对面的胡同子里,就成立起来。还是以前的老班底,不过增加了黄毛,他勤快,让他负责外围的联络。我们的工作渐渐地忙碌了起来,有时候周末都不休息,贸易量逐步增加。日常的生意足够养活这几个人,我惦记着在沈阳大饭店的情况,听说三姥爷那边可是动了真格的了,那个突击检查的小领导,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抓进去了,正在审查,发现的事还真不少。我暗自庆幸,要不是三姥爷在,我们这把可能是走到了悬崖边缘。只是,朝军子被劫的事一直挂在心头,像卡在嗓子口的鱼刺。 有一天,谢尔盖的一次到访,让我一下子有了转机。 远东的温泉一点也不比咱们汤岗子差,那天,我和谢尔盖躺在温泉池子里,谢尔盖的大眼睛是蓝色的,总让我想起波斯猫。谢尔盖现在在伊尔库茨克市政厅有了更高的头衔,没想到这小子这些年混的还真是风生水起。那天,谢尔盖胃口大开,泡在温泉里喝上伏特加,外加上咸五花肉,那个感觉是相当地得劲。 正喝着,他的一个手下走了进来,在谢尔盖的耳边嘟囔了一阵子。谢尔盖看似没什么,明显喝酒的劲头小了不少。我悄悄地问谢尔盖,怎么啦? 谢尔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最近远东这边警察局查了些案子,好像牵扯到了你们,尤其是远东做买卖的库房。 我问,库房里能有什么? 谢尔盖说,做外贸生意的,好多清关都存在着一些灰色地带。他们怀疑库房里藏着东西,其实也不用怀疑,已经被抓到证据了。 我说,那能是什么?毒品吗? 谢尔盖说,那算什么,是军火。就在小商品的库房里发现的,都是些小军火。最开始是查军队里丢失武器,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你们中国人的库房里,那些武器正是丢失其中的一部分,听说武器的买主是东南亚的毒贩头子。武器很快地追回来了,军火案子告破了,就是追查出不少牵扯这个案子的人,好在你们这个贸易公司刚刚开,没有什么案底子。 我连忙问,会不会牵扯到以前的贸易公司,虽然咱们是正经生意,可是也多多少少有点灰色部分。 谢尔盖说,那倒没有,眼下只是要抓到那个军火贩子,尽快交差。 我说,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谢尔盖说,哪有那么容易啊,记不记得最近发生那个纵火案。 我略微有点了解,远东的一场大火,听说是人为的,还死了不少人。谢尔盖接着说,听说那场案子就是这伙人为了掩盖证据放的。 我说,那你们赶快将这帮人绳之以法啊,抓个人不是轻松的事。 谢尔盖说,老弟啊,你把这件事情想的太容易了。听说为首的也是中国的通缉犯,这帮人特别狡猾,在俄罗斯藏匿了很多年。他们都有自己的地下生活渠道,找一个人太难啦。再说了,你让俄罗斯人分出来究竟是越南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他们哪能分得清啊。本身就是脸盲。 我一想也对,这帮俄罗斯人本身就分不清,更何况让他们抓罪犯了。谢尔盖接着说,其实这伙人不光倒卖军火,他们作案的对象也是你们中国人。所以警方怀疑,最近的很多起中国人案子都是他们干的。我过来,就是想请你帮个忙,帮我破这个案子。 我说,你知道,我们这些中国人很少和俄罗斯警方打交道,了解的信息太少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前段时间朝军子的事不正是一帮人给打劫了嘛,和谢尔盖说的联系到一起,我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赤塔朝军子家里,阿廖莎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照顾着朝军子。我感觉,这些天朝军子的精神状态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被吓的,偶尔会坐在窗前发发呆。我开玩笑跟朝军子说,我准备请个大神,给你捋一捋,摸摸毛吓不着。朝军子乐了,说,在俄罗斯混了这些年什么阵势没见过,放心吧,只是心不甘,一直都在抓雁,到头来被雁钎眼睛了。 我跟朝军子说,说不定这还是个大好事哩,破财免灾。 朝君子苦笑。 晚上回到住处,五哥和黄毛早就从外面回来。黄毛在超市里逛了半天,东拿拿,西拿拿,到头来,还是提拎着一箩筐的酒和香肠那些下酒菜。 五哥说,黄毛,看你那点出息。黄毛呵呵一笑,抿着的嘴唇,时不时露出一圈小黄牙,抽烟抽的。 我说,咱们得活着,不是逃难来了。只干贸易公司不行,远东这片运输早就被三瘸子给垄断了,咱们也不好抢他的买卖。五哥灵机一动,要不咱们干冷库。 我说,俄罗斯远东这边干冷库肯定也行不通,远东这地方成年气温都不高,根本没有什么样东西,或者大量的雪糕需要冷库。就连河水的温度都是最低的,那需要什么冷库啦。 黄毛说,要我说啊,这次到俄罗斯最大的感受是,地广人稀,吃饭还得吃,喝酒还得喝,还得干餐饮,衣食住行样样都需要。 五哥说,就黄毛说的有点眉目,不过干实业就是年头太长,咱们也不打算在这里扎根,我看还是找商机,干一票买卖,等风头过去后,赶紧撤。 第二天上午,谢尔盖来到我们的公司带来了好消息。说,最近的货物发往中国的量越来越大,流水也越来越多,各个大寡头都在抢夺这块大蛋糕。 我问谢尔盖,我们现在在赤塔大市场大约有百分之三十的库房资源,能不能容得下这块,这批客户都从我们现在的公司清关。 谢尔盖告诉我,近期和中国之间的贸易量突增,到时候估计不够。谢尔盖的大叔是俄罗斯最大的银行的股东之一,现在都在私有化改造,远东这边的业务流水,他们也想过一把手。我这才知道,和谢尔盖合作开这家清关公司,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的公司背靠的就是这家大商业银行,这段时间,公司业务带来的现金流像黑龙江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商业银行里流来流去,公司开始挣大钱了。 这还得感谢肇老六六叔,当年我们在磐石热情地招待了安德烈大叔还有谢尔盖,这些都是日积月累的缘分啊,只可惜安德烈大叔早早地去到天国那边办事去了,并且是单程车票。有了谢尔盖的罩着,我这个清关公司开得是风生水起,外加上我多年在赤塔、伊尔库茨克经营的人脉,我们公司的营业额直线飙升。当然,这就相当于谢尔盖的影子公司。 估计借五哥两个脑袋,他都想不到我这笔生意。像五哥这脑袋,只能在战场上打打杀杀。这也有好处,要知道在俄罗斯,最害怕的不是这些做买卖的竞争者,而是政府官员,查税的,警察,还有地痞流氓,这些才是我们这些经商商人最难缠的过路鬼。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黄毛就跟我说,老板,最近在公司附近,总是两个阿塞拜疆人紧盯我们的窗户。我问五哥,这是什么情况。五哥说,黄毛确实跟我说起过,我还真盯着看了。其中一个是高个,秃头,满脸的络腮胡子,典型的高加索人特点,面目狰狞,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我说,这批阿塞拜疆人也是在大市场这边混社会的,他们在开地下钱庄。很明显我们的正规的清关生意,动了这帮人的奶酪。五哥说,那怎么办,要不我找帮人,给他们灭了算了。我说,这可没那么容易,咱们在这里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再说,这帮地痞早在上次就是这片的黑帮了,恐怕我们不是对手,先看看再说。 没过多长时间,库房的房主找到我们。是三个土耳其人,黑头发黑眼睛,大胡子。其中一个非常彪悍,一看就是个打手一类的。我接待的他们,胖子说,他们是房主。我说,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不是你们啊。那个胖子说,现在这个市场的所有房子的房主都是我们的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反正我也不管他们是谁,我可是有法律认可的租房合同。那个胖子接着说让我们让出百分之十的房子出来,说是阿塞拜疆人给的房租比我们多了一倍。我说那哪行,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再说合同还在我们手里。 胖子说不行,他们又认识总统,又认识市长,房子必须腾出来。 我没有和他们硬抗,马上用了一个缓兵之计,告诉他们,考虑考虑几天在答复,总算把这帮土耳其人给打发走。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肯定这里面有文章。这帮人,一看到有钱赚,也不管是不是有合同在先,这不是明着抢嘛! 库房是我们的基础,各个商家可以将货物放在我这里,我还可以做些延伸业务,他们发货可以在我的清关公司汇款,安全又可靠,而且费用还低。我单凭这一块,利润就提升不少。可眼下,这帮土耳其人明抢库房,我一时还真没有了主意。 几天后,谢尔盖过来喝酒,顺便了解一下公司运作的情况。我把那几个事憋到肚子里没说,和谢尔盖喝着闷酒。忽然电视上报道个新闻,说是三个土耳其人在大市场被杀了。每天死人的事太多了,我还真没太在意,只是黄毛忽然叫了起来,老板,你看,那个高个子不是前段时间,总是盯着咱们公司的那个家伙嘛?! 五哥和我不约而同地望向电视那边,我们也吃了一惊。刚才只是一直在喝闷酒,没注意到死的就是那几个房东土耳其人,还有那个胖子。最让我们吃惊的是,警察贴出来的嫌疑犯,竟然真的就是前段时间在公司门口盯梢的那群家伙。 我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又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这很明显就是为了争地盘才动了杀手,那群阿塞拜疆人就是这片的黑帮。望着正在喝酒的谢尔盖,我心里着实有点上头,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们公司的这几个人。 我头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 没过几天,谢尔盖故作神秘地告诉我,这几天,咱们的清关公司不要开门营业,放几天假。我挺纳闷,不知道为什么放着生意不做,不过既然谢尔盖说了,自有他的原因。在这边上,还是多听他的意见,咱们毕竟不是他们地盘的人。 果不其然,几天的功夫,莫斯科那边税收警察突击队忽然来到大市场大检查。好家伙,来了好几伙人,有人高马大的大块头,也有漂亮的俄罗斯小妹,这么一群人把阿塞拜疆人开的地下钱庄查的底朝天。警察还把几个大块头给抓了起来,说他们扰乱金融秩序。我想,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没过多久,经过这次突击检查,阿塞拜疆人彻底从市场上消失了,以地下钱庄通存通兑的业务也断了条,商人们为了能保障资金安全,大部分重新投到我们公司的门下。我和五哥商量,趁这个机会把阿塞拜疆人闲置的库房全部都租下来,一方面可以扩大再生产,另外一方面,库房可以不挣钱,关键是占份额。 我有点佩服谢尔盖了,这家伙的头脑可真是灵光的很,他策划的这场金融大检查肯定是有高人指点。我问谢尔盖,老哥,你这是玩票啊,这招我很久没用过啦! 谢尔盖说,全是我大叔交给我的,可惜他已经死了。说完,谢尔盖的眼角处泛着泪光。 我说,人死天注定,那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再说,你不是很完美地接管了大叔的事业嘛。 第54章 俄罗斯和日本人之间互相坑人的买卖 没过几天,谢尔盖故作神秘地告诉我,这几天,咱们的清关公司不要开门营业,放几天假。我挺纳闷,不知道为什么放着生意不做,不过既然谢尔盖说了,自有他的原因。在这边上,还是多听他的意见,咱们毕竟不是他们地盘的人。 果不其然,几天的功夫,莫斯科那边税收警察突击队忽然来到大市场大检查。好家伙,来了好几伙人,有人高马大的大块头,也有漂亮的俄罗斯小妹,这么一群人把阿塞拜疆人开的地下钱庄查的底朝天。警察还把几个大块头给抓了起来,说他们扰乱金融秩序。我想,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没过多久,经过这次突击检查,阿塞拜疆人彻底从市场上消失了,以地下钱庄通存通兑的业务也断了条,商人们为了能保障资金安全,大部分重新投到我们公司的门下。我和五哥商量,趁这个机会把阿塞拜疆人闲置的库房全部都租下来,一方面可以扩大再生产,另外一方面,库房可以不挣钱,关键是占份额。 我有点佩服谢尔盖了,这家伙的头脑可真是灵光的很,他策划的这场金融大检查肯定是有高人指点。我问谢尔盖,老哥,你这是玩票啊,这招我很久没用过啦! 谢尔盖说,全是我大叔交给我的,可惜他已经死了。说完,谢尔盖的眼角处泛着泪光。 我说,人死天注定,那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再说,你不是很完美地接管了大叔的事业嘛。 秃头的胖局长给的砝码真是越来越高,这一下子我还真的有点犯难了。不是我做不了,而是我能不能做。五十个点,这可不是一般的利润,我就怕我没这个福气拿到这笔钱,还丢了一把米。我说,这买卖我还得想一想,究竟能不能做。 谢尔盖说,这还有啥商量的,做和不做赶快定下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说,要是好做也不会轮到我的头上啊,老弟啊。 五哥悄悄地用家乡话跟我说,这里面肯定是不少风险。 我说,对,他们本来是和日本人做买卖,直接从海参崴那边的边贸公司清个关,不是很好的选择吗,直接对日本人做。他们为什么不从海参崴出货,一定是那里根本出不去,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也有可能这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精密矿,而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原材料,只能从中国倒腾出去。 我跟阿廖沙还有谢尔盖说,这么大一笔买卖,咱们的回去研究一下。 阿廖沙说,我也知道你们的疑问,这批货只能从中国出去更加安全,从海参崴出去,这里面可能会多出来更多的罗乱。 谢尔盖也说,要不然不能找到我,只有中国人才能办成这个事。 我说,既然是生意,我就把我的担心直接说吧。这批货从我们赤塔清关直接入满洲里,没问题, 报关的时候一定要清晰地按照货物的真实情况报,分毫都不能差。然后,我在白纸上写了个俄文,什么货物?我说,这个必须要告诉我,否则,我可管不了。 谢尔盖也赞成我的意见,因为这个清关公司有一半的股份是他的。我把厉害告诉谢尔盖,如果有一些控制的货物出不去,事先之前一定要说清楚,否则不好想出对应的办法来。阿廖沙和秃头局长一听到我们这么异口同声地说这件事,看到我们非常重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小声嘀咕了一会儿说,然后阿廖沙说,是稀土矿。 我一听,倒是没有多少的诧异,因为现在能从这里面出来买卖不是矿就是一些国有资产,反正我得评估一下,只要不犯法,我还是可以拼一下的。于是,我问到,这批矿有没有出口证,就是那些带颜色的手续。 阿廖沙说,现在没有,但是可以办。 谢尔盖说,要是你们能办就不会找我来了,这些矿可都是远东的稀土矿,原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只有日本人正在鼓捣这玩意,听说还真是挣钱,那些精密仪器上必须都得有这种涂层。 阿廖沙说,确实我们办得费很多困难,况且这批货可不是轻易能整到手的。总共一货车,全部在钢罐里。 我说,为什么不直接和日本人交易呢? 阿廖沙说,实话告诉你,出货的清关公司是日本人开的,精明的很,把价格压的省不了多少的利润。另外一个原因,我不想让日本人知道这里面究竟是谁在出货,否则非常容易被日本人掏地沟。这帮小日本可不是讲道理的,他们只认钱。 我说,那也对,从中国清关,再由绥芬河那边的清关公司出给日本人,这条道倒是个好主意。只是。 阿廖沙说,只是什么,挣钱的都是朋友。 我说,只是,我们这笔买卖一定是正规的买卖,不能涉及到走私,那样就有点洗黑钱的意思了。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哪一路的叛军,不好判断是否会引来杀身之祸。 阿廖沙说,正经买卖也得做,钱也得洗,不洗出来,咱们怎么才能合作呢?她用手搂了一圈,把秃头局长也搂了进去。很明显,这笔买卖也有他一份。 我说,我得和我的伙伴商量一下,看看通路可不可以,如果这条路上没有什么障碍,我还得看看金融的通道是否合理。 我让五哥赶紧把温州庄找来,他这次稍微晚点和我一起出来的,其实也是三姥爷默认的。三姥爷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经过上一次事情,我也改变了对温州庄的看法。温州庄正在库房那边的公司里对着当天的流水账,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温州庄现在稳当多了,尤其是赌博耍钱,他现在是一点也不碰,他这次可是真的发誓了。五哥没有一会的功夫就将温州庄叫过来,他一进门就愣愣地杵在那,他一直都有个坏毛病,一看到金发美女就走不动道。我把这次买卖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可把温州庄给乐完蛋了,这小子是江浙人,一看到生意,第一时间想做起来。 温州庄说,这里面你们忘了一个细节,从日本人那里做买卖,一切正规的手续,还得从咱们国内办理转场手续,又要交一把关税,这不是无形之中增加了成本了吗! 我说,对,成本是高了点,这条路淌出来后,以后所有的买卖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温州庄说,不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代理商是谁吗?这个好办,卖家和买家都不出面,全是清关公司之间在接洽,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解决。 我说,你可能没明白,这笔买卖里最大的关键是这批货都不是正经来的货,如果直接出货,很有可能鱼死网破,谁也得不到。现在满洲里那边的生意好做,非常方便出货,不会造成折了的可能性。 话都说到这里了,大家就相当于这层窗户纸就都捅破了,谁也别瞒着谁,有钱大家一块挣吧。温州庄说,那就非常地好办了,我把在奈良的好朋友们也加入到这里面来,让他们负责日本那边的买卖,这样咱们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我说,这可是太好的主意了,只是这些年不联系,那些奈良的朋友还在吗? 温州庄,我一会联系一下。 我说,国内那段还是交给牡丹江的瘸子吧,他总是有办法,包括清关和黑龙江绥芬河那边的出关。就这么定了,我忽然想起跟阿廖沙还是要谈一谈。 于是我说,五十个点还是不行,这么办吧,因为过了一把手,我要利润的三七开。我七你三,我保你们安全出俄罗斯,安全到日本客户手里,全球价格最低。 阿廖沙说,咱们能不能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要我的利润,你要你的利润,最后都找日本人算账不就行了吗? 我说,这个俄罗斯小妞还真会算账,咱们就一起找日本人算账,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只是不知道日本人那边能不能同意啊。 阿廖沙说,不就是坐地涨价的事情嘛,这个好办,我们俄罗斯人就喜欢坐地涨价,管他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不买,我们正好卖给你中国人。 我说,阿廖沙,你真有这个把握嘛,咱们所有的事现在就办。 阿廖沙说没问题,她抄起电话一阵嚷嚷,其实我知道那批货日本人要是没有他们根本就买不到,这就是市场上的稀缺。果不其然,价格涨了一倍,日本人竟然出奇地答应了。五哥还说,早知道他们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不如涨它翻番的价格。 阿廖沙说,什么意思,还要涨价吗?那也是可以的。 我说,你有种,干日本人有一套。 这些年我也没白混,在生意的小舞台上也算是积累点小经验,咋和老毛子做生意,又咋和小日本子做生意,这里面的门道还真不少。比如说,小日本算的比谁都精,多疑善变,今天定完的事,明天可能还要变。要是老毛子,就是好酒,匪气太重,挣不挣钱不重要,关键千万别坑他,要是被他知道,就是杀到天王老子那里,他也要去找你算账。这就是道行,所谓猫走猫道,鸡走鸡道,各行其是,我和阿廖莎,还有谢尔盖是为了挣钱,不伤和气为上上策。 再说这个阿廖莎是典型的老毛子美女,虽然年轻,这生意经可一点也不少。这次,阿廖沙合盘推出他们的想法,记住是毫无保留,她是太急于做成这笔生意。谢尔盖跟我说,和日本人做生意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因为这个材料只有日本人才能购买和加工,其他人白给他也没有用。我心里想,这个小日本子真是太精明了,他们把初产品都包了出去,自己加工成精品再反过来给我们用,这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那将是一块巨大的蛋糕。我真不知道他们拿这些稀土矿究竟想做点什么,我隐约地感到,这里面的大生意是我们没有发现到的商机,要是我们也能做,这里面岂不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吗。 我把我的想法和温州庄说出来,温州庄非常同意我的想法,他想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把这个上下游摸清楚,如果阿廖沙可以有稳定的矿资源,以后这些精加工的活留给我们岂不是更好嘛。我非常同意温州庄的想法,那我们就来个草船借箭吧。 温州庄这个老小子就是精明,不愧是南方人,满脑袋都是做生意的事。当年,他在满洲里的火车上做道上的生意,也是难为他了,不过愣是被他整得风生水起。他的这个主意一下子为我开启了新的想法,这个生意能不能这么做呢? 我和温州庄商量一下,能不能回国一趟。我把我的想法和谢尔盖说了,谢尔盖大概意思是生意的事情如果定了,就按照约定办。我说,从国内走货没有问题,这笔生意阿廖莎的货款我一分不差,买家我来找,手续你来办。告诉阿廖莎,你也别管我是跟小日本子交货还是跟我的下家交货,反正货到钱付,还稳当。 阿廖莎有点为难说,这个小日本子和我们谈了有一个多月了,初步已经达成了意向。 我说,生意都是朋友之间做的,我可不是来截胡,如果没有你谢尔盖去办手续,这笔买卖你也一样不能成交。 阿廖莎说,你能保证我的货稳定出吗?因为后续还有。 我说,那当然啦。只是我没有预料到,这批小日本子的任性还挺强,在接下来的买卖之中还真成了我的捣蛋鬼,逼得我非要从日本道上找人才算摆得平。当然这是后话。 阿廖莎说,我也看了谢尔盖的面子,这样吧,一手钱一手货,钱货两清。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如果没有答复,我将从海参崴的海路直接走私出去。 我说,没有问题,就是我要回国商量一下,回去之前要带走一罐子矿沙子。 阿廖莎和谢尔盖商量了一下,连请示她的上司都没有请示,直接就答应了。这个美女可真的是做生意的料,咔嚓咔嚓,办事干净立整 第55章 大连密会山本 这家伙奸得跟个猴似的 这天的生意谈的很好,我和谢尔盖做好了分工,他去办手续,五哥这边马上联系库房,把从阿塞拜疆人手里收上来的,清点一下,全部都腾出来,三天后正式开始收货,同时赵瘸子那边的物流通道赶紧打通,五天以后,将是全面物流开始启运。我和温州庄当天就转到伊尔库茨克机场,直接往沈阳飞,一刻都没停闲。 赶到三姥爷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一路上的奔波似乎都感觉不到累。在生意面前,我们的脑海里想着的只是堆积如山的钞票,根本都顾不上累。温州庄这次可精神不少,我的每一个决策,都事前之前跟他紧密商量一下,一方面,温州庄还可以给我出出主意,另外一方面,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把我们将近几十年的感情再拉进一步,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毕竟挣钱是主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矛盾,我又不是过来相对象。 三姥爷依然悠闲自得地在躺椅上晃来晃去,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真够我学上几十年。还没等我开口,三姥爷就开了腔,大外孙子啊,你这次出去这么长时间,一定和温州庄处的不赖吧。我就告诉你,温州庄没有你想的那样,他还是有勇有谋的。 我说,三姥爷啊,这把我又是输给你了,算我目光短浅。我有一批货,找下家找买主。 三姥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得过脑血栓一样,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问我什么矿。我把在赤塔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跟三姥爷汇报了一遍,三姥爷哈哈一笑,你去找大连的大长脸,他可是专门做外贸的,日本人的生意他可是熟的很。 我就知道三姥爷一定有招,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大连的大长脸一直都是在干倒人的买卖,什么时候做起了外贸生意。我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大长脸很多年前我都认识。当年,我和涛子想到日本去打工,找的就是他。瘦高个,驴脸大下巴,一身修身西服,紧紧地裹在他那仅剩骨头的小身板子上,每当我看到他,我就想起老四季八块钱的鸡架,所以我就给他起了个大长脸的外号,有时候我也叫他鸡架。好多年不见了,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起共个事,那些年他一门心思想把我和涛子整到日本去,挣点中介费。我当年也是豁出去了,打算把仅有的那点存款都搭到大长脸身上,也是挖空心思去日本打工,就是背死倒也行,只要能挣钱。 我记得还真是有个日本老板来大连面试我,我和涛子从沈阳坐了半天的辽东半岛号,才晃悠到大连。日本老板见面倒是非常客气,一个大鞠躬,好像我是面试他,把我造得一愣一愣的。那些年,我也年轻,把我的简历翻译成英文,又写满了繁体字。这可是一个老前辈教给我的,要是日语说的半拉柯基的,就给他们看繁体字,说是日本人看繁体字非常得劲。我也就如法炮制。涛子那边更加搞笑,一见面就米西米西,死啦死啦地,巴格呀路满嘴喷日文,后来我跟涛子说,你为什么不说花姑娘地干活,其他的都是骂人的,日本人要是把你招进去,那不是去闹革命吗。果不其然,我们俩一起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大长脸说,你们哥俩继续回去学日语,小日本那边就缺像涛子这样缺点心眼的,干活实诚。 我说,大长脸,该不会你是不挣到我们的钱,你是不死心吧。 大长脸说,兄弟俩回去好好准备,要是不给你们整到日本,我就跳到大海里永远不上来。 我和涛子再也没有去上日本打工,大长脸也没有跳到黄海里,倒是涛子混的风生水起,听说为了纪念这段没去上日本的经历,他娶了个日本女孩。他经常跟我说,我让我儿子当日本天皇,愿我没去上日本的命。一晃儿,涛子也好久没见面了,反正我也不想他,我倒是特别想知道,他的日本儿子是否当上了日本天皇? 见到大长脸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满脑袋恶补大长脸这些年的种种过往,不知道这个孙猴子到底浮躁到什么样了。靠近海边的写字楼里,前台服务员一直引领我到了一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间,等着他们的老总。没过一会儿,前台小姐嗲嗲地声音说,老板,我们老总来了。 门一推开,把我吓了一跳,这个胖子和我脑海里的那个大长脸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握手的时候,我的手竟然有点瑟瑟发抖。胖子开了口,老弟啊,你和涛子还好吗?还是那个公鸭嗓。眼前这个胖子还真是大长脸,原来造物真的弄人啊。这要是在大街上,我肯定不敢认啊。 大长脸一看到我这么诧异的样子,扔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上。老弟啊,你可能不知道,倒腾了一圈的劳务输出,最后,我把自己倒腾到日本打工去了,挣了点小钱,这层楼全是我的,我的公司还有一层楼,现在早就不干中介的买卖了,做点小生意。 我也点着那根烟,我一吸,就知道是小日本那边的烟,有点柔还有点薄荷的香气,挺好抽。小日本研究产品,还真是有一套,什么玩意都研究的很透彻,很细。我把来意跟大长脸说了一通,我告诉大长脸,时间只有两天时间,要是找不到下家赶紧告诉我,提前一天,否则我不好交代。 大长脸说,哥可不是当年的哥了,哥现在牛逼哄哄,啥买卖都能做。没问题,现在开发区就有日本商贸团在,这种矿产生意是日本人的最爱,不愁卖。 我说,少扯别的,挣钱少不了你,不白忙活。 大长脸说,你等着,哥马上办,就找那个山本。 我一看这小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副见利忘义的德行,不过我喜欢。我赶紧和谢尔盖联系一下,赤塔那边开始进货了,老毛子美女果然守信用,当然也是看在美刀的份上,我让谢尔盖在银行开出了信用凭证给阿廖莎,这样她才可以大范围地进货。那边牡丹江的肇瘸子也是风生水起,把远东的车皮也搞到了,就等我这边一声令下啦。我还真有点着急,这边一点眉目都没有,压着货款不说,这么些货,要是出现点闪失,我可是赔的底朝天。温州庄那边还是想的比较细,他说,我在日本又找了一家,就是头寸有点短,要是大连这边不行,奈良那边还有接底的。 我说,老温啊,我最想的是在大连开发区这边办个精密加工厂,咱们何必去求他小日本呢? 温州庄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边开发区里面日本和韩国的企业多了去了,只有他们才有这种机器设备。 我说,明白,实在不行还得找大领导帮忙,加工个晶圆才是目前最大的资本。 说起这个山本还真是在靠近海边的地方有个晶圆的加工厂,就是给韩国三星和东南亚供货,和山本的谈判也是一如既往地不顺利,这个小日本可是精的跟个猴似的,说什么也不吞下这批货。我说,不干算了,今晚上唱歌去,咱们这买卖不做了。 山本一听,小眼睛转得跟个玻璃球。他朝着旁边的美女秘书屁股上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这个小日本可是色的很,在客人面前还这样,要是当年侵华战争,我肯定把他给扒层皮。大长脸说,山本也参加行不行? 我说,生意不成,感情在,去找大连最牛的歌厅,晚上给我摆一桌,告诉山本,晚上把小秘书都带来,我买单。温州庄在旁边偷偷地乐,我知道,这正中他的下怀。 我喝酒就怕浪费,和朋友烤串儿,本来喝得已经是五迷三道了,那哥们抢着买单,又加了十瓶酒。酒一上桌,我一看挺老贵的,不能白扔了,赶紧喝。这一喝不要紧,没几下子就整多了,断片了,哥们不辞辛苦送回家。第二天,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这些喝酒的回忆,让我走到大街小巷,第一时间就想到什么时候在这个小店喝的,什么时候又在那个小店喝的,哪天喝断片了,哪天又喝多打架了,我对街巷的熟悉是和我喝的酒直接挂钩了。 在我最爱喝酒的年纪里,也是三姥爷人生之中最辉煌的时候,要身体有个好身体,要钱钱包鼓鼓地。我更加喜欢和三姥爷喝酒的日子,可以毫无忌惮,彻彻底底地放松自己。可现在三姥爷算是完蛋了,三姥爷大脑里全是梗,我甚至都不敢跟他说太复杂的事,很多事情,我能办的我自己办,不能办的,我就不办,尽量少给他老人家惹麻烦。更何况,他一着急说话就嗑吧,很明显思维一点也不如从前了。倒是,丽莎一直都是开心不得了,成天陪着三姥爷在小院里喝茶聊天,仿佛又回到了伊尔库茨克。 大连的这个小日本的事,我就没有和他老人家进一步商量。三姥爷的大体思路和我一样,什么东西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只有这样才能全面把控局面。只不过,我的这个矿产资源的局面很难把控,我是什么都不懂,还干什么工厂提纯啊?我满脸困惑,这层窗户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捅破。喝酒还得喝,啥也不能耽误喝酒,排遣一下近期的一脑袋的乱事情。 我有点想念三姥爷了,不知道他在沈阳悠闲的怎么样?我的大学要是学点化学那该有多好啊,不至于我现在一看到化学分子式都像看到天书一样。不过,这也不能怨我。我在高中的时候,各种理科都是学霸,唯独这个化学,是任屁不懂。我的那个化学老师只能用简直了来形容,他有个教学的习惯,就是吐痰不咳嗽,像青蛙吐舌头一样,把痰弹射出去,仿佛他就是一只变色龙。他的这个恶心的习惯,直接影响到我学习化学的兴趣,我一看到化学课本,就直接想到他那种变色龙的姿态,油然而生的一种恶心。 三姥爷在车间里专门给我介绍了一位老老师,眼镜夹到鼻梁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三姥爷跟我说,大外孙子,你就是偏科,这是咱们车间的大明白,也是知识分子,让他给你补补课。当我把课本递给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竟然只会初中的那点化学,就这也是知识分子了,这可真是瞎了三姥爷的心了。我没有和三姥爷说这个大明白的事,我预感到,三姥爷一定是请了好几顿酒才给这个大明白请来,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大明白竟然真的是啥也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三姥爷还是给我打下了个好基础,那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自己做,别等着别人。于是,我的化学就从死记硬背中开始了,这也是我的噩梦的开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与化学有关的任何东西。一看到化学分子式,我就想到我的那个变色龙化学老师,我就想到三姥爷给我请的大明白。 我也没有想到,解开我的这个稀土矿提纯的关键技术,竟然就是隐藏在我身边的亲人。 我眼看阿廖莎限定的期限就要到了,又被小日本子摆了一刀,我也只能蹲在歌厅里回忆我以前的化学老师,准备自学提炼。哪有那么容易啊。钢叔忽然给我打电话,说钢叔儿子浩程能帮上忙,我一下子心里算是乐开了花。正好浩程的同学有个冶炼化工出身的博士,说不定能帮上忙。那天晚上,我又喝得酩酊大醉,因为他的同学也过来了,小伙子很客气,说正在研究一个课题,就跟这个稀土矿提纯有关,只是苦于没有资金的支持。我听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和温州庄一商量,马上落实资金,落实厂房,落实工人。温州庄也是办事傻楞快,几个电话,开发区的区长就给了最优惠的企业落户政策,说干就干。 第56章 伊尔库茨克州长宴请 生意才刚刚开始 远东的阿廖莎这几天也是紧忙嚯,五哥在赤塔把库房和银行的汇兑还有保函全部都办了出来,最重要的是谢尔盖把这批货的出口许可也全部搞定了。红红绿绿的一摞子纸,算是这些矿物资的出生证明,只要有了他们,进到满洲里后那就是抢手货了。 五哥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现金,只有通过谢尔盖的银行质押来清关。关键时刻,还是安德烈大叔的亲戚开的这个远东的银行,起到作用。在金钱面前,这帮老毛子还是认朋友,该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五哥把货全部囤到了赤塔大市场的库房,眼瞅着阿塞拜疆人留下来的库房被塞得满满登登,他有点着急了。这要是运不出去,那可不是赔的底朝天吗。不知道三瘸子那边把货站的车皮搞定没有,他急得真是火上房了。五哥一遇到事的时候,就鸡皮蒜脸,一点也不经事。 好在黄毛还在,他跟五哥说,老板总是有办法,咱们着啥急? 五哥说,这批货就跟当年赌大蒜一样,没成想开春以后,大蒜降价了,冷柜里的大蒜一文不值。我们这批稀土矿,会不会和大蒜一个下场。 黄毛说,五哥,不能不能,咱们等老板从大连回来,啥事情都解决了。 阿廖莎那边倒是着急分钱去了,她不用愁货到底卖没卖出去,钱都已经给她了,我估计她肯定是给我准备下一批货源去了,全当是个好事。三瘸子那边的车皮还是一如既往地顺利,眼瞅着这批货马上就要启运回满洲里。 大连这边的小日本子山本可是郁闷了,我一听他第一天就放我的鸽子,又不断地降价,攫取他自己的最大利益。这也没有毛病,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嘛。我和浩程一商量,彻底甩掉山本,我们自己提纯做晶圆。浩程同学的实验室就开在开发区,我们拿回来的样本几天以后就出来了结果,是富矿。温州庄高兴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像个孩子。 我说,老温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立刻回赤塔。 我和温州庄赶到赤塔的时候,三瘸子已经将第一批货装上了车皮。还是三瘸子那边好使,甭管铁路和监管的有多黑,总能摆得平。从大连刚出来的时候,我告诉浩程,实验室这边就是你和你同学的买卖,谁也不允许掺和,这里面的水深,任何事都得给我说一声。进货的晶圆那可是多了去了,韩国人、日本人都想要,尤其是最近还有一批新加坡人急三火四地找到我,说是高价收购这批晶圆。现在我谁都不卖,就等这第一批货成品后,看看我的工厂的实际生产能力,再研究下一步。 温州庄这把真的老实了,虽然他没有太多的文化,这个老小子就是脑袋瓜子够用,我还是受到他的点拨才有了办这个厂子的想法。工厂位于金州的海边,实验室的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种心情甭提有多开阔了。我忽然有种驾驶航空母舰的想法,我感觉这个场子就是一艘航空母舰,而我就是那个掌舵的舰长。当然,我也给三姥爷留了个位置,就是坐在我旁边可以看风景的舵仓。温州庄也有他的位置,就让他当二副吧。他这些年各种场子混,最终还是回到了三姥爷这个队来,凭他聪明的脑袋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棱角分明的那张脸,现在胖嘟嘟的,稍微有点瘸的腿现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倒是浑身上下的名牌西服总是笔挺和坚韧。温州庄早就不说温州话了,他现在场面上讲的嗑,我都有点听不懂,全是国外最有名的管理学大师的话。我曾经逗温州庄,你是不是经常到机场搭飞机,看到那些大师的录像看多了? 温州庄说,这叫学习精神,毛主席不是说过,活到老学到老。 我渐渐地对温州庄佩服起来,这个老小子可不是一般战士,至少是二班三班战士。不过,他也有油腻腻大叔的任性。刚到赤塔,就一定喝两杯,不喝点就走不动道。我逗温州庄,你这些年的手艺丢没丢?我说的手艺是在满洲里火车上,干侠盗的那段日子,温州庄割包,顺个钱包,二卡一兜个大凯子,那是真有一套。想当年在大兴安岭这段,他可是有了名的道口庄三哥。现在可不提当年那些丢人显眼的事喽,毕竟现在早就洗白了,穿上名牌西服,俨然就是个企业家。 是的,一名优秀的企业家,尤其还是在利润收入成本上,最会算计的那个人。 刚到赤塔没多久,伊尔库茨克的州长就要迫不及待地会见我们。我悄悄地问谢尔盖,是不是我们的买卖出了什么差头? 谢尔盖说,那哪有的事,我们的生意你们东北来的可是出面的老板,谁也不知道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我说,那是自然,远东这片没有你,没有安德烈大叔,当然也没有我们混口饭吃。说完,我还真有点后悔,我也没必要非得要奉承他谢尔盖啊。