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吾乃吃瓜乐子人》 第1章 啊!猫猫! ——正文前避雷事项—— 1女主人设: 前世是刚刚毕业,步入工作岗位的普通穷比社畜,有爱心,比较心大,爱玩爱吃,聪明有限,略怂,会犯蠢,内心戏多。 非开局能carry全场的女王,没有大智慧,属于成长型人物,上帝视角有限,虽然很小心了,但能力有限,仍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对做人做事有自己的认知,不一定符合所有人的价值观念。 不爱皇帝,没有贞操观,但可以甜言蜜语土味儿情话,都是为了生活。 不会宣传现代人思想,比如在宫斗里搞男女平权,人人平等,自由恋爱,打倒封建帝国主义,无产阶级崛起,世界核平之类的东西。 做人的宗旨是:先好好活,能享受必须享受。 特别注意:女主角是普通人穿越进非正经历史的平行时空,不是大神穿越进电视剧掌控全局。 2开局遵照电视剧剧情,蝴蝶煽动会有出入,会有为了补剧情bug自己杜撰的非剧情已知部分,希望大家不要惊讶。 3不刻意黑谁,或者说作者没觉的甄嬛、沈眉庄或者哪个角色令人讨厌到值得给一个特糟糕的下场。对想看黑哪个角色的小可爱们说声抱歉了。 4但是作者不太喜欢皇帝,虽然不会黑他,但文中不会出现:雍正、胤禛这样的名字,因为作者觉得雍正和胖橘有壁。果郡王等无所谓,应该还会用历史人名。 5作者和读者对人物的看法,以及女主角和读者对人物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如果觉得作者没写出你心中的xx ,或者觉得作者写的某个人物ooc了,或者觉得作者对某个人物安排得不够好,可以说,但别骂,会难过。 6作者是社恐,不一定逐条回复,但还是欢迎大家评论讨论,但是又很害怕看到恶评,所以如果不爱请轻喷,别骂,真的会难过。 7关于考据部分:涉及到历史类的东西,吃穿行礼仪部分会查资料,但是本人不是专家,有时候可能出现错乱部分。但本文背景不是正经历史,不非得绝对符合历史史料。 8第一本书,很珍惜,尽量保持更新,每天上午一章晚上一章。 ———以下是正文——— “传沈眉庄、刘婉茹、江宁儿、杨静怡、甄嬛、孙妙青六人觐见!” 少女晃神中,被人推了一把。 她抬起头,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长相很漂亮,穿着...嗯?清朝的衣服吗?这是? 其中一个开了口:“孙妹妹,还傻愣着做什么,喊你去呢!” 啊?!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却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那两个姑娘忙把她拽回来,嘴里笑道:“可是要殿前选秀,慌了不成?这会子可由不得你慌张,快些去吧,不然坏了规矩可是大罪啊。” 她这才发现自己也穿着很华丽的服饰,头上叮铃铃带着穗子,脚下穿的是脚心带瓷跟的鞋子...她穿越了? 另一个姑娘又催促:“孙妙青,你快去呀!她们要走啦!” 孙,孙妙青?! 孙妙青又是狠狠一愣,慌张地回头,果然见几个姑娘排着队,就要出院门。她也顾不得多想,喊了一声多谢,便提起裙子,吧嗒吧嗒跑了上去。 她前面排着队的是一个穿得很素雅的姑娘,孙妙青喘着粗气拍了对方后背一下,那姑娘转身,露出一张白皙恬静,明媚皓齿的脸。 被对方美貌惊得倒吸一口气的孙妙青回过神,立刻追问:“你是甄嬛?” 甄嬛有些疑惑,点点头:“不知姐姐是......” “各位秀女,出了这道门咱们就正式进宫了,还请秀女们注意仪态,保持安静。”一个老嬷嬷意有所指地说,甄嬛立刻回头迈出了步子,孙妙青嘴里的话被噎了回去,如丧考妣地跟了上去。 我靠! 穿成电视剧里出场不超过三秒钟的炮灰了!这可怎么办?!系统呢?任务呢?谁来帮帮我啊! 站在体元殿门口,孙妙青偷偷瞄了里头一眼,她这个角度很偏,只看见黑压压的上头坐着两个明晃晃的衣裳,看不清脸。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沈眉庄很快就入选了,中间两个路人秀女被撂了牌子,接着就轮到了甄嬛。 她好好地睡着觉,怎么忽然就穿越了?孙妙青还没回过神来呢,只听喵呜一声,一只雪白健硕的大肥猫忽然就冲着她扑过来了。 啊!猫猫! 孙妙青眼前一亮,差点就要弯腰去够猫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久了,她听见自己的腰发出‘嘎巴’一声,她立刻愣住了,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动。 虽然都是炮灰,但是被撂牌子的炮灰,和永不能殿选的炮灰可不一样。 她要稳住。 孙妙青稳住了,猫儿却没稳住,它喵呜一声,竟挣脱了宫女的手,打了个滚,脑袋蹭到了孙妙青的脚上。 呜——猫猫在蹭我小腿——呜呜呜——太柔软太可爱了——呜呜呜—— 孙妙青压根没心情听女主角说什么了,她现在满心全是可爱的猫咪。 见皇帝执意要择那眉眼间和纯元皇后几分相似的秀女入宫,太后很是心烦。她深深叹气,只希望这秀女徒有其表,莫要在后宫掀起多大浪花来。转眼又见自己的团子竟不顾场合,蹭起一个秀女的腿来,顿时脸上有些尴尬,催促道:“成什么样子,快把它抱回来。” 这时,太监开始高喊:“苏州织造孙株合之妹孙妙青,年十六。” 孙妙青立刻跪下来,像模像样地行礼:“臣女孙妙青参见皇上太后,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心情大好的皇帝见猫儿被捉走时,嘴里还喵呜喵呜地嚷着,好像很喜欢那个秀女,顿时一乐。他想到自己这两天也没择几个秀女,刚刚又任性了一次,有心向太后卖好,便扭头对她说:“既然额娘的猫儿都觉得这秀女不错,便留下吧。” 太后希望皇帝广纳新人,欣慰地点头,看向猫咪的目光也和蔼许多。 于是,孙妙青瞳孔震惊地接下了香囊,难以置信地想,这难道就是加入猫猫教的力吗?!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 凡我子弟,喵喵喵喵! 第2章 回孙家 拿着香囊离开体元殿,孙妙青只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她这就要给胖橘当小妾了? 哦,不,还不一定是胖橘,没看到人家女主角长相都比电视剧里貌美了好几个等级吗? 正想着,孙妙青忽然被喊住了。 “孙妹妹——” 她回过头,立刻又收到美颜暴击。眼前这两个女子,正是十七八鲜嫩的花儿一样的年纪,一个端庄秀美,一个明艳可人,真是视觉盛宴......孙妙青忽然有些失落,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这副身子什么模样呢! 甄嬛看着又发呆了的孙妙青,想起大选前她忽然把自己叫住的情景,不由得一笑:“妹妹,恭喜入选。” “啊——同喜同喜。”孙妙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往后咱们就要入宫做伴了,若有什么需要的,或要消遣的,妹妹尽管来找我们。”甄嬛想,这孙秀女瞧着乖巧老实,倒是个可以结交的,若能多几个知心朋友,也好在宫里行走。 “好的好的。” 孙妙青汗颜,找你们?跟你们玩华妃不得把我暗杀了?算了吧。 她都不幸入宫了,还是老老实实离这些主角配角远点,做一个长寿健康的背景板吧。 唉!但愿能! 垂头丧气地走出宫,一个年轻的丫头并一个老嬷嬷欢天喜地地迎过来。 “奴婢给小主请安!” 吓了孙妙青一跳,她慌张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珠子乱转。 “呃,你们,都知道了?” 穿红衣服的丫头弯弯眉毛,欣慰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小主入选的好消息一传出来,紫罗就赶快回去通知了,就留了奴婢和宋嬷嬷在这儿等小主。” 年纪大的大约就是宋嬷嬷,她笑道:“方才又有公公过来通知,说是过两日宫里的品级择定了,就上门宣旨。小主快些上车吧,家里大太太正等着呢!” 大太太!听着就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她又没接受原主的记忆,哪里认得谁是大太太二太太的?万一叫她们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可怎么好? 孙妙青觉得自己打穿越来,除了蹭到猫猫外就没一件顺心事! 她心事重重地扶着丫鬟的肩膀坐上马车,京城的路虽然算平坦了,可马车坐起来还是有些颠簸,颠得孙妙青都有点晕车了。 车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钻出来透气,结果又被一阵叮咣三响的鞭炮声震得耳朵疼,脑子就愈发混乱。 “诶呦,小主脸色好苍白。” “别是折腾累着了吧?” 一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女子关心地起身看过来,孙妙青没敢乱喊,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是有点累了。” “那还是快回去休息吧——红绫、紫罗,快些扶小主进去。” 孙妙青也没顾得上看其他人,就这样被拥了进去。她松了一口气,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饥肠辘辘地起身,睁眼就看见昨儿穿红的小丫鬟,身边跟着个穿紫的,想起昨天听见那位夫人喊的名字,孙妙青眯着眼睛,装迷糊的样子喊了一声:“红绫?什么时候了?” “小主醒啦,已经上午了。”床帘子彻底拉开,一个扶着她的背,一个跪下给她穿鞋。 嚯,这俩女孩,看上去也就十多岁的样子,罪过罪过啊。 被人伺候不自在,不会穿衣服更不自在。孙妙青不自在地任由两个丫鬟给她穿好衣裳,洗脸刷牙,坐在梳妆镜前打扮。 一坐下来,孙妙青就觉得眼前一亮。铜镜虽然有些模糊斑驳,却仍然可见镜中人如娇花照水,俏丽娇憨的样貌,虽然与昨天看到的甄嬛和沈眉庄不能比,可也是个耐看的美人胚子。 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柔嫩细腻的脸蛋,喜欢地发出嗤嗤笑声。 这张脸她挺喜欢。 取首饰的紫罗见状打趣道:“小主沉沉睡了这一觉,气色更好了。” 她抬起头,见这个穿紫的丫鬟圆脸蛋圆眼睛,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环髻,簪着粉色月季花,年纪大约小一些,没有叫红绫的丫鬟娴静沉稳,倒是很可爱俏皮,于是也捏了捏她的脸颊。 “小主想戴什么首饰?” 孙妙青低头瞧了瞧匣子里的珠宝,便觉得头大。这些首饰,真金白银做的,漂亮是漂亮,沉也是真沉,还是算了吧。她连连摆手,红绫在一旁对紫罗说:“小主今儿又不出门,何必动用这些?取家常细簪略略绾发就好了。” 孙妙青点头,任由紫罗为她打扮,她摸了摸肚子,问:“早饭还有吗?” 正在给她带花的小丫鬟抿嘴一笑:“都给小主留着呢,太太说了,小主进宫前,家里单预备一个小厨房给小主用。” “哦,这样啊,那就,把饭摆上吧。”孙妙青也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只能秉承着少说少错原则,走一步算一步。 有句古话说得好,食不言寝不语。孙妙青用饭时,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候着,她刚开始有点尴尬,但热腾腾的粥端上来时,便忘了不自在,热火朝天地吃上了。 但换了个身子,换了个胃,孙妙青才吃了一碗梗米粥,两个豆沙包,几口小菜就撑得不行了。她见丫鬟又端上来几碟糕点,眼馋地要拿,宋嬷嬷忙上前说:“小主,凡事要有度,不可再用了。” “我尝尝这糕。”孙妙青眼疾手快地夹起一块红彤彤的糕点塞到嘴里,是山楂糕,酸甜解腻还开胃,顿时她又觉得自己可以了,但看了看宋嬷嬷的脸色,还是放下了筷子。 宋嬷嬷笑道:“太太想和小主说说话,小主歇歇再去吧?” 莫名占了人家小姐的身子,虽不是她自愿的,孙妙青还是有些心虚,听宋嬷嬷这样说,心里就更没底了。 她在屋子里坐卧不安了许久,忽然就想通了。 不对啊,那要不是我,原主就要殿前失仪,永不得选秀了啊?这可不是单指不能进宫,是连嫁人都不能嫁,这辈子都完蛋了的意思啊! 如今能做小主,那是我和猫猫的功劳啊!就算原主现在要回来,还得谢谢我呢! 这样一想,孙妙青立刻腰不酸了背不通了,走路也能一口气上五层台阶了。她心想,趁着这口理直气壮的气,会会那个大太太去! 第3章 敢情我也是 说走就走。 孙妙青招呼宋嬷嬷说:“刚才不是说大太太要见我,现在去吧?” 于是她跟着宋嬷嬷一路穿过两道门,来到一个大院子里,二人又沿着游廊进了屋子后门,最后绕到了东阁。 一个丫鬟行了礼,喊了一声:“太太,小主来了。” “快请进来!” 孙妙青想,甄嬛当了小主,都得是她爹来亲自找她,自己如今也是小主,就用不着行礼了吧? 反正她也不会。 于是她大喇喇走进去,见屋子临窗铺着一面炕,上头坐着一个穿着端庄的中年女人,于是她喊了一声太太,然后站在了原地。 那女子招呼她过来坐,孙妙青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东边的炕沿上。 对方的脸上顿时变了一变:“姐儿总算有个好归宿,我也能给老爷一个交代。只是往后进宫不比在家,要恪守本分,知规知矩才是,不然若犯了事,家里也没法帮你啊。” 嗯?这阿姨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还是我多心了?孙妙青清了清嗓子,说:“如今我既做了小主,宫里会派嬷嬷来教我的,太太放心。” 对方冷笑:“是了,你如今出息了,我虽不是你的亲妈,却也替你高兴呢。只可惜叶姨娘去的早,不然还能多个人替你高兴。” 啊?不是我亲妈?叶姨娘又是谁? 孙妙青瞳孔震惊,敢情我它喵的也是个庶出的? 见对方被自己两句话振吓住,大太太心里得意,又道:“我已经派人把你的好消息送出去了,你哥哥在苏州知道了,一定宽慰。你有了好前途,是你的造化,也是咱们孙家的造化。好孩子,今儿我请你来,是要给你讲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大太太命伺候的奴才都出去,抚摸着孙妙青的手,给她讲她便宜爹还在时,家里和敦亲王外祖家的亲密。如今便宜爹坟头草两米来高,长子孙株合虽然接任了苏州织造的职位,却因年轻难免束手束脚,孙家在京城和江南的名望也大不如前。 便宜爹好美色,家中姬妾如云,但不知是否因贪恋酒色坏了根基,虽努力了大半辈子,却只得了孙株合和孙妙青两个。孙株合窥探出敦亲王和年家私下有来往,便左右逢源,企图攀附权贵,他远在京城的亲妈知道儿子的不容易,一心想替儿子找个助力。 这个助力现在就有了。 “我说得怎样?”大太太见孙妙青表情似不情愿,嘴里隐约带了威胁,“你长这么大,不是没见过后院里的明刀暗箭,紫禁城里只会更多。你若不得华妃娘娘庇佑,又怎能安心做你的嫔妃?” ‘嬛学十级’的孙妙青知道华妃的下场,更知道敦亲王和年家的下场。孙家如菟丝草一般依附这两个大势力,安能保全?可她跟眼前的大太太没什么交情,对孙家更是一无所知,恐怕她现好心提醒他们,他们还会以为自己疯了呢! 于是孙妙青不言不语,大太太又劝了几句,见对方木头一样,顿时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愚钝,好赖话都不知?” 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讷讷的:“太太说得对,我天性愚钝,华妃娘娘怎么能看得上我呢?我怕到时候在她面前说错了话,惹怒人家,反倒给你们添麻烦。” 大太太一听这话,于是笑了。她说:“傻孩子,你当她是看中你?是看中我们孙家才对你好的。你进了宫,什么也不用管,只听她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了。” 哦,让我去给人家当狗腿子呀!孙妙青又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但又不好再反驳什么,于是又木讷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算是糊弄过去。 第4章 入住紫禁城 又过了一天,宫里宣旨的太监果然一大早就来了,圣旨中封了孙妙清六品常在的品级,于九月十五日入紫禁城。又有一位宫里的教习姑姑跟过来教导她,就住在孙家,每天教她如何站坐走路、如何行礼请安、乃至如何睡觉,如何吃饭......把孙妙青折磨个不轻,只盼望着自己住进紫禁城,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 进宫那天,天不亮就出发了,孙妙青一点也没有不舍之情地离开了孙家。 只是进宫前,她没忍住偷偷把帘子掀开一道缝儿,窥探了下自穿越过来这十多天,竟一点机会也没给她见见的,属于古代平民百姓的世界。 远处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还有一些摇晃在空气里的鸡鸣狗叫和扫大街的声音,市井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切却与她无关。 孙妙青知道做一个古代老百姓的不容易,也知道做一个古代嫔妃的不容易,到底二者哪个更不容易呢?她没法比量。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到原来的日子里。 红绫和紫罗执意要跟她进宫,孙妙青犹豫了很久,最后点头同意了。宫里宫外,做奴才的要靠个好主子才能有好未来,她给不了这两个孩子太多,但至少她不是喊打喊杀的人,不会让她们受到来自主子的伤害。 孙妙青自认自己是一个无大用之人,唯有的,就是一颗乐观善良的心。 “孙小主,这就是您的住处了。”太监恭恭敬敬送孙妙青进了储秀宫,告诉她,“正殿并无人住,东面养和殿住着欣常在,您住在西侧殿——绥福殿。” “多谢,红绫,替我送一送公公。” 故宫,孙妙青也来过,只是她并非穿越到真实历史中,所以脚下的故宫和她印象里的有很大不同。比如来之前,宋嬷嬷就不止一次提到过御花园里山清水秀,说得就跟个小颐和园似的,然而现实中她逛御花园,十分钟就够了。 晃神的功夫,红绫就回来了:“小主,咱们先进去收拾,稍后再拜访那位欣常在吧。” 孙妙青点点头,心下暗喜,欣吧唧可是她要学习的榜样,住在这儿,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可真不错。 绥福殿东西共三间房,连着后面的倚兰馆,宫里配给她两个宫女,丝云和丝雨,一个小太监小纠儿,至于其他宫女太监,都是早就在储秀宫当差的,并不算她名下的奴才。 储秀宫秀气华美,建筑构思精巧,但孙妙青也没心思细细欣赏了,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丝云,有现成的点心吗?” 一大早只草草吃了碗馄饨,现在估计都快过上午了,可把她饿坏了! 吃了一碟米糕,喝了一碗牛乳茶,孙妙青摸了摸肚子,惬意地打了个哈欠。红绫在一旁提醒她:“小主,您还没去拜访欣常在呢。” “哦!对!我差点忘了。”孙妙青的困意一下子消散,她从炕上坐起来,没等紫罗动手就弯腰提起了鞋子,“也不知道欣常在有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子有没有空。” “奴婢去问问!” 丝雨才十二,年纪小,身材也小,单薄得像个小猴儿,走起路来也一蹦一跳的。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说欣常在闲着,知道孙妙青想来登门,正等着呢。 于是孙妙青换了件新衣裳,去对面给欣常在请安。 进了门,就见正厅内椅子上坐着一位成熟妩媚的大美人。宽松的衣裳是艳丽的玫红色,这颜色多数人会穿得俗气,可她穿上,却显得她艳丽动人。 诶呀呀,孙妙青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自己脖颈处升起,顿时像入了七月暑伏一样,脸都红透了。 欣常在也仔细打量着这位新入宫的小主,她这几日也听人唠叨过新人,说新封的富察贵人端庄,沈贵人家世高,莞常在才情好,夏常在性格和华妃相像...这位孙常在,也有个传闻,说是她入选,不是皇上择的,是太后身边的猫儿择来的,听着有趣,也不知真假。 至于她的脾性,知道的人却不多,如今见面,模样倒是清秀乖顺,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很讨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表里如一了。 孙妙青害羞地行礼:“给姐姐请安。” “诶呀,你我同为常在,又同住一宫,无需这么多礼节,快坐吧。”欣常在推她坐上头,孙妙青哪儿肯,还是坐在了挨着她下面的位子上。 那几天跟着教习姑姑,可没白学。 欣常在问:“妹妹哪里人?” “苏州,后来随家移居进京城。” “怪道呢,看妹妹一身清雅气质,真有江南女子风范。”欣常在捂着嘴笑,孙妙青汗颜,江南女子?她? 欣常在叫宫女摆上茶水果点,又问孙妙青年纪多大,爱玩什么做什么,孙妙青来了劲儿,眉飞色舞道:“妹妹平生也没什么擅长的,只是舌头馋,爱吃些新鲜玩意儿。另外妹妹平时也爱玩牌,什么斗恶人,保主子...” “小主!”红绫忙打断她的话,掩饰着指了指她身旁的茶,“茶要凉了。” “哦。”孙妙青立刻意识到自己犯蠢了,连自己穿越后为了带着一帮小丫头玩牌,给游戏改的名字都嚷了出来,她咽了咽口水低头抿了一口茶,喝不出来是什么,只得含糊不清地说,“姐姐这茶不错。” 欣常在并没有拿捏新人把柄的心思,只觉得这孙常在没有长相上那么娇弱,倒是有几分伶俐,又出奇的天真,有趣,她说的斗恶人,保主子是什么?南方牌的玩法吗? 不过现在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行还为时尚早,再看看吧,若真是个值得往来的,再问她也不迟。 于是欣常在叫宫女们捧着两匹时新绸缎出来,说:“妹妹与我同住,我实在高兴,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这是上贡的真丝缎子,做里衣最合适不过了。妹妹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怎么能行?我来拜访,应该带上门礼来的......” “诶呦!宫里谁讲究上门礼?”欣常在又乐起来,“妹妹收下吧,明儿除了我,还有别人的礼呢!妹妹到时候可别嫌弃我这个寒酸。” “不会不会。”孙妙青见她笑得这样花枝乱颤,又脸红了,“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姐姐。” 欣常在揶揄地摆摆手:“你好好休息吧,过三天见了皇后娘娘,就到你的好日子了。” 诶呦,美女就够招架不住的了,这样的成熟美女,她更招架不住。 孙妙青落荒而逃了。 第5章 送茶 第二天醒来,孙妙青先去后院做有氧运动,主要就是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然后胃口大开的她喝了一碗红梗米粥,吃了一碟鸡丝拌豆腐,两个蔬菜花卷,一块芝麻江米糕,要不是红绫拦着,一碗甜汤都要喝光了。 “小主!您要是不想立刻做新衣裳,您就收嘴吧!” “诶呀,那个,我溜达溜达就没了嘛。”孙妙青说到这儿,有点想念自己原先在宠物店的兼职,狗绳子一握在手里,多少顿饭都能遛没了。 “丝云,过来我问你点事。”她招呼道,“这宫里,有没有养宠物的啊?” 丝云眼珠子一转,想起宫里的传闻,道:“有是有,只是时间都不长,玩笑一阵子就抛开了,所以内务府没有专门给主子们预备养宠的,小主想要,奴婢去和他们提一嘴?” “别别别,我初来乍到的,再说吧。”孙妙青想,自己要养个猫儿狗儿的,自然就要好好养,但现在不合适,万一一个不慎惹怒了谁,他把脾气撒在无辜的动物身上,可就罪过了。 再等等吧。 说话间,来自景仁宫的贺礼就送到了,丝云管那送礼的宫女叫绘春姑姑,孙妙青知道,这是皇后没瞧上自己,所以没派得力干将过来。她撇撇嘴,送对方出门,然后迎面走来个瘸腿的太监。 周宁海!这个不用看脸就知道。 丝云拉着红绫笑脸盈盈地走上前问好:“周公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给孙常在请安。”周宁海面容很和善,完全没有电视剧里阴森森的模样。他笑道,“华妃娘娘命奴才给您送些礼物来。” 孙妙青立刻客气地说:“多谢华妃娘娘美意,也多谢公公劳累这一趟,烦请公公为我向娘娘转达谢意,公公坐下喝杯茶吧?” 她真是客气客气,谁承想这家伙真就坐在小厅犄角的椅子上了。孙妙青一瞬间觉得无语,幸而紫罗眼疾手快地把茶递给对方,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小主客气了。”周宁海喝了一口茶,品了品味道,道,“这是太湖的上等碧螺春吧?” 孙妙青哪儿会品那个啊,更不能反驳了,她只盼着对方赶快走,敷衍地点点头:“公公好见识,正是我家乡的茶。” “不是奴才见识高——”周宁海眼含深意地笑说,“是奴才近日有幸得到娘娘赏赐,尝到苏州特派送来的茶,那味道,就跟小主这杯一模一样。” 苏州特派?孙妙青秒懂,还能有谁特地运茶叶,她那便宜哥哥呗!她进而猜测,几罐茶叶值得单独送给华妃?说不定包裹里还夹带其他好东西了。 怪不得周宁海留下来,原来是要和我说这个。 这会儿华妃一宫独大,她可不能惹她,但是又不能显得自己很聪明,不然事儿可就找上门了。孙妙青眼珠子转了转,憨笑道:“原来如此,这样的好茶,合配华妃娘娘那样的人物,我不过牛饮,是暴殄天物了。” “什么样的好茶,娘娘都喝过。娘娘不稀罕茶叶多珍贵,娘娘看重的是送茶之人的诚心。” 有些话不便他说,也不便在这里说,周宁海站起来,道,“小主既然爱喝茶,正巧,娘娘也赏了小主一些,小主,可要收好。” “当然当然,娘娘的好意,我感激不尽。” 爱喝你奶奶个腿儿! 孙妙青发誓她只爱喝奶茶,不爱喝纯茶叶泡茶。 第6章 当场吃瓜 周宁海走后,孙妙青陷入了思想者状态。 她势必不能和华妃一派的,那人又善妒又心狠,对自己人的小闺女都能下手,何况是她这样被家里送上门的马前卒?可是如果明确拒绝,华妃也许会随便找个理由,像对待夏冬春那样废了自己。 怎么办呢?怎么让华妃既觉得自己不堪重用,又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呢? 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发呆。 “小主?”红绫有些担心,华妃的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小主就一直闷闷不乐,“小主,您若闷了,不如出去走走?御花园离这儿挺近的,奴婢陪您去逛逛吧。” 好不容易脑子里隐约钻出个主意,差点就被这丫头弄没了,孙妙青摆摆手,转个身对着窗户,继续思索。 有什么,是华妃嫌弃但又勉强可以接受的理由呢?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大清早,孙妙青迷迷糊糊坐在梳妆台前,嘴里叼着一根脆皮麻花,是她坚持要填一下肚子的早餐。 她三两口把麻花吃掉,含糊不清地说:“唔,穿的不要太华丽,我品级又不高,用不着显眼。” 紫罗举起一套衣裳:“这套蓝色的小主看合适吗?” 孙妙青扭头一看,是一件蓝色氅衣,流水纹样铺地,缀以花卉点缀,看上去很清新脱俗。她点点头,又说:“带一些和这衣服颜色相配的发饰,也不要太大只。” 丝雨还在思考什么叫太大只,红绫已经熟练地挑起了小件的首饰。她们小主自从跟着宫里的姑姑学习规矩,便说自己脑袋里东西多了,头发上的首饰就不能太多,不然要压坏脖子的。 穿戴整齐,孙妙青去了欣常在处,见她还在梳洗,便一人先抵达景仁宫。 甄嬛正在和沈眉庄、安陵容小声闲聊,见有人来了习惯地看去,抬头就笑了:“孙妹妹,好久不见。” 安陵容纳闷,她知道姐姐和眉姐姐关系好,这会子怎么又来了个孙妹妹? 对方都打招呼了,装没看见不太合适,于是孙妙青就点了点头,喊了一声:“甄姐姐、沈姐姐,你们来的好早。” 那就是安陵容吧,孙妙青偷偷看了一眼,也很好看,柔柔弱弱的样子,虽不及旁边两位,却格外惹人怜爱。她清清嗓子,询问:“这位姐姐是?” 甄嬛答道:“这是安答应,她与你同龄,二月初九的生日。” 孙妙青道:“原来是安姐姐,失敬失敬。” 安陵容想起这人是位常在,便行了礼,孙妙青也没有跟她们套近乎的想法,点点头站在了一旁。 甄嬛见她眼神困倦,以为对方这几日还没调整好,便没有再打搅,安陵容和沈眉庄与她更不熟,于是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富察贵人、淳常在,还有那个电视剧里从未出现,被很多‘嬛学家’怀疑是未来贞嫔的博尔济吉特贵人也到场了,孙妙青迅速把目光转移到她们身上,富贵如花的,天真烂漫的,娇小玲珑的,哇,都是美人!胖橘好福气! “诶呦,大家都来了?我没迟到吧?”又进来个花团锦簇的女子,高挑的个子,长相艳丽,下巴高高抬着,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走来。 很漂亮,就是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孙妙青心里默默为来人点了个蜡,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就是即将亲自染红枫叶的夏冬春。 唉,自己一个穿越新人,无能为力啊。暂且为她默哀吧。 人到齐了,大家按品级站好进入景仁宫正殿,不多时,除华妃外的其他嫔妃也陆续到了,孙妙青没敢乱瞟,低头安静地盯着富察贵人背部一朵漂亮的绣花。 没等她发呆多久,皇后的声音就从上方传过来,很有领导派头,说话间庄严又带着亲切感,要不是孙妙青知道真相,恐怕真就以为她是个纯纯大好人了。 接着华妃到了,好戏开场。虽然这一段孙妙青已经嚼过无数遍了,到底不如现场沉浸式观影体验感高,她一边竖起耳朵,听众人你来我往,一边在心里默默接着台词,接对了便给自己呱唧呱唧鼓掌。 哈哈,其实夏冬春身上的衣服挺好看的,就是这样清新的颜色,却配了一个大红的里裤,跪在地上时都露出来了,是有点莽撞哈。 其实孙妙青还有点担心华妃对她点名,还好,并没有,她松了一口气。 “你们今天都累了,就跪安吧。” “恭送皇后娘娘。” 刚才华妃为难她们,叫新人跪得时间长了一会儿,弄得她膝盖还真有点磨得慌。孙妙青没忍住翘起腿摸了摸膝盖,又自觉姿势不太雅观,连忙溜了。 富察贵人先一步离开,孙妙青跟她不熟,落了一步走出去。至于甄嬛她们,还在等着领华妃的赏赐呢。 新人的宫女们都等在景仁宫外头,孙妙青不过是膝盖有些微疼,走起路来却别扭得就像瘸了一样,把红绫吓了一跳,还以为主子头一次见宫里嫔妃,就挨打了。 “小主这是怎么了?”红绫忙过去搀扶她,孙妙青笑笑,“没事,就是,膝盖有点疼。” 这模样是有点疼?红绫不太相信地追问了一句:“不要紧吧?” 孙妙青这才反应过来,她又装上了。这是进入职场后养成的习惯,遇到不利于自己的事,又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太不合群,她就会没事化有事,小事化大事。比如同事叫她喝酒,她喝一杯就开始迷糊、满脸通红,让人以为她喝不了酒,比如领导叫她加班,她忙一会儿就恶心干呕,让人以为她不舒服...其实都是装的。 “没事,回去抹点药就好了。”孙妙青这会儿也不好立刻恢复正常,就让红绫搀着自己,作很顽强的姿态。 二人没走多远,刚要拐弯儿奔景和门去,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阵猖狂的大笑,孙妙青回过头,只见隔着大约十米远站着甄嬛姐妹三人,夏冬春跑上来,边拍手边大声讥讽: “两位姐姐真是口齿伶俐啊。奉承完皇后又开始巴结华妃,像搭戏台子似的左右逢源,真是叫人佩服啊!” 差点忘了还有这出戏呢。 孙妙青叫红绫往边上挪挪,她好站得不那么明显,别叫人瞧见她在看热闹。 虽然距离不算近,可夏冬春那眉飞色舞的表情还是逗得孙妙青直乐。红绫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乐的,那位夏常在刚进宫,就在皇后宫外大吵大闹,不是找死是什么?还有我的小主啊,您可别看了,小心引火上身啊! 终于,夏冬春扬手要打安陵容,甄嬛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但武力值显然不敌夏冬春,眼见着就要被夏冬春反杀时,华妃大步上前,冷冷地说: “皇后与本宫都不在了吗?本宫竟不知这后宫已是夏常在当家,要辛苦你来训诫宫嫔。本宫怕你承担不起这份辛苦。” 连华妃都过来了,红绫扯着孙妙青的袖子焦急地说:“快走吧小主!别叫她们连累了你!” “诶呀,你轻点,新衣裳,别扯坏了。”就这一会儿拉扯的功夫,孙妙青就听见夏冬春大喊饶命了。她猛地回过头,人已经被太监们拖走。 得,瓜没了。 第7章 邂逅 华妃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心里冷笑,夏冬春愚蠢,这三人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 她命三人回去闭门思过,转身离开。而孙妙青怕和华妃撞上,对井水泡大福也没什么兴趣,在夏冬春被拖走后,孙妙青的膝盖就立刻妙手回春,麻利地拉着红绫溜出景和门,往西六宫跑去了。 当晚沈眉庄侍寝,孙妙青没心没肺地造了一盅鸡汤,撑了,在储秀宫里溜达消食时被欣常在误以为是她侍寝焦虑,好心安慰了一番,最后以孙妙青一个长长的饱嗝儿结束了对话。 入宫的第四日晚富察贵人侍寝,孙妙青成功与欣常在成为牌友,二人摸牌玩到深夜,孙妙青连夜宵都没吃,早早就爬上床美美地入睡了。 第五日,华妃请皇上去了翊坤宫。 第六日,皇上没翻牌子。 第七日,皇上去了翊坤宫。 第八日,皇上没翻牌子。 第九日,沈贵人侍寝。 第十日,皇上没翻牌子。 第十一日...... 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御花园却不见萧条,花房培育的菊花摆了满地,一片姹紫嫣红,在寒风中傲然盛放。欣常在昨晚来了红,身上不自在,今天就没有喊孙妙青摸牌。孙妙青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太闷,身边的宫女又不敢跟她胡闹,只好出来闲逛,打发打发时间。 在东面的万春亭休息了一会儿,孙妙青就觉得天色有些阴沉,风也大了,还是快回去的好。 路上,她遇到一群抱着菊花的小太监匆匆而过。咦?为啥她两个眼皮都开始跳了? 她走下亭子,绕过钦安殿,刚从天一门出来,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 还是绕远路吧,孙妙青这样想。 “是谁在那里?”华妃皱着眉头,看见一件橘色衣裳在斜前方晃动了一下,低头对颂芝说,“行了,起来吧。” “谢娘娘。”颂芝低着头站起来。 都被发现了,孙妙青只好走了过来,给华妃行礼:“嫔妾孙氏给华妃娘娘请安。” “你是新入宫的孙常在?”华妃不在意地瞧了一眼,“怪道本宫瞧着眼生。” “是。”真不巧,正赶上华妃生气的时候遇见,孙妙青可不想做出气筒。 华妃道:“本宫的奴才说错了话,本宫正在略施惩戒,没有吓到你吧。” 见对方只是一味摇头,华妃皱了皱眉:“怎么笨嘴笨舌的,一点也没有你父兄的风范。” 孙妙青忙道:“嫔妾愚钝,还请娘娘教导。” 她气在头上,哪儿有闲心教导别人,华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妙青,问:“你瞧这花园里的菊花可好?配得上谁?” 这问的什么玩意儿,要不是她熟悉剧情,知道华妃在生沈眉庄的气,还以为华妃没话找话呢。 孙妙青低声说:“菊花配得上谁,嫔妾并不知道,宫里的花儿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一天比一天凉,也不知道菊花还能开多久。据嫔妾拙见,还是春日里百花齐放更好看。” 华妃乐了。虽然孙常在没回答上她的问题,可她有一句话说得好啊,一天比一天凉了,菊花还能开多久呢?哼,那个小贱人,不过是仗着刚进宫,皇上新鲜两天罢了,能得意多久呢? 接着又打量对方,模样没沈氏出挑,也不算难看。她随口问:“你入宫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侍寝吗?” “嫔妾无福。”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头更低了。 什么无福有福,不过是姓沈的小贱人缠着皇上罢了! 华妃这会儿微妙地同情起孙妙青被沈眉庄抢走侍寝的机会来,但她也只是短暂地感慨了一下,并不准备帮什么忙。若孙氏争气,早晚会轮到她侍寝,若她不争气,抓不住机会,说明她是不中用的人,自己不中用,就怨不得别人。 “行了,本宫也乏了,你且去吧。”华妃摆摆手,孙妙青利落地答应一声,但没有先走,而是让在一边,等华妃这大队人马离去后,她方才放松下来。 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御花园外走,孙妙青的内心激动又矛盾。激动是因为自己第一回仔仔细细瞧清楚了华妃,被她盛气凌人的美震慑到了,又为要小心翼翼应付她的话而惶恐。 矛盾是孙妙青在纠结侍寝的事。她知道早晚要轮到自己的,现在她还能倚仗着娘家和年家的关系得到宫中特别的关照,如果一直不侍寝,恐怕她也会落到比安陵容前期好不到哪里去的境地。在宫里生活本就是蹉跎人生,如果再凄凄惨惨地苟活,她真要考虑重开了。可是如果侍寝...孙妙青从前交往过几任男朋友,但都没开始过最亲密的关系,她不确定自己能让胖橘满意,更不确定自己乐意让一个年纪能当自己爹的老男人满意。 啊啊啊啊!烦死啦! 养心殿里,皇帝批好奏折,叫苏培盛给自己倒一杯茶,他不经意地抬头,见小厦子沮丧着个脸侯在外头,问:“什么事啊?” 苏培盛迅速瞥了自己不争气的徒弟一眼,道:“皇上吩咐送去给存菊堂的绿菊已经都送过去了,沈贵人很喜欢。” 皇帝又问:“那他怎么像被训了一样?” 苏培盛笑了两声,说:“没有什么,只是小厦子送花去的路上遇见了华妃娘娘,又听说娘娘让奴才们把翊坤宫的菊花通通搬走,疑心是自己说错话,惹娘娘不高兴了,所以难过呢。” 皇帝皱了皱眉头,又摇头笑道:“华妃惯爱在这些小事上吃醋,耍小性子。” “娘娘也是一心向着皇上。” 皇帝把茶放在一边,沉默不语,不多时,敬事房的人来了,太监徐进良捧着放了各位嫔妃绿头牌的托盘,高高举起:“请皇上翻牌子。” 皇帝看了看那些牌子,莞常在因为生病,绿头牌已经被收起来了,沈贵人——华妃动了气,还是算了。他问:“宫里还有哪些新入宫的未曾侍寝?” 徐进良忙道:“回皇上的话,博尔济吉特贵人和莞常在因为生病,暂时无法侍寝,牌子都已经收起来了。还有淳常在、孙常在、安答应未曾侍寝。” “淳常在才十四吧,太小了。”皇帝没有为难小丫头的心思,便伸手点了点旁边的牌子,“就她吧。” “是。”今日任务完成,徐进良雀跃地离去,吩咐手下的人赶快传话,叫孙常在好生准备。 第8章 和胖橘 “小主回来了。”丝雨蹲在门口,听见脚步声,立刻就笑着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孙妙青笑着问,丝雨挠了挠头,天真地说,“小主的脚步声比其他人都重,奴婢一听就听出来了。” 孙妙青脸红了一下,嗔怪道:“臭丫头,编排你主子胖了不成?” 其实是因为她不习惯穿清朝的花盆鞋,所以落脚格外重,但这话叫红绫听见,却很正经地点头:“小主,丝雨说得也在理,您进宫后,胃口是越来越大了,该收敛一些的。” 孙妙青涨红了脸:“我,我不是还锻炼来着嘛。” 红绫露出委婉的表情,孙妙青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问:“今儿晚上都吃什么啊?” “小主,您......” 丝雨忽然也钻进来,兴奋地打断了红绫的话:“小主!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储秀宫因为徐进良的到来骚动了片刻,奴才们见他进了绥福殿,都暗自想,孙常在的好日子终于也来了。 在丝雨说出敬事房三个字的时候,孙妙青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头脚趾头唰得一下冰凉。她几乎是抖着嗓子说出给徐进良赏钱的话,红绫和紫罗都意识到自家小主的紧张,忙把敬事房的人送走,又让丝云和丝雨在外头等宫里派来指导的嬷嬷。 紫罗蹲在孙妙青脚下安慰:“小主,这是大喜事,您别紧张啊。” 红绫也安抚道:“凡事都要有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小主且放宽心,有宫里的嬷嬷教导,不会出岔子的。” 说是这么说,那可是皇帝!虽然孙妙青一直把他脑补成胖橘,可是对她来说,皇帝就是个陌生人。跟陌生男人上床,多可怕啊(?o﹏o?) “小主!您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您自己想想,难道您还能拒绝不成?”红绫急了,真想摇晃主子的脑袋,让她清醒清醒,这是她不敢去就可以不去的吗?她必须去,而且要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然将来可怎么过? 紫罗压低了声音:“奴婢和欣常在跟前儿的平安姐姐也打听过,皇上平日里脾气挺好的,也爱说说笑笑,您哄着他捧着他,这事不就成了?用不着担心服侍不好。” 孙妙青知道,自己要是开了先例,做后宫完璧归赵第一人,那可丢了大脸了。她内心不断地给自己做建树:有什么可怕的呢?不就是一男人吗?就当和他负距离相亲一下。就算活儿不好,那也得装作很享受啊,白吃白喝人家白领着工钱,可不得付出点啥来? 于是,她挺直了腰板,鼓足勇气挥手:“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完成任务!” “这就对了。”紫罗站起来,笑道:“一会儿教导小主的嬷嬷就该来了,小主填补点东西,省的晚上劳累,饿着肚子。” 这话又把孙妙青的脸说红了。 傍晚渐渐来临,太阳彻底落下后,凤鸾春恩车载着孙妙青来到了养心殿。她要在养心殿的侧殿把自己洗干净了,浑身赤裸着裹上被子,再被几个太监抬到寝宫。 怎么说呢? 孙妙青觉得洗得白白嫩嫩的自己就像一盘菜,端给皇帝尝一尝。 来指导她的刘嬷嬷,长相和蔼亲切,打消了一点孙妙青的紧张。她给孙妙青梳好乌油油的秀发,又取出一盒香粉,说是用上好的紫茉莉花种研磨的,扑在身上白皙细腻,又气味芬芳。 孙妙青羞红着脸,忍耐着她在自己身上各个部位都扑上那细腻的粉,问:“嬷嬷,每个小主侍寝前都有抹这种粉吗?” 刘嬷嬷神秘一笑:“也不都是,只是听说常在今晚侍寝,内务府送来了这盒粉,说是常在家乡进贡来的,为常在贺喜。” 哦,原来是家世渊源,孙妙青想,说不定还能和华妃扯上关系。唉,我这执行一回任务,内幕还挺多! 她越想越觉得没意思,甚至有些哀伤,在观看刘嬷嬷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颜色小册子时,也没精打采的。刘嬷嬷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并不知道她脑子里的车开得比小册子可要快得多。 教导完毕后,孙妙青任由两个宫女把卷在了被子,她觉得自己像紫菜包饭里那根萝卜条,或者黄瓜条。 都是皇上开胃用的。 被人抬进养心殿寝宫里,孙妙青老老实实地躺着,脑子放空,眼神也有些涣散。她闻着寝殿里好闻的香味儿,莫名想到华妃的断子绝孙欢宜香。 真那么好用吗? 孙妙青轻轻打了个哈欠,又想,皇上怎么还不来啊,困死了。 皇帝又看了几个外省的请安折子,无非是歌功颂德云云,夜深了,他也没了耐心,把奏折撇在一边,往寝宫去。 苏培盛等伺候皇帝更了衣,他穿着旧时纯元皇后给他做的寝衣走进里室。太监们掀开床前一道隔帘,走进去,皇帝低头瞧见床边趴着的女子,一只手钻出来,正放在嘴边打着哈欠。 孙妙青已经困得不行了。她连连打了四五个哈欠,眼皮子现在还没有死死合上,都是因为她顽强。 皇帝挑着眉毛,坐在床边,捏起她的下巴:“困倦成这样?” 孙妙青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对面的男人,四十来岁,眉眼细长,高鼻梁,薄唇,天潢贵胄,不怒而威。 靠,她好像可以了。 孙妙青迷迷糊糊地想,把手伸出来,拽住了皇帝的衣角:“皇上,您不困吗?” “朕一直在批折子。” “真勤勉,怪不得您是皇上呢。” 孙妙青本来想憋住的,但是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臣妾可,可不能...您过来嘛。” 见她手里使劲儿,好像拽自己上床一样,皇帝眉头挑得更高,跨过她的被子,掀开自己的金龙被躺在了里面。 孙妙青发出痴憨的“嘿嘿”两声,手往外拉,大喇喇掀开了皇帝衣角,皇帝见她这样放诞,握住了她的手,问:“想做什么?” “看看、看看...”被瞌睡虫侵袭的孙妙青,脑子已经混浊不堪了,她直接从自己的被子里瞬移到了皇帝的被里,赤裸的身体一下子碰到对方带着凉气的寝衣,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你要看朕?”皇帝笑眯眯地问,孙妙青脑子被那一下刺激,清醒了几分,她咽了咽口水,憨笑了两声:“皇上也看臣妾的。” “那朕仔细看看。” 皇帝的声音响在孙妙青耳朵旁,有些沙哑,孙妙青摸到了对方的手臂,还挺好摸的,她这样想,脸上又热了,身子随着动作软了下来。 “啊。” “嗯?怎么了?” “没,没事。” 夜色渐浓,一直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寝宫终于彻底沉静下来。 第9章 见啥人说啥话 孙妙青是个觉轻的,有一点小动静都能把她弄醒。所以寅时七刻,皇帝起身预备去早朝时,她也醒了。 一觉起来床前一堆人,还挺尴尬的。孙妙青没敢掀被子起床,而是眼巴巴地瞟着皇上。 皇帝昂着头由太监给他整理领口,瞥了孙妙青一眼:“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吗?” 孙妙青半眯着眼回道:“您都醒这么早,臣妾哪儿好意思呼呼大睡啊。” 皇帝发出一声轻笑,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问:“身子可还好?” 她抿着嘴,悄悄挪动了一下隐私部位,觉得有些涨得疼,脸顿时热气腾腾的。皇帝顺着手指也感受到她脸上突然的羞意,心下了然,道:“且休息吧,朕会叫他们不要打搅你的。” 孙妙青道:“臣妾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就坐轿辇去。”皇帝直起身子,又补充了一句,“娇气。” 孙妙青真的很想喊一句“还不是您厉害!”,可是她没敢,她怂了,她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离开,寝宫里的人撤去,这才又瘫软在床上。 我的妈呀,从此我就是少妇妙青了!呜呜呜呜—— 不过皇上活儿还挺好的。 嘻嘻。 孙妙青在床上不是很可惜地怀念了一下自己的少女时代一去不复返,又虔诚地祈祷了一下千万不要低龄受孕后,便轻声招呼来宫女,服侍自己穿好衣服,也没吃早饭,饿着肚子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的容貌的确比不上华妃,甚至不如沈眉庄,但她的确是一款气质美人,虽然穿着朴素,却很有雍容风度。 三跪九叩之后,就要聆听皇后教导。 “孙常在坐吧。”皇后和颜悦色道,“既已侍奉圣驾,往后要务必以皇上为主,要好生将养,与后宫姊妹和睦共处,才能上慰天颜,下承子嗣。” 孙妙青连连答应,其实皇后的话,她左耳朵没进,右耳朵也没进,无他,景仁宫里这瓜果气息实在是太勾人馋虫了! 见孙妙青听着听着眼神放空,皇后心道,也不知这人心思是深是浅。若是心思浅薄,放任也无妨,若是有心计...华妃要留她,自己也得找个臂膀才行。 唉,莞常在这会子病着,真是可惜了。皇后又感叹一句,便叫剪秋送她。 出去的路上,剪秋问:“孙常在住在储秀宫可还适应?” 孙妙青按着她爱听的回答道:“宫里安排得很妥当,我住着一切都好。” 剪秋轻笑:“小主在南方长大,皇后娘娘担心您住不惯,特地命御膳房拨一位南方师傅去储秀宫的小厨房给小主做饭。” 可惜魂儿是北方人,孙妙青这样想,露出客气的微笑:“能得娘娘这般细心照顾,我真是感激不尽。” “小主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皇后娘娘,娘娘协理六宫虽忙,可是嫔妃的事,她是极关怀的。” 哇,说的真好听,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孙妙青心里都给剪秋呱唧呱唧鼓掌了,有这样一位得力干将在身边,怪不得皇后娘娘多年安心打胎,一次都没有暴露过。 快出院门,孙妙青便迫不及待请剪秋回去,丝云等候在那里,笑道:“皇上吩咐的轿辇还等着小主呢。” 一提这事孙妙青还是觉得臊得慌:“怎好再劳烦他们?” 丝云道“那得您跟他们说。” 回到储秀宫,头一件大事就是吃饭,另外她侍寝了,也要打赏奴才。屋里的四个宫女一个太监,每人都赏了一吊钱。屋外的,宫里有欣常在,孙妙青就拿不准赏不赏,怎么赏了。 她问宫女,奈何丝云也不懂这个,孙妙青揉了揉腰,道:“诶呀,多大点事,我去问问欣常在。” 其他人懵了:“小主,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孙妙青知道欣常在的脾气,她够直爽,也够简单。你对她好,她也不会耍阴暗背地里算计你,实在没必要因为侍寝就跟人家隔阂,打真诚牌,更合适。 见啥人说啥话,在职场是如此,后宫亦如此。 “小主,孙常在过来了。” “请她进来。”欣常在纳闷,她来干嘛?总不能是找自己摸牌吧? 孙妙青与她共行了礼,欣常在瞧着她脸上春色,抿嘴笑道:“还没恭喜妹妹。” “怪臊的,姐姐别拿我逗乐了。”孙妙青经不起逗,总爱脸红,她道,“我年轻不懂事,有许多事想着还是来请教姐姐的好。” 欣常在洗耳恭听:“你说。” 孙妙青道:“侍奉皇上是咱们应尽的责任,只是妹妹头一次侍寝,心里难免雀跃,就赏了屋里人与妹妹同乐。可是赏了之后我又觉得不妥,要是没有储秀宫里奴才们悉心伺候,我住着也不能如此舒心,只赏了绥福殿里,不赏外头的,是不是不太合适?这原不是多大事,可我初来乍到就随性打赏,怕人家说我轻浮,实不知怎么办好,所以过来想讨姐姐一个建议。” 这话说得有趣儿,自己宫里的人,赏不赏还看主子愿不愿意,比如华妃,她家大业大,打赏下人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妮子来问自己,想来也是重视自己的看法,这一点让欣常在很受用。 她道:“你这一侍寝,咱们就彻底是一家人了。本就是高兴的事,为何不赏?你给宫里人赏多少?” “每人各一吊钱。” 欣常在掐指头算了算,还行,破费不了多少。于是她说:“你刚来,还没领宫里的俸禄,若赏外头的,一人赏五百钱就可以了,不过小厨房的人可以多给点——” 欣常在笑呵呵地打趣:“他们要给妹妹做一日三餐,还得加夜宵零嘴儿,可辛苦着呢。” “诶呀!姐姐!”孙妙青又红透了脸。 孙家根基浅,但敛钱能力很不一般,孙妙青这次进宫,大太太怕她惹麻烦,塞了不少钱给她。于是孙妙青很愉快地接受了欣常在的建议,吩咐红绫和紫罗去准备给宫里人打赏的钱。 欣常在笑道:“你里头的赏了,外头的也赏了,独我屋里的看得着拿不着,看来我少不得也要破费些个了。” 孙妙青抿嘴笑道:“姐姐对奴才一向宽厚,我该多向姐姐学习,姐姐可别嫌烦。” 欣常在大笑,叫宫女把牌拿出来,她今儿要和孙妹妹痛快玩一会儿。 第10章 家书 孙妙青侍寝的第二天晚上,西北战事来报,皇帝单独留在养心殿。 红绫把白天给储秀宫众人打赏的详情告诉给孙妙青,又笑道:“小主今儿散的钱也够多了,偏和欣小主耍牌,又输了几吊,您还是该拘谨些,别月俸还没下来,家底倒给捣腾光了。” 孙妙青笑道:“难道从家带来的钱还不够我输牌的?白天我给你那一吊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推辞,现在倒替我知道节省了。” 红绫委屈道:“奴婢还不是为小主着想,侍寝这几个新人里,沈贵人都已经跟皇后娘娘学如何管理后宫事宜了,小主却整日和欣常在摸牌取乐......” 孙妙青招呼她过来,红绫走到她跟前儿,手里被塞了一块糕。 “小主...” “我知道你是为我,不然总被你这样说那样说,我早就动怒了。”孙妙青示意她吃,往自己嘴里也扔了一块乳酪糕,“你只见沈贵人出息了,没见着她的难处,皇后娘娘仁慈,可华妃娘娘专宠多年,又协理六宫,怎么能容一个贵人指手画脚呢?你且瞧吧,还有沈贵人熬的呢。” 红绫不解:“沈贵人做得好,迟早有熬出头的一天。” “什么叫熬出头?”孙妙青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做到华妃娘娘那份上算熬出头吗?你看华妃像是满意现状的样子吗?” 一旁为红绫心惊胆战的紫罗忙出声:“小主!您轻点声。” “所以说,什么出头不出头的,舒舒服服长长久久地活着就最好了。”孙妙青叫紫罗把炕桌上的东西拿走,拉着红绫道,“你为我好,也得看合适不合适,我这样出身,华妃知道了,未必看得起我,更别说和沈贵人她们比了。话又说回来,各人有各人的过法,我又何必跟她们比?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所以我才和你们说这话。” 红绫含泪道:“小主很好,比沈贵人她们不差什么。” “你知道我的为人,别人不知道啊,这又有什么法子呢?”孙妙青不在乎地笑笑,又道,“我非大太太的亲闺女,焉知这不是我的福分啊。” 这话红绫听不懂,但今天说这些已经超过了她做奴才的身份,她不能再多说了。倒是孙妙青最后告诉了她今日和欣常在玩牌赌钱的缘故: “欣常在是实诚人,她见我屋里屋外的赏钱,也不肯亏待自己屋里人。我若不输几吊银子给她,干看着她因为我白白破费,那也太不会来事了。” 红绫恍然大悟,于是更加惭愧了。 因为孙妙青大方会来事,欣常在与她相处得更好了,她还主动带孙妙青去寻齐妃和敬嫔,四人一桌打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齐妃一边摸牌一边说:“孙常在,你一个年轻嫔妃,和我们几个混在一起,会不会不合适啊。” 孙妙青嘻嘻哈哈道:“姐姐可是嫌妹妹不懂事?妹妹是皮糙肉厚的,姐姐要是嫌弃,教训妹妹几下,妹妹也无妨的,就是别撵妹妹走就是了。” 敬嫔忙道:“哪有小姑娘这样说自己的,齐妃是怕你跟我们玩,不自在。” “怎么就不自在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欣常在翻了个白眼,“像你宫里那个的大忙人,早出晚归的就好?她跟咱们几个耍,也没碍着她侍寝,前天皇上不是召见她了嘛。” 眼前这三位除了欣常在偶尔还能有机会侍寝,齐妃和敬嫔都很少受到召见了。孙妙青不想把话题扯到这上头,徒增烦恼,于是笑道:“我从小一人长大,家中没有姊妹,寂寞得很,自进了宫,得了这么多姐姐,又乐意带我玩,我高兴得不得了。” “小嘴儿怪甜的,怪不得皇上喜欢。”齐妃听着舒坦,索性不再多想,昂声道,“碰!” 下午孙妙青和欣常在就留在齐妃的长春宫用膳,几人正喝着汤,丝云过来了,说:“小主,您娘家来信了,红绫姐姐给您收着了。” “呦,这是第一封家书吧?”齐妃道,“那你快回去瞧瞧吧,这都在宫里住快两个月了,一定惦记。” 大太太惦不惦记她,孙妙青不确定,但她是一点不惦记孙家。她早就从红绫和紫罗那儿套来的话中确定,原主十六年间在孙家过得是猫儿不疼狗儿不爱的日子,可想如果按剧情发展,原主殿前失仪,回家后是个什么下场。 回到储秀宫,孙妙青拆开信皱着眉头认了半天,差不多明白了大太太来信的意思: 年大将军立功了,你哥想巴结他,还不快问问华妃娘娘有什么喜欢的,好特快传递进后宫来! 切—— 孙妙青面无表情地把纸揉吧揉吧,顺着缝隙塞进香炉里,心想,算了,干脆连回信都免了吧! 红绫猜大太太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从前小主在家做小姐时,每每有对大太太亲近之意,总会被大太太三言两语弄得灰心丧气,唉—— 她安慰道:“如今大太太还得仰仗小主帮衬娘家,小主不必太介怀。” 孙妙青冷笑:“哼,可不是,她不问问我爱什么,却叫我打听别人。” “那小主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力有限打听不来,难道要我干脆去问人家?”孙妙青翻了个白眼,脱鞋滚到炕上,“让他们自己揣度去吧。” “小主还是回一封信吧。”红绫蹲下来趴在炕沿,贴近孙妙青的耳朵,“回什么无妨,只叫他们知道小主需要钱才好在宫里周旋......” 孙妙青挑眉,抬起头来看红绫:“行啊,红绫!出息了!” “都是小主教导的好。”红绫抿嘴一笑,低头想,大太太苛待小主这些年,好容易小主出头了,太太该多出几份力才是。 十月末,华妃叫敬事房送来本月侍寝的记录册子。 “这个月沈贵人侍寝两次,富察贵人侍寝两次,孙常在侍寝一次,还真是多啊。” 华妃把册子甩给颂芝,颂芝忙道:“和娘娘比,不算多。” “可这个月皇上一共就来了后宫八次,还是未雨绸缪的好。省得她们日后恃宠若娇,本宫想管也管不了。”华妃问,“前几日孙常在的哥哥是不是送东西进来了?” “是,给娘娘送了上好的缎子,为娘娘提前恭贺新春。” 华妃嗤笑:“提前两个月就送来年礼,苏州织造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明日派人请她过来,本宫要好好谢谢孙常在。” 第11章 躬匠精神 在孙妙青印象里,十月份还是穿大衣的季节呢,可是到了这里,十月末就下起雪,要穿棉袄了。 该长膘过冬了。 此言论立刻遭到绥福殿宫女们的强烈反对,但反对无效,锅子仍然是架起来了,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子簌簌飞入酸菜锅里,被孙妙青精准地夹起来,蘸着稠香的麻酱汁,热乎乎地吃进肚子里。 丝雨往锅子里倒进切好的鱼片,笑道:“奴婢还以为小主是南方人,吃不惯北方的酸菜锅子呢。” “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孙妙青斯哈斯哈地喝了一口玉米甜汤,继续闷声干饭。 暖阁里的炕烧得热热的,酒足饭饱的孙妙青打算这就睡一觉。紫罗看不下去,劝道:“小主还是出去溜达溜达吧。” 眼见着小主胃口一天比一天大,又不动弹,是光长肉不长个儿了啊!紫罗都担心下回皇上再召见小主侍寝,嫌弃小主来。 孙妙青吸了吸缩不回去的小肚子,也觉得自己稍微有点过分了,吃得肚子撑得慌,睡不着,是应该出去走走,走累了睡得更香。于是她换上夹棉的袄,裹上绸面皮里的斗篷,换上羊皮尖头小靴,带着紫罗出去走走。 大雪过后,宫里格外肃静。宫人们把长街的雪扫净,但为了美观,留下了御花园羊肠小道上的雪。孙妙青和紫罗就在雪路上走,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太阳明朗地照在天上,到处都亮晶晶的,孙妙青想起御花园里还有个倚梅园,就问起来,可惜梅花现在还没开,去了也只能看见一片枝丫。 回去的路上,撞见了华妃身边的颂芝。 颂芝弯弯腿,道:“孙常在,真是好巧,奴婢奉娘娘的旨意正要去储秀宫请您呢,没想到在这儿就遇见了。” “不知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孙妙青有些庆幸自己提前遇见颂枝了,欣常在和华妃不对付,她去储秀宫找自己,欣常在怎么可能不多心? “小主的娘家前日送来的苏绣娘娘很是喜欢,想谢谢小主。”颂芝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主,请跟奴婢来吧?” “娘娘有请,不敢不从。”孙妙青汗颜,华妃谢她?开什么玩笑,华妃是要搞事情吧。 翊坤宫不愧是西六宫最豪华最气派的宫殿,孙妙青进了院子,迅速一瞥,就发现这里伺候的奴才比储秀宫至少要多十来个。这还是前院儿,不知她没见到的还有多少。不过她并没有生出羡慕之意,反而在想,上次她打赏储秀宫的奴才花了近五十两,紫罗说这都够京城里的普通人家过一年了。都说华妃爱打赏奴才,出手很大方,不光是翊坤宫,连着内务府、御膳房都包含在内,这一年到头得花出去多少银子啊?怪不得后来手都伸到官员身上了。 这真是花钱容易省钱难啊,孙妙青咂巴着嘴,心想,这样一说红绫劝她的话也对,还是少大手大脚的,把钱花在刀刃上才好,别为了面子弄得自己狼狈,她可没有华妃那样疼她爱她的好哥哥。 “小主,娘娘请您进来。” 宫女挑开厚厚的帘子,孙妙青一进去,便觉得温暖如春。 翊坤宫正殿极华丽精巧,正前方放置雕山水人物的宝座,后面立着象牙彩绘山水立地插屏,孙妙青眯着眼睛一看,那插屏上绘的正是黄山迎客松风光。宝座下两边摆着四张太师椅,后头也置了雕牡丹纹的屏风,余下雕梁画柱、缕章霞布、琉璃宫灯...孙妙青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得自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狠狠涨一波见识了。 见孙常在的神情,颂芝得意地笑了一下,说:“外头冷,娘娘在东暖阁等小主呢,小主跟奴婢来。” 孙妙青脱下斗篷,把护手套和手炉一并交给紫罗,单独跟了进去。 暖阁正中间放着一只巨大的镂空紫金香炉,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这香味霸道极了,一闻到它,旁的香味儿便都闻不到,就和华妃的性子一样。孙妙青心里尖叫:好一个断子绝孙香! “孙妹妹对本宫的香很感兴趣?”华妃懒懒地坐在暖炕东面,窝在貂皮毯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不知道是什么。 “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行了礼,孙妙青道,“娘娘的香很特别,嫔妾从没闻过这样沁人的香气,所以有些失礼,还请娘娘原谅。” 华妃得意道:“这是皇上独赐予本宫的欢宜香,你当然没闻过。” “原来如此,皇上对娘娘真是宠爱有加,连香料都要为娘娘一人独配。”孙妙青觉得自己恭维得差不多了,转移了话题,“不知娘娘叫嫔妾来为何事?” 华妃放下手里的册子,叫宫女搬了把椅子给孙妙青坐下,请她喝茶:“你哥哥是个聪明人,本宫想,不知你是否同你哥哥一样?故请来一见。” 捧着热茶,孙妙青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不成功便成仁,她今后在宫里过什么样的生活,也许就在今天做决策了。 “哥哥自幼跟在父亲身边教导,很有家父风范,我怎能同哥哥比?娘娘错爱了。” 华妃道:“聪明人,本宫见得多了,你哥哥也不是独一个,不过他知趣儿,会来事,这才是难得的。” 孙妙青低头道:“娘娘最是会调教人,想来身边会来事的也很多。” “呵——”华妃发出一声轻笑,“那不知道妹妹你可愿意让本宫来调教调教?” 放下茶杯,孙妙青惶恐地站起来,先鞠了一躬,接着直起身子道:“娘娘愿意教导嫔妾,是嫔妾的福分。只是...只是...嫔妾愚钝,未曾受到什么良好教导,怕不能领会娘娘心意。” “这怎么说?你也是大家闺秀,不比别人差什么。” 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嫔妾,嫔妾在太太身边也只一二年,太太自家父逝世后一直忧思,没空教导嫔妾,所以很多规矩,嫔妾都不怎么懂。” 华妃脸色大变,什么,感情孙家送进宫来的竟不是嫡女,是个庶出的野丫头! “原来如此......”华妃冷哼一声,表情厌烦起来。“怪不得呢,本宫说怎么同样的出身,有的人受皇上重视,有的人皇上就只召见一次,原来是本宫误会了。原以为孙家是个知情知趣的,看来也不过如此。” “嫔妾辜负娘娘期待了。”孙妙青神色尴尬,脸上也带着羞愧的神情,她连连向华妃鞠躬,将躬匠精神发挥到底。 她道:“因家中只嫔妾一个未嫁女,所以只得送嫔妾来。嫔妾能入宫已是天大福分,并不敢奢望别的。但是哥哥对娘娘和大将军的敬重尊崇是真真的,还请娘娘不要责怪哥哥。” 孙家叫孙妙青选秀,就是为了给华妃多添一个助力。华妃本想利用孙妙青压倒沈眉庄,如今看来,还是算了。一想到庶女身份,就想到某个人,孙妙青出身不好,怎配得她的抬举?看在孙家还算殷勤的份上,她可以不积极孙家隐瞒,至于旁的就算了。但愿孙妙青够懂事,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她今后怎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华妃摆摆手:“本宫知道了,说了这么多话,本宫也累了,你去吧。” 不惦记我就好,孙妙青长舒一口气,再次行礼,迫不及待地走了。 第12章 邀请 紫罗紧张兮兮地抱着小主的斗篷、手炉在外头等,看到小主从暖阁里出来,她忙迎上去,喊了一声小主。 “孙常在慢走,奴婢还有别的事做,就不送常在了。”颂芝走出来,见紫罗手忙脚乱地给孙妙青披斗篷,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还请孙小主别怪罪奴婢。” 孙妙青见对方瞧不起的神情,心想,她好歹也是嫔妃,颂芝什么身份还看不起自己?还是说嫡庶论已经压倒尊卑说了?瞧不起庶出,有能耐给皇上表演一个去啊。 孙妙青并不怕自己的身份被宣扬出去。宫里两大巨头都是庶出,公开鄙视自己,就等于间接鄙视皇帝皇后,如果哪个嫔妃因为这个轻视自己,这种人也没什么好来往的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关系,姑姑是华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人物,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娘娘,何其尊贵,我只是一个常在,怎敢劳烦姑姑送我呢?” 颂芝脸色变了又变,但到底还是没松口。 回去的路上,紫罗没忍住,说:“颂芝也太拿大了,她主子再尊贵,她也是个奴才,怎么敢这样蔑视小主。” 孙妙青道:“她糊涂,你也糊涂不成,在路上说这个,叫谁听去,明儿个都知道了。” 紫罗忙闭上嘴巴不言语。 回到绥福殿,孙妙青让红绫把炭盆烧得旺旺的,她叫小纠儿搬了把摇椅放在炭盆前,脱了鞋躺上去,晃得飘飘然了。 红绫与紫罗咬耳朵咬了一会子,见主子情绪稳定,便问:“小主,华妃请您去,不要紧吧?” “要不要紧,都被我糊弄过去了。”孙妙青摆摆手,轻松地说,“她短期内应该不会惦记用我了。” “为什么?”红绫猜到华妃的想法,但是她不明白,小主怎么就让华妃打消了念头。 孙妙青招呼两人靠近,轻声对她们说:“华妃嫌弃我是庶出,觉得我不配当她的马前卒。” 二人脸色大变,紫罗倒吸一口气:“怪不得颂芝那样怠慢小主——小主您不该说啊!” “为什么不说?”孙妙青挑眉,“难得后宫规定庶女不可以做嫔妃了?” 红绫皱着眉头说:“可是,万一她们说出去,奴婢怕您受影响。” “看在孙家的钱上,华妃会给我一个面子的。”孙妙青摆摆手,又道:“就算说出来,我觉得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嫔妃,只有品级高低,况且太后也不是先帝的皇后,她们要拿这个来打压我,也不怕惹了圣怒。” 孙妙青的话越说越低,最后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了,可两个丫头却被她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哆嗦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孙妙青笑嘻嘻地摸着下巴:“我这个好主意可不能白费,红绫,去取纸笔来,上回家书都隔好久了。” 她打算拿华妃知道自己是庶出,不肯重用自己的事吓唬大太太一下,顺便卖个惨,说自己被暴露身世后力挽狂澜,苦苦央求才让华妃不至于迁怒孙家,但是如此一来华妃恐怕会重审和孙家的关系,所以孙家想经营好后宫这一条线,除了继续巴结年大将军外,也得大大资助自己才是。 当然,她不会告诉大太太,庶女的身份是自己主动告诉华妃,就让大太太乱猜是谁说出来的吧。 到了中宫请安的日子,因为宫里嫔妃少,所以无论位分大小,都得过来请安。孙妙青坐在富察贵人下面,对面是淳常在。 淳常在穿着身粉色的蝴蝶穿花袄,滚边儿全是各色花卉图案,圆滚滚一个,看上去天真烂漫极了。她低头喝着茶,很是专注的样子,孙妙青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想,可惜她现住在延禧宫,太远了,不然跟一个小孩儿发展成饭友,也挺有意思的。 华妃今天到得早,跟自己坐在一排,孙妙青看不见她的脸色,挺好的。不过看对面沈眉庄不自在的神色,可以料想华妃娘娘现在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 都已经用计罚人家一个月俸禄了,还想怎样?孙妙青颇感兴趣地做一个吃瓜观众。 “皇后娘娘驾到——” 众嫔妃向皇后请安后再次坐下,皇后道:“如今日短天长的,本宫想着中宫请安也不必一日一次了,就改成五日一次吧。”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孙妙青跟着众人,诚心实意地说。能睡懒觉了,好耶! 接着,皇后又问华妃:“过冬的衣物、炭、还有防寒的药物也该发放了,可安排好了?” 华妃道:“臣妾早已吩咐内务府安排好了,不日就发放下去。” 皇后点点头,又说:“另外端妃、博尔济吉特贵人和莞常在病中静养,她们几个那里,药要多配一些,免得宫里人生病,怠慢主子。” 华妃微微改色,而后说了声知道了。孙妙青听着撇嘴,皇后不提还好,提了,华妃就要‘额外关照’了。博尔济吉特贵人是蒙族贵女,华妃不会欺负,可甄嬛,估计会连带着和端妃一起倒霉咯。 请安散去后,孙妙青见欣常在和敬嫔走在一起聊天,走过去道:“欣姐姐、敬嫔娘娘,今天下午去我那儿吃饭呗。” 欣常在对敬嫔笑道:“她这人最爱琢磨吃的了,自她来了储秀宫,小厨房的人都要围着她转了。” “欣姐姐真会开玩笑。”孙妙青和敬嫔说,“我得了一条极肥极鲜的大青鱼,说是从察干湖捞出来的。我想这么大一条鱼拆了吃怪可惜的,就叫小厨房一整条炖了。我一个人又吃不了,就厚着脸皮来请姐姐们了,对了齐妃姐姐呢?” “皇后娘娘有事,把她留下了。” 欣常在问:“找她什么事啊?” “大约和三阿哥有关?——诶呀岔什么话呀。”敬嫔笑骂了欣常在一句,道:“你是新来的,该我们请你才是,怎么好吃你的席?” “好姐姐们,去吧,我怕你们吃不惯,还叫小厨房做了南北小菜和甜点,家底差点就掏光了,你们再不去,我这不是雪球子砸雪地——听不见一个响了嘛。” 敬嫔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叫孙妙青去请年轻人,孙妙青麻利地拉着她去请沈眉庄。沈眉庄虽然和孙妙青不熟,但本着和谐共处的态度答应下来,一旁的淳常在听说有好吃的,巴巴儿地问能不能去,孙妙青便也算上了她。 哎!这么多人陪她过生日,中啊! 第13章 过生日 没错,农历十一月初七是孙妙青十六岁的生日,所以严格来说,皇帝睡她那会儿,她才十五岁呢。 可恶啊!万恶的封建社会! 距离她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侍寝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孙妙青那股侍寝后莫名的期盼之情也因为时间消磨殆尽。她把那种感觉归结于处女情怀,但她又没有贞操观,所以过了段日子,孙妙青就不再每天暗自希望敬事房的盲盒能开到自己了。 何况,皇帝他最近又不翻牌子,就更用不着盼着了。 下午,储秀宫上下很是热闹,敬嫔等人来了才知道,今天是孙常在的生辰,所以她才这么张扬。 沈眉庄拉住要向她和敬嫔行礼的孙妙青,道:“原来今儿是妹妹的好日子,我却没带什么礼来了,这怎么好意思?” “姐姐能来就是最大的礼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孙妙青喜道,“还没见过这么多人来给我庆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话说得又真诚又叫人怜惜,听得敬嫔一股柔情也涌了上来,欣常在大步走出来招呼她们进去,快言快语道:“我说这妮子忽然张罗要做席是怎么回事,回来遇见内务府送生辰礼的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我已着人去备礼了,你俩先来凑趣儿,过后再补一份礼也不迟。” 她们二人坐下,又见孙妙青与淳常在来了,孙妙青道:“今天三阿哥在长春宫,我就不打扰齐妃姐姐了,我叫小厨房单给齐妃姐姐做了她爱吃的栗子糕,一会儿给送过去。” “她不会介意的,快坐吧,寿星!”欣常在笑嘻嘻地把孙妙青按在主座上,孙妙青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大家好意的目光中坐下了。 一碟碟菜流水一般端上来,量不大,但花样很多。小纠儿和红绫合力把白玉炖青鱼端上来,淳常在吸吸鼻子,发出一声惊叹:“好大的鱼呀。” 年轻的在叹鱼大,年长的却在叹孙妙青的娘家。要知道,孙家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南方,怎么会有查干湖的鱼? 月初关外上贡来自查干湖冻冰下的第一网鱼,其中有个头巨大的鲫鱼、鲢鱼......皇上、太后各得四头,皇后、华妃各得两头,还有一头赏给了年府。 个头大的鱼并不稀罕,但华妃仅凭妃位就能与皇后不相上下,年家还多得了一条,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事态紧急的西北战事。 内务府还没有派送剩下的查干湖鱼,御膳房都没有,孙常在这儿就有了一条大的...不得不让人多心啊。 敬嫔心思百转千回,抬头见欣常在举起酒杯向孙常在敬酒。孙妙青巴掌大的脸红得像怒放的桃花,在酒桌上装了这么久,她今天真喝了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酒量本来就很小! “这酒劲儿太大了。”她求饶道:“姐姐饶了我吧,吃菜——吃菜呀。” “你是寿星,怎么能不喝?”欣常在才懒得多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嘛? 一杯酒下肚,孙妙青觉得自己脸都要烧熟了,她夹了两口青菜填填肚子,淳常在喝着甜汤,说:“姐姐吃山药茄丁啊,山药醒酒。” “是吗?还有这一说?”孙妙青吃了几口菜,晕还是晕,但至少不晃了。 那头敬嫔劝欣常在少喝些,别喝多了闹事,或者再弄得自己头疼就不好了,这头孙妙青和淳常在互相夹着自己觉得好吃的菜给对方,沈眉庄心想,要是嬛儿身子好了,在碎玉轩做一桌席请客,多好啊。 孙妙青打断了她的思路:“沈贵人,你也尝尝这火腿鸡笋炒青菜。” “多谢妹妹。”沈眉庄客气地说,孙妙青笑道,“姐姐是忙人,平日里也没机会和姐姐多说话,如今凑巧请了姐姐来,姐姐也多和我们聊聊。淳儿刚才说她家乡好吃的,姐姐是山东人,鲁菜可是八大菜系里历史最悠久的菜系,姐姐也和我们说说呀。” 淳常在一拍手道:“唔!我吃过山东的苹果,又甜又脆!” 敬嫔插嘴:“脆苹果太凉了,冰胃,还是烫软了吃好吃。” 顿时淳常在和孙妙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欣常在笑道:“还是年轻人啊牙口好,爱吃甜脆的东西,敬嫔姐姐,你说这话,可是把自己说老了咯。” “我也爱吃烫一下的,果芯儿甜。”沈眉庄解围,又说,“鲁菜的确丰富,要我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呢。” 孙妙青问:“那姐姐爱吃什么?” 沈眉庄羞道:“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提我吃什么做甚?” 她不说,孙妙青却记得剧里沈眉庄好像爱吃什么枣糕,于是便叫紫罗把面前那碟枣泥糕送到沈眉庄面前:“姐姐尝尝这个合不合胃口?” 沈眉庄尝了一口,笑说好吃,淳常在道:“姐姐宫里的藕粉桂花糖糕最好吃!” “藕粉桂花?诶呀,我这里竟不曾准备。”孙妙青找不见,沈眉庄拦道,“何必为我忙乱?也该叫奴才们歇歇了。” “我这不是怕没尽好地主之谊。” “那也不必动众。”沈眉庄笑道,“我那里的藕粉桂花糖糕不光是宫里人手艺好,还用了大明湖的白藕,琅琊的桂花,兰陵的酿酒才做得好吃。” 孙妙青听着就觉得嘴馋:“这么说,以后我也得去姐姐那里讨这么一块宝贝糕尝尝才是。” “自然——”沈眉庄笑着看一眼淳常在,“还有你,我也给你留着。” “沈姐姐真好。”淳常在满足地笑笑,又说,“要是莞姐姐也在就好了,我好久没去见莞姐姐了,皇后娘娘说她需要静养,我怕打扰她。” 沈眉庄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没关系,明儿和我一起去好不好?陵容也说要去呢。” “唔——”淳常在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不太确定明早是否能起得来。 在她们低声交谈时,孙妙青已经扭头和欣常在划起拳来了。 敬嫔在一旁不住道:“诶呦呦,你们快收敛着些吧。” 她到底还是没拦住,孙妙青仰头喝了一大杯酒,打了个酒嗝,倒在欣常在腿上直接睡着了。 第14章 误入 这一睡,孙妙青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按着太阳穴想: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小主醒了!” 紫罗边说边拉开了床帘子,丝雨端着汤过来,捧到孙妙青面前:“小主,喝点解酒润胃汤吧。” “头疼得很,喝不下。”孙妙青摆摆手,让紫罗给自己按一按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一些。 她唉声叹气:“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可不能再这么喝了!” 闻言,从外间进来的红绫笑了。她拿着一个纸笺子,道:“小主,昨儿来做客的几位小主都送了庆礼来,小主要不要瞧瞧?” “搁那儿吧,我现在也没心思看。”孙妙青还觉得自己头晕得很,连饭都不想吃了。于是她告诉红绫不必摆饭,红绫却道:“正有个为难事要问小主的意思呢。” 孙妙青喝茶漱了口,又喝了一点解酒汤,靠在软枕上问是什么事,红绫把纸笺交给她,说:“昨天除了小主的份例菜外,小厨房还按小主的吩咐预备了两样汤菜、四样荤菜、四样素菜和六样甜品。除去主子们昨儿宴席上吃的那些外,还有没来得及搁置在席上的。奴婢去看了,虽然是剩菜,却都是没动过的好菜,现在天冷,放一天也没放坏。小厨房说,这是小主掏钱额外添的菜,他们不敢随意处理,还请小主给个指令。” 席上放的菜都是用精致小碟装的,样又多又不会吃不完。可是小厨房是用大锅做的,不可能精准地每样只做一小碟一小盅,必然会有多出的部分。所以昨天孙妙青她们席上只剩了炖鱼,小厨房却‘剩’了很多菜。 孙妙青听了不由得愧疚,为做这样一桌席,居然糟践这么多东西,太不符合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良好美德了。 她很想说要不自己吃了吧,可是碍于身份又不能这么说,于是问道:“菜既然没动过,也别白白糟践了,能不能安排宫里人吃了呢?” 红绫迟疑着说:“行是行,可是奴才们每天也有例菜,加上这些,肯定还得剩。” 孙妙青顿时觉得头又痛了。她又和红绫等商量了半天,屋里的今天不必另做了,就吃热过的菜,再散一些给外头的奴才们做添头,还有剩余的,就看看能不能放得住了。 休息了近一个时辰,孙妙青总算不晕了。她把昨天的账算了算,惊觉自己又损失了一大笔钱。 至于欣常在她们的庆礼,因为自己年龄位分都不高,所以只送了荷包、香巾、纸笔等做礼物聊表心意,没法指望回本。 紫罗也跟着呲牙咧嘴地头疼:“小主,照这么着,您现在就得预备明年过生日的钱了。” “我闲着没事烧钱玩呢?年年这么过,还不得破产。”孙妙青翻了个白眼,心想,都怪华妃送那条青鱼过来,说是给她哥哥的谢礼,自己又不能独吃,不然也不会破费这么多。 她知道华妃是故意的,送个头巨大的青鱼,为的是告诉自己给年家做事能得多少好处,让自己懊悔没答应她;在内务府发放前给自己鱼,为的是羞辱自己,让自己为难。 原主或许不知道这么大一条青鱼该怎么处理,她却不能坐等青鱼变臭鱼。幸好孙妙青的生辰不久就到了,她让小厨房把大青鱼放在冰窖里冻了两天,又慷慨地拿银子买了许多非应季的食物,解决了那条青鱼。 孙妙青想,她这样无脑乱花钱,又没有辜负年家的恩惠,想必华妃会很满意。 唉! 可惜了我的银子! 孙妙青难过地连连捶炕。 储秀宫的奴才们碗里都加了餐,全是孙妙青的‘血汗钱’。孙妙青在屋里待着越想越心痛,便穿上鞋子,准备出去透透新鲜空气。 想到每次去御花园准没有好事情,孙妙青便换了一条路,从咸福宫后面绕道往南走,她就不信,这么偏的一条路,还能遇见翊坤宫的人? 往前走没多远,就听见钟声敲响,深沉悠远,孙妙青浑身一抖,情不自禁抬头看,只见一三层高的宝顶黄瓦建筑,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 “这是哪儿?”她问,红绫张望片刻,指着前方,“小主,那儿有道门。” 主仆二人走过去,却看到一褐衣喇嘛走出来。孙妙青恍然大悟,这里是后宫供佛之处! 那喇嘛也见到她二人,行了礼:“参见小主。” 孙妙青问:“此处可是宝华殿?” “正是。”喇嘛问,“小主是来祈福的吗?” 孙妙青摇了摇头,她是唯物主义者,即使有穿越的机遇在,她想能保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喇嘛并不介意她的态度,而是说:“要起风了,小主何不进来避风。” “那多谢这位——。”孙妙青不知如何称呼,喇嘛一笑,“贫僧法号无相。” 嚯,好厉害的法号,这人年纪又这么大,身上披的外套刺绣精美,看起来地位不低。于是孙妙青喊了一声无相大师,便跟着他从这小侧门进了院子。 结果这家伙把她们带进来,自己说有事走了。抛下主仆二人看着陌生的寺院,尴尬得要命。 红绫问:“小主,要不要去拜拜?” “不去,走咱们后头走走,找个地儿歇歇喝杯茶,怪冷的这里。” 孙妙青带着她绕过宝华殿主建筑,大步往里走,又见一小门,半开着,里头也有一院子,不知是和尚的住所还是什么。 四周无人,孙妙青也不好意思擅闯,她摸着鼻子想跟红绫说还是去人多的地方暖和暖和算了,就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 一个女子怒道:“内务府都是有定例的,其他各殿的供给冬日里都增加了,为什么到了我们这儿反而少了?” “这个...这个”结巴这个听起来像太监。 “什么好的东西给了你们,不也是糟蹋?你们啊只配吃这个。” 咦?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讨厌又这么熟悉,又让她想撒腿就跑? “颂芝!你别太欺负人了!” 妈耶! 红绫猛地扯了孙妙青的斗篷一下,差点把她拽趴下,孙妙青看着自己走过来时穿过的雪地,没了回头的勇气。 怎么坏事又让她赶上了啊! 第15章 剩菜 破墙内,颂芝还在得意洋洋说着欠扁的话,破墙外,孙妙青和红绫蹑手蹑脚地想要离开这是非地—— 嘎吱—— 臭红绫!怎么踩得那么重!孙妙青的脸顿时扭曲起来了。 她一着急,脚下立刻也‘嘎吱嘎吱’了两声,孙妙青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保持着危险的动作停留在原地。 而院子里,颂芝还真就耳朵敏感地听见声音,高声吩咐道:“外头什么声音?肃喜,去瞧瞧,别叫什么不长眼的人过来。” 孙妙青此时真恨不得自己没长眼睛,她听着院子里隐约的走路声,大脑疯狂旋转,一咬牙,拉着红绫走到了院门门口。 然后挺了挺胸脯,鼓起勇气高声道: “颂芝姑姑这话也太难听了吧。” 肃喜愣了一下,连忙跑过去打开院门,见是孙妙青主仆,讷讷地喊了一声:“孙常在。” 颂芝挑眉,见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上不带一丝惧色,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常在。您怎么在这儿?”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在这儿,这倒霉运气,真应该...孙妙青心里吐槽着,想到怎么应付了。 她笑道:“听说宝华殿能祈福,我想最近运气不怎么好,又快到年下了,不如也来拜拜佛,希望来年能顺畅一些。谁知头一次来,走岔了路,到了这儿来。我刚要敲门问是哪里,就听见姑姑的声音,还是这么中气十足啊。” 孙妙青迅速观察了一下院子里的情况,这儿居然也有一座宫殿,虽然偏僻,但外表看上去还是古朴大气的。 除开给自己开门的肃喜外,颂芝身边还有三个太监,他们脚边放着两个筐子,从筐沿冒出来的白菜状况可以得知里头应该装得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和颂芝对峙的是一个年纪相当的宫女,冬季里还穿着薄袄,看来过得不怎么好。她的身份孙妙青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猜出来了。 原来端妃居然住在这儿吗?可真够偏僻的。 颂芝讥笑道:“小主不认得路就罢了,您身边的人怎么也糊里糊涂的?这样的奴才在翊坤宫可是要狠狠受罚的,孙常在也别太纵了她们。” “我身边的人我自己会管,不劳烦颂芝姑姑了。”孙妙青一笔带过,转而问,“倒是姑姑不在华妃娘娘身边伺候,怎么来这里了?华妃娘娘可是圣眷优渥,鸿运当头啊,根本不必像我这样只能祈求神佛赐福呢。” 孙妙青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话术,果然被这样一说,颂芝的神情舒展了许多。颂芝想,娘娘用一条鱼就震慑住了孙常在,看她那谄媚的模样儿,哼!想让她帮着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这可不行! 颂芝眼珠子一转,想要难为难为她:“娘娘打发奴婢来宝华殿要翊坤宫里奴才们的记名符,奴婢恰巧遇见这里在闹事,所以来管一管。可惜奴婢人微言轻,没法平息争端,既然小主来了,能不能帮一帮奴婢呢?” 真是撒谎不带打草稿的,孙妙青翻了个白眼,为难道:“我一个小小常在,管得了什么呢?” “您怎么说也是个主子呀。”颂芝得意地瞥了吉祥一眼,说,“冬季里菜本就难得,可是这位宫女却嫌菜品不够好,宁愿糟践了也不要,小主,您说说怎么办呢?” 吉祥怒斥:“明明是你们弄这些来糊弄人!” 颂芝嗤笑道:“内务府每天事务繁忙,偶尔有个闪失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主子又不是什么娇贵人物,吃这个已经不错了。不吃就什么都没有,嫌弃什么?” 孙妙青心里都想为颂芝姑娘这颠倒黑白的能力鼓掌了,什么叫信口雌黄啊,什么叫狗仗人势啊,宫里处处都是精彩! 吉祥气得不行,既没法换了这两筐烂菜,也没法撕烂颂芝的嘴。她心里恨极了颂芝,却又无可奈何。 唉,端妃和这宫女真够可怜的。孙妙青无奈地想,自己站在这儿也是个尴尬人,难道只能为虎作伥? 颂芝又道:“听说昨日是小主的生辰?还没贺喜小主。我们娘娘赏给小主的鱼可好吃?” “当然好吃。”孙妙青条件反射地回答道,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她笑道:“我真应该亲自去谢娘娘呢,可是又怕打扰娘娘。” “去就不必了,娘娘恐怕没时间招待小主。”颂芝清楚自家主子对这个庶女常在的不待见,可不想让她去碍主子的眼。 “这样啊......”孙妙青干笑了几声,又诚恳地对吉祥说,“华妃娘娘日理万机,颂芝姑姑也忙得脚不沾地,这位姑姑又何必为两筐菜难为颂芝姑姑?” 颂芝得意地点点头:“小主这话说得很是。” 吉祥强忍下内心的愤怒,委屈地说:“就算是这样的菜,两筐哪里够。” 颂芝昂声道:“这延庆殿一共就你们两个活人,怎么不够?” “不够啊——”孙妙青低声问了红绫两句,红绫点点头,她于是笑说,“我倒有个想法,想帮帮颂芝姑姑,就是不知道这主意姑姑喜不喜欢。” 颂芝倒要看看这位孙常在能有什么好主意:“常在请说。” “托华妃娘娘照拂,我昨天才能欢欢喜喜过一个生辰。只是娘娘送的鱼太大了,以至于昨天桌上的菜剩了许多——”孙妙青紧盯着颂芝,观察她脸上的神情,“我那里剩了许多菜,这里菜却不够,不如干脆把我那儿多余的搬过来,解这里缺菜之围,颂芝姑姑你觉得如何?” 让端妃吃别人剩菜? 好啊! 颂芝觉得这法子可太好了。她毫不理会破口大骂的吉祥,笑着催肃喜和另外两个小太监和红绫一道去储秀宫搬剩菜。 吉祥彻底冷了脸,心寒地看着那位陌生的小主。多年轻和善的一张脸,却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之人,今日之耻,她一定要记住。 太监们的脚步很快,一刻多的功夫就抬着一筐菜回来了。菜筐盖着盖子,颂芝嫌脏不肯掀开,而是问肃喜:“这里头都是剩菜?” 肃喜点了点头,说:“小厨房的人说这还有奴才们剩的。” 孙妙青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说:“啊,我忘了,早上我觉得那么多剩菜倒掉了可惜,就让小厨房热给奴才们吃来着——” 吉祥的眼睛已经红了。 第16章 和解 狗急了能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颂芝本还想再说几句落井下石的话,但看吉祥这个逼红了眼的表情,还真怕出什么事。 于是颂芝非常满意地肯定了孙妙青的成就,带着一帮奴才溜了。孙妙青也想溜,可是她不能,她得跟对方解释。 “这位姑姑——” “你走!”吉祥直接赶人。 红绫立刻拦在了孙妙青面前:“姑姑,您冷静点,我们小主也只是个常在,她也是没法子啊。” 吉祥含泪盯着二人:“你,你们没法子,就可以这样羞辱人吗?” “华妃势力之大,姑姑应该很清楚,我同情姑姑的遭遇,却也只能自保。”孙妙青诚恳道,“权宜之计,很抱歉伤害到你。” 吉祥冷笑:“嘴上说抱歉多容易,能有什么用。” “你真的误会我们小主了。”红绫掀开菜筐的盖子,道,“姑姑来看,这上头是菜其实都是没动过的。” 方才颂芝问孙妙青有什么法子时,孙妙青小声和红绫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们的例菜还没动吧?另一句是:送给她行不? 屋里宫女三人和太监小纠儿今天吃的都是主子赏的菜,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对红绫要拿走当日的例菜自然没有异议。 红绫怕跟去的太监看出她要拿的其实是好菜,便叫小纠儿陪他们插科打诨,偏那个叫肃喜的有点脑子,跟了过来,她没办法,只好把人带到小厨房,让小厨房的人帮忙拦着。 肃喜一听说端的剩菜还是奴才用剩的,他也嫌脏,没有走近去看。但又多了一个心眼,在储秀宫问了几个奴才,得知今日孙常在真赏了他们吃食,也有剩余,便信以为真,满意地等红绫和小厨房的人收拾好了,才喊另外两个太监一起抬着走了。 “菜的确是剩余的,但都没人动过。小主昨天宴席上的菜早收拾干净了,这些都是没上过桌的,也没给奴才们吃,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安心,多个说法罢了。”红绫拉着吉祥的手让她看,“您也是宫里多年伺候的姑姑,一看便知。” “这......”吉祥看了看菜,又看了看孙妙青,不知道说什么好。 红绫继续道:“上头几盘做好的菜热一热就能吃,要是不喜欢丢掉就是了,草垫下面的有新鲜菜,也有腌制菜,都是绥福殿今日的份例,名头上是难听,但这一筐菜至少比那两筐强。姑姑您资历深厚,自然知道在宫里行走,不光得有良心,还得有脑子,不然发了善心,却会害了自己。您看在这些新鲜菜的份上,别再怪我们主子了。” 吉祥抿着嘴直直看着孙妙青,把孙妙青看得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说:“天这么冷,你还得伺候你主子,快进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小主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这位小主能在翊坤宫人眼皮子底下坚持自己的善心,真是难得的睿智之人。 吉祥拜了又拜,最后目送着二人离开。 孙妙青还真就到宝华殿去拜了拜,在心里说了好几遍保佑我运气好点的话。她决心新年前就老实蹲在储秀宫,哪儿也不去了。 回到翊坤宫的颂芝和肃喜把今日延庆殿之事说给华妃听,华妃挑眉:“真是剩菜?肃喜你看清楚了?” 肃喜点头,说:“奴才还向小厨房里的帮厨和外头的奴才打听来着,昨天孙常在为了请客,花钱买了好多菜,结果除了鱼,全剩下了。孙常在觉得可惜,就让小厨房把菜热了给宫里的奴才吃,可是菜太多了,奴才们吃完也有剩的。帮厨的奴才正头疼怎么办呢,我们一拿走,正好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麻烦。” “哈——”华妃得意笑了,让端妃吃奴才的剩饭,真合适啊,她也就配吃这个了。 曹贵人在一旁提醒道:“娘娘,皇后和沈贵人正在和内务府核对各宫账目,这事一旦被她们知道,难保孙常在不把内务府苛扣例菜的事抖露出来,娘娘还是要慎重啊。” “本宫还不知道?”黄规全替她办了不少事,要是皇后知道了,准要借机除掉黄规全。她不傻,没必要为了急着难为端妃,少了手中可用之人。 丽嫔说:“这个孙常在还算有点眼力见儿,可是她总和欣常在来往,恐怕悟性有限。娘娘,要不要嫔妾招呼招呼她?” 华妃冷哼,她那样的出身,跟欣常在混在一起很正常。 一个丽嫔压在自己前头就够难受了,曹贵人可不希望华妃抬举更年轻的孙妙青。曹贵人笑道:“听说孙常在生辰还请了敬嫔和沈贵人,恐怕她志不在此啊。当然,要怎么对待孙常在,还得看娘娘的意思。” “她哥哥对本宫还算忠心,她却是个不堪重用的。不过是敬畏本宫,才偶尔有点脑子罢了。”华妃毫不在意地说,“看她平平无奇的资质,将来也是个没有出息的,本宫这里不养废物,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不为难她,就是了。” “娘娘说得是。”曹贵人安心了。 年前,收到孙家今年最后一笔汇款后,孙妙青每天老老实实蹲在储秀宫,或读书,争取把不会写的繁体字都学会,或和欣常在摸牌,和宫女们玩羊骨头,踢沙包,踢毽子。她这样玩耍,虽然吃得多,身子却没有横长,红绫表示很欣慰。 十一月份西北战事吃紧,皇帝偶尔来两回后宫,主要安抚华妃,或在皇后那儿小坐,之后就干脆睡在养心殿了。 十二月份,孙妙青刚要宣布盘丝洞冬眠,皇帝忽召幸了她一次,她还挺不好意思的,想在龙床上当一个乖宝宝。然而皇帝也懒,调拨她来了兴致忽然又不弄了,恼得孙妙青主动要完成生命大和谐,这下又让皇帝来了劲儿,第二日又召幸了一回,幸好第三天是腊月十五,皇帝照例要在景仁宫留宿,后来去了翊坤宫便没有再召幸后宫嫔妃了。饶是如此,孙妙青那几天也觉得丽嫔用眼神刺了她好几回。气得她心里抱怨皇帝:就爽一爽过后还得提心吊胆的,啥也不是。 就这样,年三十就要来了。 第17章 有瓜吃不到 转眼间就来到腊月最后一日,同时也是除夕节。 宫廷夜宴,歌舞丝乐,觥筹交错。孙妙青被安排在欣常在和淳常在中间,坐在第三排,位置有点远,看不大清楚对面皇亲贵族的模样,不过剧情她都烂熟于心,这里头有看上去得宠实际上是炮灰的,有看上去风流倜傥实际上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的,反正都是别人的男人,跟她无关。 孙妙青夹着豆子胡思乱想,今年夏天若有机会去圆明园,要不要和未来的皇帝,现在的小可怜套套近乎呢?到时候老皇帝一死,她养几个面首请旨离宫过快活生活......哈哈哈哈那可真美滋滋了。 “青姐姐,这豆子一点滋味儿也没有,有什么好吃的?”淳常在小脸鼓成包子,她本来很期待夜宴的,以为这么大的日子,御膳房一定会做顶级美食端上来,结果都是面儿上好看,实际没什么特别的菜肴,有一道熏鸡甚至都没热透,把她弄得心都凉了。 孙妙青笑道:“小馋猫,这蟹黄羹多难得,还不够好吃?” 淳常在咂吧咂吧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唔,做的不够鲜,不如姐姐那儿的海鲜粥好吃。” “你是被宫里的小厨房惯坏了。”孙妙青掐了掐她的腮帮子,淳常在只是笑并不气恼。 自从参加了孙妙青的生辰宴,淳常在和她也有了往来。欣常在毕竟年纪在那里,不好跟十来岁的年轻人胡闹,有了淳常在,孙妙青便也有了一个陪她玩儿的小伙伴。 她冬天犯懒,不愿意走远,淳常在便穿越长街,从东六宫东南角的延禧宫,一直走到西六宫西北角的储秀宫来找她玩。让一个小姑娘大老远的过来,孙妙青觉得内疚,便换了法儿地请她吃好吃的。淳常在就来的更频了。 孙妙青见她一个劲儿笑,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皇上在上头看着呢,快安静下来吧。今儿要守岁,且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别到时候熬不住。明儿你也不必动,我带吃的玩儿的去找你如何?” “真的?”淳常在高兴,“我那里也有话册子,咱俩一起看!” 孙妙青点头:“那就更好了。” 旁边,安陵容把这场对话听到了心里,她和孙常在并没有来往,只听沈姐姐说她很富裕,上个月过生辰,光一条大鱼就要花上百两银子。淳常在当时也去了,后来就常常往储秀宫跑。 起初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腊月里,皇上一共去后宫七次,淳常在就得了两次,连沈姐姐都比不上。富察贵人没被召见,心里有气,每次看到淳常在出去,就在背后骂她是攀高枝儿去了。安陵容知道淳常在和莞姐姐关系也好,替她说了两句话,反被富察贵人笑话,她也就不管了。 淳常在和孙常在好,安陵容不羡慕。她只是好奇,孙常在模样并没有很美,也不是才女,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分得皇上宠爱呢? 哎——眼见别人的风光,自己已经来宫里这么多月了,却还未曾侍寝...安陵容心里伤感,又无人宽慰,只能仰头喝酒,让酒意冲走自己内心的苦涩。 正和淳常在低头挑着好吃的,忽然前面一阵骚动,孙妙青抬头去看,原来是皇帝醉了,要去倚梅园醒酒。 哦,红梅小像事件嘛。孙妙青失落,没法儿现场吃瓜,有什么意思? 皇后看着醉醺醺的华妃叹了口气,心道这会子摆什么红梅?真是弄巧成拙。她招呼果郡王,请他过去跟着皇上,孙妙青抻着脖子,企图看清楚这位嫂子收割者的模样,淳常在咬着筷子,说:“姐姐在看什么呢?是觉得富察姐姐的古筝弹得好听吗?” “嗯。”对方走得太快了,没看清楚,孙妙青回过神,对问她会弹什么的淳常在说,“我?我什么也不会,别问了,吃你的吧。” “哦。” 安陵容听见了却想,自己还会弹柳琴呢。 大年初一这日,皇后带众嫔妃到寿康宫觐见太后。这是孙妙青自选秀那日后再一次看到太后,以及... 啊!猫猫! 跪拜时,看着从嬷嬷怀里跳下来,在自己面前翘着雪白的‘鸡腿’,摆出妖娆的姿势的狮子猫,孙妙青心里那叫一个荡漾。 “都起来吧。”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人多显得空气稀薄,太后脸上没有多少喜气,“新选的嫔妃在宫里也有三四个月了,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道:“新来的几个妹妹都很懂事,其中沈贵人、富察贵人和孙常在都已经侍寝,沈贵人沉稳干练,正在和臣妾学习管理事宜,颇有天资,很得皇上喜欢。” 太后点点头,对新人道:“做嫔妃的第一要义是要为皇室绵延子嗣,你们年轻,就更应该把这当做头等大事,不能本末倒置,知道吗?” “是。” 孙妙青站在富察贵人身后,感受着大猫对自己的亲近,撇了撇嘴,皇帝的子嗣缘全在甄嬛那儿呢,人家又没来,你跟我们说有什么用?我们就是怀了也得被害流产,还不如不怀呢。 “那位是——”太后注意到自己的团子又任性了,目光挪过去,竹息在一旁告诉她,“是孙常在。” 太后招呼她过来,孙妙青连忙上前,又单膝跪地行礼。 “臣妾常在孙氏,见过太后娘娘。” 摸着团子长长柔软的毛发,太后想起来了,当日选秀,团子也对一个秀女表示了极大的留恋,皇帝顺手留下那秀女,原来就是她。 既然已经侍寝了,那就是个有造化的。太后见她身形圆润,多一分则嫌其胖,少一分则嫌其瘦,是个好生养的模样,心下满意,又感受到手下猫咪的蠢蠢欲动,便道:“团子很喜欢你。” 孙妙青回道:“太后娘娘的猫威风可爱,能得它的喜欢,臣妾也十分欢喜。” 太后说:“这猫儿虽乖巧,只是有一样,它到了春日里便要叫春,让哀家不胜其烦。” 噶蛋了就好了呗,也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给动物绝育的技术。孙妙青脑子里迅速笑了一通儿,道:“猫本是畜牲,无法克制自己的本能,太后若是不耐猫咪叫春,可以让奴才用拍打的方式安抚它,熬过去就好了。” “看来你对猫的习性很通?” “臣妾喜欢猫,从前也养过。”红绫和紫罗也说原主小时候养过猫,但是没多久猫就丢了。 太后点点头,命竹息把猫抱走:“哀家今后要礼佛诵经,修养身心,这猫跟着哀家也是无趣,既然孙常在会养猫,团子今后就跟着你吧。” 孙妙青大喜,立刻恭敬地接过团子。 哈哈,她又是有猫的人了! 第18章 都是套路 之后太后又对嫔妃们勉励了几句话,孙妙青左耳朵不进,右耳朵没听,只等着她说了一句去吧,就抱着猫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丽嫔讥笑:“瞧孙常在那欢喜的模样,不过一只畜牲罢了,她当是什么珍宝一样。” “毕竟是太后的赏赐,就算是张废纸也得恭恭敬敬地拿着,何况还是只活物。”曹贵人边说边思索,“只是我不明白,孙常在怎么忽得了太后青睐?” “她哪里是得了太后青眼,是得了畜牲的青眼罢了。”丽嫔刚要一笑,华妃飞速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皇上亲可是点她入宫的。” 丽嫔低下头:“嫔妾失言了。” “娘娘,那这孙常在——”曹贵人想试探华妃的态度,只见对方皱了皱眉,说,“成不了多大气候,再看看吧。” 丽嫔忙笑道:“娘娘说的是,听说她整日玩耍,没心没肺的,如今得了猫,不玩得更厉害了?” 华妃发出一声蔑笑。 过后她们也没功夫观察孙妙青成不成气候了,因为皇上又得了一新人,还是个宫女! 消息一传出来各宫的震惊了,听说是皇上年三十晚上在倚梅园遇见的,第二天特地叫苏培盛寻来,当天就封了官女子,赐居钟粹宫。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钟粹宫里。不到十天,余官女子又晋升为答应。虽是宫女出身,但观其晋封神速,已简在帝心了。 “团子,来——”孙妙青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先带着团子到它的新地盘熟悉熟悉,又教团子熟练地在树根上厕所,接着是定点吃饭喝水睡觉,还让丝雨主要负责照顾它。 团子俨然就是她的大宝贝儿了。 当然,和猫猫亲密互动之余,她也没忘记八卦新鲜事。正月十二中宫请安,她在景仁宫见到了成为答应的余莺儿,长相可以说小俏皮,但表情就很刻薄了,行为举止也有一种小人得势之感。孙妙青猜她大约已经投靠了华妃,有靠山就格外有底气,于是更不想太接近她。 反正好日子不出三个月就要没了,先让她享受人生最辉煌的时光吧。 正月十五晚上,孙妙青吃完元宵,用鸡毛扎的逗猫棒哄团子在炕上和自己玩耍,红绫走进来,叹了口气:“小主,您整日和猫儿玩闹,也太小儿行事了。” 孙妙青嬉笑着丢开逗猫棒,把团子拢在怀里:“我的红绫,你又有什么要说了啊?” 红绫让丝雨把猫抱走,说:“小主,您听说了吗?皇上封余答应称号妙音娘子。” 孙妙青点点头:“夸她唱歌好听呗,跟我有啥关系,我又不会唱歌。” 红绫恨铁不成钢道:“问题就是这个啊,小主,奴婢都打听过了,新晋的几位小主,有会古筝的,有会古琴的,还有会吹笛子的,现又来了个会唱曲儿的,就您......” 孙妙青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淳儿也啥都不会啊。” “淳小主会马术。” 我靠,看不出来啊淳儿,还有这内秀! “小主!您也该上上心了。”红绫恳切地劝她,“您玩也是一天,学也是一天,为何不学点什么来充实自己呢?” 孙妙青汗颜:“红绫你真是我的奶妈妈。” “别胡说。”红绫的脸红了一片,她低下头缓了一会儿,又抬头道,“小主你细想想,这宫里藏龙卧虎的,您总这么天真烂漫,若不得皇上重视,天长地久,如何是好啊?” 被评价为天真烂漫的孙妙青小脸一红,试图拿之前蒙颂芝的事证明自己是有脑子的,红绫笑说:“还没和您细盘算这事呢,您倒是先提了。” 孙妙青纳闷:“要跟我盘算什么?” “说您天真,您还嘴硬。”红绫叹了一口气,坐在脚踏边,抬头看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神色,把孙妙青看得更羞了,“您是路见不平,既想戏弄颂芝,又想帮那个宫女。可您怎么不想想,那宫女是什么来路?她主子住在那样破落的院子里,任由一个宫女羞辱,华妃真就这么嚣张至极?皇上皇后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您贸然出手,是因为您善良,可是东西留在那儿,要是被查出来,触怒了后面更大的势力,连累了自己,要怎么好?” 孙妙青的脸由红变白了。她当然是因为知道那宫女是谁,住着的人又是谁才帮的。因为端妃未来会逆袭,成为宫里中流砥柱,她觉得卖这样的人一个人情,没什么不好。她对端妃的印象来源于剧情已知的东西,然而剧情以外,为什么皇上对端妃这样狠心,任由华妃侮辱她,难道真就是因为自己愧疚,因为年家的势力?她从没想过,也没想过自己主动出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好在他们没仔细检查剩菜真假,这事又不大,所以没闹开来。”红绫又安慰她,“可是小主也得长点心,就算是奴婢,也多有不到之处,您得自己为自己考虑才是。” 孙妙青抿着嘴,低头说自己知道了,红绫趁势道:“那明儿奴婢就叫纤秀过来了。” 孙妙青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然后又猛地抬头:“什么纤秀?” 红绫抿嘴笑道:“纤秀是储秀宫里做绣活的宫女,平日里也带着丝雨一帮小丫头打络子做针线活,奴婢偶然看见她的绣品,华彩异常,漂亮极了,且她还会双面异绣,让她教小丫头们,真真是浪费才能。小主既应了我,明儿我和欣常在身边的大宫女平安姐姐说一声,让她记在咱们宫里,教导小主刺绣可好?” “啊?!”孙妙青瞠目结舌,叫,叫她学刺绣?“不不不,不行!” 她连连摆手,红绫蹙紧眉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是主子,主子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怎么能收回来呢?” 这都是套路,孙妙青嘀咕:“刺,刺绣太费眼睛了。” “又不是让您做绣娘,您看老爷在时,院里的几位姨娘不就时不时送个手帕、荷包给老爷......”红绫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上嘴,孙妙青还等着她教育自己呢,突见对方低下头不言语,细琢磨了一下,懂了。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学学也行,就当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呗。”孙妙青摸了摸鼻子,又说,“也没啥不好意思说的,他们虽然都喊我主子,说到底,我也就是个有品级的妾室罢了。” 她叫红绫起来,道:“你喜欢纤秀,要她进来就进来吧,不过也别总这么自作主张的,我虽然感情上拿你当姐姐,可毕竟还有道身份隔着,大家瞧你对我的态度,时间长了,他们不说你对我好,只说我窝囊,压不下奴才了。” “奴婢又犯错了。”红绫把下嘴唇咬的嫣红,孙妙青伸手拍拍她的脸,道,“多大点事,人不就这样嘛,知错就改,改了再犯,犯了再改,改了又犯......” 红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第19章 猫猫历险记 第二天纤秀就过来了,孙妙青看了一眼,是个和红绫差不多大的宫女,高挑纤细,一双手又细又长,非常适合当手模。 人来了,孙妙青却没打算立刻投入热情的学习中去,如果她是学生,那现在还是寒假呢!孙妙青理直气壮地想。红绫昨天僭越了,正在反省中,也就顺从了小主的意愿。 正月十五一过,就算是过完年了。天气像得了信号一样,迅速天朗气清起来,孙妙青出来溜猫,还给团子穿了件粉色的小棉袄,淳儿喜欢地嚷着要抱,可这小崽子个头太重了,她抱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快让小纠儿抱着吧,别说你我了,就是丝雨也要搂不住它了。”孙妙青大笑,“这小家伙,在太后娘娘那里乖巧安静的,到了储秀宫,竟成了个霸王了。” 淳儿好奇问:“姐姐怎么不让它自己走?” 孙妙青道:“天冷,怕冰着它的小脚,可它太爱玩了,在屋里闷着,只会祸害我的绥福殿。” 淳儿闻言大笑,二人在千秋亭喝了茶,她依靠在窗边指着远处那一片红说:“姐姐瞧,倚梅园的梅花还没落呢,真好看。” 孙妙青来到她身边问:“要不要去逛逛?” 淳儿努嘴道:“自从倚梅园出了余答应,好多姐姐说再也不去那儿了。姐姐你说,为什么她们不肯去啊?” “忌讳呗。”孙妙青抿嘴笑了,“难道进去逛就是效仿别人?我不怕那个,你去不去?” “去!”淳儿又跑过去抱起了团子,“给团子带花儿去咯——” 二人便说笑着往倚梅园走去,远远望去,明媚的阳光下倚梅园片片红云十分耀眼,走近了,那颜色就愈发夺人心目了。这颜色大约也吸引了团子,它在淳儿怀里不老实地翻滚,淳儿“哎呦!”地喊了一声,终于没抱住,叫它给跑了。 “团子!”孙妙青从没见过这小胖墩如此灵活过,它居然还能蹿蹦到石墙上再飞奔而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它找回来!” 它又蹦又跳的,里头全是树,万一摔着划着怎么办?孙妙青提起裙子,踏着石砖吧嗒吧嗒跟着追了过去。 为了应景,倚梅园地上的雪并没有扫净,要在这样一片白雪红梅中找一只白猫简直太艰难了,孙妙青庆幸自己今天穿得是平跟鹿皮靴,不是春夏的花盆低鞋,不然这么着跑,准要把脚崴断。 “在这儿在这儿!”淳儿眼尖地指着,还没等孙妙青反应过来,丝雨小纠儿,并倚梅园内的一些宫女太监都呼啦啦跑过去抓,不料团子给了它们一个鄙视的眼神,轻巧地从树干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又钻进去了。 “不行——”孙妙青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咱们这样越是追它,它越害怕,躲得就越快,万一应激了就不好了。” “应激什么意思?姐姐你说,怎么办才好?” “你们去吧,别管了。”孙妙青先赶走那些倚梅园里伺候的奴才,叫他们不必管自己这边,把小纠儿等叫过来,问,“带团子爱吃的熏鱼干来了没?” “带了带了。”丝雨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扁盒,里头装着五条鱼干。 “咱们把它找到,千万别大呼小叫地把它吓跑,且试试用这个能不能逗它出来。”孙妙青自己拿了两支递给淳儿和她的宫女,自己也捏了一只,“丝雨跟着我,小纠儿力气大,你单独行动。” 几个人便又钻进林子里四处去寻,孙妙青嘴里喵呜喵呜地喊着,她心想,这么冷的天,团子玩也该玩够了,快跟妈妈回家吧~ “啊,小主,你看那。”丝雨激动地小声叫了一声,扯了扯孙妙青的袖子,她顺着丝雨的手看过去,果见那一面矮墙上趴着一坨雪白的毛球。 孙妙青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小鱼干递过去,“团子~妈妈在这儿呢~妈妈有你爱吃的小鱼干~” “呜咪——” 团子回过头,似是在与她呼应。 “乖宝儿——小脚儿冻着了吧?跟妈妈回家吧——”孙妙青走到墙边,发现墙根的雪太深,方才给她造成是面矮墙的错觉,实际上她走到这儿,还得垫脚才能摸到团子,更别说一把将它抱走了。 丝雨年纪小,就更无能为力了。 孙妙青只能用鱼干哄猫咪下来:“宝儿~下来哦,乖乖地——” 然而团子桀骜不驯,丝毫不为鱼干所动,它就昂着头呜咪呜咪地叫着,举高临床地看着孙妙青。 “去——去找小纠儿——”孙妙青低声催促,回过头来继续逗团子,让它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别跑了。 “妈妈的乖宝儿,看这雪这么冰,别把你冻坏了,跟妈妈回家吧,好不好呀?”她嗲里嗲气地哄着正低头用舌头梳理凌乱毛发的团子,希望小纠儿赶快过来。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墙外传来: “那是什么?” 猫似是被惊吓住,迅速抬起头,长长的猫发炸起,它呜咪了一声,立刻往里跳进来,孙妙青本想一把把它抓住,却失了手: “团子!” “哪儿呢?”小纠儿迅速加入战场,却已然失去作战目标,孙妙青眼疾手快地指着墙根,“那儿!快追上它!” 然而小纠儿似乎是眼神不大好,只能跟在主子后头茫然地追,孙妙青火急火燎地提着裙子奔跑,真恨不得把背上碍事的斗篷扯下去。 她追着猫往林子的另一片奔去,眼前被金色一晃,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猫咪似乎也被惊吓地停了下来,孙妙青刚内心一喜,脚下就踩中一块倒霉冰,呲溜地一下直直滑了过去。 “皇上小心!”余莺儿惊呼一声,立刻就要喊有刺客,就见一团蓝色忽从梅林中飞出来,掉在了她和皇上面前。 苏培盛忙双手张开挡住皇上和余答应,上前定睛一看:“诶呦!这不是——孙常在吗?” “嘶——” 孙妙青疼得呲牙咧嘴,眼角挤满了疼痛的泪花,感受着手里一团不安分的小东西,她留下欣慰的眼泪,自己可算抓住了这小猫崽子了。 害得她当众出大糗,还得向领导请罪! 第20章 猫猫立大功 “皇,皇上万福金安。” 没法儿顾自己膝盖的疼痛,孙妙青被太监们搀扶起来后,又立刻搂着团子跪下来向皇帝请安。 “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帝皱紧眉头问,孙妙青胆怯地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手握不住怀里的东西,露出一大团雪白,“臣妾,臣妾在捉一只乱跑的猫儿,不想惊了圣驾,还请,还请皇上原谅。” 这时淳儿也气喘吁吁跑过来了,惊讶地连忙给皇帝请安,皇上问:“你也在捉这只猫?” 淳儿不敢抬头:“是,是臣妾不小心把青儿姐姐的团子放跑了。” “是臣妾的错。”孙妙青想,淳儿才多大,又没见过皇上,怎么能把责任怪在她身上?连忙道,“臣妾得了这猫儿,实在喜欢,惯得它来回乱跑,惊扰了皇上,都是臣妾没管好它。” “你们两个都起来吧。”皇帝看向孙妙青手里终于老实下来的猫,道,“朕似乎在太后那里见过一只,同你怀里的很像。” “这只正是太后娘娘的猫。臣妾有幸得太后娘娘赏赐,却没有管教好它,是臣妾无能。”孙妙青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听见皇帝关心地问她摔得可要紧,顿时发窘,脸色通红,低下头,露出两个通红的耳朵和一道雪白的脖颈,“还,还好,臣妾惊扰了皇上,本,本该给个教训。” 皇帝大笑:“朕还没罚你,你却先自罚了,方才动静之大,可见是真心悔过的。” 您就别拿别人痛点调侃了,好吗? 孙妙青无语地不知该回什么好,余莺儿却觉得她实在可恶,管教不好畜生就罢了,偏是要在倚梅园打扰她和皇上独处,说是猫儿乱跑,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来这里搅和的? 她娇嗔地对皇上道:“皇上,方才真是吓坏臣妾了,臣妾的心口都有些疼呢。” 沃日?当众吹耳边风?孙妙青立刻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接着她听见皇帝问余莺儿是否需要回去休息,余莺儿又撒娇说倚梅园是她与皇上初遇之处,她想陪着皇上故地重游。 “你既然心口疼,还是让太医回去好好医治才是。” “嗯~臣妾想陪陪皇上嘛。” 皇帝笑意问:“这几日在朕身边还没陪够?” “能在皇上身边,臣妾永远都陪不够。” 聊骚能不能照顾一下路人啊?我并不想做你们y中的一环好吗?孙妙青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魔法攻击,不由得搂紧了双手—— “喵呜!” 团子差点又从孙妙青怀中跳出去,好在孙妙青稳住了自己,把团子又搂了回来。她顾不得皇上还在对面,抱着团子打悠悠,脸压在团子柔软的毛发上宠溺地哄它:“哦,不怕不怕,妈妈刚才力气大了吓到宝儿了是不是?妈妈跟团子道歉,乖哦乖哦,外头太冷了,团子乖乖在妈妈怀里好不好,团子最乖了——” 余莺儿嫌弃地说:“你自称是这畜生的娘?这也太、太玩物丧志了。” 她忽然想起这个成语,便得意地说出来,又看向皇上,希望对方能认同她的话。 孙妙青连连鞠躬道歉:“皇上,臣妾又失礼了,请皇上责罚。” 皇帝倒不觉得孙妙青有何玩物丧志之处,本来嘛,她是自己的嫔妃,又不是辅佐朝政的大臣,宠着另一个小玩意儿有什么不行?更何况,她哄猫儿的声音很是悦耳,脸上露出的喜爱之情纯粹动人......皇帝低下头,看到孙妙青微垂的睫毛上晶莹的冰霜微微颤动,像一只小蝴蝶,轻轻落在他的心头。 没听见回应,余莺儿有些不满,拉了拉皇上的袖子委屈道:“皇上~臣妾刚才又被吓着了,皇上您不能不管啊。” “哦?又吓着了?”皇帝回过神,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还是回去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吧,苏培盛,送妙音娘子回钟粹宫。” “皇上!”余莺儿意外,不明白怎么又要送她回去,她飞快地瞥了对面一眼,脸上露出不快神色,“皇上,是那畜生吓着了臣妾,皇上却撵臣妾走,臣妾觉得委屈。” “难道还要朕对一只猫大发雷霆?”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猫儿淘气罢了,它本就胆子大,先前在太后那里也是如此,朕也不是没见过。孙常在虽然没看住猫,但及时制止了猫儿惹祸,算是将功折罪,回去后好好约束就是,又何必小事化大?” 孙妙青立刻跪下来道:“多谢皇上原谅,臣妾一定会悉心教导好团子的。” 没想到竟让猫护住了人,余莺儿深恨,更加不想离开,可是皇帝又喊了苏培盛一次,苏培盛上前,笑呵呵地对她说:“余答应,请吧——” 余莺儿狠狠地瞪了孙妙青一眼,不甘不愿地走了,皇帝甩甩手里的佛珠,心情颇好地走到孙妙青身边,让她起来。 孙妙青忙把团子交给身边的小纠儿,低声说:“皇上宽宏大量,臣妾感激不已。惹出这一桩事端,让余妹妹受到惊吓,臣妾内心实在愧疚,臣妾即刻去拜访余妹妹,端水捧药,亲自同她道歉。” “嗯,你想得很妥当。只是你去了她那儿,那朕这边,又要如何表示?”皇帝说着,想去拉孙妙青的手,却被她躲开。 孙妙青无辜地眨眨眼:“臣妾手上有团子的毛发,皇上当心沾上。” 皇帝笑了两声,并不介意,反而说:“既然如此,何不先洗干净了手?” 孙妙青不知道自己哪里忽然让皇帝来了兴致,倒是好事,不用受罚了。还是赶快离开,让淳儿免受无妄之灾。于是她暗示道:“只是倚梅园四周并无净手之处。” 皇帝笑着问:“和朕去养心殿净手如何?” “臣妾多谢皇上。”孙妙青站在皇帝身后,迅速回头对淳儿眨眨眼,然后跟上走了。 淳儿老实地站在原地,等所有人彻底离去,才松了一口气,歪在宫女雨儿肩膀上。 “吓死我了。” 雨儿安慰道:“看样子皇上并不责怪孙小主,小主放心吧。” 小纠儿笑着颠了颠开始打哈欠的猫:“还好团子是太后送的,皇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原谅了主子。” “是啊,咱们团子惹的祸,咱们团子自己扛。”淳儿笑着伸手呼噜呼噜团子的猫,伸了个懒腰,“皇上还挺好说话的,姐姐是因祸得福了。” 几个人都笑了。 第21章 梁子结下了 到了养心殿,皇帝还真叫小厦子端水来让孙妙青净手,自己一人溜达进暖阁。 孙妙青在外间边慢慢洗手边想,洗完就走也太亏了吧?好容易见一次面,怎么着也得哄他今晚让我坐一把凤鸾春恩车吧? 她可二十来天没开张了。 心酸。 孙妙青眼珠子一转,问:“小厦子,皇上刚从外头回来怎不见有人奉茶啊?” 小厦子笑道:“茶已经预备好了,只是师傅不在跟前儿,奴才们不知道奉茶的人该如何安排。” 哥们真会来事,孙妙青心下满意,擦干净手客气地说:“你们都辛苦了,还是我去送吧。” “那就劳烦小主了。” 端着茶,孙妙青进了暖阁,柔情似水地喊了一声皇上,倒了一杯茶单膝跪在皇帝面前:“臣妾向皇上请罪,请皇上喝茶。” 皇帝没有接过去,而是问她:“还惦记刚才的事呢?朕不是都说无妨了。” “皇上宽大为怀,臣妾却不敢得寸进尺,只希望尽心服侍皇上,弥补臣妾今日之错。”孙妙青低头,摆出虔诚的姿态将茶捧在皇帝跟前儿,这回对方接过去了。 孙妙青站起来,绕到皇帝身旁:“皇上方才在雪地里走,腿可酸了?臣妾替皇上解解乏?” 皇帝颔首,孙妙青坐下边捏腿,边想,自己这一手可是去养老院做义工学来的,专业着呢,再配上现在这一双柔若无骨的小嫩手,美不死你。 果然皇帝觉得很舒服,说:“你懂穴位?” 孙妙青摇头,笑道:“臣妾不懂,是家中长辈得了风湿,大夫教授推拿舒缓法时,臣妾也跟着学了一些,皇上觉得力度还可以吗?” “你一定学得很用心。” “这是臣妾应该的。”孙妙青害羞地笑了笑,手往上慢慢摸到了皇帝的手指尖,停了下来。她试探地问,“正月十五一过,皇上要更操劳了,臣妾再替皇上放松放松颈部可好?” 皇帝闭着眼睛,低声嗯了一声,孙妙青站起来,轻轻按在了对方的斜方肌处,从外向内,朝着颈心打圈儿按摩。 她正思索着如何进一步和对方套近乎,皇帝先开了口:“朕记得那只猫——朕就是因为它留下了你。” 孙妙青轻笑:“这定是缘分了,臣妾还应该好好谢谢团子。” “谢它?” “是啊。”孙妙青悄悄弯下腰,注意着自己不往对方的耳朵里吹气,要得就是一种似有若无的朦胧感,“要谢谢团子逗皇上开怀,让臣妾有了这样天大的福分,能进宫服侍天下至尊。臣妾也应该多像宫里的姐妹学习,业精于勤,让皇上每次见到臣妾,都能心、满、意、足——”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她没忍住轻笑了一下,皇帝说了一声淘气,孙妙青笑道:“皇上累了,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嗯。”对方并没有挽留她,孙妙青心里略有失望,虽然撩拨男人也挺好玩儿的,但是自己更希望能达成所愿。毕竟离开养心殿她就要去钟粹宫装腔作势一下,她并不喜欢明争暗斗,但余莺儿跟她的梁子已经结下,如果退缩,就会陷入人人可以践踏的困境。 “那臣妾就——告辞了。”孙妙青打起精神,赶赴下一个战场。 “小主。” 钟粹宫,宫女花穗走进来,告诉余莺儿,“孙常在来拜访小主。” “谁?她?”余莺儿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滚起来,冷笑,“哼!我去会会她!” 在花厅站了好一会儿,紫罗悄声道:“小主,这余答应好大的款,让您等这么久。”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我等得起。”孙妙青斜眼瞧见里头有动静,换上了笑脸,喊了一声,“余妹妹。” “给姐姐请安。”余莺儿敷衍地行了个礼,说,“太医嘱咐我要好好休息,姐姐不会怪罪我吧。” “这原是我的错,我过来就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又怎么会反而怪罪你呢?”孙妙青让紫罗把手里的东西教给对方的宫女,“这是党参和当归,可以治疗心悸,燕窝和阿胶,可以滋阴补血,妹妹柔弱,应该好好调理才是。” “诶呦,您真是客气了。”余莺儿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儿,露出一副漂亮的珍珠耳环,“其实只要经常受龙气熏陶,妹妹也就不会生病了。姐姐不常伴驾,想必也不知道。” 孙妙青挑眉,心道,封建迷信可要不得,皇帝能有什么龙气,最多就是脚气吧?她低头笑了笑,说:“妹妹是新宠,我们没法和妹妹媲美。既然妹妹说龙气可保佑,那我就祝妹妹恩爱常在,青春永驻吧。” “多谢。”余莺儿自认为在言语上压过一个常在,心里很是得意,孙妙青笑对方是个炮灰,好赖话都听不出来,两个人一时间为赢过对方而满意。 下午,皇后来养心殿请安,提起了发生在倚梅园的事。 “臣妾听说孙常在的猫不小心惊扰了皇上和余答应,已经着人送些补品给余答应了。另外孙常在也亲自去了钟粹宫给余答应赔不是,又到景仁宫来向臣妾请罪,知规守矩,可敬可怜。臣妾想,孙常在没有管教好猫是她的过错,但错不在大,现又才出正月,这么早就下罚,难免令人心惊,所以来请皇上示下。” 皇帝低头看着书,说了一句:“猫儿调皮罢了,不是甚大事。” 皇后了然,她以为皇上很喜欢余答应,如今看来这喜欢也有限。 她笑道:“皇上这样决定,有利于后宫和谐,真是太好了。” 说话间,敬事房的徐进良过来请皇帝翻牌子,皇后见皇帝看着绿头牌沉默不动,在一旁劝道:“皇上,太医要余答应静养,臣妾恐怕她今晚不能侍寝了。不过...” 她的话未说完,皇帝忽然翻了孙常在的牌子。皇后惊讶,庆幸自己的意思还没说出来,她笑着只说了一句:“孙常在知书达理,臣妾也很喜欢她。” “嗯。” 皇帝只是想起她今日按在自己腿上那双柔软的手,如果是按在胸口,或许也别有一番风情。 第22章 成功学秘诀 绥福殿得到了消息,自是欢欣不已。红绫总算松了一口气,笑着和紫罗一起给孙妙青擦香粉,边涂抹边说:“看来皇上是真的不在意倚梅园的事了。” 孙妙青得意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我一天跑了多少个地方,又跪又赔罪的,要是再计较,我还不如关门歇业呢。” 紫罗不解地问:“皇上不是都跟小主说没关系了吗?为什么小主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罪去?” “话虽如此,皇上毕竟不管后宫的事,皇后才是我的头儿——诶呀,别露那副表情,话糙理不糙嘛。” 孙妙青去景仁宫也是突发奇想。钟粹宫离景仁宫很近,几步道的事儿,她主动去和皇后说明情况,一则表现出她对皇后的重视,能卖个好儿;二则,皇后要装好人,不会为这点小事难为她,但如果华妃先知道了,说不定会为了新收的小弟料理了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庶女,两厢对比,不如自己先声夺人,免得后续还有麻烦。 不过皇上还是最上道儿的那一个,孙妙青美滋滋地想,皇上这个叫滴水之恩,她得涌泉相报才是。 嘿嘿嘿。 凤鸾春恩车驶过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每一个寂寞的后宫妃子耳旁,多少欢喜和愁苦都被细细碾碎在这条长长的路上,有人得意,便有人寂寞。 寝宫里,孙妙青尽可能地施展开自己的身体去拥抱身上的人,她嗅着龙涎香奇妙的香气,甚至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呼吸间都染上了那种味道。孙妙青支起上半身,右手无名指尖儿轻轻地搭在对方的腰间打着圈儿,对方敏感地一颤,呼吸更重了一分。 “又淘气了。” “臣妾不是故意的。”孙妙青吸吸鼻子,无辜地眨眼,“皇上不喜欢,臣妾就收回来了。” “聒噪。”皇帝轻笑一声,把她的身子拉近,“无妨,朕很喜欢。” 她发出一声娇笑,荡漾在春色无边的床幔里。 延禧宫里,得知孙常在往这边来了,淳儿忙放下开叉的毛笔跑到院子里,见人刚踏过门槛。 “姐姐!你怎么来了!”淳儿欢喜地跑上去,孙妙青笑道,“你也不嫌冷?穿着个小袄就往外跑。” “我结实着呢!”淳儿得意地说,又道,“你还没告诉我呐。” 孙妙青感觉到有很多视线偷偷瞄过来,拉着她道:“走吧,进去再说。” 淳儿住在延禧宫的东侧殿,夏冬春住过的地方,对面是安陵容的住处。不过她现在不在那里,而在淳儿这儿。 淳儿刚刚跑出去太快了,安陵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俩人说笑着进了屋子,她才出来行了礼。 “孙妹妹好。”和对方不熟,让安陵容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安姐姐。”淳儿介绍道,孙妙青笑着同她点头,回头对给她解披风的淳儿说,“用你帮我介绍?你快歇歇吧。” “快坐,安姐姐也坐。”淳儿叫宫女去上茶,让孙妙青坐在了炕东头,她问,“姐姐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孙妙青笑道:“还不是怕某人因为昨天的事内疚,特地过来瞧瞧。” 淳儿顿时红了脸,憨笑了两声:“我才没有呢。” “那你昨天还大剌剌跟皇上说是你的错?”孙妙青白了她一眼,又得到两声憨笑,她笑着说,“好了,事儿都过去了,你也不必担心了。” 淳儿大着胆子开玩笑道:“那是,皇上都召见姐姐侍寝了,可不都过去了?” “嘿!小丫头,你才多大,你还说这个?”孙妙青一把捏住淳儿的脸颊,“你也够不害臊的。” “那又有什么,反正以后我也是要......”淳儿嘟囔两句,还是不好意思继续了,她请孙妙青和安陵容吃茶,孙妙青低头喝了一口茶,瞥了安陵容一眼。她安静地坐在那边看自己和淳儿打闹,孙妙青知道安陵容是不介意的,反正自己又不是甄嬛。 孙妙青问:“对了,昨儿你可近距离见着皇上了,怎样,可怕他?” “还好。”淳儿摇摇头,“刚开始有点怕,但是后来看皇上平易近人的,就不怕了。倒是那个余答应,姐姐,我看她好像挺不高兴的。” 孙妙青开玩笑道,“明儿你侍了寝,把皇上从我跟前请走,我也得不高兴。” “我才不会呢。” 孙妙青笑而不语,安陵容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问:“余答应受到惊吓,孙妹妹又昨日侍寝,她会不会更怪你?” “会是肯定会的。”孙妙青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也不是我叫皇上翻我的牌子,她气,就让她气去呗。我是常在,她是答应,她难道还能因为吃醋,把我怎么着不成?” 安陵容羡慕孙常在能有这样的底气,她低声说:“是啊,论家世,妹妹远胜过她,论恩宠,皇上也很喜欢妹妹,妹妹自然不必怕她的。” 孙妙青其实一直不明白安陵容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她也看过很多分析,但还是琢磨不透。安陵容想要的是什么呢?要皇帝的宠爱,她不是没有;要皇帝真心喜欢,可她自己也不曾送出真心;要甄嬛的友情,是她先送出了舒痕胶;要甄嬛唯一的友情,可明明是沈眉庄先来的...... 收回自己的白学家思想,孙妙青打量着安陵容,看着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不如自己和淳儿,又有些庆幸。 幸好没身穿成安陵容啊,不然开局就是困难局,确实不好打。 “妹妹这样看我做什么?”安陵容被她这样一瞄,顿时敏感地有些不自在,孙妙青歉意地笑了笑,找了个话题,“我记得姐姐好像还没侍寝过?” 安陵容顿时脸上一白,抿着嘴点点头,露出苦笑:“我没妹妹的福气。” “别这么说,你已经做了皇上的嫔妃了,侍寝还不是早晚的事?”孙妙青摆摆手,随口安慰,“你又不比别人差啥。” 但是安陵容并没有被安慰到,她低声自述自己家世卑微,品级不高等等劣势,孙妙青觉得她负面情绪太多了,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那余答应还是宫女出身,不比你还差,我看她趾高气昂的,可不觉得比我差多少。” 在一旁老实吃瓜子的淳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安陵容也笑了笑,纳闷道:“她也真是运气好,居然能和皇上雪夜相遇。” “运气这玩意儿不靠谱。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还得靠自己。” 孙妙青忽然想起安陵容还有段完璧归赵的往事,趁现在还没发生,她倒乐意做个好人开导对方,她一挥手,说,“你得会察言观色,再发挥所长,让皇上觉得你在他跟前儿,还挺不错,这准没错啦。皇上不是那高要求的人,只要你做啥都是为了他,他看在眼里,准记在心上的。” 安陵容听了动容,在心里默记,淳儿则痴痴笑道:“姐姐,你跟我们说的这叫什么啊?” 孙妙青大笑:“这叫什么?这叫成功学秘诀。” 二人也忍不住笑了。 第23章 好人做到底 在延禧宫说了一会儿话,孙妙青就告辞回去了。 安陵容回到自己的住处,怔怔地坐在凳子上发呆。宝鹃问:“小主,您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过神,失落地吐出一口气,“你觉得孙常在人怎样?” 宝鹃思索道:“爱说爱笑的,不过比淳小主成熟些,小主若跟她往来,也是好的。” 安陵容自嘲道:“她是看在淳儿的面子上和我说笑,我如何与她往来。” 宝鹃安慰道:“小主别这样想,孙常在不是也说了,小主早晚能侍寝吗?” “那也是安慰我罢了,不然她还能说什么。皇上要召哪个侍寝,也不是她能猜的透的。”安陵容叹了一口气。 回到储秀宫,孙妙青瞧见红绫正带着一众奴才收拾屋子,她纳闷道:“这还没到二月二龙抬头呢,怎么忽然收拾起来了?不是说正月不能打扫吗?” 红绫叹了口气,指着笼子里的罪魁祸首说:“还不是这个小祖宗闹的,丝雨可怜它,要喂它零食,它不领情,反而跑到寝室里蹿了一通。奴婢想着它这几天掉毛掉得厉害,就带着人收拾收拾屋子。” “惯得它,以后少喂它零食,看胖成那个样子,小纠儿都要抱不动了。”孙妙青解开斗篷,又脱下马甲,储秀宫地龙烧得暖和,在屋里用不着穿那么多。她刚把马甲撂在一边,就被红绫拽进内寝,孙妙青不明白地回头问,“干嘛啊?” “小主...”红绫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孙妙青催她快说,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这...您从哪儿得来这个啊?” 孙妙青低头一看,老脸一红。这个红绫,怎么收拾东西翻出这个来了?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摸着鼻子说:“这还不是,还不是那个敬事房派的刘嬷嬷让我看的。” “刘嬷嬷还送给您了?” 孙妙青被她看得脸红,胡乱说道:“嗯——她看我有悟性呗——诶呀,这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又有什么——我还嫌不够刺激呢。” “小主!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红绫早过了知人事的年纪,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幸好是她拿到的,要是被哪个外头的小宫女拿去玩,小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了好了,你烧了去嘛。”孙妙青推她,红绫故意问,“小主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孙妙青嘟囔,这是刘嬷嬷为讨好她送给自己的,她好奇就收下翻看,嗨,别说,薄薄几页,场景挺丰富的,可是皇上又不是西门庆,她想玩葡萄架,也没那个机会啊。 红绫要走,孙妙青忽然让她等等,她无奈地看着对方,孙妙青抢过册子翻了几页,把写着小字那一页撕下来了。 “小主?” “画你烧了吧,这个...嗯,我再钻研钻研。”写字的那页并没有什么秋名山车神壮举,而是写了女子如何放下羞涩主动迎合的建议,孙妙青用不着别人建议,但是有人需要。 她想,就这一回,自己好人做到底,就算对方将来当了白眼狼,也白眼不到她身上。 孙妙青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了阅后即焚四个大字,把那小纸片包进去,叫紫罗给淳儿送糕点过去,顺便把这个送给安陵容。 这厢孙妙青做好人好事,那厢余莺儿可气炸了。 她拿着帕子坐在华妃对面,委委屈屈地抽泣:“是她放猫惊到了嫔妾和皇上,皇上不安慰嫔妾,反而向着她,嫔妾有苦无处诉啊。” “你现在不就诉说给华妃娘娘了吗?”丽嫔毫不客气地拆台,紧接着找补一句,“她真这么嚣张?” “嗯嗯!”余莺儿添油加醋地描述昨日孙妙青送她东西时的姿态有多横,多瞧不起她,最后总结道,“嫔妾比她位分低,也只好受她这些气了。” 曹贵人谨慎地表示:“我看孙常在不像这样的性子。” “你知道什么,她刚惹了祸,扭头就能爬到龙床上,明儿指不定又做出些什么呢!”丽嫔的话极为粗鄙,让曹贵人都无话可说,她却不觉得自己说的出格,反而对华妃道,“娘娘,您看呢?” 看?她看什么。 华妃心想,皇上已经用行动表示不在意这件事了,还能怎样。况且余莺儿不过是一宫女,能伺候皇上这么久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她还想蹬鼻子上脸,借刀杀人?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华妃道:“妹妹太心急了,孙常在一次侍寝,哪里比得过妹妹,妹妹病中可怜可爱,皇上见了一定心疼。” 余莺儿眼珠子一转,懂了华妃的意思。同时她也听出来,华妃并不想替她找孙妙青的麻烦,她认定是出身的缘故,由此更恨孙妙青抢走了她的恩宠。 正月眨眼就过去了,二月里,天气并没有立刻转暖,到了晚上,仍是寒风凛冽的。 “诶呀,天怎么还是黑得这样快。”欣常在抱怨,“风又这么大,老天爷真是糊涂,错把春天当冬天了。” 孙妙青拉紧领口说:“天黑得真快,咱们快回去吧。” 一早欣常在敲门叫孙妙青和她一起串菩提子,说是要边念佛经边串珠串,再一起送到宝华殿祈福。孙妙青闲着也没事做,就答应去串珠子,后来淳常在也来了,三个人忙活一天,终于串好了所有的菩提子,吃完饭就一起去宝华殿送珠串。 离开宝华殿前,太阳就落山了。几个宫女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淳儿有些胆怯地捏了捏孙妙青的手:“姐姐,我怕。” 孙妙青安慰道:“没事啊,咱们刚从宝华殿出来,身上还沾染佛祖的灵气呢。” 欣常在胆子大,见状笑道:“这么怕黑,还是回储秀宫,跟你青姐姐凑合住一晚上得了,延禧宫可远着呢。” “行吗?”淳儿抬头问,孙妙青笑着点点头,“当然,绥福殿大着呢,装你和雨儿不成问题。” 被她这样一说,队伍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远处传来吱呦吱呦的车轮声,是凤鸾春恩车。欣常在嘴里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几个人站在了路边等车过去。 “啊!”就在马车要驶到她们跟前儿时,忽起了一阵大风,把平安手里的纸灯笼吹得烧起来了,平安吓得惊叫一声撒开了手,驾车的马也跟着受惊地跺了一下脚。 跟车的太监立刻上前用脚踩灭了灯笼,走过来问询:“几位小主没事吧?” 欣常在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没——” “她没事,我可有事!” 余莺儿气死了,她才是被接去侍寝的人,这奴才不来问她,却去问别人,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了? 第24章 大闹一场 那太监立刻跪下来向余莺儿磕头赔不是,欣常在看不下去,走近了凤鸾春恩车,见里头坐着的是余莺儿,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妹妹何必这样为难他,咱们都是他的主子,若要这般斤斤计较,他几个脑袋都不够赔了。” 余莺儿眯着眼睛,透过微弱的灯光看见欣常在身后的孙妙青,她哼了一声,说:“你的宫女点着了灯笼惊到马,你身为主子不管好她,却来管我如何管教奴才,真个好笑!” 听见她这样说,孙妙青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叫点着了灯笼。”欣常在冷笑,“明明是个意外,你何必这样颠倒是非?我是常在,你是答应,我如何就管不了你?” “你!”余莺儿顿时大怒,“你是常在又怎样?我坐着的可是皇上派来的凤鸾春恩车!出了事,你怎么和皇上交代?!” “哪里就出事了?你不是还好好儿的坐在上头吗?” 一个宫女出身的答应,高高坐在车上和她大吵大闹,这不依不饶的姿态把欣常在气坏了,她毫不客气地和对方拌起嘴来。孙妙青见状忙过去劝说:“这么晚了,余答应还要去养心殿,姐姐咱们也该回去了,何必做无端争吵,惹人笑话。” 孙妙青的加入更加怒余莺儿心头的火焰。她心想,欣常在算个什么东西,孙常在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常在罢了!皇上这么宠我,早晚我会比她们位分更高的!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让她们耽误了我去侍寝,叫皇上怪罪下来吗?”余莺儿半是怒火,半是兴奋地指着欣常在和孙妙青,“还不快把她们捆起来!” 太监们都惊呆了,孙妙青挡住欣常在和淳儿,眼睛死死地盯着余莺儿:“你别乱来!” 余莺儿的嗓门比她更大:“把她们捆起来,关去慎刑司!” 淳儿已经吓傻了,欣常在则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大骂余莺儿颠倒尊卑,不知好歹。孙妙青对这两个队友无语了,警惕地看着还在犹豫的太监:“你们别乱来!我们是皇上的嫔妃,不是犯错的奴才,这紫禁城也不是她余答应当家!” “还死瞅什么?快动手啊!” 跟车的太监尚在犹豫,余莺儿的太监却已经拿着绳子拽起人来了,孙妙青一惊,死命挣开他的手,却不料把欣常在暴露在对方面前。只听欣常在吃痛地喊了一声,胳膊已经被那太监反扣在背上。 “放开我们主子!”平安忙去和他撕扯,余莺儿便叫人把平安也逮住,其他太监见已然得罪了一位主子,便要来拉孙妙青和淳儿。孙妙青见势不好,立刻叫紫罗和雨儿绊住这些太监,拉着淳儿往回狂奔跑去。 余莺儿怒喊:“别叫她们给跑了!” “姐、姐姐!” 孙妙青边跑边破口大喊:“救命啊!余答应要杀人啦!” “快拦住她们!”余莺儿站在马车上大喊,淳儿也跟着胡乱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吵,越来越乱。 终于,一队巡逻的侍卫听到吵嚷,赶了过来。 养心殿灯火通明。 “皇后娘娘驾到——” 养心殿外太监高声禀报,苏培盛匆匆走出来行礼:“娘娘您可算来了。” 皇后停下脚步,问:“出了什么事啊?华妃可到了?” “华妃娘娘已经在里头了。这事儿——唉!”苏培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余答应与欣常在、孙常在、淳常在在长街上发生激烈冲突的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疑惑道:“可本宫一路过来,怎么听说的是,有人要杀人?” 苏培盛沉默了一下,忍住笑意道:“这是孙常在和淳常在受惊吓过重,胡乱喊出来的。” 若不是当街大喊杀人,甚至都惊动了宝华殿里的喇嘛,已经从长街巡逻过的侍卫队怎么可能这么快掉头赶过来?苏培盛又觉得好笑,又觉得两位常在这惊人的举动实在是妙。 华妃可不觉得妙。妙什么?两个嫔妃,在宫里嚷嚷杀人,简直是把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皇后大步走进来,听见华妃这样义愤填膺地指责,插嘴道:“臣妾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皇帝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说,“后宫的事本不该朕管,但此事声响太大,已经打扰了太后,朕不能轻易放过。” 听完当时在场未曾动手过的太监的禀报,以及侍卫的补充后,华妃忙道:“皇上不必烦恼,这事很简单,余答应冒犯宫规,应当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孙常在挑唆淳常在,当街喧闹,惊扰太后,也应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欣常在未能约束好宫人,以至于惊扰御马,罚俸一个月;淳常在就闭门思过好了。至于那些动手的奴才,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就是了。” 这什么狗比惩罚措施?让我一个受害者跟嫌疑犯同享一个惩罚措施?!孙妙青跪在地上,真恨不得一个青蛙跳起暴揍华妃一顿,让她当场痛的哇哇大叫,也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去。 皇后笑道:“妹妹这罚得不公平吧?” 华妃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头玩弄着镶嵌了珍珠宝石的护甲:“事态严峻,本就应该重罚,才能让她们长长记性,以儆效尤。” “可是若非余答应要先捆欣常在等人去慎刑司受刑,孙常在和淳常在又怎么会在慌乱之中失态呢?”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妃,心道,你会避重就轻,把余答应以下犯上的重罪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冒犯宫规,难道本宫就不会?即便孙常在二人言过其实又如何?根源不还在余答应身上? 华妃要保住余答应,本宫偏不让她得偿所愿。皇后转身向皇上说:“孙常在和淳常在本就年轻,遭遇这样的事,唯有欣常在可以安抚她们。偏偏欣常在又遭奴才欺辱,她们两个怎能不惊惶失措?臣妾想,与其重重责罚,让她们再度惶恐难安,不如宽恕,让她们沐浴君恩,心有慰藉。” 华妃不服气地辩驳:“难道她们语出惊人,打扰太后休息就可以轻易放过吗?” “这整件事又是缘何而起?”皇后决心不能让华妃在这件事占上风,“灯笼失火本是意外,已有太监承认了当时御马并没有出现太大动乱,余答应分明是借端生事,惹出大祸。华妃,你可不能是非不辨啊。” 一句是非不辨把华妃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她愤恨地瞪了跪在地上求饶的余莺儿一眼,恨她这样猖狂,居然公然捆绑嫔妃,以至于让自己丢了脸面。 皇后笑了笑,同皇上商量:“皇上,臣妾觉得孙常在和淳常在虽然言语有过,却不是大错,不如原谅,让她们回去好生反省就是,罚俸就不必了。欣常在却应该加以安抚,免得让宫里老人寒心。至于妙音娘子......” “哪里来的妙音娘子?”皇帝抬起头,厌倦地看了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余莺儿,“不配这个称号。” 皇后从容不迫地接话:“那就褫夺余答应这个封号,再按华妃妹妹的意思,罚俸三个月,再闭门思过半个月吧。” 华妃心里想给皇后一巴掌。 第25章 议论纷纷 碎玉轩里,甄嬛穿着小袄靠在窗前看书,忽听见外面一阵声响,她抬起头,笑了。 进来的正是沈眉庄与安陵容,沈眉庄解开披风道:“整个宫里也就你还能乐得自在。外面可要闹翻天了!” “怎么了?”甄嬛疑惑不解,请她二人坐下。沈眉庄喝了口茶,迫不及待道,“昨夜余答应在西二街上与欣常在、孙常在和淳儿起了冲突,命随行太监捆三人去慎刑司,孙常在拉着淳儿叫嚷,引来侍卫解救。皇上下令,安抚欣常在,褫夺了余答应妙音娘子的封号,罚她三个月俸禄并闭门思过半个月。” 这一堆话勾起偏僻的碎玉轩众人的好奇心,浣碧情不自禁感叹道:“余氏如此蛮横,真是闻所未闻。” 沈眉庄点头,笑道:“是啊,所以她这次失宠,后宫很多人都在拍手叫好呢。” 安陵容犹豫地问:“她真的会失宠吗?” 沈眉庄安慰她:“皇上虽然小惩大诫,但是失去了封号,余氏的地位已大不如从前了。” “那淳儿呢?淳儿可好?”甄嬛又问,沈眉庄说,“没事儿,皇上只叫淳儿和孙常在闭门思过,也未规定期限,想来不会太久。” 甄嬛松了一口气,思索片刻笑道:“用叫喊引来侍卫解救的法子不像淳儿能想出来的,定是孙常在的妙计。” 沈眉庄感慨:“是啊,孙常在平日看着一团和气的,却能两次将余氏的刁难化解为益,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啊。” “孙常在人怎样?”甄嬛与她只有短暂的两面之缘,只知道她家世颇丰,其他的却不了解。沈眉庄亦不知情,倒是安陵容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收到的那个小册子,一股暖流在心里流淌,情不自禁道:“是位很知心的人。” “哦?这是怎么一说?”甄嬛好奇地问,安陵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便掩饰情绪道,“我瞧淳儿和她相处的很好,总是去她那里玩。” “原来如此。”甄嬛点点头,不由得有些失落,心想,怪不得淳儿年后甚少来我这里了。 景仁宫里,剪秋从延禧宫回来,告诉皇后: “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东西送去储秀宫和延禧宫了,几位常在都谢过皇后娘娘慰拊。” 皇后站在书桌前写着字,没有抬头地问:“余氏那里去过了吗?” “去过了。”剪秋撇撇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余氏受了责罚,也算安分了。娘娘赏罚分明,后宫皆称赞娘娘的贤明美德。” 皇后笑道:“恐怕翊坤宫不那么想吧。” “翊坤宫一向如此,有皇上的旨意,华妃也不敢多说什么。” “是啊。”皇后端详着自己写下的第一个‘顺’字,轻哼一声,“华妃以为余氏正得宠,却不见孙常在也得皇上喜欢,她这一招,终究是为本宫作嫁衣裳。” 皇后说着,笔锋一挑,第二个‘意’字也落于纸上。她露出满意的微笑:“今天的字写得很顺手啊,把它存起来吧。” “是。”剪秋将字拿起,小心翼翼地递给绘春,“娘娘觉得孙常在值得看重吗?奴婢听说,孙常在的娘家哥哥和年府走得很近。” “那又如何,后宫和前朝本就是互相挟持的。”皇后忽然想起碎玉轩,半是可惜半是庆幸地叹了口气,“蜀中无大将——再看看吧。” “娘娘说的是。” 孙妙青老老实实在家里蹲了三四天,还跟着纤秀学了点蹩脚的手艺,便又不老实了。 一日,她在御花园遇见皇帝只带了苏培盛和小厦子在御花园里溜达,便悄悄绕路摸到前方,攀爬到假山上面,对准了皇帝的脑袋,‘嗖’得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 “什么东西?!护驾!” 苏培盛师徒俩立刻冲到皇帝面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鹅黄色包裹。