换句话说,我在远东做生意,多条朋友多条路,有钱大家挣呗。 谢尔盖说,州长会见可能是个好事情,最近远东这边有大动作,我看就让阿廖莎陪着你们一起去。让温州庄和阿廖莎联系接洽,看看会有什么大动作。 三瘸子那边的货发出去的很顺利,第一批原矿很顺利地从赤塔发车了,进到后贝加尔斯克就算到满洲里啦,那边有黄毛他们接应清关。这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们在赤塔就等着黄毛的消息。货运火车开的很慢可能还得几天的时间,我和谢尔盖商量去伊尔库茨克和州长会面,谢尔盖和阿廖莎满心欢喜,毕竟这也叫拉投资嘛。其实很大程度上,我已经融入到远东的资本游戏之中。他们所有的轻工品都是我从辽南通道进口的货,正品优质,服务到位;这边最富的稀土矿被我垄断加工,当然这是后话,在没有出成品之前,我没必要在这里大吹大擂。但我相信浩程那帮子小年轻的,他们可不是吃干饭的,说干就一定能干出来。 趁着这两天货还在运输这当口,我们抽空去趟伊尔库茨克,时间太紧没有选择坐火车,直接飞机飞过去的。州里已经安排好车接到了飞机舷梯口,一辆豪华的日本丰田中巴车早就停在飞机屏下。我们一行五个人,谢尔盖、阿廖莎、温州庄、五哥还有我,从舷梯上走下来,一下飞机气氛马上就出来了。州长把红底毯都铺在悬梯上,一走上去,悬梯吱嘎吱嘎响。我感觉自己就是那耀武扬威的外国元首,挺直了腰板准备迎接这帮土着的拜偈。 当地一位很有名的接见官在悬梯下,早就在那候着等着,还没等我下到底下,他早就伸出一双毛茸茸的大手。这阵势让我坚信,这帮家伙早就研究透了中国的关系学。我们一行就下榻在市政厅附近的一处宾馆,这家宾馆历史可是有些年头,听说当年二战期间盟军先遣队就曾经住过。 州长是在下午会见我们的,大长桌子,铺了一层绿色的天鹅绒布,古香古色的椅子,墙壁是大理石,挂满了中世纪的油画。我们坐在桌子的一侧,州长和他的一群幕僚坐在另外的一侧。当然,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们一行之中的老大,坐到中间的那个位置上。虽然,我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准备好了要和州长谈点高科技的合作,可我一时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该开什么头。倒是州长一定是久经沙场的政客,一见面就和我聊起来安德烈老先生的往事,大概说,他是安德烈老先生的好朋友,年轻的时候安德烈的支持才走上了政坛,这一路坎坷而且艰险,正当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安德烈却走了。 说到这,我看到谢尔盖的眼圈都红了,我和温州庄还真是有点心里酸酸的,我们一起见证了安德烈大叔的豪迈和热情,时至今日,丽莎还在三姥爷身边。看到窗外的下午阳光,洒满了这个会见厅,正面的油画上,映着窗外白杨树婆娑的影子。 州长从一开始就开始打感情牌,这也是一个开明的政客。他也希望能在他有生之年,把伊尔库茨克工业基础发展起来,成为西伯利亚这片极寒之地的璀璨明珠。我把我们的想法合盘推出,又把大连金州正在建设的晶圆研究室简单一笔带过地说了一下,阿廖莎也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句商务上客套,正是这几句话,吸引了州长的兴趣。不知不觉我们的见面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远远超过了我们当初的预想。温州庄跟我小声地嘀咕,我们可能要有大买卖做了。 晚宴是州长安排的,这也是我到俄罗斯以来唯一的一次没有白酒的宴会,算是减少了我的负担。一个能有三十人的大桌摆在宴会厅,那套让我震撼的水晶灯悬在大桌的中上方。桌面上,用中俄文标注的名签,上面写着我们一行的名字。温州庄这套西装算是没有白穿,他是名副其实地参加了一次大餐,在他出道的这些年,最着名的这次大餐够他吹一辈子牛。 其实,我应该能想到,这场聚会就是谢尔盖安排的一个大局,我做再大的买卖,如果没有安德烈这根线,没有他在金融系的脉,都成不了气候。时至今日,我的资本来源全部押在的远东这家大银行,这个企业在远东谢尔盖说的算,这个我的心里清楚的很。 正当宴会大家寒暄之际,温州庄还沉浸在他的贵族梦之中,我的电话忽然响起,电话那头三瘸子急三火四地说,不好,那批货在后贝加尔斯克出事了! 宴会上接电话有点不礼貌,我悄悄地离席,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告诉我,我有点埋怨三瘸子。其实,三瘸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这些年他的规矩我懂。他是个牙齿打掉了,咽到肚子里的硬汉,一定是出了大问题。果不其然,后贝加尔斯克海关的一帮孙子以走私为由,说手续不全压下那车皮稀土矿。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这批货,什么都白给了,也谈不上州长的下一步十年计划了。我问三瘸子,咱们不是在这条线上有路子嘛,路子呢? 三瘸子说,就在一天前,养的那条大鱼被抓了,线断了,谁都怕粘身上。 我说,这俄罗斯人也不比咱们好哪去,都是放他妈屁,人走茶凉的主。 三瘸子说,眼下我正在联系海参崴的那条线上的朋友,放心,这车皮买卖就算是赔了,我也帮你把面子找回来。况且,我夸下的海口,也不能掉面啊。 我理解三瘸子,在道上混,最怕没有了信用,阴沟里翻船只能自己认,我也不能眼看着有人吞下这块肉。我说,三瘸子,放心,有事大家一起扛,别认死理,我这边正在和州长吃饭,我想办法。 一提到州长,我马上上头,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弯。正这时候,谢尔盖悄悄地在门缝处嵌了个缝子,低声说,州长正等着你回来宴会哩。于是,我挂断了电话,虽然经历了刚才这一段插曲,我仍然像没事一样,端起果汁的大红酒杯,以饮料代酒,表达一下我作为客人的感谢之辞。老毛子挺会整,也学起了西方人,不甩盘子整大酒了,厨师长把果汁调理得就像红酒一样,还不失礼貌。我说,为了安德烈大叔,为了谢尔盖,为了伊尔库茨克,我们干杯!我不失时机地敬了一杯,整个大餐台就坐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愣是将果汁喝出了红酒氛围。 谢尔盖非得让我再说一句,我说,州长哈拉少! 一句话把州长逗得哈哈直乐,既然是经贸团,各个局办委当然是一个也不能少,不过这些人可是来喝酒的,一看到这么秀气,自然有点郁郁寡欢。阿廖莎美女插空拍了州长一马,州长,您是西伯利亚猛犸象,您的到来让我们这极寒之地,还有我们跨上骏马,冲出西伯利亚,杀向那浩瀚的大海。您就像大海中航行的波塞冬,您是船长,您是舵手,您也是我们的明灯。 第57章 后贝加尔斯克的鏖战 亡命徒天翻地覆 这一通捧头杀算是把州长给摸得透透的,州长更是喜笑颜开,外加上阿廖莎天使般的面孔,州长有点洋洋自得。我们聊起了安德烈大叔,又说了丽莎。州长说,你们在伊尔库茨克,在布里亚特,还有那个后贝加尔斯克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们是为了远东的发展而来的,那就是为了我而来的。 我说,那是自然,还真有个小事,不知道大领导能不能给打个电话,帮个小忙? 州长忽然一脸严肃,我为我刚才的冒失感到有点失礼,无可奈何地瞅着旁边的谢尔盖。只见谢尔盖疑惑地瞅了瞅州长,又瞅了瞅我,哈哈大笑,州长嘴边的长胡子也往上一挑,跟着也哈哈大笑,这一笑把我一下搞得莫名其妙,我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压压惊。抬眼偷偷瞄了一下谢尔盖,谢尔盖直冲我挤眼睛,那意思是你做对了。 州长说,我就喜欢东北汉子,有事就直说,能办就办,不能办告诉你办不了。说吧,多大的芝麻事。 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还真没在大官面前耍过大刀,也不知道大官们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思维很简单。他们只是想办这件事符不符合某种利益,如果是,跟你是不是熟人有个屁的关系,恰恰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把后贝加尔斯克的那车皮被卡的事,一五一十的合盘推出。说完之后,我如释重负,感觉到这个事妥了。 谢尔盖说,州长不还是那批稀土矿嘛,想不到咱们这些事还有人要动手脚,是不是在老虎嘴上拔胡子。 州长一脸的严肃,一个小小的后贝加尔斯克小官,竟然不把他的事看在眼里。这些话都是后来,谢尔盖在一次喝酒喝多的时候告诉我的,其实在那种庄严的宴会上,州长是啥也没说,只是跟他的一个身边人耳语了几句,接着开始喝果汁。我更加没有问下文,我说了我应该说的,他办了他应该办的,至于什么结果,那就看时间机器啦。 我们的宴会超出以往任何的外事活动的周期,生意的事早就在会谈桌上聊的差不多了,宴会上更多的是寒暄。从欧洲谈到沙皇,又聊到哈尔滨,秋林,还有大连的日俄战争。尤其是一提到日俄战争,州长胡子都要立起来,谢尔盖跟我说,他的祖辈就是在日俄战争期间被日本人给捅死的。州长说,我与小日本有不共戴天之仇,见到一个杀一个。说完,他还做了一个冲锋的姿势。 宴会结束,州长请我们在园子里转了转,看看那上百年的古树还有热情好客的管弦乐队,在那悠长的长笛声中,我无心听音乐,一脑门子想着那车皮的稀土矿。这批矿要是运不出去,大连就白费了,赤塔的库房也白费了,存的百吨货,如果不及时出手的话,压死我的不是矿,而是远东银行的利息,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的公司就被清算出局。而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谢尔盖,这笔亏空数额巨大,他可能面临着牢狱之灾。这些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为了顾全大局,我还在不断地给大家画着大饼,还有在皇帝的新装上描绘着美好的蓝图。正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大,吵得州长直往这边看,虽然我们是在室外。 我举起右手在额头上向州长敬了个礼,又比划着要接个电话啊,州长大毛手一挥,示意我直接接就得了。电话那头传来三瘸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只听他说,好消息,好消息,那几节车皮已经直奔满洲里,放行了,什么都没要。 我说,清点东西,别落到俄罗斯。 三瘸子说,能有啥东西,能活着从后贝加尔斯克出国门,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啦,还点啥东西,咱们回东北吧。 我说,不着急,关键是事情已经办完了就好。 后贝加尔斯克那块还是出事了。 三瘸子的手下黄毛性子急,这几天车皮一直都被押着,前也不是后也不是。他可是三瘸子从牡丹江带出来的死党,就在放行的那一时刻,憋了许久的那股劲爆发了。正赶上车站的老毛子大列夫不紧不慢,没卡到油还死心不改,故意磨磨蹭蹭。火车站的货场就那么点地方,不远处就能看到满洲里的国门。黄毛眼瞅着这边还是不紧不慢,马上就要快到每天通行的点了,如果过不去,还得等到下一天,耽误货期。再说,上面已经有令了,都得执行。这活,如果放在国内,那很好办,递上两条烟,什么事都万事大吉。可黄毛偏不,他也可能了解当地人的脾气,就这么点人,谁肚子里转的那条筋一清二楚。 伊万握着个扁瓶子,没事还诹两口。车皮好不容易编组上,伊万手里的行车令时间是越来越近,给的点是当天下午3点出发。一看啥也没卡着,嘴里骂骂咧咧,让站长挂车厢放行。黄毛牙根子恨得的嘎嘣嘎嘣直响,无可奈何货车还没有发车。 三点一到,货车哼哼唧唧从后贝加尔斯克的小火车换轨往满洲里方向开过去,眼瞅着前面车皮子已经进入到国门里,黄毛叼着香烟也神癫癫起来。大列夫手里提拎着大长扳子,专门拧铁路道钉的那种,咯噔咯噔在铁轨上往站里走。满肚子的怨气,叼着很重的香烟,边走边冒烟。 正好在这个档口遇到黄毛,黄毛得意忘形的劲一下子刺激到大列夫。这小子开始没事找事,说这些年从他手里经手的货物也是不计其数,为什么这把回点这么少?其实这还用问吗,办这事的大官全都进去了,谁也不敢接这个活,又担心到嘴的肥肉被叼跑了,不甘心。黄毛也不是那种见财起义的人,谁不懂得道上这点事,哪个庙上不烧香。可这小子就是等不及,他没好气地故意撞了一下黄毛。黄毛虽然身小力壮,和大列夫比起来,简直就是熊和小鸡一样。黄毛却不是根本不吊这一套,他一个闪身,躲开了大列夫。 大列夫说,你还没上供呢? 黄毛一看货车早就进了满洲里,也没有了牵挂,瞪眼说,有话好好说,有屁你就放,老子高兴就给你点,不高兴管你八辈子祖宗。 说话明显带着枪劲儿,大列夫可能气真的不顺,更加来气了,要我说,所有的恩怨都在一念之间。大列夫一看没有撞到黄毛,狂狂地跑过来,抡起铁道板子砸向黄毛。这个大铁扳子挺重,如果真的被砸上,骨头折了,肯定是重伤。黄毛在这条铁路线上那是混了多少年了,别看大列夫人高马大,这种选手他是见得多了,远东这块都是这样的大狗熊。 黄毛眼见这个大扳子砸过来,他往旁边的铁路枕木上一跳,躲过这一击重击。那个大扳子正好砸在铁路的碎石地基上,用的劲儿太重,地基又松软,扳子一下子插入到碎石之中。黄毛一看这个大列夫拿凶器动手,这可一下子把他给惹毛了,他哪受过这个委屈啊,也是在牡丹江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列夫又扑了过来,黄毛心想,如果和他硬拼肯定不是对手,说不定还惹一身骚,毕竟这块地不是咱们龙江。他忽然灵机一动,侧着身子,冲大列夫的小腿肚子就是一个绊子。这一绊子,把大列夫摔了个狗啃死,牙正好磕到铁轨上,顿时满嘴冒血,门牙也磕掉了。要论打架,黄毛可是高手,从小到大一直都打出来。小时候是街溜子,大一点是盲流子,后来跟了三瘸子,变成了远东第一打手。黄毛有一条软鞭,柔软得像腰带一样,他时刻系在裤腰上,就是以防万一。他是练三节棍出身,身手敏捷。 大列夫磕掉了门牙,却毫不在乎,站起来,他嗷嗷地叫了几声,都在码头混,肯定也不是一般战士。转眼间,铁道的两侧跑过来一大堆毛子,有的扛着铁棍和撬杠,分明就是打群架的。黄毛眼看着要吃亏,他也打了一声口哨,藏在编组车站货车车皮里的一帮兄弟也奔了出来。这帮兄弟是三瘸子埋伏在车站附近的,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好有个照应。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这伙子兄弟们也都是三瘸子从牡丹江带出来的兄弟,更是一帮亡命之徒,其中一些身上还背着案底子。 呼啦一下,两伙子人剑拔弩张,尤其是大列夫的那伙子,一看到大列夫满嘴是血,简直就跟疯了一样。老毛子有个特点,就跟僵尸一样,看不得血,一看到血,也跟自己打了鸡血一样。黄毛一看,这帮人哪里像人啊,简直就是怪兽,一个个打一棍子都不知道疼,不要命的那种。 黄毛的手下更是像嗜血的暴龙,一个个张牙舞爪。只听到黄毛喊了一声,抄家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爆棚。转眼间双方就混战在一起,东北人还是不占上风,毕竟身材弱势,还是在人家地盘上干仗,明显败下阵来。正在这时候,忽听到一阵枪响,是ak47清脆的枪声,混乱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货场上,三瘸子领着几个兄弟手里端着ak,冲着天又是一梭子。 枪声划破的湛蓝的天空,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大,又远离都市,处在国境边缘,与蒙古接壤,三不管。当地的警察一听到枪响,早就逃之夭夭,就剩下这群乌合之众在大庭广众之下,争个你死我活。 在大列夫那边也跑出来个光头的毛子,双方接壤的地上躺着刚才受伤的兄弟,在地上哇哇地嚎着。这样的场子自然谁的拳头硬谁说话,三瘸子高声地喊,货场是你们的货场,也是我的货场,我三瘸子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非得你死我活,受罪的是你们还有你们的家属。没有我,你们连工资都开不出来。 那个光头喊,兄弟们,我们要涨工资,我们要休假,我们要伏特加。 三瘸子说,你们要啥,我都没有,少在这里跟我扯犊子。说完,又和手下冲天上一梭子子弹,子弹的呼啸声响彻云霄。眼瞅着这样老毛子害怕了,争着往货场外逃窜。 三瘸子又说,在场要是还愣在这里,一会儿都没有人给你们收尸。今天跑的投降的,明天到赤塔领伏特加。 这一说不要紧,只听到现场叮叮当当扔铁器的声音,这帮乌合之众那是牡丹江亡命之徒的对手,别看他们长得又粗又壮,关键时刻没有大脑。 当我把三瘸子这边的粑粑事全部摆平的时候,远东西伯利亚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毛妹们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三瘸子手下的这帮兄弟们,有几个被遣返回居住地,大多数还留在俄罗斯,黄毛依然留下来陪着三瘸子。我也一脸疲惫,交了点罚款,算是给三瘸子一个交代。大列夫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参与闹事的职工们,全部被“辞职”了,就是开除。我扔下了够他们最近活命的钱,根本就谈不上闹事,我又不是耶稣拯救他们的灵魂。车站货场经此一战,全部掌控在三瘸子手里,至此,从满洲里出货的通道全部打通。 我也没想到这场骚乱竟然成了我的点子,算命的说我的命最好,五行样样都是满配。这场械斗,搞得无形之中替我扫清了稀土矿出货的麻烦,这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啊。我其实在赤塔的时候,就和三姥爷在后贝加尔斯克埋下个种子,就是为了多年以后能够用得上,我不得不佩服三姥爷能有这么远的打算。当然这颗种子在我以后的远东的生涯之中,也是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他后来成为了远东的官面上的领袖,以远东第一候选人的身份冲击联邦政府的竞选,成为了联邦要员。我肯定不会轻易透露他的信息,三姥爷不是说了嘛,好钢用到刀刃上,不见兔子不撒鹰。 三瘸子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中午,警察局不过是个小房子,一脚就可以踹翻的那种,我没有那样做。三瘸子摸了摸秃脑袋,一抱拳,兄弟,算我欠你个人情,这把可是糗大了,花不少钱吧? 第58章 酒吧里被俄罗斯假警察给整蒙圈了 我说,三瘸子,兄弟之间还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钱算个什么东西,钱是王八蛋,花了了在赚,兄弟只有一个,不说别的了。 三瘸子说,受伤的那帮兄弟我得领他们养养伤。 我说,三瘸子不用,我都安排完了,除了医院还给他们配个照顾他们的小毛妹护士,放心吧。 三瘸子说,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批货什么时候到。 我说,快了。我指了指不远处耸立在荒原上的货场,这个不毛之地,只有三瘸子能够摆得平。我说,三瘸子,这片货场从今天起,就归你老人家一个人比划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三瘸子也没说谢谢,只是大声地说,江湖再见,我的就是你的。 这几车皮的稀土矿从满洲里南下经沈阳直奔大连,走的这条线正好是当年的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一百多年以后,老毛子和小日本子也想不到,当年他们霸占东北路权掠夺我们物资的铁路线,竟然被我反其道行之。天下竟然是个大笑话,你个小日本子做梦也想不到,我也能和你一样做晶圆。当然,这些事还得靠着浩程和他的博士同学,他们接到这批货之后,能不能在实验室考出点名堂出来。这是我最最关心的,温州庄也着急,实在不行他就要到日本去找他的那帮下线生产。我对温州庄说,你对浩程就一点信心没有吗,咱们自己家的事还得靠自己人解决,别人都是扯淡。 温州庄说,对,我在满洲里干飞火车这行的时候就悟出这个道理啦,我就信浩程。 我说,有文化就是有大脑,不过除了你温州庄,你是没文化有大脑。 温州庄呵呵笑,这些年来温州庄和我磨合的还行,感觉有点搭档的意思了,虽然在最开始谁也看不上谁,到现在是逐渐想到了一块来了,比如这个自己干晶圆的事情。 货车从满洲里过牙克石,经扎兰屯一直往前,沿着原来的中东铁路东,直奔哈尔滨后。又转向伪满时期的南满铁路,就是现在哈大线南下,经长春、沈阳直奔大连。 浩程已经准备好了在金州接着几车皮的稀土矿进行精炼,提纯之后的矿即将变成薄膜,覆盖在晶圆上,这些晶圆将在一系列的无尘车间进行净化,刷层,堆砌,层叠,形成千层饼的初级产品。 那边程浩和他的博士同学在他们的实验室里摆弄这些矿,我和温州庄也是大老粗,自然不懂也别装懂。我和温州庄赶回伊尔库茨克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晚上,谢尔盖和阿廖莎也等候在宾馆,阿廖莎这天收拾的格外漂亮,像个天使,瞅得温州庄直流哈喇子。我和谢尔盖面面相觑,为了弥补失态,我大声喊温州庄,老庄,别扯犊子了,咱们开两桌,庆贺去! 阿廖莎说,好啊,我买单。这句嗑唠的简直就是咱们国人火辣辣的性格,一点也没有欧洲美女的贵族气质和老外的那种矜持,简直就将咱们几个人当成哥们啦。 我说,阿廖莎,你的货我没有给你丢脸吧,货钱和买卖两全其美,不管你的老大是谁,咱们生意是生意,朋友归朋友,为我们有惊无险干杯。 温州庄说,老妹你是太漂亮了,要是我年轻几岁,咱们肯定能碰点火花出来。 谢尔盖说,老板,咱们能不能将你说的三瘸子也请来,这一趟他可是功不可没。 我说那是太好了,我转头告诉五哥,给三瘸子消息,要是在伊尔库茨克马上到。 我最爱吃的就是酸黄瓜,还有罗宋汤,红肠还有俄罗斯大烤串,不过在正宗的俄罗斯大餐里,可没有这么多花样。不过,阿廖莎为了满足我们这些土老鳖的胃口,还是准备俄罗斯柳树大烤串,当然,我知道满洲里有家俄罗斯餐馆有都是。 三瘸子非常不巧地完美错开,他正在赤塔那边组织货源和车皮,远东的物流可是忙到的很。三瘸子电话里说,今天不白约,下次他做东,今天在座的全部到齐,小吃大玩。我知道三瘸子是认真的,这个老哥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定的事我信。 伏特加真上头,肯定是上了温州庄的头了。这小子开始动手动脚起来,阿廖莎看上去确实很受用,这年头的美女可真是上头,我还真是理解不了这些高难动作。谢尔盖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和五哥跟着谢尔盖从餐厅里跑了出来,我们是赶下一场,一个酒吧。西餐厅里只留下温州庄和阿廖莎,我知道肯定是还有故事要发生了。 我们的酒吧也有故事要发生,五哥说找几个小毛妹过来给倒倒酒啥地,我没有吭声,谢尔盖啥也没说,算是都是默许啦。我悄悄地跟五哥说,我的酒力不行啊,恐怕一会儿我得先走。五哥说,别走,要走咱俩一块走,你喝酒了我不放心。 谢尔盖还真把他的老相好地叫来了,啤酒随便点随便喝,又来了几个小毛妹,我一看这怎么还有国人在其中呢?我跟五哥说,国人妹子咱可不能叫,要叫随便叫,在这谁不叫俄罗斯妹子啊。五哥说,你看错了,那是个日本妞。 我说,五哥你可真能整,反正我对亚洲女孩免疫。 五哥说,得嘞,跟我跪着倒酒吧,你就别管了。 正喝着,外面警笛大作,一大堆警车嗷嗷叫,将这个酒吧包围的水泄不通。从警车上下来几个彪形大汉,我心想,俄罗斯警察啥时候变成这种模样了,怎么像是黑社会。紧接着,又从警车里走出来一位当官模样,大声喊着老板出来。 我和谢尔盖说,你们这里也有敲竹杠的? 谢尔盖说,等着瞧,现在看不懂。 一位光头的俄罗斯胖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边走边伸出胖手,要紧握那个当官的警察。哪里知道,当官的根本不理会这一套,刚刚下来的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上来就把那个胖光头按倒了地砖上。只听那个光头胖子说,场子钱我可是一分没少交啊,你别翻脸不认人,小心大家鱼死网破。当官的还真没理会这一套,上来就是两个大耳光子,啪啪直响,就像打在屁股上,你痛我快乐着。 胖光头说,我知道你们是谁,再不放我,以后朋友都做不成。 当官的说,你知道也没有什么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胖光头说,宽限我几天,现在生意不好做啊? 当官的说,上赤塔有钱,请老大也有钱,唯独在我手里的时候没钱,你啥意思啊? 五哥悄悄地跟我说,平息了,我们可以尽情地吃喝拉撒睡,我没有多说什么。我们接着喝酒,没想正喝着,那边忽然咚地一声爆炸,就是离警车不远处的垃圾桶。我真庆幸五哥让我们住到距离垃圾箱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看来五哥肯定是经验老丰富了。 我忽然醒悟,我说,那些警察是假的。 谢尔盖说,算你猜对了,走咱们喝咱们的酒,酒不能浪费。就这样情景,如果给我们抓起来,肯定没办法。 确实那些警察真的是假警察,他们是阿塞拜疆人扮的,这些阿塞拜疆人在远东主要就是干两件事,一件事是看场子收保护费,另外一件事就是敲诈绑架强买强卖。我在赤塔遇到过,后来谢尔盖巧设了一计,调动莫斯科那边的资源,把盘踞在赤塔的那群阿塞拜疆人彻底从赤塔给赶跑了。 我抬眼看了看谢尔盖,这家伙正在喝着酒,一点也没有惧怕的样子。我低声地问他,你就不怕那群阿塞拜疆人报复赤塔那事情嘛?谢尔盖说,我的脑海里还没有害怕这个字。 他那副从容和镇定的样子就没有惧怕的模样,照样喝着酒,唱着歌,天下之大唯我独尊。这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应该有的样子,泰山崩塌在面前,脸不改色心不跳。这让我重新认识眼前这位俄罗斯朋友,不光在政坛上有点起色,他自己虽然满脑袋坏主意,新思想新办法总是层出不穷。我越来越喜欢起这个合作伙伴,虽然是俄罗斯人,还真有点东方人的智慧和身手,这一点我在吉林磐石和谢尔盖有过几个交集。 那天晚上,我们在阿塞拜疆人的恐吓声中喝下了好多的啤酒,胆子从很小到很大,喝到最后的时候,我和谢尔盖跟老板要ak47。我们想一起端着ak47去解放阿塞拜疆,我们想一起去拯救世界。谢尔盖还是好酒量,喝到最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我回到了住处。五哥把我背到了楼上,一觉醒来,已经是阳光普照。手机里显示浩程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三姥爷的电话,温州庄的信息。我没有急着给其他人回电话,我倒是先看看温州庄给我发过来的信息。“我今晚不回去了,放心没喝多,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情,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小茹子。我回头请你。”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猫总是要偷腥的,谁知道呢?我才懒得管这些搞女人的糗事,只是担心这温州庄能不能安全回来。我竟然忽然关心起这个搭档起来,放在以前,肯定不会这样,好像有点违背我的初心。算了,为了小茹子,不不,他早已经不管小茹子大茹子了,就算是为了我们正在合作一起做生意吧。我给这种想法,加了一段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说辞。 我努力地睁了睁睡意朦胧的眼睛,估计这其他两个人的电话应该是一个意思,我算了算国内的时差,我把电话拨给了浩程。电话刚一接通,那头浩程开心得不得了,他正准备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我。涂层的实验获得了圆满的成功,他的这个博士同学可真是相当地牛,把自己在美国做的实验原滋原味地带到了大连,带到了金州,俄罗斯远东的矿品质是相当地好,如果换成其他地方的矿料,可能也没有这样效果。 我也高兴的手舞足蹈,昨天晚上喝的那场慢酒可算是有点着落了,只要矿的品质没有问题就行。我告诉五哥,给谢尔盖打个电话,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哪承想,五哥那边大叫起来,老板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 我一下子醉意全无,一个扑楞从床上跳了起来,往楼下跑。五哥那边正举着办公电话,不知所措。我忙问,怎么啦,怎么啦,快讲快讲,别一惊一乍的。 五哥说,谢尔盖失踪了,公司里说一宿都没有回来。 我暗暗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昨晚上还送我回家呢,怎么可能。我问,五哥,他们家里亲戚朋友都找了吗?五哥说,他们亲朋好友都在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肯定会来找你。我努力地回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形,好几个环节都断片了,这一回忆,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脑袋还很疼,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好几个片段蹦到我的脑海里,尤其是垃圾桶旁边的爆炸声,我怎么越来越怀疑这里面的阿塞拜疆人是不是就是冲着谢尔盖来的,如果是那样,我这里肯定也被这群人给盯上了。我赶紧让五哥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否有人盯梢。五哥说,老板你太过于谨慎了。我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有就是那个阿廖莎,昨天是不是个鸿门宴,尤其是她竟然和温州庄混到一起,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混淆我们视线的,他们的目标肯定也是谢尔盖。不过,他们也没有理由啊,为了钱,他们都不缺,为了事,也没有什么是,他们合作的不是很愉快嘛。 我越想越害怕,越不对劲。在没有弄清楚之前,我还是赶紧出去躲一躲,这俄罗斯警察和法官可是非常地难缠。时间是有限的,我不能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这里,既然女匪首想干大事,我也懒得出手。于是,我跟五哥说,我得赶紧回沈阳,回去躲一躲。 五哥说,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大事小情啊,咱怕个啥? 我说,五哥你不懂,如果受了牵连,咱们可耗不起这段时间,正好大连那边已经有了好消息。 五哥说,三十六计跑路为上上策了。 第59章 为躲避风险 重新回到沈阳的不眠之夜 五哥也提醒我,是不是给温州庄打个电话?我也想到了这一层,这小子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该不会被毛妹给抽干了吧。虽然现在不是时候,可是时不我待,我急于知道谢尔盖怎么突然失踪了。令我意外的是,温州庄的电话也同样打不通。我着急了,立刻又给阿廖莎打电话,同样也是打不通。肯定是出事了,我跟五哥知会了一声,预感到有大事情要发生,酒意全无。 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五哥给我点着一根烟,我猛吸了几口。我把头一天晚上以及最近几天的事情,全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蹊跷的事情发生。没过一会儿,五哥说,谢尔盖那边朋友回电话了,也是没有找到,不知道上哪去了? 大连浩程那边刚和他的那伙人将图层搞成功,伊尔库茨克这边就出现这个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偶然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有种预感,我得赶紧回国。我在关键时候总是有贵人给我指点,在我的大脑里喊我,赶紧撤。有好几次这种情况,就像第六感一样。其实,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超能力,就像孙悟空脖子后面那根救命的毫毛,不到关键时刻,它也不会发生作用。抽了一半的香烟也被我掐灭,我赶紧让五哥给我整机票,我要马上回沈阳。我也一溜烟上楼收拾东西,深怕耽误一秒,我就回不去沈阳。 在俄罗斯这边,不可确定的因素特别多。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如果真的被捎带上,就是秃露一层皮啊,大鬼小鬼只要是道上,借着机会谁都要咬上一口。我跟五哥说,五哥,你先在这里顶几天,我回沈阳躲躲形势,等这边风平浪静,我再赶回来。五哥毫无怨言地答应了,还说,老板放心,这边有我在。我真庆幸有五哥这个好哥们,当年他在蹲监狱里,阿花没有看走眼。我告诉五哥,账上的钱随便花,钱挣了就是为了花的,钱花出去了,公司才能发展,就这么个粗浅道理。 暂时放下这边的生意,我实在是看不清方向,整不好命容易搭理。这帮阿塞拜疆人可不好惹,俄罗斯的地头蛇更是难缠。第二天上午,我已经坐到了三姥爷家的院子里的茶台上。丽莎系着花格子围裙,无论走到哪身后都跟着那只大桔猫,胖胖懒懒的,只认丽莎是主人,看到别人它就咬和挠。 三姥爷看到进门慌慌张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也不问我什么事,依然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水,故意啥也不说。我把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丽莎家乡特产从箱子里拿出来,丽莎和大桔猫都开心的不得了。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喝点不,给你接个风儿? 我说,来点高粱小烧,就想这一口,别的我啥也不想喝。 三姥爷说,肇老六回来了,要不把你六叔叫来,我也配不上你啦。 我说,您老可是把我给想通透了,正想着肇老六和他的徒弟大明子。 三姥爷跟丽莎说,让大明子来给做几个菜,把钢叔也叫过来,咱们家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家庭团聚一下。 我说,小姨和小姨夫回来了嘛? 三姥爷说,没有啊。 我说,不是家庭聚会嘛? 三姥爷说,这个臭丫头啊就知道成天忙,也不知道忙什么,没她咱们不也一样聚会嘛。丽莎把亲戚都叫到小院里,让大明子把饭店的招牌菜也带来几个,省的在先准备,就给大外孙子接风。三姥爷挨个吩咐着,别看他这个心脑血管病,这个思路啊,比年轻人都清晰。我忽然想到要不要把三姥爷磕头的那帮子工厂老工人叫来,这岂不是更加热闹。 三姥爷还是那样的豪气,他发达了,一点都不抠门,谁找他都好使,穷兄弟富朋友,三教九流,啥都好使。我就是特别佩服三姥爷这种处世哲学,可能穷其一生我都学不到精髓,充其量我只是个皮毛,还有时候发挥不太好。我忽然想提醒一下三姥爷,要不要把驴姐也叫来,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丽莎姨在这,可能来了个驴姐大嗓门子也不见得是好事,女人多了,总是事情特别多。 大明子把炉灶都带来了,大煤气罐子就在院子里面支了起来,几个帮工也是从饭店里带过来的,各种菜更是根本不用丽莎再准备。当我看到肇老六和花蝴蝶从院门口进来的时候,这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联想到这两天在伊尔库茨克遇到的遭遇,要是当年的肇老六在我身边,哪有这么多烦恼啊。只可惜,六叔也老了,现在只能凭我自己一个人。忽然我听到肇老六说,傻小子,看到你六婶来了,还愣神干啥呢? 我确实有点走神了,连忙上前迎接六叔,六叔一把我搂在怀里,边搂边说,你这身板子怎么有点瘦了啊?! 我连忙将花蝴蝶也一起让进屋,看来这天晚上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60章 尘埃落定 温州庄终于回来了 没有消息 这一宿,我很劳累,外加上聚会操劳,一倒在丽莎给我准备的卧室里,昏昏沉沉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第二天晌午,太阳已经爬到了山顶上。电话里有好几个未接的电话,五哥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知道伊尔库茨克那边可能有好消息,我连脸都没洗,赶紧给五哥打过去。电话那边五哥正在吃饭,简单寒暄之后,五哥说,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听哪一个? 五哥都不知道我这边早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心思跟他玩猜一猜。我说,好消息,好消息,先听好消息。五哥说,温州庄和阿廖沙昨天都有信了,这两个人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好好的,温州庄今天上午还到公司来。就是明显感觉到脸色蜡黄,身体虚脱的样子。 我问,那你问没问阿廖沙啥情况,知不知道谢尔盖的消息。 五哥说,那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听一个朋友说谢尔盖死了,被扔到贝加尔湖里啦。 我一听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赶忙说,那不可能,五哥你这几天啥也别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确认之前,所有的消息都是假的。你的朋友是干嘛的? 五哥说,我一个老乡年轻时候在伊尔库茨克混街溜子,平时在酒吧混点事,帮助别人推点假酒。说话也是没有个准头子,说不定想坑我点钱。 我说,这就对了,要是有死信儿,谢尔盖这个大人物早就在当地电视媒体都爆出来,所以这些消息都是混淆视听,别轻易信。 五哥说,我也这么说,那个老乡说,要是能给他一笔钱,他能给找到。 我说,别听他在那里瞎掰了,这是个骗子,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他。 放下五哥的电话,我开始琢磨起来。这个五哥啊,一点大脑都没有,别人说句话,他就当成宝贝,一点也不求证一下啊。把我的思路都给打乱了。这个谢尔盖究竟是耍的什么名堂,没必要啊!丽莎听到我起床了,赶忙过来问我吃不吃饭,我哪顾得上那一口啊。我忽然怎么把温州庄给忘了,还有那个阿廖莎,于是,我把温州庄的电话给打通了。电话那头是温州庄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老板,前天晚上的事只有你知道,别人谁也不能说,尤其是回国之后的小茹子。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谢尔盖那边翻天覆地的事情,我也没有跟他说起,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温州庄你就少跟我扯犊子啦,那天晚上你不在家,为什么不给我回个电话,害得大家都跟着你操心。 温州庄说,要我说啊阿廖莎这个屁股实在是大,能给我坐折喽。 我说,我不跟你扯淡了,谢尔盖失踪了,就在那天晚上,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温州庄说,该不会被那帮子阿塞拜疆人给绑架了吧,他们有仇口。 我说,不会,阿塞拜疆人没有这个大脑,再说了,那里与赤塔隔的又那么远,除非是事前就预谋好,而且这个计划一定是天衣无缝。 