苏培盛将其捡起,送到皇上面前,皇帝环视四周,挑眉,“这里头是什么?”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又轻又软:“好像是花瓣?” 皇帝伸出手挑开那包裹,果然,一团粉白的杏花霎时争先恐后地奔出来,落了一地,外头的原来是一副手帕。 “嘻嘻。” “谁?!”苏培盛警觉地张望,皇帝顺着声音抬起头,在假山的树后头看见一张偷笑的脸。 “原来是孙小主啊。”苏培盛也跟着笑了,“小主怎么这么爱玩。” “都多大人了,这么淘气,还不快下来。”皇帝招呼她,孙妙青嘻嘻哈哈地钻出来,要直接往下蹦,吓得苏培盛和小厦子忙跑过去要接她,皇帝也走过来,不远不近地站着,孙妙青屁股顶着石头,半蹲在上面,露出甜甜的笑脸,“皇上,您走近点儿呀,臣妾不会撞着您的。” 皇帝又走近了两步,孙妙青挥着手臂让那师徒俩离远点,便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落在了皇帝面前。 “诶呦!”苏培盛摸着胸口露出惊恐的表情,“小主您真是...” “臣妾给皇上请安。”孙妙青气喘吁吁地行礼,皇帝拉着她的双手起来,“你也不怕跳断腿。” “皇上要怪罪臣妾吗?”孙妙青问,皇帝用拇指按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忘形,再叫你去反省。” “哦。”孙妙青闷声答应了一声,扭头见落了满地的花瓣被风吹得四散开去,她遗憾地吐吐舌头,道,“臣妾刚正在御花园里瞧见的春日第一树杏花,便包了一帕想给皇上看,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真遇见皇上了,所以情不自禁跟您开个玩笑。” “哦?” 孙妙青叹了一口气:“真可惜,都被风吹走了。” “无妨,方才手帕打开时,朕也觉得很美。”皇帝让苏培盛把手帕拿给他,顾见内里的绣花,挑眉将其展开。“这是什么?” “啊?这个呀...”孙妙青害羞地笑了笑,“是臣妾绣的团子。” 皇帝戏谑道:“你不说,朕以为你绣了一团长刺的棉花。” “写意不写实嘛,臣妾这个是,意像。”孙妙青也觉得太拿不出手了,想把手帕拿回去,皇帝却一本正经地塞到自己袖子里。 “皇上?”孙妙青惊讶地抬起头,皇帝伸起手,将她发髻上一片青叶芽摘下,说,“朕有些乏了,想找个人给朕按按肩膀。” 孙妙青立刻敬了个礼:“得令!储秀宫第一推拿师傅向您报到!” 皇帝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声笑意,拉着她说:“那跟朕走吧。” 第26章 墙头草,随风倒 “小主回来啦。” 丝雨笑着跳开帘子,孙妙青站在门口脱下披风交给她,问:“团子昨晚有没有闹?” 丝雨笑道:“按小主说的方法帮它脱毛,乖着呢。” “现在看着好,明儿就不一定了。”孙妙青让小纠儿也过来,同他俩嘱咐,“春天来了猫儿要发春的,他一个小公猫儿,免不了要咬东西,到处乱尿,到时候可得看好它。” 孙妙青早就偷摸儿扒开团子的腿,瞧见它那两颗威风凛凛的铃铛了。她有心给团子找个伴儿,也把这事委婉同内务府的黄规全说了,黄规全当时一口答应下来,结果到现在也没个信儿。 她进了屋子就要脱去身上的衣裳,紫罗忙抱着她家常穿的衣服进来,说:“这件妆花缎袍小主不喜欢吗?颜色又鲜亮,团纹又秀气,很是衬小主的好气色。” “腰收得太瘦了,我蹲着的时候勒得慌。”孙妙青穿上自己的旧衣,笑道,“还是这个松快。” 红绫从后面跟进来,听见了叹气:“那袍子是二月里新做的,奴婢亲自给小主量的腰身,怎么就瘦了?小主啊,这眼见着薄衫就要穿上身了,您是不是也该——” “诶呀诶呀!减肥!我知道。”孙妙青不爽地嘟囔着,“皇上昨晚还说我腰间的肉细腻柔软,掐着带劲呢,都减没了,他掐什么去?” “小主!”红绫羞红了脸,“青天白日的,您说这个做什么。” 孙妙青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了,紫罗又问:“小主的帕子怎么没了?” 孙妙青说:“皇上那儿呢——我一大早回来,还没吃早膳。饭呢?” 丝云和丝雨把饭抬进来,紫罗蹲在一旁笑眯眯道:“皇上收了小主的帕子,那上面的绣图,皇上也看见了?” 孙妙青夹了一块玫瑰卷,眨眨眼:“他以为我绣了团棉花呢。” 看着俩人笑成一团,红绫无奈地说:“亏您也笑得出来,只有奴婢和纤秀发愁。” “我为什么不笑。”孙妙青喝了一碗粥,得意道,“我绣得是不咋地,可皇上不是也收下了?要是皇上不看,纵绣出个凤凰出来,又有什么用。” 紫罗道:“那小主就不必闭门思过了。” “这是自然——丝云,去和对门欣姐姐说一声,再去请齐妃娘娘和敬嫔娘娘来,今儿储秀宫开牌,我做上家。” 红绫又发愁地叹了一口气。 翊坤宫里,丽嫔绘声绘色地和华妃说:“......那孙常在回去后就聚众打牌,玩得不亦乐乎。瞧她浪的,曹贵人还说她有城府,哼,我看啊根本就是得意忘形了。” “看来皇上对她挺喜欢啊。”华妃冷哼一声,丽嫔呸了一声,“皇上是一时被她的狐媚手段迷住了,不然,凭她的资质,也配?” 华妃问:“余氏还有几日能出来?” 丽嫔掐指算了算:“还有五天。” “看她还中不中用吧。”华妃冷笑,“本宫也该教导教导孙常在,让她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痛痛快快打了一天牌,送别齐妃与敬嫔,孙妙青问:“红绫,你刚才说我哥给我寄东西来了?” 红绫点头,告诉她:“有大太太的信,还有一个小盒,奴婢都放在小主寝室桌子上了。” 送钱进来就得了呗,送信多伤感情啊。孙妙青嘀咕着,拆开信,只见里头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小字,她眯着眼睛慢慢悠悠地认了半天,才从字里看出意思来,满纸上都写着一句话“快去讨好华妃娘娘!” 真无语。 这孙家的能耐也就到这儿了,多走一步都得摔个大马趴。 盒子里装着的是让她讨好华妃的玩意儿,也有一小部分是她哥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给她的。打开那盒子,孙妙青立刻被闪瞎了。 嚯! 这一盒小巧晶莹的珍珠! 盒子里还装着一个更小的木盒,看上去朴实无华的,拿起来却沉甸甸的,又有一股清香,孙妙青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做的,但她料想造价一定不便宜。她用指甲小心地挑开金属扣,打开盖子,露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色珍珠。 沃日!这金灿灿,圆溜溜的大珍珠。 仙品! 孙妙青立刻流出喜欢的口水。 进来的红绫也被这颗仙品珍珠惊了一下,她连忙拉上帘子,走进来挡在旁边说:“这,这是大爷送来的?” “唉!”孙妙青清醒过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不是给我的。” “大爷的意思是...”红绫迟疑了一下,说,“可是这颗珍珠的颜色,送出去不太合适吧?若是别人知道了,恐怕不敢惹那位,却要说是小主僭越。” “放在我这里也是烫手。”孙妙青异想天开道,“干脆磨成粉敷脸算了。” 红绫无奈:“您真会开玩笑。这么个宝贝磨成粉?太暴殄天物了。” “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我拖了便宜老哥这么久,要是再不帮他做事,恐怕以后都收不到银子了。”孙妙青叹了口气,想,怎么找个机会把这金色珍珠给华妃呢? 要是皇后知道了...... 墙头草真不好当啊,头疼! 当晚皇帝翻了沈眉庄的牌子,华妃知道了,又是一阵窝火,便叫周宁海去请孙妙青过来,她要教导教导她。 孙妙青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忙揣着珍珠跟周宁海去了翊坤宫。 “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孙妙青行了礼,华妃老神在在地坐在贵妃榻上,说,“听说孙常在很是会推拿按乔,连皇上都称赞不已。本宫这些日子料理后宫,有些伤身,所以请妹妹过来,想让妹妹也为本宫解乏。妹妹可愿意?” 这是给我来下马威吧。 孙妙青记着自己是来随风倒的,笑容不改地说:“娘娘协理六宫责任重大,嫔妾若能为娘娘解劳,也是为后宫出一份力量,自然愿意。” 两句话就把自己让她做捶腿丫鬟的意思拔高到为后宫出力,这蹄子四两拨千斤的嘴上功夫真是不错。华妃命颂芝搬了把矮脚凳,让孙妙青坐在她腿边。 孙妙青自认能屈能伸是自己最大的优点,她兢兢业业地给华妃捏腿,时不时询问角度力度,服务十分周到。 第27章 记仇本 怪不得皇上叫她按摩,被她这样一捏,还真是舒服。华妃道:“你悟性不错,若是肯孝敬本宫,本宫也可以放下成见栽培你。” 谢了,大可不必。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笑道:“娘娘仁慈,但嫔妾有自知之明。嫔妾资质有限,若受华妃娘娘恩惠却不能报答娘娘,嫔妾内心有愧啊。” “你怎么就不能报答本宫?” “娘娘艳冠六宫,如月辉星火,妾蒲柳之身,不敢妄想与日月同辉,只希望小富即安,能保自身周全罢了。” 华妃睁开眼睛:“你难道想做一辈子的常在?” 孙妙青笑道:“娘娘宽厚大度,后宫井然有序,嫔妾不会做一辈子的常在的。” “可真没出息你。”华妃嫌弃地说。 “哦,对了。”孙妙青担心再说下去,华妃又会对自己有什么新意见,忙掏出揣了的小盒子,说,“嫔妾哥哥得了一件宝贝,拜托嫔妾献给娘娘。” 华妃依然歪在榻上,命她打开一看。孙妙青缓缓将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硕大浑圆,散发着迷人光泽的金色珍珠。 孙妙青注意到华妃的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情。果然,女人都抵挡不住珍宝的诱惑,何况,是一个如此昂贵稀有的珍宝。 “此物唯有娘娘配拥有,嫔妾不敢怠慢,听闻娘娘召见嫔妾,便连忙带过来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珍珠世间少有,若是镶嵌在娘娘的头饰上,必然光彩夺目,只是珍珠皮脆,若剖去珠心,或磨损皮壳,极易失去光泽,娘娘务必要吩咐工匠当心啊。” 华妃听见镶嵌头饰时眼前一亮,但当孙妙青说到会损失光泽时,又觉得惋惜。这样大的一颗珍珠,恐怕就是整个北京城最好的镶嵌工匠也不敢轻易下手,若是磕了碰了,也太糟践宝贝了。 时刻关注着华妃神态的孙妙青微微一笑,又说:“正所谓大道至简,其实只要把它放在娘娘身边,就可足见娘娘美貌光辉。” “你哥哥的心意本宫知道了,你的建议本宫也会记得的。”华妃拿起那颗珍珠,心里不住赞叹,这样璀璨华贵的颜色,果然是只配自己的。呵,要是拿到皇后面前...... 孙妙青不以为意地补充了一句:“哥哥还说娘娘这颗是今年东海打捞上来的第一批。” 华妃欣赏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第一批? 也就是说皇上和太后那边都还没有? 太后的寿辰就在四月里,那时南北各地的珍珠也该送过来了,可是都没有这颗漂亮,若是献给太后...华妃有些犹豫,觉得拿的出手,又有些舍不得。 她得仔细考虑考虑这件事。 华妃这样想,命人赏孙妙青一些首饰,顺便打发走她。 听见门外动静,丝雨忙开了门,低声喊了一声小主,与她早上兴奋的状态迥然不同。她抬起头,看见跟在主子身后的红绫姐姐一脸屈辱的表情,心里咯噔的一下,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小主——”紫罗端着茶,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小主从外头回来,喝杯杏仁乳茶,暖暖身子吧。” “嗯。”孙妙青接过茶,吹了吹,吩咐红绫,“把华妃给的东西记在账上放库房里吧,我这会儿也没心情理它了。” 红绫捏着盒子,回想在翊坤宫所见所闻,咬牙切齿:“华妃分明是作贱小主。” 孙妙青放下杯子,擦去嘴上的乳渍,发出一声轻笑:“素日都说你是最稳重睿智的,怎么和我去这一趟就激进起来了,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华妃轻视其他嫔妃的?我哥又巴结年家,她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红绫在翊坤宫受到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可她!她也不能让小主给她捏肩捶腿啊,她把小主当成什么了。”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紫罗立刻想起第一次她陪小主去翊坤宫的经历,那时她只能等在外间,不知小主在里头,受了多大的委屈。 听见紫罗也颤抖地喊了一声小主,孙妙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行了,紫罗,你去把我塞在拔步床头下面小抽屉里的一个蓝皮小本子拿过来,再拿只细画笔。” 紫罗立刻去做,一会儿功夫就把她要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孙妙青打开本子,翻出一页空白,让她们两个人靠近,然后在红绫和紫罗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拿着画笔写: 二月二十二,农药让我当丫鬟,记住了。 “小主,这,这什么啊?”紫罗惊讶地问,孙妙青微微一笑,又翻了两页给她看,只见那页也只写了一行小字: 十月二十六,农药嫌我身份不够格,记住了。 “这叫记仇本。”孙妙青告诉她们,“我遇到什么生气的,又不能当即解决掉的事就记下来,暂时消消气,等将来有了能力可以报仇,就可以翻开查看,一并算总账。” 红绫不解地问:“小主为什么要把...写成农药呢?” “因为化肥嘛。”孙妙青被这谐音梗笑得前仰后合,回神见俩人仍是不解,摆摆手说,“这东西也不安全,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被人翻出来,成了我什么罪证。所以我不能明明白白地写,懂吗?” “原来如此,小主考虑得真周到。” 红绫和紫罗不知道什么叫阿q精神,但看见小主把这回的仇记下来,还是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孙妙青让紫罗把本子送回去,掐指算了算,离甄嬛高调出场,独宠后宫,碾压众人的日子近了。等女主角一出场,华妃就没功夫搭理自己,自己就可以继续苟着,做自己的吃瓜群众了。 不错不错。 三月初,余莺儿终于解除了禁足,然而她一连去养心殿几次,皇帝都没召见她。她向华妃求助,跪在养心殿门外唱了一宿歌,终于唱软了皇上的心,又坐上了凤鸾春恩车。 与此同时,两个宫女在长街上偶遇余莺儿乘轿辇得意洋洋地路过,命运的齿轮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但似乎也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28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春日渐暖,孙妙青怕冷,坚持比别人多穿了几天夹棉的薄袄,终于也脱下来,换上宽松的春装了。 正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了漂亮衣裳,孙妙青就想去炫耀炫耀。她想到余莺儿昨夜经过储秀宫前面的路时刻意高昂唱歌,心想自己也该找回场子了,便叫丝云去小厨房装几样新做的点心,带去养心殿给皇帝请安。 “小厦子,皇上可在?” 到了养心殿,孙妙青先和外头守着的小厦子打了声招呼:“我带了些新做的可口点心给皇上请安,能否帮我通传一声。” 小厦子犹豫了一下,小声告诉她:“余答应在里头呢。” 孙妙青挑眉,笑了一下:“无妨,我都来了,你还是为我通传一下吧,若是皇上不肯见我便罢了。” “嗻。” 小厦子进去养心殿,把孙常在过来的事告诉给苏培盛,书房里,皇帝批着折子,余莺儿在一旁夹好了一碟核桃,捧了上去,“皇上,吃些核桃吧。” 皇帝没有动那些核桃,只说:“你为朕磨墨。” “皇上批这一会子折子,也该歇歇了。”余莺儿撒娇地想让皇帝放下手里的笔,和她亲热一会儿,皇帝抬头看了看她,觉得手腕也有些酸了,便要搁笔,隐约听见师徒二人的对话声,问,“怎么了?” 苏培盛和小厦子忙进来,小厦子道:“回禀皇上,奴才不敢打扰皇上,是孙常在在外求见。” “让她进来吧。” “嗻。” 余莺儿不高兴地瞪了小厦子一眼。 穿着一身豆青色燕归绣纹衣裳的孙妙青如同一抹春色挤进这深沉色调的书房里:“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颔首让她起身,余莺儿在一旁矫揉造作地行了个礼,阴阳怪气笑道:“姐姐来了。” “余妹妹好。”孙妙青把手上的食盒交给苏培盛,笑道,“臣妾宫中新制了几样用春日桃花新做的点心,臣妾带来与皇上分享。” “放那儿吧。”皇帝点点头,道,“你今天这身衣裳颇有春意。” 要不是外人在这儿,孙妙青都想转个圈儿了,她注意到皇帝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放下笔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便道:“皇上可是写字多了,手腕酸软?臣妾为皇上捏一捏吧。” 余莺儿忙道:“我来就行了。” “你辛苦陪朕一上午,该回去休息了,这里有孙常在即可。”皇帝说着,命苏培盛搬椅子给孙妙青坐,孙妙青笑着同余莺儿点点头,坐在了皇帝身边。 “皇上,朝政固然重要,您也得爱惜自己才是呀。臣妾还带来一瓶玫瑰油,用精油推拿,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就试试吧。” 余莺儿听着他们的谈话声,不甘心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瞪小厦子一眼。 玫瑰精油的甜腻香味里夹杂着暧昧的气息,等推拿完毕后,孙妙青疲倦地靠在案桌角:“皇上,臣妾累了。” “懒虫。”皇帝轻笑,说,“乐师制了很多新曲,可要和朕一起畅听?” 孙妙青起了八卦的心思,笑着问:“听说这两天皇子多次召见会吹箫的乐师,皇上很喜欢听箫吗?” “箫声温婉典雅,自是动人。” “诶呀,可惜臣妾不会吹箫,不然也能亲自与皇上共享萧乐之美了。”孙妙青揶揄地笑了,皇帝觉得她话里有话,捏着她的鼻子问,“笑得这样窃窃,莫不是在编排朕什么?” “臣妾哪里敢。”孙妙青想,甄嬛获宠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她抓紧时间开个张,不然就没机会了。 于是她哄着皇帝晚上翻了她的牌子。 气得余莺儿在钟粹宫扯碎了帕子。 距离上次王爷与甄嬛的五日约定已经过两天了,甄嬛每日春心萌动,忐忑不安。安陵容过来拜访,见她说话言不由衷的,便问是怎么了,甄嬛只说是季节交替,身上不自在。安陵容不太相信,见她脸上愁情满面,知道她心里有事,又不与自己说,不由得有些失落。 等她回了延禧宫,宝鹃雀跃地告诉她,皇帝翻了她的牌子。 原来是今早孙妙青走后,余莺儿便又来养心殿烦皇帝。皇后知道了这件事,不愿余莺儿再次做大,便劝皇帝要雨露均沾,又提及有一位安答应尚未侍寝,皇帝便顺从了皇后的意思,翻了安陵容的牌子。 安陵容先是一喜,而后又忐忑不安,她马上叫宝鹃出去,自己悄悄从枕头芯里掏出一张硬纸,正是孙妙青给自己的那个。 当初孙妙青叫安陵容阅后即焚,安陵容烧了外头的纸,却把里头的偷偷留下来了。她时常翻看,每每都要纵情妄想,如今真的得偿所愿,也要靠反复阅读这个才能平复下害怕的心情。 “小主,芳若姑姑来了。” “知道了。”安陵容慌张地把那硬纸放在蜡烛上烧掉,她一边烧着,一边默背已经记熟的内容,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为了父亲母亲的光彩,为了不再被人欺负,她一定要...... 安陵容平安地度过第一次侍寝,终于做了名副其实的小主。可是她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回忆着皇上昨夜龙床上的举措,总觉得皇上对自己并不很在意。 但无论如何,她这一侍寝,延禧宫其他奴才也不敢怠慢她了,安陵容虽然并没有完全满意,但也很高兴。 没想到除了孙氏和她争宠,又跑出来个什么安答应!余莺儿气得要死,一步不敢放松,她要紧紧抓住皇上的心,才能永永远远地过现在的好日子,她可不想再回到从前了。 可是复宠后,皇上对她的心大不如从前,冒雨也要去御花园,余莺儿疑惑,御花园里有什么吸引着皇上呢?她不由得悄悄跟出,一探究竟。 皇帝冒雨出行生了病,除了几位没侍寝和生病的外,所有嫔妃都要侍疾。当然,华妃并不会让沈眉庄、孙妙青这样的刺头扎在皇上面前,她衣不解带地服侍皇上,也看出了皇上的一些异样。 结合之前余莺儿探御花园所得,华妃诱导余莺儿去做出头的椽子,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29章 新鲜出炉的贵人 “碰!我胡了!” 养和殿里,孙妙青兴奋地喊了出来。欣常在摆摆手,说:“我今儿手气不好,不玩了。” 孙妙青笑道:“姐姐这些天侍疾累着了吧。” “还说呢,明明是你们年轻人该做的事,居然交给我来。”欣常在嗤笑,“华妃也真是有意思,从前防备我跟防备偷儿似的,如今你们来了,要防备你们,便连我也不嫌弃了。这样百般算计,她也不嫌累!” “好在皇上已经平安无事了,这比什么都强。” “是啊,你说也怪,大下雨天的,你那蠢猫都知道躲起来呢,皇上怎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呢。” 蠢猫说的不是太后送给孙妙青的团子,而是另一只。孙妙青现在也是坐享齐人之福的双猫家长了。这只新得的小猫儿叫糊糊,是一只长毛玳瑁,据黄规全说,还是个洋猫。欣常在笑说洋猫和本土猫就是不一样,那张脸像炸糊了一样,于是起名叫糊糊。 糊糊在人的眼中也许不够端庄标致,可在团子看来俨然是一位大美女!于是二猫一见如故,恩恩爱爱地在一起了。 孙妙青倒是很爱糊糊,可是没两天她就发现糊糊是个小蠢猫,经常撞柱子、睡错屋,还在敬嫔的养龟缸里拉屎,让她一度陷入尴尬境地。好在猫咪蠢一些,人们只会觉得可爱,要是人犯蠢,那真是救都救不回来了。 两个人撤了牌,在欣常在的暖阁里喝茶,平安匆匆进来说:“主子,外头都在传,说是皇上新册封了一位贵人。” “什么?谁?”欣常在立刻问,平安道,“听说是一直养病的莞常在。另外——皇上还将余答应贬为官女子,迁出钟粹宫了。” “真的?”欣常在幸灾乐祸地拍手称快,“是喜事啊!妹妹你说呢?” “是啊,余氏这辈子算到头了。”都是意料之中,孙妙青没有特别喜悦,不过她也挺高兴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吃瓜看戏的日子就要来了。 余莺儿被贬,莞常在晋封的消息一下子席卷了后宫,华妃惊讶地再三确定:“皇上即刻降了余氏的位分?是那个甄氏在旁边说了什么吗?” 周宁海摇摇头:“据花穗说,甄氏什么也没说,是皇上自己的决定。大约是余氏对甄氏不满,让皇上很生气。” 华妃冷笑:“好啊,皇上冒着雨也要去见的这个人居然就是她,本宫真是小看了她。” 颂芝在一旁说:“奴婢年前在内务府听到沈贵人身边的采月帮碎玉轩说话,那个莞常在就住在碎玉轩,她和沈贵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果真?她一得宠,与沈眉庄狼狈为奸,那本宫在后宫的权势就会更受影响了。” 自消息传来,华妃的两个眼皮就一直跳,不知是凶是吉。她不能反驳皇上的心思,只希望皇上像喜欢余莺儿一样,对甄嬛只是一时新鲜。 孙妙青在画一个新的刺绣花样子,是团子和糊糊两个依偎在窝里的图案。红绫用剪子将灯芯剪了剪,让蜡烛更亮一些,她看小主那样专注地描着,说:“小主,夜深了,当心费眼睛。还是明儿弄吧。” “也罢,明天也没什么事,留到明天也好。”孙妙青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问,“怎么样,皇上今晚有召人侍寝吗?” “翻了沈贵人的牌子。” 孙妙青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帝可真有意思,白天才大剌剌册封了甄嬛为贵人,还一路抱着回去,可想有多重视,晚上又睡了她的好朋友,来安抚沈眉庄的情绪,真是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得平啊。 “已经快三月末了。”红绫感慨道,“这一眨眼的功夫,咱们都进宫半年了。” 孙妙青附和了一句:“可不是,我都不记得当初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小主,您现在虽然挺好的,可是也要当心,帝王的恩宠瞬息万变,后宫的形势也是风云变幻,昨日余答应还高高坐在轿子上,今日却成了落难的主子不如......奴婢实在心惊啊。”回想余莺儿三个月的起伏人生,红绫那颗督促主子争宠的心,顿时凉了一大半。 “我永远不会做最受宠的那一个,只求能得帝王偶尔的关怀,又不至于被嫉妒而遇害,差不多就得了。”孙妙青又打了个哈欠,说,“行了,别人的事跟咱们没关,睡吧。” 第二天,孙妙青接着完成昨晚没画完的大作,丝云进来说淳常在来了。 淳儿走进来,好奇地张望:“姐姐在画什么呢?” “团子和糊糊的恩爱缠绵图,怎么样,像不像?”孙妙青得意地举起来给她看,淳儿犹豫了一下,艰难地从这一黑一白两团东西里辨别出猫儿的身影。 “前几天听雨儿说你下雨天贪睡,着凉不舒服,可都好了?” “已经好了,多谢姐姐给我送好吃的。”淳儿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坐下来,低头说,“我听说,莞姐姐封了贵人。我有好些日子没去莞姐姐那儿看她了,姐姐你说,我应不应该去给她贺喜呢?” 孙妙青知道,淳儿身边除了雨儿之外,还有位宫里的方嬷嬷,是家里给找的,时常教导淳儿要审时度势。孙妙青得皇上喜欢,方嬷嬷就叫淳儿常过来献殷勤,甄嬛得宠了,方嬷嬷必定又让淳儿去跟甄嬛联络感情了。 淳儿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青儿姐姐照顾她许多,如果她去找莞姐姐,让青儿姐姐伤心,她也会难过的。可是嬷嬷一直催她,她只好先跑来储秀宫,问问青儿姐姐的想法。 孙妙青不想让淳儿为难,自己又不是花,淳儿也不是花蝴蝶,她并不觉得淳儿非要围着自己转才行。况且甄嬛对淳儿是真好,借由淳儿这个人,和甄嬛保持一种和谐关系,也不错。 孙妙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瞧你傻呵呵的,还来问我。你从前也在碎玉轩住,怎么不能回去看看?” “那我去了!”淳儿高兴地站起来,孙妙青喊住她,道,“你就这么空着手去看人家?丝云,去把我新得的雨前龙井和苏杭点心拿过来给淳常在包好了。” 孙妙青回头对淳儿笑说:“这也算我的一份心意,你带去吧。” “我知道了。”淳儿用力点点头,开开心心走了。 第30章 爱与转机 虽然甄嬛尚未侍寝就被封为贵人,但她毕竟有‘病’在身,需养好病才能侍寝,所以皇帝即使白天经常到碎玉轩探望,晚上也要照常翻牌子。 孙妙青又来了劲儿,再开张一回也不是不行。 但是她不想当免费技师了,想玩点新花样。于是她设计好了团糊相爱图,就马不停蹄地绣在了手帕上。 “皇上,给。” 孙妙青含羞带臊地把手帕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打量着手帕上的图案,犹豫不决:“这是什么,乌云?” “是团子和糊糊。” 唉!皇上的古典文化鉴赏水平很高,但是对抽象之美是太不了解了!孙妙青仔仔细细给他解释:“糊糊是臣妾新养的一只长毛玳瑁猫,您瞧,这上头粗粗的一团白色是团子把尾巴搭在了糊糊身上,前面细细的一团黑色是糊糊把腿搁在团子面前,他俩关系特别好。” “哦,原来是两只猫。”皇帝点点头,问,“你把这个给朕为何?” 孙妙青红着脸说:“这是臣妾绣的第二幅图案,是臣妾努力好几天的劳动成果,臣妾想献给皇上。” ...... 孙妙青收起了笑脸,委屈地说:“皇上您不会不想收吧。” 皇帝清了清嗓子,说:“朕只是有些奇怪,你说这是你绣的第二幅作品,那么你入宫前不曾做过女红?” 呀,得意忘形了。孙妙青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她抿着嘴小声说:“礼部选秀女的时候没有规定秀女必须要会女红。” 皇帝更加质疑地问:“话是如此,孙家也是大户人家,难道家里没有让绣娘教过你?” “臣妾...臣妾在家不受重视,大太太没让臣妾学过那些...”孙妙青脸上惶恐不安,干脆跪下来说,“请皇上恕罪。” “朕还没说你有罪,你如何要自认罪状?” 皇帝命她一五一十说明,孙妙青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臣妾,臣妾与哥哥并非一母同胞,所以大太太很少管臣妾,臣妾,臣妾自知资质水平都有限,入,入宫后才有机会学这些规矩针线...皇上,请皇上千万别嫌弃臣妾鄙夷,臣妾...臣妾......” 原来如此,难怪孙常在总有异于大家闺秀之举,原来她竟不是孙家嫡出的女儿,不曾受过良好教养。皇帝恍然大悟,从前种种不经意间奇怪之处,如今也可以说得通了。 皇室选拔秀女,虽未严明身世,但一般人家为保前程都会送精心培养的嫡出女儿进来。孙家没有嫡出的女儿,却又舍不得宫里多一条人脉,又见孙妙青胆小怕事好控制,故将她的名字报上,哪里知道人入选了,魂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了呢? 原来她竟然是个庶出。 果然如此四个字一直在皇帝心头萦绕。孙妙青仍跪在地上,诉说她因为生母早逝,在闺中多年不易,字字句句,都说中了皇帝的心。 正因为是庶出,皇阿玛才不重视他,无论他做出多大的政绩,皇阿玛都更偏爱前太子和宠妃的儿子;正因为母亲不受宠,自己才被抱去给孝懿仁皇后抚养,与亲兄弟阋墙;正因为自己不是皇后的儿子,所以养在孝懿仁皇后的膝下长大,让他多年处于尴尬的位置;正因为不养在生母身边,他才既不知何为爱子之母,也不知何为孝顺的儿子。他想孝顺太后,母子相见却又无处开口,他想做好父亲,却没有耐心教导三阿哥。 纯元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男女之情,却没教他什么是至亲之爱。 那日在倚梅园,他听见孙常在那般疼爱地哄着猫,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很不舒服,一只畜生都能得到一个女人如母亲般疼爱,为什么自己不曾得到? 他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孙常在,忽然很想把自己安放在对方的怀里,就像那日那只雪白的猫一样。 “起来吧。” 孙妙青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刚才跪得太急,磕着膝盖了。她无声地垂着脑袋,等待帝王对她的审判。 “过来,坐在这儿。”皇帝命苏培盛进来,将炕上的炕桌撤去,叫孙妙青坐在另一头。 孙妙青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遵从着坐下了。皇帝沉默地看着她,命她闭上眼睛,孙妙青也闭上了,黑暗和未知让她的睫毛疯狂颤抖。 忽然,她感觉到对方轻轻地靠近,然后,一个东西温柔又沉重地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孙妙青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尖都在抖。 “皇、皇上?”她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孙妙青抬起来的胳膊终于不堪重负地放下来了,她搂住了自己怀里的,帝王的脸。 摸到那根辫子时,孙妙青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了。她的眼睛仍然是紧闭的,但她的腰弯了下来,她慢慢调整自己的身子,没有受到呵斥,她的下巴停靠在了对方额头上。 庶出。 孙妙青想,也许是相同的身世,勾引起了皇帝的一些心事。 她轻声说:“皇上,臣妾给您唱个歌儿好吗?” 对方还是没说话。 孙妙青顺着那辫子的上端,按到了对方的后脑勺上。孙妙青从不带护甲,也没有留长指甲,她用轻柔的指肚儿顺着头发梳理着,轻声哼着一首东北童谣,改了几个字: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琴声儿轻,调儿动听,窗帘轻摆动啊,床上的人儿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如果她想要长保帝王的恩宠,但又不会与女主等人走向相似道路,这也许就是能找到的机会了。 暖阁里一直没有动静,苏培盛有些担心,悄悄绕过紫檀木边玉石花卉插屏进去一瞧,忙又缩了回来。 皇上和孙小主居然互相搂着在暖炕上睡着了! 好吧,两个人是穿着衣裳的。 可这青天白日的,也太不符合礼数了这......但是皇上看起来休息的很好...... 苏培盛纠结着,小厦子鸟儿悄走过来问皇上是不是有什么吩咐,苏培盛嘘走了他,决心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他心里一边叹气,一边想,这孙常在,挺了不起啊。 第31章 找准定位很重要 太阳落山前,孙妙青先醒了过来。她怀里还搂着皇帝酣睡的脸,她心想,自己是不是头一个让皇帝穿外衣睡大觉的人呢? 也许等他清醒了,就得去看甄嬛了吧,自己还是别留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孙妙青这样想着,小心翼翼扶着皇帝,在对方刚隐约要起时又呼噜毛儿地哄他继续睡了,然后穿好鞋子轻轻走了出去。 “苏公公。”孙妙青小声跟苏培盛打了个招呼,“皇上还在睡,你看,要不要请他醒过来呢?” 苏培盛往里面瞧了一下,见皇帝背对着他们,说:“皇上难得这样休息,还是算了吧,麻烦小主了。” 孙妙青摇摇头:“那我就去了。” “这......”苏培盛见孙妙青有去意,劝她留下,“小主还是别真着急走,皇上醒了,也许还要见小主呢。” 孙妙青心想也是:“那我就在外头等吧。” 在外头站了大约两三刻的功夫,皇帝开始在里头喊苏培盛了。苏培盛迈着小碎步跑进来,喊了一声皇上,便上茶请皇上漱口醒神。 皇帝把满口茶水吐到琉璃痰盂里,问:“孙常在呢,回去了?” 苏培盛也摸不准皇帝知不知道他跟孙常在一起睡下午觉,只说:“孙小主一直在外头候着呢。” 皇帝翻了翻衣裳,说:“让她进来。” “皇上。”孙妙青进来又行了礼,皇帝仍坐在炕上,道,“朕的东西呢,你怎么拿走了?” 她没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声:“什么东西?臣妾并没有拿皇上的东西。” “没拿,那你手上的是什么。”皇帝笑了,孙妙青一低头,看见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手帕,她红了脸,“原来皇上说的是这个,臣妾以为皇上嫌臣妾的手艺差,不要这个。” “朕未曾说过这话。”皇帝接过手帕,道,“你辛苦了一下午,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呵呵,狗男人,你以为我一直兢兢业业当老妈子哄你睡觉呢?我趁你打呼噜的时候也眯了一会儿了。孙妙青心里腹诽,泰然自若地喊了一声是。 孙妙青走后,皇帝才觉得自己肩膀有些不舒服,好像是没睡好。苏培盛笑道:“诶呦,那刚才奴才就应该把孙小主喊回来。” “罢了,若没有她辛苦这一下午,朕也不会休息得这么好。” 苏培盛也不知道皇上跟他的小嫔妃在暖阁里玩什么,不过既然皇上不知道孙常在也睡着了,那他就更不能开这个口了。他听到皇上问要赏赐什么给孙常在好,想了想便道:“孙常在让皇上精神倍加,那皇上不如投桃报李?” 皇帝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于是,晚间,皇帝人去了碎玉轩,床上用品四件套进了储秀宫。 二十多天就这样过去了,三月份即将走近尾声时,温实初终于告知甄嬛已经养好身子,可以侍寝了。 于是皇帝赐甄嬛汤泉宫沐浴,顺便度过俩人的第一次。 皇帝离宫当晚,多少嫔妃彻夜未眠,而孙妙青睡在皇帝新赐的床上用品四件套上,睡得正香。 她已经给自己找准了定位——皇帝的年轻貌美的妈妈代餐。 这个定位孙妙青觉得不错,既当小妾又装娘,皇帝也许不会总来找自己,却不会遗忘自己,她也不会和甄嬛、安陵容等纯元手办起冲突。且身为一个假娘,可以思想浅显,可以做不好女红,可以变老,只要她保持着那份温柔,一心一意疼爱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就不会嫌弃自己。 挺变态的,但是这个人设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只需要足够的情感。孙妙青给自己找了一颗定心丸,不过实践的时候还是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毕竟她既要当好温情‘妈妈’,也要当好皇帝的娇软小妾,男人的温柔解语花。 有人以为甄嬛俨然第二个余莺儿,然而甄嬛却和余氏完全不一样,不说别的,源源不断的赏赐、汤泉宫沐浴、椒房之宠...任谁都觉得用看余氏的目光来看待这位莞贵人,是远远不够的,若要对比,需得看翊坤宫那位主子才行。 而翊坤宫的主子已经有些怒了。自甄氏得宠开始,一连七天,居然全都是她侍寝,她不能再这般纵容下去了。 孙妙青这几天没啥感觉,虽然皇帝沉浸在第二春的喜悦中,似乎把她这个‘小妈’忘记了,但是她想孩子离家在外,总有一天会想妈的,何况距离产生美,孙妙青也不是天天都惦记着开张。 四月上旬,中宫请安,孙妙青看到了甄嬛。 情窦初开,由少女变少妇的甄嬛身上多了种温柔娇媚的女人味儿,看她眉眼间的喜悦与春色,就知道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很疼爱她。孙妙青虽然对爱情过敏,但见她这状态,也不由得生出些羡慕,不过只是一点儿,毕竟她并不感冒甄嬛恋爱的对象。 甄嬛来迟,皇后非常大度地原谅了,还提及要送甄嬛一件大喇嘛进贡的被子给她,孙妙青边喝茶边想,皇后送被?被子里可别夹带私货哦。 宫里的女人首要差事就是下崽,即便是打胎队队长皇后,也要装模作样地对甄嬛下崽崽给予厚望。华妃听不得这个,冷笑道: “是啊,若是来日诞下皇子,就能赶上齐妃了。” 这话像嘲讽齐妃,又像嘲讽甄嬛。齐妃有三阿哥,却不得宠,一个妃子,连得宠贵人的待遇都不如。而甄嬛身为一个贵人,已经得到了许多她这个位分得不到的东西,若再诞下皇嗣,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接着丽嫔又摆出四阿哥来膈应人,甄嬛尚不明所以,但皇后是被她的愚蠢给气到了。她这里是景仁宫,不是菜市场,丽嫔为了迎合华妃,公然在她面前谈论禁忌,如此不给她面子,真是愚不可及。 丽嫔,早晚死在她那张嘴上。 孙妙青看出皇后的不快,也知道华妃和丽嫔的气还没撒够,还要找甄嬛和沈眉庄的麻烦,她这会儿可不想被波及,等皇后一走就速速溜了。 本来以为自己跑得够快,麻烦就不会找上自己,但没两天,小厦子忽然来储秀宫禀报:“孙常在,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凤鸾春恩车就要到了,请小主准备侍驾。” 哈?这儿什么时候有她的戏份?孙妙青绞尽脑汁想了想,才想起来今天晚上大概是着名的‘粉娇你几’场面。 不是,怎么回事?这样经典的场面被她给顶没了? 皇上,你糊涂啊! 第32章 粉娇我几 不甘心啊。 最喜欢的名场面没了,孙妙青真的觉得很可惜。况且她自入宫后,没少跟齐妃娘娘一块打牌。虽然齐妃嘴又碎,手又抠,总是三阿哥长三阿哥高的,但她人不记仇,就算偶尔在她面前说错了话,也不会摆妃位的架子为难自己一个小小的常在。孙妙青觉得齐妃真是一个很好的前辈,皇上明明也年逾不惑了,却嫌弃人家人老珠黄,哼! “紫罗,给我挑件粉色的衣服。” 紫罗应声,找出一套果然粉嫩的衣裳,淡粉色的织花端面上绣着朵朵桃花,豆绿的锁边上垂着石榴,寓意极好。孙妙青满意,又带了粉色绢花做映衬,坐上了凤鸾春恩车。 养心殿里,苏培盛连着上了三杯茶,他窥探着皇上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端着茶看书的状态,都怕皇上喝得太多频繁起夜。 “诶呦,小主您可算来了。” 看到孙妙青,苏培盛很高兴。他还记得十多天前皇上跟孙常在在暖阁的事呢,虽然皇上现在钟爱莞贵人,可是孙常在也有一定分量,有她在皇上身边,或许皇上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苏公公好。皇上还在书房吗?” 孙妙青心想:这个儿子,烦人吧啦的,好事不找我,坏事想起妈,一会儿要起了把我撵回去让我丢脸的念头,我就立刻装病碰瓷,干脆不伺候了! 苏培盛瞧出对方脸上的不自在,他也知道孙常在这活不好做,只得赔笑道:“在呢,皇上看好一会儿书了,现下一定疲惫,还请小主多劝劝皇上。” “多谢公公提点,我能力有限,只能尽力了。”孙妙青假惺惺地说完,大步踏了进去,向皇帝行礼。 “平身。”皇帝知道莞贵人的心意,只是这些天与她日夜相见,多年前的景象也一一重现,让他沉浸在重回年轻时代的美梦之中。如今梦醒了,他看到莞贵人的懂事,也看到她的害怕,他不得不离开她,去雨露均沾...... 这话孙妙青是一个字没听到,要是让她听见,起码要矫揉造作地呕吐一个。不过她也知道皇帝的心还在甄嬛身上,她今天也不指望顺利开张了,平平安安在养心殿混一晚就行。 皇帝说了那两个字之后又去看书了,孙妙青暗自运气,主动走到皇帝身边,用拨子挑亮烛灯。 她撒娇道:“皇上有许多天没见到臣妾了,臣妾来了,皇上又不肯抬头,要让臣妾一个人在这边寂寞吗?” “朕在看书。”皇帝抬头,见她一身桃粉春意盎然,知道她是精心打扮过来的,内心不由得有些愧疚,放下说道,“你这么说,朕就不看了。” “哎——”孙妙青的手盖在了掀开的那页,阻拦了皇帝合上书的举动。她好奇地塌下腰,把半个身子压在桌案上方,“皇上在看什么书呢?” “一些诗词罢了。” 孙妙青看清楚那页的词,喉头不由得一噎。看什么不好,看苏轼的悼念亡妻词,这让她怎么发散思维?夸皇帝是绝世痴情人,原配死了好多年还不忘找同款手办聊以慰藉? 皇帝却主动问她:“你喜欢谁的诗词?” 孙妙青脱口而出:“诗仙李白啊。” 皇帝顿时有些失望,说:“世人都道李太白气逸何人识,才高举世疑。可他一生官场失意,仕途坎坷,究其原因,是他太过狂妄自傲。帝王尚有不如意之事,他却想事事顺心,又怎么可能?” 皇帝耶,评论个李太白都要扯到你不如意上,是不是有点迁怒了?你不如意啥,不如意今晚不能睡你心爱的小纯元?是你自己翻了我的牌子,不快点脱衣服睡觉,在这儿叽叽歪歪什么。孙妙青感觉自己今夜要把一整年的槽都吐完了,她忍耐下来,挤出一个微笑: “皇上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李太白最后赋歌而终,也算死得其所。”孙妙青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能一辈子事事顺心呢?若是能把一切想开,看得长远,也就不在意一些琐碎的忧愁了。” 皇帝起了兴致:“怎么说?” 孙妙青半是带刺儿,半是虚情假意地说:“譬如后宫嫔妃,个个都希望承得皇上雨露,可皇上您前朝政务要紧,又怎么能满足每个人的心愿呢?所以臣妾也就不计较当下,想着在后宫里日子还长着呢,总能有机会侍奉皇上,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孙妙青话里的刺没有刺到皇帝,倒是日子长久的话提醒到了他。是啊,纯元已经离他而去多年了,莞贵人却是大好年华,青春尚在,一定能长长久久地陪伴他,他又何必要贪恋一时欢愉呢。 皇帝满意地拉着孙妙青说:“你说得很对,点醒了朕,朕应该怎么谢你才是呢?” 好啊,养心殿一夜游保住了。 孙妙青用指尖划过皇帝的胸脯:“那皇上不如今晚,给臣妾一个满足的机会啦。” 皇帝心情大好地主动牵着他的手走向寝宫。 分明曲里愁云雨,似道萧萧郎不归。养心殿西寝宫的烛灯亮起,碎玉轩里甄嬛哀怨的琴音也久久未绝。甄嬛终于也尝到书中所说盼郎怨女的滋味儿了,皇上是她推出去的,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口很疼。 就在皇帝和孙妙青大汗淋漓,颠鸾倒凤结束后准备安寝时,苏培盛忽然敲响了门。 “皇上,咸福宫传来消息,沈贵人落水了。” 妈呀,她都把这事给忘了。孙妙青急匆匆地下床,和苏培盛一起服侍皇帝穿衣,皇帝道:“你留下来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这可是第一手吃瓜现场,而且她已经成功开张,就算皇帝半路被拐跑,也不算丢脸,与其在龙床上睡不着,还不如去看热闹。 孙妙青果断道:“臣妾与沈姐姐同为新人,她为人稳重端庄,正是臣妾应该学习的榜样。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臣妾怎么能不去探望呢?皇上,还是准臣妾与您同去吧。” 皇帝的没有多想,答应了下来。苏培盛预备好御辇和小轿辇,驮着皇上和孙常在往咸福宫去。 “小主!” 碎玉轩里,小允子也匆忙进来,甄嬛意外地抬起头,听到他说:“奴才听见外头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一打听,是沈贵人落水了!” “啊?!”甄嬛猛地站起,差点摔了一跤。浣碧忙喊着当心过去搀扶,甄嬛道,“我没事,快,快给我找衣服来,我要去看望眉姐姐。” 第33章 心惊 “皇上驾到——” 敬嫔和已经赶到的甄嬛从沈眉庄房间里出来请安,甄嬛泪眼朦胧地来到皇上面前,看见他身边依偎着香娇玉嫩的孙常在。她霎时有一种无助的委屈感,但很快就抑制住了, “起来吧,沈贵人情形如何?”皇帝大步走进存菊堂,太医江诚半弯着腰回话,“回皇上的话,沈贵人已无大碍,只是呛水受到惊吓,还未能醒转过来。臣等已开好了方子,只要沈贵人照方调养身子,便很快就会恢复。只是——小主受惊吓不小,怕是要调养好一阵功夫,才能完全恢复了。” 这家伙,又要强调自己医术没问题,又要强调沈眉庄自己不行,好赖话全给他说完了。孙妙青内心暗道,不愧是华妃手下的太医,有他这几句话,沈眉庄的绿头牌怕是要收一段时间了。 进了内寝,孙妙青也靠近病人的床前看了看。唉!前日看她还是个气色红润,精神倍佳的大美人呢,如今却面色苍白、睡眼紧蹙地躺在床上。即便她跟沈眉庄不熟,看到一个漂亮妹子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这样可怜的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啊。 孙妙青也情不自禁掉了几滴同情的眼泪。 甄嬛听见孙常在小声抽泣,惊讶地看了两眼,她伏身床前,喊了两声“眉姐姐”,并没有得到回应,也忍不住暗自落泪。 皇帝见了心情有些沉重,他斥责沈眉庄身边的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小主的?!” 跟沈眉庄去翊坤宫的采月和太监小施慌慌张张地把小主在千鲤池喂鱼,后来他们两个一个按小主的吩咐去拿鱼食,一个去被颂芝叫回去领方墨,以至于小主身边无人看守,最终突然落水的经过讲了出来。 真刑啊,华妃。 从前看电视剧这一段的时候,孙妙青只觉得华妃够嚣张的,家门口都敢直接害人。但现在看着沈眉庄昏迷不醒的状态,她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了。华妃爱皇上,被爱所伤不假,可那是她跟皇帝的事,关其他嫔妃什么事? 站在观众的角度也许会欣赏华妃随心所欲、敢爱敢恨的个性,但自己现在是一个电视剧出场一分钟不到,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炮灰,一个因为华妃的怒火,随时可能被按进池塘,淹死了也无所谓的小妾。孙妙青没有大理想,如果能穿越回去固然好,即便回不去,她也要好好活着,决不能让任何人威胁自己宝贵的生命。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沈眉庄如此恨华妃了。 很快,华妃就来了。她是真一点都不心虚啊,满头珠翠,花枝招展地过来了,孙妙青甚至能闻到她身上巨浓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欢宜香。 华妃上来就把沈眉庄落水的事归责为沈眉庄自己不小心溺水,身边奴才伺候不当,宫中侍卫巡查不严,把翊坤宫撇得干干净净。甄嬛也不客气,顺坡下驴,不仅护住了沈眉庄的奴才,还撤掉了翊坤宫当差的侍卫,卸掉华妃用钱经营许久的臂膀。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孙妙青就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听着,一句不发,比敬嫔还木讷。 眼见着皇上亲口命苏培盛撤换侍卫,华妃恨得牙痒痒,她不甘心自己来这一趟无功而返,便说:“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宜太过操劳,臣妾出来的时候让人炖了阿胶桂圆羹,想来现在已经好了,皇上先去用些再休息吧。” 大半夜让人喝高碳糖水,不怕涨肚啊。孙妙青撇撇嘴,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进入华妃视线。 华妃一愣,轻笑:“诶呦,瞧臣妾都没看见,原来孙妹妹也在这儿啊。” 装什么瞎,刚才我给你请安没听见?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泰然自若:“沈姐姐出事,嫔妾便和皇上一同过来探望。” 到手的皇上,华妃可不想还给别人,她用护甲拨了拨耳垂上的红玉坠子,轻佻地说:“妹妹今日也累了,还是回储秀宫休息吧。” 孙妙青也不想轻易落了面子:“姐姐面前,妙青不敢称累。” 皇帝面色不改地插了句嘴:“好了,今日你陪朕也辛苦了,回养心殿休息吧,朕让苏培盛陪你回去。” 储秀宫就在咸福宫对面,几步路的功夫不去,却让她回养心殿?还让苏培盛陪她?摆了明的是要给孙氏脸面,才要这样破格对待!华妃的脸顿时扭曲了一阵。孙妙青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高级待遇,见好就收,立刻告辞走了。 算了!反正皇上已经答应跟她走了,且让那小蹄子得意一晚上,明儿再收拾她。华妃暂时扳倒了沈眉庄,心下高兴,就没有太计较孙妙青。毕竟,孙妙青只是偶尔得宠,今晚也是皇上愧疚才得到特别对待,而沈眉庄却是切切实实干涉到了六宫管理事宜,这才是她要针对沈眉庄的根本原因。 坐上轿辇,孙妙青道:“苏公公,还是让小厦子送我吧,别劳烦你了。” 苏培盛笑着跟了上去:“皇上的吩咐,怎么能叫劳烦呢?” “唉,沈姐姐看上去真可怜,也怪吓人的。”孙妙青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叹气,又说,“上回我和欣姐姐出事也是晚上,公公,宫里这样的事不常见吧?” 苏公公语塞了,不常见才怪。他心想,孙常在人也怪天真的,于是笑道:“这都是意外,奴才也不好说,小主以后晚上行走,路过水边儿都小心些呗。” “也是,我晚上不出门,不去水边,就不会出意外了。”孙妙青呵呵一笑,“多谢公公提醒。” 苏培盛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第二天,孙妙青从养心殿回了储秀宫,得知欣常在去隔壁咸福宫聊天去了,也没多理,倒头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昨晚太兴奋了,她一个人享受龙床,翻来覆去没睡着,胡思乱想了半宿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结果没睡多久,自鸣钟又响起,她只能回绥福殿继续大睡。 直睡到接近晌午,孙妙青才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喊饿。红绫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们家睡了醒,醒了吃的主子,觉得请平安脉的陈太医是不是看错了,主子哪能什么毛病都没有呢?分明是有懒馋病啊! 第34章 欣常在 下午,欣常在急匆匆过来了。 孙妙青正在艰难地抄书,之所以艰难,是因为她抄的不是寻常书,而是《妙法莲华经》。这经也叫《法华经》,一共七卷,是天台宗依据的主要经典。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虽然经历了穿越,但孙妙青仍然不信神,只怕鬼。她抄这个也不是闲着没事做,是红绫提醒了她这个月末是太后的生辰,虽然电视剧里除了女主角,孙妙青不记得有谁大张旗鼓地过生日,但好歹是皇帝的亲妈,她的生辰嫔妃们还是要有所表示的。当然,依孙妙青现在的位分,她还不配送什么拿的出手的宝贝,也舍不得送,所以和红绫商量半天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抄几份经书,聊表心意。 红绫一开始建议她抄一百份经书,把孙妙青吓坏了。俩人讨价还价了半天,孙妙青决定抄个吉利的数字,先来个十份。 “妹妹用功呢?”欣常在进来瞧她在写什么,露出无语的表情,“妹妹这么年轻,也信这个?” 孙妙青摇摇头,搁下笔:“这是给太后娘娘贺寿辰预备的,这里头的许多话我都看不懂呢。” “是了,太后的寿辰就在这个月了。”欣常在摸摸下巴,“你这个很好,尽了心意就可以了。那些出风头、瞎显摆的功夫叫别人去做去。” “姐姐似乎意有所指。”孙妙青笑了一声,说,“姐姐才从咸福宫回来,想必是听到一些新闻了。” “可不,我去瞧沈贵人了,诶呦,可怜劲儿的,莞贵人正在那儿陪着呢,我也不好多待。”欣常在一脸八卦地问,“昨夜你也在那儿?” 孙妙青点头,欣常在问:“那你怎么没留住皇上,让他跟别人走了呢?” “皇上的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岂是我可以拦住的。”孙妙青的话一出,欣常在拍着大腿道,“傻丫头,那也不能任由别人把男人从你床上拉走啊。” 呦,姐姐你跟我说这个?你后头可没少被人把男人拉走。孙妙青抿抿嘴,笑道:“那可是华妃,若换了姐姐,预备怎么做?” 欣常在也说不好:“怎么着,也不能干看着她带人走。大不了我也跟去,看谁没脸。” 孙妙青笑得前仰后合,身子直抖:“您可别给妹妹出馊主意了。” “唉!不怨你,换作我,我也没辙。”欣常在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小产,皇上见了我两次,她就把我的绿头牌撤走,我能有什么法子啊。” 听到这里,孙妙青也安静下来,她吩咐红绫把炕桌上的纸笔佛经都撤去,让紫罗奉茶。欣常在想到自己小产的胎儿,神情悲凉,沉默了许久,终于说: “我曾经有过一位公主,生下来就带胎毒,没熬过一年,就去了,后来又有了一个孩儿,皇上许诺我,诞下皇嗣便晋封我为贵人,可是我不中用,又没了。妹妹,这就是后宫。” “姐姐——”孙妙青不喜欢小孩,只喜欢毛崽子,却也可以理解欣常在的心酸。她紧握对方的手,试图用温暖的手心给对方一些力量,“这都不是你的错。” “那又能如何,咱们的责任就是绵延子嗣,皇嗣才是重中之重,我一连失去两个孩儿,还能有几年的生育时光?”欣常在苦笑,“我苦熬了这些时光,看开了,也认命了。” 从欣常在后来对瓜六的反击来看,对方其实并不是一个完全认命的人。孙妙青想,谁会真的认命,变成一个完完全全受人欺辱的窝囊废呢?就算是自己,从前世到今生,嘴里一直说躺平、摆烂,真到了不公平的时候,不是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行了,不说这些扫兴话了。”欣常在摆摆手,说,“皇上虽然舍下你,却也让你破格单独在养心殿住,也不算亏待了你。话又说回来,太过宠爱,在后宫就会成为靶子,也不是好事,你看沈贵人不就是个例子。莞贵人,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姐姐说的是。”孙妙青笑着留她在绥福殿吃午膳,欣常在知道她有钱,也没跟她客气,不过她晚上又请了回来。 沈眉庄这一病,过了五六天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天华妃也并没有讨到太多好处,皇帝白天里或见甄嬛或探望沈眉庄,晚上就干脆独自宿在养心殿,害得敬事房总管徐进良的头发又掉了好几根。她见沈眉庄恢复得这么快,冷嘲热讽道:“沈贵人这一失足,还真是因祸得福了,得到皇上疼爱,时常探望。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丽嫔更是夸张,绘声绘色地说什么千鲤池旁多了好多人,惹得她对面的淳常在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下立刻被丽嫔捕捉到了,她厌恶地瞪了一眼淳常在,说:“怎么,淳妹妹也想凭此获得皇上宠爱吗?不过你还小,现在恐怕是不行。” 淳常在讷讷道:“我,我没有。” 丽嫔立刻追问:“那你笑什么?” “丽嫔姐姐,淳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就饶过她这一次吧。”孙妙青替她开了口,丽嫔冷笑,“孙常在倒是很懂事,夜半和皇上一起从养心殿出来,自己单独回去了。” “皇上的恩典,妹妹欣然接受。”孙妙青面不改色道,“不过千鲤池旁突然多了许多人,大家都不知道,只姐姐知道。原来是姐姐亲自去千鲤池看了,姐姐的这份求真务实的态度,真叫妹妹敬佩。” 丽嫔也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孙妙青不怕,反正这家伙的嫔位也没几天了。 “孙妹妹——” 请安散去时,沈眉庄忽然叫住了孙妙青。孙妙青回过头,她走过来,露出一个浅笑:“方才妹妹替我仗义执言,我很感谢。” 孙妙青道:“没什么。” “听说我落水那夜妹妹也来探望了,一直没机会和妹妹说声抱歉。”沈眉庄对孙妙青的印象一般来自于听闻,敬嫔娘娘说她爱玩,经常组局打牌,把纸牌玩出了花样,淳儿提起她也赞不绝口,总之,是个不错的人。那夜皇上被华妃带走,虽不是她本愿,但原因在她,沈眉庄不想让孙妙青误会她。 “姐姐只管养好身子就是,别的就不要多心了,我不是敏感计较的人。”孙妙青停顿了一下,又说,“俗话说,过刚易折,我看贵人姐姐的性子太要强了,容易吃亏,往后还是要小心啊。” 沈眉庄愣了一下,说了声多谢提醒。 第35章 风云变幻 沈眉庄这一病,华妃干脆就收了她的管理权力。不过这还不够,她渐渐把目光放在了连上书房都去得的甄嬛身上。 农历比公历晚一个月,进入四月中旬,紫禁城就已经是繁花盛春之景了。孙妙青每天抄经书,闲时逗猫,团子和糊糊的毛也越掉越多,看得丝雨触目惊心,每天都担心一觉醒来,两只猫变成秃子。 “姐姐,瞧!”淳儿把自己准备给太后的寿辰拿了出来,是一尊木雕的佛像。孙妙青问哪来的,淳儿掐腰道,“我雕的。” 孙妙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推她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那点本事?让我看看你的爪子,吃得愈发白嫩了,怎么可能拿得动刻刀?” 淳儿嘿嘿一笑,说:“这是我让阿玛寄进宫的。都怪姐姐,自己偷偷抄书,也不告诉我太后生日的事,我也没时间准备了,只能送这个,希望太后娘娘不会介意。” 孙妙青叫屈:“那安答应怎么就能自己做呢?” “安姐姐比我沉稳呗。”淳儿凑到她耳边,说,“啥时候姐姐跟我去瞧瞧,安姐姐绣了一幅南海观世音菩萨图,整日绣!可好看了。” “她...”孙妙青皱了皱眉头,“她上个月侍寝后,是不是就一直没得皇上召见?” 淳儿点点头,说富察贵人还笑话过她。孙妙青叹了口气,华妃讽刺甄嬛得宠后不知分一杯羹给沈眉庄,沈眉庄不会计较这个,不知道安陵容会不会计较?这段友情,恐怕是走不长啊。 安陵容确实生出些许芥蒂,但情绪很快被另一件事冲走了。 太后寿辰的第二天,安陵容在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江福海进来禀报皇后娘娘,皇上下旨,冷宫余氏欺君罔上,毒害嫔妃,赐自尽。而余氏谋害的人,正是甄嬛。 听到这个消息的安陵容险些把手里的茶杯跌落。 消息很快就像长了腿儿似地传播开来。欣常在嗑着瓜子和孙妙青、淳常在聊天:“听说当初在倚梅园遇见皇上的是莞贵人,余氏冒名顶替,欺瞒皇上,皇上大怒,立刻下旨赐余氏自尽呢。” 淳常在立刻露出害怕的神情,用手捂着耳朵不敢听。孙妙青则叹息了一声:“但凡余氏谨小慎微,不那么恃宠若骄,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可不是嘛,皇上的旨意多狠啊,真是丝毫不顾往日情分。可是你看宫里,哪个不在拍手叫好?”欣常在唏嘘,“所以说啊,树敌太多,会招惹麻烦的。” 孙妙青弯腰作揖:“多谢姐姐教导,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惹各位姐姐生气。” 欣常在挥挥手:“得了吧,你牌桌上杠我的时候,可不见一点小心。” 不知不觉居然又聊到天黑了。孙妙青出来送淳常在,她看得出来,自欣常在提到余莺儿,淳常在就一直在害怕,她安慰道:“去吧,我让丝云丝雨陪你回去,别害怕啊。” “唔。”淳常在忽然踮起脚尖,看向孙妙青身后,“那个不是安姐姐?安姐姐!” 她立刻招呼起来。 孙妙青回头看,安陵容带着宫女慢慢腾腾在路上走,听见有人叫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孙妹妹好。”安陵容点点头,“淳儿也在啊。” 淳儿高兴地说:“姐姐从碎玉轩那里出来吗?咱们可以一块回去。” 安陵容说了声是,她的神色看上去很不舒服。淳儿露出怕怕的表情,说,“姐姐从莞姐姐那儿来,听没听说,皇上要余官女子自尽?” 安陵容又点头,淳儿摸了摸胸脯:“我怪怕的。” “是啊,宫里死人,是人都会怕的。”安陵容突兀地说了这一句,惹得孙妙青看了她一眼。 “命令是皇上下的,余莺儿咎由自取,跟你有什么关系。”孙妙青摸了摸淳儿的额头安慰,“别怕了,回去用热水洗洗脚,好好睡一觉,忘了吧。” 淳儿委屈地点点头,安陵容道:“我还听说余氏不肯就死,在冷宫里大吵大叫,非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皇上不是出宫去巡视了吗?”孙妙青想起来这段剧情了,她无奈地说,“她现在是废嫔,行刑之人怎么可能由着她乱闹。” “是啊。”所以她就暗示苏培盛尽快处死余氏。她难道就不怕冷宫吗?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姐姐,可是沈姐姐却说自己这样做让她感到意外,自己做错了?安陵容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心酸不已。 “姐姐?姐姐!” 孙妙青猜安陵容这会儿钻牛角尖呢,她们姐妹间的矛盾,孙妙青不知该怎么评价,只能说,自己人,有啥事就得直接说出来,总比闷在肚子里,自己闹别扭要强啊。 如果安陵容对沈眉庄有意见,就应该直接进去,把自己的话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有了委屈不说,别人误会了也不替自己辩解,只能越来越受伤啊。 嗨—— 余氏死了,被人用弓弦活活勒死。她人虽死了,可魂似乎还游荡在紫禁城里,有奴才声称在夜晚看到了余氏的鬼魂,也有人说鬼魂喊冤。无论如何,宫里的气氛愈发紧张了。 一夜,孙妙青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卸妆洗漱,欣常在忽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听说了嘛,听说了吗?富察贵人在御花园撞到鬼了!” “啊?”孙妙青猛地回头,欣常在一把拉起她的手:“我早就说夜里不宜出门,走,咱们赶紧去瞧瞧富察贵人去!” 延禧宫那么远,大晚上过去干嘛?孙妙青说:“我耳环都摘了。” “摘就摘了吧,走啦,齐妃也要去看看热闹呢!”欣常在不容她拒绝,拉着她的手,和长春宫的齐妃汇合,风风火火地赶到延禧宫看热闹。 “姐姐!”淳儿听见门外的动静,忙从富察贵人屋子里出来,孙妙青问:“富察贵人怎么样?” “太医正在医治呢。”淳儿脸上带着惶恐,“姐姐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富察姐姐真的......” 孙妙青叹了口气,打断她的话:“咱们别瞎猜了,还是进去听听她本人怎么说吧。” 一行人都挤进了富察贵人的宫殿。 第36章 闹鬼 进去后,齐妃先客气了一下,问太医富察贵人怎样,而后便迫不及待地八卦起来: “你真的看见了?” 富察贵人和她最伶俐的宫女桑儿都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了一个会飞会哭的女鬼,还绘声绘色地描述女鬼眼睛嘴巴滴着血,身上全是死人腥气,听得淳常在直往孙妙青背后躲。 孙妙青则毫无感觉地打了个哈欠,虽然她很好奇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小允子是怎么能做到吊着绳子飞来飞去的,但这件事就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和自己没啥关系。她虽然也怕恐怖片,但不怕已经剧透完的恐怖片。 现在就是想睡。 齐妃和欣常在你一句我一句,已经料定了余莺儿就是那女鬼,富察贵人崩溃地喊:“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害她呀,她找我来做什么?” 孙妙青顺嘴说了一句:“可能来找你玩吧?” 富察贵人又崩溃了。 欣常在回头瞪了孙妙青一眼,安慰道:“她没害你呀,这不转眼就走了。不然你怎么能好好儿地待在这儿?” 淳常在战战兢兢地问:“那她能去找谁呢?” 孙妙青嘻嘻哈哈地说:“反正少走夜路就没事了,我就不信,她大白天还能出来?” 淳常在用力地点点头。 自从富察贵人‘亲眼’见鬼,宫里关于冤魂女鬼索命的事就越传越邪乎了,前后几十人说都撞见了鬼,让孙妙青不得不怀疑小允子可能真的会飞,或者有什么刷新地图,不然怎么这般神出鬼没,愣是一次都没被人抓到过。 为了安抚后宫众人,皇后命宝华殿日夜开场做水路大法事。众说纷纭少了很多,但依然有人在议论宫里的女鬼。 入夏后,京城的天总是闷热的,孙妙青不懂如何看自然现象,欣常在却十分老道,她指着窗外低飞的燕子说:“瞧它们的姿势,势必有一场大暴雨要来啊。” 果然当晚就下起了雷阵雨,一直到下到晌午才慢慢停下。上午的请安活动泡汤了,皇后改成了晚上。 孙妙青合理怀疑皇后有眼线知道甄嬛要搞事,才故意在这么晚还要她们去请安。 这日,声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甄嬛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当然,她脸色还是苍白的,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孙妙青一下子精神了。 皇后对甄嬛关怀备至的态度让华妃十分不屑,她冷笑:“白天请安也就罢了,若是晚上出来,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好呢?” 她的话音刚落,天上就响起一个巨大的惊雷,孙妙青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丽嫔浑身抖了一下,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看来又要下雨了,嫔妃们便向皇后告辞。这回的热闹好看,孙妙青没舍得先溜,倒是欣常在一反常态地跟着敬嫔早早走了。孙妙青便跟在富察贵人身边,客套地问:“富察姐姐的身子怎么样,可也都好了?” 富察贵人叹气:“好什么,我现在每晚只有点着灯才睡得着。唉!你说说这女鬼,多讨人嫌啊。” “姐姐都说是鬼了,自然不会随咱们做人的意愿。”孙妙青轻笑,主动搀着她,提醒她越过门坎。 跟着甄嬛走出景仁宫大门,就看见丽嫔和华妃站在那儿预备乘坐轿辇离开。甄嬛加快了脚步赶上去,孙妙青和富察贵人也被拥簇着走上前,向华妃二人行了别礼。 皇帝不在这几天闹得人心惶惶,华妃也很烦躁。她一见甄嬛便讽刺她噩梦缠身,甄嬛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用耸人听闻的语气说:“娘娘别说,那东西有灵性,会害人的。” 华妃明显和孙妙青一样,是一位铁血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无论是甄嬛的吓唬,还是富察贵人的佐证,她一点都不信。反而是身边的丽嫔一惊一乍,坐在轿辇上也恍恍惚惚的,看得孙妙青很是欢乐。 说话间,又几道惊雷响彻天际,势必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富察贵人总觉得今天阴森森的,催促道:“快走吧,天都这么黑了,再晚了脏东西出来怎么办?” 孙妙青笑道:“可不是,姐姐的延禧宫离这里近,还好。我们的住处远,可得快点走才会是。” 这时,众人忽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声。 “怎么了?怎么了?”富察吓得一把捏住疼了孙妙青的手,孙妙青赶忙挣脱了她,说,“不知道啊,咱们过去看看吧。” 富察贵人惊慌地拉着她的胳膊说:“还,还是别了吧?” “怕什么,莞贵人她们都去了,走吧。”孙妙青拖着她跟上甄嬛等人的脚步,只见几个小太监大喊着话慌张逃窜,一个宫女昏倒在路上,丽嫔和华妃的轿辇落了地,华妃怒气冲冲地走下来,丽嫔则三两步跑到墙角,大喊着:“有鬼!有鬼!” “夜深人静的,你瞎叫唤什么!还不快闭上嘴!” 富察贵人笃定丽嫔也遭遇了自己之前的事,死命拉着孙妙青当盾牌,问:“她来了!她来了是不是!” 真中啊,甄嬛这一计如此顺利,除了要感谢小允子之外,还得特别谢谢富察贵人这个忠实观众。孙妙青哭笑不得地安抚她:“姐姐,你放过我的胳膊吧,都要掐青了。” 丽嫔的胆子显然比富察还要差一些,她已经有些疯魔了,一边尖叫一边大喊:“不是我!不是我!药是我弄的,我没让她害死莞贵人,不是我——” 哦吼,甄嬛听到关键信息,立刻上前和华妃抢人,关键时刻皇后到了,把丽嫔带回了景仁宫。 “你看,可不青了?”吵吵嚷嚷的人群后,孙妙青撩起袖子给富察贵人看,富察贵人红了脸,低声和她道歉,“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跟我回宫擦些药吧?” 孙妙青笑道:“不必了,比起丽嫔娘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啊。”富察贵人看着丽嫔疯叫着被带走,说,“可真吓人,这鬼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啊?” 孙妙青摇摇头:“若女鬼是余氏,丽嫔已经承认她参与了余氏投毒之事,想必那女鬼也只会去找丽嫔,不会找无辜的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富察贵人得了这个答案,终于松了口气。 第37章 暑夏 “嘶——轻点。” 没想到富察贵人也是有点子功夫在身上的,一觉醒来,孙妙青就发现自己昨夜被掐青的那一块地方又黄又紫,还渗着红,跟被什么朱砂掌打过一样。 欣常在坐在她对面,似笑非笑地捂着嘴:“这下妹妹可得到教训了吧?这宫里不是什么热闹都可以看的。” “还是姐姐聪慧,以后得多提点提点我啊。”孙妙青笑道,“不过昨儿一场大戏那么精彩,姐姐没看见,一点不觉得可惜?” “后宫这么乱套,皇上回来了指不定会发多大火。”欣常在叹了一口气,“丽嫔从前那么得宠,说不行就不行了,真是叫人感叹啊。” 孙妙青说:“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皇上不在,难啊。”欣常在喝了口茶,说,“事情闹得太大了,恐怕会惊动了太后娘娘。” 没想到欣常在居然还能洞若观火。孙妙青又见识到了,后宫女人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话又说回来,这么多有能力有见识的女性,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红墙里互相争斗,真是可惜啊。 孙妙青心里感叹。 可惜自己亦困在这里,无能为力。 第二天下午,太后传出懿旨,丽嫔涉嫌谋害嫔妃,念其已经发疯,饶过她的性命,打入冷宫。丽嫔所在西六宫之首华妃操劳过多,管教不严,收回协理六宫之职。 甄嬛一党获得了暂时性胜利。 过了小满,夏天就愈发热了,孙妙青冷了怕冷,热了贪凉,红绫每天都要看着她,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叫小主把乘凉用的冰都吃了。 “诶哟!这京城怎么也这么热啊!”虽然身上是丝滑透气的真丝,可毕竟是长袖,还得穿里衣、里裤,再轻薄的料子也搁不住这么层层叠叠,孙妙青太想念夏天的短裤短袖和空调了。 她撒娇道:“好红绫,就让小厨房给我做一碗冰粥吧。” “这可不行,小主上午已经吃一碗了,再吃,要凉坏胃的。”红绫扇着扇子哄道,“小主嫌热,那奴婢再用力点儿。” 孙妙青抱怨着睁开眼,却见红绫脸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脖子里钻。她顿时愧疚起来,抢过扇子说:“行了行了,我自己扇吧,你去洗把脸,也凉快凉快。” 红绫笑着出去洗脸,不一会儿,紫罗端了碗切好的桃子过来,说:“小主,红绫姐姐说小主不能吃冰的,桃子在凉水里镇过,用些这个吧。” “唔。”孙妙青用银签子扎着吃了几块,也喂给紫罗吃了,紫罗含笑道,“对了,听平安姐姐说,往年在王府时,每到了酷暑时节,皇上都会带几位主子去圆明园避暑的。那里可凉快了,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去,要是早点去就好了。” 圆明园? 万园之园圆明园! 孙妙青瞬间就来了兴趣。 穿越,穿越的意义,有什么能比看到早已被毁灭的人类瑰宝以完好的姿态展现在自己面前要来得有意义呢?只要是想想,孙妙青都觉得热泪盈眶了。 她兴奋地说:“我想去!” “奴婢也想去。只是听平安姐姐说,皇上不是所有嫔妃都带去的。”紫罗怂恿道,“小主,你得加把劲儿啊。” “好哇,臭丫头,话搁在这儿呢!”孙妙青笑着,把紫罗按在炕上挠她的咯吱窝,紫罗痒得直笑,最后实在受不了,连连求饶。 放过了紫罗,孙妙青想,圆明园那么大,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腾出个空儿来,皇上回宫也有些日子了,该找点存在感了。 孙妙青想在皇帝面前找找存在感,华妃更想,权势的滋味儿太好,一旦失去,她就感觉像站在没有船桨的独木舟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后来者激起的浪花打翻。 