温州庄说,看对谁有好处啦,好处大啊,远东这块不也是人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个提议倒是对我挺有帮助,谢尔盖被谁抓走,这可能对谁有好处。温州庄这个老小子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绑票这套,早就熟套子这路子了。我还真的让温州庄好好去探探路,不知道过几天还会有什么样的好消息,也有可能是坏消息。我没有跟温州庄唠更多,就把电话打给了阿廖莎,听那边精气神十足,又是一阵酒吧蹦迪的声音,阿廖莎大声地在电话里跟我喊,她正在玩,没时间接我电话,等着玩完了,再给我打电话。我一听,就知道她也一定不知道谢尔盖的事情,果然这个事情远比我想象之中的蹊跷。 简单洗漱完,我坐在餐桌旁,丽莎早就将酸黄瓜和大列巴、红肠给我准备好了,还有我最爱吃的罗宋汤,丽莎说要给我醒醒酒。三姥爷正眯缝着眼睛坐在桌子旁,我很奇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三姥爷竟然是不管不问,难道他的脑袋是彻底被脑血栓给堵上了,开不了窍了。我有点对三姥爷生气,虽然这些年,公司上上下下都是我在打点,从来都没有让他操过心,可毕竟也得扶上马送一程啊。 三姥爷看着我开始吃饭,终于说话了,大外孙子啊,我知道你这次回来肯定是有心事,要不然你也不会大老远过来找我,说吧,啥事把你给愁的。我把在伊尔库茨克的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接着我又把从五哥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通。 三姥爷左思量右思量,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倒上一壶茶,说到,这里面总是差点什么呢?没有理由啊,谢尔盖刚刚把货物联系上,顺利出货了,即使是遇到阿塞拜疆人,他们也不知道,没有理由一定要被他们抓走了。要是真的抓他,在酒吧就直接抓了,你肯定是忘了什么事情没说。 我仔细想了想每个情节,也没有落下的。我只有一件事没有跟三姥爷说,就是温州庄和阿廖莎扯犊子的事。这些事实在是太丢脸了,没有必要跟三姥爷说,还给他带来无限的烦恼,男男女女就那么回事吧,多大岁数都有冲动的时候,然后就是冲动的惩罚。 是不是这件事没有跟三姥爷交代啊,果不其然,当我一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三姥爷马上反应过来,好像我听不到大声跟我喊,赶紧给大连的浩程打电话,谁也不能出公司半步。 与其说是梦想,不如说是某种不安,某种从九十年代就开始的那种不安。当年,大部分人如同三姥爷一样,领着买断工龄的微薄薪水,散落到各地去谋条生路。三姥爷的兄弟其中老大,有的在十二线蹬着倒骑驴,给过往的菜农们拉拉脚;老二凭着钳工的手艺,在十三纬路摆个修自行车的摊子,维持着自家不饱不饿的生计;还有的像驴姐混迹在老北市的舞厅和街溜子,最后上岸成为了老北市烤串的小老板;当然,也有像黄毛那样没有手艺、没有门路,趁着月黑天高,劫点小财锒铛入狱。 三姥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远在大连金州的浩程,刚出实验室就发现果然有人跟踪,这两天一到半夜就收到了骚扰电话。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博士的同学,无缘无故被车给撞了一下,好在那个点正好有警察在,只是受了点轻伤。这些蹊跷的事一凑到一起,很奇怪,可是外人一听,很气愤。比如刚叔,就气的五雷嚎疯,跳着高非要把肇事的那个家伙找出来,撕成碎片。可我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冷静冷静,我把前前后后这些事联系到一起,虽然谢尔盖到现在仍然没找到,但我坚信他一定是躲在某个暗处,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样的事情可能要在大连发生,所有这几个事情串成串儿,我还真是整理出个头绪来,更加坚定我从俄罗斯逃出来是个最最明智的选择。如今,肯定有伙人躲在暗处,破坏着我和三姥爷的梦想。 第61章 喝 来碗二锅头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与其说是梦想,不如说是某种不安,某种从九十年代就开始的那种不安。当年,大部分人如同三姥爷一样,领着买断工龄的微薄薪水,散落到各地去谋条生路。三姥爷的兄弟其中老大,有的在十二线蹬着倒骑驴,给过往的菜农们拉拉脚;老二凭着钳工的手艺,在十三纬路摆个修自行车的摊子,维持着自家不饱不饿的生计;还有的像驴姐混迹在老北市的舞厅和街溜子,最后上岸成为了老北市烤串的小老板;当然,也有像黄毛那样没有手艺、没有门路,趁着月黑天高,劫点小财锒铛入狱。当然,三姥爷和我算是幸运的,机遇总是隐藏在无限的风险之中,我们搭上了这个时代最后一班列车,开往了冰天雪地的满洲里、西伯利亚。 这些年的生涯一直都围绕着东亚,就没有变过,更加见证了俄罗斯疯狂的私有化改造。我们也从中倒腾出来不少机床,全国各地卖的风生水起。我们也认识了各种各样的朋友,有酒肉朋友、也有达官贵人,更有黑帮老大和不入流的善良百姓。日子很美好,虽然现实很骨感,直到有一天,我想干点事业,却遇到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搅得我的脑仁直疼。 三姥爷跟我说,无病不死人,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更没有解不开的扣,一切都是利来利往,这是物质的世界和江湖,听好了大外孙子,这里面一定是动了人家的蛋糕了。 我说,是我的谁也抢不去,我才不管他是什么黑白无常,越怕越顶不住,必须干到底。 三姥爷说,我跟你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不管他是明里还是暗里,咱啥也不怕,我就要看看是哪个鳖孙子敢过来跟我外孙子抢,年轻二十年,我第一个干废他。 我说,是了,听您的话,我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劲儿! 六叔也来了,我跟六叔合计一下,咱还得启用咱们的老人马,那批人才是最忠诚可靠,别人我谁也不信。我说,六叔,吉林磐石那边的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跟我挑点身手立立正正的,跟刚叔到大连去。我刚说完,回头一想,不行,刚叔太鲁莽,又是他儿子自己的事,他真是干起活来玩命干,在监狱里就是这样。这可不行,要是出点什么差头,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了看肇老六,六叔这时候也看了看我。他的一脸的连毛胡子直往外面扎,虽然年事已高,浑身上下的这股子劲儿一点也不减当年。倒是花蝴蝶有点不开心,六叔说,我还中用,没问题,好钢用到刀刃上,我一定要上。 三姥爷爱惜地看了看肇老六说,老六啊,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不知道深浅啊,你要是不退下来,哪有这帮年轻人上的机会啊,你还跟他们争啥啊? 肇老六正要说话,花蝴蝶开了口,我就说嘛,俺们可不比年轻人啦,腿脚都不立正,还逞能。 肇老六说,你个女人家懂个屁,没有大侄哪有咱们俩个幸福生活,现在需要咱们出把力了,咱们可不能做缩头乌龟。 看着这两个老顽童,我真是哭笑不得,他们可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那只是在武侠小说里,于是我说,两位老前辈,你们的心我领了,这条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那就让我自己来做个了结,你们好好安度晚年,把资源给我准备好就行,等我的好消息。 三姥爷说,记住我以前跟你说的锦囊,实在不行咱们家还有一条通天的路,不到万不得已不动。 我想到了一个人,他一定能办了这个事,那就是浩程自己。浩程智商那是高的惊人,这些根本不在话下,我跟六叔说,挑十个精兵强将,必须是心腹,全部划到大连金州,统一都归浩程调度。一方面保障好浩程和他同学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保护好实验室。六叔痛快地答应了,说办就办,没一会功夫,那边的人马已经坐上火车直奔大连金州。我把这些事统一招呼给浩程,告诉他怎么办,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这批货和实验室的安全,这个幕后黑手无非就是想破坏现有的胜利局面,必须干到他们底眼里去。 现在的脑力真的是跟不上了,比如总是丢东西,找着找着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等丢失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某个犄角旮旯,那种失而复得的快了,仿佛又回到童年。要有勇气承认自己是平庸的那个人,千万别觉得有多伟大,那些贴在你身上的金子都是骗人的,谁会拉下脸,揭开你身上的伤疤。记住,人都是喜欢锦上添花,好上加好,如果真的遇到雪中送炭的,一定要珍惜。 大连那边的事都安排妥当,肇老六的兄弟们就是靠谱,无论干什么只听肇老六一个人的指令,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好使。这才是钢铁的团队,他们大部分都是部队出身,全是职业的。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谁要是对浩程和他的同学动手脚,你们就把他们的手脚全都给我废了,二十四小时保障雇主安全。六叔跟我拍胸脯说,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是进到我的辖区,我让他们全部变成烤羊肉串儿,还是猫肉粘上羊油的那种。 我跟肇老六抱了抱拳,说道,六叔,您老人家就是仗义,大连浩程全靠您的指挥了,我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肇老六说,大侄子,这都不是事,孩子们的安全才是我和你花姨奋斗的源泉。 我说,六叔,你现在跟花姨学的满嘴都是词啊。 肇老六这边的安排我是非常放心和信任,就是满腹的心事让我一刻都不能闲下来,啥叫干事业?就是在无限的费心之中,挣点辛苦钱。有多大的胸怀,就能干多大的事,然后才是挣多少的钱。有很多老板,挣了太多的钱,却没德性花;也有的费尽脑子,想方设法也挣不上钱。我不知道我和三姥爷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总之,确实是挺费心。 三姥爷的几句话提醒了我,让我这几天困惑的事忽然有了转机。三姥爷问我,大外孙子啊,谢尔盖就没跟你交代过紧急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办吗?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把谢尔盖跟我之间的约定忘得死死,光顾着四处逃命。那年,我和三姥爷、丽莎一起去悼念安德烈大叔,谢尔盖早就有想法和我干一番大事业。我说,我不太想在俄罗斯再干上一票了,这里面的环境太差了,整不好容易把命都搭上。我把自己和三姥爷在赤塔遇到的遭遇跟谢尔盖讲了一番,谢尔盖说,遇到这点事就熊了,那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立棍啊。这俄罗斯人也懂得江湖吗,一下子让我来了兴趣。不错,其实俄罗斯人是最诚信的,他们大多数人都特别遵守诺言,说到哪就办到哪。 谢尔盖的意思我明白,是想借着私有化的浪潮捞上一把。我也正想找到这个商机,不过我最担心还是安全的问题。过了几天的晚上,我们在赤塔的酒吧一起喝的酒。谢尔盖真够意思,为了打消我的疑虑,他把他的躲避屋告诉我,他说不到紧急的情况下,我不会到这里来,现在这里也将迎来它的一个新主人,就是你。 他指了指我,那是处建在伊尔库茨克的一个教堂附近的地下要隘,谢尔盖告诉我,这个地方我是除了他和他的父母以外,唯一知道这个藏身场所的外人,不过现在已经变成自己人了。因为那个地方是建在山脚下的一处教堂的地下,入口就在教堂金色大厅前面那个风琴踏板底下,拉起一块可以活动的地板,地板底下的台阶通往深处是一处暗道。暗道两侧点着壁灯,暗道可以容纳三四个人并排走,尽头是一处暗堡,暗堡里有直通地面的通风排气孔,还有一个潜望镜,伸到外面去,可以看到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处前苏联时期的地下指挥所,安德烈家族已经是这处暗堡的主人。当谢尔盖将这处暗堡介绍给我的时候,就意味着我已经成为这个家族最信任可靠的人,那还有啥说的,我也明人不做暗事,爽快地答应了谢尔盖的合作邀请。其实,更像是歃血为盟,好兄弟不说两家话,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这才是我的异国好兄弟。 三姥爷的一句话彻底解放了我,谢尔盖一定在躲藏屋里,那是最隐蔽的场所,而且一定是发生了不可避免的事情。我跟三姥爷说了一嘴,大概意思我特别想喝两瓶,克制一下我这颗兴奋的心,这些天的等待一定有个好结果。我得马上赶回伊尔库茨克,否则永无宁日。 我还是喜欢闷头写点文字的那种感觉,踏实。别的什么也不会了,除了年轻时候的胡吃海喝,在大脑里还残存着一丁点的记忆外,现在整啥也整不动了。我记得,我的一个好大哥在四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们在一起喝了整整一晚上的酒,他最爱吃酱焖鲫鱼和洋葱拌生花生,他最爱唱的歌就是辛晓琪的《味道》。那天晚上,他跟我说,我最烦有个人管我叫老大哥,那不是把我叫老了吗?那年我才二十郎当岁,转眼间我也到了被人叫老大哥的年纪。哎,时光啊,你总是在逗我。 浩程那边出事的那天,正好肇老六去大连看看兄弟们换防的怎么样?那天晚上天刚刚擦黑,浩程平时都是在实验室对付一宿,他的同学也是一样。不巧的是,那天晚上要是化学所的德国进口设备上验证个数据,这套数据相当重要,过二十四小时就会失效。拿到样品后,那几个兄弟和浩程一块往市里跑。 车刚过跨海大桥,前面被几块大石头给劫道了。驾车的三黑子相当有经验,方向盘一打转,越野车从旁边的马路牙子上腾地一下过去了,却没想到,早有一伙人在必经的路上铺上了狼牙钉子毯,越野车一下轮胎就爆了。 三黑子告诉后面的浩程,抄家伙,遇到岔子了。 果不其然,从桥底下的礁石旁闪出十几个二愣子,手里面都是大砍刀。这可是杀招啊,地形选的就很特别,跨海大桥底下水很深,人出点啥事直接扔海里喂鱼,神不知鬼不觉。暗处的敌人太险恶了,三黑子第一次感到后背有点发凉。不过,长期在道上混的他,早就在刀尖上跳舞,这都不是事。三黑子看了看手里准备的狼牙棒子,他把狼牙棒子趟在地上,金属与水泥地摩擦的声音特别刺耳,火星子在趟过的地上直闪。 对面的这伙人也不是好惹的,十来号人都是带着纹身,一看就知道是某个组织。只听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矮矬子开了口,那个高个子浩程,识相的跟我走,咱们和和气气,犯不上伤和气。 浩程这边早就把铁棍子握在手里,别看是个博士,从小就受到钢叔的影响,练家子,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三黑子根本就不说话,他是什么部队出来的,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和他过手的在街面上都消失了。三黑子的狼牙棒子可是肇老六的传家宝,当年开矿的时候,他就是靠这个狼牙棒子起家,他深知只有这个狼牙棒子才是说话的本钱,其他都是扯犊子。三黑子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当然要是大明子有这样的好身手,这个绝技早就传给他了。只可惜,大明子更喜欢铲子、大勺还有炉灶,他天生就是干厨师的料。 三黑子是抄近道,走的斜线刷地一下子就到了矮矬子跟前,矮矬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换句话说,他还以为他是跟平常老百姓打架,他哪里知道,他面对的是吉林的黑罗刹三黑子。三黑子一句话没说,左手虚晃一拳,右手的狼牙棒劈了下去,矮矬子用大砍刀一别,哪有狼牙棒的威力啊,砍刀一下子废了。外加上,三黑子那股子蛮劲可不是一般人练的,在队伍里可是练的全是杀人的狠招。 第62章 那就干吧,别老龟缩在这个堡垒里 这一棒子下去,正好砸在矮矬子的左胸连着肩胛骨,这小子一下子瘫倒在水泥路上。三黑子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劫道的这么囊。矮矬子的手下可是一帮亡命之徒,提着刀向群狼一样从四面把浩程和三黑子包抄起来,要来个炖饺子。 三黑子说,浩程,你就给我守好后路,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跟好我,这帮人我一个人够了。正说着,举着砍刀的这伙把包围圈一步一步往里缩,一点都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这帮人是要对浩程下狠手。 这条道路很偏,只听海浪的声音,昏暗的路灯连个人影都没有,是通往生化所的必经之路。为了这个数据,浩程必须抄近道走这条路,这个局,对方已经布了很长时间了。不管了,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浩程心里嘀咕着。 对方这伙人举起来的可是尼泊尔弯刀,就是那种狗腿子弯刀,这种刀砍的力量特别大,要是被碰到不是骨头折了,就是被废了胳膊腿。三黑子说,小心,这伙人不是一般人。正说着,一把砍刀飞了过来,正好被狼牙棒给拔了出去。三黑子瞅准时机,一棒子把那个人结结实实地拍在桥墩子上。剩下的那几号人,一看正面砍得不到任何好处,采取了群狼战术,四五个人一起上。 他们哪里知道,这套战术看似强大,最大的弱点就是如果有一个缺口,这四五个人就会废到一起。除非他们真的是训练有素,配合的相当完美,没有任何缺口。三黑子在部队专门练过这样的对敌套路,练过了无数次,就是手拿刺刀的小日本还阳,他都能个个击毙,更何况这几个乌合之众。 几个冲锋下来,三黑子明显是低估了这帮人,他是被那个矮矬子给整轻敌了。这四五个人可不是好惹的,非常明显是受过训练的。眼看着三黑子胳膊上被短剑划了一道,那个短剑异常锋利,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出的剑。浩程也是腹背受敌,很明显走下风,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为了什么? 三黑子不得不使出他杀招,只见他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三棱军刺,那把军刺异常锋利,三个刃在傍晚闪着耀眼的银光。估计,军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血腥了。右手的狼牙棒被三黑子舞得上下翻飞,只要对方的砍刀沾边,被他震飞的一瞬间,那把攮子也到了,也就一瞬间,那五个人都被掀翻在地,捂着伤口满地打滚。 矮矬子喊,剩下的那几个还等什么呢,老板不是啥口都要吗,害tm不给我冲。剩下的二愣子一哄而上,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现在三黑子正是打架打到兴头上,他还有个特点,打不服必须打到底。浩程这边的铁棍子也是沾了血,他是文武全行。从小钢叔就说,咱们不管干啥,不能受人欺负,也不能欺负别人。记住,打人就要给他打疼。这也练就了浩程硬气,除了高智商没随钢叔,性格各个方面,跟钢叔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边虽然是受了点轻伤,越打越上瘾。 忽然,一道汽车大灯的光亮把桥口照的绽亮,肇老六和剩下的兄弟开着猛禽追了上来,正好赶上。肇老六已经好久没有动过手了,一看到这个场面,手里刺挠的难受。只听浩程说,六叔,别整猛了,抓个舌头就水落石出。 今年夏天的天气极端热,走在大街上,就感觉像爬火焰山上,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有句古语叫,冷在三九热在三伏,看来老祖宗定的节气就是非常准。农历就是节气,什么时候种庄稼,什么时候育苗,什么时候割麦子,都定好了,我们就按着时间点直接办就行了。 知道浩程这次受袭的事情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伊尔库茨克,五哥在公司等着我。这几天风平浪静,阿廖沙催着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够运出来。我知道肯定还是没有谢尔盖的消息,把这件事和浩程受袭联系到一起,线索越来越清晰了,我大概已经猜出来究竟是谁干的这个事。 眼下找到谢尔盖是最大事。我连屁股都没坐热乎,直奔后山那个木制的大教堂。伊尔库茨克这个西伯利亚中心城市,紧邻在贝加尔湖的西侧,这里是西伯利亚的核心地段,这里也是远东的大城市,紧邻着贝加尔湖边上。每天清晨,街区里,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大部分都是买的贝加尔湖里的冷水鱼。当然,这里的天气是异常地寒冷,短短的夏季更是气候宜人。要是放在冬季,那可是冰天雪地,啥也整不了,成天也就只能喝点伏特加啦。 大教堂的位于一座小矮山上,这里的东正教教众也特别的多,不过这个教堂却很是特别。它的外形是木制的,整体看起来古香古色,一进到里面可是别有洞天。双排的椅子密密麻麻,最神奇的要数那台蹲在讲台旁边的管风琴,悠扬的琴声如歌如泣。一听到教会的歌曲,我的心也瞬间宁静了下来,任何一种信仰都有这种彼此相通,神的预示照耀着每一颗平凡的灵魂。 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圣经里说的,叫“爱能遮掩一切过错”。我们都是平凡的灵魂,走在市井的街衢,爱所有你所遇见的每个人。他们或许是只有那么一瞬,也或许是结交成朋友,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们都有一颗善心,只不过或多或少而已。爱他们,才能爱自己。 教堂里的管风琴应该是中世纪的老古董,每次做礼拜的时候,唱诗班都是在它的伴奏下,吟唱着古老的圣经歌曲。就在管风琴后面的高台底下,有一块大铁板,非常厚实。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块地砖。因为时间已经在这块钢板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现在变得黝黑崭亮,仿佛被盘过去的一样。如果没有教会长老的带领,我是无论如何都进不了这个教堂的。这个古老的教堂里面,隐藏着俄罗斯四大家族,像当年的蒋宋孔臣一样。不过,六月革命之后,家族也四分五裂了,只留下谢尔盖这一支,勉强在远东这一片支撑着。 这个入口还是谢尔盖跟我说起的,他还说,教堂里的长老是他们家的相与,守口如瓶只对朋友说真话,其他人都是些假话。可听可不听,他跟我说的时候虽然喝点酒,不过我感到这事确信无疑。我跟着长老走进了入口,还有一排或明或暗的走廊,在尽头我遇到了久违的谢尔盖。 我惊讶地发现,这两天的光景,他竟然是多了几分的白发。我激动地跟谢尔盖来了一个大摔,一下子我给他扔到了地上。谢尔盖虽然今天不见,精神状态还是相当地好。我问谢尔盖,你知道我这几天找你,真的上老了火了,这个堡垒里可以吸烟嘛?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从挎兜里抽出一支华子,也给谢尔盖扔过去一支。谢尔盖开了口,说道,我就知道你聪明,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其实那天晚上的一系列蹊跷事,我就知道遇到麻烦了,只能往这个前苏联时代的堡垒里躲一躲。进可攻,退可守。 我问,谁一直在找麻烦,你先别说,我给你比划一下。说完,我站了起来,迈着个罗圈腿,一口一个呦西呦西,咪西咪西地干活。然后,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一个劲地哈衣哈衣。谢尔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声地喊,就是他m的日本人。那几个阿塞拜疆人其实是日本人雇的,日本人太小心眼了,就是因为货没有卖给他们,他们怀恨在心,一直找机会想要干掉我。 我说,你怎么知道? 谢尔盖说,我有个内线,就在赤塔阿塞拜疆人经营的库房那里当伙计,他时刻给我传达信息。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日本人的信的? 我说,老谢,你可能不知道,浩程在大连也被人家给算计了。那个老伙计逮到了,后面指使的人就是日本人三井,就是因为我把货运到大连前,和三井谈了一笔,没谈成。我办工厂的时候,向他咨询点情况,没想到,三井上心了。 谢尔盖说,当年的日俄战争没有将小日本打服。 我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苏联红军不也在东方马奇诺那个小日本给教训了一遍嘛!别纠结了,看来啥东西还真的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就是这个晶圆的涂层,只有浩程才能研究出来这个水准的,别人的工厂肯定不好使。这批小日本子太坏了,就是我让我们好过。 谢尔盖说,那怎么办?我只要一出去可能性命不保 啊。 我说,那就只好斩草除根,把东北和远东这群日本人赶跑,别让他们在这里欺负咱中国人不懂哇。 谢尔盖说,那就这么办,你把五哥那帮兄弟们一定练好。 我说,第一个干的就是那帮阿塞拜疆人,然后就是日本人,买咱们那批货的小日本,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只有这样,谢尔盖,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山。 谢尔盖说,对,一不做二不休,也算给浩程报个仇,更让他能安心把那个涂层整好。 那就干吧,别老龟缩在这个堡垒里。 我对日本人有种天生的仇恨,霸占东北的那些年,没少从富饶的东北把值钱的矿产往自己家里运。听说,当年的煤矿都被日本人给挖空了,他们把煤打成方块,沉到海岛的四周,等到有一天他们用的时候再挖出来。狼子野心,像小松鼠一样,不断地在囤松果,杀孽那些无辜的人。这帮人表面上文字彬彬,内心深处却实虎狼心肠。所以,我一向对小日本子充满着偏见和不信任,我从来不和小日本做买卖,太精了,根本不懂得礼尚往来。他们大多数的时候是精神正常的时候,要是发起疯来,可是六亲不认,和狗脸一样酸。 阿廖莎的货愿意卖给谁就是谁,这是货主的意思,只要价钱合理、交情到位,都是自由的,根本轮不上你小日本子啊。可是日本人三井却不怎么想,他认为他想要的东西就要全部得到,即使是使用见不得光的勾当。他还有种很恶心的逻辑,就是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我跟谢尔盖说,“这次咱俩联手,一定要让日本人三井知道有多疼。” 谢尔盖跟我说,“你有什么计划?” 我说,“不想跟他们玩心眼,直接摊牌。” 谢尔盖没说什么,他肯定是想出山,就是一定要先解决眼下的刺头,最难解决的是三井手里有谢尔盖他们跟他做生意的来往账。 我问谢尔盖,“这些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谢尔盖说,“我之所以躲起来就是三井已经开始威胁到我的个人安全了,账务方面的事情,没有任何问题。”我一听他这么说,心里一下敞亮不少,只要谢尔盖没有问题,其他都是浮云。我问谢尔盖,“我们不能总是躲着啊?” 谢尔盖说,“三井已经和阿塞拜疆人联手了,赤塔那边要先吃掉咱们的库房资源。” 我说,“阿塞拜疆人好解决,咱们就来一个围魏救赵。你三井不是要闹事嘛,我们东北人也不是好惹的,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你啥也不用做,剩下的事情我来摆平。” 谢尔盖说,“多长时间?” 我说,“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远东这边办这个事,很简单。” 我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午后的斜阳暖暖的照在身上,真想躺到海滩上,享受一下午后的阳光,无奈这一大堆乱事,搅得人心绪不宁。 和五哥一说,五哥说,“这事不是太简单了吗?找个人教训一顿,不就把这些事都摆平了吗!”我说,“可不能讲这件事想的那么简单,第一个咱们是在人家俄罗斯,第二个这个三井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现在将三井所有相关的关系都列成一张图,看看上上下下都有什么联系,把人手给我想齐了,想全了。” 第63章 一山容不下二虎,出拳就要出击重拳 三天一共就是七十二小时,这个计划要详细到分钟,五哥和黄毛都是办大事情出身,他们实际上在巴黎子里得到了更加深层次的历练。你要说念大学,读书他们不一定在行,要是整个大买卖搞点气氛出来,那他们可是手拿把掐。交代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五哥就将一张图交给了我。我一看,上面是若干张照片,密密麻麻的线在照片之间穿梭着。我不得不佩服五哥,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了远东这块、日本奈良那块还有东北那块的资源,把三井的行踪理出个仔仔细细。 这一看还真的吓了一跳,原来他和大连的那个开厂子的日本人竟然是堂兄弟,而且他们的祖辈是关东军侵华日军。他们还是日本某个团体的成员,这几年在远东这块就是不断地探听矿产资源和垄断货源的渠道。大连的厂子是他们的初级加工厂,奈良的精工厂才是他们的主要生产基。在那一圈名单里,我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朝军子。这是最让我吃惊的事情,他已经在远东定居了,爱人是俄罗斯大妞,他怎么还参与三井的项目,他在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又没有参与里面的利益交往。 一时间,我还是有点犹豫了,毕竟朝军子也是我们一起在远东奋斗的好兄弟,我们可不能伤害兄弟。我忽然想到了,朝军子的妈妈好像就是日本人,好像就是奈良的。对,没错。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不过,我相信朝君子。就是他参与了,也一定是不知道内情,我很坚决。 五哥问我,“如果真的被我们查到了,怎么办?” 我说,“那还用问吗,兄弟一场,不能伤他半根毫毛,交给三姥爷发落,我相信朝军子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不会干对不起我们的事,他一定不知情。” 五哥说,“那我就有分寸了。” 我必须要将上述各种事情的细节想清楚,这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图的是那些矿产,一定要斩断他的命根子。既然他已经开始动我,到大连去把浩程收拾的一圈,好在肇老六在,我们是有惊无险。五哥示意我也要以牙还牙,我也就别客气了,再也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我计划日本和远东还有东北这边同时动手,让他们三处开花。五哥竖起大拇指,说,“这些都是好主意,如果干到底,一时间不可控了。” 我说,“我不管他鱼死网破,一山容不下二虎,出拳就要出一击重拳,干到底。” 还是温州庄脑袋瓜子转得快,五哥只是个莽夫,冒然行事非常容易被抓一窝。温州庄说,“老板,我倒是有个主意。俄罗斯欧洲那边的光头党,一直可都想在远东建分舵,我的兄弟跟我说,听说他们找下家都很长时间了。” 我说,“老温,啥意思?”温州庄在玩人上可是出了名的坏,浑身上下都是坏水,这个我早就领教过。不过,有时候,干这么大的买卖还真的需要玩人术。 温州庄说,“老板,这里面的阿塞拜疆人充其量就是个打手,没有大脑,只是为了点钱。三井确是条狐狸,欺软怕硬,贼精八怪。光头党那伙子人,纯俄罗斯人,打起架来不要命,接下的梁子一定要算清。” 我说,“我现在想的是,如何将这把火引到光头党那里,而我们还能功成名就,光荣退出。这才是上策。” 温州庄说,“对,谁都想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谁也不想井水犯河水。那就看各自需要啥呗?” 我说,“我需要的彻底解决三井这一伙人,包括在大连的他们的堂兄弟。然后,我通过谢尔盖来垄断这里的矿。光头党把赤塔的日本人和阿塞拜疆人的地盘给他们。”其实,我的心里有个底线,就是将赤塔原来阿塞拜疆人的库房也一并交给光头党来经营,我想退出库房的买卖,太累。我主要就是想吃远东的商贸汇兑,这里面谢尔盖的亲戚银行,在伊尔克茨克、布里亚特、后贝加尔地区的所有对外的业务都在我的手里。库房太操心,而且这里面一定有灰色地带。但我的这些话只在脑海里转悠了一下,最终没有和温州庄说出来,我担心这小子太早知道我的底线,干出我不可控制的局面来。 于是,我说,“对,这事太好办了。想个主意,把光头党在伊尔库茨克的那个分舵,一把火给烧了。让光头们知道是日本人雇阿塞拜疆人抢他们地盘,让他们先把梁子接下了。这样,咱们就可以迎头直上,把阿塞拜疆人在伊尔库茨克的冷库不经意期间给他端喽,做一份大礼送给光头们,随便把日本人开的那几个办事处也给他一把火烧了,道上放消息说,光头们要吞日本人的业务。” 温州庄说,“老板啊,人家都说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你这招真是太损了。” 我说,“老温啊,下面还有更损的招呢?!这边动了之后,这边着火了之后,第一时间告诉奈良那边,联系矿源,催货款,把日本奈良的现金流引到赤塔。让三瘸子把海关那边搞定,清关的时候,让三井他们人财两空。” 温州庄说,“老板,咱们是不是太损了点?” 我说,“你温州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要是提损,你是第二,都没有人能得第一。” 温州庄说,“我是说,大连那边三井的叔伯兄弟,我准备让他们人去楼空,驱逐出境,你看怎么样?” 我说,“滚的越远越好,最好是让他名声败坏,回到日本老家奈良,丢人都抬不起头。” 温州庄说,“那肯定是必须必啊,我人都想好了。” 我们正在这里策划着行动的展开,五哥有点着急了,抽了口烟说,“老板,你和老温策划的再好,也得要行动,这眼瞅着就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咱们可是在谢尔盖面前夸下的海口可是三天之内,将三井彻底消灭。实在不行,我安排几个人直接给他归西了得了,何必怎么麻烦,又是光头,又是奈良的。” 我头一次这么微笑,因为我正在不断地被我自己的这一份完美的计划所感动,也为五哥的豪爽赞许。我说,“五哥,记住谋事在前,行动在后。事先之前要是不踩好点,行动肯定要失败,咱们根本败不起。只有一条路,必须成功。如果失败了,远东这块就没有咱们的一席之地了,就是这个理。” 五哥说,“万一有点出入怎么办!” 我说,“没有万一,必须成功,也只有成功。” 时间就定在第一天晚上,夜黑风高,正好适合干事。五哥准备妥当,人手早就备齐了,常年在监狱里呆着,干点防火嫁祸的事易如反掌。大连那边也行动了,三井的叔伯兄弟有个爱好,好色。在驻地就有个相好的,成天眉来眼去,混到一起去了。这个老小子在外面还扯淡,又找了个小姐,一脸浓妆,就是身材是一级棒。黄毛那边动手的时间也是选到第一天晚上,与伊尔库茨克这边同时。只不过,黄毛那边突击扫黄,把那个老小子抓了个现行,正在办事就被起了底,直接被关到拘留所里。警察调查期间,好有个意外的消息,这个老小子是间谍,偷拍军事设施。拘留所里,全是当地的流氓地痞,一听到有个日本人被抓进来了,大家正愁没事干,这把可算逮到一个小日本子,开心的不得了。听说里面的牢头当时就撒了一泼尿,半茶缸子,那个老小子必须喝完才能正式入所。 第二天中午,伊尔库茨克那边电视台就报了条新闻,说有几个日本人失踪了,听说是贝加尔湖上乘着游艇,风大浪高,翻船了,至于救没救上来电视里面没说。不过,还有一条新闻,阿塞拜疆人主动将物流企业与俄罗斯州政府合资开办,开启贝加尔地区物流新模式。 三瘸子那边倒是不太顺利,负责清关的俄罗斯海关工作人员开价太高。他们说,要是把这批日本人的货给扣押了,会影响到俄日的远东贸易。我给三瘸子说,“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那是他们在跟你讨价还价,回点直接提高两倍,肯定就干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狼。”三瘸子答应了一声,就再也没吭声,也没有消息,估计那边正在办,我也就没有问。 伊尔库茨克这边散布着各种消息,其中有一条官方的消息,就是从即日起严格禁止与日本合作开发各种矿产资源。温州庄还是有道道,他通过谢尔盖找到了州长,从日俄战争讲到了开发远东大通道,打开通往太平洋的大市场。听得州长时而神采奕奕,时而义愤填膺握紧拳头非得要报日俄战争的仇。 我们在第二天就提前完成了任务,当我把谢尔盖从堡垒里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谢尔盖非得让我去买点酸黄瓜和猪后丘肉,还有伏特加。他说他要喝两杯,和东北人办事就是靠谱,你们是说到哪就办到哪。我说,“关键是我们是说到做到,还提前做到,就这一点上,你就说服不服?” 三瘸子还是没有消息,我担心那边出事,因为在海参崴日本人比较多,这把我们出手,很快就要迎来日本人的反扑,我得赶快做好准备。 三瘸子还是出事了。 海参崴那边的日本人太多,本来是想在后贝加尔斯克那个地方的海关动用关系,因为那里离满洲里更近点,考虑到关系很到位,结果没想到那边的海关刚刚被收拾,一些熟人都被逮进去了。三瘸子直接杀奔海参崴,去往日本的大部分货都会从那里的码头出货,那边也是三瘸子的势力范围,可以说只比后贝加尔斯克薄一点点。 时间太紧,三瘸子将他最好的关系都用到这件事情上,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可是,小日本子也不是白给的,当他们知道从伊尔库茨克出的一车皮原矿,迟迟未出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脑筋了。这个日本人名字叫伊藤,他是个俄罗斯通,他的爷爷就是侵华日军,早年在虎头要塞被苏联红军给打成了筛子。这个伊藤家族出了不少的军人,都是挖空心思掠夺资源。要我说,这地球上就不能有日本人这种生物,他们化身成小松鼠,到处去抢松树塔,埋到自家的院子里。当年在东北,日本人已经将东北作为他们的地界经营起来开拓团。这些新移民过来的日本农民开始耕种世世代代属于我们的土地,关东军持枪掠夺东北的肥沃土地,在抗战结束后,这一批开拓团还想留在东北,谋划更一步的掠夺。 还是老一辈革命家目光长远,决策英明。一拍桌子,这些日本开拓团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一个也不留。这就是十九世纪在葫芦岛码头的大遣返,彻底击破这帮异族的掠夺梦。在海参崴伊藤化身成商人又干起了掠夺的勾当,只不过这次是和我抢生意,那我能服他吗?新仇旧恨我打算一起跟他算,这里面也包括谢尔盖的父辈的仇恨一起全部都会撒在这些小日本子头上。 伊藤发现这批货迟迟都没有发出来,在海关里他早就打通那里的关系,他竟然连他自己的老婆都可以供出来,陪着关长睡觉,这本钱下的可真的有点大。小日本可真是狼子野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这是第三天三瘸子给我的消息,说是那批矿马上就要在码头装船了,问我还下手不下手?我没有片刻的犹豫,这有什么难的,既然已经定的事,就是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干到底。