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不是皇上在休息,就是皇上在批折子。没空见她,却有空见甄嬛和沈眉庄,两个小贱人,当初怎么就没害死她们! 这日,淳儿贪凉害了热伤风,孙妙青前去探望,临走前,宫女桑儿喊住了她:“孙常在,我们主子有请。” 富察贵人找我干嘛?孙妙青莫名其妙地跟过去,收了一罐药。原来是富察打听她被伤得怎样,不知怎么听成了掐破皮留疤了。 “哪儿就伤得那么严重?”孙妙青哭笑不得地把胳膊露出来给富察贵人看,那一块青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富察贵人顿时松了口气:“那你也留着吧,这是上好的药。听齐妃娘娘说你屋里养猫,猫脾气古怪,什么时候抓你一下,用这个祛疤可快了。” “舒痕胶?”孙妙青条件反射地问,富察贵人疑惑,“什么舒痕胶?这是玉颜养肤膏。” “哦哦,是我孤陋寡闻了。”拿着药出去一拐弯儿,就看见前面景仁宫站着一个奢侈华丽的女人,华妃。 华妃似乎想进景仁宫,却被人拦在门外不得进入。她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恨得牙根痒痒。孙妙青暗道运气不好,磨磨蹭蹭地走到她面前,行了礼:“华妃娘娘好。” 华妃猛地一回头,发髻上长长的流苏差点给孙妙青一巴掌:“孙常在,你怎么在这儿?” “呃...” 华妃没等她开口,又问:“你是来给皇后请安的?” “啊?我是...” 华妃突然自顾自对江福海说:“江福海,你去禀报孙常在给皇后请安。” 什么玩意儿,还有替别人擅自决定这一说的?孙妙青傻眼,景仁宫首领太监江福海也很疑惑地看向她:“孙小主要来请安?” “她自然是。”华妃又抢了话茬,瞪了孙妙青一眼,暗示她闭嘴,接着对江福海说,“本宫就不去打扰皇上了,孙常在要进去请安,你可禀报?” 江福海迟疑了一下,向二人行了礼,进去向皇后禀报。孙妙青看不懂华妃这神操作什么意思,疑惑地问:“华妃娘娘,嫔妾只是从旁路过,并非要进景仁宫。您这是何意?” “皇上也在里头,孙常在,你也许久没见皇上了吧。”华妃冷哼一声,说,“新人里头你也算皇上喜欢的,别总闷声不吭,让别人占去宠爱。” 好嘛,孙妙青懂了。华妃这是自己进不去,也得让她进去,给沈眉庄或者甄嬛,或者她两个人找不自在。 自己就一个纯纯工具人,冤大头啊! 第38章 进圆明园咯 江福海也纳闷呢,华妃为什么替孙常在说话?他八百个心眼子转了又转,阴谋论了几百遍,还是没想明白。 总不能是闲的吧。 不过华妃不可以进来,是孙常在就要听主子的意思,所以他走进东殿暖阁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孙常在前来请安。” 皇后有些意外,笑着看向皇上:“臣妾这里今天好热闹啊。” 这屋子里已经有沈贵人和莞贵人了,皇上,您难道还要再叫一位新人作陪吗?皇后想看看皇帝的想法。 皇帝甩了甩手中的珠串,说:“朕也许久不见她了。” “那就请进来吧。”皇后的心情顿时不怎么样,不过她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的,看上去和蔼可亲。 一进门,孙妙青就觉得大大地不妙。 好家伙,人也太多了吧! 皇帝、皇后、沈眉庄、甄嬛,还有他们各自的宫女太监,呼啦啦挤了一屋子,就像在开重大会议。自己一个吃干饭的过来,真是太碍事了。 孙妙青硬着头皮走进来,行了一圈儿的礼,膝盖都弯疼了。好在皇帝心情很好,又命奴才给她搬了把椅子坐下,于是孙妙青就坐在了沈眉庄的旁边,甄嬛和皇帝的对面。 皇帝注意到孙妙青手里拿着个盒子,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孙妙青站起来回复:“是富察姐姐送我的药。” “药?孙常在生病了?”皇后投给她关心的目光,孙妙青摇摇头,笑道,“是臣妾前儿不小心磕青了胳膊,富察姐姐好心,给了这药。” 甄嬛和沈眉庄一听,就知道是给丽嫔那晚下套的事。毕竟当时孙妙青被吓坏了的富察贵人抓得哇哇叫,她俩在前头也听见了,于是二人当下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没想到富察贵人这样关怀姊妹。”皇后笑着对皇帝说了一句,富察毕竟是她看重的对象,她想把话题引到富察贵人身上,但皇上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接下去的意思。 看来富察贵人并不得皇上心意啊。皇后叹息了一声,见孙妙青好奇地看沈眉庄手上的账册,笑问:“孙常在也会看账本吗?” 孙妙青连连摇头:“臣妾不是有意看的。” “这册子里的东西都是过去的记录,你看了也没关系。”皇后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有意要试试,便笑道,“正巧你来了,沈贵人有一个想法,和后宫姊妹有关,你不妨听一听。” “啊?”孙妙青目光呆滞。跟我啥关系啊?给我啥就吃啥呗,让我听啥啊?难道我说不行,你们还能听我的? 孙妙青对沈眉庄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沈眉庄只当是皇后娘娘给她的考验,并不计较,而是笑着问她:“孙妹妹,请问你每日的份例吃的完吗?若是减半折成例银,可有妨碍?” 啊?这? 孙妙青脸一红,小声说:“这个,得分情况。” 沈眉庄露出不解的表情,几个人的目光也都移到了孙妙青脸上。孙妙青不自在地舔舔嘴唇,说:“臣妾还挺爱吃的——” 噗。 一股无声的笑意蔓延开来,孙妙青的脸更红了,她羞涩地盯着皇上看:“臣妾说的是实话,皇上、娘娘,还有两位姐姐千万别嫌弃。” “你接着说。”皇帝语气里止不住笑意,孙妙青定了定神,道,“其实每日份例或多或少都有剩余,就是季节不一样,多余的也不一样。比如冬天冷,臣妾爱吃火锅,肉就消耗的多一些,现在天气热,新鲜果蔬就消耗的多一些。不过其他姊妹没有臣妾这样能吃,吃不完的也就多一些。” 沈眉庄一想,也点点头。皇后笑道:“孙常在真是个实诚人。” 孙妙青不好意思地一笑:“皇上和娘娘面前,臣妾不敢妄言。” 莫名其妙地进去,莫名其妙地出来。孙妙青边走边后悔地想,我去景仁宫干嘛?我去景仁宫就是跟大佬暴露自己能吃的事实? 都赖华妃! 不过大概是她太诚实了,为了奖励诚实的孩子,皇后下发去圆明园名单时,孙妙青也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好耶! 出发去圆明园了! 头一次享受公费旅游的待遇,孙妙青兴奋了好几天,连出发前被翻牌子,都忍不住询问皇上圆明园好不好,漂不漂亮。 皇帝搂着她无奈地笑:“自然是又好,又漂亮,如果你喜欢,朕准许你就一直住在那里可好?” “皇上——”孙妙青娇嗔地拉着长音喊了他一声,紧密地贴在对方胸脯前,“臣妾从前只在闺阁中,后来又进宫,这还是头一次出远门呢。皇上,臣妾高兴出远门,更高兴皇上肯带臣妾去,您疼疼臣妾,别逗臣妾玩儿了。您听,臣妾刚才被您的话吓坏了,心扑通扑通跳呢。” 皇帝笑着把手伸过去:“那朕听听?” “诶呀!” 收拾了好几天,孙妙青带上自己的宫女,两只猫儿留在紫禁城,所以丝雨留下了。红绫、紫罗、丝云和小纠儿都去,纤秀最后也留守绥福殿,孙妙青许诺她俩工资翻倍,下次带上。 去圆明园也是有一套安排的,皇帝就住在勤政殿,离正大光明殿和九洲清晏都很近,方便大臣们进入议事;皇后的桃花坞靠后,坐拥大片桃林,可惜现在是夏天,只留下绿叶成荫;甄嬛住的碧桐书院就在勤政殿后面,与皇帝见面十分方便,华妃的清凉殿虽然是圆明园中最凉爽所在,却有些偏远,又三面环水,有招惹蚊虫的弊端;沈眉庄住在闲月阁,敬嫔与欣常在住在上下天光的涵月楼,孙妙青和曹贵人入住和她们很近的杏花村,富察贵人不知怎么的最后也捎上了,和齐妃一起住在大片荷花的荷风院,另外皇帝还带上了端妃,住在最偏远的汇芳书院。 孙妙青一看这个安排两眼一黑。 谁安排的? 谁安排的?! 让她和曹贵人住在一起,这不是给她挖坑吗?再说了,曹贵人带着温宜公主,跟小孩子一起住,这要是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可怎么得了啊? 孙妙青顿时觉得自己这趟公费旅游要大打折扣了。 第39章 例菜减半 杏花村在圆明园后湖的西北角,是圆明园地势最平坦的一处。来之前,孙妙青还以为真修了一个村子在园子里头,后来也反应过来,杏花村毕竟是皇家园林中一景,就算是农家乐,也得是高级农家乐啊。 《红楼梦》的大观园里也有个稻香村,大概就和那个差不多吧。 乘坐马车出了紫禁城,来到圆明园换乘小轿进入,一路上迤逦风光尽在眼中,看得孙妙青这儿也喜欢,那儿也想去。绕过清澈明亮的后湖,轿子落了地,内务府的太监们请她往上走,绕过几座嶙峋假山,如柳暗花明一般,杏花村映入眼帘。 一大片青青菜地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高高的竹架上缠绕着黄瓜秧子和葡萄藤,地里是茄子、大豆等青菜,还有梨、杏等结了果子的果树,配合着后面一排五间长着爬山虎的纸窗矮屋,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 杏花村并非纯粹的农家乐风景,后头也有凉亭傍水,牡丹夹道。曹贵人已经到了,正在安顿温宜公主,孙妙青没有打扰她,择了最东头临水而建的朝吟榭,挑开纸窗便能看见一湖碧水莲花,清凉又宽敞。 杏花村里当差的宫女太监不少,大都是为了保证此地田园风光做粗活的。朝吟榭里也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孙妙青见过后就让他们各司其职,把屋子里外收拾好了。 朝吟榭外面有伸出来的一段凉亭,孙妙青觉得自己碍事,就到那处名为隐亭的凉亭上坐坐。她折了一段柳枝,无意识地在水面上乱划,听见后头有些动静,回头看,原来是曹贵人。 曹贵人穿着一向低调,今天打扮得却十分优雅。见了孙妙青,匆匆走过来笑道:“妹妹也来了?我与妹妹在圆明园相伴,若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妹妹不要介意啊。” “曹姐姐好。”孙妙青站起来行礼,“姐姐要出去?” 曹贵人笑道:“温宜公主好些了,皇上叫我去引见楼回个话。”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快些去吧。”孙妙青看着她带宫女离开,吸了吸鼻子,跟送茶过来的红绫说,“我过去瞧瞧温宜公主吧。” 温宜公主和生母住在一起,住在中间的春雨轩里。红绫敲了门,奶妈走出来,见是位小主,忙行礼。孙妙青轻声道:“我和曹姐姐一同住在这里,公主也在这儿,便来见见。” 奶妈知她是孙常在,说:“孙小主来得不巧,公主已经歇息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烦请照看好公主,曹姐姐不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孙妙青对小孩子没太多兴趣,该有的礼节尽到就够了,她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朝吟榭,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床上也铺了她喜欢的清凉褥单。临水阁里有一张青竹矮榻,躺上去很舒服,孙妙青便摆了枕头,在榻上午睡。 第一天搬进圆明园,小厨房还没有收拾好,许多东西都要归置。做主子的可以偷懒酣睡,当奴才的却要尽快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于是没到饭点,紫罗和丝云就跑了一趟御膳房去拿今日的例菜。二人兴冲冲去,急匆匆回,回来后就告诉睡眼朦胧的孙妙青: “小主!您的例菜裁剪了!” “啊?”孙妙青揉了揉眼睛,洗了把脸让二人细说,紫罗性子急,丝云便慢条斯理地告诉她,“御膳房说,皇上提倡俭以养德,后宫更要以身作则,于是皇后娘娘采纳了沈贵人的主意,由她起后宫上下皆裁剪一半的例菜,另外删减名贵菜品,少荤腥,多食素菜。” 孙妙青啊了一声,纳闷地追问:“都减半?不单我们,你们也减半了?” 紫罗连连点头,抱怨:“这叫什么事啊。减一道两道就罢了,哪有一口气裁一半去的道理啊?” 丝云把手指竖在嘴巴前面‘嘘’了一声:“这话别乱说,让人听了以为咱们小主对皇后娘娘的决策有意见呢。” “命令如此突然,怎么可能大家都没意见。”孙妙青叹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那日误入景仁宫请安,说的话能让沈眉庄听进去,没想到她还是按原本的计划去做了。 不,不对。孙妙青脑海中又闪过丝云的话,心道,不一定是沈眉庄的决策。她一个贵人,哪里有这样大的权力?分明是皇后拍板决定的,却说成是沈眉庄的功劳。这哪里是功劳,分明是怨声载道的出气筒。沈眉庄这下惨了,不仅嫔妃要怨她,一些工资本来就少的低等奴才更是要恨她,如此一来,她在宫中迟早要成为众矢之的。 “对了,小主,奴婢还在御膳房遇见华妃身边的颂芝了。”紫罗以为小主不高兴,就想说点高兴的事给她听,“华妃原来多大的阵仗,如今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想吃点儿好的也得去御膳房拿了。呵,可是御膳房根本不怕她,颂芝要蟹粉酥,御膳房就说没有,把颂芝气坏了。” 孙妙青笑了笑,又端正脸色:“华妃毕竟是年大将军的妹妹,高居妃位。她虽然暂时失势,可是她得皇上宠爱多年,又有年家给她撑腰,说不定哪天就又得意了。她宫里的人,你们还是要尊敬些才是。” 两个宫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奴婢知道了。” 下午,曹贵人回来了,没多会儿就派宫女音袖来邀她过去一同用膳。孙妙青一口答应下来,在饭点前来到曹贵人那儿。 曹贵人住的屋子叫春雨轩,孙妙青草草扫了一眼,布置得没有公主房里那样精细,看来曹贵人慈母心怀全然给了温宜公主,都不顾的自己住得如何了。 孙妙青感慨,人是复杂多面的动物,宫里的女人更是。 桌前,曹贵人命奴才们上菜,笑着对孙妙青说:“姐姐这里吃得有些简陋,妹妹可不要嫌弃啊。” “姐姐多虑了,妹妹觉得这样就很好。”桌子上的确素菜比荤菜多,不过也没什么,夏天本来就吃不下太腻的东西,少了火腿、肘子,还有蒜泥白肉、香菜拌牛肉,挺好的。 曹贵人还准备了一壶好酒,亲自斟给孙妙青。孙妙青才喝了一杯,脸上就红润起来了。曹贵人看着被酒辣得露出苦瓜脸的孙妙青,忍不住笑道:“我不知道妹妹的酒量这么小,真是抱歉——音袖,去给孙常在端一杯解酒茶来。” “惭愧惭愧。”孙妙青露出害羞的神色,曹贵人并不介意,命宫女布菜,又道,“对了,妹妹可听说了吗?从今儿起宫里的例菜减半了。” 孙妙青喝了茶,点点头。 第40章 都是人精 饭桌上,曹贵人笑道:“皇后娘娘以身作则,勤俭持家,咱们做嫔妃得也得马首是瞻啊。” “姐姐说的是。”孙妙青不明白她为何向自己提起这个,心生警惕。 “不过皇后娘娘也说了,几位阿哥和公主年纪小,一切遵从旧例,不必节俭。幸而如此,不然我真是要头疼了。”曹贵人露出庆幸的表情,孙妙青心想,皇后还是会做人的,如果皇子皇女的份例都要俭省,齐妃那边还有皇后接济,曹贵人这头却只能忍耐了。 于是孙妙青笑道:“姐姐们于皇室有功,皇后娘娘关照是应该的。” 曹贵人无声地笑了笑,接着说:“不过我很佩服沈贵人,小小年纪,进宫还没到一年,便可以做出如此大的革变,真是难得,妹妹你说呢?” 来了!孙妙青战术性喝了一口茶,含糊道:“沈姐姐确实很得皇上和皇后娘娘重视。” 没想到孙常在居然这样回答,曹贵人觉得有趣,有意引导话题:“不过这样大的裁减,贵人以上尚且可以自理,如妹妹等常在、答应位分的姊妹,恐怕要艰苦一些了。妹妹,你不觉得......” “还好。”孙常在打断了她的话,笑道,“反正我现在和姐姐住在一起,真有什么不够用的时候,我厚着脸皮来找姐姐,姐姐不会坐视不理,对吧?” “当然当然。”曹贵人没想到她一句话又把自己的重点给岔开了,她心想,这孙常在,看着老实,实则是个人精。难为她平日里装得让人以为是个没规矩的毛丫头,真是辛苦啊。 曹琴默想,自从折了丽嫔,华妃这边就只剩一个自己。华妃能给的利益是大,可风险也大,若没有人与她一起共担风雨,她怎能以一己之力顶住华妃的炮火,给温宜撑起一个温暖的小窝? 于是曹琴默就把新盟友的目标放在了孙常在上。孙常在位分不高,却比富察贵人还时常得皇上召见,能分去沈甄二人的恩宠,另外,她娘家又依附年家,本就是自己人,如若让她成为第二个丽嫔,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今日一见,曹琴默知道自己错了。孙常在比丽嫔要出息多了。丽嫔失势后,曹琴默曾经劝华妃招揽孙常在,但不知为什么华妃似乎很看不上她。曹琴默想,华妃还是太骄傲了,以为只有沈贵人、莞贵人那样的人才配在她眼里,然而她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不起眼的人,才越懂得生存之道。 “小主回来了。”红绫把水打来,孙妙青洗了手,一屁股坐在摇椅上。 红绫纳闷地说:“小主不是去曹贵人那边吃饭吗?怎么如此疲倦?” “我也没想到,吃顿饭能这么费脑子。”孙妙青腿压了下摇椅,然后松开,任由摇椅带着她摇晃,“诶呀,太累了。” 红绫问:“曹贵人她...她难为小主了?还是......” “都没有,就是话里有话,一个不小心,就会上套儿。”孙妙青揉揉太阳穴,叫红绫给自己按一按,“我来这儿是度假的,可不是来明争暗斗的。” 红绫委婉地提醒:“有些风波不是小主想躲过,就能躲得过的。” “那也得躲啊。”孙妙青哼了一声,“如果有人真要找我麻烦,我也一报还一报。哼!” 曹贵人,真是人精! 在圆明园彻底安顿好后,皇后又恢复了晨昏定省。一大清早,孙妙青和曹贵人一同去桃花坞给皇后请安。 皇后先提到温宜公主满周岁的生辰宴,告诉曹贵人,她已嘱咐了内务府务必要把公主的宴席办得热闹。皇室重视,这既是公主的体面,也是曹贵人的体面,曹贵人立刻向皇后表示自己的感激。 接着,皇后又开始催生,华妃听了烦躁,故意提到养在圆明园里的四阿哥,和齐妃阴阳怪气地吵了一通架,最后不欢而散。 看着齐妃被华妃三言两语调拨得气急败坏的模样,孙妙青叹息,都说儿子像妈,三阿哥之所以一直长个儿不长脑,焉知没有齐妃的错啊。 当然皇帝的错更大些。 她这样想。 请安散去后,孙妙青一出门,一个倍儿亮的小光头正对着她,她情不自禁拿起手里的红鲤戏水团扇挡在了眼睛上面。 “那是谁啊?”她小声问敬嫔,敬嫔说,“是四阿哥,来请安的吧,咱们快走吧。” 正说着,剪秋从她们身后跑出来,向她们行了礼,来到四阿哥面前,劝他回去,四阿哥跪得直直的,恭恭敬敬地要给皇后请安,剪秋立刻说皇后已经歇下了。孙妙青听见了想笑,刚散会,皇后就休息了?比她还懒? 欣常在在一旁催促:“别看热闹了,快走吧。” 这里的确不适合看热闹,孙妙青点点头,跟上离开。桃花坞正殿门前,剪秋叫人送四阿哥回去,四阿哥无奈,只得跟着那嬷嬷离开。 回去的路上,四阿哥问:“嬷嬷,方才那几位都是皇阿玛的嫔妃吗?” 嬷嬷点头,四阿哥又问都有谁,并且说自己该去给她们请安,嬷嬷哼了一声,说:“方才来的齐妃娘娘、华妃娘娘、敬嫔娘娘您都是认识的,还有欣常在和曹贵人,是旧年的老人了,您不是不知道。只有一位孙常在年轻,位分又不高,您就别麻烦自己了。” 没听到有用的信息,四阿哥失望地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听说皇阿玛还带了他特别喜欢的嫔妃过来,怎么没看见她?” “您说莞贵人?”嬷嬷努努嘴,“她大概跟皇上在一起,所以没过来吧,这在宫里也是常有的事。” 四阿哥好奇地追问:“皇阿玛那么喜欢她?” 嬷嬷不在意地点点头:“是啊,莞贵人长得漂亮,又会来事儿,是这批新小主里最出挑的一个。” 四阿哥眼前一亮,但嘴里说的是:“皇阿玛要是也喜欢我就好了。” 嬷嬷敷衍道:“您长大了能干了,皇上就会喜欢了。” 第41章 遇见四阿哥 没几天,孙妙青和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就爱上在圆明园的日子。因为杏花村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所以她们也没有受到例菜减半的影响,倒是去拜访其他地方时,能听到一些抱怨声,大多数都是从奴才口中说出来的。 因为是在行宫,圆明园的规矩也没有在紫禁城里那样多,孙妙青讨得了一张地图,有计划地出去玩,偶尔去桃花坞或勤政殿给帝后请安,其余时间都在逛,有时连欣常在发出的邀请都不得不拒绝了。欣常在笑称孙妙青就是只出了笼的鸟。 夏日炎热,福海上种着一大片荷花都含苞待放了,孙妙青坐在一舫青纱乌篷船上,小纠儿划着船桨,从那荷花群中划过。 “小主您进去歇着吧,这日头太烈了。”紫罗把手里摘的一把莲蓬递给孙妙青,说,“您尝尝,新鲜的莲蓬莲子都能吃呢。” 孙妙青举着一枝巨大的荷叶顶在上方,勉强遮住头顶一圈儿的阳光,她原本想摘些荷花来赏玩,但紫罗说这会儿摘的荷花没多久就打蔫了,不如等回去时再采,于是她收了手,掰着莲子进了乌篷。 紫罗在外头问:“小主,对面有个亭子,咱们在那儿停下吧。” 孙妙青点点头说了声好,小纠儿便用力把船桨横进湖水里,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奔着那凉亭过去。坐在乌篷里的孙妙青只觉得一阵猛烈的摇晃,她稳住了身子,听见紫罗在外面喊:“小纠儿!你作死啊!存心要把我甩出去是吧!” 小纠儿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从船上下来,孙妙青还觉得身子一阵摇晃,她嗔怪地说:“小纠儿你这水平也不行啊,早知道就叫掌船的太监来好了。” “奴才以为小主喜欢呢。”小纠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下次一定稳,您放心。” 孙妙青并没有真生气,她笑着摆摆手,搭着紫罗的手抬头往上看,那二层凉亭上挂着匾额,曰怡兰亭。 “这里倒很凉快,咱们就在这儿歇一会儿。” 爬上二层,迎面便是凉爽的风,孙妙青把帕子搭在凉亭的靠椅上坐下来,预备就在这里用一些吃食再去溜达。吃着酸甜可口的水果,她瞧着满湖秀丽风光,内心不住地赞叹古人高雅的审美,把一个人工园林修建得如此天然如画。 瞧着瞧着,她忽然看见一个小人儿拿着书朝这边走过来。孙妙青情不自禁地探头看去,被对方光滑的脑瓜反射的光刺到了眼睛。 靠!原来是这小子! 他怎么不在勤政殿外头磕头,跑这里来干嘛了? 走到自己习书的老地方的四阿哥也懵了一下。怎么有艘船停在这里,有人?他吧嗒吧嗒跑上怡兰亭的二楼,与蹲在地上大快朵颐的小纠儿撞了个正着。 小纠儿三五口塞下嘴里的肉包子,慌慌张张地跪拜,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孙妙青站起来,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居然在这儿碰见四阿哥,真是好巧。” “你是?”四阿哥看着对方,有点眼熟,不记得了。 “妾身孙氏常在。”孙妙青简单地行了个礼,对方虽然是不受宠的小辈,但毕竟还是皇子,以后又是大佬,留个好印象很重要。 “孙常在好。” 四阿哥想起来了,这人他在皇额娘和皇阿玛那儿都见过,就一次,他在皇阿玛那儿见过更多的是一位莞贵人,他打探了很多关于那位贵人的事,也打定主意要亲近对方,但是眼前这个...他不熟。 孙妙青注意到他手里拿的书,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些佩服:“四阿哥是来这里温习功课的?我不知道这里是阿哥的地方,打扰了阿哥用功,真是抱歉。” “这儿是皇阿玛的,不是我的。”四阿哥有些脸红,小声说,“我住在附近,所以...” 孙妙青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这里虽然凉快,但周围树上的知了声很吵,阿哥在这里学习也很辛苦啊。” “还好,心静自然就静了。” “阿哥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见解,让人敬佩。”孙妙青又行了一礼,笑道,“今日打扰了,希望阿哥不要介意。” “无妨。” 四阿哥看着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一阵惆怅。即使他知道,亲近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处,可是他就是很想和对方多说一会儿话,为着她是头一个不因为皇阿玛的态度而区别对待自己的嫔妃。 不知道那位莞贵人会不会也如此呢? 回去的路上,紫罗小声感慨:“四阿哥小小年纪,怪可怜的。” 孙妙青白了她一眼,笑道:“你就比他大三岁,装什么大人口吻。” “奴婢就是觉得他有些可怜。”紫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妙青叹了口气:“他再不济,也是位阿哥。虽说妈不在爹不疼的,待遇上也没亏待过。你们才是从小吃尽苦头过来的,心疼自己就得了。” 这话说的两个奴才都心酸起来,紫罗抹着眼泪犟嘴道:“奴婢跟在主子身边,才没受苦呢。” “好好好,我说的是小纠儿,行吧?小纠儿,主子疼你,今晚摘两个黄瓜给你加餐。” 孙妙青说完,小纠儿就响亮地打了个嗝,逗的两个女人都笑了。小纠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刚才奴才看见四阿哥,包子也没来得及细嚼就下肚了。” “快给他口水喝吧。”孙妙青由是笑得更欢乐了。 孙妙青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当初她还想过要不要提前讨好四阿哥,但目睹了皇帝对四阿哥的不闻不问后,孙妙青觉得自己能耐不大,还是不要踩在皇帝的雷点上蹦跶。今日遇见,虽然自己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四阿哥却也不过分亲近自己,可见对方也是看人下菜碟,脑子清明得很。 这样也好,来日如果自己还好好活着,想来四阿哥也不会难为自己。 回到杏花村,孙妙青敏感地意识到今天的院子似乎比往日更热闹一些。她问红绫:“今儿怎么了?” 红绫笑道:“曹贵人准备了一桌筵席,邀请齐妃娘娘、莞贵人、沈贵人和欣常在,另外她还派人来请小主您呢,说是您回来了,就请过去。” 啊?这才几天,剧情这么快就走到这儿了?孙妙青大惊。 红绫催促道:“小主不是最喜欢赴宴吗?这会子还没开始,小主快些去吧。” 傻丫头,这可是鸿门宴啊! 第42章 鸿门宴 进去春雨轩的门,就听见欣常在笑道:“呦!稀客啊!” 孙妙青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欣姐姐惯会笑话人,什么稀客,我拿姐姐当亲姊妹呢。” 欣常在屁股稳稳地压在椅子上,故作姿态地冷哼一声:“可是姐姐请妹妹,怎么请了好几次都没请到呢?若不是今儿上门来,怕是还看不见妹妹呢。” 孙妙青同其他嫔妃都点了点头,笑着坐在欣常在与沈贵人中间的位置上:“妹妹犯懒的脾气,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你不是犯懒,分明是玩疯了。”欣常在伸出指尖儿点了点孙妙青的额头,说,“一会儿去东边玩水,一会儿去北边爬山,你呀是愈发爱闹了,真是没有个嫔妃的模样,叫皇上知道了,怎么看你。” 孙妙青拱手道:“那就还请各位姐姐千万替妙青保密,别在皇上面前戳穿妙青的顽劣本色啊。” 众人皆笑,甄嬛心里暗道,没想到孙常在和欣常在关系这般好,就是眉姐姐和敬嫔娘娘,也只是相处和谐,可看她俩的模样,俨然一对亲姐妹了!由是联想到在娘家时,与小妹玉娆玩闹的场景,让甄嬛愈发羡慕。 东道主曹贵人方才在公主房里安抚温宜公主,这会儿进来看到孙妙青,笑道:“人可算齐了,我这就叫奴才们把饭摆上。” 夏日里大多数人都没胃口,不过曹贵人今晚预备的饭菜十分丰富,既有精致的江南小菜,又有做工考究的名菜,孙妙青来之前逛了半日,又未曾好好儿吃过,这会儿也顾不得客气,低头忙吃了起来。人吃得快了,撑得也快,没吃几口,她便吃不下了。 欣常在笑道:“瞧你可怜见的,着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孙妙青脸红地说不出话来,曹贵人笑道:“我还预备了解暑的梅子汤,也好助消化,妹妹喝一碗润润肠胃吧。” 说罢,她叫人把梅子汤摆上来,给了孙妙青一杯不带冰的,可见她为人细心。孙妙青离开饭桌,独坐在靠柱子的小凳子上慢慢喝着,让红绫给自己揉着肚子,那厢齐妃和欣常在也吃好了,各坐在位子上喝着酸甜可口的梅子汤。 一边喝汤,孙妙青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众人。甄嬛不喜酸,喝了两口就把碗搁在桌子上了,沈眉庄果然很喜欢,喝了两碗还不够,又让宫女给自己盛了一碗,甄嬛在一旁劝道:“梅子汤虽然解暑,但里头搁了冰,姐姐还是少喝些吧。” 沈眉庄刚要回话,忽觉得胃里一股呕意涌上来,她没忍住,干呕了出来。 “沈贵人这是怎么了?”曹贵人忙走过来,齐妃和欣常在也看过来,于是孙妙青也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甄嬛身后。 一见大家都关注着自己,沈眉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许是刚才多吃了些白玉蹄花,有些恶心。” “恶心?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恶心呢?”齐妃纳闷,曹贵人便问恶心有几日,沈眉庄非常自然地告诉大家,自己已经有几日不思饮食了。 欣常在带着几分猜测,说:“莫不是有喜了?” 见对方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走到设好的陷阱里,孙妙青皱了皱眉头,没忍住插了一句嘴,“夏日里吃荤腥是容易肠胃不舒服,姐姐也许只是...” 话没说完,就被齐妃打断了:“诶哟,你这孩子知道什么。” 孙妙青瘪着嘴,她知道得可多呢。 曹贵人心下高兴,但脸上还是关切地问沈眉庄来没来月信。几个怀过孕的女人你一嘴我一句,虽然曹贵人还说要请太医看过才稳妥,但看沈眉庄的脸上,已经掩饰不住惊喜了。 “小卫子,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沈眉庄强调:“记得要请刘畚刘太医。” 诶哟我的妈耶——孙妙青莫名觉得心累,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原来的小板凳上。红绫还以为她是在羡慕沈贵人怀孕,小声安慰:“小主别灰心,迟早会有的。” “你快拉倒吧,别...”可别咒我了。孙妙青皱着眉头摆摆手,她现在也只能做一个老老实实围观的背景板,别的什么都无能为力。 不多会儿,皇帝和皇后也来了,那个看着面相就不像好人的刘畚向帝后禀报,说沈眉庄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孙妙青小步蹭到欣常在身边,小声问:“欣姐姐,一个多月的身孕,能把脉把得出来吗?” “嘘——没看皇上正高兴呢嘛。”欣常在这会儿也咂吧出些微妙的感觉来了。往常嫔妃怀孕,谁不是藏着掖着,只等肚子真个儿冒了尖儿,稳住了胎气,才敢禀报出来?沈贵人这胎却这么早就暴露了,还是在别人的宫殿里,她总觉得,不太妙啊。 甄嬛一边为眉姐姐感到高兴,一边又觉得有些不得劲儿,她的目光反复扫视着屋内众人,有欣喜若狂如眉姐姐、皇上的;有欣慰如皇后的;也有羡慕如齐妃和曹贵人的......她的眼睛忽然扫过孙常在的脸庞,对方不仅没有羡慕,甚至还有一些担忧,这是什么意思? 当晚,皇帝就亲自陪着沈眉庄到闲月阁休息,孙妙青看着众人离去,一直僵硬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了。曹贵人笑意盈盈地回来了,看见孙妙青怔怔发呆的模样,心思一转,走到她身边来,开口道: “人已经走远了,妹妹还瞧什么呢?” “啊?嗯,是啊,都走了。”孙妙青轻笑,吐出一口气,“姐姐今晚忙里忙外,真是劳累了。” 曹贵人笑道:“沈贵人有孕,于宫里是件大喜事,我再忙一些又有什么?倒是妹妹——看妹妹有些失落,莫不是羡慕沈贵人有孕?妹妹其实不必太难过,妹妹是有福气的人,沈贵人有,妹妹将来也会有的。” 孙妙青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凡事不可强求,有就有,没有也就罢了,况且生育一事对女子来说十分不易,我还不曾想过。” 曹贵人没想到孙妙青居然说自己不渴望怀孕,她不信,笑着说:“妹妹现在不想,以后也得想。咱们宫里的女人,若不生育,得多寂寞啊。” “姐姐这话和我说说没什么,可千万别传到外头去。”孙妙青抿嘴儿一笑,“宫里也不是每一位姊妹都像姐姐这般有福气,能有孩子在身旁的,让她们听见了,还以为姐姐嘀咕她们呢。” 曹贵人被她这话一噎,立刻想到华妃,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43章 仁至义尽 第二日,又有皇帝的圣旨传下,着赐封沈贵人封号为‘惠’。 惠字,一曰仁爱,二曰聪慧,三曰温柔,四曰顺心,这个字是对女子赞誉极高的一种评价。先帝就有一位惠妃,为当时册封的惠宜德荣四妃之首,比当今的太后娘娘,当年的德妃地位还高,可想当今圣上赐此封号给沈眉庄,对她是有多看重了。 这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啊。 孙妙青感慨着,又吃了一个桃。 “小主,您刚才已经吃三块瓜了,这会子又吃桃,一会儿还吃不吃午膳?奴婢劝您还是让肚子歇歇吧。” 红绫现在也摸透她这位主子的脾气了,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劝她去争宠?还不如劝她少吃些,免得生病比较实在! “唉!这桃子真好吃。”孙妙青突然说了一句,“想来惠贵人那里的桃子更好吃。” 红绫诧异地抬起头:“您怎么忽然说这个,奴婢可听不懂。” “我羡慕呗~”孙妙青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坏笑,红绫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便也无奈地笑笑,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活计。孙妙青捏着桃核,心想,沈眉庄的桃子是好吃,这桃子一摘,干脆摘断了沈眉庄争宠的心,怪不得摘桃的人虎视眈眈啊。 可惜,沈眉庄现在还以为桃子稳稳在自己怀里呢。 红绫听见一阵窸窣动静,抬起头来:“小主,又要出去走走?” “嗯,你们都不必跟着了,我就到附近溜达溜达,消消食。”孙妙青摆摆手,沿着后湖往东边去溜达。 走过一孔桥,她看见甄嬛和流朱朝这边走过来了。 甄嬛也看见她,便主动过来打招呼:“孙妹妹好。” 孙妙青笑着也行了礼,客气地问:“莞姐姐好,这是要去闲月阁看望惠贵人吗?” 甄嬛笑道:“才从她那里出来,预备要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 “惠贵人姐姐怀孕,皇上高兴,天天都去探望惠贵人,真是让人羡慕。”孙妙青这样说,但眼中并没有艳羡吃醋之色,看得甄嬛愈发好奇,对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于是甄嬛客套地说:“妹妹颇得恩宠,将来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这种恭维话从最得宠的甄嬛嘴里说出来太好笑了,孙妙青没忍住,发出一个突兀的笑声。甄嬛一愣,孙妙青忙掏出手帕擦了擦仍然上翘的嘴角,用飘忽的口吻说:“多谢姐姐祝福,论恩宠,妹妹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妄想,许多事只得顺其自然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世间许多事皆福祸相依,所以妹妹无论面对什么,都牢记居安思危四个字,不敢得意忘形。” 甄嬛皱起了眉头:“妹妹似是意有所指?” “有所指也好,无所指也罢,全看姐姐如何想了。”孙妙青放下手帕,说,“对了,听说曹贵人怀着温宜公主的时候,身边有三位太医小心伺候,惠贵人姐姐才有孕月余,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姐姐有空还是多提醒惠贵人姐姐,要万分谨慎才是。” “多谢提醒了,我会向她转达你的好意的。”甄嬛总觉得孙常在似乎察觉出什么,直指眉姐姐的胎像。她察觉出什么了?难道是她知道有人要对眉姐姐和她的孩子不利?她心中升起不安的情绪。 带着这种情绪,甄嬛去接安陵容。这是沈眉庄的意思,她担心华妃在此期间东山再起,所以要接陵容过来,防止甄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甄嬛理智上是理解沈眉庄的心思,可是感性上却难免不自在。 孙妙青自觉仁至义尽,从此主角团是按剧情跌宕起伏,还是听进去她的建议,提前解决危机,就与她无关了。她沿着后湖往前走,忽然发现,不对呀,甄嬛骗我,她走得压根不是去勤政殿的路啊,倒是自己,越走越近了! 既来之,则安之。孙妙青想,来都来了,干嘛不进去请个安,卖个乖呢?于是她走到勤政殿前,与苏培盛问好: “苏公公,午安。” 苏培盛笑呵呵地行了礼:“是孙常在,好久不见。” 孙妙青抿嘴笑道:“我想给皇上请安,公公可否为我通报一下?” 想到皇上这几天不是在惠贵人那里,就是去莞贵人处,苏培盛很能理解其他小主焦灼的心态。他乐意给孙常在一个面子,于是就进去帮她问了一下:“皇上,孙常在来给您请安了,可要请她进来?” 皇帝想到自己上次见她,似是惠贵人有喜那晚,匆忙瞥了她一眼。她在人群后烛光晦暗的角落,安静地站着。皇帝放下书,点头道:“大热天的,她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得到同意,孙妙青提起裙子迈进高高的金色门槛。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她身上穿着玉色绣杏黄莲花的衣裳,跪下来时便如朵朵莲花浮在绿叶之上,清新脱俗。皇帝见了心情大好,说:“朕有日子没见你了,你可有怨朕?” 问得什么狗比问题,烦不烦? 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也露出委屈的表情:“皇上这么问,存心难为臣妾。臣妾好多天没看见皇上,想得不得了。臣妾不怨皇上,只遗憾自己每每过来请安,总遇见皇上有事,不得相见。” “让朕看看你这张嘴是怎么长得?说起话来又好笑又惹人怜。”皇帝让她依靠在自己身边坐下,捏着她的下巴似是真的要端详一番,孙妙青不甘示弱,张开嘴巴冲着他哈了一口气。皇帝也不生气,只笑道,“朕知道了,你见惠贵人有孕,也羡慕了,对不对?” 孙妙青还惦记着自己的人设呢,她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臣妾是羡慕惠姐姐,不过臣妾更羡慕惠姐姐能常常看见皇上。别的事臣妾很少想,只想陪伴在皇上身边,替皇上解闷,让皇上舒舒服服的,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孙妙青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对方,就像看自己宠爱的团子、糊糊,皇帝捏着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了许久,放开了手。 “你好久没为朕按摩了。” “那臣妾今日就来为皇上舒缓。”孙妙青柔情似水地说,“皇上躺在臣妾的怀里好不好?” “嗯。”皇帝发出几不可闻的应声,孙妙青踢掉了自己的鞋子,跟着爬到紫檀罗汉床上,把对方拥入怀中。 第44章 白月光朱砂痣 屋外骄阳四射,屋里风轮摇出凉爽的风。即使怀里抱着一个大男人,孙妙青也不觉得燥热,她一边用指腹轻轻按摩着皇帝头部的穴位,一边嘴里随意地哼哼着小曲儿。 皇帝惬意地发出清嗓的哼声,问:“你哼的是苏州的小调儿吗?” “不全是,皇上觉得吵吗?”孙妙青的声音如羽毛一般从帝王的耳边扫过,“臣妾从前就希望能像如今这样,搂着心中人,把喜欢的曲儿哼给他听。” “朕是你的心中人?” “皇上是臣妾的君,臣妾的夫,臣妾的心中人。”孙妙青的手渐渐停下来,从两侧轻轻托住对方的脖子,鼻尖小心翼翼地搁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蹭,“臣妾的心很小,皇上却那么高大,足以挤满臣妾的心了。” 皇帝沉默地抬起胳膊,握住了她的手,孙妙青没有得到对方的甜言蜜语,但是她想,皇上的这个动作足以回应她的土味儿情话了。 勤政殿外,苏培盛几次让小厦子请四阿哥回去,他都不肯,仍跪在门外求见。苏培盛叹气,别说这会儿孙常在来了,就是没有别人在,皇上也从不见他,四阿哥这么执着,还不是难为他们做奴才的吗? 正想着,甄嬛和安陵容过来请安了,二人都是头一次见四阿哥,才十岁出头的小孩,跪在大太阳底下热得浑身是汗,看起来十分可怜。甄嬛好奇地询问,苏培盛简单地解释了两句,又说:“眼下皇上怕是也没心情见二位小主了,小主先请回吧。” 甄嬛不疑有他,转身离开,又被四阿哥叫住了。四阿哥天真地同甄嬛问了好多话,甄嬛疑惑这孩子乖巧懂事,为什么皇上不喜欢他呢? 这些事孙妙青都不知晓,她自觉和皇上又增进了感情,陪着吃了一顿饭,晚上就留在勤政殿侍寝。 第二日孙妙青爬起来亲自服侍皇上换了朝服,皇帝笑道:“之前在养心殿都敢赖在朕的床上睡懒觉,今日怎么勤快起来了?” 孙妙青娇嗔地撅着嘴巴,说:“皇后娘娘教导臣妾,侍奉皇上要贤惠用心,臣妾自觉从前做得不好,如今改了,皇上就别提过去的事了嘛。” 皇帝捏了捏她的蜜桃腮,道:“皇后有皇后的职责,朕有朕的想法,朕不觉得你之前不好。” “那臣妾也愿意服侍皇上。”孙妙青露出甜蜜的微笑,转身去拿放在托盘上的荷包。她注意到那两枚荷包颜色都有些陈旧,意识到这大约是纯元皇后的作品,笑道,“皇上的荷包图案真精致,臣妾要是有这样的手艺就好了,也能给皇上做一个。” “那恐怕朕要等很多年了。”皇帝接过她手中的荷包,摸索着上头的松柏图案,孙妙青看着他怀念的眼神,说,“缝制这荷包的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在上头。” “自然。” 皇帝低头亲自把荷包系在自己腰间,孙妙青便立刻递上第二枚荷包,又为他整理了衣摆,最后屈膝行礼: “恭送皇上。”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孙妙青不知道,如果纯元皇后还在,随着岁月与人心的更变,她会不会变成皇帝身边的蚊子血,饭黏子,但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带着皇帝最刻骨的怀念仙逝,化作了白月光、朱砂痣。 可死亡并非纯元所愿,她是被害死的,就算变成皇帝心中唯一一人,又有什么意思?死了就是死了,死后再大的荣耀,她也无法享受到。反而是后人,屡屡借她的名义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对纯元皇后来说,是多大的悲哀啊。 回到杏花村,孙妙青就听见温宜公主的啼哭声,她循声去看是什么情况,只见曹贵人怀抱着公主,焦急地等待太医,连自己来了都不知道。 “公主这是怎么了?”孙妙青小声问宫女音袖,对方似是也没注意到她,吓了一跳后才说,“回小主的话,是温宜公主吐奶了。” 孙妙青没有生养过孩子,并不知道吐奶是不是常见的事。不过她从前的同事就有做妈妈的,小孩免疫力低下,荨麻疹、感冒等都是常见病。虽然当妈的已经做了许多功课,可是真等到孩子生病,还是要慌慌张张的。现代有更专业的高科技手段,古代却没有,虽然孙妙青知道温宜最后平平安安长大了,可是见此情景,也忍不住跟着有些担心。 “太医呢,还没来吗?”孙妙青问,音袖告诉她,已经去请江太医了。 外头的太监忽然高声喊道:“江太医来了!” 一个高个儿太医背着药箱进来,先撞见孙妙青,行了礼,然后来到床前,曹贵人忙把温宜公主抱给他看,焦急地问:“江太医,你看公主怎么样?” 江慎小心检查之后,说:“无妨,公主肠胃不好,加之天气炎热,未能为公主及时降温,所以有些吐奶,我这就开一个方子,照着吃两日就好了。” 曹贵人紧绷的弦这才放松下来,才看见孙妙青居然也来了。 她忙把公主交给奶妈,走到孙妙青跟前儿:“妹妹怎么来了?方才我着急公主的事,居然没看见妹妹过来,真是失礼。” “没事没事儿,我也是听说公主病了,过来瞧瞧。”孙妙青摆摆手,笑道,“做母亲的都一心系在儿女身上,姐姐关心公主是应当的,我还要请姐姐不要嫌弃我过来添麻烦呢。” 曹贵人叹了一口气,道:“温宜这孩子生下来就瘦弱,没少跟我受苦,我也只能尽力抚养,让她健健康康长大了。” 孙妙青猜曹贵人大概也遭遇过皇后的谋害,只不过她比欣常在幸运,诞下了公主。也幸好是个公主。 “好在江太医说公主的病能好,姐姐也该休息了,妹妹就不多打扰了。”孙妙青叹了一口气,“这里若需要人,尽管去叫妹妹,一定过来帮忙。” “多谢妹妹关怀。” 曹贵人此刻心全在温宜身上,也没心情和孙妙青多客套了。 第45章 这瓜太难吃 回到自己的朝吟榭,孙妙青情不自禁感慨,后宫的女人真是难啊,生孩子难,养孩子也难。 好在江慎的医术高明,没几日温宜公主的病就好了。 六月十九是温宜公主满周岁的生辰,皇帝做主,生辰宴就在勤政殿旁的九洲清晏上举办,除了后宫的嫔妃参与外,还请了恒亲王、敦亲王、果郡王、慎贝勒等皇室成员坐陪,俨然是一场盛大的家宴。 这对曹贵人母女俩来说是格外的体面了。 孩子太小,还不知道过生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她的额娘要为了她在这场生日宴会上算计别人,把好好的宴会变成尔虞我诈的场所,真不知道是该替温宜感到可惜,还是替温宜庆幸她还小了。 孙妙青决定老实做一个吃瓜群众,看乐子就完事了。 九洲清晏的正殿面积有限,她和欣常在、富察贵人被安排坐在皇室成员这一边,富察贵人坐在恒亲王夫妻俩身后,她坐在小不点慎贝勒旁边。孙妙青偷偷瞄了一眼,感觉慎贝勒没比四阿哥大多少。 虽然她自己也没比那两个小崽子大多少就是了。 觥筹交错之时,太监来禀报端妃到了。孙妙青立刻坐直了身子,探头探脑地看端妃到底什么模样。 端妃穿着一身宽松的竹青色朝服,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来。端妃身上的袍子看起来宽度适中,却似乎能装下两个她,大约三十多岁的样貌,面色苍白又不失清雅端庄。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端妃,孙妙青总能联想到她从前的一个老师,也是体弱多病的,总不顾身体在深夜工作,她的身体虽然虚弱,精神却十分强大。 宴席上的嫔妃那么多,端妃唯独注意到了甄嬛。至于脸色立刻变差的华妃,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端妃虽然久居深宫,却也听说皇上宠爱一位新人甚至超过华妃,她想,自己的机会也许来了。今日借给温宜公主贺喜的机会一见,端妃的内心更加肯定,就是这个人了。 端妃说话的时候,孙妙青一会儿看华妃,一会儿看皇帝,一个愤怒,一个心虚,都是十分精彩的脸色。可惜前边敦亲王的大胖个儿挡着,她看不清皇后的表情,孙妙青想,皇后在听端妃回忆过去时,一定也很耐人寻味。 “妹妹,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欣常在笑着低声招呼孙妙青,她举起酒杯,笑道,“看他们你来我往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自己乐呵。来,喝一个。” “欣姐姐可是醉了?”孙妙青惊讶地看着对方,当初她过生日时,欣常在还能不慌不忙地指挥着绥福殿奴才们收拾桌面,可见她的酒量很好,今天却面色红润,明显是微醺了。 孙妙青举起一杯茶,说:“姐姐还是喝些茶醒醒酒吧。” “嗨——我替曹贵人和温宜高兴嘛。”欣常在不在乎地挥挥手,也没和孙妙青碰杯,痛快地饮下杯中酒,孙妙青想,也许是公主生日,勾起她关于夭折孩儿的心事了,便也不再劝,而是以茶代酒,与她同饮。 然后她抬头,看见甄嬛溜了。 这时,曹贵人提议把嫔妃们身有所长写在纸上,抓阄出来以娱宾客。皇帝答应了,她便吩咐准备了纸张和笔,亲自捧着请各位嫔妃书写。 说实话,曹贵人说这话的时候,孙妙青脚指头都开始抠地了。别人身有所长,她没有啊!全是短处啊!团建聚餐要敬酒讲话或者表演节目什么的,最让人讨厌了!都是酒桌陋习,不可取! 孙妙青庆幸地想:幸好自己没穿越成重要角色,不然一套中小学生广播体操出来,不得立刻被赐自尽。 于是曹贵人把纸条交给孙妙青,请她写自己会什么的时候,孙妙青露出一个卑微的表情:“曹姐姐,咱俩做邻居也有好多天了,你是知道我的,对吧?” 曹琴默轻笑,小声说:“妹妹无需拘束,随意写一个就是了,我不会难为妹妹的。” 孙妙青拿着笔,沉思良久,写了两个小字:打结。 大约两场歌舞散去,甄嬛又面色从容地回来了。曹琴默立刻开始进行抓阄,先是让皇后用书法热场,皇后大笔一挥,一个龙飞凤舞的‘寿’字跃然于纸上。 端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借口身体不好开溜了。孙妙青表示很羡慕,她也想溜。可惜自己十分健康,装生病恐怕不行,于是她多喝了几口酒,打算装醉。 不相干的人走了,曹贵人偷换纸阄的姿态更加从容不迫,她从手心转出一张纸阄出来,笑着说:“这个是莞贵人的:请做《惊鸿舞》一曲。” 啧啧啧,欣常在冷笑着给孙妙青科普《惊鸿舞》的难处,即使是学过舞蹈的女子,若没有十年八年的舞蹈功力,想要把《惊鸿舞》跳得漂亮也是很难的,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在众皇亲贵族面前做舞。曹贵人手里这张纸阄不知是谁写的,可真够有自信的! 虽然她最后这么说,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分明是针对甄嬛而来的。当然了,曹贵人是这场宴席主角的妈,赖给人家自然是不可取的。所以,这个哑巴亏也只能是甄嬛自己吃了。 孙妙青抬起头,看着皇帝任由嫔妃和王爷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甄嬛还没跳舞呢,便把‘东施效颦’‘难登大雅之堂’‘贻笑大方’‘不如舞姬’‘以色侍人’等标签甩给了她。 孙妙青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是甄嬛,此刻站在那里,恐怕都想委屈地哭了。又不是她说要表演的,关她什么事啊! 她看到甄嬛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向皇上,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围。但是没有,连皇后都给甄嬛台阶下了,向皇帝建议让莞贵人换个别的进行表演,他却说宫里许久不见《惊鸿舞》,命甄嬛随便一舞即可。 随便一舞?因为甄嬛刻苦学过,所以能平安度过这个危机。可如果她不会呢?要怎么下得来台? 你分明是希望小纯元能更像你心里的纯元,如果她跳不好这个舞,是不是就变成亵渎纯元皇后舞姿的蚊子血,饭黏子了? 狗男人,只顾自己面子,不顾别人死活。活该被戴绿帽子! 孙妙青气得咕嘟喝了一大杯酒,呛得脸都红透了。 今天之前,孙妙青只记得甄嬛一舞啪啪打华妃等人的脸,好不痛快,可是参与了现场她才发现甄嬛的处境如此凶险。 这瓜,难吃透了! 第46章 精彩表演 甄嬛去换衣裳的片刻,孙妙青听见敦亲王的福晋一直在小声嘀咕她的夫君话多讨嫌,叫他且喝酒,安静些。敦亲王是个典型的外横内软的性子,面对福晋的责备一点也不生气,只一笑而过。 “有趣吧?”欣常在把酒杯竖在嘴前,用眼神示意,“虽说王爷的个性叫人头疼,可他对家人,真是没话说。” “是啊。”孙妙青弯了弯嘴角,笑意并没有达眼睛里。 不一会儿,甄嬛回来了,穿着一身粉色舞衣,发型也换成汉女的发髻,少了之前穿朝服的端庄,多了几分柔媚。沈眉庄提议她来抚琴,安陵容高歌一曲为之助兴。皇帝大约这时候回味过来,后悔自己刚才因为众人的议论死要面子,勉强自己的莞贵人做舞,一听沈眉庄的话,便很快点头答应,还叫苏培盛取来长相思琴,让沈眉庄弹奏。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从吃瓜群众的角度来欣赏,真是一场舞音美俱全的绝佳节目。即使孙妙青观看过许多古典舞蹈,但大都是通过网络电视来欣赏,即使在现场,也从没有这样好的条件和视角。她捏着葡萄,本想边吃边看,但等甄嬛真的跳起舞来时,她已顾不得去撕葡萄皮了,而是傻傻地含着葡萄一眼不眨,仿佛一个溜号就会错过精彩一般。 但是! 但是前面的敦亲王太煞风景了!不知道欣赏艺术的时候要保持安静吗?孙妙青讨厌地瞥了一眼前面的胖子,忽然能理解皇帝对他的嫌弃。 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门忽然大开,正是果郡王吹着笛子走进来,随着他曲风的转变,安陵容安静下来,沈眉庄则机智地也转变了琴音,音乐从细腻妩媚,逐渐变得高昂开放,从仙气飘飘,转为人间盛世。 孙妙青的视线不由得又挪到了帝王身上,她惊讶地发现,虽然皇上嘴角微翘,似是满意的表情,眼神却是凝重的,复杂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过度解读了。但孙妙青想,大约方才甄嬛跳得是纯元皇后所做《惊鸿舞》,现在跳得却是她自己的《惊鸿舞》,皇上欣赏到属于甄嬛的美丽,却在捕捉不到过去纯元的风姿,所以心情格外复杂吧。 一舞结束后,皇帝赞叹道:“嬛嬛,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座上华妃不断给曹琴默甩眼刀子,曹琴默也没料到甄嬛居然真的会跳《惊鸿舞》,且有自己的创新,完成得如此完美。曹琴默只得尴尬地低下头。 不过没关系,现眼包敦亲王又出来埋汰甄嬛是舞姬,还把自己的老十七弟一起贬为乐工。孙妙青真的很想对他说:嘴巴这么会说,不如唱出来啊,你就是歌姬吧—— 果郡王站出来替甄嬛解围,没想到显眼包不依不饶,仗着自己是文盲大呼小叫,最后还是皇帝出声平息了这场争论。曹琴默忙站起来把事态引导到她想要的方向,又被皇后讥讽了几句。 总之,这场舞的确精彩,但却没得到应有的评价,也就只有孙妙青、欣常在等人才能真正感受到舞蹈的精妙之处。 华妃早已默背了许久,等所有人都说得差不多,开始喝茶润嗓子的时候,才作悲伤姿态,一边哽咽着一边仰头喝酒。皇后本就因皇上叫甄嬛坐在他身边不高兴,见状更不痛快:“华妃,你是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你干嘛要扫兴啊?” 孙妙青合理怀疑华妃买通了身后的乐工师傅,因为她一站起来诉说自己读《楼栋赋》,为梅妃伤感的时候,幽怨的琵琶声就适时在大殿内响起,与华妃缠绵幽怨,肝肠寸断的吟诵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华妃,实在是难为你了。你住的地方太过偏僻,朕若得空就去看你。” 给爷整笑了,孙妙青想,皇帝这话忒有意思了,‘难为你’——难为你费老大劲背书吗? 宴席散去时,已是黄昏初上,欣常在捶了捶腰叹息道:“原是为了给公主庆贺而来,没想到却看了这么多旁门左道的东西。” 孙妙青用团扇遮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我看姐姐乐呵着呢。” “哈哈——看她们你来我往,也挺有趣儿的。”欣常在笑了两声,眼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只是如此一来,皇上要分身乏术,更没有空顾着咱们了。” 孙妙青轻笑:“咱们是台下的人,原就没有台上表演的精彩。” “这话很是。”欣常在瞥了她一眼,问,“妹妹难道不想趁着年轻登台吗?” “我?我碌碌无能,上去也是任人摆弄,又何必自讨没趣。”孙妙青打了个哈欠,说,“这一天也折腾坏了,姐姐回吧,我也该回去了。” “你呀。”欣常在想,已在深宫的女人,哪里是你不想登台唱戏,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呢?她当初也不想惹任何人,不还是因为争风吃醋,被人打压。她看着孙妙青年轻柔和的面庞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 华妃的眼睛盯在那两位贵人身上,这会儿她自在些,也无妨。 敦亲王在九洲清晏上亲自为华妃向皇帝求情后还不够,又私下联系了大臣,督促他们以年羹尧在西北效命,不能使将士寒心为理由,劝皇上宽恕华妃。皇帝虽然知道自己该顺着台阶下了,也为华妃那日诵《楼栋赋》诉说怨情而动容,但这到底是后宫之事,却要被前朝的大臣唠叨,他厌恶这种前前后后的束缚,更想挣脱这种束缚,把天下全完揽在自己手下。 勤政殿传来消息,请华妃一叙。华妃迫不及待地穿红着绿地与皇上就请重逢。 杏花村里,孙妙青拿着一只拨浪鼓逗弄着温宜公主,笑着对曹贵人说:“姐姐为了公主生辰的事操心了好多天,这会儿终于能好好歇一歇了。” “是啊,我都快没空儿照顾温宜了。”曹琴默笑道,“听奶嬷嬷说,公主啼哭时,你常来看望,真是多谢。” 孙妙青道:“不怕姐姐笑话,妹妹本来最怕小孩子的,不过公主玉雪可爱,哭起来只叫人怜爱,并不觉得吵闹,所以我才过来瞧瞧。” 曹琴默意有所指道:“妹妹还是年轻。你若有了自己的孩儿,就知道孩子多可爱了。” “那还是算了吧。”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对方的话茬。 曹琴默纳闷,哪有女人不想生孩子的?这个孙常在,是认真的,还是糊弄她呢? 第47章 百骏园 华妃恢复了往日荣耀,但没有太多。毕竟皇帝给她的答复是有空就看。他太忙了,又得上朝处理政务,又要看望甄嬛,又要看望有孕的沈眉庄,偶尔也得亲近一下其他嫔妃,算下来,留给华妃的空闲实在不够多。 于是孙妙青发现,在杏花村闲了没两天的曹贵人,被叫出去的频率又高了起来。 华妃啊华妃,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还喂马儿孩子药,最后马儿尥蹶子踢死你,这不是你活该的吗? 比起这些大显神通的能人,孙妙青就自在多了。她已经逛完大半个圆明园,正在往边缘努力。 “小主,那里是汇芳书院。”丝云指着对面一座朴素的院子,说,“听说端妃娘娘就住在那里,甚少出门。小主要过去拜访一下吗?” 端妃? 孙妙青一下子想起上次她在宝华殿遇见的尴尬事,连忙摆手:“走走走。人家不爱出门,肯定也不爱见人,咱们贸然打扰做什么,快走。” 丝云不明所以地跟着小主离开此地,从西南角的月洞门钻出去,二人听见一阵马的嘶鸣声。 孙妙青好奇地问:“这儿有马场?是皇上常去练骑射的引箭楼吗?” 查看着地图,丝云摇了摇头:“引见楼在大南边儿呢,这儿是——是百骏园。” “百骏园?”一听到这个名字,孙妙青立刻就想到其中着名的人物,拽妃叶澜依。当然,她现在还是个宫女。 丝云听着马儿嘶鸣声,内心雀跃,说:“小主,咱们过去瞧瞧吧。” 孙妙青不太想去,她印象里动物多的地方,都不怎么干净,于是说:“马场乱糟糟的,味道也一定不好闻,去那儿干嘛。” 没想到回头却见丝云脸红了一下,孙妙青脑袋里的雷达立刻倍儿响,她警惕地盯着对方,说:“丝云,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比如在百骏园有个什么相好的......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有事瞒小主!”丝云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奴婢是——奴婢调过来伺候小主之前,一直在上驷院做洗马喂马的工作,所以今天一听见马叫声,就勾起过去的回忆了。” 上驷院,是内务府掌管宫内所用之马的地方。 哦,原来是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了。孙妙青了然,好奇地问:“那你更喜欢跟马打交道了?怪不得平日甚少说话。” 丝云尴尬地咧开嘴:“奴婢服侍小主也很高兴。” “人哪儿有动物好相处,我懂你。”孙妙青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说,“你既然想去,就去吧。我也从没来过马场,顺便看看也无妨。” “多谢小主!”丝云雀跃地笑了。 走近百骏园,果然闻到一股难以掩盖的马粪味儿。孙妙青先用扇子遮挡,挡不住,又用手帕遮掩。最后她嫌一直举手太麻烦,干脆扯住手帕的两端围住自己的鼻子,在脑后打了个结,做成简易的口罩。 马匹的嘶鸣吼叫声络绎不绝地传来,孙妙青想,难道是百骏园里有人正在驯服野马?她心中升起了好奇心,跟在丝云的后面走进园子。顿时一股黄沙仰面起,孙妙青连忙猫在丝云身后躲过那扬沙。 她再抬起头,只见一青衣男子正双手死死地勒住缰绳,双腿夹在下面的白马肚子上,马仰面发出挣脱的鸣声,甩着它那颗桀骜不驯的头颅,但依然没有把身上的人甩下来。但白马并没有被轻易驯服,而是企图用奔跑挣脱对方,几个蓝衣小官儿立刻举着马鞭围上来防止马儿跑远。 整个过程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即使是一开始嫌弃味儿大的孙妙青也情不自禁直起身子,全神贯注地看着驯马的过程。 “吁——” 终于,高傲的白马低下头颅,表示自己的臣服。青衣男子在马背上爽朗大笑,拽着缰绳带着马在黄土马场上绕了两圈儿,一个年轻的随从走上前递给他荷包,他跳下马,把荷包里的冰糖伸到白马嘴边,马低下头,乖巧地把糖块吃下。 ‘啪啪啪...’ 果郡王回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宫嫔正欣赏地看着自己。他一愣,把手里的绳子交给阿晋,让他把马牵走。 “王爷好功夫,佩服佩服。” 孙妙青一直看不太上果郡王,可以说,这剧里除了温实初和苏培盛她都看不太上。但是今天一见,果然丰标不凡,怪不得他可以让已经心灰意冷的甄嬛重新相信爱情。 果郡王客气地笑了笑,心想这女子是谁?蒙着面纱,看不清楚,便问:“你是?” “嫔妾常在孙氏。”孙妙青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不远不近地站在对面,看着那匹被牵走的马羡慕地说,“从前只听说王爷爱游山玩水,喜吟诗颂词,没想到马背上的功夫也这么好。王爷潇洒自在,真令人羡慕。” 潇洒自在是真,为形势所迫也是真。果郡王低头苦笑了一声,说:“多谢小主夸奖,小王不过是有些无用的本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孙妙青好奇地问:“那王爷觉得什么才是有用?” “皇兄的才干,自然是有用的能力。” 那没招儿了,你就是有那个能力,也用不着啊。孙妙青挑眉,说:“像王爷如此认为,那世上无用的能力就太多了。王爷都可说无用,嫔妾等更是无用了。” 果郡王本没有和这个陌生的小嫔妃搭话的想法,却不料对方大胆反驳了他的话。他起了一点儿兴趣,道:“小王并没有贬低这位小主的意思,只是您这样说,那何算得上有用的能力?” “庄子在他的着书中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王爷竟不记得了吗?王爷的本事究竟有没有用,不在于王爷的看法,在于王爷将来的作为。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孙妙青停顿了一下,又说:“嫔妾的话太多,失礼了。” 果郡王嘴里念着孙常在最后说的那两句话,越品越觉得有深意。他认认真真地弯腰作揖,道:“常在颇有见地,小王今日算开了眼了。” “王爷不觉得妾啰嗦就好。”孙妙青微微低头回了礼。 第48章 分开、相遇 虽然观众说起果郡王,多离不开‘爱绿就送绿帽给你’‘中央空调’‘不想活了’‘渣男’等评价,但这厮对女子的态度显然要比其他人更平等友好一些,所以孙妙青与他说了那么多话,说得很痛快,也不必怕他扭头就传播出去。 不过百骏园到底人多口杂,方才是因为小官儿们都去喂马了,她才说,这会儿有人来,她便闭嘴后退了。 果郡王问跑过来阿晋:“怎么那边忽然吵起来了?” “回王爷的话,好像是一个宫女病得很厉害。”阿晋咽了咽口水,“他们说这批马都是刚到的,不能沾染了病气,嚷嚷着要把人抬出去。” “抬出去怎样?”果郡王皱着眉头追问,阿晋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一个下等宫女,只能靠自己,自生自灭了。” “啊?!”孙妙青偷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人命不比马命重要?给她请个大夫看一下也行啊。” 闻言,果郡王认认真真地又看了孙妙青一眼。阿晋见她脸上着急神色不似有假,笑道:“这位小主悲悯,却不知宫中奴才的命大都如此,别说比马了,就是比这园子里的花草都不如。” 孙妙青讷讷道:“那也不能任由她这么死了。” “孙常在说得对。”果郡王打断了她的话,回头对阿晋道,“今日本王遇见这事,就不能不管。你叫他们住手,把那宫女原样儿送回去,本王去叫太医来医治,若医不得,就罢了。若医得,需得治好才行。” “是。”阿晋笑道,“王爷,你人真好。” “多嘴,人命关天的事,还不快去。”果郡王用手中的鞭子轻轻抽了阿晋屁股一下,催促他快走。 “王爷善良,会有好报的。” 此刻孙妙青大约也猜出来,果郡王救得是谁了。 果郡王笑笑:“小主同样是性情中人,小王佩服。” 又与他行了一礼,等阿晋出来,果郡王便要亲自去太医院请人。孙妙青喊住他,问:“王爷就这么走了,万一里头的人嫌麻烦,照顾不好那宫女,不就浪费了王爷的好意了吗?” “这...”果郡王犹豫地看了一眼阿晋,阿晋到底是小厮,也没法留下来照看一个宫女啊。他又回过头,看到丝云,说,“不如请小主身后的宫女留下如何?本王速去速回,不会耽误多少功夫的。” 孙妙青问丝云可愿意,丝云点点头。孙妙青道:“那嫔妾与王爷一道出去,嫔妾的宫女就留下来替王爷照看吧。只是王爷记着,嫔妾今日未曾与王爷相见,丝云不过是偶然路过这儿,让王爷喊住帮忙做事的。” 果郡王拱手道:“小王明白。” 孙妙青点点头,与果郡王主仆俩在百骏园外分开。她一路向东走,直走到一处宽敞的地方才停下休息。 唉—— 自己一个人待着,她才松下一口气。 奴才的命不是命啊。孙妙青心想,自己的命何尝不是危机四伏?在古代,真不好混啊。 “是孙妹妹吗?” 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耳后响起,孙妙青意外地转过身,在大柳树后面看见走过来的安陵容和她的宫女。 “真是孙妹妹,妹妹住的杏花村离这里好远,怎么到这儿来了?”安陵容看见她的正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加快了脚步。 “这儿是?”孙妙青站了起来,安陵容来到她面前行了礼,告诉她,“这里不远处就是我所住的繁英阁。” “怪不得在这儿遇见你。”孙妙青笑道,“我没事儿就喜欢出来走走,东边那一片都叫我逛完了,所以来西边转转。” “妹妹好兴致。”安陵容客气地说,“我刚从眉姐姐的闲月阁回来,妹妹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 “盛情难却。”孙妙青想,去安陵容那儿也好,万一百骏园有人多嘴,有安陵容给自己作证,也稳妥。 安陵容现在还没黑化,自己之前帮过她,她应该不会害自己。 繁英阁不大,也有些偏僻。虽然圆明园的建筑都是精致的,但从陈设中也可看出来,安陵容过得仍然不那么如意。 宝鹃奉茶过来,安陵容便叫她撤下了,她笑着和孙妙青说:“来之前,淳常在还请我跟你问声好呢。这些日子事多,妹妹住得又远,我一直没有机会和姐姐说。” “无妨。”孙妙青调皮地眨眨眼,“我早知道那丫头会寂寞,派人送了玩儿的给她。” 安陵容羡慕地说:“妹妹对淳常在真好。” “你看她也傻,储秀宫和延禧宫距离那么远,她还一天天往我那里跑。”孙妙青低头笑笑,关系都是相互处出来的,她也不会对所有人都好。 安陵容忽然说:“淳儿和莞姐姐也情同姐妹。” 孙妙青努努嘴:“小丫头片子,四处留情——这话你千万别给她说啊。” “我不会的。”安陵容被她逗乐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好奇地问,“那妹妹不会生气吗?” “生气?我干嘛要生气?”孙妙青不明白,说,“我是个爱犯懒的,不可能天天陪她玩儿,她找别人玩,也没什么嘛。” 安陵容追问:“可若妹妹想玩,淳儿却不在,妹妹难道不会觉得她冷落你了?” 孙妙青以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安陵容,把安陵容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不好意思地说:“孙妹妹,我笨嘴笨舌,要是说错话,你别在意。” “安姐姐不笨,就是这个问题有点儿...有点儿...”孙妙青挠挠头,说,“淳儿是我朋友,不是我丈夫,我为啥要因为她没来找自己就,就觉得被冷落了呢?况且,咱们做嫔妃的,皇上先是君,才是夫。连皇上的醋我都不吃,何况是淳儿的?姐姐你这个问题就...我就很难懂。真是不好意思啊。” 安陵容被说得面红耳赤,她连连摆手说是自己问错了。孙妙青笑道:“你莫不是太寂寞了,觉得感情珍贵,要好好相处,必须日日放在眼尖儿捧着才好?其实也不必这么拘束,适当多一点空间,多找几个朋友玩,你自己也更自在啊。” 安陵容低下头:“我哪里有妹妹这般能耐。” “说得我八面玲珑的。”孙妙青皱了皱眉头,安陵容便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被她拦下了,“朋友是靠感情相处,不是靠本事。再说了,我哪儿有啥本事啊,最多就是打牌——你要想学,明儿我教你就是,别的我可不会了。” “那我可等着妹妹教我了。”安陵容笑着点点头。 第49章 照看 夕阳彻底下山前,孙妙青回到了杏花村。 晚上,丝云也从百骏园回来了。孙妙青顺嘴问了一句:“人怎么样?” “烧得实在严重,都开始说胡话了。好在太医及时来给看过了,开了两副方子,说是照方吃上五六日再看看。” 丝云脸上还带着担忧,后怕地说:“小主说的果然不错,王爷一走,就有同屋的人嚷着晦气,定要把那丫头扔出去。奴婢去了,他们听说奴婢是得了王爷的吩咐,才不敢在奴婢面前造次。不然这一折腾,那丫头就算侥幸捡回命,也得遭不少罪。” 紫罗在一旁瞪大了眼睛:“都是做奴才的,又有王爷帮忙,不用他们管,他们干嘛要害那宫女?难道从前和她结过仇不成?” “或许是。”丝云无奈地叹息,“也或许正是因为王爷肯帮忙,他们才定要她死。不然,别的奴才生病都自生自灭,偏她有这般运气,怎么不让人嫉妒?” “这,这也值得嫉妒?”紫罗只见过主子作贱奴才,还从没见过底层人吃人的情况,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了好多遍,红绫在一旁安慰她,她也没缓过神来。 孙妙青瞧她模样也怪可怜的,安慰道:“好在咱们这里是没有这样的事的,往后你们病了,我也一定想法儿请太医来治,你们就不必多想了。” 紫罗的嘴巴动了又动,最后跑出去切西瓜去了。孙妙青见丝云站在她跟前儿犹犹豫豫,似还有话要说,便问她有什么事。 丝云不好意思地说:“奴婢觉得那宫女没准儿还要被欺负,与其叫别人坏了小主的好意,不如奴婢干脆过去,看着她好了吧。” “你要过去?可不大符合规矩。”孙妙青想了想,道,“得有个像样儿的说法,不然若把我卷进去,我可说不清了。” 丝云冥思苦想,一拍手道:“就说奴婢是在去年同上驷院的人一起来圆明园时遇见她,和她认作干妹妹,如今妹子生病,奴婢苦求主子让奴婢去照顾,您拧不过奴婢,好心答应了,怎么样?” “你去年来过这儿?”见她点头,孙妙青觉得这个说法还可以,颔首答应了她。又笑道,“你都认了她做妹子,不会连名字都不记得吧?” “记得的,记得的。”丝云得到准许,高兴地说,“他们都叫她叶澜依。” 果然是她。 孙妙青点点头,觉得自己也累了,便让丝云和红绫下去,预备开饭。 晚上,丝云收拾好小包裹,第二天去百骏园看望叶澜依。她没有干脆住在那里,只是此后时不时过去照看,直到她病彻底好了。她也和叶澜依互通了说辞,以防别人问询,叶澜依对此感激不尽。 闲月阁里,沈眉庄笑着问甄嬛:“要是皇上叫你,你却在我这里,这算怎么回事?” “我都来了,姐姐要赶我走不成?”甄嬛撒娇地指着沈眉庄的肚子,“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看我的小宝贝的。” 沈眉庄笑不可支,好久后才摸着肚子,迟疑道:“不知是不是这两日因华妃的事思绪过多,我总觉得肚子有些微凉发痛,又不曾有害喜之症。刘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可我总有些不安。” 甄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紧握住沈眉庄的手,说:“几时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就昨天的事。”沈眉庄笑笑,“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总来烦你。” “我不是说,姐姐若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就赶快来找我吗?再没比这个更大的事了。” 甄嬛又想起那天孙常在同她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安,她扭头同流朱道:“你叫小允子打听温太医什么时候能回来,若他出不来,便递张纸条进去,就说我要用人,万分,紧切。” “哪里就那么着急,明明是我怀着身孕,你却比我更紧张。” 沈眉庄不以为意,甄嬛不欲与她争执,只想把事情尽快弄明白。她笑着岔开话题,说:“陵容这丫头也真是爱偷闲,从前来得那般勤快,这两日怎么又不见了?” 沈眉庄笑道:“她呀,她被孙常在请去玩牌了,一上就下不来,自然没空来我这里。” “孙常在请她?”甄嬛露出惊讶的表情,沈眉庄点点头,“好像是一次遇见,孙常在见她无聊就请她去玩儿的。她不会,孙常在还教了很久呢。” 甄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她们两个人玩儿也没意思,什么时候得空儿,我请她来,咱们四个也耍一把。” “你不是不爱玩牌戏吗?”沈眉庄惊讶地问,又说,“孙常在看着傻憨傻乐的,可心里的小算盘不比咱们少。她又与曹贵人住得近,听说娘家和年家还有些渊源,我恐怕你的心思要落空了。” “哈哈!你又输了!”孙妙青把纸条贴在了安陵容下巴上,安陵容无奈地吹了吹气,吹起一脸四张白纸条。孙妙青得意道,“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徒弟再能耐也饿不死师傅吧?” 脸上纸条贴的比安陵容还多的紫罗低着头说:“小主,歇一会儿吧。” 孙妙青不干,好容易她手顺,不多来两把怎么行:“再来,再来嘛。” “妹妹,我有些渴了,咱们喝点水吧。”安陵容露出一个恳切的笑容,孙妙青不情不愿地点头,她立刻把脸上的白纸条撕下来。 “紫罗,去拿冰镇葡萄汁过来。”孙妙青与安陵容坐在炕桌两边,“我跟你说,你必须尝尝杏花村做的葡萄汁,老好喝了。” 安陵容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凉爽酸甜的葡萄汁摆上来,孙妙青特地叫紫罗用高脚琉璃杯装着,近乎透明的琉璃杯透出紫红的葡萄汁,可口又好看。 