三瘸子在电话里说了句,“我就欣赏你这个脾气,啥也不说了,就是赴汤蹈火,我也是两肋插刀,放心吧,头拱地我也要办成。” 第64章 从日本人那里抢来的生意 准备卖给他 我说,“三瘸子,这事不光是你自己在那鼓捣,我也得动用关系,准保让那个伊藤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兵折将。” 三瘸子说,“老板,咱们一起整,只要这个伊藤在,我这里的影响也特别大,尤其是在海运方面。这个老小子就是穷搅和,自己干不成的事,也不让别人干成。” 我说,“你算说对了,要是他们不碰我,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非得盯我的这批货,还勾结到一起,搅和我在国内的厂子。这个老小子忒坏了。” 三瘸子说,“我也没想到,这个老小子竟然在海参崴还要动我铁路的蛋糕。” 我说,“你先等我消息,一个小时后,我们再通个电话,我先摇人。” 放下电话,我赶紧把谢尔盖约了出来。可能是头天晚上喝的太嗨了,谢尔盖明显是不在状态。我在昨天趁着他刚刚解禁的喜悦劲儿,简单地跟他说了一嘴。大概意思是,现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欺负人都欺负到脑袋顶上拉屎了,我们一定要整他个底朝天。谢尔盖连干了三杯伏特加,借着酒劲说到,“从现在开始,你个小日本子,有你没我,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说,“你可不能死,这是在咱们地盘上,想想日俄战争,你的倒下去的爷爷,咱们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 谢尔盖满脸怒气外加仇恨,又连干了两杯伏特加,脸通红。我一看,这也太不像俄罗斯大熊了,喝点酒就上头啊。 我和谢尔盖的意见是一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场商战拉开了序幕,就不会停止下来。而且,我们还要开始备战,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不知道这些日本人还要在哪里出坏水,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我把在海参崴遇到尹藤的事跟谢尔盖说了一通,那批矿绝对不能让它上船,跟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商业道德可谈的。当初,阿廖莎找客户的时候,完全是被日本人给蒙住了,他们要的不是你的这丁点矿,他们要的是伊尔库茨克、赤塔、后贝加尔地区的整个矿源、矿脉,千万不能跟这些豺狼打交道。 谢尔盖说,“我懂,要是没有这次你的出手,我出山的日子可能也不知道会是哪一天?尤其是这些日本人,还威胁我的家人安全,威胁我的人脉。他们要断送我的路子,这肯定要干到底,决不能服软。你个小日本子!” 我说,“那就对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是好兄弟,患难朋友,我和他们日本人尿不到一个壶里。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他毛病,把那批货扣下来,给我发走。” 谢尔盖说,“看来我必须要找在莫斯科的大后台台把子啦,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伊尔库茨克这边,已经完全禁止和日本人合作开矿山。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上头已经开始收紧口子,绝不允许外流。” 我说,“那给我上货,算不算资产外流啊?” 谢尔盖说,“那是咱俩的事,你不是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可是我们的大事业,更是远在欧洲的金融集团的大事业。” 看来谢尔盖延续了安德烈大叔老一辈的情谊,继续着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战斗友谊。谢尔盖的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应该在核武器的级别。在俄罗斯没有什么能够办不了的事,况且我们这边还有杀手锏。我的意见还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我们的老底。 我忽然灵光一现,能不能动动光头那边的心思,让那些阿塞拜疆人去解决日本人的事,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谢尔盖说,“那边的海关关长我去摆平,一会儿就能办妥,马上让他出局。光头那边的事,你们办,别牵扯我。” 我把五哥叫来,伊尔库茨克这边的光头组织还是特别给力的,尤其是他们的分舵被烧了之后,日本人就是他们恨之入骨的敌人。我说,“五哥,把赤塔的冷库房全部让出来,我们不做这个生意啦。以后往大金融上转,地面的生意尽量少做,做上游的。” 五哥不解地问,“那我们拱手让给光头?让他们占便宜?” 我说,“五哥,你还是老样子,为了蝇头小利。出让给光头,连同债务不就得了。另外,往国内的快兑都走我们的商贸公司,他有多少家库房能咋地,你不都的通过我完成交易吗?” 温州庄说,“这倒是最高手段,最高招。我早就预料到老板的主意了,怎么可能拱手让出来,都是策略而已。”我有时候就特别烦温州庄,你自己明白就明白呗,何必说出来呢?就显你自己大眼,你自己最聪明。 我说,“老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农村有个养鱼的大户,他也是全镇上第一家养鱼的专业户。那个时候农民刚刚分田到户,哪里知道还可以养鱼啊。这个大户第一个尝试知道,第一年就挣了不少钱。于是,镇上的农民开始学着他挖鱼池,养鱼。大户第二年开始做鱼饲料,养鱼总得要喂鱼吧。这一年,他的鱼没挣多少钱,鱼饲料小赚了一笔。鱼在镇上开始大规模饲养起来,有的农民赔钱,有的农民挣钱。第三年,这个大户又开始了做鱼苗的生意,他的鱼池都出兑给那些还想入行的农民们。养鱼,就得需要鱼苗,又得需要饲料。第四年,开始有大批的鱼池要倒闭了,人们的鱼卖不出去。为什么?因为这些农民根本就没有卖出去的出路,又贷了不少的钱。你猜到了吧,这一年开始大户开始干什么?” 五哥说,“收鱼。” 温州庄说,“做起了鱼中介。” 我说,“你们都说对了一部分,那个大户开始给渔民们赊鱼饲料。春天赊账,秋天卖鱼时候给租子,还带利息的。渔民破产了,还带回收鱼池。你说这个大户能不挣钱吗?” 温州庄说,“这就是头脑,永远都走到别人的下一步去。” 五哥说,“这个大户后来干啥去啦?” 我说,“喝酒喝多了,得脑梗了。” 我给温州庄定了个规矩,俄罗斯这边黑帮之间的事,我们谁也不掺和。一切都通过谢尔盖的通道走,没有我们什么事。我的担心就是这帮光头们,总有一天看到身边的肥肉,都会垂涎三尺的,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成了温水青蛙,想跑都跑不了。我太了解这帮黑帮的了,他们都是狂徒,杀人不眨眼,赚钱不要命,睚眦必报。 温州庄答应我了,就是不知道他这次说话算不算数。不过,我跟温州庄可是交代清楚了,惹出的麻烦,我们可不管你,尤其是要管得住自己的裤裆。 赤塔那边的库房很快就被光头党们给相中了,被他们一起相中的还有这群阿塞拜疆人。这些游走在中亚的骑士,天然地成为了光头们的打手,那简直是太适合了。充其量这帮人看到钱就眼开,其他的他才不管哩,更不管是日本人拿的钱还是俄罗斯人拿的钱,总之只要有人拿钱,他们就替人消灾。 谢尔盖说,“光头远东的分舵已经接洽上了,他们非常感兴趣那批矿,只要矿到手,他们要分出去一半的利润。” 我说,“那可以啊,反正这把是无本的买卖,都是小日本子的货,挣钱的事谁都可以做,不过我要现钱。” 谢尔盖说,“那得把这些钱全都洗出来,否则这麻袋钱可不干净。” 我说,“那是肯定啊,眼下先把伊藤的这火车皮矿给他扣押下来,后果就是他们可能要反扑。” 谢尔盖说,“那就跟我们没关系啊,他们也只能去找光头党,就看他们是否有这个胆子。”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给三瘸子打电话过去,告诉他那边可以赶快撤退了。三瘸子说,“不需要我再跟进一步吗?” 我说,“三瘸子,大狗熊的事我们现在先不掺和。眼下给日本人挖个坑儿,就等着他们往里面钻了。” 三瘸子说,“那我可怕身上溅着血,我的赶紧往满洲里溜达,海参崴这边我怎么越看越危险呢。” 我说,“不出明天,海参崴那边的矿马上就打道回府,这批货的一半将由我来接收。当然,往国内运的任务就交给你办了,还像上次一样运到大连,让浩程在那边提炼吧。” 三瘸子吭了一声,连声谢谢都没说就撂下了电话。 我本来还要跟三瘸子再说两句,这个老哥就是性子急,我估计他那边可能更加着急,而且风险也挺大。因为,他和伊藤都在明处,整不好非常容易惹出一身骚来。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撤退,交给光头们去处理是最得当的方式。正琢磨的时候,五哥着急忙慌地来了,还没见面就说,“听说日本使馆那边,开始追查在伊尔库茨克失踪的日本人的事情啦。” 我说,“五哥,你是不是坐牢把自己脑袋给坐糊涂了。别说是日本使馆,就是天王老子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吗?皇上不急,太监急。是你害死的日本人啊?” 五哥说,“不是啊,我就是觉得我们做的也不光彩。” 我说,“五哥啊,天底下哪有那些光彩照人的事情,再说了,要不是他三井勾结他的堂兄弟威胁谢尔盖,犯得上咱们惹呼他!既然他们都没有照顾到我们的情绪,害得谢尔盖兄弟在暗堡里躲了好几个星期,我们琢磨他不也是很正常啊。再说,这件事情压根就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要说有关系的就是他们光头党。我们又不接触光头党,怕什么怕。” 五哥被我这么一说,情绪还是稍微稳当了点。我想啊,五哥就是经不起大风大浪啦,在这一点上就是不如温州庄。温州庄主意就是怔,有时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侠盗出身的人,有时候骨头还是挺硬的。温州庄正在公司里成天琢磨着那张划完的分析图,要是他今天在现场的话,经过我这么一阵子表扬,他说不定屁颠屁颠的。 等消息的这个过程确实挺漫长,我也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为什么无缘无故我竟然为这些素未平生的光头们担心起来,是担心他们被抓走嘛,还是担心那些变成金子的矿物被运走。也有可能有其他的因素,我也懒得领会这些。我提议,咱们去酒吧找点乐趣,喝点小酒,吹吹牛,放松一下这些天下来紧张的小神经。 温州庄来电话,说到,“老板,我们手里的底牌太少,和光头们较量可不是这样的。真的如果他们见到装矿的车皮,见财起意,我们可是没有任何掣肘的工具啊。”还是温州庄想的周全,我估计他这些天研究五哥画的那种导图,忽然灵光一现。就是温州庄说的这些情况倒是真的给我可是吓了一跳。我们有什么底牌呢?难道仅仅是赤塔的那片库房,还是冷库房,这批货一想到这里,我出去喝酒的想法都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可我也不能让温州庄看出来,我有点黔驴技穷。我说,“老温啊,知道了。” 我赶紧让老温看看老家那边六叔人员安排的怎么样?我的杀手锏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三姥爷跟我说过,两强相争,勇者胜;两勇相争,快者胜。我准备先下手为强,把这批货拿到手,我一家也很难吃得动,只有这样才能和光头们谈条件。六叔早就将三井的亲叔伯兄弟握到手里,能不能顺利出境,那还真得看看六叔高不高兴。 这边谢尔盖通过在莫斯科的亲戚,把从伊尔库茨克拉走的这车皮矿的手续给注销了,伊尔库茨克早就封锁了日本人的生意,日本大使也是抓耳挠腮。他们这批货过的款都是通过远东银行走的账,这批钱就冻结在谢尔盖的亲戚那里。现在的条件就是货早就已经过到我们远东公司的名下,日本人的钱还是要还给他们的,只不过折多少价就不一定了。的价值简直是那些库房的好几倍,这个筹码未免太小了了点。 第65章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彻底摊牌 从目前的发展脉络上来看,我们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最关键的这批货出手的下家,就是光头。说白了,我们就是折了一半价给光头,他们愿意将货卖给谁就卖给谁。不过,我已经把买家给光头联系好了,还是这帮日本人。 昨天晚上和同学喝点小酒,这一拨是我三十年的同学。慨叹人生如梦,恍如昨天。当然,这两年受到大环境的影响,我们的聚会中断了两年。尽管如此,还是倍感亲切。怎么说呢?人生其实有很多的如意也好和不如意也好,平常心平常看待,别把什么事情看得太重,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也都生活在市井里,谁也不比谁多几个脑袋。在去饭店的路上,我打了个哈罗专车,我给司机说,珍惜你一生之中的那几次机遇,或许是三次,或许是四次,时刻都是为了这几次的机遇活着的。别等到机遇来了,你告诉我还没有准备好。 酒还是以前的那种喝法,他三瓶,我也得三瓶,都是一把年纪了,还是要攀酒,没啥意思。我在酒桌上说,有一本杂志叫《男人装》,以前觉得那里面的美女特别好看,年轻,看着过瘾。其实,这些年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为什么这本杂志叫男人装了。 我还是真的有点免疫力下降,尤其是新冠以后,这个病毒真的挺厉害。以前的时候,我对病毒都是非常免疫的,这把可真的不行,一点小的病毒就彻底将我给击败了。一起被击败的,还有酒量。当然,主要还是喝酒的氛围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我觉得良子是委曲求全了,这些年给大波当职业经理人,说句心里话,职场上最怕的就是好哥们一起开公司。当老板的一旦当上老板,就彻底地认为自己真是那个老板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吆五喝六,就连好兄弟也都不在话下。我有点替良子担心,担心他在酒桌上没有抻头,因为大伯说的话实在有点难听。销售也好,研发也好,干点事业,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必要把自己整的高大上呢?有点不值,理工男总是在内心深处有那么几个公式,公式的两边一个是剥去外壳的自己,另外一个就是穿着皇帝新装的自己。 没意思! 良子也够能忍的,我有点索然无趣,一直都在思考下次聚会还要不要参加。当然,大风这次还和以前一样吹牛逼,尤其要是有学妹在场。我不太知道,如果不吹牛就一定显不出自己的存在嘛?肯定是这样的,所以我越来越喜欢那本杂志啦。 喝完酒之后大家各自走各自的,各自散了。我还是打着滴滴,反正都是一开口价,喝这几瓶酒也没有把我喝倒。 上次喝酒是讨论人事的事,这次喝酒是销售总监的事,整的酒局变成了职场招聘会。我对于喝酒的理解就是喝点小酒,开开心心,放松自己,也放松别人。千万别在刚刚放松的时候,非得要给自己加点紧箍咒。 我问同学,喝酒的时候开心不? 同学说,挺开心。 我说,第二天可能就是有点抑郁的感觉。那是因为你透支了你的开心,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开心。 他们谈的话题,我插不上嘴,我谈的话题他们也插不上嘴,这样的聚会可能真的是遥遥无期啦。 沈阳的三姥爷和丽莎生活的非常惬意,尤其是三姥爷。我更加很少去打扰他,除非万不得已,一定要三姥爷出面才能解决的题。大部分时间,我没有将这些陈芝麻烂骨头的小事去讨扰他。三姥爷脑袋一点都没有闲着,思路一直都很超前。比如,他早就跟我说,打打杀杀不是目的,是手段。做生意,别人给你压力,你一定要原封不动地将压力传递给他,相当于在回传个球给回去。这叫极限施压,受不了,生意也就做了,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可不能将三姥爷当成傻子,其实他的心中有数的很。 我有点想念三姥爷啦,尤其是喜欢跟他一起混生活的那段日子。那些年,我还很年轻,也不需要考虑这个那个什么的,无论什么事情,三姥爷都能把这些事想到前面,并且做的也非常到位。尽管我和三姥爷还有的差距,不是我能用眼前的尺子衡量出来的。我一直都在学习之中,时至今日都没有学到位。那些日子真好,钱挣得不多,但非常快乐。 三姥爷在家族里面从最初的默默无名,到现在大家都得听他的,他更加德高望重了,因为那些德高望重的那些人陆续都走了,只剩下三姥爷年龄最大,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族群里那个最德高望重的人。三姥爷早就开始了指手画脚,不管是钢叔家的事情,还是小姨家,大明子家,我家,当然还有肇老六家,丽莎家,甚至就连温州庄,小茹子也都得要听他指挥。他管这个叫拿捏,我说,我挺喜欢被拿捏的感觉。当一定程度自己也懒啦,不愿干事情,每天天不亮就早起,其实不是早起而是睡不着,成天躺在床上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然后再睡觉,不愿意看到任何纷争的事情,这就是事故吧。 三姥爷最近热衷于到河边溜达,沈阳有条母亲河,叫浑河。每个城市都是这么讲的,都说自己有条母亲河,本溪是太子河,盘锦是大辽河,更远的地方比如说兰州说黄河,当然这个黄河那是咱全中国的母亲河。三姥爷和丽莎到浑河边上乘凉溜达,三姥爷虽然有点脑梗的病,不影响他浑身上下的腱子肉,还有胸前的那条下山猛虎。他还有个习惯,就是天气热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其他人,他都喜欢光着大膀子,看上去一点都不雅。丽莎说了他好多次,三姥爷说,改不了,也就只能这样喽。别说我,俄罗斯大爷不也一样吗,只不过他们是酒鬼,我不是。 丽莎说,还是中国人好,心眼实诚。 她陪着三姥爷在河边的甬道上溜达,小凉风一吹,比在屋里吹空调那是舒服了不少。尤其是看到河边钓鱼的那些老头们,丽莎心里还是非常的开心。和他们相比,丽莎和三姥爷有太多的幸运,不用为那点微薄的退休金成天发愁,孩子都大了,成家立业,每天愿意上哪就上哪,说走就走,说停就停,这就是丽莎想要的生活,也是三姥爷想要的生活。当然,三姥爷的生活之中的一部分就是要指挥我,他在指挥我的过程之中,会找到他当年的影子,回忆起更多他当年的那些风风雨雨。 有时候,三姥爷也会问到我大连那边事情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我会给他像讲故事一样,讲讲那些斗智斗勇的往事,尤其是浩程干出了我们这几代人都没有能实现的梦想。我跟钢叔说过,我告诉他,你们家主坟上要冒青烟啦。钢叔不在乎冒不冒青烟,他只在乎浩程能不能挣点钱。 肇老六的朋友在大连还是挺有氛围的,这个三井的亲戚是按照嫖娼扫黄给抓起来的,如果按照间谍抓起来,那可就麻烦了。关键是什么时候定这个规则,完全取决于海参崴伊藤的玩法,反正这边浩程的实验室又有了最新的进展。上次的矿里面已经把该提炼的密封胶的结构,搞得清清楚楚,化学所给出的数据显示,这批矿里面的质量是目前已知矿脉里面最上乘的,尤其是在硅圆的密封上,有出奇的效果。三井更想知道这个答案,无奈他已经永远地畅游在贝加尔湖里。日本人就是奸,伊藤也是从奈良那边知道了浩程的最新成果,本来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准备搞个鱼死网破,不惜牺牲一切一定要从大连这边把工厂搞到手。 日本人真是太无耻了,仗着有雄厚的资金和技术资源,处处给我掣肘,我们这帮土人也是无可奈何。我告诉肇老六,再折磨一下三井那个亲属,把案子给他搞大一点儿。 肇老六给我说,要不然把换个看守所,那个看守所里面狱头可是出了名的变态,正好有个同样变态的日本人送上门,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我说,六叔,必须可靠啊,随时进又要随时出,进退自如。 肇老六说,放心吧,朋友托底。这当然不是跟我说的,其实这里面蕴藏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江湖往事。随他去吧。 这件事情后来有个比较圆满的结局,我很开心,谢尔盖也开心,那些小日本子更加有所畏惧。谢尔盖压制了他们的野心,虽然都是暂时的。 九十年代以后,在东北涌现了很多的外贸公司。这些外贸公司几乎几乎都与口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在俄罗斯边境绥芬河、满洲里,也有的就在这些码头城市,北方都在环渤海圈,南方则集中在福建长三角和珠三角这些海边。正好我的一个朋友也在大连开了一家小买卖,往日本倒腾点劳务输出,整了不少新毕业的大学生到日本公司去编程,说白了就是it民工。我正好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伊尔库茨克做点外贸的生意,我发现了这里面还是有很多的商机。商场就是跟战场也没什么两样,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帮老外们会千方百计地琢磨怎么才能挣大钱,不单纯只是做生意。他们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坑蒙拐骗、尔虞我诈,这才是真正的大商人。 我也算是学了不少,现在做生意,远比三姥爷那时候复杂的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也比较多。三姥爷那个年代,是沾了历史洪流的光,那个年代只要是不懒,躺着都一样挣钱。现在这个年代可是不一样,做生意除了最需要懂得那一大堆技术外,还得需要识人,用人。 今天真是太热了,天气预报说明天将有一场大雨。傍晚出去溜达,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昏暗得想包住这个世界。夏天盼着冬天,一旦到了冬天,又盼望着夏天的到来,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点矛盾了呢? 三姥爷的辈分在家族里算是最大的,因为亲姥爷和大姥爷都相继去世了。 我的小时候去姥爷家,心里有点怯意。主要是姥爷家亲戚太多,辈分又有点复杂。什么姨姥,舅姥,太姥爷,小舅,特别多,我叫不上来究竟这个应该叫什么辈分,在那里我的辈分是最小的,看到谁都是点头哈腰,一副谦卑的样子。 大姥爷干革命特别早,算是家里面最早出去闯荡世界的。我的亲姥爷排行老二,是名中医。他的任务就是每天背着药箱子走街串巷,走村串屯,给大人小孩看病。他的药方非常好,抓两副就可以药到病除。时间长了,因为他老人家的医术高明,就在家里的小院里成为了坐堂的中医,承担起左邻右舍救死扶伤的赤脚医生,当然没有光着脚。按照这个脉络发展下去,秦姥爷应该成为当地非常着名的一个老中医,外加上他的经营头脑,在当地应该有一所属于他的中医院,成天忙于救死扶伤。 可事与愿违,似乎就是人生之中的波折起伏,在那个年代里,秦姥爷义无反顾地跳进了辽河,谁也不顾,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了。亲姥姥领着这一家大小孩子,喝西北风划拉个半宝,对付活着。 我对秦姥爷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那时候也没有我。后来,我也只能从母亲的嘴里,还有就是供奉香火的黑白照片里,设想一下他老人家长的什么样,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中医大夫。倒是三姥爷跟我最亲,他是他们哥仨里面排行最小,年龄也最小。三姥爷从来都没有求过人,就是自己的亲哥也从来没有张过嘴,他就是这个脾气,万事不求人即使是亲哥哥。不过,三姥爷却发展成了另外的一个路径。 第66章 虚假的辉煌是对生活的无奈和退让 年轻时候,三姥爷在粮库里扛麻袋,年轻力壮,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看到谁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一副吆五喝六的样子。在粮库,乃至老铁西那边都是他的天下。那个时候,谁要是一提粮库三哥,谁都要给个面子。正是因为这个面子,外加上浑身都是劲儿,三姥爷在工厂招工的过程中顺利地成为了工人。那是他职业生涯的开始,也是曾经的辉煌。 我经常听三姥爷给我讲他当年在工厂的故事,那是一片混合着汗臭、硫磺的酸臭,以及到处都是煤烟子的多彩世界。三姥爷成天与钢铁打着交道,他自己也成为了钢铁的一个分子,堆砌在钢卷、矿渣、翻砂和各种泥泞的材料堆里。 我亲姥爷曾经留下来了一本他自己编制的医书,上面都是他多年来总结出来的神奇药方。这些药方我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小姨父对这本线装手写书特别有想法。他专门找人复印了一套,自己回广州研究这些医方。我特别期望小姨夫能够传承这些医术,继承我亲姥爷救死扶伤的美德。我只能和三姥爷去闯荡江湖,他救助的人的身体,我拯救一下人的灵魂。 三姥爷秉承着他那粗放的性格,走进了适合他生长环境的工厂,里面有着和他相似的那些人,他们后来成为了三老爷的工友。我后来也是认识了翻砂车间的老大,机加工车间的老二,还有和他一起在保卫队混的老四。这些工友们成为了他的磕头兄弟,也相继在那年和他一同在领完最后一笔安置费后,先后下岗。这几个兄弟,有的在胡同子里修着自行车,有的和当年三姥爷一样蹬着倒骑驴在蔬菜批发市场拉脚,挣点生活费,勉强维持着生活。再也没有在一起痛痛快快喝酒的日子,活都勉强维持生计。 三姥爷在这里面算是混的比较好的,赶上了五爱市场创建初期,倒腾点买卖,挣了点小钱。其实,三姥爷开饭店也是自有一套。他把在工厂食堂里面,做烧鸡的秘方通过他的哥们给整了出来,三姥爷继续发扬光大,做了改良,发展成砂山香鸡,也让三姥得意了一段时间。砂山香鸡成为了那个年代人的集体回忆,尽管味道一般,在那些年人们肚子里根本就没有油水的时候,它填满了那个年代人的肚子空虚。三姥爷帮他们实现了吃鸡腿喝烧酒的梦想,因为三姥爷的烧鸡卖的实在是便宜,乃至于胡同里的小孩,见面就喊,烧鸡姥爷,烧鸡姥爷。 我对三姥爷的那些年充满了好奇,他混生活的能力可不是一般的高。别人是下岗再就业,他是领了一笔本钱创业实现了财务自由,当然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这个词。 我问三姥爷,如果让你重新选择的话,你老人家是选择继续留在工厂,还是现在这种当老板的感觉。 三姥爷的回答总是出人意料,他说,如果没有那年的下岗,我早就是保安队长啦,现在至少也是个正科级领导,谁还愿意下岗呢?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当领导的梦想,他从来都没有放弃他的这个小想法。当个小官,管上那么几十号人,出去的时候他也有面子,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虽然有点闲钱,每当别人介绍他的时候,都不忘了加上什么什么工厂下岗创业的老板,赶上了好时候发点小财的说法。这个说法一点都没有技术含量,也更加让三姥爷心里没面子。 他告诫我很多次,去见那些头头脑脑的时候,一定要把他在俄罗斯读大学的那段加上,至少还在俄罗斯留过学。其实,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那也是通过安德烈大叔的大学朋友,给整了旁听的文凭,三姥爷究竟去没去,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在咱们的社交圈子里,那些人才不关心你究竟学不学。只要你戴上这个光环,你就一样光明正大地加入了那个圈子,因为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比什么真才实学啊,什么都是浮云,挣钱不分彼此。 不信,你问问身边的人是不是这样,你拍拍自己的胸脯,回忆下自己过往,有多少势利小人,有多少人走茶凉的所谓朋友,他们哪一个不是急功近利、锦上添花的过客,又有那个是雪中送炭的真朋友。恐怕,你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清。 今天是中华传统节日七夕节,我和老婆去门外面的羊汤店吃点烧卖,喝点小啤酒,喝得晕晕乎乎,这种感觉正适合散散步,往回走。夜空早已被街边的路灯给点亮了,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我想象着牛郎和织女鹊桥相遇的情形,倍感浪漫。我跟老婆说,我们也喝上一杯,干了,为了这个丰富多彩的生活。老婆说,少喝点,成天血压高,回去还得吃药。 三姥爷和我促膝长谈的时候很少,他可能也没有这样的习惯。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还真的特别想跟我聊聊天,我更加爱听他给我讲故事,我也像个无知的顽童,在他的故事里慨叹着人生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 三姥爷说,谁能承想啊,当年的车间主任赵大炮能得重病啊,还是晚期。 我说,他早就戒烟了很多年了,怎么还能得这个病呢?再说,这个病只要是检查出来就是晚期,就是个算日子,基本上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 三姥爷说,其实跟抽不抽烟有个鸟关系,你看那个大领导不是抽烟喝酒,啥事都干,不也什么事没有。要我说啊,就是命,不管挣多少钱,没有那个命花,也就呜呼哀哉了。别的都不扯,有什么意思。 我说,那可不一样,那些大领导都是什么待遇,人家都有专门的医院和专门的医生。赵大炮可以吗,顶多算是有钱,可是光有钱有用吗?那个专门的病房,即使是有钱都进不去,门口都有警卫把守着。再有钱,你买不到资源,这个就是现实,严酷点,但得接受。 三姥爷家的小院非常有乡村气息,红砖铺的甬路直通到室外的栅栏门。院里种满了月季花,木棉花和金达莱,丽莎特意在院子里铺满了草坪,几乎每天三姥爷都修剪。院子里有棵芙蓉树,树荫下,三姥爷放了一张木制的长条桌,桌子铺上花格子布,上面摆着插满了鲜花的花瓶。我和三姥爷还有丽莎坐在桌子旁,三姥爷沏了壶茶。丽莎在中国这些年,也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尤其喜欢中国的红茶,她说喝起来有家的感觉。 我这些年也特别累,不愿意走南闯北了,似乎自己也寻找某种安稳的存在。商场上固然风云再起,我似乎是那个不愿意战斗的战士,自有回到三姥爷的身边,才有了家的存在。这几年三姥爷也有点琐碎,不像他当年那个性格,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是存在这种回忆感,看到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总是难不了要感慨上一通。我给三姥爷买上了西洋参的含片,泡到茶里,这种东西可以补气。 三姥爷也有个愁心事就是小姨的儿子,这个小子淘气的很,学习一点都不好,从小脑袋里就不进任何知识。小姨没少和儿子操心,说儿子根本就不是快读书的料,不知道这孩子将来能干个什么。 现在三姥爷时不时地会跟我说起小姨儿子来,我说,三姥爷你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子孙自有子孙福,谁都自己的活法,老天都定完了,不用强求。 三姥爷说,说的也是,等孩子大了之后,也不知道世界变成什么样呢。哪像我当年,就我这个文化,啥也不会就可以闯世界啊。现在可不行,可得学学钢叔的那个儿子浩程,人家是博士毕业干什么都能拿得起来。 真是不禁说,刚说到钢叔,他就推门进来了,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钢婶提拎着一条大胖头,说是刚刚从大伙房水库打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特意孝敬三姥爷来的。我说这可太好了,实在不行,咱们来个铁锅炖大鱼吧,给大明子打电话,让他过来整,今天谁也别走了。 一听到铁锅炖大鱼,丽莎高兴起来,这是她最爱吃的菜了。三姥爷也很开心,说正好大家好久没在一起聚一聚了。五哥这边把院子里的厨灶台搭起来,那是从外面定制的铁锅灶台,就是特意为了炖大骨头,炖大鱼准备的。灶台底下是烧劈柴的,上面是扣大锅,灶台边上还有一个炉筒子,直接排烟。大明子没一会就到了,三下五除二在旁边一会就将大鱼给收拾得妥当。我跟三姥爷说,我把温州庄还有肇老六,花蝴蝶也叫来,咱们这些好朋友也好长时间没有在聚一聚了。这句话正说到三姥爷的心坎里,也正好是我的心里想的。三姥爷兴致特别高涨,一听到温州庄肇老六这些老兄弟们要来,浑身上下都是劲儿。 大明子把锅架上,劈柴是五哥点着的。大铁锅没过一会儿就热起来,大明子把大豆油往锅里一倒,油嗞啦嗞啦直响。收拾好的大胖头切成了几半,一起倒到锅里先过一遍油,把葱姜蒜往锅里一撒,味道马上飘得满院子。那香气一下子让我感觉到,就像又到了磐石的那个农家院。肇老六和温州庄他们到的也特别快,他们只要是招呼,随叫随到,不管他们干什么。尤其是肇老六成天泡在麻将桌上,就是再赢钱,只要三姥爷一声召唤,直接甩钱下桌直奔这来。 温州庄比以前老练成熟多了,不再成天牛哄哄,一副随时随地算计人的模样。小茹子经常说,温州庄不知道怎么变化怎么快,骨子里透出一股子男子汉大丈夫的劲儿。 大明子说,这边是我的师傅,那边是三姥爷,还有钢叔,我今天必须露一手绝活,给大家尝尝手艺。 我问大明子是啥手艺啊?大明子说,鹿鸣春的绝活,是我跟那里的师傅学到的,听说是当年张大帅宴请社会名流时候的拿手菜,一会儿你们就请好吧。其实,我早就知道大明子这些年在沈阳的餐饮业混的也是风生水起,尤其是那几道拿手菜,都是别人亲自请他到家里做菜的绝活。 肇老六也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三姥爷了,这些天他也一直都在和大连的事操心,总算完结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下。这老哥俩唠的挺欢,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在回忆当年在哈尔滨满洲里的生意往事。花蝴蝶早就和丽莎凑到了一起,她俩一见面就是哪里有好看的衣服啦,哪里的广场舞最开心了,都是一些她们开心的事。 大明子是个有心的人,他在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预制菜,还有一些凉菜。这些菜都是他们饭店的新品,一下锅扒拉几下就熟。当然也给丽莎准备了她最爱吃的俄式美食,这已经是她的家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立秋之后,天气转凉,太阳开始变小了。好几年都没有下海了,也没有去到海边捉小鱼小虾啦,生活变得非常地充实。成天都是埋头在桌子上,写点文字,聊以慰藉。一坐到桌子边上,一切都安静下来,心里的故事就要往外涌,仿佛不说出来,他们就要蹦出来,已经待不住了。纷杂的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又开始为好朋友们书写,感觉真好。 那天家庭和朋友们的聚会非常地开心,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很紧张,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紧绷着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像弓弦一样。三姥爷也有点微醺,他看到了温州庄和小茹子和我相处的相当融洽,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一个巴掌拍不响,谁都有自己的问题,只不过自己从来不知道而已。 五哥说,我倒是和钢叔有点类似,都是蹲过大牢的,至少我们都不是亡命之徒。钢叔是被人家欺负逼上梁山,我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第67章 听三姥爷给我们讲个二叔的故事 我也觉得他们两个一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虽然相隔的年份较长,但我相信我最亲的人在现实生活之中,都是好人。他们的心地都是非常地善良,哪有几个从生下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有本性善良的一面。所以说,人之初,性本善嘛,只不过,成长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恶人变多了,秩序没有了。 温州庄说,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就是个恶人。这个社会上,要是你不恶,那帮人能把你欺负死。咱们这些年走南闯北,在这方面上吃的亏还少了嘛。 我对温州庄说,就你总是耍你的大脑袋瓜子,总觉得别人都比你笨。 温州庄没说什么,我认识温州庄的时候,他还在火车上干小偷的行当。他领着一伙人,把控着大兴安岭那一带的绿皮火车,每一趟下来也是小有收获。盗亦有道,温州庄确实有个规矩,三不偷。小孩不偷,老人不偷,看病、买化肥、买家里急需的不偷。正是他的这个座右铭,让温州庄在大兴安岭的那一带,有了个侠盗的名号。 我对温州庄一直都很矛盾,你说他一心踏实吧,有时候还总是搞点小伎俩;你说他三心二意吧,对待三姥爷和这个生意,他总是两肋插刀,侠肝义胆。总之,他在我的心中是个矛盾的人。我也不想这些没啥意思的事情啦,正好老哥几个凑到一起不容易,我特别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说说我们下一步的想法。 我问三姥爷,咱们现在各种企业都在掺和,也没个重点,大家都有点累了,甚至再也没有奋斗的激情了,怎么办? 我问这个问题,也是我私下和温州庄探讨的事。也的确,三姥爷现在早就不出山啦,我干了几个大票之后,确实也有点身心疲惫。虽然说这钱是挣了不少,可是总觉得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就应该有这样的回报,感到理所当然吧。 温州庄那边虽然有时候还是犯点赌博的瘾,时不时总想去耍两把。可是小茹子时刻在身边看着,也就没有胆儿。如果真的闲下来,温州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还有另外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年轻的小妹,虽然他现在身体好的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啦。 三姥爷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自古的说法,为什么有的家族里基业长青,其实不是那个家族有多强大,而是人家的家训,人家的德行,还有就是造化啦。谁也抵不住造化啊。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供销合作社刚刚要承包的时候,那时候正赶上开放。人们哪知道发展突飞猛进啊,承包的人都合计去承包卖食品的柜台,卖布匹的柜台,卖文化用品的柜台。就是那个卖药的柜台始终没有人愿意承包,那个年代人们买药都去医院,谁去个体户哪里买药啊。供销合作社的经理一脸愁眉苦脸,担心这个柜台承包不出去,完不成任务。 那个供销合作社我小的时候没少去,尤其是上学去买各种书本。我清楚地记得,忽然有一年本子涨价了,好像涨了有一倍还不止。人们都说这钱不值钱啦。那个时候,我对于钱值不值钱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我对那个供销合作社里的商品和柜台印象特别深,尤其是小人书的柜台。