才喝了一杯,安陵容的宫女菊青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安陵容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 “小主...”菊青一路跑过来,也够她受的了,“不,不好了!安大人,安大人出事了!” “啊!” 安陵容一惊,手里的琉璃杯猛地摔在炕桌上,葡萄汁流了一桌子。 第50章 出主意 “诶呦!” 见葡萄汁撒了,孙妙青忙掏出手帕擦,几个宫女也挤过来擦炕桌和炕,安陵容狼狈地站在地上,宝鹃替她擦着打湿的衣角。 她抱歉地说:“孙妹妹,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起。” “没事没事。”孙妙青摆摆手,让红绫搬把椅子让她坐下,安陵容不坐,焦急地问菊青,“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菊青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安陵容:“送信的太监和奴婢说,安大人下狱了。” 孙妙青也穿好了鞋子,走到安陵容身边。见她面色苍白地捧着那两张纸,问是怎么回事。 安陵容无助地看向她:“家书上说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西北军粮,我父亲随军护送,谁知半路遇到敌军流兵,军粮被劫走了。蒋文庆带着不少银响临阵脱逃,被抓了回来。皇上大怒,把父亲也关起来了——怎么办?会不会皇上一怒之下,爹爹性命难保!” 如果没有甄嬛,还真不好说。孙妙青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递了杯茶给她:“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你别自己慌乱了手脚。” 她又问菊青:“这一路可叫别人看见你慌慌张张过来的模样了?” 菊青虽然年轻,但深知宫里的忌讳,忙摇头:“奴婢不敢。” “好丫头,做得好。”孙妙青点点头,对安陵容说:“我这里人多眼杂,要是你这宫女慌慌张张地被瞧见,还得说你不会管教下人。” “我哪里顾得上来这个,我眼里只有爹爹的安危。”安陵容忽然想到父亲出事在济州,不正是眉姐姐父亲管理的地方?如果求眉姐姐帮忙,父亲不是可以少受些苦? 于是她站起来,立刻要去找眉姐姐帮忙。孙妙青被她吓了一跳,问:“你火急火燎地要去哪儿?” “去求眉姐姐。” “你等等。”孙妙青拉住她,说,“后宫不得干政,你让惠贵人帮你,这不是让她去犯忌讳吗?” 安陵容泪眼汪汪地回头:“可是,除了眉姐姐,我还能求谁呢?” “你先冷静冷静。”孙妙青示意宝鹃和菊青过来帮忙稳住她们的主子,“这事牵扯西北,华妃第一个就要发难,她的枪口要对上你们,惠贵人难道抵得过她?” “我...”安陵容低头抽泣,“若是眉姐姐都不能救,旁人就更没法子了。” 孙妙青问:“卷走粮饷逃跑的又不是你爹,他本就不是第一责任人,又是被冤枉入狱的,你咋就料定他会性命难保呢?” 安陵容喃喃:“毕竟事关西北军事......” “你也知道事关西北,惠贵人再得宠,在皇上眼里还能跟边关疆土相比?” 孙妙青的话让安陵容愈发绝望,她抽泣声越来越大:“那毕竟是我爹啊。” 孙妙青叹了口气:“也是啊,我没有个好爹,我爹死的时候,我连滴眼泪都没掉过,没法体会姐姐这种心情。” 安陵容的抽泣声忽然停了下来,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讶地说:“妹妹你...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好吗?” 她是真的很惊讶,她以为孙妙青同甄嬛、沈眉庄一般,都是富贵花儿一样长大的呢。更何况孙妙青出手大方胜过甄沈,午夜梦回时,安陵容未必没羡慕过孙妙青的家世。 可她居然说自己没有个好爹? 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揉着手里的帕子略略点头:“我父亲只喜欢儿子,不喜欢闺女,对我不闻不问,家里也更重视哥哥。我是跟着丫鬟们胡乱闹着长大的。我父亲从未疼爱过我,我也不知什么叫慕濡之情...今见了姐姐对父亲的揪心,才略懂一二,姐姐别笑话妹妹冷情。” 被她这样一说,安陵容忽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孙妹妹因为父亲不爱她,所以不爱她的父亲。可自己,也未曾得到父亲多少怜惜啊。安陵容慢慢低下了头。 孙妙青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皇帝这时候在气头上,谁去都讨不到好处。等华妃、皇后、甄嬛接连请安,他的理智也该恢复了,这件事安爹确实无辜,最多受点皮肉苦,死不了的。但是她就是觉得,安陵容没必要这么孝顺,她那个爹后来收了几十万两的贿赂,能给她那苦命的妈多少?这种坑朝廷坑百姓坑闺女的爹,不如像孙爹那样,趁早淘汰掉。 “姐姐?姐姐,我刚才的话你别介意。”孙妙青面带愧疚,“依我拙见,与其求眉姐姐帮忙,不如姐姐你主动向皇上请罪。” 安陵容疑惑地问:“向皇上请罪?替我父亲吗?” 孙妙青点点头,她说:“不光替你父亲,也可以是你觉得自己有罪,去向皇上请罪——你别这样看我嘛,姐姐可记得,之前我带着团子在倚梅园惊扰皇上的事?正因为我不停请罪,皇上反而很快原谅了我。皇上是性情中人,他看到你的惭愧和诚意,也许就会心软的。” 请罪没毛病啊。 孙妙青觉得,古代人发明磕头请罪这种卑微礼节,也有一定的道理的。中国人讲究面子,看见对方为了道歉连起码的尊严都不要了,只要不是完全无法原谅的事,或多或少还是会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的。 “不过这件事你还是向惠贵人和莞贵人问一下吧。”孙妙青又补充了一句,把自己摘出去,“我毕竟年轻,又没有像她们那样常常在御前伴驾,皇上的脾性,她们比我更了解。更何况她们比我聪明,姐姐去询问她们,也许能得到更好的建议。只是不要大声宣扬——” 孙妙青瞟了四周一眼,小声同安陵容道:“我瞧着,姐姐这事,知道的人越少,对姐姐和姐姐家人越好。” 安陵容顿时想到和孙妙青住在一处的曹贵人。她这才明白方才孙妙青为何要问菊青那几句话,不由得心悦诚服。 怪不得孙妹妹年纪小,却能得到很多友善,她嘴上谦虚,其实也是有智慧的人啊。 于是安陵容重新洗了把脸,镇定自若地离开杏花村去闲月阁找沈眉庄。她知道,莞姐姐一定也在那里。她要把孙妹妹的主意说给二人听,再定一个稳妥的法子向皇上求情,至少,保住自己父亲的性命。 父亲再不好,也是家里的顶梁柱。要让母亲过得好,父亲必须活着。 第51章 栀子花 到了闲月阁,安陵容把孙妙青的建议讲给沈眉庄和甄嬛听。 “孙常在,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甄嬛感慨道,沈眉庄同安陵容说,“她这个请罪的法子也有点道理,不如我去皇上那里给你探探口风?” “别——”甄嬛抬手阻拦道,“这件事咱们知道了,华妃一定也知道了,这会子和她撞上,对咱们没有好处。” 沈眉庄问:“可是陵容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向皇上请罪呢?” “是啊,我真的好着急。”安陵容连连点头,甄嬛想了想,笑说,“这时候,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打探,最合适了。” “毫不相干的人?你是说?”沈眉庄捏着杯子思索,“她让陵容找咱们,就是不想管这件事了,她怎么能答应呢?” 甄嬛可不觉得孙常在完全不想管这件事,不然,她一开始不拦着陵容来找她们,不是更干净吗? “阿嚏!” 孙妙青拧拧鼻子,大热天怎么打喷嚏了,谁想我了?可别是热感冒吧。她连忙把贪凉脱掉的小外衣又披在了背上。家里来信了,说的也是西北军粮遭劫的事,信上叮嘱她一定要安抚华妃娘娘,不要让华妃娘娘担忧。 华妃会担心?华妃心脏强着呢!孙妙青对此嗤之以鼻。 军粮遭劫,挨饿的是底层士兵,又不是年大将军,华妃只会觉得这事是对她哥的不尊敬,才不会担心她哥受苦。孙妙青咬着笔尖思索了很久,在信里建议大太太赶快给她哥去一封加急信,让她哥别嘴上说的好听,来点儿实际的,主动捐款向皇上表明忠君爱国,牵念将士之心,也能让年将军看见他的诚意,这比啥都强。 最后,她有些疑惑,问红绫:“上午咱们才听见这事,家里这么快就知道了?” 红绫笑道:“宫里的消息传得晚呢,这事说不定是大爷第一个知道,让太太来问小主的。” 孙妙青啧啧有声地感叹:“那他们传递信息也够快的,要飞死多少只信鸽啊——晚上吃烤鸽子呗。” “您怎么总想着吃。”红绫没理会主子这句话。 正在央求红绫答应她吃烧烤时,孙妙青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她忙穿好衣服让红绫出去看是什么事。红绫出去片刻,带着一个大众脸的宫女进来,那宫女还抱着一盆芬芳的白栀子花。 “你是?”孙妙青站起来,宫女行了礼,道,“奴婢奉小主之命送常在这盆栀子花来。” 孙妙青纳闷:“送我花?你家主子是谁?” “小主一看便知。”宫女把花放在花架子上,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纸条出来,“奴婢告辞了。” “哦,红绫去送送。”孙妙青一头雾水地展开那纸条,居然是甄嬛写给她的。甄嬛说,她知道孙妙青与世无争,但还是希望她帮陵容试探一下皇上的情绪,她们会记得这个恩情,不会打扰自己,更不会宣扬出去。最后甄嬛还煽情了一把,说在她心中,孙妙青与她便如栀子花。 栀子,知子。 啊——不必吧? 孙妙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没想跟女主角‘知子’啊。 都怪自己多管闲事,孙妙青在心里检讨自己上午多嘴那几句,但是花已经送来了,人家拜托的也不是大事,替她们探探风,不是不行。孙妙青想了想,干脆让红绫抱着那盆栀子花,跟她去勤政殿一趟。 还是让皇帝跟甄嬛‘知子’吧。 距离勤政殿老远,孙妙青就看见华妃从里头出来,她可不想跟对方撞上,便躲在墙角许久,让红绫去望风儿,得知对方人马彻底走干净了,这才摇摇晃晃地抱着栀子花来到二道门前。 苏培盛见状忙跟着护住花盆:“诶呦!孙常在!您这是,您这是干嘛呢,怎么没让奴才抱着?” “这花好香,一点也不沉,我就自己拿过来了。”又大又香的栀子花后头露出来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苏公公,都说栀子花能让人心情愉悦,有安神功效。我想把这花送给皇上,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主惦念皇上,皇上肯定高兴。” 苏培盛心想,今天过来的,无论前朝后宫,全是为了济州界上军粮的事,可算来一位为了讨好皇上的了。皇上今天看了那么多折子,见了那么多人,也该放松放松,孙常在一手推拿此时再合适不过了。于是他请孙常在稍等片刻,进去通报。 皇上听说孙常在抱了盆栀子花过来有些意外,但又莫名放松下来,便让苏培盛叫她进来。 孙妙青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放在地上,这才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皇帝笑道,“你平素爱穿鹅黄、豆青、碧蓝一类淡雅颜色,今日怎穿石榴红这样艳丽?” “臣妾觉得臣妾穿什么都好看~”孙妙青嘚瑟地捏起裙子转了一圈儿,俏皮地眨眨眼,“皇上说好不好看?” 鲜艳的石榴红配上她方才抱着的绿叶白色栀子花,的确很亮眼,皇帝故意挑刺儿打趣她:“若是没有腰下那一抹脏,更好看了。” “啊?弄脏了?”孙妙青大惊失色,立刻扭腰去寻,果然看见一块蹭脏了。大概是刚才躲华妃不小心碰到的。她忙掏出帕子拍了许多下,勉强弄干净,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栀子花抱起来,放在罗汉床旁的小花架上。 对此,皇帝评价道:“做事怎么总冒冒失失的。” “有臣妾这样的糊涂人,才能衬托出聪明人的足智多谋啊。”孙妙青甜甜一笑,捧着一朵开得最大的栀子花使劲儿闻了一口,“皇上闻,这花多香甜啊,臣妾可喜欢了,皇上喜欢吗?” 皇帝挑眉:“你喜欢,就送到朕这里来?” 孙妙青点点头:“当然啦,臣妾想分享给皇上嘛。” 这话说得很让人舒服,皇帝偏要逗她:“可是这味道太女儿家了,不适合朕的勤政殿。” 孙妙青语塞,打量着皇帝休息的地方,撅着嘴巴撒娇:“这里是皇上休息的地方,不是皇上办公的地方。臣妾觉得,稍微有点女儿气息,也不是不可以。” “又撒娇。”皇帝笑着牵起她的手,让她就挨着自己的大腿坐下。“朕批了一天折子了,此刻才稍稍放松一下。” 孙妙青低声说:“皇上不会嫌臣妾吵吧。” 皇帝眯起眼睛:“怎么会,你比那些唠唠叨叨、啰啰嗦嗦的大臣安静多了。” 第52章 纱罗 孙妙青笑着把对方的两只手都揽入怀里,小心翼翼地捏着手指关节,说:“朝臣们为皇上做事,皇上是明君,一向勤勤恳恳,他们自然也不敢放松。臣妾是皇上的嫔妃,帮皇上放松放松,是臣妾的职责。” 皇帝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声音:“若她们也有你这样的悟性就好了。” “她们?原来皇上这里不只有大臣们啊。”孙妙青明知故问,皇帝点点头,“你猜刚才谁来过?” 那我不用猜了,我都看见了。孙妙青心里冷哼,故作姿态地吸吸鼻子,说:“皇上不说,臣妾都没注意到。好香的味道啊,咱们宫里,也只有华妃娘娘这么香了。” “嗯,皇后和华妃都来过了。” 哈哈,男人,前院儿起火,后院儿添乱,累吧,让你娶这么多女人。孙妙青幸灾乐祸地笑笑,说:“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都很关心皇上。” 皇帝闻言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孙妙青笑道:“皇上难道是觉得关爱太多便成了负担?” “哪里来的俏皮话。”皇帝又被逗笑了,心情不那么沉重,“朕只是觉得,前朝后宫,千丝万缕,实在复杂。” 孙妙青试探道:“就算千丝万缕,想来皇上也一定早有头绪了。” 皇帝睁开眼,问:“你比朕还自信?” 孙妙青心里一惊,立刻调笑着给皇帝扇扇子:“皇上谦虚呢?前朝后宫都皇上的,皇上心里有乾坤,又怎么可能没有头绪去解开那千丝万缕呢?”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若是你的家人有罪责,你该如何?” 这可问到孙妙青心坎里了。今天看安陵容那般着急,刚开始她单纯以为安陵容是出于一片孝心,后来红绫偷偷给她分析了一下,孙妙青这才知道,原来嫔妃娘家一旦犯罪,牵连嫔妃,轻则遭贬,重则赐死。安比槐真没了性命,安陵容就成了罪臣之女,这辈子最好也只能在冷宫度过了。 她一下子就想到自己便宜哥哥,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连累她? 孙妙青顿时哽咽起来,皇帝无奈道:“朕只是问问你,又不是吓唬你,你害怕什么?” “臣、臣妾的家人如果犯罪,那,臣、臣妾也不配再伺候皇上了。”孙妙青声泪俱下,“只希望皇上,准许,准许臣妾青灯伴古佛,臣妾愿意诵经念佛,替、替皇上日夜祈祷,以赎臣妾的罪责。” 皇帝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怨朕?” 你到时候不杀我,我就谢谢你了,扎小人还是要的,但是不能跟你说。孙妙青这样想着,用力摇了摇头,小嘴巴撅起来,能挂油壶了。皇帝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把她搂入怀里: “你的情意,朕铭记于心。” 那你到时候可留我一条命,给我的待遇也好点儿啊。孙妙青哽咽着乖乖窝在皇帝怀里,又想,靠人救不如自救,以后写信忽悠便宜哥哥多走正道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把皇帝按摩舒服地睡着了,孙妙青溜了出去,她让红绫去通知安陵容:华妃来过,不过皇上的情绪很稳定,已经哄睡着了,可以趁他醒来迷迷糊糊的时候过来请罪,不要替自己爹喊冤枉,只请罪,一举击软皇上的心。 西北的军粮在富饶之地山东弄丢,孙妙青可不信是一次单纯的敌寇出动活动,这里头贪污、腐败、通敌...牵扯太多,安比槐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不起眼不等于没用,若是随军护粮的官员全部被定罪斩首,不就侧面表明皇帝治下昏庸?顺着这个思路倒推,皇帝更愿意相信安比槐是无辜的,查清楚后就放过他一马。 所以,与其让甄嬛出面,吃力不讨好,不如让安陵容自食其力,到时候她肯定也不会轻易让桃子被皇后摘去。 我这个主意真太好了,值得吃一顿烤鸽子~ 孙妙青得得嗖嗖地回到杏花村,屁股还没坐稳,曹贵人就找上门来了。 “妹妹方才去哪儿了?”曹贵人问,“公主今天休息的早,我闲着没事儿,想同妹妹聊天,谁知妹妹竟出去了。” 孙妙青请她坐下,笑说:“我得了一盆特别好的栀子花,刚才抱去送给皇上了。” “我的好妹妹,皇上那儿什么好花儿没有啊。”曹贵人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妹妹天真灿烂,皇上想必很喜欢。” 孙妙青红了脸:“姐姐别笑话我了。” 又调戏了孙妙青几句,曹贵人终于提到了她的来意:“妹妹可听说了?安答应的父亲因为西北军粮被劫一案,落了狱。” “啊?有这事?”和影后飙起戏来,孙妙青也毫不逊色,她一脸的茫然和惊讶,而后慢慢变成了担忧。曹贵人紧紧盯着对方的脸,说:“妹妹这两天和安答应往来,竟不知道这事?” “怪不得。”孙妙青当然不能让曹贵人看出来,她皱着眉头,突然狠狠一拍手掌,把曹贵人的情绪一下子惊散了。“我说早上和她刚玩了几轮,她怎么说家里来信要看,走了之后就没回来呢,原来是为这个事!” 接着她立刻问曹贵人:“这事很严重吗?我是不是应该去安慰安慰她?” 曹贵人心道,听院子里的奴才说,安答应走时的状态和来时没什么两样,看来她是回去之后才知道,也没告诉孙常在。 那孙常在去勤政殿,就和安答应父亲没什么关系了。 “事关军政,当然很严重。”曹贵人警告道,“华妃娘娘为这事生气呢,你可别犯傻。” “哦哦,知道了。”孙妙青老实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紫罗!把我前天单独挑出来的布拿过来!” 她又扭头对曹贵人说:“姐姐不来我差点忘这事了。” “什么事?” 紫罗捧着一匹提花纱罗进来,孙妙青拿给曹贵人看:“这是我娘家哥哥送来的纱罗,又轻又透气,我送了两匹给华妃娘娘,两匹给皇后娘娘,一匹我自己留下了,我见这匹水红色的纱罗上的瑞兔图案很是可爱,便想起了温宜公主。之前公主生辰的时候,我白吃了一顿宴席,也没送什么,如今正好把这匹纱罗交给姐姐,姐姐不嫌弃,给公主做个小衣穿,很凉快的。” “这纱罗很名贵吧。”曹琴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布匹,果然触手细腻柔软又清凉,是暑夏制里衣的极好选择。她在华妃那里见过,当时只是羡慕,没想到扭头自己居然也有了。 “给公主穿,挺合适的。姐姐收下吧。”孙妙青笑道,“等公主长大了,妹妹还得听公主喊妹妹一声孙娘娘呢。” “那就多谢妹妹了。”曹琴默高兴地收下了。 第53章 按摩师傅,启动! 安答应和她的宫女在二道门外一直跪到明月初上,苏培盛才从勤政殿里出来,请安答应进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安陵容乘坐轿辇,摸着已经跪青的膝盖,称心如意地离开了勤政殿。 消息传到了桃花坞。 寝宫里,剪秋一边为皇后梳头,一边说:“听说,安答应的腿都跪坏了,是宫女勉强搀扶着才进去的。” 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叹:“没想到啊,安答应年纪轻轻,也这么稳重。” 剪秋说:“奴婢听说,安答应知道自己父亲出事后去找了莞贵人和沈贵人,娘娘您说,这主意会不会是她们出的?” “也有可能 。”皇后想到什么,又问,“下午孙常在怎么也去见皇上了,她也为了安答应的事?” “这倒没有,孙常在得了一盆栀子花,抱去给皇上献宝了。可惜皇上太累,她也没待多少会儿功夫,就离开了。”剪秋撇撇嘴,“她在宫里就引着欣常在、淳常在跟她打牌不说,最近又拉着安答应玩闹,安答应出事,她也没个表示,镇日只会嬉笑打闹。” “她若真是没心没肺,只想着玩,也罢了。要是装出来的,那才让本宫放心不下。”皇后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她哀叹着靠在引枕上,剪秋忙过去替她按压,又说,“说起来,孙常在很会推拿,皇上很喜欢。” “是吗?既然如此,明日请她来为本宫也舒舒心吧。” 回到繁英阁,安陵容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多走一步路了。宝鹃心疼地拿着药膏给她擦膝盖上的淤青,说:“小主今日真是受委屈了。” “为了父亲,受这一点苦算什么。”安陵容却不觉得难过,她本以为父亲的事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好转,最后却靠自己就能挽救父亲!这是她意想不到的,更让她暗自兴奋。 原来,她也可以靠自己做到。 安陵容欢喜地舒出一口气:“多亏了孙妹妹建议了。” “也是小主自己努力,终于让皇上看到小主的诚意了。”宝鹃笑着低头擦拭眼泪,安陵容勉强抬起头,握住她的手,“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只要小主好好的,奴婢不觉得苦。”宝鹃又凑到安陵容身边,说,“这下皇上一定把小主记得真真儿的,只要还了安大人清白,皇上说不定就会召见小主了。” “别说用不着的。”安陵容推搡她,脸兀自红了。 孙妙青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惊闻噩耗。皇后听说她手上功夫一流,传她到桃花坞为自己免费按摩。 苍天啊! 剪秋紧紧盯着孙妙青的表情,问:“小主今天是另有安排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孙妙青脸上带着笑,心里流着泪,“能为皇后娘娘解忧,是我这个做嫔妃的福气啊。有劳姑姑大老远来这一趟,我这就和姑姑一起过去。” 剪秋客气地点头:“那太好了。” 盛夏时节,皇后的宫殿里摆放着各种瓜果鲜花,隐约能嗅到淡然香气,却互不打扰,伴随着窗外潺潺流水声,很是沁人心脾。孙妙青穿着一件薄纱罩的衣裳,坐在那张红木雕花凤榻旁,轻轻为皇后按摩着脖子,后者时不时发出轻微舒适的呻吟声。 “好了,你为本宫操劳很久,先歇歇吧。”皇后抬起脑袋,把孙妙青的手拉下来,吩咐剪秋,“去给孙常在端茶来。” “为皇后效力是嫔妾应尽之责,嫔妾不觉得累。”其实她动作幅度不大,手有点酸,但整体来说确实不累。 皇后看着她一双白嫩纤细,却出乎意料的很有力道的手,笑道:“你是这宫里唯一一个不留指甲的嫔妃了,原本本宫还想和你说一说这件事,如今一看,不留指甲的确更适合你。” 女人留指甲染指甲都是养尊处优的象征,她们不用干活,甚至连穿衣吃饭擦屁股这样的事都可以让奴才来帮忙。但孙妙青习惯把指甲剪得干干净净,也不带护甲套,所以在这上面和其他嫔妃格格不入。 “嫔妾才貌有限,不能像其他姐姐那样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也就只能在这一点小事上尽绵薄之力了。” 孙妙青上班摸鱼时看过不少宫斗宅斗书,进宫前得到宋嬷嬷、教引姑姑指导,进宫后又有红绫耳提面命,她本就擅长装模作样,在皇帝面前都敢扯谎,面对皇后也丝毫不怕。 皇后道:“前朝有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这话虽无理,但的确说明了在世人眼里,咱们做女子的,品德才是第一位。你一心一意服侍皇上,又勤恳对待本宫,这些事虽小,但皇上和本宫,都是看在眼里的。” 多说点漂亮话准没错,孙妙青单膝跪地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嫔妾定当尽心竭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见孙常在一味说客套话,皇后拿不准对方是认真的,还是故意的。 但她能确定,即便孙常在平日里常做诸如拉帮结伙打牌一类出格的事,但在特殊时刻和场合,却不会出错,这样的人绝不是可以小看的。只是她娘家和年家走的近,若自己拉拢她,被她反手卖给华妃,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知道,孙常在这样的小人物,容她发展几年将来未必没有成就。但眼下,还是包揽后宫大权,扳倒碍事的人最要紧。这样一看,现在笼络孙常在为时太早,还是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多余的人身上了。 华妃善妒,连自己人得宠都无法容忍,孙常在跟着她恐怕也得受点委屈。自己不如暂做个好人,常常安抚她,将来要笼络,也是一件容易事。 “好了,你今日也操劳了,本宫听说你爱吃新鲜瓜果,叫奴才们切了一些给你,你尝尝吧。” 皇后摆摆手,绘春立刻端着一个精致的水晶玛瑙碗过来,里面放着冰镇过的西瓜葡萄等物,新鲜可口。 孙妙青汗颜,她吃货这件事皇后也知道了?她可能真的丢脸丢满整个后宫了。 但是人家东西都给你了,不吃就太不给面子了。孙妙青这样想,冲着皇后傻乎乎一笑,拿起银签子吭哧吭哧低头吃起来。 第54章 暴雨 高端的按摩服务,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工作技巧,忙碌了一天的孙师傅准备回去好好泡个花瓣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朝吟榭的灯早早熄灭了,碧桐书院的灯却还高高挂起。 安陵容父亲的事终于解决,甄嬛本该松一口气,可紧接着温实初传递出话,让小允子找一个叫卫临的小医徒,给惠贵人把脉。 甄嬛又听眉姐姐说她身子略有发凉,不敢怠慢,忙把那毛头小子叫来给沈眉庄把脉。谁知这小子把脉后长跪不起。 他说, 眉姐姐根本没有身孕! “你胡说!”沈眉庄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险些歪倒,她搀着甄嬛的胳膊指着卫临,“我怎么会没有,刘太医明明已经为我诊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难道还会有假?分明是你医术不精...” “眉姐姐,小点声。”甄嬛比起她要更冷静,她吩咐小允子和流朱把守在门外,不准许任何人靠近。屋里除了她和眉姐姐,就只有槿夕、浣碧、采月这几个可靠的宫女。 甄嬛质问:“卫临,你凭什么说眉姐姐没有身孕?” 卫临才十三,但说话像个小大人,一边磕头一边不卑不亢地回话:“小的虽然技拙,但诊脉是从小跟着师傅们学来的,女子怀孕脉象为滑脉,如珠滚玉盘,来往流利圆滑,与寻常脉象十分不同。 但惠贵人的脉象和莞贵人的一样,都是平脉,惠贵人怎么可能有孕呢?如果二位贵人不信,可互相捏脉感知。” 话音刚落,沈眉庄就颤颤巍巍地捏起了自己的手,可她心跳的实在厉害,什么也摸不出来。甄嬛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脉感受了一下,又摸了浣碧和槿夕的,最后才摸到沈眉庄的脉。 她一捏上对方手腕的寸口处,顿时脸色就变了。沈眉庄也跟着白了脸,叫了一声‘嬛儿’,看着眉姐姐惨白的脸,甄嬛牙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 沈眉庄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满脸绝望:“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刘畚,他为什么要骗我?”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甄嬛敏锐地意识到,此人就是要做局引眉姐姐下套。现在她们提前发现了,就绝不能进入这个陷阱。 另外,这件事必须叫实初哥哥帮忙。 “啊————”孙妙青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一觉睡到大天亮,太爽了!” 紫罗抱着外衣,站在一旁笑说:“小主这一觉睡得好香,连温宜公主都比小主醒得早。” 孙妙青扭头瞪了她一眼:“要是没有你啰嗦,我能更舒服些。” “小主起了?”红绫掀开帘子走进来,叫宫女们把洗脸的温水、巾帕端过来,孙妙青也不必她们动手,自己打了胰子洗脸,边擦边问,“丝云呢,一大早就去百骏园了?” “可不是。” “行吧,随她便,反正咱们屋里也不差人。她爱玩就让她玩去吧。” 本来以为叶澜依病愈,这事就算暂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俩丫头处出了感情,不是她找你,就是你找他,真要做姐妹了。 孙妙青没管那个,她觉得,叶澜依不喜欢果郡王更好,甚至还幻想跟丝云撺掇,把叶澜依拐到宫里去看护团子和糊糊,能把丝雨从猫爪下解救出来。 要是叶澜依进了宫,狗皇帝要是还想给小姑娘福气,就得看她这个当主子的乐不乐意了。哼! 当然孙妙青也只能想想,没真去掺和小姐妹间的纯洁友情。她一个小小常在,手下没有多余的奴才名额,就算叶澜依愿意,也得等自己熬成贵人以后。 吃完午饭,孙妙青躺在炕上抠了一会儿脚,在红绫的规劝下装模作样读了一会儿唐诗宋词; 在素布帛上描了花样子预备刺绣;和紫罗一起挑丝线劈线,穿针引线,绣了半个时辰,嫌累,把花绷子丢在炕桌上; 试穿新做的两件衣裳; 吃瓜,吃桃子,背着宫女多偷吃了一个杏儿;嗦凉粉,给隔壁曹贵人送了一碗; 午睡;不小心睡多了脑袋有点疼;吃冰酥酪被红绫看见了唠叨;见天上阴云密布,遮住了太阳,穿好衣裳准备出去走走。 红绫一扭头看见孙妙青从屋里出来,问:“小主,怎么出来了。” “这不没太阳了。”孙妙青低头欣赏了一会儿红绫绣的小肚兜,问,“这不会是给我穿的吧?” 红绫笑着把那鲜红的肚兜展示给她看:“奴婢在上头绣了芙蓉鸳鸯戏水图,小主看怎么样?” “挺好挺好,赤色鸳鸯肚兜,啧啧啧,好意头啊好意头!你这手艺跟纤秀也没差多少了。”孙妙青又追问一遍,“不会真是给我的吧?” “当然是给您的。”红绫笑得十分暧昧,“小主皮肤雪白,再穿上这个,皇上见了肯定喜欢。” “......” 孙妙青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说:“没这个,我跟皇上也挺和谐的。” 红绫知道劝主子在权势上努力没用,只能在恩宠上为主子加油了。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小主:“有这个就更锦上添花了。” 一个努力的嫔妃身后一定有无数努力的奴才,一个不努力的嫔妃身后也有努力的宫女。 孙妙青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答应等她绣好肚兜,就穿上给皇上看。 唉! 不知皇上晚上肯不肯系腰带上床? “哎?小主,您要去哪儿?”红绫见她要走,起身道,“看天气怕是要下雨啊,小主!” 孙妙青老大爷状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冲她摇晃:“我不走远了,就在附近溜达溜达。” 红绫喊道:“紫罗,拿上伞跟着点儿。” “知道啦。”紫罗追了上去。 俩人没走多远,只见天空越来越暗,墨色的云聚集翻滚,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就要到来。孙妙青忙拉着紫罗跑回来,刚跑到走廊上,大雨就像泄洪一般倾盆倒下来,噼里啪啦,砸了孙妙青主仆一脸。 “诶呦我的妈耶,这雨来得也太快了。”孙妙青接过手帕擦脸,红绫一边用帕子给她擦身上和头发上的水,一边催促丝云去端热茶过来,让主子驱寒。 “奴婢都说要下雨,您非要出去。” 孙妙青小声抱怨:“整天待在屋子里太闷了嘛。” “您在外头玩的多,还是在家里待的多?”红绫无奈笑笑,又催紫罗快点收拾好自己。 孙妙青喝了口热茶,身子瞬间暖和了。她感叹:“这雨下得真大,今年雨水多,也不知道对庄稼影响是好是坏。” 红绫笑道:“小主真是善良,什么都要关心关心。” “什么都关心,什么都管不了,有善心有啥用啊。”孙妙青叹了口气,看着房檐连成一片的水帘,心想,自然界的暴雨始终都有停的时候,人世间的狂风骤雨,何时能平息呢? 第55章 雨未停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天昏沉沉的,还没有完全变黑,阵阵深沉的雷鸣响在耳侧,闪电如光剑一般穿透青纱窗劈进来,孙妙青掀开衣领给自己扇风,问:“什么时辰了?” 红绫道:“酉时已经过半了。小主,今儿你吃的早,不如早早睡下吧。” 孙妙青掐着手指头一算,才晚上六点,就睡觉?她又不真是猪,哪里睡得着?于是孙妙青要红绫把九连环拿过来,她打发时间,乱掰着玩。 瞎鼓捣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是温宜公主受惊吓了。孙妙青让红绫出去瞧瞧,自己心烦意乱地继续解九连环,越解越乱。 “咔嚓!” 突然的巨响把孙妙青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温宜公主的啼哭声愈发明显了,红绫狼狈地从外头进来,身上全是雨:“一个巨雷把院子里的树劈裂了,倒了一个葡萄架子,没什么大事。” “吓死我了。” 孙妙青拍了拍胸脯,方才剧烈跳动的心脏久久没有安稳下来,红绫又请她休息,这回孙妙青答应了,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女们给她卸妆发。 雨来的急,散得也快,孙妙青才洗干净脸准备洗脚,外头居然就淅淅沥沥地下小了。温宜公主终于也不再啼哭,几个奴才穿着蓑衣在外面收拾葡萄架子,孙妙青自己按着太阳穴,终于放松下来。 窗外的喧嚣声忽然变大,孙妙青气恼地从床上滚起来,问:“不就是收拾东西吗?怎么回事啊,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红绫跑进来,扶起孙妙青:“小主别说,快起来吧。” “怎,怎么啦?”孙妙青被她拽下床,匆匆忙忙梳头发,红绫的动作飞快,脸也涨得通红,“外头传来消息,惠贵人小产了,皇后娘娘已经赶过去了。” “啊??!!” 雨断断续续的,还没有停。嫔妃们从圆明园的各个院子赶过来,闲月阁的游廊外,落了一地被随意搁置的油纸伞。 和曹贵人一道过去的路上,孙妙青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她想,曹贵人的计划忽然出了差错,她的心情肯定是不痛快的。但最不痛快的,是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到场的嫔妃们挨个去里头看了一眼,或多或少地掉了眼泪,沈眉庄的模样惨极了,底裤上,裙子上全是污泥,她嘴里不住地说胡话,脸色焦黄,像受了很重的伤。 皇帝愤怒地把珠串甩在椅子上啪啪作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奴才是如何当差的?!怎么能让惠贵人雨中摔倒呢?!” 我的天,沈眉庄够豁得出去啊。躲在人群后的孙妙青心里一惊,悄悄竖起耳朵,听得很仔细。 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采月不停磕头,把额头都磕红了: “皇上明鉴,近来小主害喜严重,总是忧心,宫女茯苓便说方壶胜境的琼华楼供奉着五母金像,鼓动小主去请香祷告。奴婢们劝小主不要去,但小主一心要去,只带了茯苓。 小主是午后尚未下雨时去的,后来下起大暴雨,奴婢们担心小主着凉,就派太监小施和小方去照看,没想到...没想到...” 皇后立刻问两个太监发生了什么,小施和小方不敢隐瞒,说: “奴才们按采月和采星姐姐的吩咐,带了吃食、蓑衣和棠木屐过去。到琼华楼的时候小主尚好,只是不知为何情绪不大稳定。小主不耐烦等说要回来,奴才们便等雨稍小一些,才敢护着小主往回走。 因为光线暗,不知路上积水深浅,奴才们在前头引导,茯苓在后面牵着小主,谁知就快走回闲月阁时,小主忽然尖叫一声,奴才们忙回头看,只见小主已然倒在雨里! 奴才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茯苓伸手,不知是没拉住小主还是什么。皇上,奴才们句句属实,绝不敢有隐瞒啊皇上!” 跪在一旁的茯苓立刻大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奴婢冤枉啊!” 甄嬛红了眼睛,立刻逼问:“还没有定罪,你喊什么冤枉?你究竟干了什么,还不快说——” “奴婢什么也没干,奴婢什么也没干啊皇上。”茯苓哭着要凑上前,苏培盛立刻命人把她又按回了原地,茯苓鼻涕眼泪哭了满脸,不停喊,“小主是自己忽然摔倒的,奴婢什么也没干啊!” 采月怒斥:“如果不是你没看好小主,小主又怎么会摔倒?如果不是你一味鼓动小主去请香,小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意外?!” 茯苓委屈地喊冤:“我,我只是提到,并没有鼓动小主,是小主一心要去拜女娲娘娘的。” “是否如这些奴才所说,还是要等惠贵人醒来,才知道啊。”皇后的眼泪掉了又掉,哽咽地说,“臣妾看见惠贵人,真是,不忍...” “先拉下去,严刑拷打。”皇帝咬牙切齿地说:“惠贵人,和朕的孩子,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 他的话还没说完,茯苓忽然瞪大眼睛,大喊一声‘我知道了!’,然后如同疯魔般说:“皇上,皇上!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她是故意的,惠贵人是故意的!” 皇后疑惑地侧脸看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皇后娘娘,奴婢说,奴婢全说出来。”茯苓断断续续地说,扯着她的太监渐渐松开了她的胳膊,“她骗了您,小主她骗了您!皇上!其实小主根本没有身孕啊皇上!” “什么?!” 这时,太医突然从内寝里跑出来,焦急地弯腰对皇上说:“皇上,惠贵人本就胎像不稳,忧思过度,此次不慎摔倒,已经,已经...见红了。” 又是一个惊雷打到众人心头,皇后忙搀扶着差点踉跄一下的皇帝走到寝室,见沈眉庄闭着眼睛不住哀声叫唤,里衣的底裤上已经沾染了叫人心惊的斑斑血迹。 齐妃捂着嘴巴,小声说:“惠贵人这情景,分明是小产了,怎么那个宫女说她没怀孕啊?” 敬嫔攥紧了手帕,紧张地接话:“刚才温太医说惠贵人之前胎象不稳。” 皇帝紧紧盯着沈眉庄累晕过去的脸,说:“叫温实初进来。” 第56章 小产 寝宫里满是女人小产后的血腥味儿,几个嫔妃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皇后看了沈眉庄好几眼,劝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啊,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又回到会客厅,温实初脸上带着凝重色彩,道: “昨日微臣回职复命,惠贵人的宫女过来请脉,负责照顾贵人的刘太医不在,于是微臣去给贵人把脉。 贵人说自己近来腹部微凉,又有持续坠痛,虽然刘太医一直强调她身子好,腹中胎儿也没问题,但孕妇本就多疑多虑,所以贵人的情绪一直很紧张。 微臣很疑惑刘太医为何如此笃定,便为贵人把脉,谁知贵人的脉象很是不稳,滑脉隐隐有迟滞之状。 微臣并不专攻千金科,更不敢扰乱贵人心绪,只得好生安慰了,想与刘太医沟通一下贵人的情况,谁知刘太医一直未归......” 后来才过来的章太医拱手道:“昨日温太医与微臣也有沟通过惠贵人的胎像,微臣也觉得惠贵人此胎要十分小心,可是刘太医一直没有回来,臣等不敢妄下决断,谁知今日竟......” 皇帝大怒,责问:“照顾惠贵人的刘畚呢?!” 苏培盛忙道:“回皇上,来闲月阁时奴才已着人去请了刘太医,可刘太医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了。” “好一个人去楼空——”甄嬛忽然跪下,哭诉道,“皇上,他定是没有照顾好眉姐姐,又怕担待责任,已然跑了,皇上,眉姐姐是如此期盼这个孩子,如今却...千万不能放过他啊。” 好个沈眉庄,好个甄嬛! 华妃死死地盯着甄嬛,手里的绢帕都要扯烂了。 曹琴默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笃定了沈眉庄不会发现,结果呢?还不是被她们倒打一耙了!早知道就不应该等足两个月再揭穿这件事! 现在怎样,皇上已信了温实初的话,若是真把刘畚抓回来,殃及到她,究竟是沈眉庄欺君罔上的罪大,还是她陷害嫔妃欺君罔上的罪大?! 华妃恨不能撕下对方身上一块肉,却只能自断筋骨。她给周宁海使脸色,要他赶快去找刘畚,了解了对方,以免后患无穷。 事情已成定论,茯苓虽然还在叫喊惠贵人没有怀孕,但两个太医为佐证,又有刘畚留下的诊脉记录,她还是被拉下去杖毙了。闲月阁的两个小太监看护不当,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采月采星虽然无辜,但身为贴身侍女不能照顾好主子情绪,念在其还要服侍受伤的惠贵人的份上,只罚俸了三个月。 至于沈眉庄本人,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太医务必照顾好她,甄嬛也请求留下来安抚姐姐情绪,皇帝点点头。 自己的孩子没了,他也很失望。 从闲月阁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曹贵人不知去向,大约是已经去给华妃鞠躬道歉去了,孙妙青挽着红绫的手,小心翼翼地走。院子外有一处泥泞的地方,正是惠贵人摔倒之处,她听见齐妃说: “这里是上坡路,正常人走都要不稳,怪不得惠贵人会摔在这儿。下雨天可真是要加小心啊,没事不要出门。” 欣常在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唉,惠贵人真是可怜啊。” 敬嫔道:“她还年轻,还能有机会的。” 齐妃撇撇嘴:“瞧她伤的那么重,我看得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惠贵人小产,加之西北战事又吃紧了,皇上不痛快,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一日,孙妙青偶然溜达到闲月阁附近,那里已没了沈眉庄有孕时人来人往的风光,紫罗忍不住说:“皇上那样伤心,却一次没来看过惠贵人,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不忍心。” 孙妙青感慨:“唉!这真是梧桐落叶分离别,夫妻恩爱不到冬啊。” “小主,您还会写诗呐!”紫罗惊喜地盯着孙妙青看个不停,“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您天天念那些个唐诗宋词,可算有成效了!” 孙妙青否定三连:“啊?我不是,我没有啊。刚才那个不是我原创的。” 紫罗疑惑:“可是奴婢从来没听您念过。” 那是因为这不是唐宋诗词大家写的,是...孙妙青忽然一愣,对吼,曹雪芹现在还是个小屁孩,还没被抄家呢,更不可能写《红楼梦》了。 等一下! 孙妙青忽然浑身激动起来。 如果她活得够久,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完整版的《红楼梦》! “小主,小主?您怎么又发呆了?”紫罗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孙妙青哆嗦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在并不是正版历史,而是平行世界,她哀叹一声,又不想放弃,问红绫:“紫罗,你知不知道现任江宁织造是哪家?” “江宁织造?”紫罗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姐忘了?江宁织造是太太的娘家,李家啊。” 啊?! 我靠世界真小。 既然是李家,那肯定就没有曹雪芹了。或许会有个李雪芹,或许最后也会被抄家,写一部什么书出来,但终究不是曹雪芹,不是《红楼梦》了。孙妙青只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伏,累得很,于是没多停留,回到了杏花村。 甄嬛要照顾沈眉庄,没有如从前频繁见皇上。这些日子去勤政殿最勤快的人是华妃,其次就是曹贵人和温宜公主。不过后者也是听从华妃的指令去占坑。 今天回来,曹贵人果然又不在,孙妙青心想,勤政殿离这里又不近,大热天的总是折腾孩子,曹贵人难道不心疼? 肯定心疼啊,可又有什么法子。曹贵人抱着温宜公主回到杏花村冥思苦想,第二天太医来报,温宜公主病了。 华妃皱了皱眉头:“病了?昨日本宫和皇上陪伴公主吃饭,不是好好儿的吗?” 苏培盛道:“太医说,公主有些中暑。” 皇帝甩了甩珠串,这些天每当他静下来,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惠贵人紧闭双眼的那张面庞,只有温宜的欢笑声,能暂解他内心的苦涩。没想到温宜也病了...他道:“既然公主病了,就不要折腾她了,朕过去瞧瞧。” 华妃立刻道:“那臣妾也和皇上一起去。” 皇帝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第57章 钓鱼 一大早就听说温宜公主中暑不舒服,孙妙青吃过饭,让小厨房做了简易版水果捞,叫紫罗包了一包玩具陪自己过去探望。 一进门,就听见奶嬷嬷惊呼:“公主吐奶了!” 真可怜见儿的。孙妙青同情地叹了又叹,走过去:“曹姐姐,我听说公主又不舒服了?太医怎么说?” 曹琴默素面朝天,发髻也梳的随意,头上连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她用脸贴着小人儿的脸,又怕热到孩子,只略贴贴就松开了。 她回头和孙妙青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说:“太医说公主太小了,这么小,总吃药对她不好,所以让我们静养,不要动弹她,让她自己慢慢恢复。可是我——我怎么忍心看她难受啊。” “我让厨子做了水果乳酪,酸甜可口有营养。之前公主就很爱吃,今天带了来,姐姐让公主尝尝。” 孙妙青让紫罗把新鲜的水果乳酪端上来,曹琴默让奶嬷嬷们试一试,公主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曹琴默叹气:“多谢你费心想着,可惜公主吃不下。” 孙妙青便客气道:“姐姐吃些,也是好的。” “我也没胃口,多谢你了。”曹琴默无力摆摆手,坐在床边,看着公主。 公主太小了,就算再热,也顶多是打开窗户透气,再不就用绢扇轻轻扇风,不敢用冰,也不敢扇得太靠近,力度太大,生怕热气没消,反而让公主着凉。真是既折腾小孩,也折腾大人。 孙妙青叹了又叹,她不知道怎么养小孩,也不敢瞎出主意。见公主都没力气啼哭了,只是不舒服地一直小声哼哼,在床上来回蹭,她和曹贵人商量:“我那里有一个新做的枕头,是工匠采用水囊的制作手艺,把羊皮囊撑宽,把地下井水灌进去,枕起来凉爽柔软。我叫人给拿来让公主试试,要是能让她躺得舒服些也是好的,姐姐说是不是?” 曹贵人连连称好,紫罗便去拿枕头,小纠儿倒掉昨晚的水,灌了拔凉的井水进去带过来,再垫上新枕巾,公主果然舒服了不少。 曹贵人感激地说:“真不知该怎么谢妹妹好。” “不值什么。” 孙妙青同曹贵人坐在床边,看奶娘拿拨浪鼓逗弄温宜玩,大约是枕头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屋子里凉快,温宜渐渐表情没那么难受了,一脸懵懂地追着拨浪鼓两端垂下来的长长的弹丸抓个不停。 孙妙青忍不住笑了:“小猫儿一样。” 即使自己不喜欢小孩儿,但面对乖巧的女娃,孙妙青也不得不赞叹稚子可爱,她让紫罗把带来的包裹打开,和曹贵人说:“我闲来无事时叫工匠们做了一些玩儿的,姐姐给公主看看,要是她喜欢,就留下,哄她开心也好。” “妹妹怎么会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 曹贵人爱不释手地捏着绢人,新奇不说,最妙的是模样不同于一般玩偶,各个憨态可掬,可爱极了。“这么些东西,妹妹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那倒没有,不过造型是我设计的呢。孙妙青心里得意,觉得自己这几样拿出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可惜她困在宫里,也没有做买卖的门路,只能做出来自己玩儿了。 孙妙青不得不承认,自己做正经事很难,唯独在这些不正经上有些天赋。 “姐姐喜欢哪个就留下来。”孙妙青也拿起一个胖乎乎的小绢人,逗温宜开心,“我们的小公主玩儿也要玩儿好的,是不是呀~嗯?小温宜?” 这话让曹琴默沉默了一瞬,她看着孙妙青和温宜玩得很和谐,笑道:“妹妹总说自己应付不了孩子,可据我看妹妹能干得很。况且妹妹年轻美貌,又得皇上喜欢,要是努努力一举得男,将来的荣华富贵,是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别别别,姐姐可别乱说。”孙妙青要被曹贵人这话吓死了,她还未成年呢!让她生孩子?门都没有! 她撒娇地拉着曹贵人的胳膊:“您别吓唬我了姐姐,我才多大,我还是个孩子呢!” “孙常在在温宜公主跟前儿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华妃嫌弃的声音忽然响起,孙妙青和曹贵人站起来,原来是皇上和华妃不告而来了。 孙妙青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行了礼,说:“臣妾只是和曹姐姐开个玩笑。” “温宜怎么样?”皇帝直接走到床前,见温宜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个胖乎乎红脸蛋,穿着围裙带着白色帽子的绢人娃娃,顿时欣慰不少,“看来温宜好一些了。” “是啊,曹贵人把公主照顾得很好。”华妃满意地点点头,又看见桌子上一堆不知所云的玩意儿,复皱起眉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怎个不好好收拾起来,堆在这里像什么话。” 曹贵人道:“回娘娘的话,这些是孙常在特意带来哄公主开心的。” “哦?是孙常在带来的?”华妃一下子内心警惕,不快地盯着孙妙青,“孙常在还未有生育,家中也没有年幼弟妹,怎会有这些东西,难道是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 “娘娘说笑了,臣妾既然没有生育,也不知何时能有幸像曹姐姐这样为皇室立功,又怎么会事先准备这些玩意儿呢?这是给温宜公主的。” 孙妙青笑笑,看着皇上的眼睛解释:“臣妾与曹姐姐相处这些日子,一直感受到公主的乖巧可爱,很是喜欢。况且,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臣妾是皇上的嫔妃,臣妾关心她,不是理所应当的?” “孙常在也很伶牙俐齿啊。”华妃冷哼,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便挑起刺来,“虽然孙妹妹是好意,但这些东西究竟适不适合公主,孙妹妹一个没生养的,恐怕也不清楚。万一弄伤了公主可就不好了,依臣妾见,还是都拿走为妙。” 皇帝拿起一个鱼竿,挑眉看向孙妙青:“怎么弄?” 孙妙青忙捏起一个胖乎乎的木头鱼,靠近鱼线,‘吧嗒’,鱼线底端的木片上的磁石紧紧吸住了鱼。 “是这么玩儿的。”她说。 皇帝的眼神中充满揶揄之色:“那朕就钓到你这条鱼了。” “是,皇上钓到臣妾的鱼了。” 哇靠哇靠,皇上不会是在挑逗我吧?在他两个大小妾也在的公开场合挑逗我? 真刺激。 第58章 心凉 见温宜没有大碍,皇帝也就宽心了。 华妃见不得孙妙青卖乖弄俏的狐媚样子,立刻说:“皇上,臣妾那里有内务府新进贡的上等好茶,皇上不如去用一些吧。” 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反而是皇帝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水果捞,问:“这是什么?” 曹贵人道:“这是孙妹妹给公主带的水果乳酪。孙妹妹很是关心公主,可惜公主脾胃差,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那朕就吃这个吧。”皇帝并不介意跟自己小闺女共吃同一盆瓜,况且水果乳酪是放在玛瑙碗里,底下还有一层木碗,垫了冰块拔凉。虽然已经放一会儿了,但吃着还是新鲜爽口的。 “孙常在好巧思,不仅会弄小孩子的玩具,在吃的上也这么聪慧。”华妃酸溜溜地盯着孙妙青,不忘狠狠瞪曹贵人一眼,她心里怒道,一个小小苏州织造的妹妹,不过是给我年家提鞋的,曹琴默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给她说起好话来啦,也不看看你巴结的是谁,配不配。 孙妙青也在心里叫苦,这曹贵人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啊?她不是小纯元,更没有女主光环,就算有再大能耐,也抵不过华妃的一根手指头啊。 曹琴默怎么想,只有曹琴默自己知道。皇帝慢慢吃着水果乳酪,对华妃说:“陪朕一上午,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朕晚上再来找你说说话儿。” “皇上~”华妃撒娇地喊了一声,见他不为所动,专注吃瓜,但得到了皇上的约定保证,只好又瞪了瞪孙常在和曹贵人,说,“那臣妾就告辞了。” 华妃走后,皇帝吃东西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他三两口喝掉了乳酪,坐在椅子上擦嘴巴,曹琴默会意一笑,道:“皇上,温宜公主一会儿要午睡,皇上您看——” 皇帝抬手,曹贵人忙递过手扶他起身,皇帝又看了一眼温宜,说:“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们母女俩了,好生照看温宜,若又有什么,即刻派人告诉朕。” 曹贵人笑道:“多谢皇上关心。” 皇帝要走,嫔妃们当然要送。曹贵人只送他到公主房门口就回去了,孙妙青安静地跟在皇帝身后,一直走到杏花村门口。 “平日爱说爱笑的,现在怎么忽然安静起来了?”皇帝主动开了口,孙妙青轻声细语,“臣妾已经让华妃娘娘不喜了,臣妾怕再多嘴,再惹了皇上不愉快。” 皇帝笑着走回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华妃爱耍小性子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朕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朕的孙常在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 “臣妾那些奇技淫巧,哪儿配得上冰雪聪明四个字。皇上分明是笑话臣妾。”孙妙青假装耍小脾气,扭头不去看对方。皇帝笑道,“朕又不需你有大智慧,怎么会笑话你?” 好家伙这大实话说的,真会埋汰人啊。孙妙青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青翠黄花的黄瓜架下,那目光瞪得皇帝都酥软了,他说:“朕有些口渴了。” 孙妙青说:“臣妾那里可没有好茶,只有鲜榨水果汁,皇上不嫌弃,就喝一杯。” “一杯怎么够?”皇帝任由她拉着,走进朝吟榭。 中午皇帝就在朝吟榭享用孙妙青联合小厨房特别制作的美食,欣赏了孙妙青不知所谓的刺绣作品,躺在真丝裹凉席上,在孙妙青的绢扇轻揺和柔情哄睡中舒舒服服地睡了午觉,然后精神百倍地回到勤政殿处理政事。 皇帝也不得不说,比起享受,孙妙青比他会享受得多了。不过男人一向不能如女人那般小家子气,粗犷阳刚、不拘小节才是男子气概的标准。 但是他也在心里盘算,闲暇时要放松,不妨去孙常在那里坐坐。由是,皇帝又想起另一个能让自己如此舒心之处,碧桐书院。 他叹了口气,问苏培盛:“惠贵人可好?莞贵人仍然去照顾她吗?” “是,惠贵人和莞贵人情同姐妹,惠贵人出事,莞贵人就一直在那里照顾。”苏培盛停顿了一下,又说,“另外,刘畚一直不知去向。” “继续找。” “嗻!” 皇帝翻开折子,打消了自己拜访碧桐书院的念头。 闲月阁里,沈眉庄泪似已经流尽,只留下脸上冰冷的表情。甄嬛把药汤放在托盘里让采月带下去,擦了擦手说:“眉姐姐,事情已经过去,咱们平安无事,你也该放下心了。你看,皇上都多久没来看你了?” 沈眉庄怔怔地说:“是啊,咱们做了一出戏,皇上不知道,只当我也是受害者。” 甄嬛以为沈眉庄因为欺骗了皇上而愧疚,她安慰道:“你本来就是受害者,咱们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可皇上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甄嬛疑惑地看着她,沈眉庄心寒地叹了一口气,“当初以为我有孕的时候,皇上几乎每日都要来这儿,我这里,从未如此热闹过。我以为我即便比不上你,至少也能超越华妃了。可是一旦小产,皇上就再也没来过了。” “皇上是怕触目伤心。” “触目伤心?我看,他不过是不在乎罢了。”沈眉庄冷笑,“一个怀孕的嫔妃,多看两眼,是尽义务,一个流产的嫔妃,没了用处,就不必再看了。” “姐姐怎么这么说自己?”甄嬛不懂她如此伤感的情绪从何而来,急促地说,“姐姐你还年轻,这次是咱们大意了,险些被害,日后小心些,孩子也总会有的。况且,皇上不是一向看重姐姐,还给姐姐管理后宫的权力吗?姐姐怎么说起灰心的话来了。” “孩子,权力...”沈眉庄苦笑,一个多月的温存让她错以为皇上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可如果真的真心,皇上为什么在她流产之后就不来看自己,安慰自己了呢? 她先前还心惊肉跳地担心皇上会严查此事,连累嬛儿和温大人,可皇上分明就是不管不问了!原来皇上只当她是一个可以帮自己管理后宫,生孩子的嫔妃,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当作...是她多心了啊。 皇上既然无心,那她也不必做有情之人了。沈眉庄定了定神,握住甄嬛的手,说:“嬛儿,是我从前天真了,以为皇上对我是有些不同的。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两样了。但皇上对你,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你一定要把握好皇上对你的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这件事我料定不是别人,就是华妃要害我,从千鲤池到圆明园,她一直要害我,我不仅不能让她如愿,还要她更厌我恨我,拿我没有办法!” 第59章 三个臭皮匠 晚上,孙妙青和两个臭皮匠凑一桌,复盘今日温宜公主房中经过,揣测曹贵人到底在内涵自己什么。 紫罗先是不明所以:“小主会不会误会了,奴婢觉得曹贵人只是很感谢小主,并没有别的意思啊。” “但是曹贵人一向和华妃交好,华妃在,她却一个劲儿在皇上面前夸小主,她难道不知道华妃会因此怪罪小主吗?” 红绫年纪大,想得也就更多:“小主疑心的很有道理,也许曹贵人就是想让华妃讨厌您。” “可是咱们小主对她和公主那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一份给她,从来不吃独食。”紫罗立刻气恼地说,“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孙妙青总觉得有些古怪:“可她之前还拉拢过我,现在又让华妃恼我,这不是前后矛盾嘛。” “也许是她拉拢小主不成,得不到小主,就想毁了小主?”红绫的猜测让孙妙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叫‘得不到你就毁了你’啊,不要把她和曹贵人说得这么暧昧好不好! 紫罗眼珠子转了转,说:“总不能是小主对公主太好了,曹贵人怕小主把公主抢去吧。” “胡说,且不说咱们只是做客套事罢了,现在小主位分还不如曹贵人高呢,哪有那个本事抢人家孩子。”红绫冲紫罗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主。 孙妙青憨笑了两声,摸了摸下巴:“不过我送温宜玩具的时候,曹贵人的确问了好多句,话里话外都在问我生孩子这件事——她不会真以为我那句不喜欢孩子只是表面说说,其实心里很想生小孩吧?” “也许是呢。”红绫觉得有道理,“小主的恩宠虽然不能和莞贵人她们比,至少比其他小主强些,又年轻,如果小主努努力,怀上孩子也不是难事。” 孙妙青被她那几个眼神看得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故意说:“华妃娘娘盛宠,身子又健壮,不是也没孩子吗?我看,指不定是谁的问题呢。” “诶呀!小主!您真是不像话!”红绫羞地站起来说,“奴婢去喊热水,小主还是早些休息吧,可别胡思乱想了!” 说罢,她拉着还在懵逼状态的紫罗跑了,孙妙青一个人躺在榻上,叹了口气。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红绫和紫罗的揣测不是没有道理,她本着好邻居的原则,想与曹贵人和谐共处,却忘了嫔妃之间少有远亲不如近邻的善意,即使有,也发生不在曹贵人身上。 也许她就是怀疑自己故意接近公主,谋取求什么,才格外强调自己对温宜多么好,引华妃发怒。 其实她对温宜哪儿那么好?玩具是她随手画随手叫工匠做给自己玩的,点心零食也是自己爱吃的,温宜母女俩不过是顺带而已。 算了,既然人家防备自己,自己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跟聪明的人好相处,和多心的人难往来。这之后,孙妙青就很少再去曹贵人那边了。 一天早上,孙妙青起来听见一个新闻,内务府总管黄规全被削去职位,到慎刑司服役了。 黄规全仗着跟华妃沾点亲戚关系,这些年来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事没少做。他一倒台,幸灾乐祸的人着实不少。孙妙青对他没有特别大恶感,毕竟她有个好哥哥,黄规全没有亏待过他。 不过皇上是一早去碧桐书院,看到开败的花儿才动怒的。晚上翻华妃的牌子,早上贬华妃的亲戚,华妃心里肯定很不痛快。孙妙青想,这下华妃的眼睛准又盯到甄嬛身上了,挺好,挺好。 “内务府的总管姜忠敏刚上任,就把下个月的月俸批下来了,又提前派发各宫,真是乖觉。”红绫一边给孙妙青梳头,一边说,“还有新制的夏装,小主可要看看。” “没几天就到下个月了,他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而已。”孙妙青喜欢新衣裳,让紫罗拿给她看,一共三件,都是她喜欢的清新颜色,她点了点最上头那件水红色缠枝葡萄纹的衣裳说,“今儿就穿这个。” 紫罗笑道:“小主皮肤白皙,穿红色最养眼。” “养眼也得有人看呐。”孙妙青笑笑,抬起脸对红绫说,“略擦擦脂粉就行了,用不着画那么仔细。” “小主您也真是奇怪,明明喜欢那些金簪珠钗喜欢的不得了,偏不爱戴,成日家让它们在首饰盒里躺着,多可惜啊。” “我扎一脑袋金光闪闪干什么?又沉又累的。”孙妙青躲过红绫的偷袭,说,“不要这么大耳环,把我耳垂都变成弥勒佛同款了。” 红绫和紫罗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打扮完,孙妙青到涵月楼找欣常在和敬嫔聊天,到了之后才得知敬嫔被皇上叫去下棋了,她只能和欣常在二人玩清朝版抽王八。 玩的时候,欣常在问起温宜公主的情况,孙妙青撇撇嘴,说:“皇上亲自看望公主,公主怎能不好?” “你不是挺喜欢温宜的吗?”欣常在纳闷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孙妙青笑笑,说了两嘴昨日曹贵人的回话,“姐姐不知道我当时多尴尬,我是想着看望病人空手去不好,出于客气把我自己玩儿的东西带过去的,又不是故意献殷勤,她疑心我什么?我献殷勤干嘛?又不是不能自己生。” “也罢,曹贵人素就是多心的性子,你以后少往她跟前儿凑就是了。” “这是自然。”孙妙青伸了个懒腰,抱怨,“还是跟姐姐们玩自在,下回再来圆明园,可别让我跟她凑一起了。” “跟我们?”欣常在捂嘴笑,“你们那儿好歹皇上还能去,我们这里和福海没什么两样了。你住上两天,恐怕就不耐烦要走了。” 正是酷暑季节,一丝风不见,福海如死水一般,纹丝不动。 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把手里多余的牌扔出去,欣常在忽抽走她唯二的其中一张,凑成了对子。 “小主,让奴婢好找。”丝云忽然过来了,对欣常在行了礼,脸上透露着喜悦,“小厦子公公找小主呢,说是皇上有请。” “瞧,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留不住!”欣常在揶揄地看着她,放下手里的眉石,本想在妙青脸上画个大乌龟的,可惜,画不成了。 第60章 好运来 在去勤政殿的路上,孙妙青遇见了正往回走的敬嫔。 她行了礼,笑着打了声招呼:“敬嫔姐姐好。” “妹妹好。”敬嫔也点点头,说,“妹妹快去吧,皇上正等妹妹呢。” 大热天的忽然叫自己干嘛?之前可都是她主动找上门,今天居然是皇帝派人请自己,联想到昨天曹贵人的表现,还怪让人多心的。 孙妙青捂着胸口说:“姐姐刚从皇上那儿过来,可知道皇上为什么忽然叫我过去?” “别担心,是好事。”敬嫔笑笑,“晚上若有空,就去涵月楼吃饭吧。” 和敬嫔告别,孙妙青放心了很多。她想,敬嫔娘娘态度那样轻松,还跟自己约饭,看来真是好事情。 难道自己要走运了?孙妙青太好奇了。 到了勤政殿,孙妙青行了礼后就被皇帝赐座了。她感觉对方好像挺高兴的,一改前两天没了孩子的苦大仇深。 到底啥事啊? “皇上,不知叫臣妾来——” “你坐,苏培盛,去取冰盏来。”皇帝拉着她坐在榻上,拍拍手,目光欣慰地像是在看一个水灵可口的大西瓜,孙妙青很紧张,一向只有她吃瓜的份儿,还没有别人吃她瓜的时候,这男人到底想干嘛? “朕知道你怕热,爱吃冰的,尝尝朕这里的冰盏如何。” 冰盏是指用黄铜制成的宽口大碗,用来装冷食冷饮。御前这一碗高档金漆雕花冰盏,放了各色新鲜水果干果,蜂蜜甘甜,乳酪细腻丝滑,还有弹牙的类似椰果的东西,吃起来果然与众不同。 但是孙妙青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无他,一个男的在对面笑呵呵地专注看着你,你吃得下吗? “皇上,您,您就别逗臣妾,跟臣妾说吧,”头一次这么食之无味,孙妙青放下勺子,委屈地揪着手帕,“臣妾的心都给您搅乱了。您叫臣妾来,到底是什么事呀?” 皇帝拉起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拍向她的手心:“你,很好。你哥哥,也很好。” 孙妙青仍疑惑不解,皇帝告诉她:“你哥哥得知军粮被盗一事,上书请求为西北捐粮。而后又联合杭州织造,与江南众商户进行募捐,集得粮草通通捐给了户部,以助西北急战。好啊,这才是朕的肱骨之臣应有的风范。” 啊!原来是这事啊!孙妙青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几乎都要把这事忘了,原来过来这么久才有消息,是她便宜老哥在忽悠大家一起捐款啊。 高悬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孙妙青的脑子里唱起了欢快的曲调:好运来,我们好运来,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她露出甜甜的微笑:“哥哥为皇上效劳,为江山社稷出力,臣妾真应该以他为榜样,加倍努力服侍好皇上。” “你也很好。”皇帝笑了“朕已想好怎么嘉奖你哥哥了,该如何赏你呢?” 孙妙青捧起冰盏,舀起一块西瓜递到对方嘴边,皇帝很给面子地吃了。孙妙青含着勺子天真地笑:“皇上不是已经嘉奖臣妾了吗?臣妾很喜欢。” “一碗冰盏就足够了?” 孙妙青挺起胸脯:“这冰盏甜得很,臣妾可容易满足啦。” “淘气,朕还是要好好赏你的。”皇帝把她搂入怀里,虽然外面阳光烈焰,屋里却格外凉爽,即便二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也不觉得冷。“进宫以来你一直尽心尽力,朕和皇后都看在眼里,晋封你为贵人可好?” 只要不当孙答应,啥都行。孙妙青反手搂住对方的脖子,吃了蜜糖的红唇吧嗒一下印在了对方脸颊上。 “朕尝尝这冰盏有多甜。”皇帝翻身把她压在了软垫上,孙妙青被摸到痒肉,忍不住乐起来,“皇上要跟臣妾抢好吃的?” “朕不跟你抢。”皇帝挥手,伺候的太监忙过来一起把炕桌撤了下去,退到殿外。“朕就尝尝你的。” 完了,跟敬嫔的饭约去不了。 她今天好像穿了红绫给她做的肚兜,皇上的腰带也在。孙妙青这样想,陷入一片心神荡漾的春意之中。 孙常在被封为贵人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谁也没有意见,毕竟人家哥哥是实打实做了于国有利的好事,贵人品级又不高,升位分还不是看皇上喜欢。 孙家水涨船高,一时间各种赏赐源源不断地流入杏花村。 春雨轩里,音袖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跟她的主子说:“孙小主好久没过来看望主子和公主了。” “是啊,她现在与我平起平坐,已不是原先的常在了,自然就不必总往这边跑了。”其实曹琴默大约知道为什么孙妙青和她疏远,可是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错,也错在孙妙青太殷勤,身为母亲,警惕一些,敏感一些,都是很有必要的。 “奴婢看孙小主不像是趋炎附势的人。” 音袖希望主子多和孙贵人来往,毕竟孙贵人出手大方又不图回报,在她看来,孙贵人对公主,比华妃娘娘对公主要好很多了。 “你懂什么?”曹琴默冷笑,利聚而来,利尽而散,除了温宜,她永远只相信利益,不相信感情。 朝吟榭里,欣常在嗑着瓜子,似笑非笑道:“诶呀,怪不得妹妹连我们的饭都不去吃,原来是有更好的等着妹妹,可惜我那一桌饭咯。” “姐姐——”孙妙青的脸从今晨向皇后谢恩后就一直红着,“姐姐总爱拿我开玩笑,知道的是姐姐调侃我呢,不知道的听了还当是姐姐编排我呢。” “这儿又没外人,过来,”欣常在招呼她过来,一把捏上她的脸蛋,“让我也沾沾你的喜气。” 敬嫔笑道:“孙妹妹说得对,这里到底不是储秀宫,你该小点声。” “这小脸本来就红润,让我这么一恰,就更俏皮了。”欣常在笑得前仰后合,摆摆手说,“我去瞧瞧都给你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着,她便掀开帘子去小花厅看宫女太监们忙碌,孙妙青做到敬嫔身边,小声问:“姐姐她真没生气吧?” 敬嫔安慰道:“没有。就算气,也不是气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孙妙青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巾,小声说:“欣姐姐虽然没有姐姐资历深,也是从王府跟皇上过来的,如今我却先她一步做贵人了,怪不自在的。” 敬嫔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她当初在王府惹了华妃,华妃不喜欢她,皇上也知道。进紫禁城的时候她怀有身孕,皇上本想先封她贵人的位分,可华妃一直压着,再加上她父亲在地方政绩一般...后来,你也知道了,真是时也命也。” 接着,敬嫔又劝道:“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她是个看得开的,你若太纠结,反而不自在,还是像原来一样,该怎么处就怎么处,就是了。” “多谢姐姐提醒。” 孙妙青知道,欣常在出去,未必不是故意让敬嫔和她说这些。她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聪明,宽厚,又不会背后算计你。 第61章 娘家 有了新晋贵人孙妙青,又有温柔解语花莞贵人,随着惠贵人渐渐康复的消息传来,皇帝没事儿还会顺路去闲月阁溜达溜达,这样算下来,留给华妃的机会不多了。 “哇!哇——哇——” 孙妙青猛地从美梦中惊醒,捂着耳朵问:“怎么回事啊?” 紫罗从外头跑进来,蹲在罗汉床边凑近了小主,说:“方才华妃身边的颂枝忽然过来,把公主带走了。” 一直在给孙妙青扇扇子的红绫透过纱窗看向高照的太阳,皱着眉头说:“这么热的天出门,温宜公主哪里受得了啊。” “可怜哦。”孙妙青翻了个身,懒懒地想,但是关她什么事。 这之后就听说,华妃把温宜公主抱到清凉殿抚养,连照顾公主的奶娘、嬷嬷们都一并带去,原本就不那么热闹的春雨轩,更加冷清了。 孙妙青经常看到曹贵人满脸愁容地早出晚归,她不同情曹贵人,但也觉得孩子的确可怜,生不出多少幸灾乐祸的心情。 一日,她坐在修好的葡萄藤架下乘凉时,见门外曹贵人走进来,不仅愁容满面,还有憎恨之色。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曹姐姐?” 曹琴默停下来,勉强挤出微笑:“孙妹妹好清闲。” “姐姐从清凉殿过来?华妃娘娘还没打算让温宜公主回来吗?”孙妙青摇着扇子站起来,走到对方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我看姐姐这两日身子都瘦了一圈儿了。” “华妃娘娘疼爱温宜,所以还要留她几天。”曹琴默要想一个权宜之策把温宜夺回来,她没空搭理不相干的人,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孙妙青拦住了她的脚步:“姐姐既然想念公主,为什么不向皇上请求,把温宜公主带回来呢?” 后续的木薯粉事件,也是曹贵人去向皇上请求把温宜抱回来的,战线拖得这么长,小孩子平白得受多少伤害。 孙妙青想,温宜才一岁多啊,安眠药,木薯粉,就算曹贵人寄人篱下,不得不听从华妃的话,难道就不能为了女儿提前壮士断臂吗? 她不能。 曹琴默深深地看了一眼孙妙青。她知道对方是好意,可是她也没办法。权势、位分,她现在的能力实在太小了,和华妃撕破脸皮,就如蚍蜉撼树,只会让自己和温宜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就像五阿哥和他的娘...... 她不敢,也不能去赌。 “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很多事,不是妹妹想得那样容易办到的。” 曹贵人这时候不得不承认,孙贵人对温宜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自己之前的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惜啊,孙贵人也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并不能帮到自己什么,温宜,还是要靠自己夺回来。 红绫站在孙妙青身旁,目送着曹贵人匆匆告别,露出同情的表情:“看曹贵人的模样,身不由己,也挺可怜的。” “是啊,所以我现在该懂得珍惜了。”孙妙青一直不喜欢孙家,可进宫后种种不得不让她承认,一个体面的娘家,真的很重要。 “最近有家书寄过来吗?” “还没呢,”红绫笑着说,“不过大爷得到皇上嘉奖,小主也晋升了,太太一定很高兴。” 那她也不喜欢大太太,孙妙青皮笑肉不笑地发出呵呵两声。 晚上,又轰隆隆响起惊雷,下起连绵不断的暴雨。孙妙青喜欢枕着雷声雨声,嗅着泥土的气味入睡,仿佛她已离开了圆明园,离开了困人一生的高高红墙,离开了封建王朝,如一朵花,一棵草,回归到电闪雷鸣的丛林里,感受着大自然的拥抱。 她舒舒服服地睡着了。而华丽的清凉殿,皇上走了,从华妃的床上离开,为着另一个怕雷雨天的女人。 华妃坐在冰冷的床上,恨恨地看着被皇上带走所有温情的幽闭的宫殿,对颂芝怒斥:“本宫一定要杀了她!” 大雨过后,是明媚的晴天。孙妙青见窗外风景经一夜水洗,分外清新,便打着伞出去转转。 沿着后湖,主仆俩看到更为娇艳的满池荷花。紫罗指着那些荷花说道:“小主瞧,奴婢还以为这些荷花会被暴雨击溃呢,没想到开得更好了。” “咱们做人的怕雨,想了各种法子躲避大雨,但是这些花草树木却能在暴雨中汲取营养,长得更好了。”孙妙青伸长胳膊,折了一枝柳枝,“自然对众生平等,就看你怎么看待了。” 紫罗歪着脑袋笑道:“小主近来的哲理越来越多了。” “一些经不起推敲的歪理罢了,走吧,咱们去亭子里坐坐。” 主仆俩来到棕亭,却不想已有人在这里。是安陵容。 “安姐姐。”孙妙青有些意外,沈眉庄小产后,安陵容也频繁过去照顾,她已经许久没看见这个临时牌友了。 “孙贵人好。”安陵容看见她,有些惊喜,又有些局促。几日不见,自己还是那个不起眼的答应,可是对方已经凭借自己的娘家成为和莞姐姐、眉姐姐一样的贵人了。 这就是有个高贵出身的好处。安陵容感慨着,虽然人就在眼前,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和对方之间存在的厚厚的壁垒,心里不由得生出有几分失落。 “几日没见,姐姐就和我生分了。”孙妙青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坐下来问,“姐姐是像我一样出来散心,还是从别处来?” 她看到宫女手里拿着流光溢彩的布,猜测大约是甄嬛或沈眉庄给她的。 “刚从莞姐姐那儿过来。”安陵容也看了一眼宝鹃手中的布,笑容有些复杂,“这是莞姐姐送我的,这样华贵的素锦,也就只有受宠的嫔妃配有了。” 孙妙青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轻声说:“安姐姐这话,忒把自己看低了。” “我原就不如你们。” 名贵的布匹,珍稀的螺子黛,她都是不配的。安陵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已经有些旧了,可是孙贵人身上的新衣,却华彩无比。 联想到曹贵人,孙妙青对安陵容于家世上的卑微,终于了解了几分。 但安陵容还是比曹贵人幸运一点点。至少甄嬛和沈眉庄,并没有像华妃对曹贵人那样对待安陵容,由此更可见曹贵人生性之坚强。 难过完了,安陵容暂时咽下自己的负面情绪,看向沉思的孙妙青:“孙妹妹在想什么?” “想到曹姐姐了。”孙妙青轻笑,“说起来,曹姐姐也怪辛苦的。” 曹贵人?安陵容迟疑地说:“温宜公主......” “还在华妃娘娘那儿呢。曹姐姐几乎天天都过去探望。”孙妙青用柳枝胡乱划拉着水面,说,“华妃娘娘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如果要做什么,凭是谁也拦不住她。” “不会吧。”几句话便让安陵容联想到自己听到的传闻。 这两日,宫里关于华妃想要亲自扶养温宜公主的消息甚嚣尘上。 安陵容不禁有些紧张:“难道华妃真的要......” 第62章 你得支棱起来啊 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可就没意思了。孙妙青抬头冲她笑笑:“没有啦,姐姐多心了,我只是说个假设。” “妹妹差点吓死我了。”安陵容拍拍胸脯,松下一口气,孙妙青就笑了,“姐姐怕什么,你又不是曹姐姐,将来有了孩子,也不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安陵容心想,她们都是相当的年纪,若自己有了孩子,莞姐姐她们想必早有了,况且她们三人间的关系,比华妃和曹贵人好多了,更不可能出现谁去抢谁的孩子这种情形。 想到生孩子,安陵容不由得有些害羞,巴掌大脸红了又红。 她不好意思看对面的人,小声说:“你们是有福的,我不是,皇上几乎忘了宫里有我这个人了,我又怎么会有福气怀上龙胎呢。” “诶呦我的姐姐,你真是......皇上日理万机,没空儿想起咱们,咱们难道不会去找皇上?” 孙妙青被她这话逗得直笑。现在的安陵容,跟她印象里那个利用迷情香诱橘,嗓子哑了就果断转型,吃肌息丸苦练冰嬉,又为了自己坑闺女的爹喝药怀孕求上位的卷王实在是判若两人啊! “我去找皇上?”安陵容小脸一红,“我拿什么去找皇上。” 孙妙青摇头:“姐姐这话就太小看自己了。我才是真没能耐,还不是回回主动去请安。姐姐总不能比我还差吧?” 她又把自己腰间的原创荷包拿给安陵容看:“你的绣工总比我强不是?就这,我还送给皇上俩手帕呢。我怕啥了我。” 荷包上绣着绿色的圆圆团和粉色的尖尖角角,安陵容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咽了咽口水:“这,这是荷花?” “嘿嘿,我就说总有人能看出来的。”孙妙青给了紫罗一个得意的眼神,后者侧过身子,不想看她家小主。 没想到这样的作品皇上都肯收,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喜欢孙妹妹啊。安陵容感叹,又想,自己会的,的确比孙贵人多多了。 可是自己的家世却不能和别人比。 真羡慕孙妹妹,有个好家世,就能得皇上重视。 孙妙青看着对方的脸色由阴转晴,又转阴,就知道她又不知道想些啥负面东西了,她打断对方思路:“姐姐?姐姐?” 安陵容回过神,抱歉地笑笑,孙妙青鼓励她:“靠人不如靠己,姐姐,你得支棱起来啊,要是自己都不帮自己,依附别人,你能安心吗?” 她压低了声音:“你看曹姐姐,不就是个例子。” 一盆冷水哗地泼在安陵容心头,她怔怔地看着孙妙青,对方露出一个大佬般的微笑。 孙贵人走后,宝鹃立刻趁机说:“小主,方才孙小主的话很有道理。奴婢也觉得,靠人不如靠自己,小主想为大人和夫人争气,不如自己得宠,扬眉吐气,来得更痛快。1”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和机会。”安陵容虽然这么说,但看见孙贵人的大作,她其实还是多了点自信的。但是机会难得,上次宴会上唱歌,她没有得到皇上的亲睐,又如何寻找时机向皇上展示自己呢? “小主有心就好,有心就有机会。”宝鹃把素锦展示给安陵容看,安陵容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素锦,心里有个模糊的主意。 回去的路上,紫罗忍不住说:“小主,你不是天天说,要看别人演戏自己吃西瓜吗?怎么最近话越来越多了,一会儿是曹贵人,一会儿是安答应。” “是吗?”孙妙青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可能是最近太顺风顺水了,就忍不住当了一把居委会主任。” “当,当什么?” “就是...诶呀我也不知道咋解释了。”孙妙青摆摆手,说,“反正就是多说几句话的事,都是好话,她们总不会因为我说两句好听的恼我吧?” 紫罗噘噘嘴:“您那点儿好心就跟不要钱似的随处撒,奴婢真怕您撒错了地方,被以怨报德啊。” 孙妙青想想也是,自己多管闲事,违背了自己的做人准则。于是她做了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向紫罗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少张嘴、多迈腿。 紫罗噗嗤一笑:“这话小主还是留着给红绫姐姐说吧,她可每天都对着您的食谱发愁呢!” “嘿!这死丫头!”孙妙青气得扬起扇子要揍她,主仆俩追逐着跑远了。 晋封为贵人,孙妙青手下的奴才也可以添两个了。她有向丝云暗示过,但丝云说叶澜依的个性孤僻,怕她入宫出事,看样子是没戏了。 倒是小纠儿偷偷过来,说他有个朋友叫小柳儿,是钟粹宫的洒扫太监,丽嫔被贬,钟粹宫多余的奴才都要重新由内务府分配。等秋天回宫,内务府要分派奴才,希望小主把小柳儿留下来。 孙妙青问:“这个小柳儿没在丽嫔身边伺候过吗?” 小纠儿连连摇头,说:“奴才们无钱无势,哪能在主子跟前儿伺候?他一直在外头干粗活,像奴才这样,能直接分在小主屋里,真是三生有幸了。” 于是孙妙青说,回宫给她分奴才时,如果小柳儿也在,又合眼缘,她就留下他。 小纠儿忙谢过主子。 七月的第一天,孙妙青收到了家书。 往常的家书,不是硬邦邦地吩咐她讨好华妃,就是他们送东西来讨好华妃,总之都是围绕着如何攀附年家转。但是这一封不同,大太太居然在信里,抱怨她儿子,自己的便宜哥哥? 孙妙青的八卦之心顿起。 原来,还是为了之前捐粮给皇上资助西北战事的事。 大太太在信里抱怨,便宜哥哥孙株合联合了杭州织造一同进行募捐,得到皇上赞扬,可是他却落了自己外祖父家,要知道,孙株合的大舅舅可是现任江宁织造。有这样的事,他这个做外甥的为什么不拉舅舅一把? 大太太信里大概是这样说的: 【你哥哥离家在外,所有事情大小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周全,他外祖家也没少帮忙,他怎么能忘本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他舅舅家艰难,难道你哥哥就不会做主在奏折里添上他的名字? 你哥哥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亲戚们说两句都听不得,或者是还抱怨三年前的事,可那又不是我本意,他是我奶大的,难道当儿子的,还能和母亲有隔夜仇不成?】 反复看了好几遍,孙妙青才懂大太太什么意思。 按大太太的意思,便宜老哥孙株合找他舅舅参与募捐了,但是他舅装穷,说自己艰难不肯捐粮,大约还埋汰了外甥两句,于是孙株合就去找杭州织造搞这场募捐。 没想到募捐很成功,户部很高兴,皇上很满意,各种嘉奖发往江南,就是没有江宁织造的份儿。所以他舅舅不满意了,质问他的老妹,孙家的大太太:我没捐,难道大外甥就不能说我捐了? 大太太也替自己哥哥委屈,她觉得就是多加一个名字,捐没捐,皇上还能细查?东家挪点,西家减点,他舅舅的捐款额度不就凑出来了? 她知道这主意是孙妙青出的,便写信给孙妙青诉说自己这些年来为孙株合受过的苦,想叫孙妙青跟她站在一条线上,谴责她那不听话的儿子。 孙妙青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儿子和你哥哥之间的摩擦,关我一个庶女啥事?那又不是我舅舅。 另外,她信里提到的三年前出了什么事情?孙妙青敏感地意识到,大太太和孙株合的关系,也许并不是她以为得那么好。 第63章 孙家过往 看完的信孙妙青就烧掉,绝不给别人一丝偷窥自己私密的机会。 “红绫,你过来,我问你点事儿。”孙妙青拿不准大太太信里提到的三年前的事,原主知不知道。于是委婉地问她,“事情都过去三年了,我哥跟太太,还闹别扭呢?” 红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一愣:“小主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孙妙青冲着烧信的香炉努嘴:“太太在信里抱怨哥哥不听他的话呢。” 红绫想了想,叹了口气:“怪不得大爷去苏州上任,太太要跟去,他执意不肯,原来还是在计较那件事。怨不得大爷,先头大少奶奶那样好的人,忽然就这么没了,谁不觉得可惜?况且还怀着小的,大爷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短短几句话就说出了精髓,孙妙青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太太把她亲儿子的第一个媳妇和孩子给害死了?她忙喝了一口水,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就那么肯定全是太太的错?” 红绫给了她一个责备的表情:“小主,虽然前大少奶奶已经不在了,您也别听信谗言,误会她。您不常出屋不知道,大奶奶自来了咱们家,上上下下,哪一个不喜欢她?只有太太...唉!二太太那样寡言少语的人,都觉得大奶奶实在可怜,说了几回好话呢!” 顺着红绫的话,孙妙青立刻脑补了一个被恶婆婆磋磨的可怜女子形象,她疑惑:“头一个嫂子那么好,太太为何还要那样对她?” 红绫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说婆婆跟儿媳妇是天生的敌人,也许太太和大奶奶就是合不来?说起来也真是可惜,大奶奶和大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生的一对有情人......” 那还真是可惜了。孙妙青感叹,怨不得他哥跟他妈不对付,就算再孝顺,自己曾经心爱的人和孩子都被妈害死,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说:“怪不得哥哥这回没听他舅舅的话。” “您说的是现任江宁织造李大人?”红绫露出鄙弃的神情,“太太做下那样恶毒的事,太太的娘家却一味护着太太,护得太太丝毫不觉悔过,连葬礼都没出面,也难怪大爷远着他们了。” 孙妙青笑道:“家里这些事,我知道的比你少多了。” “太太拘束着小姐,连院门都甚少让小姐出去,小姐又怎么会知道外头这些龌龊呢?”红绫怜悯的情绪顿时又挪到她家小主身上,“所以奴婢一直觉得,小姐进宫是好事,不然被太太随意配给哪个,从这屋门进那屋门,那小姐这辈子就...嗨,好在都苦尽甘来了。” 庶出的女儿整天关在小黑屋里,亲儿子的老婆还叫她折磨死了,孙妙青越听越觉得大太太可恶,冷笑道:“她还惦记让我劝说哥哥听她的话,少跟杭州那些人来往呢。我呸!” 杭州?红绫愣了一下,忙问:“太太怎么提到他家了?” “哥哥跟他们有来往,自然提到他家了。”红绫纳闷,“有什么事吗?” “杭州织造的父亲和咱家老太太是兄妹俩,前大奶奶就是他的表侄女,这桩亲事,还是他太太保的媒呢。” 嚯,这关系,够错综复杂的啊。她们的奶奶和杭州织造的爹是兄妹,那自己和老哥要管杭州织造叫一声——表叔? 整个一出贾史王薛红楼梦啊。 真行。 这下孙妙青彻底明白为什么大太太火急火燎,甚至到了没脑子找她这个庶女来骂自己儿子了。 婆婆跟儿媳妇,关系真不好搞啊。孙妙青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心想,太后找自己侄女做儿媳妇,不也是弄得很僵硬吗?当然了,这里头涉及到的权势利益,孙家后宅那点儿东西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不过孙妙青内心有些兴奋。她和孙株合之间一直借由大太太来往,从未直接对话过。她对他的印象,也一直来源于大太太。可是她想错了,孙株合在自己亲娘那里,一定瞒了不少东西——也许是懒得说。 如果能直接跟孙株合对话,或许,无论是她还是孙株合,都会受益很多。 她问:“红绫,我写封信,能不能直接寄给我哥呢?” 红绫愣了一下:“当然可以。” “快快,给我准备纸笔。”孙妙青来了劲儿,穿上鞋子坐在桌前,琢磨着,怎么试探她的好哥哥呢? 而小小的繁英阁里,安陵容终于下决心要主动出击。 她在甄嬛赠送的素锦上绣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春日桃花图以表示自己的决心。主动找到沈眉庄和甄嬛,表达自己想要获得皇上青睐的心情。 “若不是我耽误了你,你早该入皇上的眼了。” 沈眉庄很高兴,她当初让陵容过来,本就有防备华妃的意思,如今少女情愫消失了大半,也少了些争宠的上进心。若陵容加入,能替代她分去华妃的恩宠,她一万个赞同。 甄嬛的内心更为复杂,但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也跟着帮忙出主意。 费心写给便宜哥哥的信寄出去了,孙妙青暂时把它抛在脑后。七月下旬就要回宫,留给她在圆明园里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多了。 她久违地有一种暑假即将过去的恐惧感。 这日,孙妙青正坐在隐亭里嗦粉,丝云忽然跑过来请示她:“小主,澜依被人捉弄,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奴婢能不能过去照顾她两天?” “嗯?她怎么又受伤了?” 丝云说:“她和奴婢好,有人看不过去,再者她的性子也急躁些,容易被人利用。” “怀璧其罪啊,咱们现在在园子里,你能护着她,走了之后怎么办?”孙妙青喝了一大口西瓜汁冲淡自己嘴巴里的辣味儿,“你还是好好劝劝她,别跟个刺头儿似的,谁都能扎两下。” “奴婢会劝她的。”丝云咬了咬嘴唇,问,“小主,上回你说让她过来咱们这儿,还可不可以?” 孙妙青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是嫌伺候人麻烦,不乐意吗?” 丝云尴尬地笑笑:“没,没有。她不是怕麻烦,是怕伺候不好小主。” “得了吧。” 孙妙青见过叶澜依一次。 才十岁出头,黑黑瘦瘦的,还未长开,十足的小丫头片子,唯独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和小兽一样桀骜不驯,年纪轻轻就隐约有拽妃风范。 虽然孙妙青喜欢身边的人自我一些,大胆一些,但是脾气太拧巴,容易惹事的就算了吧。 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丝云小声保证:“她也吃够苦头了,奴婢会教好她的。” “就这么舍不得她?”孙妙青看了她一眼,丝云坚定地点点头,她叹了口气,“那你问问她吧,这次不行,以后这事就不必提了。” “多谢小主!” 第64章 古风音乐现场 晚上,丝云回来,说叶澜依愿意跟随她一起伺候孙妙青。虽然孙妙青比较怀疑,但还是看在丝云恳求的份上答应下来。 孙妙青进宫后比较偏爱自己带来的红绫和紫罗,但丝云等也很勤恳忠诚,这一点小忙,她能帮还是可以帮的。 于是第二天,孙妙青到桃花坞给皇后请安,顺便说明此事。 “孙贵人来得好早。”剪秋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笑道,“娘娘正在喝药,请小主稍等片刻。” 孙妙青立刻表现出自己的关心:“皇后娘娘凤体欠佳吗?” 剪秋一直眉头紧蹙:“娘娘的头风症很多年了,一直未能根除。” “娘娘母仪天下,和皇上操心前朝一样操心着后宫诸多事情,如此操劳,难怪病不见好。”孙妙青很擅长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去变着法儿夸人,还要夸得巧夸得妙,夸得听众呱呱叫。“可惜我笨拙,无法为娘娘分忧。” 果然,听见她这样说,剪秋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小主有心,皇后娘娘就欣慰多了。” 奉药的宫女从寝宫出来,剪秋便带着孙妙青来到西殿,皇后正在喝茶,见她进来行礼,笑道:“不必多礼,剪秋,赐座。” 孙妙青坐下来,满脸惭愧:“听闻娘娘凤体欠佳,嫔妾这会儿来打扰娘娘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都是老毛病了,究竟又何妨?”皇后态度很是亲切,“妹妹今日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于是孙妙青把她想新添一个宫女的事和皇后说了,皇后笑得和蔼可亲:“妹妹如此体恤奴下,本宫欣然同意。你领了那宫女去吧。” 孙妙青起身行礼:“多谢娘娘。” “很快就要到七夕了,本宫这几日一直在主持准备七夕家宴,稍后要去向皇上禀报此事,妹妹可要一同过去?” 啊?不了吧,打扰你们老夫老妻的闲暇时间,多不好意思啊。孙妙青顿时露出苦涩的表情。 皇后会意,笑着说:“无妨,和本宫一起去吧,你也有几日没见皇上了。” 这是给我福利待遇吗?孙妙青猜,难道皇后对自己感兴趣,想拉自己入绝经打胎大会?不生孩子可以,打掉别人孩子这事太缺德了,自己可做不来。 但是皇后啥都没明说,她胡思乱想也没用。于是她便来到皇后身边,主动搀扶起她的手助她下榻:“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谨遵娘娘恩旨。” 和皇后一起去勤政殿,皇后把七夕的安排讲给皇帝,问:“皇上看可还有需要斟酌的地方?” “皇后办事一向稳妥,朕很放心。” 听到皇上对自己的信任,皇后心里很是开心,她看着被皇帝扔在一边的书,笑着说:“案牍劳形,皇上何不与臣妾们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一早上就面对这些折子,皇帝也有些烦了,闻言点点头:“朕正有此意。” 皇后笑着和一直安静如鸡地坐在小板凳上的孙妙青说:“孙妹妹也一起来吧。” 从进勤政殿,孙妙青就一直很尴尬,她感觉自己就像那过年时被家长带去见不熟的亲戚的孩子,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听到皇后和皇帝约会,还要带上自己,孙妙青更抓耳挠腮了。外头太阳高高挂起,她想用不着自己当这个大电灯泡吧?! 可是要怎么拒绝啊?可恶! 最后她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皇帝,低头说:“臣妾遵命。” 呜呜呜呜(┯_┯)不会拒绝领导的打工人,太惨了。 孙妙青的个性可以说是莽与怂并存,既忍不住踩在规则边缘疯狂试探,又时刻谨记认怂保平安。 如果只有皇帝和自己,她或许还会撒撒娇,拿拿乔,但皇后面前,她就认怂了。 她像一只乖巧的鹌鹑跟在帝后身后,期盼领导大发善心,撵自己回家。 这他喵哪里是福利待遇,分明是让她活受罪啊! 圆明园绿叶成荫,鲜花着锦,孙妙青跟后边溜达,心渐渐放松了很多。 顺着台阶往湖边走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乐曲,如黄莺啼鸣,似珍珠泉涌,穿破这停滞的热夏,如一汪清流缓缓渗入听者的体内,有愉悦心神之效。 好听得把她感动到了。 “是谁在唱歌?”皇帝也停下了脚步,皇后说,“可能是宫中的乐工吧,这么好听的歌声,实在难得。” 乐工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在园子里唱歌? 孙妙青想,皇后一直给自己塑造宽容大度的形象,在皇上面前更不会展示自己卑劣的一面。 如果她不是想诋毁安陵容,而是在欲扬先抑,那也太牛了,圆明园里究竟有多少她的眼线啊? 众人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极是享受,俨然一个自然园林加古风音乐的沉浸式欣赏现场。 孙妙青想,怪道有诗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靡靡之音,听得她耳儿根都酥软了,换作她,她也起不来床啊。 声音渐渐停下,君王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滞。走下台阶,耳边响起华妃没有好气儿的声音: “‘有花堪折直须折’,向来都是以花比做女人的,她如此唱来,岂不是招蜂引蝶,愿意让人任意攀折?” 紧接着甄嬛的声音也隐约可听见: “此歌名金缕衣,乃劝人懂得珍惜,并非娘娘所说的意思。” 华妃娘娘虽然读书不多,但是望文生义的本事还是很高的,孙妙青偷笑了两声,踮着脚尖,跟着帝后偷溜下去。 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咋回事,都喜欢不打招呼偷偷过去,玩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甄氏卖弄文采,安氏矫揉造作,华妃看了来气,不愿再听她俩叽叽喳喳,喊人欲惩处二人,被皇帝及时喊住了。 安陵容穿得格外清新脱俗,在炎热的夏日宛如一朵纯洁的小嫩芽,让人想好好呵护她。 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孙妙青感慨,剧情似乎没怎么变,但细节却有微妙的变化,如蝴蝶在亚马逊雨林轻轻扇动翅膀,也许不经意的变化,就会掀起一场改变的风暴。 如果安陵容能懂得想争取什么,首先要靠自己,放下一些执着,也许她就能走出迷雾,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孙妙青想,没有纯粹的好人或坏人,每个人都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着前进,或多或少受到社会、家庭、主流思想的影响。 她身处古代,灵魂却仍保持着现代的思考,这时常让她有种撕裂感,也容易产生危险。 第65章 惩罚、谢礼 侍寝之后,安陵容便迅速成为皇帝新宠,走到了能与甄嬛平分秋色的地位,位分也从答应晋封为常在。 为此紫罗长吁短叹,她觉得是自家小主当日对安小主说的话起了作用,导致小主又多了个有力的竞争对象。 安陵容被封为常在后,赏赐也源源不断地送到她那里,仅有的几件浮光锦做的衣裳,皇帝也都给了她。 安陵容开心,也忐忑。 她喜欢浮光锦,却也不敢全部留下。只是一共五件,她怎么送呢? 是日,孙妙青靠着引枕发呆,她看见紫罗使劲儿擦那些亮晶晶的瓷瓶,红绫则坐在红木雕花榻的脚踏处,闷声不吭地打着络子,丝云带叶澜依浇花,小纠儿在门外站岗,朝吟榭里安静极了。 “我说——”孙妙青舔了舔嘴巴,“你们不无聊吗?” 红绫抬头说:“小主觉得无聊,去外面走走如何?” “嗯,那你们谁......” 紫罗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要是小主能遇见皇上就最好了。可千万别遇见这个答应那个常在的,一不留神,又添一位贵人。” 红绫忙喊了一声:“紫罗!说什么呢!”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孙妙青坐起来,冷了脸,“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这几天我一直没发火,你们就当我是好性儿由着你们顶嘴是吧?” 紫罗哆嗦了一下,看着孙妙青铁青的脸庞跪下来:“奴婢失礼了,小主要罚就罚奴婢吧。” 孙妙青心里难受,脸上愈发冷淡:“你还不服?还当是为我打抱不平?我不过一个小主,皇上爱谁要谁,难道我还能做主?你不敢刺儿他,反而来刺儿我,不过是仗着素日我对你们的宽容来拿捏我吧!” “奴婢不敢!” 众人一听这话,忙全跪下来了。孙妙青深感无力:“你们嘴上说不敢,却实实在在给我脸色看,叫我伤心难过了。” “奴婢错了。”紫罗的眼泪糊了满脸,“奴婢不该把心里的气撒给小主,奴婢有错,小主狠狠罚奴婢吧,求您了。” “爱之深责之切,我知道你们的心,可你们也得记着你们的身份。”孙妙青深深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众人,“红绫,你是我身边的大宫女,她们都听你的话,你可有错?” 红绫立刻道:“奴婢有错。” 孙妙青紧接着问:“你有什么错?” “奴婢不该纵容她们想不该想的事,更不该跟着疑心主子。”红绫满脸羞愧,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从前也犯过这样的错误,屡教不改,请小主重重责罚奴婢。” 丝云和叶澜依也跟着磕头,孙妙青说:“扣罚红绫一个月的月例,另外从今天起直到回宫,亥时到丑时两个时辰的夜班均由你上夜,不准代班,听懂了吗?” 红绫含泪道:“奴婢多谢小主宽容,奴婢愿意。” 孙妙青紧接着看向紫罗:“紫罗,你性情直爽,但也急躁鲁莽,我也罚你一个月的月例,从今天起直到回宫,屋内的一切杂活都由你负责,不准假手于人。” 紫罗磕头道:“奴婢错了,奴婢谨遵小主的命令。” “丝云,”孙妙青紧接着看向另外两个人,“虽然她们两个是我带进来的,但你也同样是我身边的大宫女,倘若有奴才做错了事,你得替我处理,而不是把事情捅到我面前来,让我去管。 我这回先不罚你,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一并重罚。” 孙妙青不等她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叶澜依的性子也浮躁,你把她带进来,就得管好她,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 “行了,去做自己的事吧。”孙妙青摆摆手,自己也开始反省自己。 穿越以来,她一直抱着上班混日子的心态,没有做人家标准小妾的自觉,但别人怎么能理解她的想法呢?更别说这些指望着主子上进的奴才了。 她也当过社畜,知道组长牛,组员才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道理,自己身边的人都很努力,跟着自己这个不上进的头儿,的确是吃亏了。 可是皇帝现在心里只有安陵容,自己要见缝插针去争宠,该怎么做呢?孙妙青正犯难时,小纠儿敲门禀报:“小主,安常在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孙妙青瞪了紫罗一眼,叫她老实边儿待着去,让丝云请安陵容进来。 “妹妹。” 安陵容一进来就行礼,孙妙青道:“私下见面,何必这样庄重?大热天的,姐姐怎么来了?” 安陵容脸上写着抱歉:“我早就该过来谢妹妹了,惭愧得很,拖到这会儿才来。” 孙妙青请她坐下,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日对我的开导。”安陵容坐下,握着孙妙青的手,“要是没有妹妹的一番话,怎有我今日?” “姐姐太谦虚了。”孙妙青主动给她倒茶,“我那日只是玩笑两句,姐姐当日湖边高歌一曲,我耳闻目睹,姐姐得宠幸,是你自己的本事。” “虽是我唱歌,也有你的功劳啊。”安陵容感慨道,“妹妹也不必和我客套了,当初要不是你点醒了我,叫我有勇气去皇上面前争取,我便是得宠,也要患得患失,又怎能有今日的心安?你说是玩笑,可我是当真的要谢谢你——宝鹃。” 孙妙青还等着看安陵容给自己什么大礼呢,结果宝鹃从袖子里秘密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把她看愣了。 “这是什么?”乖乖,浮光锦我不配,送我个珍珠玛瑙首饰,我也不嫌弃啊,这么小一盒子,能装什么? “这是华帏凤翥香,此香甘甜温和,妩媚动人。”说起自己拿手的东西,安陵容娓娓道来,“据书中所记载,取二两新鲜的紫述香捣烂,将一两熟沉香捣成粗粒、再取苏合香、茱萸子......” “等等等等......”孙妙青忙抬手,再说就跟上课没啥区别了。“这香很名贵吧,我可不能要这么好的东西。” 安陵容笑道:“方子虽未流失,只是年代甚远,所用原料产地、质地均无可考证,这也是我偶然凑得,因缘巧合调制出来的,妹妹就收下吧。” 孙妙青见她是真心的,并无半分舍不得,便说:“我也不会闻这些香,你给了我,可别埋怨我糟践东西。” 安陵容捂嘴笑了:“怎么会呢?” 孙妙青让红绫接过盒子收起来。她很好奇,当日那一顿心灵鸡汤就能让安陵容找到自我? 于是问:“姐姐谢这个,谢那个,可有都感谢全了?” “这话是何意?”安陵容疑惑地问,孙妙青笑道,“听说皇上送姐姐的浮光锦,姐姐全送出去了?” 安陵容脸红了一红,摇摇头:“我还留了一件。” 孙妙青在心里想,一共五件,皇后、华妃、甄嬛和沈眉庄,果然不错。她点点头,笑道:“那看来姐姐确实谢全了。” 安陵容误以为她也想要浮光锦,忙道:“不是我不肯给妹妹,实在是那日皇上想要我穿给他看,我......已经穿过的衣裳怎么好送人呢?” “姐姐不用不好意思,那本就是皇上给你的,你喜欢,就应该给自己留一件。” 孙妙青笑着请她吃冰酪,安陵容对丝云道了句谢,边吃边聊,边想,孙妹妹人真好,她应该早点过来的。 第66章 去看猫 午间孙妙青就招待安陵容留下来吃饭,吃罢饭后安陵容告辞了。孙妙青对众人努嘴,重点是紫罗:“怎么样?我也不算帮错了人吧。” 紫罗捏着手里的帕子,扭捏地说:“是奴婢把人想得太坏了。” “真是把你们惯得不知道大小了。”孙妙青叹气,又说,“行了,都长长记性,以后不要犯这种错误。这回屋里没外人了。咱们都坐下来想想法子,怎么给我争取一下受宠的机会。” 这话一说,几个宫女都凑了过来。 从前几次去御前,孙妙青都是抱着别让老板把自己彻底遗忘的心态,在皇帝闲着的时候去挑逗他的。如今皇帝正与安陵容小度蜜月,她没什么大本事,怎么找寻机会呢?孙妙青面对着几双期盼的眼,犯了难。 这时,叶澜依忽然说:“听说波斯国进贡了一只猫,小主不是爱猫吗?” “对呀,小主和猫儿可有缘了呢。”紫罗的话音刚落,丝云就道,“可是那猫被皇上赏给了三阿哥,三阿哥转送给齐妃娘娘了。” ——后来齐妃又倒手给皇后,送走了富察贵人的孩子。 孙妙青一听就知道她们说的是哪只猫了:“既然已有了主人家,我不能惦记,何况储秀宫已有了两只,再弄一只进来,岂不要闹得天翻地覆?” 叶澜依又说:“波斯国的猫向来性子猛烈,一般人调教不好。若要它顺从主人,需下很大功夫才行。” “咱们小主最会养猫了,帮齐妃娘娘调教两天,也不是不行。” 孙妙青懂了她们的意思,上赶着揽客不像回事,必须巧妙,办法老套了一点,管用就成。 她点点头,说:“这会儿齐妃娘娘想必也午睡醒了,我这就过去拜访。” “奴婢陪小主去。”叶澜依站起来,她因为第一次拒绝了孙贵人,贵人对她一直冷淡。她无所谓,但不想丝云姐姐担心她得不到贵人赏识。 “好。” 孙妙青知道她是驯兽师,如果那猫真的性格很差,教导猫咪听话,叶澜依比自己更合适。 荷风院里,富察贵人崩溃地捂着鼻子从正殿跑了出去,几个宫女拎着湿哒哒的垫子出来,吩咐洒扫太监丢掉。 孙妙青见状,问怎么回事,一个宫女说:“富察小主拿穗子逗娘娘的猫儿,结果那猫儿耍性子,尿了出来,弄脏了垫子和富察小主的裙子。” ...... “我来找齐妃娘娘说话儿,现在可方便?” 孙妙青忍住笑意,让宫女进去禀报。 一进屋子,就听见猫咪狂野不羁的嚎叫声,声声都诉说着对自由的期盼。好一只威风凛凛的波斯猫,叶澜依说得真没错。 “你这会儿来,真是不巧。”齐妃一脸尴尬地走出来,说,“我这里正忙呢。” 孙妙青问:“刚才听见宫女说姐姐的猫惹事了?” 齐妃头疼地点点头:“可不是?我让人把那畜生关起来了。一会儿还得跟富察贵人道个歉去,她那条裙子还是新做的,一下子叫猫给糟践了。” 叶澜依忽然插嘴:“波斯猫性格不稳定,越关着它越容易暴躁。” “这是我新得的宫女。”见齐妃面露不快,孙妙青忙介绍,“这小丫头原是百骏园里驯马的,还会驯兽,我宫里不是也养了两个爱闹人的小东西?就要了她,叫她替我管教去。” “果真?”真是瞌睡碰着枕头,齐妃大喜,忙和孙妙青说,“那猫真叫得让人头疼,她可有法子让猫安静下来?” 孙妙青回头看向叶澜依,对方说:“娘娘容奴婢去试试。” “好!你要是可以,本宫就不计较你刚才的无礼。”齐妃让翠果带着叶澜依去耳房驯猫,孙妙青跟过去看,只见小小的房间猫毛满天飞,叶澜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凑近了笼子,与猫咪对视。 不知道是她那荷包里的东西起了作用,还是她那如小兽一样的眼睛,让猫以为看到了同类,猫咪原本急躁地在笼子里来回乱撞,居然真的渐渐停下脚步,嘴里的嚎叫也柔和下来,最后变成委屈的喵呜声,听碎了孙妙青的心。 真不知道最后齐妃和皇后是如何驯服这波斯猫的。 “果真好了!” 翠果非常惊喜,想上前去看仔细,蹲在笼子前的叶澜依迅速回头喝止住她:“别过来,猫儿才刚刚安静下来,闻到生人气息,又要烦躁了。” “现在猫已经安静下来了,让我这小宫女在这儿看着猫,咱们出去吧。”孙妙青这样说,翠果点点头,跟着孙妙青一起到正殿去找自己的主子说明情况。 回到荷风院正殿的东阁,孙妙青看见了富察贵人。她换了身裙子又过来了,齐妃正在和她说笑,一见了孙妙青笑道:“果然安静下来了,妹妹真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了。” 孙妙青摇摇头,说:“我从没见过性格这么急的猫,要不是有我那宫女,恐怕我也不敢打包票能叫这猫安静下来呢。” 被毁了裙子的富察贵人咬牙切齿:“它的脾气也忒差了,非得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齐妃虽然也觉得这猫不好管,到底是自己儿子孝敬的,舍不得下狠手。 孙妙青坐下来,笑着对富察贵人说:“姐姐这话一听就是外行了。猫儿性情各有不同,这一只个性不羁,你越打它,它就越不服气,要使些手段驯服才可以。” 齐妃立刻问:“那要怎么驯服?” “或用一些猫爱吃的东西诱导,或用一些指令教它,不同的猫要用不同的手段,一味的暴力是不行的。”孙妙青简单地说,“况且又不是咱们本土的猫,见了生人害怕,用发脾气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它那么凶,居然是因为害怕?”富察贵人啧啧有声,“畜生就是畜生,比人难管教多了。” 齐妃也犯了难,孙妙青趁机说道:“我那小宫女倒有两下子,让她帮姐姐管管那猫如何?” 齐妃眼前一亮,立刻说:“让她留在我这儿?” 那可不行,我今天不是来发善心的,是来借你家猫一用的。孙妙青含蓄地说:“行是行,只是猫咪记仇,姐姐这里已染上了它不愉快的气味,如果要在这儿管教,恐怕要费些功夫。而且,要教好猫,需得把它放出来适应一下环......” “那可不行!”齐妃还没说话,富察贵人先抱怨了,“惹了我事小,惹了别人岂不事大?娘娘,可不能把猫放出来!” “这...在笼子里怎么驯猫呢?”孙妙青面露为难,“驯兽期间有意外,都是在所难免的。” 富察贵人觉得自己跟齐妃娘娘的猫有仇,眼珠子一转撺掇道:“你不是喜欢猫吗?不如把那猫带回去,调教好了再送回来。” 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我跟曹姐姐和温宜公主一块儿住呢。” “公主不是被华妃抱去了?曹贵人一日三趟往清凉殿跑,你担心什么?”富察贵人接着劝齐妃,“让孙妹妹把猫儿教育的乖巧懂事再送回来,不是更好吗?” 齐妃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和孙妙青说:“好妹妹,你就帮姐姐一回吧。” 看了看富察贵人,又看了看齐妃,孙妙青点头答应下来,对面二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第67章 七夕 “诶呦!可算接回来了!” 朝吟榭里,孙妙青叫宫女们把香炉熄灭,自己也弄掉周身的熏香气息,力保屋子里除了瓜果鲜花香气外并无别的,叶澜依把笼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掀开了笼布,长毛波斯猫在里头睡得正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丝云道:“听说这猫凶得很,要不还是放在奴婢们的小屋里养着吧。” “养在你们那儿,我怎么亲近它?” 孙妙青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再过不久就是七夕,曹贵人这些天一直没能要回温宜公主,恐怕已铁了心要在七夕节家宴一箭双雕。等温宜公主回来,猫势必不能留在杏花村。皇帝此时和安陵容如蜜里调油,未必有闲工夫搭理她。她要和猫咪培养好感情,才能让猫儿配合她,现在时间太紧了,倒是七夕后可以盘算盘算。 只要是猫,就可以被叫作:“咪咪——” 孙妙青拿着叶澜依给她的猫草,已经被笼子里的小家伙迷倒了。 咪咪是一只对味道很敏感的小猫儿,杏花村里到处都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瓜果蔬菜,咪咪来了这儿,就像来了天堂。等咪咪的情绪稳定下来,孙妙青才发觉这小家伙真是聪明,用连续奖励的方式训练它坐下,居然一天就做到了,后来试着给小猫咪刷牙来脱敏,虽然免不了被抓两下,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小主,那些是澜依的活儿,您抢着做什么啊。”红绫心疼地给孙妙青抹药,“您看您手背上这几道印子,要是留了疤得多可惜啊。” “就是划了几下,驯猫哪有不受伤的。”孙妙青笑笑,说,“明天我带它出去溜达溜达,适应适应新环境,免得它将来回齐妃那儿再应激了。” 红绫一言难尽地说:“您没忘了为什么把这猫接过来吧?” “没,没啊。”孙妙青挠挠头,“这不是快七夕了,我想等七夕之后再说。” 红绫松了口气,笑笑说:“奴婢还以为您成天跟猫儿玩乐,把正事都忘了。” “不会忘的,不会忘的。”孙妙青环顾四周,“紫罗说去御膳房拿新做的点心,怎么还没回来?” 红绫也不知道,说去找找,孙妙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也出去溜达溜达,这几天跟猫在一起老弯着腰,都有点不舒服了。” 走到碧澜桥,远远的就看见一片浮光在绿色树荫间闪烁,流光溢彩,很是亮眼。孙妙青挡了挡眼睛,停下脚步:“怎么白天还有人打灯笼吗?” “不是灯笼,小主你看,”红绫指向后湖下游,“是衣裳。好奇特的料子,阳光照在上头,就跟照在水面一样——咦?” “喊什么。”孙妙青放下胳膊,看到红绫疑惑的表情问怎么了,红绫疑惑,“皇上又纳了一位新人?” 顺着她的手看去,孙妙青看见两个主仆打扮的女子走来,其中一个着粉色衣裳,说是粉色又不很恰当,因为当阳光照在那衣服上时,便如波光粼粼,竟闪烁出蓝绿的光芒。她又踮起脚尖,眯着眼仔细瞧了那年轻的面庞,有点像甄嬛。 “那不是新人,”孙妙青耸耸肩膀,收回了目光。“估计是宫女。” “宫女?宫女怎么可能穿成那样。”红绫不信,“剪秋姑姑和颂芝也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你管她是哪个呢,快去把紫罗找回来。”孙妙青催红绫去找人,自己走下桥,用帕子垫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吹着微风,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 七夕佳节,孙妙青仍然坐在王公贵族那一列后面,不过她现在是贵人,桌面大了一圈,位置也比之前更靠前了。 具体表现在和欣常在掉了个个儿。 齐妃酸了几句话,被皇帝和华妃连番怼得丢了面子。孙妙青专心地用尖尖的银制小夹子挑着猕猴桃里的籽,把欣常在都看无奈了。 “我说妹妹,放着好好的席面不吃,你干什么呢?” 孙妙青小声说:“他们挑刺,我挑籽。” 这话把欣常在和偷听的富察贵人都逗乐了。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富察贵人自认为孙贵人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小人挡了得宠道路的人,加之孙贵人替她解除猫咪烦恼,于是看孙妙青很顺眼。 她捂嘴笑道:“都说莞贵人和安常在姐妹情深,一个花言巧语迷惑皇上,一个却尿遁了,我看这感情也不过如此。” 闻言孙妙青抬起头,果然甄嬛的位置空着。 没得到对方附和,富察贵人不甘,又说:“齐妃娘娘的猫很让妹妹头疼吧?” 孙妙青回复道:“还好,有奴才们管着,我甚少插手。” “这倒是,咱们做主子的需得和奴才们有个区分才是,不然主主仆仆混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富察贵人意有所指,孙妙青和欣常在都听懂了,但是没有接她的话茬。 当日甄嬛的宫女浣碧穿着浮光锦做的衣裳在御膳房招摇过市,后来紫罗也说了,她因为看热闹回来迟了,还被红绫训了一顿。 富察贵人的宫女桑儿当时也在,讥讽了浣碧几句,谁知浣碧更嘴巧,被顶了回来,想来桑儿一定和自己主子说了什么,让富察贵人耿耿于怀。 欣常在笑着举起酒杯:“妹妹,这葡萄美酒如此醉人,妹妹又何必在意那些不愉快的事呢?” “姐姐真是宽厚,我年轻,还做不到姐姐这样的气度。”富察贵人说罢,看向旁边,孙妙青战术低头吃了一口被自己拔籽的猕猴桃,顿时酸得皱起了脸,富察贵人偷笑,没再说什么。 甄嬛回位不久,有宫女来报温宜公主又吐奶了。可怜见的,小小年纪被天天折腾,没留下病根儿就算万幸了。 大约曹贵人也心急了,第二天便搞了一出木薯粉事件。孙妙青全程毫无参与,蹲在杏花村里老老实实地逗了一天猫咪。 傍晚,她看见曹贵人仍空着手回来,面色铁青,心想,自己素了好多天了,猫咪跟自己也混熟了,团队灵光一闪的逗猫记,也到了开场的时候。 三天后,曹贵人欢天喜地地把温宜公主接回了家,还特地请孙妙青过来吃饭,孙妙青心说,这团圆饭还是别去吃了,便借口自己身上有猫毛,怕惊扰了公主,拒绝了。 红绫忧心地看着和波斯猫贴贴的孙妙青,说:“公主都回来了,这猫还能留吗?” 孙妙青的声音从猫咪的肚皮处传来:“公主年纪小,身子弱,万一猫让她过敏就遭了。” “那......”红绫心想,主子的那些话不会都是借口,纯粹想玩猫吧?! “这几天有时间,我亲自给齐妃娘娘送猫。”孙妙青抬起头,看见红绫失望的脸,调皮地眨眨眼,“你让小纠儿去给小厦子递个话,皇上这些天为了公主心烦,不如去园子里散散心解解闷。” “好嘞!”红绫高兴地答应一声。孙妙青翻了个身,没去抓回逃走的猫,她心想,自己这里也是藏龙卧虎啊,谁知道小纠儿居然和小厦子是同乡呢?这条人脉若是把握好了,将来得省多少烦恼。 第68章 诱猫出行 勤政殿外,小纠儿托人把小厦子叫过来。 “喊我干嘛啊,没看我正值班呢嘛。”小厦子一脸无奈地过来,瞧见他手里的食盒,脸上忽然笑了,“给我送好吃的来了?” “我有好吃的啥时候忘了你,你不要我可走了。”小纠儿故意要走,小厦子一把拉住他,“别啊,我也站好长时间了,这会儿松快些也无妨,走,咱们到后头去,这儿人多。” 二人躲在角落,小厦子迫不及待打开食盒,里头盛了满满一碗加了水果、红糖、山楂碎的冰粉。 他边嗦粉边嘟嘟囔囔:“唔唔,真别说,大热天吃这个太舒服了,还挺有福气啊你。” 小纠儿含蓄笑笑:“不能跟你们御前伺候的比。” 小厦子苦了脸:“我们御前伺候的难处,你们也不知道啊。” “咋?皇上还因为公主生病的事不痛快呢?”小纠儿纳闷,“我都看见曹贵人把公主带回来了,可高兴了。” “嗨!跟你说你也不懂。”小厦子三五口把一碗粉吃完,豪爽地抹抹嘴巴,“御膳房这新鲜玩意儿是越做越好了。” 小纠儿摇头:“这可不是御膳房做的,是我们小主让杏花村里一个宫女做的。你喜欢,明儿我再给你带。” “不用问你家主子?”小厦子好奇地问,小纠儿笑道,“我家主子近来爱这一口,每天都要吃,红绫姐姐怕她凉着肠胃,拘束着小主不要多吃,多做的就便宜我们这些奴才了。” “那可挺好。”小厦子不由得有些羡慕,“你也挺幸运的,捞着一个好性格的主子,我就不容易咯。主子一发脾气,就什么人都不见,只朝做奴才的撒火。” 小纠儿试探他:“现下天气也没之前那么热了,皇上不愉快,何不请他出去散散心。” “你什么意思。”小厦子瞥了他一眼,嘴巴一歪,“好哇,我说你怎么突然殷勤了,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我不也是替你支个招儿嘛。”小纠儿含蓄委婉地露出两个酒窝,小厦子捏着他的腮帮子,咬牙切齿,“你说得轻巧,万一办砸了怎么办。” 小纠儿含糊不清地和他撕扯:“办砸了脾气也发不到你头上,有我家主子呢。” 小厦子眼珠子一转,心说,皇上好些天没翻牌子了,把师傅愁个够呛,要是那位孙小主有招,倒也能替师傅减减担子。 这也不是难事,不说是去见人,只劝皇上出去走走,待他和师傅商量,师傅要说不行,就算了,师傅要愿意,让师傅劝去,左右赖不着自己。 “唉,人跟你说话呢,行不行啊?”小纠儿从袖口掏出一块黄澄澄的锭子,十分不舍地往对方怀里塞,小厦子推了两把,又收回袖子里,只说,“等信儿吧,不一定准啊。” “我信你。”小纠儿咧开一嘴白牙。 回去后小厦子去和苏培盛商量不说,小纠儿回去也得了两个锭子,虽然不如黄的,但胜在个头大,于是喜不自胜地收下了。 第二天,就有人过来给孙妙青传小厦子的话,说人要往碧澜桥喂鱼。 喂鱼好啊,猫就是爱吃鱼。 孙妙青歪着身子逗弄波斯猫:“咱们咪咪可会吃鱼了,对不对呀?” “小主,奴婢给您梳头呢,您别乱动了。”红绫无奈地把她摆正,笑说,“您有日子没正经打扮了,今儿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别啊,一看我就知道是有备而来的怎么办?他又不是傻子。”孙妙青忙说,“就梳一个小两把头,带一些银饰珠花就行。” 红绫委婉地说:“奴婢怕太简单,没法引人注目。” “有咪咪在呢。”孙妙青不在乎地撇撇嘴,忽见紫罗打开的匣子里有一对很精致的耳环,问,“这是什么时候得的,我怎么不记得?” 紫罗取出那对儿锦鲤形状的玉片耳环,笑说:“昨天大爷送进宫的,小主就看了一眼,可是没看仔细。” “咪咪喜不喜欢呀?”孙妙青拿起一只耳环逗弄波斯猫,猫猫无动于衷,她嘻嘻哈哈地戴在耳朵上,哼哼,“做猫就要多吃鱼~吃鱼才会身体好~” 小主要见皇上开心傻了?不像啊。红绫哆嗦了一下,打断主子糟心的小调儿:“这里还有两支锦鲤玉钗,小主要不要也戴上?” 孙妙青接过来掂量掂量,觉得两支钗不算沉,就让红绫为她插在发髻上。然后化好妆,穿上一身清新的湖色百花飞蝶纹绫袷衬衣,弯腰抱起了猫:“咪咪~我真舍不得你呀~” 一想到这小猫的下场,孙妙青真有点舍不得了。 出门去,遇见曹贵人的宫女,孙妙青便称自己去还齐妃的猫,面露可惜之色:“公主年幼体弱,我怕这猫惊吓到公主,要送还给齐妃娘娘。唉!这几天都处出感情来了,把它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音袖闻言松了一口气,笑说:“小主跟这猫有缘。” “是啊,不过为了公主着想,还是别留下它了。我亲自送过去。”孙妙青还亲了猫猫额头两下,得来对方不耐烦的拍打,“这小家伙脾气还是挺大,也不知道齐妃姐姐能不能接受。” “齐妃娘娘会理解小主的。”音袖想,这猫是真脾气大,早点送走挺好,也省得她家主子开这个口了。 从杏花村出来,孙妙青抓紧时间吸猫,吸得领口挂上长长的灰黑色猫毛,红绫劝说:“主子越舍不得送走就越难过,还是少疼它吧。” “唔,送回去就不能天天见面了呜呜呜——”孙妙青举起猫,把脑袋深深压在它柔软的肚皮上,“咪咪也会舍不得小姨吧——诶呀!” 她很做作地叫了一声,仿佛猫那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得格外重,然后一个没搂住,猫轻盈地踩着她的肩膀跳到了一棵银杏树上,跃进了花丛中。 “咪咪!你去哪儿!”孙妙青挥舞着手帕追了上去,红绫跺脚,跟周围几个看呆的小太监说,“还愣着干嘛,没看见齐妃娘娘的猫跑了吗?快追啊!” “咪咪!快回来!” 孙妙青一路往碧澜桥追去,桥那头放了精心制作的猫草,会引诱猫咪往那里去。 “咪咪!” 眼见着缁色衫子走近了,但孙妙青就像没看见似的,从桥上如翩翩起舞的玉色蝴蝶飞了下来。 猫一个飞步落在了猫草上,一双鞋停留在了猫前。 “啊!皇上!”孙妙青忽然停下来,行了个大礼,“臣妾叩见皇上。” 缁色镶蓝边袖口抱起那只大猫,身后的人顿时倒吸一口气,一声‘皇上’还没喊出口,就听见他问孙妙青:“这猫叫什么?咪咪?” 第69章 鱼与猫 手里是沉甸甸的大猫,帝王的目光却并未放在上头。 日出东方,今天正是晴朗明媚的好天气,阳光温柔地透过湖边的杨柳斑驳地洒在羊肠小道,照在孙妙青垂在地上的湖色衣摆上。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即便是安常在穿的浮光锦,似乎也没有这般碧波粼粼。 “这是齐妃娘娘的猫儿,臣妾不敢越过主人为它起名字,只这样叫着。”孙妙青抬起头,腼腆地笑了,“臣妾见这猫儿总是呜咪呜咪地叫,便这么喊它。” “起来吧。”皇帝又问,“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这猫有些闹人,齐妃姐姐托我帮她养两天。”孙妙青半是撒娇半是舍不得地说,“这几日曹姐姐带温宜公主回来了,我怕猫儿惊吓着她,所以想还是还给齐妃姐姐为好,谁知去的路上一不小心叫它跑了,惊扰到皇上,请皇上恕罪。” 把那大猫举起来掂了两下,皇帝笑道:“这么胖,怪不得你搂不住它——嗯,这倒有些像年初倚梅园的情景,只是你当时那样害怕,如今胆子大许多了。” 孙妙青的声音更柔媚了:“臣妾那时与皇上见面不多,畏惧圣威,后来知道皇上外严内暖,就不觉得战战兢兢了。” “不怕朕罚你?” 孙妙青给他飞去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单膝跪下:“皇上要罚臣妾,无论何种惩罚,臣妾再无不情愿的。只是还请皇上吩咐奴才代臣妾把这猫儿交给齐妃姐姐,另外嘱咐她,这猫儿的性情叫人意料不到,若见它恼了,爱抚它的下巴,或者给它小鱼干吃,它会安静下来的。” 皇帝把那大猫交给小厦子,走到孙妙青身边,忽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双鱼玉钗:“你这条两条小鱼也是为它准备的?” 孙妙青怯生生地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向皇上,心想,皇上虽然体格修长,不像胖橘,但那居高临下的表情,还真有点玄猫的意思。她抿了抿水润的红唇:“女为悦己者容,臣妾的小鱼,自然是为皇上准备的。” 孙妙青今日作寻常打扮,虽不是盛装,却有一股家居型的舒服漂亮。在莺啭燕啼的一片清脆声响中,皇帝拉着她起身,道:“莺啭上林,鱼游春水。你这条小鱼暂时不能戏水了,便和朕一道去赏湖光山色如何?” 她轻盈起身,面颊红云浮现:“皇上施雨露恩泽,皇上就是臣妾的一湖春水,臣妾欣然从命。” 啊啊啊啊啊啊,我这话太恶心了,太土了!杀了她吧!孙妙青刚说完,就在内心尖叫呐喊,自己膈应到了自己,脸上挤满了羞涩红云。 但这话愉悦到了帝王,他并不带其他奴才,只拉着孙妙青,兴致勃勃地叫掌船的太监去划船。乌篷船荡漾在翠屏菡萏之中,孙妙青大着胆子撑起身子摘了一把荷叶荷花放在怀中,又剥开一只莲蓬,把拇指盖大的一颗莲子喂在帝王嘴边。 “皇上,吃嘛~”最后那一个字被她念得那叫一个婉转悠长,皇帝很给面子地咬起那莲子,还没等咽下,就见对面的荷花美人忽起身倾倒过来,握着他的肩膀,咬住了莲子的另一端。 距离很近,近得有些过分了。 他清晰地嗅到美人身上清新的味道,不是熏香,是青草野花淡淡的芬芳。他看到对方的一双圆眼弯成两片花瓣,她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依偎在自己怀里,轻轻咬下了莲子的另一半。 “皇上——” 温柔如兰的声音就响在自己耳旁,在自己的骨头上,虽然没喝酒,但帝王已经有些微醺了。 船渐渐靠岸,掌船的太监速速跳下船,使得船身惯性摇晃。但是船里的两个人都没理会那个,在微微的晃动中,孙妙青枕在一片荷花荷叶上,她有些迷糊,或者说晕船,眼神有些茫然。 男人的手指捏着她冰凉的耳环,亲密地靠在她身边:“这条小鱼也是为朕准备的吗?” “臣妾全身全心都是您的。”孙妙青懵懂地歪着脑袋的模样,让皇帝无端想笑,他问,“那鱼儿这一番戏水可还觉得畅快?” 孙妙青的脸红透了,比鬓边的荷花还要红。 红绫按小主的指导,给咪咪喂了鱼干,猫很老实地被人装进笼子里了,也不吵也不闹。 皇帝也带着孙妙青这条迷迷糊糊的鱼,身心舒坦地回了勤政殿。 夜晚自然又是一场鱼戏莲叶间,孙妙青觉得自己头发丝好像都沾染了荷花的香气,不然,在这硬邦邦的床上,怎么也感觉碧波荡漾? 她这个老司机,怎么还晕船了? 见孙贵人终于哄皇上开心,苏培盛也舒坦了。小厦子悄悄说:“师傅,没想到这孙贵人也挺有手段啊。” 苏师傅趁机提点自己的小徒弟:“这宫里的贵人都厉害着呢,都放尊重点儿,别以为不声不响的,不常在皇上跟前儿,就可以怠慢。” “知道了。”小厦子心想,孙贵人欠自己一个人情,我也聪明着呢! 中元节一早,孙妙青去给皇后请安,回来杏花村,撞上了带着温宜公主出来晒太阳的曹贵人。母女就坐在葡萄藤架下,自己偷闲乘凉的地方。 “孙妹妹回来了。”曹贵人面带微笑,“如今皇上谁也不见,单见了妹妹,可见皇上心里是有妹妹的。” 孙妙青也跟着露出客气的笑容:“姐姐说错了,皇上昨夜去了清凉殿。” 曹贵人顿时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她定了定神把温宜交给奶妈,满脸关切地走过来:“虽如此,这几日皇上频频召见妹妹,妹妹的恩宠,比先前的安常在,也不差什么呢。只是,树秀于林风必摧之,姐姐心里,着实替妹妹担心啊。” “多谢姐姐关心。”孙妙青有些疑惑,“皇上施恩于我,不过三五日,既比不上惠贵人、莞贵人,更不敢比华妃娘娘宠冠六宫了,我又岂敢称木秀于林?” “我是好意。”曹贵人抿了抿嘴,“妹妹是聪明人,不能不明白我这句话,又何必装糊涂,自贬自己?” 孙妙青觉得没意思:“那姐姐也别跟我兜圈子,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什么人得宠,得宠的人又什么做法,我想妹妹是看在眼里的。譬如惠贵人她们,就拧成一股绳,在这后宫荣宠不断。”曹贵人低声说明了她的来意,“妹妹,在这里单枪匹马,可是不行的。” “我又不是上战场,怎么叫单枪匹马?”孙妙青笑了,“姐姐这话可是说的不通。” 没等曹贵人反驳,她又立刻说:“我没有姐姐能生出温宜公主这样好的孩子的福气,想来也没有姐姐能抱回公主的胆量。倒是我哥哥送来一些苏州特产,我还要去打理,就不和姐姐闲聊了。” 曹贵人知道,孙贵人兄长的特产,必有一份是华妃的。曾经也有一份留给温宜,但是以后不会有了。 她看着被奶妈抱着咯咯乐的温宜,忽然理解了孙贵人为什么宁可向华妃透露自己庶女的身份,也咬牙不肯低头了。 她说自己有胆量,然而孙贵人又何尝没有令她羡慕的勇气? 曹琴默还真有点欣赏这个小丫头了。 第70章 华妃来找 回到朝吟榭,孙妙青立刻脱下了外衣,只穿杏黄色的薄纱小衣。红绫知道她是一路走回来热着了,边扇着扇子,边吩咐丝云去拿预备好的水果过来。 她看着孙妙青一脸倦意,说:“皇上下了早朝在碧桐书院吃的早膳。” “呵,皇上的腿脚比我强多了。”孙妙青叫叶澜依给自己捶捶腿,低声同红绫说,“今儿是中元节,皇后娘娘说晚上要做法事祭鬼神,福海那边准许烧法船放祭品。红绫,你说,我要不要给...烧一份?” 除了她的亲娘,孙妙青其实很想给原主也烧一份。已经快一年了,也不知道原主是与她互穿,还是早已投胎转世。 红绫闻言神色也有些黯淡:“还是奴婢去吧,奴婢会替小主寄托思语的。” 孙妙青名义上的妈毕竟是大夫人,如果她亲自烧纸,的确会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孙妙青没有坚持,只让红绫多烧一些纸钱,多放几盏河灯,也不拘念叨哪个,便是祭奠无名的亡魂也是好的。 嘱咐完毕,丝云端着切好的瓜果进来,孙妙青吃了两口才想起来问:“紫罗呢?” 丝云接话:“您不是让她去清凉殿送东西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孙妙青皱起眉头:“本来想趁她心情好叫紫罗替我讨个巧儿,皇上却去了碧桐书院,华妃这会儿估计正不痛快,早知道不叫她去了。” 越想越不放心,孙妙青索性起身要穿外衣,准备亲自去清凉殿捞人。红绫忙按住她:“您去了,华妃就知道您不放心她,难道不更生气?何必多此一举?” “那丫头心大,我怕她说错话。” “她又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您就......” 正说话间,紫罗回来了,孙妙青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她说:“小主,华妃娘娘说很喜欢小主送的苏州特产,邀您午间去清凉殿说说话。” 得,不痛快直接找到她自己了。 原本华妃没想到孙妙青的,虽然那小蹄子趁着她和皇上略有失意出手争宠,让她有些恼怒,但曹贵人说得对,孙贵人得宠也比被甄嬛那几个占去皇上心神要强。加之皇上昨夜来清凉殿陪伴,华妃的气也就消了。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膳、午膳,皇上都借口前朝事多拒绝了她,却扭头去了甄嬛那个贱人处,甚至有消息传来,皇上有意恢复她协理六宫之权,竟被那小贱人花言巧语所误! 华妃真恨当日小瞧了甄嬛,没能及早除掉这个祸患。 紫罗便是这时候来的。 孙妙青自给孙株合寄信,日夜期盼她的便宜哥哥能跟自己里外结成联盟,孙株合庇护她宫内生活,她凭借上帝视角提醒孙株合。 但是这次送进宫来的只有丝绸珠宝并名贵香料等物,并没有信,所以孙妙青没仔细看,只把特别孝敬给华妃那份拿出来,趁着华妃侍寝心情好,让紫罗送过来。 一看到东西,华妃就想到了孙贵人,一想到孙贵人,她就又想起曹贵人劝说她笼络孙贵人的话。 孙贵人这小妮子平日不声不响,却总能逗皇上开怀。华妃想,甄嬛那个贱人不知道在皇上跟前儿说了自己多少坏话,自己不好出面试探皇上的心意,不如让孙贵人帮自己看看。 孙妙青不知华妃心中所想,以为她要把气撒在自己头上,忐忑不安地过来了。华妃看到她眼里的敬畏,有些得意,又故意亲热地喊她过来与自己同坐。 曹贵人过来都得站着伺候,你让我坐下,我哪儿坐得住?孙妙青的屁股沾着椅子的边缘,样子十分局促。 “颂芝,内务府新送的好茶呢?还不端来给孙妹妹尝尝。” 颂芝端上茶,华妃请孙妙青一品,孙妙青小小地抿上一口,连连称赞。 华妃一看她模样便知道这人并不会品茶,转而又想她非大家闺秀做派,却能讨皇上喜欢,莫非也有独道之处,便耐下性子说:“这雪顶含翠,还是敦亲王赠与本宫哥哥的,只是哥哥常年在外作战,不得享受,最后便宜了本宫。” 哇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超级名贵的雪顶含翠!孙妙青忍不住又喝了两口,她咂吧咂吧嘴,香香涩涩,没尝出啥特别之处。 听华妃提到年羹尧,孙妙青恭维道:“年大将军为皇上接连胜仗,可谓肱骨之臣,如此好茶堪配将军和娘娘,让嫔妾喝倒是暴殄天物了。” “哥哥总是疼妹妹的,不光本宫的哥哥,孙贵人的兄长不是也经常送东西进来吗?说到底,他们在外头为皇上辛苦办事,为得也是家里人幸福安康。” 嚯,华妃这话说得好通透,原来不涉及皇上,华妃还是很有一番见地的。 孙妙青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说:“娘娘说得是,哥哥疼爱妹妹,妹妹自然也是关心哥哥的,年将军在外征战,想来娘娘也时常担忧吧?如今捷报接连传来,娘娘也可以放心许多了。” “哥哥骁勇善战,本宫自然是放心的。”华妃不愿说多余的东西,迅速把话题扯了回来,“妹妹年轻乖巧,本宫对妹妹的心,和你哥哥对你的心是一样。眼见你在宫中势单力薄,很多争宠被不如你的人夺去,本宫也为你不值啊。” 孙妙青先是好笑,又想,她哥对妹妹可没有年羹尧对他妹妹那么真心实意,多半是互相利用,华妃对她,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如此推断,华妃的话居然也说得不错。 这样一想,就更觉得好笑了。 “娘娘这样的人物才能做到宠冠后宫,嫔妾资质有限,不敢和日月争辉,更不敢妄想更多的恩宠了。” 这样的老生常谈华妃早听腻了,她绷直了嘴角冷冷问:“怎么,孙贵人洋洋自得,觉得本宫不配做你的依靠吗?” 话说得有些暧昧,但孙妙青很清醒,搞暧昧可以,来真的是万万不行的。她正色道: “娘娘又哪里需要嫔妾的依附?即便不提年家和孙家的关系,嫔妾心里也是很敬佩娘娘的,娘娘可知,君子之交淡如水,嫔妾自知愚钝,不配和娘娘做君子之交,却也愿意淡以亲近娘娘。” 华妃给了她一个深深的眼神:“你不笨,你聪明得很。不过你的聪明,和曹贵人并不一样。” 第71章 琼华楼 孙妙青浅笑,没有反驳华妃说她聪明的话:“曹姐姐与我年龄、家世过往均不相同,自然是有区别的。” 华妃逼问:“本宫知道你常去皇后那里走动,你当真亲近本宫?” 孙妙青走到她面前,缓缓行礼:“娘娘今日叫嫔妾来,想来并非只想聊聊家常话。若娘娘有心事,欲寻一人暂作排解,嫔妾愿做此人。” “本宫真是小看你们这些新人了。”华妃的神情柔和了许多,“皇上有意恢复本宫协理六宫之权,却被小人蒙蔽,收回了心思。本宫虽不在意权力,但听闻谗言,心里着实不痛快。” 孙妙青因为华妃那句‘不在意权力’在心里翻了两个白眼。 比起皇上的爱,华妃自然更不在乎权力,但要说完全不在乎,那就是放屁。除非皇上封华妃为皇后,为她遣散后宫,助她生十个八个崽崽,不然华妃还是会在意权力的。 毕竟权力越高,越能打压像甄嬛、沈眉庄和自己这样的小狐狸精。 孙妙青故意问:“敢问娘娘,皇上此时恢复娘娘的权力,是否因为年将军?” 华妃瞬间变了脸色,又恢复如初:“本宫与皇上的感情,岂是你可以妄加揣测的?” 其实她不痛快的也有这一点,她希望皇上是因为爱她,才还给她权力,而不是因为哥哥立了功劳,要嘉奖在自己身上。 “嫔妾失言了。”孙妙青立刻道歉,又说,“皇上的话向来一言九鼎,娘娘要恢复权力,得等些日子了。依嫔妾看,是好事。” 华妃冷笑:“本宫怎么不觉得是好事?” 孙妙青笑道:“温宜公主在娘娘这里受伤,皇上虽然不介意,但看见公主就会想到这件事,此时恢复娘娘权力,难免不多心关注。娘娘既说有小人作祟,见此情形又怎会不暗中做法?若因此伤了皇上和娘娘的感情,就不好了。” 华妃听了心中一动,让她继续说下去,孙妙青嘴巴上慢腾腾,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 “其实权力比起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便如浮云一般。娘娘更应该争取的是皇上的恩宠,皇上爱护娘娘,看重娘娘,自然而然就会摒弃小人之见,恢复娘娘协理六宫的权力了。” 这话让华妃更觉得心动,想着想着,她脸上小女儿一般的神情又变为了杀伐果断:“可是后宫争风吃醋,妄图与本宫争权夺利的人太多了,不除去,都会长成本宫的心头大患。” 好家伙,还惦记害人呢! 孙妙青哆嗦了一下,华妃注意到,笑着说:“当然了,你向着本宫,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说:“新人现在有,将来也会有,娘娘您要断绝,恐怕很难。其实皇上和娘娘多年恩爱,又怎是进宫一两年的人可比的。”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本宫会考虑的。”华妃自觉已经明白了,便道,“皇上这两日还算喜欢你,你也得好好把握机会,不要让旁人占了便宜。另外,你记得去皇上那里,看看他是否深信了别人的谗言。” “嫔妾知道了。” 马德,玩勾心斗角真尼玛累,孙妙青心里骂骂咧咧地回去,一路上想,华妃姓年,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有欢宜香这根刺扎着,她越爱皇帝,受的伤就会越大。如果自己是华妃,哼哼...... 孙妙青的脑海里迅速构建干掉老皇帝,傀儡新皇帝,垂帘听政摄政王,飞机大炮和洋枪...... 哎!算了算了,自己是孙妙青,不是华妃,人家有人家的选择,咱还是保住小命要紧,没必要想那些跟自己没关系的事了。 另外,华妃让自己试探皇上的心思,顺便帮她说两句好话,孙妙青在心里盘算,今天是中元节,原不宜出门。她现去勤政殿拜访也太不合时宜了。可是不去勤政殿,要怎么见到皇上呢? 今天不去,华妃会不会又起幺蛾子? 孙妙青唉声叹气地走,忽见到一青衣男子意气风发地大步往这边走来了,她便停下了脚步,在对方看到自己时先向他行礼: “见过王爷。” 果郡王迟疑了一下,认了出来:“孙——贵人,好久不见,贵人可好?” “谢王爷关心,妾一向都好。”孙妙青笑问,“王爷来跟皇上说话吗?” “是,小王正要去琼华楼——”果郡王看到孙贵人的眼睛亮了许多,停顿了一下,忽笑道,“只是这后湖大好风光实在迷人,小王流连忘返,恐怕不知何时才能与皇兄相见。” 孙妙青恳切地说:“王爷是风雅人,嫔妾就不打扰王爷欣赏风景了。” “那小王就告辞了。” 果郡王明白对方的意思,也愿意卖对方一个人情,二话不说扭头往湖边走去了。孙妙青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居然让果郡王帮了自己一个忙,这个人情虽小,但她也记得了。 红绫问:“小主,那咱们现在?” “去琼华楼。” 琼华楼在方壶胜境,那里以仙山楼阁为题材而建造,供奉着大小上千尊佛像,又以琼华楼为中心,供奉了五母金像。 说起来,上次沈眉庄也是去了那儿,自称小产的。 皇上去那里,是要敬香吗?孙妙青想,这倒是个好主意。皇上是疑心重的人,她从清凉殿出来,皇上迟早要知道,不如干脆自己告诉他,来一个借坡下驴。 琼华楼好远,孙妙青的脚都走酸了。 她喘息着停在门口休息,苏培盛看见了纳闷地走过来:“孙贵人,您怎么来了?” 孙妙青的惊讶比他更甚:“苏公公?你怎么——皇上也来了?” “是啊。”没等到果郡王,倒等来孙贵人,苏培盛觉得稀奇,但没多心。他觉得只是巧合,总不会是王爷告诉贵人皇上来这儿了吧。 孙妙青流露出懊恼和歉意:“我过来敬香祈福,真是不巧。” 苏培盛笑笑:“今儿是中元节,皇上也是过来拜一拜。” “我还是走吧,别打扰了皇上。”说完后孙妙青扭头就要回去,不想扭到了脚,差点摔在地上。 “小主当心!”红绫手忙脚乱地搀扶住了她家主子。 红绫这一声海豚音,惊到了皇帝,皇帝派小厦子出来看是什么情况,得知是孙贵人来了,很是意外,便让她进来。 第72章 笨蛋 皇帝没想到人是一瘸一拐进来的。 他很意外:“你这是?” “臣妾参见皇上。”孙妙青尴尬地笑了笑,“臣妾,臣妾走路走得太多,一个不注意,扭到脚了。” 那模样可怜又可爱,皇帝不忍心苛责,招呼她走到自己身边,问:“这里偏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臣妾想过来祈福敬香。” 孙妙青红着脸告诉他:“臣妾刚从华妃娘娘那儿过来,听娘娘讲了一些将士们征战沙场,为皇上拼死杀敌护国的事。臣妾敬佩万分,也想祭拜那些英雄们,但是臣妾听说,宫中法事非皇后妃子,其他人不能参与,臣妾就想到来这儿敬香祈福,以尽自己的心意。” 皇帝最欣赏的就是孙贵人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隐瞒的性格。不过,她忽然去华妃那里做什么?他面露疑惑:“你——朕不记得你和华妃有往来。” 孙妙青摇头,说:“臣妾和娘娘从前少有交谈,是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在忙,便找华妃娘娘问问,晚上臣妾能不能也去参加法事,给去世的前嫂子烧些纸钱,她生前很照顾臣妾......” 她脸上带着遗憾的悲伤,心里情不自禁地赞叹自己:啊我真是个反应迅速的小机灵鬼儿! 知道自己这位贵人的身世,皇帝也很怜惜她,他岔开话题,笑着打趣,“朕从前没发现,朕的这位孙贵人,还是位敬重武将的小女子。” “皇上又取笑臣妾了。” 孙妙青害羞地侧对着他,只留给他一道粉红的脖颈:“臣妾不懂什么文将武将,臣妾只听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臣妾敬佩木兰,也敬佩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所以臣妾想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下辈子还做皇上的臣民,那时西北早已平定,他们就不需要打仗了。” “啊!” 一股热意忽然从脖子上传来,孙妙青忍不住小声叫了一下,按住了皇帝的手,又羞又恼地说:“这里这么多神佛,皇上怎么能——您总爱欺负臣妾。” “朕是爱不释手,情不自禁。” 面对对方温柔的目光,孙妙青的脸、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她抿了抿嘴,小声说:“那皇上可否准许臣妾进去祈福吗?” 皇帝拍拍她的后背:“去吧,朕在这里等你。” 孙妙青不清楚这转动的五尊佛像都是哪五母。她想心诚则灵,便跪在蒲团上,先是希望原主可以托生一个好地方,不要再受人欺负,接着代原主为她的亲娘祷告,给原主、亲娘和那位没缘分的前嫂子磕了三个头。 她又向佛祖祈祷,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大好人,从来不主动害人,希望佛祖保佑自己远离魑魅魍魉,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如果能回到现代,就最好了! 最后,她虔诚地为其他无辜死者祈祷,肉体已死,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 虽然孙妙青坚持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此时也不由得期盼自己的心里话能被上天听见。离开前,她又恢复了理智,硬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水挂在睫毛上,眼角边。 皇帝见她梨花带雨走出来,对自己柔情似水地喊了一声‘皇上’,顿时软了心肠。他招呼孙妙青在窗边坐下,让小厦子上茶。 孙妙青捧着茶小口地喝着,皇帝笑了:“你们女人家,总爱多愁善感。” 孙妙青嘟囔:“皇上不喜欢,臣妾就背过身去。” “朕没说不喜欢。”皇帝把她拉回来,忽想起她从清凉殿来的事,问孙妙青,“你说你从华妃那里来,可见她心情如何?” 孙妙青想了想,说:“华妃娘娘有些不愉快,可能是中元节的缘故。” 皇帝不这么想,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孙妙青听:“到月底就要回紫禁城了,朕想皇后心力难支,欲恢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只是这时候给她,又怕她多心是因为她哥哥接连胜仗,朕才嘉奖她。你觉得如何?” 一个管家权,你要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啥时候收回权力还不是你说了算?犹豫啥?反复横跳啥?难道你害怕华妃掌握点管家权,还能联合她哥把你从龙椅上掀掉不成? 孙妙青不是不知道皇帝的难处,但她不喜欢这男人把自己的难处当成试探其他嫔妃心思的工具。问皇后,问甄嬛,还来问自己。拜托,自己只是一个背景板好吗?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后宫是皇上的后宫,自然一切都由皇上决定。” 皇帝笑道:“油嘴滑舌,那朕让你跟皇后去学习管理可好?” 我尼玛!孙妙青脸色瞬间狰狞了一下,她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皇上,您可别拿臣妾开玩笑了,臣妾哪是那块料啊。比起臣妾,还是惠贵人、莞贵人更合适。” “惠贵人,自从小产,就总是懒懒的,太医说她这是心病。朕也不忍心苛责她。”想到沈眉庄,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还是很看好沈眉庄的,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至于嬛嬛...“你莞姐姐也和你一样,爱玩偷懒,朕也不愿拘束着她,随她的意思去吧。” 