每次去供销社里逛游,我总是流连忘返地在小人书的柜台前看许久,就是掏不出钱来买小人书。那是个对文化饥渴的年代,什么小人书我都爱看。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在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卖的年画。那些年画,一幅幅都是挂在供销社的绳子上,好像挂着的衣服。有的年画是小孩抱着鲤鱼,有的年画是伟人在机场迎接,还有的年画是五谷丰登和多子多福,那些年画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如果当年要是让我去承包柜台,我一定要去承包那个年画的柜台。 柜台承包不出去,终究不是办法。经理只有去动员,和降低承包费。其实当年的药真是不好卖,一个是进药的渠道少的可怜,另外这药的有效期太短了,过期的药只能倒到垃圾桶里,风险很大。几番动员之后,还是没有人应这个标。正说着,每天都在供销社扫地的二叔吭声了。实在要是没有人承包,我就不扫地了,我去试试,不过没有现钱啊,只能等到挣钱了才能打租。 经理说,那可不行,要是打破这规矩,别人都不打租啦。 二叔说,真没钱,要是现在凑点现钱,承包费必须给打点折。 谁也没想到这二叔竟然是个讲价的高手,正是在这个时候才有了溢价的空间。温州庄连连点头称是,五哥和钢叔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太感兴趣地抽着烟,听三姥爷讲。他们也不好意思从屋里出去,那样太撅三姥爷的面子了。 三姥爷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有点累了,喝点茶水歇歇。其实后面的故事,我是略知一二的,这个二叔还真是很厉害,我倒是觉得二叔扫地可是有点可惜了。 今天,我的一个朋友平安到达乌鲁木齐。他是送孩子去新疆上大学,辛苦孩子和他爸爸妈妈啦。我估计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有出息,他去了很多年轻人想去都不敢去的地方。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是行万里路了,他也一定能读万卷书,我相信他。此时此刻,我的这位朋友正在喝着新疆啤酒,夺命大乌苏,举着扎啤杯子,准备和我干一杯。我衷心地祝愿好哥们心想事成从,不过孩子上网课,我听的都有点难,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听懂。一切都随缘吧! 谁也不知道二叔竟然真的兑下来这个药店,而且比别人还便宜了不少钱。听到这里,我竟然暗暗地佩服这个二叔来了,谁说扫地的保洁没有大脑,我看比谁都奸。我真想知道,这个二叔该如何做呢?三姥爷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 温州庄,五哥还有肇老六正听的津津有味,我估计他们肯定也是想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扫地的保洁,如何能经营这个卖药的柜台。大家都盯着三姥爷,期待着三姥爷接着往下讲。可能是三姥爷讲的过于投入,竟然忘了,我们现在早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柜台。我悄悄地提醒三姥爷是不是该往下讲啊? 三姥爷问肇老六,你到柜台买过药没有? 肇老六说,买药啊,每年都有头疼脑热的,年轻时候,从来不买药,买少了。到老了,全找回了,可劲地往家里买,而且还不管什么药,只要有点养生的效果。 三姥爷说,对没错。从柜台上买药,其实最大的特点就是你要什么,他就卖你什么。不像医院,有人告诉你,买什么,你才能买什么。 以前的人,还没有上医院的习惯。他们有病的时候,往往都是根据经验去判断。比如说,老王吃了这个药,烧不退了,咳嗽也好了。于是,老李来买药,他听说老王吃这个药好,一到柜台上直接就说,买这个药和老王家一模一样。这个,叫做类比。在那个年代非常地普遍,现在都有医院医生根据你的电子结果,来给你对症下药,那时候不行。 可是二叔,在站柜台的过程之中发现了这个规律,而且他还发现,很多的药都没有对症下药,而是道听途说。这样,很难根据病情,有针对性的用药。只要不是急病,其他的各种病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拿到药。 二叔发现这个药的柜台的缺点后,二叔开始研究古代的医书。当然,还需要结合中医的理论,以及经络。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二叔竟然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可以说出很多非常专业的中医名词。 这下子可就有点不得了,以前买药的服务员都只是按照顾客的需求,直接拿药算账。二叔站在柜台外面,对于普通的头疼脑热,都能说出来的大概其的病因,以及对应药物治疗方案。左邻右舍都愿意到二叔的柜台上买药,确切地讲是过来看病,随便买点药。二叔能根据近期气象,病人的多少,来判断出秋天大概流行什么样的病毒。 这就是一个扫地的保洁二叔的能耐。当然还不止如此,三姥爷故意卖个关事。他接着给我们讲,这个二叔的故事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给我们讲起过。 二叔有一辆幸福牌摩托车,这辆车当年他是在市场上贩鱼的。后来鱼市场发生了很多的变化,鱼不好卖了,这辆幸福牌摩托车也压了箱底。现在可是派上了用场,买药的人都是附近的居民,还有中心镇子上的老百姓,家住的远的村子屯子都买不到药。二叔左思量右思量,这里面除了路远的原因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事了。于是,二叔主动出击,他定了一个移动的木头箱子,上面放上应急的药品。他也是身着白大褂,骑着他的那辆幸福牌摩托车,直奔村屯。 在各个村屯里,每个赤脚医生那里都缺乏药材,他们采购也挺困难,出去一次都耽误看病。现在这些村屯有病的人,还真是挺多。二叔先是将应急的一些医药,都一股脑地给倒运过去。二叔没有直接卖给那些村民,如果有的村民去到镇里,可以到二叔的柜台买,那是另当别论。那些赤脚医生都是在家里有家庭病房,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直接在病房里就可以扎针,打滴溜。这些基础的药全都是二叔骑着幸福摩托车送的。 这样一来二去,远村近邻都知道了在镇上老供销社那里,还有一个药品特别全的柜台,专门批发各种药品。二叔在镇上是出了名了,供销社经理也没想到二叔还有这两下子。 三姥爷讲到着,看了看钢叔,钢叔若有所思。 我们更加期盼着这个二叔能够发大财,于是期待着下一步的结果。三姥爷也如期所望,接着往下讲。 二叔的买卖果然是越做越大,他的一个最基本的品德就是和人。任何人到他家,无论男女老少,价格都给个小折扣,好像二叔不挣钱似的。而且,二叔还能看病,当然是轻病。二叔的亲戚买药全都是便宜,这些亲戚再一宣传,把二叔的柜台宣传活了。 信息就是这样传播的,本来是一只母鸡下了一个蛋,到后来传来传去,变成了一个公鸡下了一个小王八。你说这神奇不神奇。 我急切地问三姥爷,这个二叔后来肯定发达了,就这个经营头脑,再加上一个平台,他肯定成为了医药的批发商,发展下一步的代理。因为,他有销售的渠道,还有这么多销售的中观终端以及销售技巧,这样的人不发达才怪呢? 温州庄也跟着我说道,那些年卖药还真是挣钱。我们那个时候,要是开始倒药就好了。 三姥爷没有理会这些人说的话,而是看了看钢叔,钢叔脸色有点不好看。 每次喝酒的时候,第二天确实非常的难受。现在是做减法,不再接触新的朋友,也没有意思。都是一些原来的老朋友,曾经在一起喝酒喝了三十来年,有的已经被喝成了脑血栓。不过,还是老朋友在一块喝酒非常地放松。一提起原来的故事,都知道,也都知道谁是半斤八两。 我问三姥爷,二叔后来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听你老人家说起过。 温州庄还有肇老六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只要一提到挣钱的事,他们都是非常关注和执着。倒是钢叔始终也没什么反应,他可能也没有听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他是个单纯的人,只是喜欢直来直去。钢叔跟着大家一起听听三姥爷的故事,给三姥爷面子,他才不愿意听这个故事那个故事呢。 三姥爷说,这个二叔后来真的发达了。 二叔的药店柜台是越开越大,直到有一天,供销社的经理找到二叔,让二叔再续几年的承包费。二叔说,这个柜台太小了,他不打算在供销社里卖药了,他不打算干了。经理一脸茫然,这不是干的好好的吗?二叔说什么也不在供销社干了。 第68章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竟然跟钢叔有关系 二叔选在市场边上一处二层楼,他把这处房子买了下来,房子还挺便宜。一楼全部打通,变成了一个大平面,正好可以放下三趟柜台。二叔把这处房产盘下来,改成了大药房,他又专门到城里一处非常有名的医药公司,跟公司的老板提出了加盟的想法,那个老板正想把药店延伸到乡镇村屯,他们是一拍即合。 从那以后,在二叔所在的镇上有了第一处来自城里的药房。那个药房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经常在电视上地看到的那几个大字。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一看到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这个药房在镇里开买卖了,他们哪个药房都不去了,只要有个头疼脑热,都到这个药房里买药。 二叔在城里又参加了医药培训班,他成为了镇里唯一的一名带证的医师。他看病更加有权威性,人们有个小病,都会到镇上二叔的药房,让二叔给量量体温。二叔抓药的手更加勤快了。 我问三姥爷,二叔现在这不是要成为大老板的前兆啊?经过了这些年的发展,他的药房可能成为更加辉煌的医药公司。 三姥爷喝了口茶,说道,你们还都猜错了,现在的二叔瞎了。 温州庄说,那怎么可能? 三姥爷说,没有骗你们。 二叔犯了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他和村子里最疯的村花搞上了。那个村花三天两头到二叔家买药,其实她根本就不是来买药,就是为了撩骚二叔。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个终于睡到了一起。可是谁也没想到,正当他们两个在滚床单的那个档口。村花的老公在窗户外面,端起了洋炮。那天晚上,全镇上的人都听到了一声闷响。人们以为,那是谁家放的爆竹,可那个档口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谁会放爆竹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全镇的人就都知道了。二叔睡了别人的老婆,在床上被端了洋炮。当然,二叔理亏,也没有报案。二叔被洋炮给嘣瞎了双眼,人们都说,那个洋炮要是再猛一点,二叔就没命了。也可能是那个男人是想要二叔的命的,只不过二叔真是命大,那么近的距离愣是没有伤到要命处。二叔在医院里抢救了好几天,命是保住了,一双眼睛算是瞎了,从此干啥都是用手摸着干。 火是没法上了,也只能在家里炕上躺着。药店交给了儿子,虽然儿子还拿不起来,也没有办法。 三姥爷讲到这里,抬头看看大家,他把目光停在钢叔那里。钢叔低下头,闷头抽着烟。温州庄说,这可真是太可惜了,要不然真的要出来一个非常着名的医药企业。 我说,老温啊,这个故事是说给你听的,你可要管得住你裤裆里的东西,要不然,你也有可能成为二叔那样的瞎子。 温州庄坏笑了一下,不能不能,我早就戒掉酒色财气啦。 正好小茹子在场,我没好意思揭穿他。花蝴蝶看了看肇老六,怼了一下老六,说到,咱家肇老六不能,他的那个功能早就不行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钢叔在那里闷头抽烟,一句话都不说。我挺奇怪,三姥爷把我拉到一旁,低声地跟我说,你知道二叔是谁不? 我说,不知道,难道我还能认识,这不是你老人家讲的故事吗,该不会真实存在的吧。 三姥爷说,那个二叔就是就是钢叔的二哥,你看他在那里闷不作声,就是想着我是不是讲的他二哥的故事。 我恍然大悟,原来以为三姥爷是编的故事讲给温州庄听的,没想到,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还真有其人。我问三姥爷,这样讲是不是钢叔挺难过啊? 三姥爷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另外二叔现在不也挺好吗,在家里摸黑还能打点小麻将呢? 我走到钢叔身边,示意钢叔别太难过,我也挺奇怪,怎么有这么一个亲戚,我怎么不知道呢?钢叔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开了腔,其实,我二哥一直都生活在南方,他从小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脑袋太精,太能算计。 我说,那也是你亲二哥啊? 钢叔说,不提他也罢,连我妈都不养活,你说这样的二哥我还能认吗?有多少钱能咋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说,这些年,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个南方二哥,而且还是亲二哥。三姥爷从来都没说。 三姥爷说,哎呀,不提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钢子也是孝顺的儿子,比那个二叔不知道强个十万八千里。不过,你们大家可要引以为戒,就是挣多少钱,自己的媳妇可不能扔了。糟糠之妻不下堂,都给我记住了。尤其是,温州庄,你是我最担心,因为你底子可不咋地。 今天是周日,对于我这样的上班族来说,有种感觉,明天又要上班了。这样的日子又要在周而复始地循环往复,每天都在期盼着早日进入退休序列。日子还得要慢慢地过,生活还得要继续,养家糊口,疲于奔命。这就是劳累的命,不干点活,就觉得不舒服,而且一干还得认真地干,连点偷懒的本事都没有,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去摸鱼。让我继续苦逼一样地生活吧。 有点钱就不知道咋得瑟,像二叔那样抵不住村花的诱惑,让人给布下陷阱,害得自己眼睛都瞎啦。多散散财,舍得舍得,不舍哪能有得啊。 这些话不是我说,是三姥爷给我们讲完二叔的故事给我们说的。三姥爷还说,为什么有的人说是有财命,有的人没有财命,财神不跟着他。说穿了,就是财压身上的时候,他不具备背着财神到处走的德行。钢叔他二哥就是一个例子,自己在外面发达了,从来不回东北看看他还有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还有个从监狱里出来的亲兄弟。这个老二啊,从来也不帮衬一下兄弟,你说说,这还叫有钱吗?我看这叫有钱没德,不遭报应才怪呢! 三姥爷说的话没有错,温州庄点头称是。他说,我在大兴安岭干过路贼的时候,我跟手下的几个兄弟说,咱们是发过路财的,有几种人,咱们不偷。一种是老弱病残,提拎的菜筐,采点山野菜去换点生活费,这种叫苦主,不但不偷还得给补点;一种是豪气冲天,视金钱如粪土,侠肝义胆,这种是侠客,仗义疏财;还有一种是苦大仇深,好不容易挣点钱,养家糊口,这种是恨主。这些人谁也不能碰,谁碰了,我就要按照帮规处置。这也是我能在大兴安岭那一片混下去的理由,不信问我的那帮兄弟。 我对温州庄还是略有耳闻,在三姥爷没收他之前,确实听说过,在大兴安岭一带的绿皮火车上,有这么一伙子盗侠,杀富济贫、行侠仗义。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尤其是做买卖的,要是经常跑这条线,没点混道上的德行,还真是跑不了大兴安岭这条线。挣点钱,肯定得瑟,往大里说,小命都不一定能保的住。 酒色财气,吃喝嫖赌,温州庄可以说是样样精通,可是这小子就是懂得义气,挣他应该挣的钱,多一分也不拿,少一分也不行。为了朋友真的能两肋插刀,在钱财方面,从来都看的不重。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不过有德行。我曾经那么憎恨这个家伙,我对他的行事风格非常地格格不入。我有一段时间,恨不得要把温州庄开除出去,永远也不想见他。是三姥爷让我有了对于人性的理解,对于道行的理解,认识一个人不能仅仅停留在他的表面,要经历事才能有认识。 温州庄也升华了,他是个聪明人,虽然没念过多少书,总是不断地改正自己的缺点提升自己。我对温州庄的看法,正在不断地改观。 肇老六跟三姥爷说,三哥,你讲的这些我也听不懂,咱们老哥俩哦就不能好好地喝点小酒啊?你这脑血栓后遗症,我可是早有耳闻,啥也不比有病啊,命比天大。 三姥爷说,老六,什么命不命的,人生不就是能快乐就快乐,快快乐嘛?小啤酒还是可以整的,深水炸弹恐怕不行了,我估计你也不行了。 肇老六的酒量还是不减当年,他是个有气度的人,从来都不和任何人计较,谁也不怕,唯独怕的就是花蝴蝶。这些年,花蝴蝶早就将酱驴肉和驴三件的功夫丢在脑后了,一直跟着肇老六吃香的喝辣的 。她的心目中早就将肇老六当成亲人了,驴三件也只给肇老六做,那道菜可是大补啊。 三姥爷期望着我将生意发扬光大,我却有点怯意。真的不爱干了,没啥意思,做买卖到一定的程度就是做人。其实,什么题都可以解,唯独这个人字。虽然就简简单单两笔,却是万语千言都说不通,这个有思想的物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丑的说成美的,能把事情办的复杂多变,还能把善良和邪恶混为一谈。人心虽然是肉长的,却也是丑陋的,千万别把人心想象成善良,那只是皇帝的新装而已。 三姥爷家的门口永远都是门庭若市,亲戚邻居,朋友哥们,大家都愿意到三姥爷家,喝点茶,喝点小酒,打点小麻将。这些年,打麻将的少了,因为一打麻将就抽烟,丽莎特别烦抽烟,满屋子都是烟味。我也特别喜欢到三姥爷家,那里面人气特别旺,三教九流、五七八等啥都有。当年三姥爷在工厂的那些老工友,也都隔三岔五地去到他家串个门。 这些老人家也都是七十好几了,活一天赚一天,广场舞、钓鱼、会个小朋友啥事都干,唯独到三姥爷家,那是带着某种崇敬和敬仰之情。他们都是三姥爷的门下,在工厂期间也都是一起混保安队的,厂子里的大事小情,也都是他们的天下。到老了,他们也都听三姥爷的号令,吃吃喝喝都无所谓,如果三姥爷让他干了一瓶,他们连个不字都不说,咕咚咕咚不需要多长时间,一瓶准下肚。他们也就只能在喝酒上有点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其他各个方面也只能这样了。每个月低廉的工资少的可怜,上一辈子不行,下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他们的孩子也都是混社会的,混个活着而已。其中还有几个老人,家里的孩子说啥也不养活他了。 你就说怎么办吧,人要是没有钱,就没有任何仁义道德。有句古语不是说的好嘛,仓廪实而知礼节,光脚片子你让他吟诗作画,那不是扯犊子嘛,饭都吃不饱。所以,富贵思淫欲。 五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了,他和钢叔现在是形影不离,他们都有共同的经历,都蹲过大狱,所以共同语言多一点。我称呼他们俩都是社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俩人有时候还逗我,说我是埋汰他们。 五哥带来个好消息,伊尔库茨克那边已经把矿产的产权问题全部搞定了。这下子可是个大好事,我们在这里的买卖可以后事无忧了。 那些年,我还是相信满树的姹紫嫣红,相信江湖上的道骨仙风,也相信朋友之间的侠肝义胆,泪洒红唇。三姥爷混在车间里吆五喝六,满世界的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工厂外面的红砖墙,被雨水洗刷的一尘不染,如同三姥爷常年舍不得脱下来的绿军装,绿里透着白。三姥爷常挂到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服就干,直到干服为止,或者被其他人干服。 我相信,我就属于那个年代。成天穿着绿军装,扎着皮带,到处去吆五喝六。窜到胡同子里,也能有一大堆孩子们过来顶礼膜拜,看着他们拜见山大王的样子,我的心里徒然升起一种洋洋自得的神情。我期待着自己能从小孩子王,蜕变成我们那个胡同的黑老大,让谁给我买个雪糕,他就去街边的雪糕店给我整个最好的雪糕,连吭声都不敢。要是真的吭声了,我也会上去一个扁踹,把他踢到阴沟里,让他还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让他不认识我这个黑老大。 第69章 如果能重来 我要记住那些无知的悲伤 我倒是没有变成黑老大,就随着这个时代的洪流翻云覆雨。我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倒腾小笔记本挣钱,我就从五爱市场批发点各种本子,走街串巷。实在不行,我就拣破烂,拣瓶子,换点零花钱。我也欺负过胡同里的小孩,让他们每天上学的时候,经过我用铁锹给他们修的路的时候,都要交上元角钱,算是买路的盘餐。当然,这些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都没少干,因为那个时候,谁要是不比谁强,谁就会被拉扯下来,一顿胖揍。我就是在这样的胖揍之中成长起来,然后我在揍他们。 能有什么,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生在这片儿,就已经决定了我自己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当然,在我们那边还真是出了个大明星。从小她就是混胡同子的,只不过比我混的更早点,那些年有好点的条件,外加上自身勤奋点,不惹事,都能发上一批小财。 我更喜欢傍晚的胡同子,我可以借着黑暗的掩护,走街串巷,当然不是干点侠盗高飞,干的事也不比侠盗高飞好哪去。我从小就喜欢树棍,谁要是不服,就拉出来单挑。单挑的时间正好就选在傍晚,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就连麻雀都回家了。我的哥们都没有和我去到约架的地点,他们是在另外一个黑暗的地方,等待着我的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要么,我被打的鼻青脸肿,挂了彩;要么我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我的那些年成长经历,总是和立棍树威风,打架和臭显摆分不开。总能在胡同的某个角落里,找到我的身影。如果,没有后续的故事,我可能一直都在艳粉街胡同子混出点名堂,然后推着车在九路市场那块卖咸菜。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我卖咸菜的日子,因为从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能吃上的菜就是咸菜。冬天的上秋买的白菜,或者是酸菜,或者是土豆,这些菜除了炖以外,无一例外地被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咸菜。而且齁咸,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菜少,多放盐。这点上,我对咸菜确实有种与生俱来的好感,我认为我就是天生卖咸菜的料,我的理想曾经是把胡同子里的咸菜彻底发扬光大,或许那个时候,我要是不发家的话,我将成为东北的咸菜大王。 然而,我没有成为我理想之中的咸菜大王,就被派出所的片警带来带去。他们说我就是个问题少年,如果教育好了,肯定是个儿大才,如果教育不好,也是个大才,只不过可能在道上混。我总是在想,这个片警怎么和我小时候那个算命的说的一样呢?那个算命的瞎子只给我算了半截的命,下半截命,因为我妈一生气,没有给他钱,还踹了他两个腚跟脚。那个瞎子,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个孩子的命只有我能解,要是没有的解药,恐怕让你们遗憾终生。 我妈说,滚犊子,到处骗钱,你还骗到老娘头上了,真是不问问马王爷几只眼? 我很顺利地成为了这片街区的困难户,不良少年的帽子从小就义无反顾地扣在我的脑袋上。小学老师成天罚我站讲台,讲课溜号,给老师起外号,欺负女同学,甚至在下课的时候,我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爬上了教室对面的大杨树上,我想看看那浓浓的黄烟究竟是从哪个工厂里出来的。上课的铃声响了,我一时间根本下不了树,上树容易下树难。那天下课,我回到家就挨扫帚疙瘩,打的我满地找牙。 好在我就是在胡同子里打架出来的,就是再狠的皮带,都拿我也没办法。我很庆幸,那天的白杨树真的很结实,要不然在我下树的过程中,真的断了,我还真的一命呜呼啦。 那天,我在快下课的时候才从树上下来,最不爱上的就是课。一上课,脑袋上的青筋爆的跟个蚯蚓似的。老师给我下的定义就是,这小子将来可不是块省心的料,等着遭罪吧。 我大约有几十多年的时间没有去哈尔滨,如果不是三井的孙子一郎请我,我肯定也不会去。 这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辗转打听,才从大连的那家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浩程那里,找到我。五哥问我,要不要见这个孙子?我犹豫了一下,确切地说,伊尔库茨克那段经历,我一点都不提起,更何况去见的是那个掉到贝加尔湖里的三井孙子。又不是我弄死的三井,我又怕什么呢?谁让他非得惹我。 我跟五哥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去哈尔滨见三井一郎。 五哥说,我跟你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我说,让牡丹江的三瘸子在哈尔滨准备好,万一这小子非要在哈尔滨整事,我灭了他。 五哥说,实在不行咱们去满洲里吧,毕竟那里才是咱们的根据地。 我说,我也不知道三井这个孙子是要跟我提哪一壶,好事坏事咱们都的面对。在咱们的地盘上就不怕他撒野,还以为是小日本当年占东北的时候呢?把六叔的那个丰田坦途开出来,去咱也别丢面。 丰田坦途这辆皮卡特别适合我,5.7v8的大排量,非常适合我的大身板子,外加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剃的连鬓大胡子。五哥说,再也没有比这辆车适合老板你开了的。 从沈阳东北大马路一直开拔,坦途那咆哮的发动机声音,一听起来,就忘我热血沸腾。我和五哥一路杀向东北,两边的山峦起伏,忽上忽下,时不时的几条河汊子在坦途左右忽闪忽现。我喜欢奔驰在这无垠的大旷野上,也让我这颗狂野的心再次年轻起来。 五哥把车窗摇了下来,坦途掀起的热风把他的头发吹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五哥说,后备箱里有几箱啤酒,一会儿把车停到路边,我去拿几瓶啤酒,330的那种,握到手里,边吹风,我边喝啤酒,这种感觉那是老嘚了。 我边开车边喊,要是不喊,车窗开着,五哥也听不到我说话。我告诉五哥,你千万别馋我,要不然,我就不开了。 三井一郎约我的地方是松花江大铁桥附近的一处酒吧。那座大铁桥还真不是小日本子修的,是老毛子在上世纪初修建的。为什么选这个地方约我呢?我心中充满了疑问,不知道这个一郎鬼心眼里,究竟是卖的什么乖。是做生意还是要复仇,我一时也没弄清楚,甚至我还是有点怀疑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炫耀一下,那些在伊尔库茨克曾经的辉煌吗?可这又与这个孙子有什么关系呢?我想,我多半是有点卖弄吧?在一郎他爷爷那辈子的时候,我就曾经战胜过那个不可一世的恶魔,更何况这个孙子。要不是这个三井在伊尔库茨克逼我就范,我才懒得理会这个小日本子,非得和我抢生意。 那是一处带着西餐味道的酒吧,当然也少不了哈啤,也有俄罗斯的白熊,一堆的外国啤酒。五哥和我下车直奔酒吧,三井的孙子很有辨识度,长的和他爷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孙子正半躺半仰壳在包房里,旁边是几个妹妹,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我猜这一定不是请我喝酒这么简单。 这小子示意我坐下,像吩咐小弟一样,五哥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嘛,等我教训他。我提醒五哥先不要动,看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一郎像抽大烟一样,这才慢吞吞地从美女怀里爬出来,像上面打了响指,那个保镖拿过来一个手提箱,密码锁已经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摞一摞的美刀。五哥看的眼睛都直了,我心想五哥啊,你也太给我丢脸了,咱也不是没见过钱。五哥悄悄跟我说,我是看到旁边的那个美女好面熟。 这种场面我见过无数次,不就是为了这点钱嘛?我才不在乎,我问,一郎要不是浩程董事长介绍我来,说有重要生意要谈,我才不愿和你这个小日本子谈呢,老子混世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个狗肚子里转筋呢? 一郎说,对是有笔生意要做一下。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知道我是懂日文的。其实,就是不懂,从那些日本字里的中国字,我也能明白个大概其。我心里还真是有点七上八下了,说句心里话,当年他爷爷三井的失踪,或多或少和我还是有点瓜葛。那些年,我还是有点年轻气盛。不过,我也不后悔,生意场就是战场嘛,就是你死我活的一场斗争。我没有把你怎么地,倒是那些光头老毛子可不是好惹的,你三井竟然在谢尔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嘛?!当然,这些想法只是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还得看着这个三井一郎的表演,究竟是帮他还是坏他,我还真没有想好。 我没有着急去揭那封信,却伸手让五哥赶紧给我整一只大雪茄。电影里的大咖不都是有这个份嘛,五哥心领神会,从身边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更加精美的盒子。那里面是我古巴的朋友给我的一盒雪茄,还有一套工具。五哥熟练地用钳子把雪茄的头剪下来,先用火烘着剪过的雪茄烟草,缓慢地点着,那股浓烈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五哥把烟递给我,一郎吃惊地看着我。我第一口烟直接吐了出去,把那半口含着空气的烟味扔到了半空中。第二口,我淡淡地吸了一下,又吐了出去,那股混合着香草、巧克力、咖啡还有胡椒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 这一波操作之后,我看到愣在沙发上的一郎,他大概也想不到,我竟然我雪茄玩得这么溜。直到此时,我才正式地从他手里把那封信接了过来,应该说是扯了过来,因为这孙子已经在那里惊讶的掉了下巴。 我真的没有想到,就在三井在贝加尔湖里失踪的前一个星期,他竟然给远在日本的家人写了这封信。大概意思是,如果他在俄罗斯远东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要提着钱过来找我,因为只有我能帮助他们揭开真相。 三井一郎忽然跪倒了地上,大叫爷爷,能不能把三井的真相告诉他,到底三井当年经历了什么,听说他还有一笔不小的资金留存在世上。 我对三井的真相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他,但我听到了他最后那句,这不是在寻宝吗?还没等我说,只听到五哥说,那笔不小的资金是多少资金? 三井一郎只是瞥了一眼五哥,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一副看谁都瞧不起的样子。我当然不喜欢,打狗你还得看主人呢,我哥看出我的意思,知道我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脸的不高兴。我怼了怼五哥,用五哥的家乡话,我说,不好意思,没有把你当成狗。 这个三井一郎可不是一般战士,很明显这是在框我。其实,他的爷爷老三井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告诉他。实话讲,谢尔盖究竟是怎么动用他在远东的力量和俄罗斯黑手党交割,我一点也不清楚。我是实在不想再费那个劳神,去研究他们之间的这个勾当。当年的那笔账,都算在老三井的头上,本来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在一夜之间,老三井竟然毁了我和谢尔盖在伊尔库茨克的公司,还想在那片立棍。说穿了,就是欺负咱们中国人。他们是有名的小鬼子思想,就以为他们的老一辈子在东北侵略成性,就能一直延续至今,哦我看啊,就别做梦了。他还真是坏在我的手里。 万事都是坏在生意上,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利来利往,为了得到他在远东的地盘,老三井也是拼了。他在触动我的利益的同时,也把谢尔盖的利益给撬动了。他哪里知道,老毛子可不是好惹的。 第70章 小三井的那封信,让我陷入了血雨腥风 小山井看我拿着他的那封信,看起来就没完没了,权当我正在认真地研究对策,他倒是心满意足了。他翘起二郎腿,让身边的女孩坐在他的怀里,招呼着身边的保镖,我看到他冲着保镖的耳边说了两句话,距离太远,我没有听到。只听到那句叫卡哇伊的日语,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其实,当年和谢尔盖在贝加尔湖畔,我从伊尔库茨克往回赶,因为那次的头一天,正好在伊尔库茨克的公司被人放了一把火,我非常慌张,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地里作怪。直到我听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大连的工厂,竟然也遭受到了同样的境遇。我似乎有点恍然大悟了。 工厂我早已经布置了大量的守卫,就是为了防止发生类似的事件。百密一疏,我也想不到在厂区内的西北角,有一处变电所。本来地下电缆是我找到当地非常有名的一位老哥,好不容易才从电力局申请了变压器扩容。因为这两年,工厂的前景真是翻了好几番,只能扩大再生产,自然电力短缺是首选。 这个电源配电室竟然在一个天黑风高之日,被人放了一把火。那天晚上,值班的保卫正在围墙外面遛狗,谁也想不到就在线井里发生了火灾。好在,我当时设计的就是处处进行了防备,火灾根本就没有扩大。 浩程的手下在道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场火就是和我谈合作的小日本放的。而且那个线人连现场的录像都有,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场火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放的。不过,我还真是损失了不少的钱。 而起火的那一天,正是我在伊尔库茨克的公司着火的时间,就连我们相隔这么些时区,在起火时间上都是怎么同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场火就是一伙子人来进行放的。 当我把怀疑和谢尔盖说了一通之后,谢尔盖说,我早就料到这个老三井就不是个好东西,动不动就和我抢生意,尤其是尾矿砂。 我说,他这是明显冲着我来的,欺负东北人似乎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弊儿。但我就是不怕他,当年我太在抗联就没少干死这些小日本子。 谢尔盖说,在咱们贝加尔这块儿,还轮不上你们东北人说话,当年他们的祖辈不也是作为战俘被拉到这里,老老实实进行改造的嘛! 我一听似乎有点道理,到了人家的地盘,那就只能听人家的。不过,我准备在这把火上浇点油。我说,三井其实看重的不见得是这点尾矿渣,根据我的了解,他们小日本子心眼多的很,或许这里面有更大的阴谋。 谢尔盖说,我看他也翻不了天,有什么也不怕。 我说,天肯定是翻不了,在伊尔库茨克,这个老三井上上下下可是打点了不少人,我听说,就有你的最直接的竞争对手,那个伊万诺夫,他是议长,可他更愿意当个市长或者州长什么的。 谢尔盖一听到我说市长,州长,正好卡到了他的心口窝里,那个心口窝流着安德烈大叔当年血战沙场的豪情壮志,也是安德烈大叔临终前给谢尔盖的祝福和方向。谁要是想和他争这个宝座,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我的话,一下子激起了谢尔盖的满腔愤慨。 谢尔盖说,在伊尔库茨克还轮不上伊万诺夫说话,他算个屌毛啊。当然这句话,结合我多年在俄罗斯生活的自然理解,也是对俄罗斯男人喝酒之后,说粗话的完美诠释。虽然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但是我已经很完美地展示了谢尔盖现在的心情。 我说,怎么办,现在他招惹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大家。我来领这个任务吧,借机帮你除去这块心头的祸患,伊万诺夫那边你自己搞定吧。 谢尔盖很是谨慎,他拍了拍他的略点地中海的脑袋,显然是经过了一阵深思熟虑之后说道,这件事,我们谁也不能出面,我看还是有莫斯科那边过来的人,来统一收拾吧。 当然后续的事情,就是在伊尔库茨克当天的晚报头条,登出来一则令人震撼的新闻,《贝加尔湖上,一艘游船倾覆,死伤人数正在调查之中》。我知道这只是谢尔盖的杰作之一,我没在后续的时间里,追问过这个老三井究竟怎么样了。可以肯定的是,从此在伊尔库茨克的市面上,很少出现日本人的身影,当然亚洲人的身影还是随处可见,比如咱们东北人。有好几次,我都没能忍住,想问一下谢尔盖,这个老三井究竟死了还是没死,谢尔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权当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如今,这件事情被重新提了起来,而且还有当年老三井留下的一封信,一下子又给我带到了,当年那个血雨腥风的江湖往事之中。 我想了想,是不是一定要拆穿这个把戏,还是继续隐瞒下去。我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小三井这点小破事,去打扰谢尔盖。其实,这个老三井究竟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吗?我在想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如何才能这场戏演下去,对只有这个才是最重要。 当年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吧,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有心思提起来呢?不如,我看了看五哥,他正在那里看着我发呆,大概是看到这些个小妹都围着我转,有点吃惊加愤怒。这有些什么呢,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说,小三井,其实你爷爷究竟是死是活,真的那么重要吗?