孙妙青立刻撅起嘴巴:“那皇上也多疼疼臣妾,随臣妾的意思吧,别难为臣妾了。” 皇帝一把捏住了她的嘴唇,把她捏成了小黄鸭:“莞贵人贴心懂事,聪慧乖巧,你却笨拙,如何比得?” “哼!” 孙妙青被捏在手心,还不服气地从鼻孔喷出一口气,“呜呜呜呜...” 皇帝忍俊不禁地松开手,孙妙青揉揉嘴巴,说:“皇上身边什么样的美人都有,贤良淑德的,聪慧乖巧的,国色天香的,温婉可人的,可是如果没有臣妾,皇上就独独少了一样了。” “少什么样的?”皇帝好奇地问,孙妙青得意地抬起脑袋,“笨蛋美人啊。” 皇帝开怀大笑,把她搂入怀里。孙妙青还记得这里是哪儿,不太好意思地挣脱开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说:“看来皇上也觉得臣妾说得很对,那臣妾就不算太笨了。” 他还是笑,没有反驳孙妙青的话,却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莞贵人向朕提议,等大节庆时再进行加封,更加名正言顺水到渠成。朕想着,回宫不久就是中秋,太仓促了,年节也不适宜封赏,只怕要等到元宵,才能让皇后松快松快了。” 嗯嗯嗯,好好好,都决定的事还跟我说什么? 孙妙青拿不准皇帝是想试探自己有没有野心,还是有没有跟华妃交好。反正这两者她都是否定答案,无所谓。她没心没肺地点头:“一切依照皇上的心意来,那很好啊。” 皇帝说不下去了,无奈地捏着她的鼻子:“还说自己不笨。” 第73章 除我之外各显神通 中元节第二天,甄嬛拜访了沈眉庄,把昨日早上发生的事告诉沈眉庄。沈眉庄先是惊讶,又是愤怒,最后是一阵后怕: “嬛儿,辛苦你了。幸好皇上信任你,肯听你的意见,不然,若真让华妃东山再起,你我往后恐怕又要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她即便没有权力,也有自己的手段和眼线。”甄嬛想到自己身边出现的内鬼,心里一阵悲凉,“越是躲过她的阴谋,她越是恨咱们,恐怕,将来还有别的招数等着我们。” 安陵容大胆发言:“难道我们就不能先下手吗?” 沈眉庄摇了摇头,说:“年将军立下赫赫功劳,他的妹妹闯下再多的祸,皇上也会看在年家的面子上保下她的。” 没有好娘家的安陵容顿时哑了嗓子。甄嬛打定主意:“即便只能拖,也要拖一时是一时,不能让她再起。” “怎么拖?”沈眉庄和安陵容看向甄嬛,甄嬛想,华妃刺向自己的刀,焉知不会刺向她呢? 与此同时,孙妙青也和曹贵人打了声招呼,她知道曹贵人会向华妃禀报的,至于是不是一五一十就不知道了。 “......由此可见,皇上还是怜惜华妃娘娘的,姐姐让娘娘放宽心,凭皇上对姐姐的疼爱,一切会好起来的。”孙妙青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鼻子动了动,“姐姐今儿用的什么香粉,好香啊,以前好像不是那个?” 曹贵人笑了笑:“是我新得的香粉,你若喜欢,我送给你。” “不不不,我天天到处跑,抹再好的粉,一出汗就全没了。”孙妙青连连摆手,她自觉任务已经完成,忠告也给了,孙妙青觉得,只要华妃老老实实不作妖,皇上也许就会心软。 但曹琴默不愿意。如果华妃东山再起,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抢走温宜?要怎么既让自己完成华妃交代的任务,又能让她短时期内无法夺回权力呢?曹琴默在心里默默盘算。 当然这和孙妙青都没关系了。她回去睡了一个午觉,然后兴冲冲去欣常在那里打牌。 真是好久没玩牌啦! 在涵月楼,孙妙青照旧先被欣常在一阵打趣儿:“诶呦,我当是谁嘞,原来是我们的大忙人儿,怎么今儿个得空下榻了?” “姐姐,您真是一顿不刺我,心痒痒吧?”孙妙青无奈地坐下,同捂着嘴笑的敬嫔说,“您也不帮我劝劝她,这会子不一块住,我还能躲着,等回了储秀宫,还不要天天受欣姐姐的刺?” “我要是劝得住,早就劝了。”敬嫔笑呵呵地说,“其实她也没有恶意,刺一刺,究竟无妨。总比口蜜腹剑要强啊。” “这话说得很是,”欣常在推推孙妙青,“听听,这才叫智慧,你跟人家也学学。” 孙妙青无奈,连输了两局才把欣常在哄好,正渐入佳境,齐妃又怒气冲冲地来了。她立刻站起来惊喜地打招呼:“齐妃姐姐来了,我还惦记去你那儿看望咪咪呢。” “你说松子?”齐妃摆摆手,“我与它真是不对付,皇后娘娘倒是喜欢,已经送给她了,起名叫松子。” 晴天霹雳!被她养得乖巧的咪咪还是变成松子了!孙妙青难以置信地坐下,敬嫔的宫女站起来,给齐妃腾空。这下,四人局齐了。 牌局上,齐妃边打牌边抱怨:“诶你们说,皇上天天夸莞贵人懂规矩识大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看她啊,傲气得很!” 敬嫔不愿挑起争端,只说:“皇上喜欢她,她骄傲些,也是寻常事。” 齐妃冷哼:“呵,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罢了。谁没年轻过?谁还没老的一天?正经连个皇子都没有,她傲气什么。” 座位上最年轻的孙妙青一直老老实实,紧闭嘴巴,防止自己一不小心触碰齐妃的霉头。 欣常在可不忌讳那个,开口就是:“说起皇子,这都一个半月了,四阿哥到现在还没见着皇上一面呢。” “呸!他也配?一个贱婢生的儿子。”齐妃露出嫌弃的表情,敬嫔拦道,“别这么说,他身上好歹留着和三阿哥一脉的血。” 齐妃瞪了她一眼:“别埋汰我们家弘时,再说,我要恼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咱们玩吧。”敬嫔顺了顺齐妃的毛,给了欣常在一个眼神,欣常在不在意地撇撇嘴,把桌上的牌抓了过来。 孙妙青忽然把手中牌全部推倒:“胡了!” “嘿!”齐妃一下子忘了刚才的事,立刻说,“再来再来!” 她们聊到四阿哥,只是一个巧合。但四阿哥本人,的确有人把主意打在了他身上。 “阿哥觉得怎样?”甄嬛笑着问,四阿哥不太相信地反问,“莞娘娘,这么做,皇阿玛真的能来看我吗?” 甄嬛点点头:“当然,距离开圆明园只有十多天了,再相见,便是明年,阿哥难道不希望皇上来探望你吗?” 四阿哥咬嘴唇:“皇阿玛只要看我一眼,我就满足了。好!我答应你!” 到底不忍心为难一个孩子,甄嬛提醒他:“还是要当心些,别真伤害到自己,留下病根儿。” 四阿哥不这么想。皇阿玛是多么英明的人,做做样子,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这事要做,就一定要做得真。 清凉殿里,华妃回头问曹琴默:“这事是真的?” “真真的,浣碧说了,莞贵人一连三日都去探望四阿哥,甚至还说和四阿哥一见如故,想求皇上,带他回紫禁城呢。”曹琴默得了这个消息,迫不及待就来找华妃邀功来了。 华妃觉得好笑:“她和四阿哥年纪相差不到十岁,难道还想做四阿哥的娘?真是走了一招歪棋!” 曹琴默有些拿不准:“四阿哥虽说是位阿哥,可是皇上厌恶他。而莞贵人和他凑在一起,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爱屋及乌?” 华妃立刻反驳:“若非四阿哥的娘,皇上当年也不会被先帝训斥,在八阿哥面前蒙受奇耻大辱。皇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莞贵人就爱屋及乌?!” 曹琴默立刻来了精神,笑着附在华妃耳边道:“娘娘说的是,如娘娘这般推断,那咱们或许可以借四阿哥这把刀,斩断皇上对莞贵人的情谊。” 第74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清早,紫罗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偷偷摸摸跑进来,凑到孙妙青面前一脸兴奋:“小主,您猜奴婢今早出门看见谁了?” 看她那样子,活像捡了金子一样,孙妙青翻了个白眼:“看见皇上了?” “哪能啊。”紫罗憨憨地笑了两声,附在她耳边说,“奴婢看见莞贵人的宫女浣碧在和音袖说话。” “真的?”孙妙青挑眉,木薯粉事件都结束了,曹贵人和浣碧还有联系呢?沈眉庄没掉坑,她们还想怎么害人? “真真的,俩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紫罗自己也纳闷,“没听说曹贵人和莞贵人有往来啊,就是前天晚上莞贵人来过一次,这么快就好上了?” “傻丫头,曹贵人是华妃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跟谁有往来。”红绫笑着骂了一句,又对孙妙青说,“那浣碧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奴婢瞧这里头不像是好事情,小主可要当心啊。” “我知道。”孙妙青摆弄着手里的信出神。 孙株合终于给她寄信过来了。上次她在信里故意抱怨大太太,说自己进宫了还要受她的管教,心里委屈,他哥居然没说一点儿女孝道的话,甚至语气中对大太太的不耐烦比她还要严重。 看来这母子俩之间的隔阂比她想得还要大。 是这样,孙妙青反而放心一些。大太太一心要攀附敦亲王府和年家,恢复孙家荣耀,孙株合表面听大太太的话,但也只限于孝敬贡品,并没有明确表过什么。 鉴于地方大臣多行此道以媚上,孙株合的行为不算太过分。 信中,孙株合先感谢了妹妹的提议,又非常诚恳地对自己多年未曾照顾她,表示深切歉意。而后向她表明自己对妹妹的心意很是感动,虽然自己官场多有不便,但为了妹妹也愿意放手一搏云云...... 还说是为了我,装什么装。孙妙青嘀咕着,看在他随信寄来的五百两银票的份上,她暂时原谅这个油嘴滑舌的哥哥。 她认为孙株合想在未来平步青云,必须要和过去的世交做一部分切割,比如敦亲王一派,比如大太太的娘家。后者好说,前者却不能立刻断臂割腕。不如先刷皇帝的好感度,将功折罪,如果皇上将来扳倒旧党时要用人,再配合来一个里应外合,说不定就能绝处逢生。 一边想着,孙妙青一边刷刷不停地写,她把那些要紧话夹在一堆家长里短中,写了七八页纸才停下。 此时已是晌午了。 孙妙青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准备吃完午饭好好睡一觉,谁知立刻就来了个大新闻。 “听说华妃陪皇上在福海游逛完毕后,路过四阿哥所住的寻云榭,看到莞贵人在,还没等皇上发话,华妃立刻斥责莞贵人与四阿哥独处,不守宫规。谁知道竟是四阿哥生重病,莞贵人过来探望,皇上听了夸她仁善,闹得华妃好没面子——” 孙妙青好奇地问:“那皇上有没有说华妃什么?” 探听来消息的丝云说:“说华妃太急躁,让她回宫去,不要再生事端。” 噗—— 孙妙青没忍住笑了。 华妃想借四阿哥让皇上对甄嬛恨屋及乌,却没想到四阿哥和甄嬛联合卖惨,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哎?她怎么知道莞贵人在四阿哥那里?”在一旁吃瓜的紫罗好奇地问,丝云摇摇头,说,“好像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奴婢也不太清楚。” 清凉殿里,华妃又把东西摔在曹琴默身上。 “贱人!她们分明是串通一气,假意投诚来欺骗本宫!” 曹琴默不敢躲,只能极力安抚:“娘娘切勿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华妃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瞪着曹琴默怒骂:“这一桩桩,一件件,哪回事成了?你一向细心,怎么这次看瞎了眼?!” 曹琴默也觉得尴尬,她只能为自己分辩,是一心为娘娘,太急于为娘娘做事,才让鹰啄了眼。 撒够了气,华妃冷静了几分,她一屁股坐下来:“早知道,还不如听那小丫头片子的话,老老实实的,也免得皇上生本宫的气。” 曹琴默指着欢宜香安慰道:“您闻着这欢宜香消消气吧。皇上再怎么生气,也是因为太在乎您的缘故啊。” 就怕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华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如此温暖,她却忽然觉得很冷。 曹琴默也后悔了,她是想华妃失势,可又不想华妃一蹶不振。很明显,甄嬛的想法与自己相反。 她不能再受诱惑了,甄嬛再怎么得宠,不过是个言官的女儿,如何与权势滔天的年府比?况且她也不曾对自己许诺什么。 曹琴默清醒过来,老老实实敲孙妙青的门拜访。 “这么晚了,姐姐怎么忽然拜访。” 孙妙青已经散开发髻,准备洗洗睡了。她请曹琴默坐在榻上,打着哈欠给对方亲自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两口醒神。 “妹妹,姐姐的处境实在是...我也是不得已,才厚着脸皮来求妹妹指点姐姐啊。” 说实话孙妙青不太信。曹琴默心里除了温宜没别人,她也不相信别人会照顾好温宜,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让她指点什么呢? “姐姐是女中诸葛,心有丘壑,妹妹在您面前都不够看的,您让我指点您?这不是鲁班门前弄斧吗?” 曹贵人急切地说:“正所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贵,华妃娘娘正在失意中,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啊,妹妹难道就不想...” 哦,就还是让我替华妃办事呗。孙妙青满脸无奈:“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是让你归顺谁,只是...”曹贵人压低了声音,“现下莞贵人一派做大,妹妹若不争取一二,恐怕再无占据之地啊。”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和她们作对?”孙妙青指着自己,“太为难我了吧。” “不,不是让你和她们作对,是交好。”曹贵人抿嘴一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好家伙,好家伙!找我当间谍呢啊! 孙妙青为曹贵人的脑洞惊呆了。 第75章 蜀锦 孙妙青最后还是答应曹贵人了。 毕竟只是口头承诺,而且当间谍之碟中谍的女一号,她有点心动。 反正谁能确定我是哪边的间谍呢?嘻嘻! 七月过去,秋季即来,赶在中秋节前,皇帝带着嫔妃们浩浩荡荡地回宫了。孙妙青终于结束了和曹贵人做院友的日子,她觉得,还是欣常在更适合她。 对此感慨,欣常在离圆明园前,狠狠赢走了孙妙青几吊钱。 中秋佳节,皇帝在景仁宫宿下,孙妙青拆开寄进宫的包裹。大太太只寄了一封信,抱怨说她来的信也少了,她哥来的信也少了,两个都不够孝顺,最后仍然叮嘱她要多讨好华妃娘娘,孙妙青眼睛不眨一下选择烧掉。她哥倒是实在,衣料首饰都寄了不少,还送了甜口的苏式月饼来,孙妙青对此表示婉拒。 第二天一早,淳儿就过来了。 “姐姐你们可回来了。”淳儿居然很爱吃苏式月饼,半个巴掌大的小饼,她一口就吞掉半个。“你们都去了圆明园行宫,可把我,嗝!闷坏了。” “快给淳常在倒茶。”孙妙青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被噎得直拍胸口,“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你也不怕呛着!” 淳儿咕嘟咕嘟喝了两大碗茶,嘿嘿笑道:“这玫瑰花饼真好吃。” 没纠正她的认知错误,孙妙青打趣问:“看你这么殷勤,那你是先来我这里,还是先去了碎玉轩啊?” 淳儿舔舔嘴巴:“我要说先去的别地儿,姐姐会不会恼?” “当然会了。” “哈哈我就知道!”淳儿高兴地说,“我先来的姐姐这儿呢!” 孙妙青敲敲她的额头,笑骂了一句:“傻丫头。” “我才不傻。”淳儿把手里的月饼吃光,仔仔细细地喝茶,“我宫里的姑姑整天训我,嫌我话多,让我静心。她还说,让我跟安姐姐学,就能像她那样得宠了。” “得什么宠,你才多大?”孙妙青翻了个白眼,淳儿立刻接话,“谁说的?过年我就满十七啦!” “啊????”孙妙青吓了一跳,忙掰手指头算了又算,她明年才十八,淳儿比自己小两岁,哪里来的十七? 她嗔怪地瞪了淳儿一眼:“你也学会唬我了?你明年不是十六吗?” 淳儿歪着脑袋说:“嗯,虚岁十七啊。” 我靠。 孙妙青觉得心累,她想,也是,当初自己跟皇帝睡觉时,自己比淳儿也大不了多少呢。 靠,光想想都觉得是在犯罪。 “姐姐?怎么啦,你不高兴?”淳儿不由得担心,她可不想因为这个事不能和青儿姐姐一块玩了,可是姑姑说,她再不侍寝,要被笑话的。 孙妙青抹去眼角一丝晶莹,伤感地抬起头:“唉!我是在伤痛我逝去的纯真。” 没明白什么意思的淳儿接着追问,孙妙青赶她下去:“去去去,一边儿玩去,我还要做正经事呢。” 淳儿大胆地揭穿:“姐姐哪有正经事。” “给猫撸毛!不算正经事吗?”孙妙青翻了个白眼,命令叶澜依和丝雨把两只猫抱进来。 秋天了,两只长毛猫又开始疯狂换毛了,孙妙青按住团子,淳儿按住糊糊,两个人撸毛撸了一地,淳儿才顶着满头的猫毛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过来串门的欣常在重重打了个喷嚏,飞也似地跑了。 没过两日,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送了一双非常名贵的蜀锦制成的鞋子给莞贵人。 孙妙青不是很在意,再好也是双鞋,她可穿不起那种高定,多不自在。她这几天一直致力于给两只猫换毛,撸掉的毛也没舍得扔,正在琢磨怎么做猫毛毡手工。 甄嬛有了蜀锦,华妃也不甘示弱,立刻命人特快邮蜀锦过来。不知道是嫌曹贵人品味不够还是怎样,她居然还喊自己过去一看。不过华妃长了点脑子,派得是一个长相大众的小太监,小施。 进翊坤宫时,曹贵人已经到了。孙妙青同她们行了礼,坐在一旁。 宫女们抱来两匹蜀锦,摆在了三人面前。华妃得意地说:“如何?快马加鞭,就是这么快。” 不服输的华妃娘娘的一生啊。孙妙青在一旁感叹,曹贵人则用‘一骑红尘妃子笑’来恭维。 华妃脸上得意,却又故作不在意地打量那两匹秀雅华贵的蜀锦:“只是这颜色不是本宫喜欢的。做衣如做人,一定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才好。” 皇帝那儿只有一匹,才做了一双鞋出来。华妃这里却有两匹,还都是用金线银线绣绉的,还不够花团锦簇?孙妙青咋舌,忍不住问:“这两匹布是?” 华妃得意道:“是本宫哥哥命人送的。” 真行啊。孙妙青想,哥哥心大,妹妹也心大,怪不得皇帝害你俩一点不带害怕翻车的。 接着华妃又好奇蜀锦上的花朵样式,被音袖认出来是夕颜,华妃觉得晦气十足,当即命人把它撕碎,孙妙青立刻阻拦:“别啊!这么难得的料子,撕了多浪费啊。” 曹贵人亦笑着说:“娘娘不如当不知道,随便赏人就是了。” “不能随便给。”孙妙青服了这俩人的脑回路了,无奈地抬起手说,“我的两位好姐姐,咱们能不能冷静一下好好聊啊?” 华妃挑眉,让她坐下来说。孙妙青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您要是不喜欢,搁在库里也就是了。皇上才得一匹,您便随便送人两匹,您比皇上厉害?要跟皇上对着干?” “你!”华妃立刻急了,“你胡说!本宫可没有那个意思!” “您有没有不重要,皇上会不会这么以为才重要。”孙妙青说,“皇上都说了让您不要生事,您就别折腾了。” 华妃居然还委屈上了:“难道本宫想穿个蜀锦还不能了?!” “您是真想穿蜀锦啊,还是真想跟别人较劲啊?”对方示弱,孙妙青就毫不客气地戳穿她。 华妃嘟囔着:“本宫现在看见这两匹布就心烦。” 孙妙青顿时感觉自己就像带娃,她累了:“那您送给太后娘娘吧。” “啊?这,这不合适吧。” 还能比送给甄嬛不合适?孙妙青使劲运气,才没让自己瞪出来:“皇上得了一匹蜀锦,送给他宠爱的小妾,您得了一匹蜀锦,替皇上孝敬给太后娘娘,您说合适不合适?” 曹贵人立刻插嘴:“那这还有一匹呢。” 她疯狂用眼神对孙妙青暗示,孙妙青懂了,笑着对华妃说:“小孩子没忌讳,不如给温宜公主做衣裳穿,皇上一定喜欢您的孝顺贤惠。” 曹贵人满意了,帮着孙妙青一起劝华妃接受意见。 第76章 猫毛毡 从翊坤宫出来往回走,紫罗道:“曹贵人都得了一匹蜀锦,小主给她们出主意,什么都没得。” “小财迷,你比我都爱钱!” 孙妙青笑骂了一句,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回,连着上次安陵容那回,紫罗哪是心疼她没收到感激,是心疼她没收到钱! 接着,她告诉对方:“你懂什么。不给才好,给了,就扯不清关系了。” 当日,华妃来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称自己得了两匹蜀锦,这一匹想要借花献佛,孝敬给太后娘娘,另一匹则想送给温宜公主做秋衣。 这华妃,难道是受人指点了?怎么今天说话这样聪明? 太后听说了蜀锦鞋的事,也知道华妃一定不是单为了孝敬她而来,便问她今日怎么穿的素净,华妃浅笑:“皇上说臣妾急躁,臣妾想,反省期间也不宜穿的太华丽。” 太后不信她不吃醋,但也能理解,更何况年羹尧立了大功,皇帝这时候冷落他的妹妹,太不应该了。 于是,晚上皇帝去了翊坤宫留宿。 华妃喜不自胜。 恩爱缠绵过后,皇帝怀抱着华妃问:“朕听皇额娘说你送了一匹蜀锦给温宜?她小人家长得快,能穿多久?怎么不自己留着穿?” 华妃内心震惊,居然真被孙妙青猜到会被问这句话了,虽然不是太后,是皇上问的,可她也太准了吧! “嗯?”皇帝搂紧了华妃,华妃娇羞地依偎在爱人的怀里,撒娇地哼哼,“臣妾也很疼爱公主啊。再好的料子,公主喜欢,臣妾当然要送给公主了。” 皇帝便凭她这句话认为是曹贵人给华妃出的主意,华妃为了嘉奖曹贵人,送给温宜一匹蜀锦。 孙妙青想要的木柄戳针终于送过来了,她可以尽情地用团子和糊糊的毛戳戳乐了!孙妙青迅速戳了两只超小号版团子和糊糊,拿出去炫耀。 欣常在对此表示十分意外,她拿着两个猫毛毡,不停地比对着正主猫:“真没想到妹妹还有这样的手艺,和妹妹的绣工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啊。” “您就别戳我痛点了。”孙妙青翻了个白眼,又嬉皮笑脸地说,“我就说这些毛攒着准有用处,这下姐姐可信我的话了吧。” “真像啊,送我了?”欣常在笑着问,这是孙妙青第一对作品,很舍不得,扭捏地说,“这个还不够好,回头我给姐姐戳一个更好的。” “就给我这个吧。”欣常在逗她半天,终于笑着把手里的猫毛毡还给她,“好了好了,知道你舍不得,拿回去吧,我可等着你那更好的呢,可别忘了。” “不能忘不能忘!” 淳儿见猎心喜,也试图搞个戳戳乐,但没戳两下差点把手心扎穿,吓得雨儿和红绫忙把她的手包成一个粽子。 孙妙青笑得前仰后合:“你不熟练,还那么心急,还是别做了,真扎坏手,可怎么得了。” “那我替姐姐撸猫,回头姐姐记得给我也做一个。”淳儿眼珠子一转,提出要求,“要做一个八宝鸭!” “我看你像八宝鸭!”孙妙青翻了个白眼,当她是接活儿的呢? 八宝鸭到底没做出来,中午孙妙青请淳儿吃竹荪老鸭汤赔罪。她现在正在忙活一个重大的项目,一头威风凛凛的巴掌大的小老虎。 毛发由同样威风凛凛,但叶澜依两个胳膊抱不动的团子提供。 从设计图案,到成品不够完美进行调整,再到最终完成,孙妙青花了好几天才戳出一头小老虎来。 等她小心翼翼上了色,就看着不那么严肃,反而虎头虎脑的可爱了。 嘻嘻,这个给皇上送去。 一路往养心殿去,还没有走到正门口,孙妙青和紫罗就听见里头隐约传来动听的歌声,是安陵容在唱歌。 紫罗小心翼翼地问孙妙青:“小主,这——咱们还进去吗?” 孙妙青想,如果她是认真要当皇帝小妾,这会儿准吃醋了,还去什么去。但她是在讨好上司,且这是她的工作,涉及到她的业绩,不能因为有人正在向老板汇报,她就不往跟前儿凑吧? 反正皇上都说她是笨蛋了,没眼色很正常啊。 试试呗。 于是她随着安陵容悠扬的歌唱,哼着自己瞎编的小调儿来到养心殿门前。把早就看见她的小厦子都惊愣住了。 看到小厦子这表情,孙妙青那突如其来的勇气忽然消了大半,她尴尬地笑笑,捧起自己手里的小盒子对他说:“我自己做了个小玩意儿,想给皇上瞧个新鲜,嗯...要不然,小厦子你为我呈给皇上?” 小厦子心里叫苦,皇上正在温柔乡呢,他这会儿功夫怎么进去? 想是老天爷听见他的心声,苏培盛忽打开门对小厦子吩咐:“茶不多了,去添些来——呦!孙贵人,您怎么来了?” 孙妙青笑笑,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说给苏培盛听。苏培盛想了想,说:“要不奴才给您带进去,等待会儿皇上得了空,顺手给他瞧瞧?” 自己花了好久的功夫做的,却要等领导有空才能顺手瞧瞧。孙妙青很怀疑自己的心血会被随意搁置,有点不情愿。 苏培盛见这位主子脸色不大好,指了指里头说:“不是奴才不帮您,实在是,您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想和同事生气,孙妙青深呼吸一口气:“那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也好。” 苏培盛舔了舔嘴唇,不知如何回答。孙妙青遗憾地看着自己的小盒子,深深叹了口气,交给了对方:“劳烦公公了,若是皇上没空看,烦公公给我收着,千万别丢了。若是皇上看见了,就说我不好意思见皇上,皇上只看这个,喜欢就收下,不喜欢,我再改改。” “您放心吧。”苏培盛笑眯眯地接过盒子,心里感叹,皇上呦,您后宫六院这么多位小主却只宠几位,剩下的怎么想? 都不容易啊。 养心殿里,安陵容一曲完毕,正在小口喝水,皇帝惬意地用手指敲着膝盖,不经意间看见苏培盛在博古架上放了一个小盒,问:“苏培盛,宫里添新东西了吗?” 苏培盛忙回头弯下腰:“并无新添,是有人拜托奴才送一样东西给皇上,奴才怕打扰皇上休息,暂放在这里。” 皇帝连着问了两个问题:“什么东西,什么人让你送来的?” “这东西,奴才还真不知道。”苏培盛笑了笑,偷看了一眼也看过来的安陵容,“是孙贵人送来的。” “她来了?” “是啊,不过此时应该已经走了。” 皇帝沉吟片刻:“怎么她来了,不曾向朕通报?” 安陵容顿时觉得有些局促,捏紧了手里的茶杯笑道:“是啊,该让孙妹妹进来的。” 苏培盛说:“是孙贵人自己说她不好意思见皇上。她还跟奴才说,皇上看看她送的东西,要是喜欢就收下,不喜欢,让奴才带回去,她再改改。” 什么东西要改?皇帝立刻想到孙妙青手里那些绣着创意无限花纹的手帕。他现在心情很好,没多想,让苏培盛拿过来瞧瞧。 安陵容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屁股,也想靠近了看看孙贵人送了什么。 不大的盒子打开,里头雪青的绒布上躺着一只四爪朝天、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苏培盛见了,也情不自禁地诶呦了一声。 第77章 主动到来 “诶呦,好精致的东西。”苏培盛先是没忍住开了口,“孙贵人真用心了。” 皇帝捏着那已经被戳实了的小老虎,问:“这是她做的?” “奴才没问,”苏培盛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奴才确看见小主的手上缠着纱布。” 橘黄色的小老虎,威风凛凛的王字刻在脑门上,偏长了两个大耳朵,看起来又没那么吓人,四双雪白的爪子又大又胖,粗粗的尾巴高吊在屁股上,虽不十分精致,但也可见其用心程度了。 回去的路上,紫罗忍不住问:“小主,您方才分明要去,怎的又不去了?说好要亲自送给皇上,怎的又让苏公公送了?” 孙妙青叹了一口气:“正所谓‘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我要去是以为能抓住时机,不去是确信并不是好时机啊。” 紫罗以为是安陵容的缘故,撇撇嘴道:“难道安常在还敢恼小主?” “她自然不能,但是如果是皇上觉得我碍事怎么办?”孙妙青指出这其中关键,“苏培盛在御前伺候,可以不着痕迹让皇上看见那盒子,我贸然进去要怎么说?既然我不知道说什么,去了也是显眼,不如不去。” 紫罗又十分忧心:“苏公公会把东西给皇上吗?” 孙妙青揶揄笑道:“咱们皇上可细心着呢,别说那么大一个盒子,就是他苏公公辫子上多了一根红绳儿,皇上也会注意到的。” 这话把紫罗逗得乐个不停。 然而晚间皇帝去了碎玉轩。 紫罗把小主戳毛毡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见小主看了一会儿绣谱,又在纸上描了几个花样,没画两下又把笔丢在一边,以为是小主着急了,便安慰道:“许是苏公公事忙,忘了把东西给皇上看,小主您别着急。” “着急?我干嘛要着急,除了上火长几颗痘,什么用都没有。”孙妙青见纤秀进来,问她,“你瞧我这花样画的可好?明儿就照着这个绣如何?” “奴婢还以为小主您一心扑在那些猫毛上呢。”纤秀惊喜地接过纸,看了又看,迟疑地问,“这是...鸡?” “凤凰啊!你看我还画了一二三四...九条尾巴呢,可不就是凤凰?”孙妙青嘻嘻笑道,“你们不是常说让我学一些传统纹路?就是胖了点,眼睛大了点,但是很可爱嘛。而且这个一看就是我的大作!” 紫罗无语道:“小主,您就算照着纤秀姐姐描的花样绣,也能看出来是您的作品。” 纤秀接着看第二张:“那这个就是龙咯?” “真聪明!”孙妙青打了个响指,说,“龙凤呈祥,寓意多好,我就把这个绣在荷包上,送给皇上一个,送给皇后娘娘一个,还有一个朱雀,送给华妃娘娘。” 纤秀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小主说那是朱雀,她真当以为是一只被小主偷懒少画了几条尾巴的凤凰。 比起刺绣,戳戳乐当然更适合孙妙青。但是戳的过程中免不了扎手,所以孙妙青也得停下来护护手。 另外刺绣这玩意儿可以随时停下来交给宫女们处理,不像写字,只能由她自己来写,所以孙妙青没事儿也会用刺绣装装样子,叫宫里那些没事儿瞎转悠的老嬷嬷们知道,自己这个贵人不是整天无所事事的。 这些老嬷嬷是孙妙青做贵人之后才出现的。孙妙青刚开始吓了一跳,后来听欣常在说起,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紫禁城里只有贵人以上才算正经主子,份例也足,可以不用自己额外做活儿填补家用。但是祖宗礼法有定,皇室贵族不能四体不勤,所以男人们要定期出去打猎,女人们要写字刺绣插花,帝后还要在春日领大臣在皇田亲耕,以表示自己的不辞辛劳。 从前当常在的时候没人管,现在做了贵人,就有老嬷嬷时不时过来转悠,若是看你什么也不做,当即上报到皇后那里,皇后便要督促嫔妃正心诚意。华妃那样的没人敢惹,孙妙青这样的新人就有人刻意刁难了。 原本孙妙青想花钱消灾,没想到宫里的嬷嬷实在不少,都闻着钱味儿来找你,她哪里舍得做善财童子?只能让两个太监望风,等人来了装装样子,敷衍了事。 今天她也是搪塞的一天。 孙妙青穿着一身杏黄色绣银杏纹路的家常衣裳,坐在蒙着绿纱的窗前绣花,窗外是已经渐渐变黄的枫树。 皇帝透过那黄叶绿窗,看见她温婉的背影,心中一动。 他不准奴才们出声,自己迈开大步走了进去。丝云一见是皇上,慌张地上前打开帘子。 碎珠穿成的帘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孙妙青正绣到关键之处,头也没抬地问:“回来了?快瞧我这个可还能看?” 皇帝凑过去,孙妙青只觉得脖子微微有些瘙痒,边抬头边笑道:“这丫头怎么也开始逗——皇上?!” 原来是皇帝辫子上系的黄穗子扫过她的脖子,孙妙青被吓得涨红了脸,她捂住胸口,小声抱怨:“您来怎么也不让他们吱一声。” 皇帝嘴里含笑:“不是让朕瞧瞧你绣的花吗?” “臣妾...那您也有点动静,臣妾好给您行礼啊。”孙妙青说着要下榻,皇帝把她按住,坐在了一边,“朕瞧瞧绣的好不好。” “您别笑话。”孙妙青把花绷子递给他,皇帝一瞧,胖乎乎,红彤彤。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满脸期待的孙妙青,“苹果?” “是柿子,好柿连连嘛,多吉利。”孙妙青低头看了又看,“这颜色没选错啊,苹果比这红多了。” “嗯,也挺像柿子的。”皇帝默默把刺绣还给她,抓起孙妙青的手,说,“让朕瞧瞧。” “皇上还会看手相啊?”孙妙青猜到他想看什么,大大方方给他看。 为了拿针方便,她已经把手上包扎都摘掉了,手心和手指根部的划伤和小口子不仔细看看不见,摸一摸,却能清晰摸到。 被他摩挲得有点痒,孙妙青缩着手指头,情不自禁轻笑:“哈、哈哈、皇上,别逗臣妾玩儿呀,好痒。” 他没有放开:“这么嫩的手,伤了多可惜。” “臣妾以后会注意的。”孙妙青塌下腰,把下巴搁在皇帝的肩膀上,轻声说,“皇上看见臣妾送的礼物了吗?猛虎维皇,臣妾心中的皇上威武霸气。” 皇帝却问:“怎么不做龙?” 孙妙青收回手,两只手互相搅在一起:“臣妾也想来着,只是试了很多次,总拟不好龙的形态。皇上喜欢,臣妾再多试试。” “不必了。”皇帝又把她的手抓回来,“你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看你手上的伤口,朕也心疼。” “这不算什么。”孙妙青羞红了脸,“皇上心疼,臣妾心甜。” “有多甜?” “现在还是白天呢。”孙妙青在皇帝手心里画圈儿,“晚上皇上才能看见臣妾心里有多甜。” 皇帝挑眉道:“你在这儿等朕?” 孙妙青噘起嘴巴:“皇上~您都多久没召见臣妾了?臣妾难道还不能跟您撒撒娇?” 皇帝沉吟片刻,觉得这里不太方便:“陪朕去养心殿吧。” 第78章 雨中与语 皇上和孙妙青从储秀宫出来时还是天晴,路上便阴云密布,抬轿的太监们加快了脚步,终于赶在下雨前将两位主子送到了养心殿。 孙妙青心中暗道:这下可赶不走她了。 “坐。” 孙妙青闻言乖顺地坐在了炕桌的另一头,桌上摆放的正是她花很大功夫戳成的小老虎。 苏培盛端着茶进来,孙妙青帮着把茶杯送到皇帝跟前儿,见他捏着那小老虎出神,笑着问:“臣妾一点拙技,皇上可喜欢?” 皇帝道:“像孩子喜爱的玩意儿,好是好,只是朕早已过了年纪。” “只是个摆件,又不是甚丧志玩物,大人、孩子,哪儿就分得那么清楚呢?”孙妙青见皇帝并没有应和的意思,咬了咬嘴唇,“臣妾知道,皇上更喜欢红袖添香的情意,可惜臣妾诗词字画上都有限,纵下功夫学习,也比不上其他姐姐。” “嗯?”皇帝回过神来,“朕没说你这个不好。” 如果是两三岁时看见这小老虎,他必爱若珍宝。五岁时他已经进了尚书房,便不再摆弄这些小儿戏耍家事儿了。况且孝懿仁皇后教养他很严格,从不让他碰触那些非正业之物,皇帝不曾拥有,也不料在这样的年纪得到。 他忽然有一种遗失的重要东西又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孙妙青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皇上不嫌弃就好。”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这已经是回宫后的第二场大雨。孙妙青想,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过后御花园的夏景恐怕所剩无几了。她见皇上还捏着那小老虎出神,心里纳罕,自己做的这小东西不过讨巧,算不得有新意。怎么这么吸引皇上? 孙妙青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皇上要是喜欢,臣妾明儿就再多做几个送给皇上。” “你还做什么?”皇帝问,孙妙青掰着手指头说,“臣妾那里攒的猫毛还有许多,应该可以做一套四象出来。要是皇上还喜欢别的,等开春了两只猫又掉毛,还能做新的。” “这用的是猫毛?”皇帝愣了一下,环住孙妙青的腰情不自禁地笑,“怪道朕摸着古怪,原来用的是猫毛。你这伶俐精,除了你,别人再无这如此刁钻想法的。” 孙妙青舔了舔嘴唇:“臣妾这是——好物再利用。” 笑够了,皇帝把手里的小老虎放回到盒子里:“不用做那样麻烦的,朕只同你讨一物。” “您说,只要臣妾见过,必想法子做出来。”孙妙青洗耳恭听,只闻皇帝念了四句话,“坐也是立,立也是立,行也是立,卧也是立。” 孙妙青故作思考,拿起皇帝身边的一个四四方方的臂枕:“哦——皇上想要做这个对不对?” 皇帝眼含笑意:“你是认真的,还是逗朕开心?” “噗!”孙妙青没板住便是一笑,“臣妾知道皇上的谜底——是马。臣妾会为皇上设计一匹英姿勃勃,可爱可亲的小马的。” “那朕就等着了。” 孙妙青心想,皇上属马,生日又在腊月,这个正好,自己的生辰贺礼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轰隆隆—— 天愈发阴沉了。宫人们点起了蜡烛,忽明忽暗的烛光在养心殿里照映出略显暧昧的颜色。皇帝的目光从书上挪开,停留在正在剪烛花的孙妙青身上:“你身上的可是湘绣?” 孙妙青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盘金绣的银杏叶子:“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分给宫中各位姐妹们每人一件。” 皇帝点点头,他想,皇后做事一向稳妥,定是自己送嬛嬛蜀锦的鞋子,担心其他嫔妃有异议,便赏了湘绣的衣裳以平后宫妒怨。 说起来,华妃送太后和温宜蜀绣缎子,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又何尝不是变相为自己平衡后宫的情绪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孙妙青不知道皇帝的脑回路,以为他的心又飞到别的女人身边了。不是别人,一定是甄嬛。 她撇撇嘴,心想,自己一个老实打工人都觉得皇上太偏心眼,何况其他人?再大度的女人也受不了的。 她笑问:“臣妾甚少穿这样温婉的款式,皇上觉得如何?可适合臣妾?” 皇帝点点头:“很好。若是以金线勾边,穿上珍珠,就更显温柔了。” 这么细小的绣纹还要金线勾边穿珍珠?那得多少钱?孙妙青听了咋舌:“那也太金贵了,臣妾穿上那样的衣裳,该不会走路了。” 不料皇帝却说:“你哥哥要什么没有,一件衣服罢了,还能难为到你?” 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孙妙青猛地愣住,大脑飞速旋转。她知道皇帝最是多疑的性子,没事儿就要怀疑大臣是否忠心,嫔妃是否别有用意。今天轮到她被疑心了? 可是她哥这个苏州织造,表面上风光无限,内里江南官场商场复杂,不比孙老爷在任时的如鱼得水。孙株合处处小心行事,又有捐款的功绩在,皇上忽然提到他,是怀疑他,还是疑心我? 不管怀疑谁,先吹捧一番再说。 孙妙青当机立断道:“哥哥所有的都是皇上的恩典,臣妾亦然,怎敢任意僭越?况且金线刺绣繁琐复杂,臣妾不习惯穿沉重的衣裳。” 皇帝似乎没被她捧高兴,又说:“他给你什么,也是出于怜妹之情,朕是能理解的。” 这话又叫孙妙青怀疑她哥送进宫的包裹是不是被查了。但最近一批送来的里头并没有违禁品,就算是送给华妃的东西,也在底线之上。 难道皇上提自己的哥哥,其实意在他人身上?要论嫔妃的哥哥,还得是华妃家的那位最厉害。 孙妙青感觉自己抓住了皇帝的思路,cpu都要烧干了:“哥哥给臣妾寄东西,一是出于怜妹之情,二是臣妾身在后宫,哥哥感念皇恩浩荡,怕臣妾莽撞,要臣妾自己做事自己当,若有磕碰,便用自家的东西抵用,不必让内务府再耗费。 不过臣妾自觉这一年已经稳重许多,回去后就告诉哥哥,不必再寄多余的东西来添补家用了。” 皇帝笑道:“不独你一个如此,宫里许多嫔妃娘家都递东西进来,你哥哥是疼你才送,又何必辜负他的好意?” 孙妙青对老板的反复无常表示不理解,但她还是回答了‘是’。 第79章 补品 这一晚安寝之后,孙妙青辗转反侧,一会儿梦见自己穿越回现代被老板开除,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被迫住在桥洞里头,一会儿梦见孙家被抄家,皇帝让人把自己关进冷宫,疯了的丽嫔招呼她照镜子......她猛地惊醒,坐在床上久久喘息。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心脏跳得没那么厉害了。孙妙青扭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男人,撇撇嘴,冲着他呸了一声。 吓唬未成年算什么本事! 皇帝白天批折子,听安陵容唱歌,跟甄嬛聊天,晚上把孙妙青喊过来侍寝,不定期去储秀宫监督她的毛毡进度,害得她想偷懒也不能。孙妙青觉得皇上严重损害了她的人身自由,这是压榨劳动工人剩余价值!是封建剥削阶级的迫害! ......她心里骂骂而已,倒也没那么严重啦。 而且她有点担心,皇帝的种子也许没那么快种在自己这个外来的背景板的肚子里,但是打胎队大队长犀利的目光很有可能盯上自己。 景仁宫里,齐妃酸溜溜的眼睛停留在了孙妙青身上:“孙妹妹好福气啊,宫里都说,妹妹靠两只猫儿就拴住了皇上的心。” “不过是宫里的笑话罢了,”没等孙妙青张嘴,华妃抢白道:“齐妃不是也送皇后一只猫吗?怎么,难道是认真了,想向孙贵人请教请教秘诀?” 皇后的目光游移在华妃和孙妙青之间。 孙妙青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吓得富察贵人忙躲开。 皇后关心地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孙妙青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天气转凉,想是嫔妾一不小心着凉了。” “这些天宫里着凉的人很多啊,妹妹千万要当心自己的身子。”皇后笑道,“回去后让太医好好瞧瞧吧。” “是,嫔妾记得了。”孙妙青鼻子堵了,心里敞亮。这下不用侍寝了。 回到储秀宫,章太医已等候在那里,孙妙青让他把了脉。章太医盖章她风寒无疑,开了药方走了。 红绫小声说:“太医会把小主的病历告诉敬事房的。” 孙妙青点点头,脱掉鞋子躺在炕上:“嗯,也好,再承宠,我就要成群怒了。” 红绫安慰道:“莞贵人得宠,不比小主更见风光?远得不说,就说那双蜀锦鞋,还不够招人吃醋?您看她就一点不害怕。” “她是她,我是我。”孙妙青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我可不是黑土地,经不起来回犁啊。” 又来了,红绫真不知道小主从哪里看来这么多荤话,真叫人害羞。 当然,她也不会跟别人说自己为什么听得懂了。 太监小柳儿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剪秋姑姑来了。” “妈呀,她咋来了。”孙妙青慌张起身要穿鞋,人已经进来了,笑道,“小主病着,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孙妙青抬头狼狈地笑笑:“剪秋姑姑,这真是,我太失礼了。” “小主还是坐着吧。”剪秋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红绫,丝云麻利地把凳子搬过来,让剪秋坐下。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瞧瞧小主。太医怎么说?” 红绫站在一旁道:“太医说小主得了风寒,要养一段时间。” 剪秋可惜地点点头:“小主这些日子正当宠,可惜了。” “是我没福气。”孙妙青笑笑,又听剪秋说,“娘娘命奴婢带来了一些补品,其中燕窝肉桂都是补气血的,小主生病,可得好好补一补。” 孙妙青不知道感冒吃燕窝肉桂好不好,皇后的赏赐,她得欣然接受。 剪秋笑道:“小主年轻,身子又健壮,想来不出几日就能康复了,到时候就又可以侍寝了。” 孙妙青打哈哈:“姑姑别开我玩笑了,宫里姊妹众多,我偶尔一时侥幸得宠,哪儿还能得皇上那么多怜惜啊。” “小主不要妄自菲薄,皇上还是很看重小主的。”剪秋打量了孙妙青一圈儿,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皇后娘娘还盼着小主,为皇上开枝散叶呢。” 焯! 孙妙青真的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个大大的脏字。 她甚至开始怀疑剪秋带来的补品夹带私货了。 过了两日,孙妙青让紫罗去找温实初过来给自己请脉,温实初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宫女:“我一直服侍莞贵人和惠贵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紫罗也一脸疑惑地挠头:“我家小主每回找的太医都不是同一个,难道这儿还有专属太医一说?大人您只管莞贵人惠贵人,别人不能找您?” 温实初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道:“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不清楚孙小主的身子状况,怕耽误了小主的病情。” “没事儿,上回太医给开药了,您去看看我家小主好的怎么样了。” 温实初背上药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姑娘带路。” 储秀宫里,温实初捏着孙妙青的脉把了半天,问:“小主进来可有鼻塞、流鼻涕、喉咙瘙痒等症状?” “有啊,我这鼻孔不通气,闹得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孙妙青说话的声音也是嗡嗡的,一听就知道是鼻音。“温太医,我不会得鼻炎吧?” “小主是要好的预兆,只是这两天多少会受些苦。”温实初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锡盒,“这是能畅通鼻腔的药膏,小主不舒服,就用签子取一些,涂在鼻腔里,打几个喷嚏,会舒服一些。” 孙妙青点点头,又说:“我这儿还有一些补品,太医你帮我看看,我能不能吃点补品补一补啊?” “小主病还没好,不宜吃补品。” 孙妙青嘿嘿笑了两声,说:“那我先不吃。红绫,去把东西拿过来让温太医瞧瞧哪个适合我。” 红绫把补品各取了一些端给温实初看,温实初不明所以,检查了一遍,说:“这些都是滋阴补气血的上好补品,小主都可以吃。只是与小主现喝的药性会起冲突,小主还是等好了之后吃才行。” “都没问题?”孙妙青追问,温实初点头,她这才放心。 第80章 赏菊会 “阿嚏!” 孙妙青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心想,是谁想自己了,还是谁背后说自己坏话呢? 紫罗小心翼翼捧着碗过来:“小主,喝药吧。” “太烫了,放一会儿。”虽然鼻子已经闻不到药味儿,可一看见那黑乎乎的颜色,孙妙青就觉得胃里翻滚。 “已经放一会儿了,再不喝就凉了。”紫罗为难地说:“良药苦口,您还是快喝吧。奴婢给您准备了蜜饯。” 真没办法!孙妙青嫌弃地把碗端起来,以一种壮士割腕的姿态把药一股脑儿灌进肚子里,难受地打了个嗝,差点把药从喉咙里又返上来。 紫罗眼疾手快地抄起一块蜜饯塞到孙妙青嘴巴里,孙妙青只觉得自己的胃像坐了过山车,翻天倒海的,终于被蜜饯给救回来了。 她生无可恋地倒在毯子上:“太难受了,这日子得啥时候是个头啊。” “太医说再吃上三副就能好差不多了。”红绫进来,说,“方才欣常在喊奴婢过去,问小主好了没,她说皇后娘娘预备下个月办赏菊大会,邀请一些福晋和国公夫人进宫,如果小主不去,会很可惜的。” 孙妙青无力地摆摆手:“听天由命吧。” 由是又熬了四五天,孙妙青一觉起来,终于体会到了两个鼻孔通气的快感。她兴奋地叫人赶快请太医来看,又是温太医。 他把了脉,笑道:“恭喜小主,终于好了。” “那我能出门吗?”孙妙青期盼地看着他,“我好多天不出门,不见人,都快闷死了。” “当然可以,现在早晚天转凉,小主尽量不要那个时候出门。另外尽量不要凑堆,以免遇到其他身患风寒之人,又传染给您。” “多谢了,红绫,替我好好谢谢温太医。” 孙妙青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真没想到在古代生病这么折腾人,怪不得人说一场小病能要命呢。 晌午,欣常在来了。 一进来便问:“你的病好了?” “基本好了,姐姐请坐吧。” “你不好,我也不敢来打扰。”欣常在说,“淳常在都让人问过好几次了,盼着跟你玩儿呢。” 孙妙青笑着点点头:“她还给我送了两本画册解闷。” “你们的感情倒好。”欣常在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我听说,她也常去碎玉轩去。她原先就是那儿出来的,将来会不会搬回去?” “难说。”孙妙青迟疑了一下,笑道,“不聊这些了,前儿我听红绫说皇后娘娘办赏菊大会,要请很多人?” “可不是,我正要说你这病好的正是时候呢。不然错过了多可惜。”欣常在爱热闹,告诉她自己从齐妃那儿听来的名单。 “有恒亲王福晋、淳亲王福晋、敦亲王福晋、怡亲王福晋,还有镇国公、沛国公、辅国公家的夫人...咱们女眷在一处赏菊喝酒,吃席聊天,不比家宴要更自在?” 孙妙青点点头。 皇后还要请客吃饭?那可挺好。 病好了,孙妙青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看孙妙青向自己行礼,笑着问:“妹妹的病已经大好了?” “多谢娘娘挂念,嫔妾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孙妙青道,“太医说嫔妾不必再吃药,只要慢慢调养即可。” “那就好,你这一病就是好些天,本宫心里一直惦念呢。”皇后笑着点点头,“过些时日宫里要举办赏菊会,你爱热闹,可别错过了。” “是,嫔妾一定到。” 转眼十月份就到了,赏菊会这日天气很好,天空碧蓝,无一丝云彩。御花园里摆满了花房精心培育的各类菊花,女眷们穿梭在这些花朵间说笑,人比花俏。 “那个就是沛国公夫人。”欣常在好奇地问,“你问她做什么?你娘家和沛国公家有渊源?” 孙妙青摇摇头,看向她说的那个人,是一位三四十岁左右的夫人,保养得很好,体态优雅长相端庄。听说她闺女孟静娴自幼多病,虽然到了年纪,但并未参加一年前的选秀。 不知道孟静娴是这时候就暗恋上果郡王的,还是以后?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孙妙青不再理会。她扭头,看见忽然凑过来的淳儿,差点被吓到。她摸着胸脯问:“你从哪儿来?” 淳儿从背后端出一个盘子,眼睛眯成两个月牙:“我去拿菊花糕了。清热败火,姐姐们也尝尝。” 欣常在拿了一个,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淳常在的个头长了不少。” “可不是,幸而是竖着长,不然吃那么多,横着长就遭咯。”孙妙青也拿起一块糕尝了尝,清甜中带着微微的苦,不重,反而中和了糕点的甜度,让点心吃起来没那么腻。 “你还好意思说她?”听了孙妙青的话,欣常在大笑,“不知是哪个因为贪吃,天天伸胳膊动腿儿原地乱蹦,净做些奇怪动作。” 孙妙青脸红了:“我那是在跳操,是锻炼。” “你若少吃些,也不必做那些滑稽动作。”欣常在说完扭头就走了,对她们摆手,“我去走走,不必等我。” 嘿!这姐,尿遁得还挺迅速! 淳儿好奇地问:“青儿姐姐,你屋里的宫女也说你胖,要你减减吗?” 孙妙青摇摇头:“她们不敢,是我自己要减肥的。” “真好。”淳儿露出羡慕的表情,“我宫里的嬷嬷嫌我吃得多,说再吃,皇上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了。” 孙妙青说:“她说你?她说你,你就说回去呀。你是主子,怕她什么。” 淳儿揪下来一片叶子,拧得手指头都绿了:“嬷嬷是娘特地拜托来照顾我的,娘给她写信比给我的都多。我和她顶嘴,她总要和娘说,我不能让娘放心不下。” 小姑娘,怪不容易的。孙妙青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那你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预备,吃完了,我叫你跳操,把吃进去的跳出来,准不让你那嬷嬷看出来。” “多谢姐姐。”淳儿开心地点点头,忽然指着一边说,“那不是莞姐姐她们吗?咱们也过去说说话吧。” 啊? 还没反应过来,孙妙青就被她拉过去了。 第81章 喜欢什么花 这丫头,劲儿还挺大! 被淳儿直接拉到甄嬛三人组面前,孙妙青尬笑着对她们摆摆手:“嗨~” 三人都站了起来,同她打招呼,甄嬛说:“孙妹妹请坐,淳儿也坐。” 甄嬛很久不见孙贵人,很想跟她聊聊。于是她找了个话题:“花房今年培育的菊花品种是越来越多了,孙妹妹喜欢哪一种?” “我对花了解不多,只觉得各个都好看。”孙妙青看了看四周,笑着指着一簇绿蕊白瓣的菊花道,“不知道那个品种叫什么?我挺喜欢。” “那是瑶台玉凤。”沈眉庄插嘴道,“这季节正是瑶台玉凤的盛花季,格外清丽淡雅,妹妹若是喜欢,可叫花房端几盆摆在屋子里。” 孙妙青笑着说知道了,顺嘴道:“惠贵人很爱菊花吧?” 沈眉庄点点头,矜持地念了一句郑思肖的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喜欢菊花的气度,妹妹喜欢什么花呢?” 喜欢什么花?孙妙青心想,花都是好看的,只要好看,她都喜欢。 见她没回答,甄嬛笑着又问淳儿:“我偏爱海棠,陵容喜欢桃花,淳儿呢?你喜欢什么花?” 淳儿捏着茶杯,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说:“嗯,小的时候一到了夏天,娘亲就会带着我摘茉莉花,串成手串戴在胳膊上,一天都是香喷喷的!我喜欢茉莉花!” 孙妙青笑道:“你提起这个我才想起来,之前我用茉莉花冲奶茶,奶香与茶香混合在一起,竟也是好喝的。你喜欢茉莉花,明儿你也试试吧。” “真哒?姐姐没逗我?”看见对方笃定地说没逗自己,淳儿兴致勃勃地说,“我记住了,回去就试试去。那姐姐你喜欢什么花儿呢?” 话题又转回来,孙妙青仔细地想了想,忽想起自己上学时,宿舍后面满林的玉兰花,白的粉的,那是她人生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玉兰花吧。” “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甄嬛吟了前朝文征明的两句诗,“我以为妹妹爱热闹,也会偏爱热闹的花,没想到竟爱冰清玉洁的玉兰,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倒不是,你们要我说出一样来,那就是玉兰。”孙妙青摸摸鼻子,“我对玉兰印象比较深刻,其实只要是好看的花,我都喜欢。” 甄嬛笑道:“玉兰至真至纯,妹妹也是这样的性子,与玉兰很相配。” “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孙妙青拿起茶杯,“咱们喝茶吧。” 几人喝了茶,沈眉庄说:“听说月中年将军就要归朝了。年将军得胜归来,皇上一定很重视。” “是啊。”甄嬛淡淡一笑,“华妃应该日夜期盼年将军归来吧。” 孙妙青不知道她们几个干嘛忽然在自己面前提到华妃,耸耸肩膀说:“可以理解,咱们在座的哪个不想见见家里人呢?” 这话忽勾起在座众人思乡之情,安陵容甚至发出清晰的抽泣声,孙妙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把手帕递给安陵容:“看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没用的话,还让姐姐伤心了,真是该死该死。”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擦眼泪:“不是妹妹的错,是我太失礼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咱们虽然不在异乡,身处深宫之中又有什么区别?”沈眉庄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我思乡,不知家人又如何思念你我。” 这下话题就更加悲伤了,甄嬛忙安慰道:“伯父知道姐姐一切安好,会放心的。” “可是我......”沈眉庄背过身子,不忍再说下去,淳儿和安陵容也跟着一起安抚她。 孙妙青坐在对面一愣一愣地看着,心想,难道这里头就自己心大?她们只是离家,我可是连整个时空都穿越了,我才是那个该大哭一场的人! 午夜梦回时,她的泪水早就偷偷流过,虽然偶尔想起还是会心痛,但她已经学会了自我安慰。 沈眉庄不想被别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调整过来。她抱歉地同孙妙青说:“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姐姐性情中人,可以理解。”孙妙青摆摆手,沈眉庄擦干眼泪,站起来道,“坐在这儿怪闷的,咱们别处走走吧。” 于是几个人又开始在菊花丛中逛。期间,皇后有招呼过女眷们一回,说是要赏花作诗,甄嬛和沈眉庄都过去了,淳儿也要去看热闹,孙妙青不会作诗,没跟去,安陵容也留了下来。 “这花摆在一起,就还像春天夏天那样,也不知道能开多久。”安陵容感叹,“可惜,等菊花一落,冬日就寂寞了。” 孙妙青捏住一朵金灿灿的菊花低头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冬天还有梅花呢,姐姐忘了?” “只有梅花也太单调了。” “姐姐是受惠贵人她们的印象,也开始感时伤事起来了吗?”孙妙青站直了身子,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春夏秋冬,各有不同。花儿也不能总叫它开着,也该歇歇了。” 安陵容笑了一声:“妹妹这道理好新奇。” 孙妙青耸耸肩膀:“我至真至纯嘛。” “哈哈哈...”安陵容没忍住,笑得肚子都有些痛了。她缓了好一会儿,又追上孙妙青的步子,“妹妹不担心冬日一来,百花凋敝吗?” 孙妙青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春天还会再来,我担心什么?” 安陵容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好,这时一个宫女找到她们,说:“两位小主,皇后娘娘要在千秋亭摆螃蟹宴,请两位小主随奴婢过去。” “姐姐,咱们走吧。” 一听说有吃的,孙妙青二话不说拉着安陵容跟上去。 希望能吃到蟹黄,她想。 坐席上,皇后与齐妃、华妃和各亲王福晋坐一桌,敬嫔、曹贵人和几位国公夫人一桌,剩下的小主们自己凑了一桌。 皇后笑道:“方才赏菊作诗,本宫与几位福晋评定,都觉得莞贵人和惠贵人的诗不相上下,齐占鳌头。” 甄嬛和沈眉庄站起来谢皇后夸奖,接着,皇后又赐她二人上好的徽墨做奖赏,接着叫奴才们把菜端上来。 宴席正式开始。 第82章 喝酒 蒸的红澄澄的大螃蟹端上来了,孙妙青矜持地拿起蟹剪和银镊,剪断钳子和蟹腿,撬开蟹壳去夹里面的肉。 虽然她脸上淡然,但从其将蟹黄飞快喂到嘴里的手速上还是可以看出她内心的雀跃。 坐中其他人也动起了蟹锤蟹剪,也有些人还沉浸在方才的吟诗雅趣之中。 护国公夫人举杯向沈眉庄示意:“观菊尤系陶靖节,不知何日伴高公。惠贵人雅人深致,颖脱不群,可谓人如其诗啊。” 沈眉庄礼貌地回敬:“一首拙作,夫人谬赞了。” “莞贵人的一句‘野鹤栖庭树,黄花空自飞。’真是意境幽美,构思新巧。”沛国公夫人也跟着恭维,“若是我家小女有小主这般聪慧就好了。” “你这话就是谦虚了。”恒亲王福晋扭头笑道,“谁不知你家女儿秀外慧中?唉!不知将来哪个有幸讨做娇妻,可惜我家中没有适龄儿郎,真是遗憾啊。” 沛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要强的。我与她父亲常说,若是资质粗拙些,少想些,也许身子还能好一点。” 齐妃关切地问:“怎么,令媛的身子......” 她的话被皇后打断了,她客气地对沛国公夫人道:“皇上对几位老国公都是极看中的,若有要寻的,只管递折子,咱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妾多谢皇后娘娘挂念。”沛国公夫人忙行礼,端起酒杯说,“好好儿的气氛都叫我打乱了,我自罚一杯,大家随意。” 众人皆喝了一口酒,孙妙青伸舌头舔了舔,表情狼狈地一口灌下。欣常在笑道:“还这么不会喝,可怎么行?你该多练练啊。” “姐姐,要练咱们家去练吧,就别让我在这儿失态了。”孙妙青求饶,又拱手对其他人说,“好姐姐们,我实在不会喝酒,就准我以茶代酒,躲过这一遭儿吧。” 富察贵人抿着嘴儿笑:“那你可欠我们一个人情了。” 孙妙青笑道:“自然自然,姐姐有什么爱的,尽管说,我只要有,一定给姐姐送过去。” “你倒是伶俐。”欣常在一乐,“行了,咱们别难为她了。平安,去取一壶寿眉茶来。” 寿眉茶的颜色就和女眷们喝的黄酒类似,不凑近看不出区别。 一轮螃蟹过后,宫女们又上了一桌热菜。喝了两轮酒后,大家就放松起来,没刚入座时那样矜持了。 红日西斜,几位福晋和国公夫人陆续告辞了。华妃有些醉意,斜眼瞥着甄嬛说:“莞贵人,大家都夸你是才女,如今你何不趁酒意正盛,再做两首应景的好诗来?” 眼前一堆残羹剩饭,有什么可做应景诗的?华妃分明是难为她。 甄嬛不慌不忙地说:“方才赏菊作诗,已经才尽,此刻让嫔妾再做两首,嫔妾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本宫看你是厚此薄彼吧?”华妃冷笑,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看向沈眉庄,“那惠贵人呢?你的好姐妹有心无力,你是不是也江郎才尽呢?” “华妃,大家都是姐妹,你不必这样吧。”皇后忽开口。 华妃漫不经心地笑笑:“不过两句玩笑话,皇后又何必当真?她们既然没有好诗,喝酒赔礼即可,本宫可没有要难为她们的意思。” “这自然是好的。”皇后点点头,叫剪秋吩咐把醒酒茶端来,她可不想看华妃耍酒疯闹事。 甄嬛和沈眉庄端起杯子刚要喝酒,华妃忽又拦下:“这么丁点儿个杯子,一口就没了,能赔多大礼?颂芝——去取本宫的成窑碗来。” 二人一听脸色一变,用碗喝酒?只有外头的挑脚汉才用碗喝酒,她们用碗,成什么样子? 敬嫔走过来对皇后说:“两位贵人哪儿喝得了一碗?嫔妾看华妃真是醉了,皇后娘娘还是让她醒醒酒吧。” “你说得对,她是醉了。”皇后笑了笑,冷眼看着拿碗过来的颂芝,“这里已经没有酒了。你主子醉了不去伺候,弄这些多余的做什么?” “皇后好威风啊。”华妃嘴巴一撇,“今天弄这么大排场,怕是要花不少钱吧?没关系,你这儿没酒了,本宫那儿还有好些呢——颂芝?颂芝?” 华妃定要甄嬛和沈眉庄两个喝酒,皇后也无奈,同她二人说不要和酒蒙子计较,只能让她们听从华妃的话,各喝了一碗。 华妃满意地看着,忽又瞥到孙妙青,笑着招呼:“孙贵人怎么躲在后头了?怎么不过来也尝尝本宫的好酒?” 啊?我?这里头有我啥事啊? 孙妙青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都这会子了,嫔妾想娘娘也该回翊坤宫休息了。” 齐妃附和:“正是正是。” “本宫在哪儿,轮得着你来管吗?”华妃忽然发怒,“刚才众人作诗,你为何不来?” 孙妙青无辜地眨眼:“这,嫔妾不会作诗啊。” “你不会?”华妃冷冷一笑,“皇上在本宫面前夸你蕙质兰心。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什么新巧都会,怎么偏偏作诗不会呢?怕不是瞧不上这赏菊宴,不肯做吧?” 孙妙青涨红了脸:“娘娘说这话,便是诛心了,嫔妾一向有话直说,不会就是不会,何必无故揣度?” 华妃干脆回怼:“你什么身份,也来与本宫犟嘴?” 孙妙青气得声音都哽咽了:“凡事只论个理字,娘娘何必以身份压人?” 齐妃看不下去,对皇后说:“华妃真的醉了,皇后娘娘,还是快叫人带她去歇歇吧。” 一直旁观的皇后像是才回过神来,让剪秋和绘春扶华妃喝醒酒茶。华妃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气红了脸的孙妙青:“你既然不会作诗,便也喝一碗酒,本宫今儿就不计较你的以下犯上了。” 刚才孙妙青以茶代酒的事,大家都看见了,知道她喝不了酒。孙妙青委屈地看向皇后,皇后道:“华妃,你又何必再闹?” 华妃斜睨:“皇后难道觉得孙贵人刚才的几句话不叫以下犯上吗?” “本宫觉得你今日真是喝醉了。”皇后对孙妙青温柔地笑笑,说,“碗就不必了,你且喝一杯,当是给华妃赔礼道歉吧。” “是。”孙妙青接过酒杯,端了好一会儿,仰头一饮而尽,瞬间脖子都红透了。 第83章 忠告 席散去后,孙妙青失落地跟在欣常在后头回储秀宫。敬嫔等人安慰她:“华妃是喝醉了,不是有意为难你的,别多心了。” 孙妙青勉强地弯起嘴角:“就怕华妃娘娘记得,怪罪我不知礼数。” 这倒是真的,华妃不记得便罢了,若是记得席上孙妙青没喝她那一碗酒,恐怕真会觉得孙妙青在不给她面子,要从别处找回场子。欣常在皱着眉头说:“要不你去给她赔个不是吧。” 看孙妙青沉默不语,她接着劝:“也不是要委屈你,只是你知道那人的性子,你先去道歉,她脸上好看,这事儿就过去了。你不去,她身边那几个小鬼过后提起来,她要难为你,你未必能好过啊。” 齐妃插嘴:“依我说就不必去,瞧她那样!理她呢!” 欣常在指着孙妙青说:“那年将军回来了,皇后娘娘都得让华妃三分,何况是她?她真要为难,你能帮腔?” 敬嫔点点头,拍了拍孙妙青的手:“你欣姐姐说得对,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何况你我。” 孙妙青低头抹去眼泪,嘴角挤出微笑:“我知道了,多谢姐姐们的关怀,我会考虑考虑的。” 回到储秀宫,孙妙青沉思许久,让红绫和丝云去清点库房的东西,找出几样拿的出手的,让她们带上,明天一早陪自己去翊坤宫赔礼道歉。 第二天一早,孙妙青就往翊坤宫去了。宫女平安瞧着三人离开的模样,跟自己的主子说:“孙小主这真是无妄之灾。” “可不是,华妃分明是冲着皇后去的。”欣常在蔑笑,“她以为手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得了,可她终究是妃,能在宫里办私宴的,只有皇后娘娘。” 与欣常在主仆俩设想不同,翊坤宫里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反而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 “孙妹妹近来送的东西可不少,真是会孝敬本宫啊。”华妃揶揄,“可惜暂时回报不了妹妹,本宫会记得的。” 孙妙青无奈地说:“娘娘只要对嫔妾少开尊口就好了。” 华妃疑惑:“本宫只是偶尔帮你说了两句,别人真能注意到?” “娘娘心宽,不会注意那些细节,可有的人眼睛就盯在娘娘身上,娘娘的一举一动,他们怎么可能不多心呢?” 孙妙青叹了一口气,先前与曹贵人进行商议,昨天她就与华妃演了这一出戏,把二人关系不合写在了明面上,希望有心人不要再怀疑了。 “罢了罢了,这些琐碎之事本宫也不愿理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华妃摆摆手,得意地说,“本宫现在只盼着哥哥快些进京,兄妹能够相见,宫里的妖魔鬼怪,本宫没心思搭理。” “嫔妾真羡慕啊。”孙妙青这句话是真心的。她要是也能有这样一个疼爱自己时刻挂念自己的亲人就好了。 华妃春风得意地安慰对方:“你哥哥也是个识时务的,将来未必不能挣一份家业,为你撑腰。” 孙妙青把话题岔开:“娘娘若有什么想告知嫔妾的,还是叫底下的奴才传递,丝云对宫里比较熟悉,找她就可以。今后嫔妾就不来娘娘这里了。” 华妃摆摆手,一脸嫌弃地说:“胆小鬼,本宫知道了。” “另外,嫔妾还有几句话,想私下说给娘娘听。” 华妃愣了一下,摆手让屋里的宫女太监都下去,孙妙青把椅子搬到华妃身边,靠近了她的耳朵:“娘娘,嫔妾有几句忠告,也许会冒犯娘娘——” “你说便是。” “一句是,娘娘千万要记得,后宫是皇上的家事,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也不能干涉后宫。” 华妃瞥了她一眼:“你意有所指?” 孙妙青抿嘴笑道:“娘娘智勇双全,不需要嫔妾细细给娘娘解释。” “呵——”华妃发出一声轻笑,“你接着说。” “第二句是,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华妃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句话,联想起之前的失败计策,在心里肯定地点点头:“那第三句呢?” “这第三句,嫔妾想同时送给娘娘和年大将军。” 面对华妃疑惑的目光,孙妙青深呼吸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娘娘,这话在任何朝代都是适用的。” “你?!”华妃猛得一怔,像看什么不得了的一样看着孙妙青,对方淡然一笑,“嫔妾只是提建议,娘娘不会介意吧?” 华妃立刻反驳:“皇上对本宫和年家的情谊,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孙妙青意味深长地说:“陶朱公对越王的扶持,也不是一般人可比。他若不及时抽身而去,娘娘以为,会不会和文种的下场一样?” 华妃烦躁地说:“什么陶朱公,什么文种,本宫听不懂你这些话。” “那嫔妾再建议一条,娘娘闲来无事,可以读书。”孙妙青笑笑,“正所谓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娘娘多读一读史书,总是没错的。” 华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良久,缓缓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且去吧。” “嫔妾不打扰娘娘,嫔妾告辞了。” 孙妙青离去后,颂芝进来伺候,见主子坐在那里发呆,问:“娘娘怎么了?可是方才孙贵人说什么话,惹娘娘不高兴了?” 华妃忽然问:“颂芝,你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吗?” 颂芝笑笑:“娘娘别多心了。” “看来你也知道。”华妃斜眼瞥了她一眼,颂芝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 “去找几本书过来,本宫也好好学一学。”华妃翘翘桌子,发出哒哒的声响,“陶朱公、文种...就找些这方面的书。” “娘娘——” “还不去!” 从翊坤宫回来,孙妙青看到淳儿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好奇地问,淳儿不好意思地说,“我来看看姐姐。” 孙妙青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拉她坐下:“担心我呢?没事儿!都过去了。” 淳儿放松下来,笑着说:“姐姐真是宽心,我昨天看着,都觉得害怕。” “不然我要一直心惊胆战的?那活不活了。”孙妙青摆摆手,“欣姐姐让我去道歉,我一早就过去了,好东西收了,华妃应该不会难为我。” 淳儿噘着嘴巴说:“明明不是姐姐的错,还要姐姐破费。” “那你替我补点儿?”孙妙青大笑,“算了吧!你小人儿家就别多想了。我今天打算染一染猫毛,正好你来了,跟我一块儿弄怎么样?” 淳儿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把烦恼抛在脑后。 第84章 长日漫漫 十月中旬,年羹尧终于抵达京城。 秋风送寒,似乎是一夜之间,还在树上挣扎的黄叶便纷纷落下,独留枯缩的枝干,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正如许多后宫嫔妃的心。 除了翊坤宫,皇帝这些日子再没去过别处,一次串门时,孙妙青看到敬嫔坐在鱼缸前发呆,她看着龟,龟看着她,安静得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敬嫔娘娘!”孙妙青喊出声来,对方像是从梦中惊醒,“孙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姐姐送东西。”孙妙青晃晃手里的小盒子,打开给她看,里头是用猫毛戳出来的一个小娃娃。“姐姐上个月不是说让我给你也做一个吗?我可算做好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都忘了。”敬嫔淡淡一笑,“这日子过得忒慢,人的脑子也跟着转得慢了。” 孙妙青听了觉得心酸,挤出微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怪没道理,谁家过日子不都一样日出日落?” “整日无所事事,终究没趣儿啊。”敬嫔摇摇头,见对方神色失落,忙说,“瞧我,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待,把你冷落在这里。外头有风,别吹着了,跟我进屋说话去吧。” “哎!” 孙妙青答应一声,跟进屋子。 宫女给她二人倒茶,敬嫔脸上挂着笑容客气地说:“你那里人来人往,还能有些热闹,我这里冷清的很,一入秋就和冬天没什么两样了。” 孙妙青问:“不是还有惠贵人吗?” 敬嫔笑着摇摇头:“她们年轻人爱一处说话,我何必凑那个热闹?” “姐姐去我们那儿串门也好啊。”孙妙青低下头,不停拧着手绢,“一个人闷在家里怎么能行么?” “多谢你牵挂,是我懒得走。”敬嫔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这后宫的女人遥遥期盼的唯有一人,却始终不得相见,就算宫殿再华丽,心也暖和不起来啊。 孙妙青明白一点为什么宫里的女人们总惦记孩子了。在现代人眼里的吞金兽、熊孩子,至少能让她们生活能增添一些滋味儿。 忽然外头有人禀报:“惠贵人来了。” 随着声音,沈眉庄跨过门槛走进来,见到孙妙青嫣然一笑:“方才听人说妹妹来了,果然在这儿。” 孙妙青与她行礼:“惠姐姐好,姐姐打哪儿来?” 同敬嫔行了礼,沈眉庄坐下来笑道:“从碎玉轩过来。嬛儿张罗要弄什么百合香,我和陵容陪她折腾了两天,也没寻出个门路来,她有耐心研究,我可做不来了。” 孙妙青客气地说:“姐姐们好风雅。” “我们也是胡乱玩罢了。”沈眉庄摆摆手,问,“妹妹既然来了,今儿就留下来吃饭吧?” 敬嫔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孙妙青正襟微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副牌来,“现在还没到饭点,正好惠姐姐回来,咱们三个人可以凑一桌玩。” 沈眉庄从来没参与过牌友活动,好奇地问:“怎么玩?” 于是她被科普了一遍大清版斗地主——斗恶人的玩法。 敬嫔指着孙妙青对沈眉庄笑说:“有她在,这个恶人咱们俩是别想当了。” 怎么还有人愿意当恶人?沈眉庄疑惑地想。但等到她抓到一对神仙(大小王)时,也开始高兴地喊:“这把恶人我当定了!” 吃罢饭,孙妙青厚着脸皮留下来,含珠和如意把东阁的炕铺好,二人就在这儿午睡。 孙妙青解开外套,只着里头的小衣先一步躺在了里头,敬嫔坐在梳妆台前卸下耳环,在铜镜里看见她的模样回头笑道:“这炕还没到烧的日子,你这么着躺在上面,不怕着凉?” 孙妙青害羞地笑笑:“如意铺了毯子呢,不凉。” 敬嫔只摘了首饰,头发还梳得板板正正的,她没有像孙妙青这样整个儿躺下,而是依靠在靠枕上小憩。 孙妙青抬头看着她,敬嫔的样貌并不惊艳,是端庄娴静的,像温柔的大姐姐,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敬嫔睁开眼睛问她:“刚才不是说困?怎么这会子又睡不着了?” “一会儿就睡着了。”孙妙青装模作样地往被子里蹭了蹭,只露出一个脑袋,而后又睁开眼睛,说,“敬嫔姐姐,咱们两家是邻居,你不爱走动,我来你这儿玩呗。” “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玩的。” “你一个人待着,如意她们也不能陪你玩,多无聊啊。”孙妙青想,反正最近也没啥事,去哪儿不是去呢?把欣常在和淳常在都叫过来,大家一处乐呵多好。 