他留下来的那些财宝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不用太在乎。 小三井看到我这么一说,彻底将小日本子的天性给暴露出来。 我可能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导演,还没等这个故事发展到什么程度,似乎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故事的精彩继续下去。 小三井的小毛妹忽然将食指和拇指扣成一个环,放到嘴边,发出嘘嘘的声音。岛国的矮矬子肯定不明白这样的手势,我在俄罗斯混了恁么长时间,理所当然地知道,这个小毛妹肯定是想去找铁子吸两口。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铁子一定就在这个包房附近。我示意五哥别出声,不要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五哥什么话都没说,就当那个小毛妹去上洗手间。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什么的小三井不干了,只听他哇啦哇啦冲着保镖说了一大通日本话,大概是在我这个地头蛇面前,没有装好,丢了面子。 保镖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一把揪住小毛妹,就往门外头拉,那个意思就是不给老大面子,他也不会给你面子。五哥正要发脾气,我向他做了手势,示意他千万别管,因为在这种场子里,一定都不是跑单蹦的。 我在那里静悄悄地看着事态的发展,这边心里还是合计,如何将老三井的这封信,和谢尔盖从莫斯科请来的那些人,编成一个完美无缺的故事,讲给这个小孙子听,这琢磨着,门外头一个大块头的铁桶一样粗的胳膊伸了进来,就像揉面团一样将小三井的保镖给蹂躏了,摔得一个跟头跟着一个。五哥在旁边直呼,好样的。 我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我把五哥拉到身边,悄悄地跟他说,你去旁边的那个包房里给我找上两个小妹来。五哥满脸疑惑地望着我,似乎是对我说,老板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我领会到了五哥的意思,提醒他赶紧办。 那边打的正欢,五哥早就将两个年轻的小妹妹领到我身边,我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再看小三井那边,简直就是花心大萝卜炖牛肉,简直是一锅牛肉汤。我高声地冲着小三井说,三井,你就别在这里装什么哩哏愣啦,实话告诉你,你爷爷的事也就只有我知道,其他人谁也不清楚。想解开那封信的谜底,谁也做不到,实话告诉你,那是个地图,可以找到埋在某处的财宝。 小三井一听到我这边这么一喊,也顾不上手下被打的那种感觉,跪着爬到我的沙发前,大声地说到,你要是能解开我爷爷的这个信,你让干什么都行。他这么一说,算是将小日本子的天性彻底地显现出来。 我说,我能你干什么啊,你趴到地上叫我两声爷爷,你看怎么样?我是开玩笑的,日本人可能真的不在乎谁是他的爷爷,他们也没有这种长幼有序。让我所料不及的是,这个小三井还真的跪在我面前,叫起了爷爷。 我慌忙说,你个瘪犊子,这个爷爷可不能随便叫的,叫不好容易折寿啊。开玩笑啊,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孙子的,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孙子啊。 小三井说,是不是孙子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谁能帮我解开我爷爷的未解之谜。 我说,什么未解之谜? 小三井说,实不相瞒,你们都知道,在上个世纪我们日本最强大的时候,满世界都是我们大日本的。 我说,去你大爷的,你要是再给我讲这个,信不信我敲掉你的那两颗大门牙。我一听这话就是特别生气。 小三井说,我信,我信,我当然信。要不然,我们这些小日本,不能败北。小三井似乎特别地懂事,这把肯直接叫自己是日本鬼子了,这可是进步啊。不知道他是真的懂事,还是为了肯解开他爷爷的那个秘密,自己也神魂颠倒了。 他接着说,在我爷爷的记忆里,他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有一片高粱地,还有一大片原始森林,一片草场,一片山,那条河里还有数不清的鱼,正张着嘴,等待着别人喂食。那是一片隐晦的地方,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他们将带不回去的东西打成了包,深埋到地下。究竟有多少,他说从俄罗斯回来告诉我,没想到,那次伊尔库茨克之旅,竟成他历史最精彩的一瞬,从此以后音信全无。 他只在柜子的小铁盒里,有一封我至今都看不懂的文字。 我问,那封信确实很蹊跷,从信的开头看,就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这封家书,你爷爷在俄罗斯伊尔库茨克的时候跟我提起过。我这个时候也只能便起了瞎话,其实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爷爷当年的那些事,他只是为了他爷爷曾经掠夺来的财宝。这些财宝竟然会在我们的土地上,这不是明摆着要送还给我们吗,我何尝不给他一个惊喜呢? 于是,我开始给小三井讲起他爷爷在伊尔库茨克的故事。当然,这些故事都是我瞎编的,其实日本人确实能藏着一些宝贝,他们像小松鼠一样,有储存粮食的习惯。毕竟长期在海岛上生活,压力可想而知。哪天要是不存点粮食,哪天恐怕就要挨饿啊。他们不像我们大陆上生活的人,衣食无忧。忧患意识,是这个民族的普遍特征。 我倒是很希望这个小三井不够他爷爷那样精明,这样五哥就能应付这样的狗人,不用我再去劳神。 小三井的一个举动,让我对他有点怀疑。他正在那个包房里,期待着我能够给他解开这封信的谜底,其实一点都没有诚心。因为,他作为小日本子,怎么可能轻易将这样的一个秘密,透露给我,别说那封信是真的了,就是假的,根据我的了解,他也不会让我看到原件。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究竟想干什么呢?那封信恐怕就是小三井编出来的故事,不想再去研究他的那封根本不存在的信,我告诉五哥,这个小子其实就是个败家子,你就尽情地让他消费吧。我得去找温州庄,因为这些天在伊尔库茨克还有笔买卖要谈。 五哥问我,这边还跟他谈不谈? 我说,没有这个必要了,这家伙我已经通过我的朋友,了解了底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至于是不是三井的后代,也无从考证,他根本就不关心他爷爷的死活。 五哥说,那我也跟着你走啊。 第71章 温州庄又带来了一笔买卖 我说,我先撤,你再在这里装一装,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咱们没必要跟这个小三井纠缠。 我找了借口从那个酒吧里出来,街口的空气可比包房里清新多了,衣服上已经粘了不少烟味。那种烟味,其实就是灰尘颗粒,附着在毛衣上,让人感到非常的恶心。我甩了甩胳膊,有点麻木,这个年龄早已经不再适应这种浪费时间的酒局了。我给温州庄打个电话,正好他还在公司里,正要和我商量有一笔收购的事。 这几年经济环境非常地不景气,好多大饭店都黄了。尤其那些曾经是地面上,各个名流出入的场所,更是冷清得不得了。有很多大饭店,每天开门就往外掏钱,干脆直接就倒闭算了。员工一放假,房租也不交了,欠着钱直接走人。 温州庄这小子,我就服他这一点,他每天脑袋里琢磨的就是到哪里挣钱,我以前和他还真的有点误会,好在三姥爷早就帮我给解开了。见到温州庄的时候,他正在喝茶,我是喜欢喝酒,他没有这个爱好。温州庄问我,那个小日本子谈的怎么样? 我说,不提了,时间没有那么多给这个人留着,咱们还是研究咱们自己的事吧。 温州庄说,对,我最近看到一个幼儿园要出售。老板是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大姐,说是着急要出售这处房产变现。我看了一下周边,性价比非常高,正好现在年景也不好,这些有钱人都是着急出手。 我说,老温,有把握没,钱不是问题。 温州庄说,老板咱们一会去看看。 我说,行,我感觉越快越好。 温州庄和我驱车赶到那家幼儿园附近,一看这地段还确实不错。正好坐落到一片高尚住宅区的后身,这处院子也是非常地严实,独立还挺低调。我跟温州庄说,这处宅子要是能开一处会所,那是相当地完美了,停车场够用,而且这个地段简直就是一处私家园林。我打算在这个院子里,整点太湖石,还有枯山水,听说这是造景大师最推崇的设计。枯山水让这处小院,幽静有韵味。 我正设想着这处宅子如何使用的时候,温州庄提醒我,远处那个大姐就好像是房主。要不要咱们赶快走,这样偷偷地放产,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我说,正好啊,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正说明我们海狮有心思去买。利用这个机会,就把这个事给定了。我直接走了过去,这个大姐还真是风韵犹存。虽然年纪上了一定的岁数,一看就是非常地精明。说句心里话,我是最烦这种人了,没事总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 他一见温州庄就问,你们相中没,我是着急卖啊? 温州庄说,相中不相中我们是想来又来看看。你到底成不成心卖?他故意又将了他一军。 那个女的说,你要真的诚心卖,价钱我再给你降下一个点,不过必须是现金。 温州庄看了看我,我给他他一个ok的手势。温州庄,那就啥也不说了,现金都带来了。 那个女的说,真的假的,这个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她当然不知道啊,我这次来就是相信温州庄的眼光,这小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啥也不说了。我早就做好的准备,直接在车的后备箱里装了温州庄说的那些现金,就是为了还能杀点价。我说,要是现金的话,我想再降下来2个点。说完,我看了看温州庄。温州庄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那个意思就是说,老板,你不是ok了吗?我冲他挤了挤眼睛,这个动作没有被那个女的看到。 那个女的一听我这么说,有点不高兴了,问到,你是谁,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嘛? 温州庄连忙抢到前面说,这个是我的老板,就是为了你这个生意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 那个女的一听更不高兴了,我不管你是谁,刚才谈的还算数不? 温州庄连忙说,算数,算数。 我说,如果这点生意都不能够谈的话,那我就直接走人啦?! 说完,我都没有顾得上看看温州庄,直接往车里钻。 那个女的一听,这到嘴的生意哪能丢啊,好不容易谈到这里,连忙把我叫了回来,对温州庄说,谈生意也不能这么谈,有的买,有的卖。 温州庄说,老板的心思我哪能猜的到啊? 我说,啥叫有的买有的卖,我就知道看好了,给我点小薄面,我就直接现金交定钱,马上办手续。 那个女的说,2个点肯定是让不了了,实在不行那就二一添作五,各让一步。 我说,就这么定了,温州庄给定钱,然后我们走人。 那女的一点也没想到,我能这么爽快地答应,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外。不过,正好满足她的想法,于是一拍即合。 温州庄迅速地从车的后备箱里,把定金给她,简单地做了手续,约定好第二天去房产部门办理下一步事情。 这可真是个天上掉下来的肥肉,这笔生意简直可以写到商务教科书里。温州庄前期做的工作确实很踏实,他更加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地信任他。 我告诉温州庄,这笔买卖我都看到了下一步。 温州庄却冷静地说,赶紧办手续。 我说,现在能不能办,我还喝酒了。 温州庄说,能办,这又不是去开车考驾照。 我说,夜长梦多。 温州庄又和那个女的交涉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着急出手,我也没有多想。房产手续出奇地顺利,当然这还是温州庄办的,特意从朋友那里找的人,我告诉他,不能白麻烦人家。 回到公司,我马上安排设计师进场,我要为这里的枯山水投入点心思。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想有处院子,不管这处院子在哪里,这或许就是人生吧,我也难逃这个怪圈。当然,我更准备将这处院子留给三姥爷来住,毕竟他的年龄也是不饶人啊。他对院子的追求,可能比我更加深刻。 院子里确实很大很空旷,一定是很多年都没有打理,荒草丛生。随处长出来的灌木,竟然将院墙都给遮挡住了。我让工人们赶紧将院子里的荒草甸子割出来,露出本来的土地,黝黑黝黑的,看来这里一定已经换过新土。 正收拾的时候,忽然在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嘎嘎的叫声,温州庄说,那是野鸡。我说,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城里啊! 温州庄说,这就是富贵的大宅之象啊。 我说,你这是又在拍马屁啊。工人们一听也哈哈大笑,我招呼大家赶紧过来吃点雪糕,别光干活,不吃不喝。当然,我也给大家准备了饮料还有啤酒,干活的时候最渴。这时候,喝点冰凉的啤酒那是最赶劲的,就是施工也得注意安全。 这处院子,我是越看越高兴,别说,三姥爷我得赶紧接过来,让他也和我分享一下这里的快乐。 温州庄那边电话响了,而且还是相当地急促。我没有搭理他,坐在地上和工人们聊天,那天的天气非常好。湛蓝的天空下,有几朵白云在上面浮着,好像棉花一样。忽然,我听到温州庄说话没有了耐心范儿,一下子又回到了满洲里那时候的横劲。 只听他说,钱都给打完了,手续也办完了,你现在想反悔,怎么可能?少跟我扯犊子,你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你拿我当软柿子捏啊。电话啪的一声摔到了泥土里,好在工人们刚刚翻腾的泥土很松软,电话并无大碍。 我问温州庄,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温州庄说,那个娘们不知道找的谁,说是卖赔了,要反悔。 我一听,好像我刚才做了个美梦,一觉又忽然醒来,啥也没有的感觉,也是非常地生气。但我马上就恢复了神志,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其实有多少钱算什么呢?何必置气。可是,这笔买卖已经做完了,你如果是想收回去,想反悔的话,那得看我脾气了。好说好商量可以,要是这么蛮横不讲理,那我怕你个屌啊。不过,就当一笔生意做,不也挺好吗? 其实,就怕这里面有故事,是非曲直如果埋在这里面,就把我们给折磨了,时间最宝贵啊,何必在这件事情上操心呢?人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倒计时。所以有位退休的大哥说,人情是越用越薄,时间可不能浪费,一点都不能浪费,我也比较尊重他的观点。 我把温州庄叫了过来,我说,老温啊,不要计较,其实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因缘。既然没有这个缘分,何必强求呢?不过,这都是已经办完手续的事情了,怎么能说退就退呢?老温,你说是不是? 温州庄说,我也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这个老娘们确实是要价要的太低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在这单一出现就下单啊。要不这样吧,老板,违约金咱们要她五十个。 我说,五十个那行,最起码一百个。 温州庄,老板你狠。 我说,这个娘们就是不诚信,买东西就是买缺,她要是实心实意,我可能要少点,但是前提必须是现金交易。 温州庄说,行,老板就听你的。 这边工人也没必要干了,我告诉温州庄把工钱双倍结出去,咱们可不差苦力的钱。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工人们感恩戴德。当天下午,温州庄就带来了消息,那个娘们说九十个,我让了她十个。如果同意的话,现在就去办手续。 我说,那当然可以啊。这笔买卖是我做的最快的一笔生意了,有什么不行啊,其实我的心里底线五十个也行,温州庄,也不能让你白忙活,那四十个给你。 温州庄说,老板,我可不能要,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啊。 我说,就这么定了。 温州庄逢人就说,老板在短短两天的时间挣了九十万,这种挣钱速度估计也就是他能有。不过,我相信的就是因缘,没有强求的买卖,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这是我所推崇的。我忽然想到了三姥爷,就在前一天,我还在合计给三姥爷装修一处院子,让他老人家和丽莎阿姨能更加轻松地安度晚年。没想到,短短两天的时间,仿佛是一场梦一样。这就是财缘吧。 我不知道后来这处院子卖的什么情况,总之,我也不太关注这个消息了,倒是温州庄信心满满,四处寻找着商机。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小茹子就是这么说的,小茹子还说,温州庄的脑袋那是换个金瓜也不给。我真心地祝福温州庄能够改邪归正,当然这里面还是三姥爷的贡献最大。要是没有三姥爷的宽容和点拨,我可能早就和温州庄成为了势不两立的仇人。俗语说的好,一山难容二虎,这个温州庄说到底是个双面人,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他是属狗的,脸酸。说不定,哪一天,温州庄会翻脸,六亲不认。我曾经跟三姥爷说过,这个温州庄脑袋后面有块反骨,这种人早晚都会敲上一竹杠。 三姥爷说,大外孙子啊,你记住了,人啊总是双面派,就看哪面胜利。 我那时候没有感受到三姥爷说这话的意思,可能是年轻,没有江湖经验,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江湖会是这样的打打杀杀,甚至尔虞我诈。我总是认为,拳头里面可以出现老大。可是后来的经历里,我却发现,江湖就是个人情,拳头再硬,也只能代表着你的工具好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用。其实,就是玩人,玩手段,玩技巧。而有的人,天生就有一副这样的技巧,有的人终其一生恐怕都不能去实现这个梦想,只能蹲在车间里跟着生产线,呼来唤去。 从另外的一种情况去讲,其实,人的内心深处都是两面性的。在你的身体里住着两伙人,一伙是正义的化身,另外一伙则是魔鬼。究竟什么时候是正派,什么时候是反派,谁也不知道。温州庄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在满洲里的国际列车上做着路霸劫匪,顺便干点小偷小摸。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混生活,就像有的人朝五晚六地上班,有的人只是动动脑袋,就能挣个几十个。 第72章 伊尔库茨克风云再起 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智商占领了高地。 温州庄说,咱们去看看三哥吧。 我说,三姥爷现在成天沉醉在他的溪流缸里,养的那些小鱼相当地完美,开心外加快乐,哪有时间还关注我们。你要是有心,给他老人家买点小斑鱼,那可是他的最爱。 温州庄问我,是不是那种斑马,很小的一种淡水鱼,游起来就像一群奔驰的斑马。 我说对了,你总算还有点头脑。 五哥从外面回来,最让我吃惊。他边走边骂那个叫三井的小日本,说他就是个骗子,哪有什么宝藏啊,哪有什么他爷爷啊,全是骗局。 我让五哥在椅子上坐好,我把这两天温州庄买房子的事情,跟他说了一声,他惊得目瞪口呆。我说,五哥,其实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日本人,他其实就是个江湖骗子。 啊,这是真的啊,老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的我跟他喝了那么多酒。 我说,五哥啊,你的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监狱里度过的,我想给你长点经验,要不然,怎么在江湖上混。谢尔盖那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日本人三井究竟是不是被推到了贝加尔湖里?所有这些,都是我们主观臆断,没有任何依据的事情,所以当那个自称是日本人,小三井跟我说起老三井的故事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面的破绽真是太大了。谁会调查的那么清楚,而且这里面的故事真是太多了,就连我们这些当事人都搞不清楚,他一个远在日本的孙子能知道什么?可是他,竟然比我们知道的更加详细,而且还拿出来了那封信。 这就更加增加了我的疑点,当他们被俄罗斯人教训的时候,更加坚信了我的猜想。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反正都是他请客,你就是随便吃喝,不是挺好吗? 五哥说,那我有什么意思跟他推心置腹。 五哥有点遗憾,又有点小愤怒,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权当是个笑话,不过我很高兴。通过这次的奇遇,又一次锻炼了队伍,实践证明,五哥还是讲义气的血性男儿。只不过,在一个不恰当的地点,做了不恰当的事。忽然,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俄罗斯伊尔库茨克的电话,我心想是不是谢尔盖找我有急事? 打电话的确实是谢尔盖,他在电话里只说了,我最近有点麻烦,被盯上了。 我说,是不是你的那个死对头,那个议长?他其实就是看中了你的这个位置,还有我们在伊尔库茨克的那些矿。 谢尔盖在电话里说,对,就是他。安德列大叔当年就跟我说,一定要注意这个人物,我当时没有太在意。这个家伙盯上了,贝加尔湖上那个日本人三井的事,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印象。 我说,哎呀,当年他烧了我们的公司,而且在矿产公司那边他也一直在插手我们的事。我记得当年是请莫斯科那边的光头出手解决的这个事情,再说,这都是什么年头的事情了。我没有问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更多的细节,你只要告诉我下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谢尔盖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里说,我的电话可能也被监控了,这样吧,咱俩去布里亚特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整? 我说,没啥好怕的,遇到事,咱们就摆平。咱们每天不就是不断在矛盾中成长起来的吗,每天都在不断地解决矛盾,又产生了新的矛盾。 谢尔盖在电话里说,那个我不懂,我现在急需东方智囊团。 我说,放心吧,我们几个人都去,我也把俄罗斯远东那边的三瘸子也招呼去,远东所有的运输都在他的势力范围。你放一百个心,所有的事都包在我身上,大不了我再跑回来。 谢尔盖说,那你赶紧来,明天见面。 温州庄和五哥一听到又有生意做,个个摩拳擦掌。我让五哥把这边的事情赶紧安排一下,把黄毛叫来,这次带他见见他的老师傅三瘸子。我跟温州庄说,明天路上好好想一想,我们不能失去伊尔库茨克这个战略据点,更不能让谢尔盖有半点的闪失,然后咱俩马上去三姥爷那里,你不是也想去看看吗? 温州庄应了一声,五哥早已经去忙活那边的事。车已经在门外头准备好了,我们赶紧坐上车。 这两天真是太忙了,一时间都没有想起大连程浩现在的工厂怎么样了。这个做硅圆的厂子可不得了,目前正是出货的时候,程浩这个博士没白念,还真的能做点事情。温州庄在车上忽然跟我说,大连那边可得重点考虑一下防范啊?他跟我说,正好也是我现在想到的一点。所有的这几个事情,都不是孤立的,串到一起,还真的能看明白点事情。我忽然想到了前两天的那个小三井,究竟我的分析对不对,现在也无从谈起。脑袋里像灌满了浆糊,只要一晃悠,就咣当咣当的。 我说,温州庄一会儿我在路上好好休息一下,脑袋有点大。温州庄吭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没过一会就到了三姥爷家,他老人家正在院子里喂着他的鱼,满园的芍药花,红红绿绿,虽然土了点,三姥爷最喜欢这种五彩缤纷的颜色了。丽莎也在,正在厅里忙活着什么,隔了挺老远,我没有打扰她。院子里,有一条长长的大条桌子,上面铺着花格子的桌布。我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丽莎安排的。桌子上面,还有一个插花的大花瓶,上面插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几只小蜜蜂正围着那个花瓶打转,他们一定是闻到了花香。 三姥爷头也没转过来,就问,是不是我和温州庄来了?他可真是个老神仙,又或许他成天想着我们俩。我说,三姥爷啊,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这也好久没过来陪您唠唠嗑。 三姥爷说,这个臭小子,肯定是又给我惹事啦,要不然可想不到到我这个老头子家里来。说完,他一手把提拎紫砂壶,一手握着已经盘得油光崭亮的核桃,走到那个长条桌子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温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泛起了红光。 我说,三姥爷,哪能啊,您老人家这气色简直是返老还童啊。每次来,都是过来授教,听着听着就懂了,听着听着就知道什么是江湖了。 三姥爷说,这个大外孙子,就知道贫嘴。他忽然伏到我的肩膀头子这,小声地问,没带点什么玩意。只听温州庄说,三哥,你最爱喝的高粱酒,我偷偷地放在桌子下面了。三姥爷瞅了瞅温州庄,那目光带着些许赞赏,又有点狡黠。我小声地问温州庄,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还是三姥爷耳朵尖,他说,你这个大外孙子就不如人家温州庄,无论什么时候,都知道我最好的那几口。说的我恨不得有个地缝直接钻进去,我还真的没有温州庄这么细心。 丽莎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厨房里端上来点心面食,还有一些我也叫不上名字的小吃,摆在了桌子上。这个大长条桌子,瞬间就有点欧洲乡村的那种感觉来了。 三姥爷眼睛瞟着丽莎,也没说话。丽莎知趣地回到厅里,这也是这些年形成的规矩,每当我和温州庄同时出现的时候,一定又是要谈点公司的事,丽莎从来也不插嘴。 我说,三姥爷,还真有点事跟您报告一下。我和温州庄马上就要去布里亚特,那边谢尔盖被盯上了,就是那个一直跟他竞争的议长,谢尔盖电话里说,可能是前面的事要被翻盘。 三姥爷皱了皱眉,转而又笑了起来,这些事本来就是江湖的事,你们自然会处理好,现在已经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世界都变得天翻地覆。 我说,无论怎么变,不都是那点利来利往的事吗?我又把最近出的几件事跟三姥爷说了一通,看到三姥爷的眉毛又动了一下,就知道他肯定是听进去了。我和温州庄,静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那个谢尔盖啊,遇到这种政敌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其实,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就是为了要把你压下去啊,搅得你心烦意乱,他正好得逞。你们不要被那个议长表面的文章所迷惑,或许这里面还有更加深层的秘密。俄罗斯那边可不比咱们,他们乱的很。 三姥爷大概是不希望我们涉及的太深,毕竟在西伯利亚,换句话说,杀个人就跟碾死个蚂蚁一样,而且杳无声息。我也深深知道这个道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尔盖有事。 三姥爷说,有一点就是牵扯政治的东西千万别碰,那东西可是杀人不见血。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胡雪岩,红顶商人,帮助过左中堂左大人去打过新疆,可谓功不可没。 三姥爷说的胡雪岩,我当然是知道的。高阳写的那本书,我通读了很多遍,这是官商的必由之路。可是,在咱们的思想里,哪有买卖,去哪,这也没什么错啊。这是我当年的粗浅想法,现在想起来该是多幼稚而可笑啊。有那么一家大开发商,就是永远都不碰当官的,公平市场竞得土地,赶那些年上年情好,即使是没有任何手脚的事,也是安安全全地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也有的投机取巧,在特定的环境下做了特定的事。结果,当大潮退下去的时候,谁是不是裸泳,一看便知。那个年代,裸泳的人简直不计其数,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反正都是这么做的。 温州庄说,生意的事表面上看是买低卖高,往深里面想,是事情事故。别人风光的时候,我去祝贺一下;别人低落的时候,我们能拉上一把。我原来在满洲里国际列车上做买卖的时候,我的手下全都是道上梁上君子。我们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大能耐,杀富济贫。但我们没干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也就是我们没有招到报应。 温州庄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其实,我是最不屑和这样的盗贼为伍的,那样也他拉低我的身价啦。可是,这些年下来,我才渐渐懂得个真理。身价算是什么狗屁玩意,定不了吃,也定不了穿,反而成为了我们的累赘。坦诚相见才是最最真实的想法和意义。 三姥爷说,老温说的也对。不过,我相信,从安德烈到谢尔盖,老毛子啊,总体给人的感觉是生猛,还是比那些道貌岸然的盎格鲁人好。欧洲人才是真的坏哩,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掉进他们的陷阱。所谓的规则就是给我们这些人制定的,好剥削和压榨我们。记住盗亦有道,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也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家底,一定有老祖宗的根在,没事。明里干明里的事,暗地里干暗地里的事,明暗结合才是最高境界。 三姥爷说的,我可能也没太体会到深刻的内涵,这些生意经也只有在实践的过程之中才能体会到。我跟三姥爷说,这把非同一般,也得做最坏的打算。他问,什么最坏的打算?我说,那就是彻底失去远东市场。我把三瘸子那边也集结到一起,远东那边所有的陆路运输都掌握在他手里,他也是我们的大股东之一。从伊尔库茨克到布里亚特,还有赤塔、后贝加尔斯克,直到边疆州,这一路上的陆路都能插得上手。 他要是敢动我的公司,我就掐住他们的运输道路,看咱们鱼死网破。我们手里也就只有这些资源了,剩下的都不足提起。现在也非同战争年代,动不动就可以打一仗,损失最大的还是我们。这是我和温州庄设想的情况,做事情肯定是想到最坏的程度。 三姥爷说,你们什么时候走,去远东之后,到赤塔去找一下朝军子,或许他那边也可能帮上我们的忙。 从三姥爷家出来,我忽然有种压力释放的感觉,我温州庄,喝点小酒不? 第73章 布里亚特的接风仪式 温州庄没有说话,神色还是有点凝重,他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压力大的时候,他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我越来越感到这个小子还是可信的,虽然有点坏脾气和臭习惯。他不愿意喝酒,也喝不多少酒,主要的原因是明天就要出发了,还是要保留一些清醒的头脑,毕竟是干大买卖了。 他说的话我也比较认同,我让五哥赶紧去准备机票和布里亚特那边的事。我回宾馆,好好地睡上一觉,准备明天出发。 第二天,阳光明媚,空气之中也没有什么风,飞机起飞一点都不颠簸。我和温州庄坐在经济舱里,他还是话很少。我故意逗逗他,是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啊,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当年你的俄罗斯小毛妹啦。他也没吭声。布里亚特这个地方蒙古族特别多,当年要不是自己闹腾出来,脱离大清的控制,大清也不会放弃这块蒙古族的地盘。现在可不同了,这些年的发展还是陷于停滞状态,他们那里主要是矿产资源特别丰富,可就是采出来,也卖不出去。为什么,因为运不出来,即使是运出来啦,也得有买家。这边的买家除了日本人,就是一些东南亚那边做买卖的。日本人可是奸诈的很,即使是买,也都是低价买走这些高价值的东西。近几年,出现了我们国人,才真正地实现了让他们先富起来的梦想。这些苦命的孩子们,早点回到母亲的怀抱,那是多好的事情啊,可他们却不这么想,实在是太野蛮。 三瘸子从赤塔那边也是同步赶到布里亚特,我一看三瘸子,明显是清瘦了许多。一问才知道,三瘸子这几年长期奔波不应食,喝酒也是从来不控制,得了胃病。三瘸子说,不碍事,谁能活得过三哥啊,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过,啥事也不耽误。尤其是三瘸子一看到黄毛,更加是激动万分。毕竟是老部下,当年为三瘸子出生入死,发生了命案才躲回到国内,这也是万不得已,我才让他出山。黄毛一见到三瘸子,单膝跪倒,叫了一声师傅在上,徒弟给你请个安。 三瘸子赶忙将黄毛搀起来,一把将黄毛瘦弱的身体给举了起来,大声地笑道,怎么回国这些年,还是这么轻,也没长肉啊?他有点埋怨我食堂没整好,黄毛无奈地瞅了瞅我。温州庄赶忙打个圆场,狗改不了吃屎,天生就不是胖的料,怎么可能像五哥一样啊。 三瘸子早就找了个老乡开的茶馆,大家啥也不说了,到茶馆叙叙旧。 我把谢尔盖跟我说的事情,全盘跟三瘸子说了一通。温州庄接着我的话茬,又将三姥爷的担心和吩咐的事和盘托出,让我吃惊的是,这些困扰我们多日的难事在三瘸子面前,竟然一文不值。只听三瘸子说,远东的这点破事,年年如此,一到竞选的时候,就是要扯点王八犊子。实话告诉你吧,谁他妈屁眼子都不干净,脱了裤子都是一样的臭。 这个三瘸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粗鲁,不过话糙理不糙,我问三瘸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三瘸子说,现在咱们先接个风,我告诉你是容易的事就是容易的事,现在我还不敢说包在我身上,等一会,我叫个人来,大家就清楚了。我心里还是没底,看了看温州庄,只见他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温州庄是到哪里学哪里,他总是有颗好学的心,就连西方的姿势他都不放过。既然到了这里,也就客随主便了。 果不其然,我一听到三瘸子说上车饺子下车面的时候,心里就是暖暖呼呼。尤其是离家万里,还能有这种礼节,这可真是三生有幸。其实,中国传统文化就是博大精深。历经了无数次的苦难,一茬又一茬地人为了这块土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唯一不变的就是璀璨的华夏文化。我们可以吸纳包容任何文明,并且能将东方文化和智慧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国内,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茶馆里还能吃上宴席,在布里亚特算是实现了。三瘸子还是那种豪放的性格,尽管自己是胃病缠身,从来没有耽误过他喝酒的本色,尤其是遇到了多年的朋友兼股东老板。我心里有事,一点酒也喝不进去,就看着五哥还有黄毛推杯换盏。当然,温州庄也是滴酒未沾,他就是这点生活习惯,非常好。南方人,对于喝酒从生下来就是有种抵触情绪,即使是真喝酒了,也只是浅尝辄止,重要的还是做生意。这小子,在骨子深处,除了长了一颗贪财好色的心眼以外,剩下的就是做生意和解决问题的精明。 三瘸子看到我们没有心思喝酒,也没有强迫我们,简单的接风仪式搞完了,那边的茶舍也准备好了。我和温州庄早早地坐到里面,等着三瘸子过来,留下五哥还有黄毛他们接着喝酒。 第75章 谢尔盖风尘仆仆赶来 布里亚特这个地方就是典型的内陆气候,地势还有点高,冬季异常寒冷,现在正处于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说是最热,还是有点秋天的意境,有风吹起,空气里充满了干燥的尘土味道。 这处茶庄对俄国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喝茶,本来就是咱们国人的事儿。外国人对茶的理解,应该还是鸦片战争那段时间。中国的红茶传遍的欧洲,尤其是英吉利的贵族,逐渐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他们笃信茶叶里肯定是放了什么东西,要不然,怎么那么上瘾。他们把茶叶看成了大烟,意思是东方人诡计多端,拿那些让我们上瘾的东西让我们喝,还挣了我们不少钱,怎么办?于是,他们的内心深处的邪恶就被激发了出来,动用国家的力量进行贩大烟,搞成了整个殖民地变成了病殃殃的世界。 俄罗斯人是从革命之中过来的,整的不如自己心思,就进行革命,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所以,他们一看到这里面的茶庄,就以为充满了东方智慧的图腾,就像布里亚特人笃信萨满教一样。喜利妈妈成天在他们的耳边安排,什么时间该起床了;什么时间该吃早饭了;什么时间又要开始工作了,很多事情让人数不胜数。他们的世界,完全是喜利妈妈在支配着。谢尔盖却是个虔诚的东正教徒,他的老家是在莫斯科,不远万里来到远东地区,说穿了,不就是为了在仕途上镀点金,升官发财嘛。老毛子,可是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全人类的事他们才懒得想呢。有那时间功夫,不如整瓶伏特加,晕乎乎配上生猪肉,开心快乐每一天。 谢尔盖提前到了茶庄,门是被服务生轻轻地打开的。外国人渐渐适应了国人的饮食习惯,起初,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往茶庄里面跑,在包房里,一坐就能坐上一整天,他们都唠点啥东西?也别说外国人,就是年轻时候的我也是这么想。 此一时彼一时,我和温州庄、三瘸子早就等候在茶室里。服务生将谢尔盖引到房间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这个时间可不是广东粤式我下午茶,这个时间点,是我在俄罗斯时候起的,大概意思就是这个点刚刚睡好觉,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点茶,好精神一下午。那个时候,我还在赤塔的大市场倒腾轻工品。 谢尔盖坐下,非常的稳,也没有任何慌张的情绪,更没有任何郁闷和彷徨,反正在他的脸上,显示出异常的平静。这就是一个政治领袖的基本素质吧,要是换到另外的人,早就被外面的事情给压没气了,还不是嘴丫子烧的全是泡。 我让服务生给谢尔盖倒上茶,这是我从国内带来的熟普洱,茶汤温润,色泽金黄。谢尔盖边喝边称赞好茶,一点也不说他在电话里的事,我一看这是对我领过来的人不相信,于是我说,谢尔盖,旁边还有个小屋,我给你准备了点见面礼物,要不然,我们先到那个小屋里叙叙旧。 那个门是在这间茶室的拐角,服务员一推门,我俩闪了进去。坐下,我说,老谢,这里面全是我的亲信,你知道五哥,黄毛,还有远东的三瘸子,我这边公司的股东之一,他们都是我过命的兄弟,放心吧。 果不其然,谢尔盖还真是对他们不放心,这一点我能理解,毕竟是在官场上混的,那是刀尖上跳舞。他说,那个议长早在赤塔的时候,就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说白了,就是阿塞拜疆的那伙人扫平赤塔大市场冷库的那件旧事,一直不放。 那件事我是全程经历,说的不客气的,也是我一手策划的借刀杀人,隔岸观火。我没想到隔了这么些年,还有人提起。我接着听谢尔盖说,议长就是盯上了州长的这个位置,而我恰恰是热门人选,莫斯科那边我通过安德烈大叔的商业帝国股东,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非我莫属。可是,这个家伙搞得我很恶心。 我说,老谢,我们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吉林磐石的江边,那个时候,安德烈大叔还健在,还有肇老六以及他的那些兄弟们,那些年我们还年轻,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喝酒吹牛。所以,你有难,就是我有难,好兄弟,好哥们! 那些人根本就不算啥,顶多是恶心,而且这个恶心越是扰乱你,他们越高兴。我说道,因为他们的竞选班子看到的不是那帮阿塞拜疆人,而是我们这些中国人,还有我们控制的这些生意。 谢尔盖说,你的生意也是我的生意,谁要是敢动,谁就是向我挑战。我这些年的强大内心,可不是这点烂人能够给打乱的。其实,这个议长后面的人恐怕是欧洲的那帮人,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我说,我只懂我自己的生意不能轻易落到其他人手里,尤其我们正在进行的硅圆,目前已经开了个好头。前段时间,小日本子还要打这个主意。另外,我想告诉你个消息,有个叫小三井的日本人,虽然后来被我揭穿,他是假的。可是,他提醒了我,贝加尔湖里老三井的事儿。我不想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我只是提醒兄弟,有些事必须要处理的干净立正,省却以后的麻烦。 谢尔盖说,你们在前台,其实我只是个中台,而更大的后台是安德烈大叔在欧洲的那群老家伙。 我说,我知道啊,你也不用跟我细讲,我的生意我做主。刚才那个屋子里,全是跟我一起过命的兄弟,他们全都是过来帮我的,别说是他一个议长,黑白两道,我都有办法摆得平。 谢尔盖说,既然那样,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我说,我的计划取决于你是不是下定决心,那个议长,你想怎么办?一山不容二虎,三瘸子那边会干净利索。 谢尔盖说,你们啊,头脑能不能不这么简单,想废了一个人,那不是跟碾死个蚂蚁一样简单。谁不会,那不是战斗。他人,我们暂时动不了,他的欧洲产业不就是那些金融和地产嘛,还有他的人不就是远东这边的那几个州的大生意人嘛?! 我说,谢尔盖,你理解错了。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还干那些铁兵器时代的事,那是三瘸子想的。如果真的想在商场上打败他,咱们不如听听温州庄的主意。如果将他的竞选资金这块断了后路,就算他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孙悟空,也无济于事。 谢尔盖说,没想到你和我想到了一起去了。商战才刚刚开始。 第76章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不过战场换成了远东 这几年,俄罗斯远东的市场经济是异常地活跃。随着挣钱效应的蔓延,这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也迎来了来自早春三月。来自中亚、南亚、东欧、西欧,各个地方企业家都往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集中。以前三姥爷管这个叫头羊效应,说是只有头羊说,哪里的草好吃,就会有一大群羊跟在后面啃草吃。 所有的买卖都得通过金融体系,才能获得输血、换血、周转,这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生态体系。构建这个体系需要像谢尔盖,也包括安德烈大叔这样的精英,他们把金字塔尖都占领好,把该修的规则都定好,这样才能让大家玩啊。这个体系里面有很多流通方面的好处,它也有bug,比如体系化带来的全量参与。议长的生意肯定也得在里面,要想赢得先机,就要先控制好议长那边的金融流转。而这个,正是安德烈家族最擅长的事情。这个主意,不是我想的,肯定也猜出来了,没错是温州庄。 我告诉谢尔盖说,我的这些朋友都是拥有东方智慧,东方大脑,他们将是你的智囊团,而不是猪队友,放心。 谢尔盖说,你们就放心大胆开整,我让欧洲那边,将这个议员的部分信息直接电传给我,不打无准备之战。 我的计划还有其他的组成部分,我已经安排三瘸子找了些地面上的朋友,把那个议员参与的每家公司,全部齐对到一起,从明天开始,这个议员就能感受到啥叫折磨啦。这也是三瘸子能干的老本行,他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我们也是反其道而行之。所有这些都要在密密的时间节点上进行,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议员究竟还有什么后手,但是只要他启动了战争机器,我们也开始跟着了。三瘸子跟我说,你们这些玩套路的,就是没啥意思,要干就直接干了,算了,何必还惹这些。 我则完全同意三瘸子的观点,温州庄是从内心深处的坏,他的坏深入到了他的骨髓里。于是,我把对付那个议员的损招,都交给了温州庄去干,让三瘸子和黄毛从物理上解决一下这个议员,还有他的那些手下。我告诉三瘸子,只针对议员,其他的不要动。谢尔盖那边,选择在这个时期飞到莫斯科,休个短期的假,好让他隔岸观火。 第二天的电视台放出来一则消息,说是某个议员在酒吧里猥亵服务员,服务员已经开始起诉那个议员。那条新闻迅速地传遍了整个西伯利亚,简直比寒流来的还要快。紧接着,第三天的报纸上,又出现了一条消息,有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跳楼自尽。死因竟然是因为公司的账务有亏欠,挪用的金额巨大,而且很多财产来历不明。这家公司的董事长,那个记者透露,竟然和某个议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独有偶,第三天的城市大街小巷都开始流传出来这样一则消息,说是矿山遭遇矿难,每名员工补偿一百个才肯罢休。为首的那名矿山工人,竟然让我瞅着有点面熟。 我也不管,总之这几天里,整个西伯利亚的新闻消息满天飞。有的直接就点名说那个议长,说议长如何用心良苦,修路造桥改善和发展远东的经济;又如何敢打敢拼,和小日本子叫板,彻彻底底收回北方四岛,让小日本子吃哑巴亏。并且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能调动的部队说是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为俄罗斯的远东牺牲一切。 不知道这些消息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反正不管他了。一句话,这个议长可真是能力极强,独步天下的高级管理者,要是远东在他的带领下,说不定哪天会变成金砖远东。 伊尔库茨克街头有家老百姓吃早餐的饭店,物美价廉。当然,它是不开晚餐的,老板说,我开饭店就怕晚餐,会有很多的醉鬼,非得把我的早餐摊给搅黄了不可。那天,早餐摊上来了个大人物,有头有脸,衣着整齐,举止大方,还带着个礼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也和平常人一样,坐在简陋的桌子旁,点了份西红柿牛肉汤,其实在这个摊上就有一口大锅,锅里炖的都是西红柿和牛肉,红汤配列巴片,典型的俄罗斯吃法。这个人吃起来却不那么夸张,而是一板一眼。他注意到旁边有很多的街坊邻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了起来。 那个礼帽说,听说,最近有位议长能办大事,可是相当地可以,你们可要支持他啊! 离他最近的一个俄罗斯老头说了,我管他什么狗屁的议长,能把我的退休金发下来,才是真正的好议长,其他的都是扯犊子。 礼帽说,听说这个人可是做了很多买卖,这个城市还建了不少的路。 老头说,可别扯了,不都是他自己的公司倒来倒去吗,什么修路啊,那不都是咱们老苏联时期的钱吗,都给祸害了。 礼帽说,听说这个议长有来头,就是有个当权派可不希望他当老大,处处以他为敌。。 老头,管他谁的,有没有背景,有没有来头都别扯,狗咬狗一嘴毛。当然,这些话都被我用国语给演绎了,要不然,我担心朋友们看不懂。 礼帽一听,这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赶紧吃完走人。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又能怎么地,不就是能喝点小酒,泡点小妞,唠点黄嗑,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是一样。 这些天,我也成天在外面转悠,三瘸子和温州庄真是没少配合,这一明一暗,一褒一贬,天衣无缝。老百姓只是看个热闹,谁也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其实就是放在心上也没有什么屌用。可是,这些褒贬不一的故事竟然传到了莫斯科的大后台。有时候,全天下都一样。舞台上,几个唱戏的戏子,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在那个方寸之地海天神聊。台下的观众随着跌宕起伏的剧情,或喜或悲,喜形于色,哀莫过于死,这些都是懂戏的。懂有什么用啊,戏不也是人编的吗,那个编剧让你干什么,你不就是干什么吗?!有人说了,那个编剧太厉害了,能让这些戏子出定入神。他们哪里知道,那不都是资方的意思嘛,有钱能使鬼推磨,让你写什么,你敢不写嘛。这个就是江湖。 远东的这出戏不也是这样吗,我们又能做点什么,谁不是莫斯科那些大佬们的提线木偶。议长在这几天的新闻烘托下,可就真的有点飘飘欲仙了。他的手下才不会将那些恶心的新闻推给他,就是让他每天开门就开心,他觉得这个远东的繁荣就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谢尔盖远在莫斯科也听到了这边的消息,把电话打给我,问我,你这边整的导向是不是把风向给吹错了?到处都是那个议长的消息。 我说,谢尔盖,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古希腊悲剧作家欧底庇德斯不是说过,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谢尔盖说,要是真这样,我给你加股份。 我说,温州庄在策划这些整人方面,那可是一肚子坏水,谁都没有他坏,或者说,他是更坏。 谢尔盖那边把电话一放,这边温州庄就过来了,急冲冲地跟我说,老板,再过一天,就等着三瘸子那边的药引子,你就可以收网了。 我问温州庄,什么药引子? 温州庄说,这个暂时保密,不是时候,时候一到,所有的引线就全部点着,这个伊尔库茨克的大爆竹就会爆炸,那才是震耳欲聋,鸣响天下呢?! 我说,温州庄,你就别给我卖关子啦! 第77章 议长掉进了温柔乡 没过一会儿,三瘸子也到了。远远地看到温州庄的车,还没等进门,洪亮的声音就吼了起来,温州庄,莫斯科那边的大佬到底能不能行,怎么还没有动静。 温州庄一听三瘸子的动静,慌忙跑到门外头捂住三瘸子的嘴。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揭锅盖啊,小心隔墙有耳。 三瘸子这才意识到有点失态,尤其是看到我端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只听温州庄说,莫斯科那边已经有人下来了,听说还是个周正人。 我说,什么周正人? 温州庄说,大佬说,那边拉还是不相信议长能这么不成熟,干了这些垃圾事,安排人调查来了,是个大学教授。 我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俄罗斯老毛子还能这么办事,还挺认真。 温州庄说,咱们公司里面选人的时候,不也得打听祖宗十八代嘛,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块料。这是一场代理人的战斗,谢尔盖不也是个代理人,不也是个白手套嘛! 这个温州庄分析问题就是透彻,他能从一个的言谈举止里,摸得透究竟是二两酒还是个棒槌。这些经验也不是从书本上能学到的,这是经历无数次摸爬滚打,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才悟透的战斗灵魂。有时候,让我也觉得很深刻,甚至我也莫名其妙地有点忧伤起来。比如,我究竟是谁的白手套呢? 我们俩唠的正欢,三瘸子那边有点不高兴了,大声地说,你们说的白手套是什么白手套啊,我不管是白手套还是黑手套,反正温州庄安排我的事情,我全部办好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个报纸的清样,说这是报社给的,让我捎回来。温州庄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照片说道,成了。说完,就把报纸递给了我,而我还在懵懂之中。 那张清样上,面容非常清晰,就是那个议长,就是赤身裸体。旁边同样躺着一位东亚美女。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温州庄所谓的药引子。不过,这也不能牺牲咱们同胞啊,我还是有点不满意。温州庄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旁边那个女的是我从市政厅旁边的街上,花钱雇的日本美女。 我一听,这个温州庄还是想事想的周全,这不就对了嘛!那个日本美女,可能正是俄罗斯人心里的梦寐以求啊。这里面,包含着上个世纪的一种屈辱,也绽放着对小日本的一种征服,更加诠释了老毛子内心深处的一种胜利。这个招真是太绝了,温州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三姥爷也是没有看错你,你是打心眼里透着这么一种自豪的坏水。 三瘸子说,这事根本就不算事,不知道能不能行,这边根本就是就不拿这种事当回事。我看不见得能行啊。 听到这话,温州庄不紧不慢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录音机,轻轻地按了一下播放键,声音那头正是他和某个建筑商,商量如何从修路项目里兑现竞选资金。数目还是不小,如果刚才的是打牌之中的四个二,那这个录音可以堪称得上王炸。 温州庄说,老板,这几样要是不行的话,我还有其他的后手,只过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等你说,什么时候开始总攻了。 我说,既然时间这么紧,谢尔盖还在莫斯科等着我们的佳音,那就择日不如撞日,马上发布吧。同时,在电视台租用的频道,播放上次我们准备的电视节目,谢尔盖和远东各大股东的合作,还有与整个东亚的论坛,尤其是谢尔盖在论坛上侃侃而谈、激情四射的那段。老温,你那边给莫斯科大佬那边的消息就是,选人就要选谢尔盖这样的领袖。 温州庄,我看名字就叫《托起明天的太阳》吧。 我说,这个名字非常好,俄罗斯这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烈的太阳啦,正好这边有东方,东方日出,那将是气势磅礴的一场新天地。 三瘸子说,老板还是你有文化,说的话我听起来就很有一种那股劲。 我忽然想到这件事情,只要已公布,一定会引起议场的反弹,第一个要办的那个一定是那个日本女人。我连忙问三瘸子,你整的这些素材还有没有后患,处理的干净不? 三瘸子说,放心吧,我在远东这么长时间,连这点事肯定是整的门清,那个日本女人当天晚上拿到钱,就从远东消失了。 我说,怎么能确定她不在远东这边,这个事情事关重要,谁也顶不过老毛子这帮人,还有那些黑帮。 三瘸子说,实不相瞒,那个日本人去了美国,想抓都没有机会,现在已经散落在美国的乡间了,别说他们,连我也找不到了。 我问,那报社那边怎么办?他们不可能没有线索啊,这样的一个大新闻,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新闻线索。 温州庄说,这还不容易,那帮记者都是削尖了脑袋往热闹地钻。况且,第一个国外那边早就开始造势了。 我说,这里面的罗乱更是啥也不能留,包括我们的痕迹。因为,我忽然想到,我们周围到处都是探子,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对方的探子。我要清除我们每个人的痕迹。 温州庄说,还是老板想的周全。 我赶紧安排这个爆炸新闻播出之前,我们马上要去的地方,那就是满洲里。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一个地方,才是我们最安全的额归宿。到赤塔不安全,更不用说海参崴,或者是布里亚特了。 温州庄说,老板,你先撤,我们把这些事都要处理干净,不留下任何的落乱。 虽然对这次行动还没有一个定论,我已经和远在莫斯科的谢尔盖都达成了一致。即使是干不倒那个议长,也要他秃噜一层皮,让他在他最黄金的年纪里,只能去背负这个东亚日本女人的噩梦。他也一定没有任何心思,采取收拾谢尔盖。 三瘸子说,可是,如果这次行动要是失败了呢?我们如何才能避免鱼死网破。 我说,三瘸子,我知道你担心啥,还有这个时间,这些都是我马上和你见面面谈的内容。可以非常完美地告诉你,当年你选择跟我合作是最优的选择,马上就要证明。 我接着说,兄弟们这两天,千万别喝日本啤酒,因为大战在即,任何一点亵渎和不尊重,都将完美地影响推进和结局。 第78章 战斗才是刚刚开始 我们还是撤回来,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把我的想法与谢尔盖进行了沟通,他说,在待下去,非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 怎么办?五哥给我带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有人开始暗中调查了。 我把温州庄、五哥、三瘸子还有黄毛叫到一起,温州庄的意见是等到这边消息一发布,咱们就撤。三瘸子倒是正气凛然,大不了咱们从头再来,五百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五哥没有意见,全听老板的。 我说,当年在赤塔干服装买卖的时候,咱们和当地的地头蛇干的不亦乐乎。那个时候,我们是为了生存而战,如果被打败了,我们都得完蛋。如果不打,我们一点儿也站不稳脚跟。可以说,那个时候是生存之战,时过境迁,现在我们处于发展的大好时机,路上突然来了几个臭虫,除掉和不除掉可能不不太会影响大局。谢尔盖可不一样,他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稍微有点纰漏,他就有可能在劫难逃。 温州庄说,这确实是个事,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我都已经布好局了,说啥也得等他们往里钻。说白了,这就是我的智慧体现我的价值。我可不为了挣那点破钱,关乎我的名声。 我说,谢尔盖也是咱们的好兄弟,他的兴旺发达直接影响到远东贸易。我同意温州庄的观点,但我们也不能蛮干,那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瘸子说,在远东这么些年,什么阵势没见过,都是虚张声势。我给你们找避难所。 我说,对方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我们,眼下是明天新闻发布,得看看实际效果。谢尔盖那边也开始动手了。 温州庄说,我就说嘛,那些无缘无故调查的礼帽,肯定是有说法的。如果真是谢尔盖的队伍,那我们可是如鱼得水。 我说,谢尔盖没有跟我说具体什么情况,他在莫斯科那边也不能白闲着。眼下,咱们先撤到后贝加尔斯克倒是个好主意。那边有三瘸子的地盘,实在不行,咱们就脚底下抹油,赶紧撤回到满洲里。 三瘸子说,那肯定没问题,海关、地面都熟。再说,后贝加尔就那么大块地方,去哪都方便。 伊尔库茨克这边的公司还得正常运转,我们在这边的木材生意依然是红红火火。远东这边的原始森林这些年开始控制,村子里面村民必须有森林砍伐证才能伐木。这套证件相当于营业证,在这边的政府里非常地吃香。这边的公司经理,在这段时间收购很多的木材加工厂,这样我们就可以规避这些木材采伐的许可。虽然法律是禁止的,老毛子为了挣点钱,肯定是不择手段。比如,木材厂也经常地收购一些来路不明的木头,当地政府不说,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木材肯定都是盗采的。能够采伐这些木材的,肯定也不是一般的战士。 我们这边的公司还在代理远东的金融承兑,这片业务肯定是得益于安德烈大叔。他把莫斯科那边远东银行的汇兑,都承包给了我们公司,海量的金融清算更是在我们这个小公司里进进出出。当然,我们只是明面上的合法公司,从公司成立之初,我就跟谢尔盖有个君子之约。公司只做合法合规的业务,其他业务一概不做。这里面,也包括温州庄反复跟我要做的地下钱庄。这小子早就看到了这里面的商机,从内地来的老板和到满洲里采购的俄罗斯老板,都缺少这么一个中间平台,如果走正常的关贸,利润的一大半都上缴给了远东政府。它抽一成也是正常的事,只不过,它们抽的可不是一成,是很多成。 温州庄脑袋活,他打算将公司作为贸易的抵押物,把双方的贸易金额都回笼到一起,谁挣多少,谁赔多少,一清二楚。这笔买卖正好和远东银行做的重合,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件事,温州庄也没有再提。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真的将谢尔盖抬上去,温州庄可谓功不可没,我再核计这个时候温州庄会不会提出这个要求。那样,我就得提前和谢尔盖商量,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蛋糕就这么大,切多切少的事。 也可以成立一个新的金融公司,把这种地下钱庄的买卖合法化,这是我一直都在研究的课题。只有这样,才能一了百了。既满足了温州庄的愿望,又给谢尔盖一个交代。当然,这是下一步的事情。 大家都散了,三瘸子这个时候去安排后贝加尔那边的安全屋。温州庄也和五哥收拾东西,电话那边铃铃铃地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谢尔盖。 只听那头谢尔盖兴冲冲地说,莫斯科这边远东银行的一位董事叔叔出面了,将去克林莫林宫专门给我办这个事,时间节点就看明天你那边的新闻头条啦,加快炒作。 我说,董事叔叔的事我可鞭长莫及,只是我们已经准备撤到后贝加尔斯克。你不在这里,我们这些小虾米肯定拧不过那些大鱼,得保存实力,他们都是粗人,干点糙活没问题。你们的大事,你们办。出拳一定要出一记重拳,记住,干到底眼里。 谢尔盖电话里说,光头党那边我也安排了,听说阿塞拜疆人马上就会出动,那个议长的后台听说跟他们有关联,赶紧跑路为上策。 这个谢尔盖还给我安排道,我总不能没看到结果,就开溜吧,那样也不符合我的性格。眼下,新闻炒作的热点可是最最需要安排和盯紧的。我赶紧让温州庄和三瘸子再确认一下,明天早上四点的各种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千万不能错过。 五哥将早上的车也都准备妥当,就等着那边一发布,我们也就启程。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拨通了朝军子的电话,电话那边响了很长时间的振铃,就是没人接电话。莫非这个电话已经不是朝军子的电话了,我心里有点疑惑。赤塔那边的大市场,一直都是朝军这边在帮忙撑个局面,我也得让他们有个准备,防止事态向另外的方向发展。 从乌兰乌德往后贝加尔斯克走,路上可真是够辛苦的。早晨天还没亮,开车直奔东北方向。这里长相蒙古脸的俄罗斯人真的很多,他们起的太早了,游牧民族天性就喜欢四海为家。他们并没有真正想定居的地方,仅仅只是寻找一个安心的居住场所而已。黄毛开车,路上地广人稀,车开出赛车的效果,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汽车,偶尔遇到几个骑马的放牧人,估计也是苏武那个年代的垦荒人后代。 三瘸子上车就睡,呼噜打的能震天。温州庄眼睛瞪的跟灯泡一样,好像要抓耗子的小猫。伊尔库茨克那边的新闻报纸媒体,已经开始进节目上刊了,这天凌晨注定是一个不宁静的清晨。太阳起的早,就连公鸡啼鸣也嘎嘣脆。 温州庄手里盘着从内地带来的手串,一个个地数着珠子,嘴里在那念念有词。他一到战场上,就是求佛祖保佑,我总是问他临时抱佛脚有用吗?他不信,总是现用现上香。 忽然汽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好在我们都系着安全带,才没有被甩出去。三瘸子骂了一句,黄毛,你他妈会开车不? 温州庄手里的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劲地叫赶紧找串儿。我说,怎么啦黄毛?黄毛也是一激灵,喊道,好像刚才撞上什么东西,这道真是颠簸的厉害。我问,是人还是野生动物。黄毛说,不知道,有点模糊。我们的车是加长版的福特猛禽,只有这种车才配在这种旷野里狂奔。车是绝对的安全,就是翻个个,也绝对伤不到车上的乘客。我唯一担心的倒不是碰上什么碰瓷的,我最担心的就是那边道上暗处人得到消息,是我们在后面策划,提前在我们的必经之路进行暗算。 我们几个从猛禽上跳了下来,趁着刚刚擦亮的天,往回找了一会,路边上全是血,一大片。黄毛说,糟了,出车祸了,准是碰伤人了。 我说,你慌个屌,这么荒郊野岭,怎么可能会有人,一定是野兽。 黄毛说,不像,血可是挺红啊。 三瘸子和温州庄没有下车,还坐在车里等消息。我告诉黄毛,往车的旁边的沟里看看究竟是个啥,要是人,咱们赶紧跑路。 黄毛战战兢兢地往旁边的沟里看,把手电打的通亮,该不会是僵尸吧,这个地方经常闹鬼。我告诉黄毛,不用慌。黄毛说,你怎么不来。 远处树丛里好像一直在晃动,我说,你把手电往那片树丛中看看,是不是傻狍子,这地方很多这种家伙。黄毛照过去,还真有一个像小鹿的头在树丛深处晖晖地喘着气。果然是一头小鹿,受了伤,我的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真是虚惊一场。 黄毛要下到沟里,把那只受伤的小鹿带回来,好吃鹿肉。我一把把他拉了回来,都什么时候啦,还扯这个。赶紧看看车有没有受伤,马上上路。猛禽这个车真是太皮实,想让它受伤都不容易。 温州庄在车里摩挲着,手串在车前座的夹缝里找到了,又嘟囔起来,好像是某种经文。我们上了车,这款改装的车后面还有一个可放倒的小床,五哥前天晚上喝酒,喝的有点多,发生了这么大个事,愣是没有将他整醒。 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地响了起来,我一看电话是谢尔盖打来的,连忙接了。电话那头谢尔盖非常兴奋,大声地唠叨道,你们干的太漂亮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上午那个议长,大概率彻底从伊尔库茨克消失。 我问,你们难道这么残忍,直接将人家给剁了。 谢尔盖在电话里大笑,什么剁了,莫斯科这边已经开始不信任他,听说凋令上午就到,他应该去到立陶宛报到了。 我连忙问,那我们还回去吗?也没有这么必要了吧。 谢尔盖说,我这边的光头们早就埋伏在伊尔库茨克的市政厅,还有那条最重要的远东铁路和公路上,放心吧,没事。不过,我听说,这个议长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个日本人来了。这货,可是坏的很。 我说,怎么还有日本人,是不是上次贝加尔湖上的事,惹出的麻烦? 谢尔盖说,也许可能吧,这个议长肯定还有后手,政治的角逐就是妥协,没有绝对的胜负。东亚人,就由你们来对付吧,我可没有他们那些鬼心眼子。 我说,如果跟那个老三井有关系的话,那也一定知道我,也一定知道我们正在走的路线,看来是在劫难逃啊?! 谢尔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阿塞拜疆人,我已经安排暗中保护你们,不用怕。这边的议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无论是在家还是公司,还是路上。 我说,小日本子我来搞定,就是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你们的情报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谢尔盖说,忘了告诉你了,安德烈大叔送我进修的是克格勃。如果还是那伙日本人,一定别忘了想尽一切办法,彻底消除障碍。另外,我告诉你,在赤塔有个安全屋,里面有你们需要的。挤在教堂后面。 我嗯了一声,还没等我往下说点什么,那头电话就挂断了 。 第79章 我们在西伯利亚的密林深处升起了篝火 我赶紧叮嘱黄毛,马上开车,再不快走,肯定要被日本人给算计了。我们不见得有他们的大脑,估计这帮人肯定在暗中已经是布下张大网,就等我们了。五哥在车后面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睡眼朦胧地问道,怎么还不走,天快亮了。 猛禽重新发动起来,发动机低声的吼叫着,好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北风。甭管那只受伤的小鹿了,车子一路狂奔。 去赤塔的路上中间有一趟山路,土石垫底,异常颠簸,这两车的减震真好,减震弹簧不断起伏着,车辆忽忽悠悠,像摇摆的秋千。 温州庄也听到电话里谢尔盖说的话,他在车里若有所思,望着车棚有点出神。我问,老温,你是怎么看,我们下一步能干点什么,还是彻底撤回到大东北。温州庄说,这段森林啊,我最担心的是会出现劫匪。老谢说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多感慨,一点都不像你的性格。谢尔盖更加深入的想法是,想到国内发展,就是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而且他最近最关注的是,只要自己不出事,就等着竞争对手出点差头。出格的事,一律不做。他正是发展的最佳时期,什么错都不能犯。 日本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瞎搅和,我不好,别人也别想好,就是这种心态。我太了解这些日本人了,其实在东北那个小三井就是个骗子,这是我的第一判断。 我们的车行进在崇山峻岭之间,这片原始的大森林真的是一望无际,没有什么可以比这里更像大海了。什么风吹麦浪,什么地久天长,在这片自然面前都是低微的存在。 我也很想念赤塔,在在那片大市场里,有我们曾经奋斗的青春,就是朝军子稍微差点,他选择了继续开发这片西伯利亚荒漠之地。他选择了寂寞,我们选择了喧嚣。 谢尔盖那边来了消息,议员已经被带走了,他提醒我们,时刻注意那帮人的反扑,这绝对不是结束,而是一场开始。我忽然在脑袋里闪出一个想法,我赶紧把温州庄叫醒,温州庄睡眼朦胧,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睡好觉了。 我把我的想法全盘托出,温州庄说,不可能,谢尔盖绝对不可能干这些卸磨杀驴的做法,要是那样,他在政坛上也存在不了几天。我说,真的不能将我们的全部信息传递出去,这帮光头党,心黑手辣,想除掉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况且,我们是这里面唯一的参与者和见证者,还是外国人。如果失败了,唯一自保的方式就是出卖我们。 五哥也醒了,一知半解地听到我和老温的话,吃惊不小。在一处寂静的山林角落,我喊黄毛把车停下,咱们跑出来这么长时间,早就饿了,赶紧埋锅造饭。 当炊烟袅袅升起在这片森林的时候,我也感到旅途的劳累,真的想躺在这片草地上,看蓝天白云。我就是这种操心的命,闲下来就不行,看到哪里有事,非得要把这事弄清楚。黄毛在那边把我们随身带的露营餐具支起来,小桌子上摆满了头一天准备的牛肉。这点上,我还真的感谢温州庄,别看他这个人满肚子坏水,想事情还是相当地周全。他采买了很多的牛肉,还有中华超市里的各种酱菜,就好像逃难似的。三瘸子从深林里采来了很多的干木材,拢起了一团篝火,五哥一个劲儿地担心能不能移来森林警察。 三瘸子说,啃着牛肉,烤着火,这个时候就缺点啥啦? 温州庄说,放心吧。说完,就让黄毛到车后备箱的行李里,像变戏法一样翻出来几瓶二锅头。就知道你好喝上这么两口,温州庄说道。可把三瘸子给乐坏了,完全忘记了这里是远在天边的西伯利亚。 我问三瘸子,咱们在赤塔有没有比较可靠的分舵。 三瘸子问干什么?我说,谁都不能信,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提高警惕,比起日本人,我更加担心谢尔盖一败涂地,再来个自保。那我们将是下一场祭祀的祭品。 三瘸子说,我的公司在远东这片说不上第一,那也是没人敢称老大。手底下全是这些干苦力的兄弟们,我就不信了,谁敢跟我们这些光脚不怕穿鞋的人较劲。安全可靠的地方倒是有一个,只是不在市内,稍微靠河边。 我说,如果我没有感到错的话,不可能这么顺利。而且,谢尔盖只报喜不报忧,这点上有点异议。 三瘸子说,那不能,俄罗斯这边也都是好兄弟,你跟他都这么些年了,不可能有出入。 我说,兄弟是干什么的,兄弟就是出卖的。 三瘸子听后,满眼的疑惑。五哥说,我们为了义气从东北赶到这里,连个好招待甚至喝顿好酒都没有,直接就开始策划谢尔盖的逃亡,还有这个议员的翻盘子。我们得到什么了? 黄毛也跟着起哄,这个时候可不能为了点蝇头小利起纷争,温州庄意识到了,我也意识到了,可是没有温州庄那么坚定。只听他说,大家谁也别说了,我们就是为了跟老大出来打天下,当时选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这些,都干得快成功了,忽然说这些丧气话,五哥,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所有人一下子被噎了回去,我说,吃完牛肉我们加把劲,天黑之前赶到三瘸子的分舵,把所有的通信设施全部关掉,让谁也摸不透我们究竟在哪,我们去休息几天。 我又跟三瘸子耳语了几句,我想问问他的那个地方能不能有几个单独的住所,我们各自住各自的。 三瘸子说,都有,还有五哥喜欢的俄罗斯小妹。 我说,其他我先不管,我到那里之后,我要大连程浩联系一下,那边工厂的业绩怎么样,我得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整。 三瘸子说,老板啊,你这真是瞎操心啊,咱们现在得一个事一个事地做啊。 我说,你这边远东的物流马上就有一笔大单出来,先把在赤塔和后贝加尔斯克的货仓全部腾退出来,等着囤货。 三瘸子问,囤什么货? 我说,这个暂时是商业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快则三天,慢则一周。所有这些货全部往大连发,这边汽运,那边火车皮,赶紧联系。三瘸子半信半疑,不过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在红扑扑的脸颊上。 第80章 果不其然,我们被发现了 到了赤塔时候,五哥要和朝军子联系,温州庄给制止了,只是叫黄毛到大市场后身先去打探一下。这一去,好久没有回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温州庄也在地上来回地踱步。 三瘸子的这个分舵地点选的非常地好,正好在赤塔市郊。一条小河湾绕着这个小村子。环抱着流水,财源广进,这里的风水真是绝佳。我不知道俄罗斯这边信不信风水,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传统文化,还真是能指导全世界。我们在这里住上几天,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的消息,就连谢尔盖也不知道。我们就这样静默三天,这是我和温州庄事先之前定下的策略。 我分析谢尔盖那边应该是火烧眉毛了,他肯定没有跟我说实话。朝军子这边就是证据,如果贸易公司一点事也没有,那就是一切安全。如果那边真的出事了,谢尔盖百分之一万是开始顶不住了,肯定要着急甩货。 正当我们焦急等待的时候,黄毛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到了。老板,大市场那边的贸易公司出事了,公司被砸了,所有的窗户玻璃都被砸的稀巴烂,所有的东西也都被翻得稀巴烂。 我问,朝军全家有事吗? 黄毛说,朝军子全家早就躲起来,公司所有的账务也都搬到安全的地方,除了点皮毛,没有受到半点损失。 我一听到这里,心还算落到地。幸亏提前吩咐朝军子早做准备,这小子还真的执行力迅速,要是有半点松懈,这把可就不是砸玻璃那点小事了。可伊尔库茨克那边究竟慌乱到什么程度,他们暗地里的行动也是够迅速的,能这么快知道我们即将去赤塔的消息。我心里疑问重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全部都在这里了,而且我们一直都在车上,丝毫都没有离开。能办这个事的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就是谢尔盖。 不能,我还是没有放弃他,他也是讲义气和信用的朋友,不会的。我问黄毛,能不能知道是哪些人砸的公司?黄毛说,我正要说,就被你打断了,我还以为你自己知道呢?说完,他低声地在我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又是这帮子日本人,我猜的没错,小日本鬼子真是阴魂不散啊。那就很符合他们的习惯了,他们是有步骤、有计划、有目标的整体安排和部署的。 当下最重要的是隐藏起来,先不要暴露自己。我最期待的是谢尔盖能够大获全胜,当然胜负早已经成了定局。老人家不是说过吗,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成了这场棋局里面的隐形人,世界上没有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接下来的一周的时间里,我们真的连门都没有出,所有的电话都是关机的,静悄悄地等待着结局的到来。三瘸子闲着实在没事,就和大家商量起玩扑克,斗鸡。这一招果然奏效,五哥、黄毛都加入其中,每天玩的天昏地暗。温州庄倒是这个时候,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成天愁眉苦脸。 我躲在里屋的沙发床上,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慢生活。每天看着阳光升起来,又落下去,夕阳洒满整个木头窗户。晚上,星星爬满了银河,连眼睛都不眨。非常纯净的星河横亘在头顶,从窗户窗子里望去,我们变得非常地渺小,如同那些蚂蚁,为了一块面包屑,大打出手。有时候,我也会拿起我从内地带来的《三国演义》,读一读三国时期的兄弟情义和征战沙场。我很难体会到那个年代的人,如何面对纷繁复杂的矛盾。除了打打杀杀,剩下的就是爱恨情仇了,不过书里面根本没有写。 饿了,就在冰箱里找点可以吃的蔬菜或者冻的肉,支起大锅,把各种骨头肉一呼,粘点盐,吃起来还挺香。当我们处于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安静时候,其实内心深处总是有着某种彷徨和挣扎,期盼着日子快点过去,而时间好像一直都在和我们开着玩笑,依然不紧不慢地爬行。 这处山脚下还真是个室外隐居的好场所,绕着小屋的河流哗啦哗啦地流着。起初的几天,我根本睡不着,就好像听着永远不变的时钟滴答声,越想越听越闹心。后来,干脆就不听了,全当是睡眠曲,哗啦啦节奏,仿佛住在火车站前,听不到火车的声音睡不着觉。人往往有时候就是这么贱,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要找点刺激,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存在。 三瘸子这几天被这几个年轻人给玩得输了不少钱,他不检讨自己的牌技有多臭,而是一个劲儿地说他们俩联合起来,一起出老千,一副玩得起输不起的样。 我戒烟之后,特别烦满屋子的烟味儿。一闻到就恶心呕吐,都养成这个臭毛病了。倒是温州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烟捡了起来,坐在窗户边,一颗接着一颗地抽着大雪茄,烟草的味道竟然让我有一种久别以后的重逢。 三天以后,赤塔虽然远离伊尔库茨克,竟然在夜里实行了军管,无关紧要,谁也不允许出门。待在家里等着传达最新的要求,我们这边的消息来去的都很快,即使是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依然不受影响。这还的感谢安德烈大叔建立起来的联系通道,说白了在非常时间总是能听到最新的信息。 这套秘密的信息通道,是通过一个叫大克里的阿塞拜疆人建立起来的。他们用最古老的传输方式,信鸽。每天晚上,我们都能收到从伊尔库茨克带来纸条,绑在信鸽的腿上,不远万里飞过来的。给我们信息的是个阿塞拜疆人大克里,我在伊尔库茨克的时候认识的。我曾经救过他的命,那天下午他得了重感冒。在远东高原得了重感冒简直就是活受罪,氧气本来就少,空气干燥又冷,鼻子不通气,而且还发烧。当地诊所里的医生原来是个兽医,专门给大牲畜看病的,想想都后怕。那种大针头直接囊到大牲畜身上,下的是蒙药。这个医生给人看病也是这个理,当时给他下的就是猛药,一种激素叫地塞米松。这种药能快速激发人体的潜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人体的免疫力。 不过,这种药要是用多了,身体里的电解质钾就减少了,就会出现神经传导的障碍。这就是短时间内四肢瘫痪,不听使唤。如果不及时救助,很快就会危及生命。 可是这哥们竟然在自己身体都不停使唤的时候,还能在电话里呼叫到我,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喊救命。 第81章 信鸽腿上的纸条显示,谢尔盖赢了 听到大克里呻吟的声音,我本能地问了一声,怎么了?电话那头已经鸦雀无声,甚至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哪里。中国有句俗语,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身在外地的阿塞拜疆的兄弟。我赶紧喊起了朝军子,我们当时连保暖的衣服都没穿,直接杀到了大克里租住的出租房。 那间房子位于一处单位宿舍里,房间真的很简陋,是楼上楼下的两层楼。楼上是卧室,楼下是起居室,屋子里啥也没有,连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套站炉子正在呼呼烧着柴。我俩是翻墙进去的,门在外面上了锁的。一推开门,就看到克里从楼梯上头朝下躺着,很明显是从楼上摔了下来。我俩二话不说,赶紧把大克里从楼梯上架了起来,他已经奄奄一息。正好,我有个朋友在伊尔库茨克开着诊所,中国人到哪里都有谋生的手段,平时,我们这些朋友有个大病小情,都找他。 这里的大医院我们也没有人,办点事非常地难,更何况他们的医术也不见得能高到哪里,索性直接奔我朋友那里去。 这一去才知道,大克里打的这个药真的有点邪性,全身都是电解质降低,低到神经传导都不能进行了,所以全身瘫痪。医生赶紧挂上点滴,里面掺了点钾,大克里躺在病床上,若有若无地喘着气。 我忽然想到,这要是有点什么事,连个责任人都找不到。怎么办,我赶紧拉上朝军子,去找到那个诊所,要是真的有点三长两短,他们可脱不了干系。还好,在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那个兽医还是有点良心,把给大克里打的药一股脑地全告诉了我们,还写了个单子,让我们赶紧到医生那里,千万别耽误治疗。 经过这一层折腾,晚上,大克里已经可以动动胳膊,动动腿了。从这件事以后,我就成了大克里的救命恩人,也是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他还经营着一个古老的信鸽业务,专门负责一群特定的人群传递信息。他也知道,这群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无法通过现代的通信工具传递信息。这也是,这个古老的信鸽依然在现代有市场。 我这次从伊尔库茨克撤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因为这个紧要的关头,谁也不能联系才是上策。否则,我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好哪里是坏,非常容易误判。 还好,这么些天没有和谢尔盖联系,但我的外部信息一直都没有断。虽然这些信息里面,鱼龙混杂,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在乎,毕竟这些都是第一手资料。比如,今天哪里宵禁了,又有哪几个社会名流被警察给逮起来了,又有谁当上了什么领导,等等一大堆,这些消息,我都没有太在意,只有一条消息,让我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天,信鸽腿上绑的纸条上的字很少,很简单。 谢尔盖就任州长。 第82章 那场黑帮大战,让我一战成名,也满身挂彩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让我们这些一路狂奔的狂徒们心里乐开了花。我没有立刻将消息和温州庄分享,他们这几天晚上天打牌打麻将,白天都在呼呼地睡大觉和啃大骨头。有好几次,五哥跟我说,咱们干一票大的挣点养老钱就撤吧,咱们可经不起这么熬了。 我说,五哥你应该比我更应该知道,这个江湖啊,不是随便哪个人进来的,又不是哪个人轻易就能出去的。 五哥说,是我多虑了。就是现在东躲西藏,有点受不了。 我说,受不了也比蹲在笆篱子强啊,对不?稳当点,才能行的万年船,江里风大浪急,那是咱们这些小人物所能把握的啊! 五哥什么也没说,闷闷地又去找三瘸子,还有黄毛他们继续斗地主。这些事都是这几天发生的,说句心里话,成天憋在赤塔的市郊木头房子里,也真不是个办法,再憋下去,肯定要出事的。 今天,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兴奋的不得了。我还在策划着,如何从赤塔往后贝加尔斯克走,寻找一条安全的通道,保证我们不被日本人给算计了。毕竟我们在明处,日本人在暗处。 人生总是有代价。时至今日,身上的伤疤,总是在阴天下雨的时候还隐隐作痛。那几块深入骨髓的刀伤,是我当年在赤塔与俄罗斯黑帮火拼的见证,我不再想让黄毛他们重蹈我的覆辙。 我对俄罗斯远东的黑帮是恨入骨髓,尤其是当年刚刚到这里贩卖各种衣服的时候。那些欺行霸市,强抢强卖的地痞流氓,让我受尽了苦头。那年我还年轻,当我腰缠着九节钢鞭,双手握着撑子,只身付战,端了他们的老窝。那时候的我真是意气风发,无论做什么,哪有那么多顾虑。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个疤啦。人生有很多种不如意,唯有拳头才是解决一切纷争的唯一手段。 我信奉兄弟义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只身赴死,毫不惧色。所有的这些到头来,除了换回来我满身的刀伤,还有就是这群江湖兄弟了。如果现在仍然让我重现江湖,我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举起砍刀,手起刀下,让道上所有挡我路的人,腿瘫胳膊折。 可是我现在竟然有点犹豫,我感觉我的大脑似乎有点不干劲儿。本来一件很简单点的事,我没有勇气去拆开它。 温州庄那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抽着烟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谢尔盖那边有什么不测? 我说,老温啊,还真是谢尔盖那边的消息,不过不是什么不测,而是当上州长了。 温州庄听了这话,烟抽到一半,竟然一个手指头就弹到外屋的屋地上,兴奋地一个旱地拔葱,跳到了沙发上。高喊,兄弟们,别打麻将了,今天晚上大吃大喝,把俄罗斯小妹全叫来,一醉方休。 我很少看到温州庄这样的兴奋,他可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也难怪他,这些天可把他给熬坏了。大家一听到这话,也是高兴的不要不要的。三瘸子更是兴奋得大骂一声,一顺手,把麻将桌子给掀翻了。谁他妈欠我麻将钱,赶紧翻番给我。 温州庄看我还是有点担心,他走到我身边说,咱们现在马上把电话打开,一定会有很多消息来庆祝这个喜讯。 我说,就怕日本人反扑,算了,别瞻前顾后的了,死就死了,不再与世无争,我干他八辈子祖宗。 我赶紧让黄毛买酒卖肉,黄毛早就骑着摩托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话里来了一大堆未接来电,都是这几天关掉之后打的电话,大部分是谢尔盖打过来的,很明显他是急切地想知道我这边究竟如何?如果,我被日本人给干掉了,他究竟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我无从知道,不过,我可给自己留下了后手,好让我和兄弟们顺利通关,毫发无伤。至于这个后手是什么,我不想太早地把这个机关暴露出来,毕竟这是保命的棋子,轻易不要示人。 还有一个电话,很奇怪是从大连打过来的,而且都是半夜时分打的,连续两天,每次都是隔着一分钟,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这样一组打过来。这是我和程浩约定的暗号,要是我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者关机,通过一一三五十的时间间隔打电话,意味着有急事,十万火急。 我把电话拨过去,电话铃一直都在响,就是没有人接。我的心突突跳,第六感告诉我这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第83章 运尾矿的货车早已准备妥当,只欠东风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赤塔这边,大连那边我一会儿再想办法,远水解不了近渴。我马上拨通了谢尔盖的电话,电话那头吵吵嚷嚷,很多人都在碰着杯的玻璃声从电话里传来,一定是现在就开始庆贺了。谢尔盖万分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的中国兄弟,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如果没有你拔刀相助,就没有我谢尔盖提前坐上这把金交椅。 我说,一切平安就好,那边的议长咋样啦? 电话那头呼呲呼地喘,说到,莫斯科那边已经把他给调回去了,听说到商贸口,反正这边我胜利了。 我说,那些日本人还在追我们呢?不知道是否这些人都消停了,我这边能不能开始回伊尔库茨克。 他说道,完全没问题,那个议长,包括他身后的所有牵连全部都清理干净了,尽管放心,赶快回来,还等着你建设美丽远东。 我心里想,如果这次是谢尔盖失败了,那现在日本人的下场会不会轮到我呢,这个可想而知。他们这些当权的,永远都是利益的优先者,圈子里全是圈套,最完美的猎杀者,则是在猎杀之后能够全身而退。而我做不到,目前的我还不是一个高智商的猎杀者,顶多是个莽夫。那又怎么样呢,我还得靠这身本事养活这些人呢,还有这些兄弟,我想着不能掺和太深,赶快做生意。 于是我说到,老谢,上次说的那列火车皮的尾矿还走不走?我的赶快安排。 电话里说,马上办,渠道还是按照你上次的方式定,就当我送你的投名状礼金。 生意该做还得继续加紧做,俄罗斯这边最不稳定的就是总是换当权派,说不定哪天,那个议长还会回来。我忽然想到,为什么谢尔盖没有问我这些天怎么不开手机呢?难道他不希望我及时联系他么?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这列火车皮的尾矿分成几趟车,赶紧出关,马上变现。不过,今天就联系到这里,赶紧休息,这些天下来的紧张情绪赶紧舒展一下,就好像绷紧的弓弦,忽然闲下来,就有点松垮了,无意之中竟然得罪了当地老把头。 晚餐安排还在这个木头屋里,不过那是热闹非凡了。黄毛将赤塔最牛逼的厨师给请来了,说是最有名的厨师,我想就是个烧烤师傅,他认识的人还能有多少档次。一辆三轮车把猪肉、蔬菜、腌鱼、大面包还有桌子、炉灶、盘子碗都拉来了,这是要做流水席啊。不知道俄罗斯这边也时兴这个,不过从来的档次上看,黄毛是用心了。 这边卸货开始造菜,桌子早就支了起来,酒肯定是缺不了,这正合三瘸子的心意。他问我可以扩大范围不,我对于今天晚上所有的安排都没有意见。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小中巴车,车门一打开,一帮兄弟们跳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衣着单薄的俄罗斯小妹,我一看这准备明显符合三瘸子的风格。不用问,那几个兄弟一定是赤塔分部的了。 他们一上来就开始忙活起来,包括那些俄罗斯小妹,我这边心里还是惦记着大连那边的事情,连忙找个小借口直接奔里屋,趁着人少,赶紧给程浩打个电话。 门外面子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一场烟酒大赛,我赶紧把电话拨了过去,还是没有人接。我确实有点慌了,想不出别的招,难道这帮小日本子转换战场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感觉。 我想到了大明子,虽然他的山庄暂时还缺不了他,这个时候也别人都不是最佳人选。大明子很快接了电话,一听说是程浩有情况,大明子二话没说,放下手头的活计,说道,只要是大哥安排的事,我一定义无反顾,酒店算什么,不也是大哥你帮我打点的嘛! 我说,大明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大连工厂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程浩一个电话也不接,如果是被人绑起来了,那也一定有个什么回应啊,赎金还是其他什么条件啊,要是其他什么情况,这么长时间应该有个动静啊,一周前我们还在电话联系。 大明子说到,是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明白应该怎么整,放心我师傅有波子兄弟还在我这里打工,有几个是和师傅一起奋斗的好兄弟,我带上。 我说,三个人,一定人要少,都是精兵强将。把肇老六从吉林磐石带来的那几个创业时的开山门兄弟带上,他们有经验,而且经过实战。 大明子说,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不测,怎么办?要不要跟三姥爷说,或者跟师傅说。 我说,不用,报警是唯一的渠道,咱们那边的事警察都管。如果涉及到工厂的核心技术,记住半山脚下那栋楼里,有程浩的办公室,在办公室的右手边,有个核心的机房,那几台计算机保护好,谁也不允许接近。到那里之后,立刻给我打电话。 大明子说,一个半小时后给你打电话,无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 我说,别忘了把我送给你的贴身软鞭子系在腰上,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伤人,那几个人只是要保护好你还有程浩。 这是我平生最漫长的一个小时,外面的刷锅造饭都与我无关,大连是我的希望,也是我们大家的希望。那里的工厂已经开始往日韩出口硅圆,生产工艺和技术都程浩一点一点和硅谷的同学开发出来的,如果真的落到日本人手里,我们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那里更是谢尔盖未来的方向,他能在州长的位置上能干上几年,退下来最大可能性就是入股大连这家工厂。三姥爷和我早就想好了,谢尔盖就是我们最好的下家。 三瘸子急冲冲地闯了进来,问我怎么不去喝酒泡妞?我说,暂时有大事。我没有将大连的事情告诉他,那边的生意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他思想单纯,如果将来有这方面的想法,再告诉他也不迟。不过,那批尾矿却是要立刻着手准备。 我说,三瘸子,伊尔库茨克的货运列车几时能到位?最关键的是清关的手续那条线断了没? 三瘸子说到,那条线一直都在维系着,前几天你跟我说有笔大买卖,我就让几个分公司着手准备了。货车随时随地就位,人员队伍全都是黄毛当年的手下,放一百个心。如果这次要从海参崴走,那边的滚装船也准备了,大连卸货,费用更低。 我说,这次还真的准备从大连港卸货,外贸公司那边也准备了,手续齐全就可以办,大连港那边接应的没问题。 第84章 用流氓的方式来对付流氓 三瘸子对我说的话言听计从,他更是个有心的人,我安排完了,他早就准备好接应。我尽量用繁忙的事务占满我的时间,这种压力只有做了老板才会懂得。三瘸子也没有再强求我马上去喝酒,而是非常安静地走开了,让我自己有个独立思考的空间。我没想好的事情,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快到了,我预计着大明子可能马上就要到了那个工厂,预计着他已经走过了那个大门,又到了山脚下程浩的办公室,这些都像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过。我就是那个导演,等着这场精彩的画面。 电话铃声终于响了,我迫不及待地接起了电话。电话不是大明子打来的,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只听他说道,你是老板吧,你的人在我手上。 我的心忽悠一下,怎么大明子一到工厂也被扣下了?他那三个保镖都是猪肺子,白给的啊?这些疑问猛然间充斥着我的大脑,我一瞬间运转了好几万次。不能啊,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这完全不可能啊,大明子没有那么囊啊。 于是我问,你是哪位?知道我是谁?你说的是谁在你手上,我怎么信你? 只听那边电话说到,还用问吗,你听听就知道了。电话那头一个沙哑的声音跟我说,老叔,是我程浩啊。 我的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果然不是大明子,如果刚才误认为是大明子他们,这会准备要高价了。忧的是,程浩这是根本顶不过去了,才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他也是顾虑重重啊。 这说明一点,大明子根本没有暴露或者根本就没到,程浩或者说是程浩他们被绑架了。 这个结果也是我之前推演过的,眼下最想知道的就是绑架程浩的究竟是哪伙子?于是我问,你们是谁? 电话那边的老伙计听口音,肯定大连人,那股子浓浓的海蛎子味,远在他乡,即使是坏人,都让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只听那边说,是谁不重要,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命和那两盒子资料你任意选? 我说,好说好商量,不管你背后的老板是谁,千万别伤害绑架的人。钱好谈,你要多少,随便你说,开个价。 电话那边说,少废话,那两盒子资料,别的少扯。 我说,都是为了钱,我出双倍。 对方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我一听有门。我接着说,现金保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你开个价,我不还价,保你马上到。换句话说,能谈就谈,谈不了,半个小时以内,你也好不了。 正说着,另外一部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大明子。我连忙接通,也没有顾及正在通话的这伙人。大明子说,已经到位,电话就挂了。 我是故意让这帮人听到的,我也实话告诉这帮人,你别以为我没有底牌。我说道,要是你们不听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之中的一个人先消失。 对方有点困惑,我给大明子个消息,就打靠近门口位置的那个。也不知道大明子从哪里整来的弩箭,只听到电话里一声惨叫,我知道肯定是有个人中箭了。只听电话里说,一百个。 我说,十个。 另外的声音就说,你刚才不是不讲价嘛? 我说,那是刚才,当你挂了一个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变化。要是你再犹豫,我还会更低。我限你十个数之内,答复,一、二、三。 我开始数数,对付这帮流氓只有更狠的招才能解决眼前的事,只听到对方说,五十。我说,十个,六、七、八。正在数数的这功夫,我听到了电话里大明子在外面敲门和谩骂。我听到了电话里说了句成交。 我赶紧给大明子打电话说到,准备十个,接人。 大明子还问我,为什么要干给这伙流氓钱。我说,江湖上的事你不懂,我们可以走人,程浩和工厂动不了。 大明子好像明白了。 当我接到电话那边程浩给我报平安的时候,我已经是满脑袋都是汗。人在紧张的时候,身体的各个器官都紧张起来,我刚才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么冷静。要不是远在万里,我可能还想不到现场还可以讨价还价。更不敢,用程浩的生命来做赌注。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要是没有大明子在现场,我也不可能以卵击石,去冒这么大的险。于是,我跟程浩说,是叔叔这次激动了,想起来有点后怕,要是你真有个好歹,可能我都没还手的机会。 程浩说,叔叔,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将你的联系方式告诉这帮流氓,要不然他们要挟要烧了这个厂子。我说,他们敢,要是真说了这句话,我现在就让大明子去做一件事。程浩说,他们说了。我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想这帮人真是欺人太甚,收了别人的钱财,还来威胁我们。我赶紧让大明子接电话,我说,大明子刚才是我手软了,给他们钱财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带上人和车,刚才我不是告诉你把定位给他们放上了吗?现在追来得及,他们没跑远。 大明子说,我早就想这样,当他们拿着钱的时候,我就心里不好受。你说怎么处理这帮人,我说,给三姥爷打电话,让官方出面,把这帮恐吓的人全部抓起来,一刻都不能让他们消停。大明子说,明白,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恐怕都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我说,那就对了,省的他们还害人。 这番电话打完,我的心里的气才算有点出口。我等着大明子那边的好消息,我吩咐大明子把这帮人的后台给我打出来,要是不交代,等着他们进去之后让监狱里的那帮人整他们,这害怕他们不说。剩下的事就交给了大明子去处理,我感觉到如释重负,身上顿时像洗了桑拿一样非常地舒服。 我相信大明子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工厂那边总是被这些流氓不断地骚扰,这块一直都是我的心头病。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三瘸子喝的满脸通红地走了进来,大声地喊着,老板,你这电话打的可让人有点操心啊,小妹们都到了,快我们一块放松一下。 我心里想三瘸子啊,三瘸子,你哪里知道我在这么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办了这么多的大事,摆平了那么多的人。喝酒去,开心去。有人说,啥叫快乐啊,就是快点就乐了。所谓的喝酒,就是暂时地忘记了所有的苦恼,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透支了以后的快乐。所以,我一直都认为,喝酒的第二天心情非常地低落,因为这就是快乐被提前透支了。 第85章 猛禽车开过来,迎面来了一场腥风血雨 我们对俄罗斯人还是没有深刻理解,对于我这种老俄罗斯来说,更是如此。我曾经认为我是精通了伏特加,更加精通了这些老毛子的人情世故,不过这些年来,我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毛子心思啦。 我记得许多年以前,我和一起做生意的一位老哥,也是俄罗斯赤塔人。非常地实在,我在赤塔的时候没少得到他的照顾。那年,我核计咱们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特意将毛兄领到了满洲里,吃喝玩乐招待了几个晚上。我心里有点自私了,那些年不就是为了点狗屁钱嘛。可是人家毛兄没这么想,只是单纯地认为我是朋友够意思,将赤塔整个大市场的轻工业产品的批发特许权,全部都给了我。一想到这里,我就真的有点悍然了。那时候的我心胸是那么的狭隘,无论做什么都是往做生意这个方向上想。像我这种生意人,本来是走不长的,幸而我得到了三姥爷的真传。他在我最迷茫的时候,不断修正我的前进方向,帮我保驾护航,才让我或多或少地懂得了做生意,就是在做人。 在这一点上,俄罗斯的毛兄给我上了一课。时至今日,我还依然怀念那些在俄罗斯的日子,连同我们一起玩耍的小毛妹,都成了我难以磨灭的印记,伴随着我曾经吆五喝六的日子。 我承认那些年我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个像样的流氓我都有察觉,顶多算得上一个地痞。有时候,我会拿自己和温州庄做一个对比,温州庄是在远东火车道上混的贼。可是,他至少是个侠盗,三姥爷这么说。温州庄从来没有偷当地的老百姓,尤其是看到上了年纪的穷得屁眼子搭墙头,他还要搭上个三头二百。我却老少通吃,那些年,我干尽了坏事。三姥爷曾经说过我是不可救药,我认为拳头可以解决一切的纷争,甚至我将祖传的九节钢鞭的鞭法,都能卖上个高价钱。三姥爷说我是个败家子,我为我曾经犯下的错误去赎罪。 我认为自己是无可救药了,曾经的哥们义气是我的行动准则,我还成天浪迹在各种酒局。沈阳的各个大街小巷,留下了我和兄弟们一起喝酒、烤串的日日夜夜。那些年,我觉得我是世界的老大,成天梦想着成为三姥爷一样的铁西老大。当我和三姥爷一样面临着下岗大潮,和成千上万的失业大军,一起涌向街头巷尾看店、看场子、修车、理发,挣钱养家糊口的时候,我才知道生活是如此的艰辛和苦难。 当我们面对着幸福生活的时候,可能很多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心酸的日子。人们也只会羡慕花朵绽放的那一刻,从来不会去想,为了这个绽放的瞬间,我们曾经付出多少的苦难。那就是我的整个青春,无法逃避,也无法回头。像一趟奔驰在大兴安岭林区铁路上的火车,呜呜地冒着蒸汽,义无反顾地驶向那茫茫的密林深处,不知回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想开了天眼,懂得了所谓的人情世故,懂得了世态炎凉,更确切地说,懂得了做人做事。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缺乏了当初的那份纯真和梦想,让人和人之间,等价交换的不是友情,却是冷冰冰的钞票。 这就是成熟的终极意义吧。我对谢尔盖也是这么想的,我看穿了一切的预知,仿佛他们都是我以前的影子,又好像是那些我经历的电影的加演。我对谢尔盖的人情世故肯定是有我自己的看法,当年在吉林磐石的那种兄弟加战友,血浓于水的感情不一样了。谢尔盖成为了伊尔库茨克真正的王,他可能忘记了曾经在草原上一起驰骋的狼,而我就是那群野狼的狼王。 我的兄弟们都等着我给他们去逮肉吃,他们不能没有肉,那样他们就会变得比野兽还更加野兽。这一点上,谢尔盖肯定没有想法,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荒原上的狗熊,而我们是野狼。 我又一次踏上了伊尔库茨克远山的路,随行的还是三瘸子、温州庄还有五哥、黄毛,他们就是和我一起混吃混喝的野狼,他们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他们。我不为了能多挣多少钱,我是为了能够养活这些人。 回去的路上比以往更加轻松,甚至三瘸子说,拿把猎枪,我去打个袍子,带到伊尔库茨克。我对这种提法有点鄙视,就知道成天打打杀杀,就不能干点有意义的活计来吗?这些一起战斗的兄弟,跟我一起冲锋陷阵,从来都没有个半点的犹豫,尤其是在强敌面前,甚至在光头党的威逼利诱下,都没有半点的迷茫。所以,我想起那么一句话,一起上过山,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干什么。说是鄙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那种人呢? 谢尔盖和我有个约定,如果坐上头把金交椅,第一个要感谢地就是我这个外国团队。其实不是感谢我这个外国团队,所有的谢意我都会转成美金,替他提前保管好。当然,他也有他的秘密账户,那些莫斯科的大佬同样也需要政治现金。我从来不会过问他的事情,我整我的,他整他的。他一定是大头,这是从安德烈大叔那边留下来规矩,或者说,也是三姥爷当年定下的规矩,让我们这些晚辈们遵守。 我们的猛禽越野车开起来非常地欢实儿,我甚至都不知道车又经过了改装,外面覆盖了厚厚的钢板,就是为了能够抵御住流弹,这边可不太平。车辆正开着,忽然前面被一棵横着的冷杉树给挡住了去路,我心想不好,这肯定是又遇到了村霸,拦路要钱。 我们谁也没有下车,在车斗里静静地等待即将出现的草寇。 我已经知道了绑程浩的那伙流氓地痞们,已经被收到拘留所,在亮着大灯泡子的某天深夜,他们也交代了后面的老板就是三井那个日本人,和我预料的完全一样。我也早就预料到了,这货日本人专门挑软柿子捏。我心里也暗暗地庆幸,当年在贝加尔湖上,谢尔盖找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那帮暗地里使坏的小日本子。大明子没有遇到这些小日本子,要是被他遇到了,我相信他也不见得能比谢尔盖对付日本子好哪里去,大明子这些年虽然干厨师,老本行一直都没有忘。就像收拾猪头绊子一样,他收拾这帮手下更有一套。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过来要价码,三瘸子急了,我们是不是多虑了?他一下子蹦到车下,凭他一身腱子肉,他自己就把冷杉树给挪到了一旁。肯定应该有人在附近啊,要不没有这个必要,费了这么半天的劲。我估摸着,这棵树就是个试金石。正想着,电话响了,是谢尔盖。 我招呼三瘸子赶紧上车,尽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赶紧赶路,马上就要快到伊尔库茨克。电话那头谢尔盖让我们在他安排的宾馆休息,吃喝全包,因为他还有几个更重要的会晤,也不避讳我们,竟然是议长他们那伙人的买卖。这就是谢尔盖的高明之处,既打掉了那帮人嚣张的气焰,又给了这伙人甜枣吃,买卖和谁都是一样地做。 黄毛说,这些劫道的,竟然没有文化,没有大脑,横着树定个屁用。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忽然,车子一抖,前面轮胎爆了,这下子坏了,汽车总不能拖着受伤了的轮胎上路吧。黄毛下去一看,扎的是那种无论翻到哪一面,都是立刺。正在瞅着的瞬间,一根木头棍子扎了过来,黄毛慌忙爬到了车厢里。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这个穷乡僻壤,遇到了劫道的。是不是老毛子,对方一直都没有现身。三瘸子早已经拿好了猎枪,就等着这伙人出现。我想,我们躲藏了这么多天,该不会在这个阴沟里翻船吧。不远处真的出现了一辆丰田越野车,车窗户外面有人伸出了端着枪的手。我仔细一看,吓了我一跳,这不真是小三井吗,他正带着一伙阿塞拜疆人,端着武器直奔我们而来。 那帮阿塞拜疆人,我一看就看出来,他们有个特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头上系个红围巾。这条红围巾,我再熟悉不过了,在赤塔没少挨他们欺负了。这个三井还真是个噩梦,不过要不是刚刚知道大连的消息,我还真是低估了这货小日本子。 三井的车很快地开到了我们的猛禽面前,他在车里不怀好意地怪笑着。我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逃出来,我真想一枪解决他的狗命。真无奈,我们的人口太少了,他们来了这么一大批人,眼看着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束手就擒的样。我说,拼了也不和这帮狗日的讲和,听我吩咐,我们把压箱底的弯刀都拿出来,谁死谁活和他们拼上一场。吉人自有天相,我早就算过了,这就是那场劫数。 那辆丰田车在田间地头,也是跑的飞快,一眨眼的时间光景,就到了跟前。我们除了那副用来打野兽的洋炮以外,没有什么像样的火器,光是拼这个,我们都在了劣势。我说,下车,往森林里跑。三瘸子说,我掩护。 第86章 运尾矿的货车准备,只欠东风 我判断确实是伙野蛮人,一根根的松木杆子直插过来,有点像非洲的部落。好在我们的猛禽车进行了加固,两边的龙骨可以扛得住坦克。不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几处已经被扎穿。黄毛和五哥早就握着尼泊尔弯刀,猫身在厚重的车门子后面,几个木头杆子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大车门。 我说不行,这样支撑不了多久,只能等着挨揍。不是有句名言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三瘸子早早准备着猎枪,放上一洋炮。那种洋炮本身后坐力就非常的大,躲在猛禽车里,车竟然被震了回来。这种洋炮威力非常的大,枪管子里装满了枪砂,凡是被崩到的,只有剥皮才能将枪砂取出来,否则疼痛难忍。 估计是这震耳欲聋的洋炮声,吓唬住了对方的阿塞拜疆人,有那么一瞬间,对方竟然没有了脾气,鸦雀无声。五哥和黄毛握着弯刀趁机往旁边的树林子里一跳,躲到密林深处,正在悄无声息地往那辆车处摸。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在对方的丰田车里,响起来哒哒哒的枪声,好在我们的车钢板子就是厚,根本没有穿透。 几个蒙着花格子头巾的阿塞拜疆人扔出了烟弹,浓烟密布。趁着浓烟,直接杀奔过来。五哥和黄毛隐藏在路两边的林子里,暂时也过不来,温州庄根本抵不住这样的楞头货。眼见着就要吃亏,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跳下车,把弯刀扬了起来,一刀下去,撂倒了一个。那种像狗腿子一样的弯刀,非常地给力,握在手里力道相当地足。如果砍到碗口粗的松树上,一定能将松树给砍折。打头的被我撂倒,他也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劲,后面跟着他的伙计立马收住了脚步,愣了神。正在这功夫,我的回马枪又到了,直奔他的下盘砍来。如果他躲不过去,小腿一下,一定像卸猪肉板子一样,唰的一声给卸下来。可这小子明显是练过,竟然跳了起来,手里抓着垂下来的树枝,一荡,悠到了猛禽的另外一侧。 我一看不好,那一侧正是温州庄做的位置。他根本就不会格斗,只会一点江湖术士,骗个国人可以,这种硬对硬,他根本就是一只羊。温州庄在车门子后面双手哒哒哒地敲着玻璃,车门子正好被倒下的劫匪给堵上。他吓坏了,以为这一下子必死无疑。哪里知道,正在这个时候,丰田车的两侧的密林里,响起了哒哒哒连续的点射声。这帮劫匪立刻慌了神,急忙找地方放躲藏,放开了温州庄。 我用暗语呼唤了一下黄毛和五哥,然后我听到斑咕的声音。这是我们曾经约定的暗号,没想到这些咕咕的鸟叫声,竟然成为了我们彼此的默契。五哥说,他们没有开枪,只是隐藏在密林深处,就等着你给他们信号。谁开的枪?是谁在两侧接应着我,并且一直都没有现身。不过,我隐约地感觉到是他们来了。 其实我已经皈依了。说这话的是三瘸子,他正匍匐在空地上,心中念念有词。在巨大的武力面前,所有的能耐都只能匍匐到地上。只有这样才能更加有效地避开流弹,三瘸子做的没错,恰恰说明他真是经验老到。 也就在同时,密林深处出现了一伙职业军人,迷彩服,手里端着自动武器。他们直奔那辆丰田车包抄过去,三五个人,打着手势、训练有素,时至今日都让我难以忘怀。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还击,先后撂倒了几个阿塞拜疆人,刚才还在犀利哇啦的小三井推开驾驶员,直接一大脚油门直奔远处的乡间。 道上连个活口都没留,所有的地痞流氓劫匪在职业军人面前,简直就是一窝蚂蚁,就等着被踩在脚下。在对待悍匪面前,这帮职业的真是太可怕了,那种血腥和一往直前,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为首的伊万都没有问原因,只是说奉上级命令,护送我们走出这片密林直奔伊尔库茨克。五哥和黄毛在密林里往回奔,他们还没有派上用场,战斗就结束了。 我们也是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什么阵势没见过。所谓富贵险中求,可是这次,竟然让我有点萌生退出的想法。说句心里话,这场战斗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危险的一次。我从来都没有被悍匪吓过,不管他们是光头党还是当地的地痞,经历的这么激烈的枪战还是第一次。 我们的猛禽车经受住了考验,前挡风玻璃被打碎了,还好没有掉下来,勉强可以上路。温州庄倒是吓坏了,他是文官,动脑筋行,体力活那是差了一大块。只有三瘸子,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一看这老哥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五哥也没问题,毕竟在监狱里混了那么多年,战斗经验那是爆棚。 当这群俄罗斯军人邀请我们去军营的时候,我们没有去。一个是我们是狼狈之师,浑身上下都没有个好地方,我拉不下这个脸。还有一个原因,这份感激之情无法让我无地自容,虽然我们根本和他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可是连个见面礼都没有,俗气啊。 军人们根本不知道奉上级命令就是是哪个上级,其实我们已经到了谢尔盖的地盘。这些年的俄罗斯,简直就是私人势力的天下,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那些包打天下的买办。我心里暗暗地感谢谢尔盖想的周到,这一路上的这股势力一直都没有消退,而是隐藏在密林深处,时不时地出来骚扰。而我们就是那群出来觅食的狼,我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迷失在这片兔子不拉屎的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