敬嫔不在意地说:“我都习惯了。” 孙妙青歪着脑袋问:“姐姐说,是一个人好,还是人多热闹?” 敬嫔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自然人多更热闹些。” “可不是如此?要是一天无所事事,又没人陪伴,好人也要待坏了的。”孙妙青掰着手指头数,“咱们现在有我,有欣姐姐,有你,有淳儿,或者齐妃娘娘或者惠贵人愿意,也可以在一处。 打牌多了也累,咱们可以打沙包、踢毽子、抽陀螺,冬天滑冰,春天放风筝,夏天划船,秋天斗蛐蛐......” “停停停。”敬嫔喊了停,疑惑地看着她,“那么女红呢?我听说你有个刺绣很好的宫女,正在教你。” 孙妙青红了脸,小声说:“我个人的事,没有陪姐姐们开心重要。” “我看是你要寻开心吧?”敬嫔用戏谑的目光看她,“你要是再不睡,就要过了时辰了。” “我现在就睡。”孙妙青连忙闭上眼睛,故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敬嫔偷偷笑了半天,最后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也靠在靠枕上睡熟了。 因为白天在敬嫔那里睡过了头,晚上,孙妙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觉。 守夜的丝雨隔着床幔问:“小主,您有事吗?” “没事。” 丝雨打了个哈欠:“夜深了,您快休息吧。” 孙妙青知道他们守夜不容易,便仰躺着,不再乱动。 可是她还是睡不着觉,头一次觉得黑夜如此漫长。 上有甄嬛、华妃,下有沈眉庄、安陵容等,其实皇帝的注意力并没有分给自己许多。从前孙妙青不觉得几天不侍寝有什么可睡不着觉的,她甚至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睡。 可今天她突然想,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甚至更久,会不会自己也渐渐变得和敬嫔一样,沉浸在苦苦等待的艰难岁月里? 那太可怕了! 孙妙青对未来产生除了性命安危以外的担心。 第85章 从宝华殿到寿康宫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时孙妙青觉得太阳穴滋滋地疼。 “小主今儿不舒服吗?”红绫关心地给她穿着衣服,说,“一会儿小主还要去景仁宫请安,要是不舒服,奴婢过去说一声吧。” “都这会儿了还去请什么假,别让人以为我任性耍脾气。”孙妙青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不得劲儿,就让红绫给自己按一按。 草草垫补了点点心,孙妙青觉得自己舒服不少。于是和欣常在一同往景仁宫去。 今日人来得齐,除了华妃和端妃,都到了。皇后都来了,周宁海才不紧不慢地过来,说华妃陪伴皇上去马场,今天不能过来请安了。 周宁海一走,齐妃怒道:“连一个奴才都这么得意,皇后娘娘面前也敢怠慢,华妃真是放肆!” “好了,她的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才变成这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约是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皇后又补充了两句,“想来是皇上心血来潮,邀走了华妃,以至于奴才来迟禀报。” 孙妙青想,这俩人真是命定的仇人,非得一个把另一个斗倒才算完。 对面甄嬛见孙妙青眼下一圈青,关心地问:“孙妹妹是昨晚没睡好吗?” 孙妙青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当着敬嫔的面儿说是因为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觉,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有日子没收到家里的来信,不知母亲兄长是否都好。日思夜想,我便有些精神不振了。” 曹贵人捂嘴笑道:“难道孙妹妹是因为年将军进宫看望,也羡慕了不成?其实只要孙妹妹有了喜事,待到七八个月时就能见亲人了。” “姐姐说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的福气。” 说话时,孙妙青神色淡淡的。曹贵人这话不好听,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没了好脸色。 欣常在冷笑:“曹贵人这话说的容易,要怀上龙嗣,也得皇上肯翻牌子啊。不如你替咱们想想,如何让咱们也能如华妃那般承雨露君恩啊。” 曹贵人抱歉地笑笑:“妹妹太高看我了,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皇后扫视全场,看着神色不一的嫔妃,说:“本宫不喜欢听这些争风吃醋之语。皇上这些日子是偏爱华妃一些,你们也不要因此自怨自艾,该找找自身的不足之处,及时改正才是。知道吗?” “是,嫔妾知道了。” 从景仁宫离开,敬嫔对孙妙青说:“我今儿要往宝华殿去供两个海灯,再把之前抄录的经文交在佛前供奉,你可要一同去?” 孙妙青关于宝华殿的记忆都不太愉快,她挠挠头:“我早上吃过荤腥,过去会不会冒犯佛祖呢?” 敬嫔笑道:“佛祖眼中众生皆是平等,又怎会因为你小小的贪欲而感到冒犯呢?你方才说惦念家人,不如就去宝华殿给你家里人供奉海灯祈福。” “对呀,你自己是不是也没供奉过?”欣常在插嘴,“该给你自己供奉两盏,每日添个二三斤香油,沾沾福气。” 客随主便,孙妙青想宫里的女人都这么做,自己随大流就是了。 于是她们三人去咸福宫取了敬嫔抄好的经,再一同到宝华殿去,先是在佛祖面前敬了三炷香。孙妙青在喇嘛的指引下供了一盏大海灯,后又随敬嫔去佛祖面前供经书。 负责供经的喇嘛第一次见到孙妙青。他观察一番后说:“小主心性有些浮躁,不如也抄录经书,一则向佛,二则静心,三则可积福积德。” 想起自己给太后抄书的经历,孙妙青不太想干这事。她不信佛,抄了也是白抄,何必浪费笔墨? 正想着如何委婉拒绝这个提议时,忽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一抬头,是一个老嬷嬷并两个宫女过来,手里捧着几本经书。 “竹息姑姑。”敬嫔率先打了声招呼,孙妙青也跟着站起来喊了一声。 “是——三位小主在这儿啊。”背着光,竹息又走近了几步才看清里头的人,“奴婢给三位小主请安。” “姑姑太客气了。”敬嫔笑着问,“姑姑是来给太后娘娘送佛经吗?其实这事让其他奴才去做就是了,又何必劳烦姑姑?” “这是太后的要紧事,奴婢亲自做才安心。”竹息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孙妙青,有些意外,“孙小主也过来敬佛吗?” 孙妙青有些羞涩:“我过来为自己和家里人供海灯。” “小主纯孝。”竹息满意地点点头,因敬嫔和欣常在问起太后的身子,又叹息道,“近来天气突变,太后她老人家的痹症又犯了,正为这个愁呢。” 孙妙青小声问欣常在:“什么叫痹症。” “就是湿邪侵体,腿脚酸痛——”欣常在忽放大了声音,对竹息露出了笑脸,“一说这个我忽然想起来,咱们孙妹妹最是会推拿之术的,要是太后她老人家腿脚不舒服,要舒筋活骨,不如让她试试。” 啊?这里有我什么事?孙妙青一下子愣住了。 敬嫔居然也顺着欣常在的话说:“正巧许久没去寿康宫请安了。敢问姑姑,太后今日可有空闲?若是可以,我们同姑姑一同过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啊。” 竹息想,皇后早上已经过来奉药,今日是不会再过来了,皇上又顾着前朝。要她说,太后就是太寂寞,才会心事多,若是嫔妃们过去聊聊天,也可以给太后解解闷。 况且敬嫔和欣常在都是有眼力见的,想来不会给太后添堵。 于是她欣然同意。 孙妙青心想,好家伙,我的客户名单不会又要添一位大佬吧? 宝华殿离寿康宫很近,竹息带着她们直接从侧门入,寿康宫也是二进二出的院子,后面是寝殿,前面是正殿和佛堂。从抄手游廊穿过,竹息请三位主子暂在门口等候,她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宫女出来请她们进去。 孙妙青安静地跟在两个前辈身后,太后是上一届宫斗大赛第一名,道行高深,她每次见对方都很敬畏。 不过太后心情好时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和蔼可亲:“你们今儿个怎么想到一起来看哀家了?” “我们在宝华殿遇见竹息姑姑,听说太后这两日清闲,就想过来给您请安。”敬嫔率先坐下,孙妙青也忙挨着她,坐在两人中间。 “是孙贵人吧?”太后抬眼看见中间那个年轻嫔妃,笑道,“我听人说,你用团子的毛做了好些个小玩意儿?” “是。”孙妙青忙站起来,一脸正经得像小学生回复老师一样: “团子秋来掉毛掉得厉害,嫔妾舍不得扔,就用做挂毡的法子做了毛毡玩偶。哦!嫔妾还做了一个跟团子一模一样的毛毡猫,想送给太后娘娘来着,但又觉得拿不出手,实在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小辈们惦念着哀家,哀家也是高兴的。”太后笑着摆摆手,“只是你的心思,更多的还是要放在皇帝身上,放在为皇家绵延子嗣上。” “是。” 要命啊,又催生。 第86章 再创佳绩 说话间,一个宫女把药端上来请太后服用。太后面露难色:“整日吃这个,又不见起色,闹得舌头都发苦了,还是算了吧。” “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娘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可不是药的功劳?”敬嫔端起碗侍奉,太后勉强喝了一口,叹息,“哀家看是喝药喝得太多了,把脸也喝红了。” 也不知道太后得的什么病,要这样长年累月的喝药。看着她苦着脸一口口喝,孙妙青咂吧咂吧嘴,感觉自己嘴里也泛出苦味来了。 喝药简直花光了太后所有力气,她靠在引枕上,对拿蜜饯的宫女摆摆手:“罢了罢了,哀家都习惯这味道了,吃这些多余的做甚。” 欣常在也有些看不下去,问:“娘娘这样一直吃也太辛苦了,太医竟没法子药到病除吗?” 这都是她的心病闹得,心病不除,又怎能医好其他的病呢?太后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哀家老了,旧病添新病,就是再好的太医也没法子啊。” 孙妙青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说:“听竹息姑姑说,您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嫔妾不才,会些推拿按摩,舒筋活骨之术,不知道太后可否准嫔妾为您效劳?” 太后知道孙贵人会这一手。她觉得挺好,皇帝身边有知心人,也得有务实会照顾人的。不过......太后说:“哀家一把老骨头,你小人家手要是没准,可不能轻易动手。” 这就是瞧不起人了啊,她在养老院捏过不少老头老太太呢!孙妙青矜持地笑笑:“嫔妾会小心的。” 于是宫女搬椅子请孙妙青在太后榻边坐下,孙妙青揉了揉手腕,撩起了太后的外袍,轻轻用指关节敲她的腿部,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敬嫔和欣常在颇感兴趣地在后方围观。 确定了一些位置,孙妙青开始给太后捏腿。她尽量用手心而不用手指,这样力度更柔和,也更容易传递热度,增加对方的舒适度。 “娘娘,这个力度还可以吗?” 孙妙青的言语轻细温柔,如在耳边呢喃,听得太后昏昏欲睡。她点点头,发出惬意的叹息。 “嫔妾现在为您按摩关节处,有不舒服的地方请您尽量说。” 发热的手心按在了太后的脚踝上,其实孙妙青还想给太后捏个脚,但是女人的鞋不能在外人面前轻易脱,所以还是算了。 等一整套高端腿部按摩加asmr结束后,太后已经昏昏沉沉睡去。 竹息恭恭敬敬把三人送出去,对孙妙青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小主以后要常来啊。” 事业再创佳绩的孙妙青也客气地点头说:“承蒙太后娘娘厚爱,我一定常来服侍。” 回去的路上,欣常在边打哈欠边说:“知道你手艺好,真没想到能这么——啊——真不错啊——” “回头我给两位姐姐按一下,也享受享受。”孙妙青得意地晃着手帕,说,“咱这可是给天下最尊贵的男女都按摩过的手艺,也可以说天下独一份了。” “也就是你了,这样宽阔。” 敬嫔赞叹,这种到底不是主子正经事,人前背后不是没有议论此举自轻自贱的,孙贵人却一点不以为意,可见其心胸之开阔。即便是一些在深宅大院多年的嫔妃也比不上啊。 而后孙妙青便偶尔到寿康宫加班,因去的频率并不高,且有时是太后主动派人请她过去,所以没人说孙妙青是在大献殷勤。 皇后也因此高看她一眼。可惜她娘家朝中无人,只有一个哥哥又远在苏州不好拿捏。 另外孙妙青是个有主意的,华妃一派对她的态度也很差。皇后思虑良久,还是暂时打消了动用手段进行拉拢的想法,只是言语举措间更亲和了一些,与和她玩无间道的华妃和曹贵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日,孙妙青把上次说要给太后带的毛毡送过来了。 “太后您瞧,嫔妾做的团子,像不像?” “真像。”太后心想,这小东西不好弄,孙贵人要花多少时间在上头?这也是没办法,皇帝现在只去翊坤宫,嫔妃们闲着,可不就要弄些旁的打发时间? 她叹息了一声,对孙妙青说:“你年纪轻轻来陪哀家,终究没意思,也该多和其他年轻人一处相伴玩笑才是。” 孙妙青笑着说:“多谢太后教导。嫔妾往日也爱和欣常在、淳常在她们一处开心,眼下嫔妾为您解忧,也高兴得很,并不觉得没意思。” 太后牵起她的手,见她手心红了一片,怜惜地说:“这么嫩一双手,总是做这样的粗活,哀家看了也心疼——竹息,去拿上次说的东西过来。” 竹息去拿,一会儿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小小圆圆的螺钿盒。 “这是?”孙妙青有些好奇。 太后拿起那盒子:“这是骨胶玉露霜,哀家年轻时便用,很是滋养肌肤,你用些来擦擦手。” 太后擦脸的东西她用来擦手?孙妙青忙道:“这太折煞嫔妾了。” “这有什么?你为哀家不辞辛劳这么些天,也该得些回报。”太后把螺钿盒放在孙妙青的手心里,“你是皇帝的嫔妃,即便是一双手,也不能忽视。你打开试试。” “多谢太后。” 原本孙妙青过来就是为了和上司搞好关系,现在得了盒护肤品,算是意外之喜吧。 她旋开盒子,一股玫瑰的芬芳扑面而来,孙妙青欢喜地说:“好香啊。” 太后笑道:“这霜里的鱼骨胶最是滋润肌肤,只是味道不大好,所以又添了许多玫瑰榨出的油来掩盖气味,反而香了许多。” 孙妙青一边挑出一小块抹在手背上,一边说:“您还研究过这些呢?” “哀家年轻时也爱个弄些花儿粉的,都是打发时间的东西。” 孙妙青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她在手心手背都抹匀了护肤霜,两只手立刻变得滑溜溜的,又香又嫩。 “呀,真不愧是您用的宝贝,这手感真好。” “哀家瞧瞧。”太后也摸了摸孙妙青的手,笑道,“还是年轻人的手嫩,哀家的手擦再多膏,也不行了。” “您太谦虚了。您保养的这么好,看上去比臣妾的手还要有光泽呢。”孙妙青低头闻了又闻,不愧是古代高级护肤品,这味道和即时效果,比后世的护肤品也差不了多少。 第87章 赏赐 怕盖子打开太久进灰尘,孙妙青忙把盒子又关上了。 太后道:“拿去用吧,哀家这里有的是,用完了,再给你。” 孙妙青咧开了嘴:“那嫔妾就不和太后娘娘客气了。” 刚把盒子递给跟自己来的丝云,暖阁外就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听见这声音,孙妙青转过身站起来,镂空隔断上的珠帘被宫女撩开,来得不仅有皇上,还有华妃。 “皇上吉祥,华妃娘娘吉祥。” 孙妙青利落地行了礼,站在了一旁,把位置留给二人。皇帝和华妃也对太后行了礼,华妃直起腰,斜眼瞥了孙妙青一眼,嘴角挂着笑容,对皇上说: “这两日听说孙贵人总往寿康宫跑,臣妾还当是听错了名儿呢,没想到是真的。” 不等皇帝开口问询,孙妙青便回道:“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准臣妾来为娘娘按摩解乏,让臣妾这几天有幸陪太后说说话。”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孙贵人的手艺是不错。” 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抬起睫毛无辜地盯着皇帝看了一眼,又故作怯懦地垂下了眼,安静地站着一边。皇帝被那眼神从心头轻轻扫过,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坐下来问询太后身体近况。 这情景被他身边的华妃看了个一清二楚,她心道,这小蹄子也有十来天没见皇上,今儿好容易看见,心里肯定痒痒。可是自己只向孙妙青许诺会考虑她的意见,在后宫庇佑她,可没承诺要把皇上的宠爱分给她。想来孙妙青是聪明人,不会在她面前争宠吧? 华妃这样想,心安理得地跟皇帝一起嘘寒问暖,还提到自己哥哥猎得两张墨狐皮,做了件大氅献给太后穿。 颂芝立刻把墨狐皮大氅捧上来,黑色狐皮面在阳光下显得油光水滑,里子的西番莲花纹也格外精致。华妃笑道:“嫔妾没有什么过人的手艺,不能亲自服侍太后,只有这一件大氅,还请太后别嫌弃。” 这个华妃,是要她在皇后面前跟我装合不来,又不是在太后这儿,刺儿我上瘾了是吧?孙妙青翻了个白眼,脸上随即露出委屈的小表情。 太后也听出华妃话里有话,笑着说:“你们都是为哀家解忧,在哀家心里,都是孝顺的好孩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华妃听出她言语中维护孙妙青的意思,招呼孙妙青过来:“本宫和皇上有对太后照顾不尽的地方,妹妹帮着尽了,真应该好好谢谢妹妹才是。皇上,您说臣妾的话说的对不对?” 皇帝点点头,说:“正是。” 在心里对这一对像夫妻不是夫妻的男女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孙妙青说:“多谢皇上和华妃姐姐好意,只是方才太后娘娘已经赠臣妾一盒玉露霜,臣妾已经很高兴了。” “额娘给了她您常用的鱼骨玉露霜?”皇帝颇有些惊讶,那是先帝赐给太后的面霜,因先帝喜爱那淡雅香气,所以太后做嫔妃时就一直在用,从未更换过。内务府虽然有配方,但也只供太后一人。 太后点头:“她辛苦服侍哀家,哀家也不能让她天天白跑。” “连您都赏赐了,嫔妾和皇上就更应该嘉奖孙贵人了。”华妃略带惊讶地说完,又冲着皇上撒娇,“皇上,您说赏孙妹妹什么东西好呢?” 皇帝很随意地表示:“你宫里的好东西多,拿出什么都是好的。” 华妃得意地笑笑,又见孙妙青乜斜着眼看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又问:“那皇上您呢?” 真有毛病。 孙妙青走出寿康宫,终于没忍住用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和丝云说:“告诉她的人一句话:让她快收了神通吧。” 丝云挠挠头,没明白小主这话啥意思,但还是找了个空儿把话原封不动传给翊坤宫的小太监了。 华妃不明白,自然也不会收了她的神通。 于是即在寿康宫赏赐孙贵人之后,华妃又喊安常在大晚上唱小曲儿,赏赐了安常在和莞贵人。可以说是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 华妃的赏赐对孙妙青来说,就是白嫖了一份大礼包,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可对安陵容来说却是莫大的侮辱。 于是当她看到孙贵人来找淳常在玩,忽起了推己及人的思绪,让宝鹃请孙贵人过来一叙。 孙妙青有些纳闷,和淳儿说:“我过去和安常在说两句话,你自己玩儿一会儿啊。” 淳儿头也不抬地说:“姐姐去吧。” 来到安陵容住处,一进暖阁,就看到安陵容表情奇异地迎接她,把孙妙青弄得有些不自在。 她坐下问:“姐姐找我?” “妹妹用茶。”安陵容捏着茶杯,说,“我现在与妹妹是同病相怜了。” “啊?” 见孙妙青没反应过来,安陵容也很意外:“原来妹妹如此宽阔,受他人欺负并不在意?唉——可惜我没有妹妹这样的胸怀。” 琢磨琢磨对方的话,孙妙青回过味儿来:“你说寿康宫的事?” 安陵容叹了口气,低下头说:“也是,你与我不同,皇上和太后也给了赏赐,终究给妹妹挣回一份面子。可我却没有这样的运气。” “姐姐为这事烦恼?”孙妙青叹气,华妃啊华妃,玩皇上就得了呗,干嘛还拿别人取乐啊?被记恨上,这不是你该着的?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显得我太固执了。” 孙妙青摇头:“又不是你的错,你来气也是应该的。只是眼下又没法子出气,我劝你别生闷气,再气坏了自己。” “莞姐姐也这么劝我,可我就是过不去。”安陵容哽咽道,“我没招她没惹她,她那样折辱我,还不是看我人微言轻,好欺负?” 这是实话,孙妙青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说:“皇上总不会一直因为她不管其他嫔妃的。” “妹妹说的有道理。”安陵容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脆弱的笑容,“让妹妹看笑话了。” “谁还没有个难受的时候?”孙妙青把茶一饮而尽,小声说,“她当着皇上的面儿支使你们,皇上心里也不好过。” 安陵容收起手帕,又露出一个笑:“多谢妹妹宽慰。” 孙妙青站起来说:“淳儿还等着呢,姐姐过去,咱们玩牌好不好?” 安陵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第88章 撒个娇要个貂儿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份,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天冷,地龙已经烧起来,两只大猫每天窝在暖炕上不肯动弹。孙妙青也想,但她不能,她被几个宫女七手八脚拽下来,苦口婆心地劝出去走走,不要总想吃了睡,睡了吃。 孙妙青义正言辞地表示:“我没有!” 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孙妙青低头洗了一把脸,打了个喷嚏:“这水里放什么了,这么香?” 丝云说:“是玫瑰露。” “玫瑰露不是用来吃的吗?” 丝云回道:“也可以柔软肌肤,小主不是说这两天脸有些干,奴婢就在热水里滴了一些。” “嚯,真讲究。”孙妙青擦干净脸,说,“太后送我的玉露霜还有没有?” 紫罗把盒子取过来:“有呢,小主总舍不得用。” “太后叫我用来擦手,不是暴殄天物?之前擦脸上又觉得有点油,现在天气干燥,用这个保湿倒正好了。”孙妙青擦好了脸,躲开紫罗的手,“啥时候还抹粉,还不嫌干?” 紫罗劝道:“那就擦些胭脂,显得气色好。” 孙妙青勉强让她在自己脸蛋上涂出两个红圈圈,擦了口脂,这时候丝云也为她梳好了头发,她便迫不及待地去外间吃早饭。 这一日天气格外晴朗,到了午间太阳高挂,不冷不热,正是适合出游的日子。孙妙青真想找一块草坪,躺在上面就这么舒舒服服地睡觉,可惜草坪是外国玩意儿,中式审美不流行那个,京城也没有草原能让她躺一躺,所以她也只能在凉亭里坐下,依靠在窗边看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下。 亭外的这棵银杏树少说有百年,高大粗直,璀璨的叶盖覆盖了整个亭子和亭边小路,如一把打开的金伞。孙妙青伸出手,抓住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半个巴掌大的叶片中间分开一道缝,像一只脆弱的蝴蝶。 她回头对红绫说:“这叶子真好看,咱们下去捡一些做书签玩儿吧。” 红绫便找人要了一个小篮子。 二人来到树下,孙妙青告诉红绫,要选叶面大,叶肉软厚,叶脉粗硬的银杏叶,于是两个人蹲下来仔细挑选好看的树叶。 “红绫!你瞧这一片!”孙妙青从一堆叶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片大叶子,“别说做书签,做扇面都行了!” 皇帝乘着轿辇,忽看见亭边两个玩得很开心的蘑菇墩,过去一看,其中一个居然是自己的嫔妃。 他笑着问:“你们主仆俩做什么呢?” “皇上!”孙妙青忙站起来,差点崴了脚。她跑到轿辇边给皇帝行礼,把手里的银杏叶递给对方看,“臣妾正在挑好看的叶子,瞧这一个,和小扇子一样。” 皇帝指着后面说:“那边还有枫树。” 孙妙青摇摇头:“枫树叶子都脆了,一碰就碎,没法儿做成书签。” 皇帝低下头,没去接那片叶子,而是把她的手捧起来闻了闻:“好淡雅的玫瑰香。” 孙妙青害羞地说:“臣妾用了太后娘娘赏臣妾的玉露霜。” “朕才从寿康宫过来,她说多亏你,秋冬交替时的痹症减轻了许多。” “臣妾那点雕虫小技算什么?是太医院的太医高明,还指点了臣妾用药给太后按摩。”孙妙青见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脸上红晕愈发浓艳,“臣妾还认了穴位图呢,皇上要不要试试?” 皇帝大笑:“正有此意,随朕去养心殿吧。” 孙妙青把手里的叶子交给红绫,让她带着一篮子银杏叶先回去,自己则陪在轿辇旁回了养心殿。 路上刮起了风,一进殿门,孙妙青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刚才好冷啊,臣妾差点又要着凉了。”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的确很凉。便拉着她坐在暖炕上,让苏培盛给她拿一张毯子过来。 搭着柔软的小毯子,孙妙青盘腿坐在炕上兴奋地拍着身边的枕头:“皇上快躺下,臣妾给您试一试肩部按摩。” “不着急,还有的是时间呢。朕要问你一件事。”皇帝笑着问,“朕在太后那里看见你的大作,想起来问你,你承诺给朕的小马呢?” “还没做好呢。”孙妙青脸红了一下,“给皇上的,功夫要格外仔细。” 皇帝笑道:“那朕就再耐心等几日了。” 过了晌午,天就阴沉沉地暗下来了,炕桌上点着一盏小烛灯,孙妙青捧着本《世说新语》小声地读,皇帝靠在引枕上闭着眼睛听。 “人饷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复何疑!”。” 刚念完,皇帝发出一声嗤笑:“杨修这样的人纵有盖世才学,不知收敛,进退无度,又结交诸侯,参与夺嫡斗争,即便其主非曹孟德,亦不能容忍。” 孙妙青合上书,笑得甜蜜:“皇上能从一段小故事中怀古抚今,臣妾却只好奇魏王那一杯乳酪什么味道。” “朕难道亏待过你?”皇帝又一阵笑,让苏培盛去叫人做一碗乳酪过来。 不一会儿,乳酪送过来了,孙妙青用勺子盛起半凝固的一小块乳酪,送到了皇帝嘴边:“皇上,您吃第一口嘛。” 皇帝给面子地尝了一口。 孙妙青接着用那勺子自己吃了一口,虽然是热的,但味道也很好。她又盛了一勺,喂到皇帝嘴边,苏培盛见了问:“小主可还要再盛一碗来?” “不必了,我跟皇上吃一碗就好。”孙妙青晃着勺子,撒娇地说,“皇上,再吃一口嘛。” 皇帝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怎么一股玫瑰味儿。” 孙妙青也不怕,只抿着嘴儿笑:“难道是臣妾抹的口脂沾在勺子上了?” “你叫朕吃你的口脂?”皇帝戏谑地问她,孙妙青嘿嘿坏笑,凑到他嘴边,“臣妾还吃了皇上的龙涎呢。” 皇帝伸手指点了点孙妙青的鼻子:“越大越不害臊。” “那皇上喜不喜——阿啾!”孙妙青忽然感觉到一阵鼻子痒,忙躲开皇帝的手扭头用袖子挡住鼻子嘴巴,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皇帝直起身子问:“真着凉了?” 孙妙青拧拧鼻子,小声说:“可能是之前的风寒,断断续续还没好透,皇上别嫌弃臣妾。” “再拧就成红鼻头了。”皇帝拿下她的手,手背碰了碰她的脸,冰冰凉凉,滑滑嫩嫩的,手感好的不得了。“苏培盛,去叫太医过来给孙贵人瞧瞧。” “嘿嘿,多谢皇上关怀。” 皇帝捏了捏她的衣袖:“该穿厚衣服了。” 孙妙青眼珠子一转,撒娇地说:“冬季衣裳穿还为时尚早,况且臣妾怕冷,若是现在就穿入冬的衣裳,冬天就要裹成球儿了。” 皇帝不在意地说:“那就着一件皮的。” 孙妙青揪着皇帝的袖子说:“臣妾哪儿有皮的,又不像其他姐姐,有好哥哥给亲自猎墨狐来做衣裳。” “又胡说了,你没有,朕给你就是。” 孙妙青嬉皮笑脸地说:“那皇上给我一件貂儿。” “给你给你。” 第89章 生日派对 眨眼又到了孙妙青的生日。 今年她没有再破费,只用自己的贵人份例请客。只不过今年的人更多了,除了欣常在、齐妃、敬嫔、淳常在和惠贵人外,孙妙青还请了甄嬛和安陵容。 主打的就是一个人多热闹。 当然,也浅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另外,一早请安时,皇后也恭贺孙妙青芳辰,命剪秋送了她两块好墨,孙妙青给她磕头谢恩。华妃不甘示弱,也说要送贺礼,直到众人宴席散去时才送过来。 暂且不谈她送了什么,只说宴席之上,孙妙青端着葡萄酒,又喝得红云满身,她嚷嚷着自己不会划拳,要另玩个别的。 欣常在嘲笑她道:“我只当世间只要是玩,就没有你没玩过的,原来也有你不会的。” “我又不会喝酒,学划拳干嘛?”孙妙青醉醺醺地斜眼瞪她,张罗着说:“咱们套圈!套圈!” 听见淳常在兴奋地跟着附和,敬嫔纳闷:“什么套圈?” “你没玩过?”齐妃满脸回忆,“东大街就有用竹圈儿套东西玩的,有首饰胭脂、瓷瓶瓷碗,还有玉佩玉环什么的,我小时候跟嬷嬷偷溜出去,每次都要花钱买十个圈儿套着玩。” 敬嫔又问:“那东西都被套去,还做不做生意了?” 甄嬛笑道:“拿起子做买卖的怎么能让人把东西轻易套去?十个圈儿甩出去,多半一个也套不到呢!” “可不是?我总疑心他那竹圈儿有问题,一碰就弹飞了。”齐妃扭头冲着孙妙青喊,“弄好了我要先来十个圈儿!” 孙妙青连声答应,让小纠儿和小柳儿去准备。小到耳环玉佩,大到长颈圆肚瓶、牙嵌玉石桂花盆景,每行七样东西,在后院儿整整摆了七排。 储秀宫的其他宫女太监也凑过来偷偷看热闹。 只见齐妃忘了形,跟小姑娘一样拿着圈儿又瞄又甩。因为圈儿做得宽大,十个竹圈甩出去,还真叫她套中了一副美人镯,一盒胭脂。 齐妃高兴地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接着孙妙青和淳常在非要一起玩,俩人都瞄准了最精致的象牙盆景,竹圈总是撞到一起,最后干脆就是竹圈互殴,直接摔坏了几个圈子。 几个年轻的都玩了一遍,欣常在也痛快地丢了十来个圈子,敬嫔最后一个玩,却瞄得最准,第一个圈远远甩过去,正正好好套中一个青粉釉莲花高颈瓶,获得一阵叫好声。 欣常在幸灾乐祸地拍手:“好啊!这瓶子归她了!” 孙妙青让红绫他们把其他奴才赶走,拱手笑道:“别啊,姐姐们,咱们玩儿就图一个乐,别真把我这儿搬空咯。” 齐妃开玩笑说:“我们好容易得的,不拿去怎么行?” “那我可就真穷得要到各位宫里讨饭吃咯。”孙妙青做了个哭咧咧的鬼脸,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敬嫔擦了擦脸上的汗,说:“起风了,咱们回屋吧。” 她们也没真要孙妙青的东西,但是临走时,都被孙妙青塞了礼物。甄嬛回去后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涂了色的,用泥巴捏的橘色小狸猫。 甄嬛忍俊不禁地歪在炕上,端茶的浣碧走进来瞧见了,也笑出声来。 “这个孙贵人,还真是奇了——”浣碧忍不住说,“平日家这样不着调,偏皇上很喜欢她。” 流朱猜测:“孙贵人和淳常在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皇上大约觉得在她身边很放松吧。” “淳小主年纪小,还尚未侍寝,自然天真一些。她?”浣碧撇撇嘴,“小主你信孙贵人是真单纯吗?” 甄嬛喝了醒酒茶,脸上的醉意也消了几分:“若真是装出来的,那她也太深不可测了。不过,与其说她是单纯,不如说是通透。要论聪慧,她未必比不过我和眉姐姐。” 没想到小主对那位贵人评价这么高,浣碧很惊讶:“小主以后打算和她多往来吗?” 甄嬛摇摇头:“不了,她若想和我往来,早就该过来打招呼了。” “这倒是,听说她往各宫走的可频了。”浣碧想了想说,“从不见来咱们碎玉轩。” “也罢,她和淳儿、陵容的关系都还可以,想来对我也不会有太差的想法,不然今天就不会请我了。”甄嬛扭头对流朱说,“我吃人家一份席,也该还一份礼,你去库房看有什么好的,拿来我挑挑。” 流朱轻快地答应了一声:“是。” 延禧宫里,淳儿捏着小兔子上门来找安陵容:“安姐姐,安姐姐,青儿姐姐送我一只小兔子,她给你的是什么呀?” 安陵容让宝鹃把盒子给她,打开来看,是一只展翅的大雁。 淳儿笑道:“呀!你这个也好看!” 安陵容不解:“为什么送我大雁呢?” 淳儿说:“大雁南飞,姐姐娘家在南边,所以青儿姐姐送你大雁吧?” 安陵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淳儿说的四个字:“大雁南飞——” 储秀宫里,孙妙青醉醺醺地躺在榻上,斜眼看宫女太监们收拾屋子,她挥手道:“小的们干得好!老大给你们涨工资!加工钱!” 丝云笑着捂嘴悄悄说:“小主真是喝醉了,怎么还学起戏本子上绿林好汉的吆喝来了?” 听到加工钱三个字的小纠儿不遗余力地拍马屁:“咱小主是敞亮人儿,要是男儿身,没准儿真能当个好汉。” 紫罗回头瞪了一眼:“干你的活去,不要当着小主的面儿乱嚼舌根。” 外面值班的小柳儿忽然跑进来,急匆匆说:“华妃娘娘派周公公给咱们小主送生辰贺礼来了。” 啊?红绫一愣,忙和紫罗过去把孙妙青摇醒。 “小主?小主!周宁海周公公来啦!小主醒醒!” 太阳都落山了,谁会想到他这会儿才来呢?孙妙青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靠在炕柜边,含糊不清地对周宁海说:“华妃凉凉有斯啊?” 都醉得咬舌头了,周宁海心里暗笑,无视了一屋子满脸尴尬的奴才,说:“华妃娘娘命奴才为孙小主送贺礼,恭贺小主芳辰。” “啊?送礼?”孙妙青嘿嘿直笑,“谢谢华妃凉凉,啥礼啊?”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小主您还是自己看吧。”周宁海说,“奴才就不打扰小主歇息了。” 孙妙青冲他摆摆手:“去,去吧!明、明天我给凉凉磕头、磕头去!” “那小主千万要记得啊。”周宁海捂着嘴走了。 第90章 家家有本 “啊——” 一夜无梦,孙妙青惬意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红绫拉开床幔,阳光张牙舞爪地挤进来,砸在孙妙青的脸上。 孙妙青把手搁在眼睛上抱怨:“诶呦,你轻点儿啊,我这才刚醒。” 红绫说:“小主您还是快些起吧,今儿您还得去磕头呢。” “啊?磕头?”孙妙青抱着被子,一脸懵逼,“我给谁磕头?” “昨儿华妃派人给您送礼,您亲口和周公公说要过去磕头,您忘了?”红绫把外袄和琵琶襟拿过来,服侍主子穿上,喊丝云和紫罗把热水端进来。 “我都忘了。”孙妙青懊恼地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让丝云给自己梳一个简单的发髻,红绫边给她带镯子边道,“您忘了,周公公可记着呢,您还是快些用膳,快去快回吧。” 最近华妃没那么霸占着皇上了,孙妙青自觉上回说的有点过,就想绕着她走,这回可好,直接进人家屋里了。 她问:“华妃昨天送什么了?” 紫罗道:“送了一件大红羽缎狐皮里斗篷,可漂亮了,小主冬日里穿一定好看。” 孙妙青竖起手掌:“阿弥陀佛,扒人家皮暖自己的身子,太罪过了。” 紫罗歪着脑袋不解地说:“可小主没少吃人家肉暖自己的胃呀。”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孙妙青拧了拧紫罗的腮帮子,起身去外间吃白菜猪肉小馄饨。 出去时遇见欣常在,欣常在问:“你要往哪儿去?” 孙妙青像吐苦水一样把昨天的事告诉她,懊恼地摊开手:“所以说酒后乱性,真不是好东西吧?” 欣常在噗嗤一笑:“也是你该着啊,别怕,昨儿才过了好日子,今儿她不会太难为你的。” 孙妙青深深叹一口气:“但愿吧。” 欣常在捂嘴直笑:“瞧你那样子,我还没叫你给我磕头呢。” “诶呦,您饶了我吧,真要这样,我今儿非得把头磕青了。”孙妙青摆摆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往翊坤宫走去。 暖阁里,颂芝抻脖子看了一眼窗外,说:“娘娘,孙贵人来了。” “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孙妙青进了正殿暖阁,华妃正盘腿坐在暖炕上,低头看着一本账本。孙妙青有些好奇,虽然皇帝近来宠爱华妃,可是并没有恢复她的协理六宫之权,华妃在看什么账本? 颂芝把一个垫子放在地上,孙妙青努努嘴,跪下来行扶鬓礼:“嫔妾感念华妃娘娘厚爱,特地来给娘娘磕头谢恩。” 华妃没和她假客气,等她行礼后才说:“你坐吧。” 孙妙青坐下,立刻有宫女过来奉茶。华妃合上账本,冷哼一声:“你知道本宫看的是什么吗?” 孙妙青摇摇头:“还请娘娘指教。” “本宫看的是翊坤宫的开销。”华妃语气里很有些得意之色,“就这一个月的开销,就足以和后宫整个月相比了。” 孙妙青不理解大手大脚有啥好炫耀的,只顺着她的意思敷衍两句:“娘娘家大业大,别人比不了。” “呵,你想想,皇后和沈氏天天变着法儿地省钱,把尊贵体面都省没了,纵省出几百两银子,又有什么意思?”华妃冷笑,“本宫觉得,只有银子多,才能有底气。” 孙妙青耸耸肩膀:“那娘娘一定是宫里最有底气的了。” “怎么,你不认同本宫的观点?你哥哥可是织造,你难道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若不是你哥哥三番五次照顾你,恐怕你连昨儿做的一桌席钱都没有。” 孙妙青摇摇头:“嫔妾昨天只用了自己份例的部分,没使额外的钱。” 这下轮到华妃惊讶了:“那点份例够干什么?就连本宫的月例也不够十天花销的。” 华妃的工资可是她的三倍,孙妙青算了算,露出无语的表情:“您花得也太快了,难道吃饭都吃金豆子?” 华妃得意地说:“本宫可不是小气的人。银子要赏足,人家才肯实实在在为你做事。” “您大气,我要是宫女,我都想跟您干了。”孙妙青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不过她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大将军可得辛苦给您添补不少吧?” 华妃的脸色变了变:“正是为这事要问你,本宫也不能一味朝娘家伸手。” “您问我?您这么一大笔账,我可没能耐管。”孙妙青撇撇嘴,接着说,“您又要面子,又要里子,总不能去坑蒙拐骗、收受贿赂吧? 况且,大将军的银子也是皇上给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皇上给的银子有定数,您跟大将军要是眼睛不眨一下地翻倍花...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华妃被她的话一下子堵住了喉咙。 孙妙青挑眉,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娘娘,我斗胆说一句,您该适时该改变一下为人处世的策略了。” 华妃嘴硬地说:“往年都是如此......” “您看您,就是个性太倔强。”孙妙青啧啧了两声,“今时不同往日,节省开销虽然是皇后她们出的主意,可命令是皇上下的,您现在又不理会六宫那些琐碎,何苦多事?再让皇上知道了,对您不好。” 华妃翻了个白眼:“本宫可不想被人在背后嘀咕。” 孙妙青笑笑:“您多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倘若有不满生事的,难道您还不能出手料理了?话又说回来,您遵从皇上的心意办事,谁敢不满您,那就是不满皇上!您到时候给皇上撒个娇,皇上还能不都依着您? 所以依我说,您多赏身边这几位姑姑公公,是他们一年到头辛苦应得的恩赐,至于那些外三路的奴才,您给得多了,是您的恩典,没给太多,就该叫他们反省反省自己。省得一些刁奴蹬鼻子上脸,惹您和皇上不痛快。” 华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些娇羞地说:“本宫也不好意思给皇上添麻烦。” “这是您跟皇上感情深,哪儿能叫麻烦呢?”孙妙青摆摆手,又说,“说到底,咱们是皇上的嫔妃,娘家是皇上的忠臣,不跟随皇上的心思做事,又跟谁呢?” “这倒也是,哥哥对皇上,那也是一等一的忠心。” 第91章 听我说谢谢你 华妃虽不在乎银子,可眼下手头的确有些紧了,如果再把大部分钱花在别人身上,她也觉得肉疼。 孙贵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只是一时的,况且她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若是奴才们都要看在银子够多的面上才对她忠心耿耿,这样的人也不必在翊坤宫了。 省下一抿钱,哥哥那里再给贴补一点,自己也能多置办些新首饰,打扮得更体面。 只是......叫皇后知道了,她一定得意。华妃想到这里,面露嫌弃。 “皇上对大将军多好啊。”孙妙青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大将军这一进京,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给他挑刺?若不是皇上信任大将军,没有被那些说将军贪赃枉法,藐视皇权的谣言蒙蔽,这后果得多严重啊。” “什么?有人诽谤哥哥?”华妃一惊,怒目道,“真是荒唐!哥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居然还有人造谣生事,若是被本宫听见,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华妃恨恨地说完,又问孙妙青:“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 “嫔妾也不记得了。”孙妙青笑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都是些流言蜚语,日子久了就散了,娘娘不必太在意。” 华妃点点头:“本宫知道了,本宫也会书一封信给哥哥,叫他小心提防朝中的小人。” 孙妙青点点头:“正应该如此。” 聊完了正事,华妃又问孙妙青:“你昨天还请甄嬛了?” 孙妙青点点头:“是啊,这不是您和曹姐姐之前说的,让我和她们处好关系吗?” 华妃冷笑:“呵,她们跟你往来,也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上罢了,你可别当真。” 你不也是吗?我也没当真啊。 孙妙青无辜地耸耸肩膀,说自己知道了。 想到自己要跟皇后一样节俭,华妃就浑身不自在。孙妙青真不理解这姐们儿为啥如此执拗,她不希望年家倒得太狠,至少年家小辈和华妃得活着,这样皇上就不会对其他官员下狠手,她和便宜哥哥也能继续苟活。 她无奈地摊开手:“我真羡慕您啊,外头有大将军风雨无阻的照顾,里头又有皇上当个宝贝儿似的疼。 进了宫的嫔妃,哪个能有您这样的自在心性儿,爱带多名贵的首饰就带多名贵的首饰,爱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呢?大家还不都要假装勤俭,学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儿来?” 华妃先是得意,后又恼怒:“你说本宫做不来贤妻良母?” “娘娘可听说过一句俗语?叫‘树小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您细品品,是不是这个理儿?”孙妙青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这句粗话逗得华妃笑得前仰后合,她笑够了,细细品来,还真琢磨出一点别的滋味儿。 孙妙青看到她若有所思,不禁露出满意的表情,被华妃看见,不屑地哼了一声:“行了,本宫叫你过来是让你为本宫出主意,你可倒好,说了一堆没用的话,连一个法子都没有,还好意思笑?” “我经历的事少,哪儿有娘娘见多识广?娘娘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更不知道了。”孙妙青仍是嬉皮笑脸,“娘娘问过曹姐姐吗?” 华妃道:“她一个破落户又不会算账,和她说也没用。” 孙妙青委婉地说:“曹姐姐辛苦一年,娘娘也该嘉奖她。” 华妃挑眉:“她辛苦?连本宫的协理六宫权力都没拿回来,她哪一件事办妥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孙妙青抠抠手指头,“您连她都不给,那其他奴才您也更不必放在心上了。” “行了行了,你的话本宫已经听够了。”华妃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头都磕完了,就快走吧。” “行吧。”孙妙青站起来行了个礼,又恢复了先前的客气:“嫔妾今儿来您这儿得了一壶好茶,这头也不算白磕。” “走走走,话多讨嫌。”华妃像赶苍蝇似得赶她,“你也不看看本宫给的什么,你还嫌少?真真没理了。” 啊?孙妙青想,不就一斗篷吗?难道还有别的? 她赶忙回家,让人把华妃的斗篷拿过来一翻,在观音兜里找到一封信,里头装着整整齐齐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哇!金色,哦不,是纸质传说!孙妙青恨不得立刻奔回到翊坤宫,给华妃唱一首:“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 翊坤宫里,华妃可没她这么开心。颂芝觇视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娘娘,其实咱们宫里算起来还有一万两银子,开销的事,如孙贵人所说,娘娘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本宫一向比别个宫里大方,如今也小气起来,怎么过得去。”说到底,华妃在意的还是她的面子。 “其实娘娘大可向大将军开口要的。” 颂芝和她主子一样大手大脚惯了,也不觉得娘娘一直张口管娘家要钱有什么不对,娘娘的体面,不就是年府的体面? 华妃心烦地说:“这么简单,我还找她干嘛?” “娘娘想赚些体己,也不难。”颂芝舔了舔嘴唇,告诉华妃,宫外有很多人想走大将军的门路,如果华妃肯写信引荐,一定能得不少好处。 华妃先是心动,后忽又想起孙妙青说有人污蔑她哥哥收受贿赂的事,心里咯噔一下。若没有苗头,又怎会有人捕风捉影?可见是有人在打他哥哥的主意。 那些文官都是成了精的狗鼻子,自己写信给哥哥,看在她的面子上,哥哥一定会见那些人,到时候真被他们逮个正着,就算皇上英明,还了哥哥清白,可哥哥因为自己要受那些酸臭文人的闲气,这怎么能行?! 华妃猛地回头,瞪了颂芝一眼:“闭嘴吧你!” 颂芝委屈巴巴地低下头,问:“那年下的赏银,娘娘预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先等皇上的命令吧!”华妃气呼呼地用帕子给自己扇风。 第92章 连续意外 没过两天,忽然下起大雪。鹅毛大雪过后,紫禁城纯白晶莹一片。 “姐姐!姐姐!” 一大早淳儿就来敲门。孙妙青哀怨地从床上睁开眼睛,兜头被泼了一团冷气。 她勉强撑开眼皮子,看到穿着斗篷跑进来的淳儿:“皇后都准许不必中宫请安了,你不在家睡觉,一大早过来干嘛啊?” 淳儿兴奋地要来拉她的被子:“外面好大的雪,姐姐快起来跟我出去玩儿吧!” “打咩!!”孙妙青迅速转身,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好妹妹,你自己去玩儿吧啊,姐姐怕冷,姐姐不能再生病了。” 面对老大一只蚕茧,淳常在无从下手,只好失望地说:“好吧,那我去御花园了。等回来的时候,我给姐姐多折几枝红梅来哦!” “好好好。”孙妙青一脑袋磕在枕头上,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是一上午。午间她坐在床边进一步调整送给皇上的礼物,那匹汗血小宝马早就做好了,她后来突发奇想,做了件小马衣裳,这一做就一发不可收拾。什么睡衣、战袍、披风、棉袄......各种花色各种款式,奇迹小马,立刻启动! 手里的活做累了,孙妙青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早上淳儿闯她寝房的事。 于是她问红绫:“早上淳儿是不是说过后要来找我?送什么东西来着?” “是有这回事,淳小主说要折红梅给小主。”红绫点点头,又说,“往常淳小主这会子准来了,一来就能赶上午膳,今儿想是玩得开心,忘记了?小主今儿做得活也够多了,不如也出去走走。” 孙妙青走到窗前,打了个哆嗦,忙缩了回来:“外头还下雪呢,怪冷的。” 正说话间,紫罗从外头进来,听见孙妙青的话笑了:“小主这话就说错啦,现在下雪才不冷,等雪停了太阳出来,照得雪化,那才冷呢!” “这丫头,跟我顶起嘴来了。”孙妙青笑笑,蹭到炕沿去穿鞋。“好吧,我就出去一回,省得听你们在我耳边唠叨!” 可是她这一去,并没有在御花园看见淳儿。孙妙青纳闷,想淳儿也许是回延禧宫了?可是怎么把给自己送红梅的事忘了呢? 她想,这小机灵鬼,居然也有玩疯忘事的时候,不如自己去延禧宫,好好埋汰一下她。 延禧宫的大门打开,发出咯吱一声响。安陵容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塞进搭在暖炕上的层层毯子里。她招呼宝鹃问:“是淳常在回来了吗?” 宝鹃摇头:“不是,是孙贵人。她好像是来找淳常在的,可是淳常在还没回来呢。” “这样啊。”安陵容咳嗽了两声,用手帕遮掩着嘴巴,“既然这样,你去请她过来坐坐吧,别让她白走一趟。” 宝鹃答应一声,出去请孙贵人。 孙妙青一路过来,脚都冻麻了。她一听宝鹃邀请,忙扭头过来,进了屋子便惬意地松下一口气。 可算暖和了。 安陵容走过来,笑道:“妹妹怎么大雪天出来了,快坐吧。” “快别提了。”孙妙青一边脱下斗篷、摘下观音兜,一边抱怨,“都是淳儿这小糊涂蛋闹得,一早儿就扰人清梦,说要给我折梅花,折到这会子都没过来。我来找她,谁知她居然还在外头疯玩,也不知去了哪里!” “想是和妹妹错过了吧。”安陵容刚说完话,便撑不住地咳嗽起来,孙妙青关心地说,“姐姐病了?” 安陵容叹了一口气:“是啊,嗓子怕是要咳坏了。” 跟安陵容进到暖阁,孙妙青坐在了炕沿上:“太医怎么说?” 对方又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太医说我要静养。” 怪不得最后一次中宫请安时没看见安陵容,原来对方生病了。孙妙青说:“上次我吃温太医的药,几天就好了,姐姐不如让他也给看看。” “看过了,温太医说我嗓子平日用得多,所以格外脆弱一些,要好好保养。后来,后来喝了甜酒,就不太好了。”安陵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得宠,也靠它。如今没了恩宠,也是因为它。” 孙妙青安慰道:“姐姐别说丧气话啊,早晚会好的,姐姐耐心些才是。” 安陵容笑了笑,不再言语,让宝鹃来上茶。 孙妙青接过茶,看到她怀里拢着一匹明黄色的缎子,眉毛挑起:“姐姐病中还做活儿呢?也太辛苦了。” 安陵容一慌,条件反射地把衣服拢到自己怀里,她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给皇上做寝衣。 好在孙妙青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有再问过了,于是安陵容让宝鹃把衣裳拿下去收起来,岔开话题道:“妹妹一路来,一定冷了吧?还是盖上毯子,别让脚冻着。” “可不是?雪地踩着是好玩儿,走多了也是真冷啊。”孙妙青见炕上只搭着一条毯子,想那是人家的,便伸手从旁边堆的毯子里拽出一条。 谁知那毯子明明是在最上头,却与底下的纠缠,她这么一拽,直接把毯子堆拽散架了。 “啊!” 一个白色人偶忽然咕噜咕噜滚了下来,直接滚在了她和安陵容中间。安陵容一下子愣住了。 “小主?出什么事了吗?” 宝鹃在外间听见声音要进来,孙妙青一个勾脚把那人偶勾在了自己膝盖弯处,她拽动毯子盖好自己,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人偶上面。 宝鹃进来,就看见两个小主中间毯子乱成一团。 孙妙青没看安陵容的脸色,对宝鹃说:“我刚才拽得急了,把这里的毯子都拽下来了。” 宝鹃笑着走过去,把那些散乱的毯子收到怀里:“没事儿,奴婢一会儿再叠好。” 孙妙青这才看向安陵容:“我有点饿了,为了等淳儿,晌午还没吃饭呢。姐姐这儿可有吃的没?” “有,有。”安陵容迟钝地点点头,吩咐宝鹃,“你去小厨房,给孙贵人做点吃的过来。” “我吃一碗热汤面就好。” 看着宝鹃再次离开,二人面面相觑。孙妙青暗道,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第93章 内心很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安陵容的眼圈儿渐渐红了。 孙妙青着急地说:“诶呀!姐姐你这是何意?我没惹姐姐啊。” “我...我...” 安陵容扭头,不知该说什么。 孙妙青从屁股下面抽出那个人偶,打量着:“姐姐这手艺不太行啊。” 安陵容回头看她,用帕子挡住鼻子和嘴巴,只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 “我学过做绢人,可比这个好看多了。”孙妙青摇头晃脑说,“不过术业有专攻,就像我绣花不行,姐姐的刺绣却十分出众一样。” 安陵容忽然意识到那个人偶是她今天才做好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或许,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想到这里,她的胆子大了一些:“这人偶是不好看,妹妹别笑话我了。” 孙妙青笑着摇晃:“不如把这个拆了,我给姐姐另做一个更好看的。” 安陵容忙说:“这怎么好意思?一个玩意儿罢了。” 虽然她这么说,孙妙青还是没把人偶还给她。她想起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得了。孙妙青攥紧了人偶的胳膊,说:“姐姐怎么用白布,多不吉利啊。” 安陵容的心一紧,心虚地低下头:“我...我只是随便一做。” “姐姐做这么多活,实在太不利于康复了。”孙妙青语重心长道,“姐姐还是要少做活,少想杂事,心无旁骛,才能养好身子啊。” 安陵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知道了,多谢妹妹指点。” “那这东西姐姐还要留吗?”孙妙青也压低了声音,“姐姐,俗话说人定胜天,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安陵容一愣,她知道,孙妙青猜出来这个人偶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她的脸忽然变得煞白。 “姐姐?”孙妙青瞧她怪可怜的,无辜地松开手,人偶叽里咕噜从她的腿上滚下来,“姐姐别嫌我话多呀,我还等着吃你小厨房的热汤面呢。” “你,这...”安陵容觉得自己简直要羞死了。 孙妙青忽然瞄到窗台上放着针线篮子,她把篮子整个拿下来:“哎?这儿有把剪子。” 安陵容忽然把剪子拿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偶拆了个七零八落。孙妙青看了她一眼,她沉默着,把碎布片和棉花团捡起来,丢到暖炕下面的炭盆里,慢慢燃烧殆尽。 看着棉花燃烧时发出的黄色火焰,安陵容忽然感觉堵在心里的一个东西也被慢慢烧尽了。她回头对孙妙青笑了:“多谢妹妹。” 孙妙青摆摆手:“姐姐气也好,怨也罢,只是别难为自己。来日方长,问题总会得到解决的。” 安陵容和华妃之间的恩怨,孙妙青管不着。她为自己的长久打算斗胆提醒华妃一些话,但是华妃自己招人恨,后面栽跟头,也得她自己受着。 热汤面端上来了,安陵容也跟着破天荒地吃了一些,宝娟笑了:“小主有力气吃饭,一定是快好了。” 安陵容笑着对孙妙青说:“多亏妹妹今天过来陪我说说话,我的心胸能舒展些,胃口也就好一些。” 孙妙青吃罢面,擦擦嘴:“那我就有空过来和你说话。” 安陵容开玩笑地回道:“那妹妹千万记着呀。” 晚上,传来一个让孙妙青内心复杂的消息:皇上翻了淳常在的牌子,今晚有淳常在侍寝。 沃!日!马! 啊啊啊啊啊...孙妙青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是今天,怪不得淳儿过后没来找自己,原来是去了碎玉轩,被皇帝给相中了。 “小主?”红绫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的神色,分不清她是在想什么。“淳小主也大了,这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孙妙青眉头皱了又皱,胃里不太舒服,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这也导致她一晚上没睡好觉。早上起来,状态仍然是昏昏沉沉,懒懒散散的。红绫让丝雨和叶澜依把猫抱过来哄她开心,孙妙青伸手在糊糊下巴上挠了两下,又强行按住团子,在对方柔软的腹部狠狠吸了两口猫气。 还是不太行,她感觉自己像头天晚上坐了过山车,今日还没恢复过来。 红绫又问:“小主给小马儿做的小裙子还没缝完呢,要不要奴婢给您拿来?” 孙妙青闷声闷气地说:“不要,看见就烦。” “小柳儿一大早给您折红梅枝去了,小主要不要瞧瞧?” “看看吧。”孙妙青不想辜负下人们的好意,让红绫和紫罗合力把那老大一枝红梅抬进来。 赏梅,不仅要赏梅花凌寒独开的傲气,也要赏老枝横斜疏瘦的韵味。 可是孙妙青还是没心情,她围绕着梅花看了两圈,问小柳儿:“给欣常在送了吗?” 小柳儿回道:“送了,欣常在说很好,多谢小主。” 孙妙青叹息:“我一个俗人,看见红梅只会说好,还是不会鉴赏这高雅之物啊。” 红绫说:“梅花高雅与否都是历代文人加诸它身上的,其实只要让小主高兴,小柳儿这梅花就算没白折。” “红绫越来越有文化了。”孙妙青被她说得一乐,看着红梅娇艳的花朵,自言自语道,“给敬嫔送去吧,我也许久没去咸福宫拜访了。” 从景仁宫回来,沈眉庄并没有直接到存菊堂,而是先去给敬嫔问声好儿。 她脱下斗篷进入里间,一撩开帘子,迎头便是一枝气场十足的红梅花。 “诶呦!好俊的红梅!”沈眉庄赞叹一句,看到暖炕上对坐喝茶的二人。“孙妹妹来了?这梅花是妹妹带来的?” 敬嫔笑着接过话:“可不是。托她的福,我也能不出门就赏梅了。” 孙妙青下地与她行了礼,问:“这么冷的天,姐姐怎么出门了?” 沈眉庄笑道:“皇后娘娘叫我去算一算年终的开销,忙了一会子,都快晌午了,我却连早饭还没吃呢。” 敬嫔闻言让如意去端些糕点来给惠贵人吃,沈眉庄坐在敬嫔身旁,敬嫔说:“这一年皇后娘娘可兴了不少节省的法子,今年的开销一定少不少吧?” “是比先帝时节省了不少。”沈眉庄点点头,但是脸上并没有松快的表情,“不过皇后娘娘说,这一年朝廷打仗开销不少,来年也不一定风调雨顺,该节省的还要继续节省。所以年下派发各宫的赏赐也不能和去年一样了。” 敬嫔有些惊讶:“难道还要节省一半?” 沈眉庄点点头。 敬嫔叹息:“宫里不少人都等着这笔银子发下来松快松快,如今骤然少了一半,这年恐怕要勒着腰带过了。” 第94章 阿嚏! 裁剪用度的决策在后宫一直议论纷纷,说句实在的,除了地位最高的几位决策者,就没有没抱怨过的。 沈眉庄也觉得年终赏银减半这个事棘手,可是她人现在被高高架在这里,迟疑一步,只会两头不讨好。 她太为难了。 孙妙青磕着瓜子说:“奴才们辛苦一年,就指着这点赏赐做盼头。咱们不多给就罢了,如今还要少一半,新进宫的见识少,不说什么,那些进宫十来年的老人,背后指不定要如何抱怨呢。” 沈眉庄叹了一口气:“我何曾不这样想?可是皇上已经说了要节俭用度,皇后娘娘也没法子啊。” “家家有本难算的账,咱们皇上也不容易。”敬嫔怕两个小的意气用事,忙打圆场,“等边境战乱渐渐平息,一切都会好的。” 孙妙青大笑:“姐姐说得对。这算账太难了,也就两位姐姐这样有耐心的人能算明白。我呀,难得糊涂吧!” 沈眉庄开玩笑道:“妹妹分明是心中有丘壑,明儿我和皇后娘娘提议,让妹妹也来理一理六宫管理之事吧。” “别呀。”孙妙青小声说,“姐姐可别害我,你跟皇后娘娘提我,万一叫皇后娘娘知道我赖床,我这十来年的脸面都要丢没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这时候,含珠过来说:“淳常在来了。” “青儿姐姐我去找你,怎么人不在家?你原来在这儿啊。”淳儿伴着欢乐的笑声跑进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笑得那样高兴,也说给淳儿听听。” 敬嫔笑着招呼她坐下:“我们说你青儿姐姐赖床呢。” “啊——姐姐赖床,我是亲眼见过的。”淳儿立刻眉飞色舞地要说昨天的事,孙妙青伸手猛地拽了她一把,“臭丫头,你可不要诬陷我。” “我才没有,分明就是——呜呜呜——”淳儿嘴里被孙妙青塞了一块糕点,说不出话来了。 敬嫔指着二人笑道:“看你们俩,都是大姑娘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孩子气。再看看惠贵人和莞贵人,这同样都是姐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跟莞姐姐也是好姐妹啊!”淳儿得意地挺起胸脯,说,“我还想跟皇后娘娘商量,让我重新住回碎玉轩和莞姐姐做伴呢。” 孙妙青问:“延禧宫不好吗?” 淳儿说:“那里太远了,不方便。” 孙妙青又问:“碎玉轩就不远?” 淳儿得意地说着自己的小算盘:“碎玉轩是偏点,可是离御花园又近,离姐姐的储秀宫也近,而且莞姐姐待我好,每天都叫小厨房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啊!我太想回碎玉轩啦!” 孙妙青被逗得前仰后合:“你们听听这话,以后再有人说她傻,我第一个不服,她哪里傻了?” 在敬嫔这里吃了午饭,淳儿嚷着困,孙妙青就带她回储秀宫睡午觉。 暖阁里,炕烧得很暖,红绫放下一个小香炉就出去了。沉水香清幽的甘甜在小小的屋子里蔓延,孙妙青扭过身来好奇地问淳儿:“你昨晚,怕吗?” 淳儿舔了舔嘴唇:“不怕,公公还嫌我笑得多,让我安静些呢。” 孙妙青纳闷:“侍寝又不是轻松的事,你笑什么?” “嗯...不知道,反正就是想笑。”淳儿凑到孙妙青耳边小声说,“其实,那个时候我也觉得怪怪的,所以后来我就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啦。” 闭上眼睛,不是也能感受到吗? 孙妙青跟宫女们之间开黄腔无所谓,可面对淳儿,忽然说不出这话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说:“算了算了,问你也不中用,如今你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主,你家里人也能放下心来。” 淳儿只是抓着被子傻乐:“嘿嘿。” “看你那傻样。”孙妙青嘟囔两声,说,“别乐了,快睡吧。” 孙妙青又翻了个身,背对着淳儿,看着油纸糊的窗外黑呦呦的树影,听着忽高忽低的风声和树枝晃动的响动,悠悠然叹了一口气。 她为自己此刻没由来的惆怅情绪叹息,又觉得有些可笑。 年府里,年羹尧问出宫来递消息的周宁海:“娘娘这些日子怎样?可有人欺负她了?” 周宁海笑道:“大将军多虑了,咱们娘娘的脾气和皇上的厚爱,怎么有人敢欺负她呢?” “可我看信上妹妹劝我收敛性情,叫我多休息,不要理会迎来送往之人,这断乎不是她的性子。”年羹尧在看待妹妹的事上一针见血,“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了。” 周宁海还想打哈哈敷衍过去。年羹尧定要他说,他哪里还敢拿乔,忙道: “是有这么一位贵人,劝娘娘忍耐些,不要为了面子铺张浪费,还说有人诋毁您结党营私,惊动了皇上不好,所以娘娘才说出这些话来——这也是为了您着想啊。” “我的妹子,自然是向着我的。只是,那个什么贵人,究竟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年羹尧眼中闪过厉色,“若是企图以此辖制我妹......此人断不可留!” “大将军——大将军!您多心了。”周宁海觉得孙贵人还不错,说话好听,出手又大方,娘娘每次找她过来商量事,次次都没答应她,这些话都是过后自己考虑的,跟孙贵人有什么关系呢? 听周宁海这样一说,年羹尧又有些不拿准,他不熟悉现在的苏州织造,却清楚原来的那个——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 他的闺女,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将军,娘娘是真心记挂你啊。”周宁海回忆着说,“就说有一回吧,孙贵人就跟娘娘讲了个故事,什么陶朱公,什么文种。娘娘就记在心里了,过后看了好久的史书,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叨着您呢!然后就给您写了这信不是?” 年羹尧可不是匹夫,他是考过功名,进过翰林院的人。听到文种二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好妹妹是在担心自己,狡兔死走狗烹啊! 联想到上次给皇上请安,皇上问他赴京途中可有什么趣事儿的经历,年羹尧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难道,皇上知道了范时捷、李维钧夹道跪迎他的事? 他忽然冒出冷汗。 “阿嚏!” 红绫关心地看向主子:“小主这都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了?别是着凉了吧?” 孙妙青擤擤鼻子:“不能啊,我最近穿这么多,怎么会着凉呢?” 紫罗笑着说:“许是有人念叨您呢,说不定是皇上,也说不定是大少爷!” “皇上?不可能,我哥——是有日子没寄信给他了。”孙妙青来了劲儿,让红绫去准备纸笔。 第95章 唇枪舌战 十一月二十日,到了一旬中宫请安的日子。 除了生病告假的几位外,其他嫔妃陆陆续续都到了,连华妃都没有迟到。她今天打扮得和往日不同,头上只带了两只赤金芍药花簪和玉钗玉钿,如果换在别人身上,这就是很隆重的打扮了,但对于一向爱花团锦簇的华妃来说,却可称得上一句寒酸。 难道她有什么不愉快的,连打扮都顾不得了? 齐妃幸灾乐祸地偷偷和敬嫔说自己的猜测,敬嫔摆手,让她不要多事。但好容易看到对方失意,齐妃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在皇后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她立刻迫不及待地开起第一轮嘲讽: “我瞧着华妃妹妹今日怎么有些憔悴呢,一点不像从前风风火火的模样。难道妹妹最近有什么伤心事?怎么不说出来,让大家帮你想想法子呢?” 华妃冷笑:“本宫几时说过自己伤心?别自作多情了。” 齐妃恼了:“我本是好意关心你,你不愿说便罢了,怎么就自作多情了?” “关心?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华妃深深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说,“皇上下令节省开销,年节的赏赐有没有恐怕都是个问题吧?没有这些,三阿哥用什么出去喝酒呢?” 齐妃立刻反驳她:“胡说!三阿哥乖得很,才不会在外头喝酒。” 华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哦~是嘛,本宫以为以三阿哥的年纪,也该进入朝中帮皇上办一些差事,或是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呢,看来是白关心了。” 底下的嫔妃听见这话,都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华妃这话,说得忒损了。 当今圣上十五岁就跟先帝四处巡幸,奉命办理政事,十八岁随从先帝征讨噶尔丹。再看看三阿哥,已经成年了却仍跟先生学读书...... 孙妙青看到齐妃气得涨红的脸,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全怪三阿哥,谁叫他有个疑心重、小心眼加工作狂的爹呢? 皇后也看不下去了,责备华妃:“皇上要如何历练阿哥,那是皇上考虑的事,且又涉及前朝。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华妃你议论阿哥,难道也要议论朝政不成?” “皇后错怪嫔妾了,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嫔妾身为皇上的妃子,如何不能关心呢?” 华妃笑嘻嘻地说,她对面的甄嬛狠狠愣了一下。这是她在圆明园时,面对华妃质问她为何照顾四阿哥时说的话,华妃居然记得,还原封不动地用来对付皇后,真是小心眼。 “关心是好,只是不要乱说。”皇后不愿与她一般见识,把话题扯到自己想说的上面来,“只是你刚才为何要怀疑年节赏赐的有无?本宫这几日听见宫里有人议论年节赏赐被免了,疑心是谁误会了,正要说这件事,偏你忽然提这个...... 华妃啊,你好歹曾经助本宫协理六宫,这悠悠之口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你身为妃子,更要谨言慎行啊。”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把宫中谣言的锅扣给了华妃,孙妙青不得不赞叹皇后真是长了一条巧舌如簧的舌头。 华妃立刻反驳:“这与嫔妾无关,皇后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有关无关,都要留个教训,在座的各位妹妹亦然。”皇后才懒得理她,立刻扭头对其他人说,“本宫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年节的赏赐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为得是嘉奖宫中有功劳之主仆,断不会免除,请各位妹妹放心。也请各位妹妹看好本宫的奴才,若再有议论的,一定要及时制止,以免众说纷纭,坏了皇室的脸面啊。” 孙妙青想,比起一分年终奖都拿不到,相信大家更能接受少拿一点的现实。事实很明显了,之前取消赏赐的谣言多半就是皇后这边放出去的,这样一来一回的举措,皆符合国人一以贯之的中庸之道,真是妙啊。 然而华妃也是受过‘高人’指点的,她立刻阴阳怪气地回答:“嫔妾正是知道皇后的好意,担心您因为又要节俭,又要赏赐而头疼,特地捡了旧年的衣裳首饰穿戴,以表决心,万万不能因为自己大手大脚,给您添麻烦啊。” 皇后一愣,这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华妃方才与齐妃一顿唇枪舌战,竟都是为了挤兑自己! 华妃能做到不大手大脚?那才怪了! 皇后脸上受用地对华妃说多谢妹妹体谅,心里却在冷笑,预备看华妃能装到几时。 明枪暗箭的一个早会终于结束了,散会后,孙妙青快出大门时叫住淳儿问:“你安姐姐怎么样?她是身子还没好,所以今儿才没来?” 淳儿不确定地说:“应该是还没好呢吧。” “应该?”孙妙青挑眉,“你跟她同住一宫,她的情况你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啊。”富察贵人从她俩身后走来,阴阳怪气地对孙妙青说,“淳妹妹的身子都要长去碎玉轩了,她哪里知道安常在的病?唉!安常在也真是可怜呐,原本还能靠着嗓子搏一搏皇上的欢心,如今嗓子坏了,连平日相好的都不愿意看她呢。” 淳儿道:“富察姐姐不要乱说,安姐姐的嗓子只是暂时不太好,才没有坏呢!” “不太好和坏了有什么区别吗?我可没乱说。”富察贵人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淳儿冲着她的背影小声哼了一声。 拉着孙妙青的袖子,二人走到角落,她才说:“姐姐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愿意看望安姐姐,实是皇后娘娘说安姐姐的风寒来得厉害,叫我们不要打扰她静养。况且那病会感染,我才侍寝,怕传染给皇上,所以没多去看安姐姐。” 孙妙青点点头,问:“你们?皇后娘娘这话还说给谁了?” “嗯——就是我、富察贵人,还有莞姐姐和惠姐姐她们。” 刨去这些人,哪个还能想着安陵容?孙妙青叹了一口气,拉着淳儿说:“话虽如此,但病人病中没人看望,多孤单啊。你即便不去看她,也该想着天天派奴才去问一两句,好叫她知道有人惦念自己,这心里一热乎,说不定就好得快些,是不是?” 淳儿想了想,后悔地说:“我不知道......” “之前不知道不要紧,过后弥补就好了。” “可是...”淳儿迟疑了一下,告诉孙妙青,“我和莞姐姐已经跟皇后娘娘说好了,要搬回碎玉轩,就在这两天。” —————不正经小剧场————— 孙妙青(一拍响木):话说某年某月某日,华妃驾到,着素衣,配旧饰,众人见之大惊,皆呼年家破产否? 孙妙青(手指观众):中有一人,为齐妃,笑曰:或有伤心事?说与吾等一乐。 孙妙青(一甩袖子):呔!华妃大怒,与齐妃舌战三百回合,打得是不相上下,一人欲止之,怒吼:嘴下留人! 孙妙青:众位请猜,此人是谁? 安陵容:是皇上还是太后娘娘? 淳儿:一定是荔枝好郎君! 孙妙青(连连摇头):no no no,此人乃翠云山芭蕉洞猫妖胖橘之妻乌拉那拉宜搜。 玫瑰仙子:竟然是她! 孙妙青(战术喝水润润嗓子):华妃见此人,忆夺猫之痛,目眦尽裂,发尽上指冠,大喊一声:宜搜,拿命来!只见天地间狂沙四起,华妃凭一己之力,舌战齐妃、宜搜二人,打得是昏天黑地、日月不分啊! 淳儿(兴奋):那最后谁赢了? 孙妙青(一拍响木):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孙妙青:唉唉唉?那位蓝衣女子,你是哪个片场的?我们这里是清宫剧,不是恶搞片。 玫瑰仙子:我、我、我....(连连后退)...般若波罗蜜! 孙妙青(揉眼睛):哇靠!人呢?!人走了,钱留下啊!不要零元购啊喂! 第96章 看望 听见淳儿的话,孙妙青翻了个白眼,用食指用力地戳了对方的额头一下:“说你傻,你还挺聪明,说你聪明,你还真傻。” 淳儿笑嘻嘻地拉着孙妙青的胳膊撒娇:“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呗。” “哪儿用得着我教你?先前的你就足够教你自己了。” 孙妙青见对方还是茫然无知,摇头晃脑地说:“正所谓人不能同时踏入一条河流。 先前的淳儿住在延禧宫,知道为了她的青儿姐姐一日日跑到储秀宫,怎么要搬进碎玉轩的淳儿就不知道去延禧宫看看她的安姐姐呢?” 淳儿语塞,她自然不能说是亲疏有别。在她心里,青儿姐姐和莞姐姐是一样的,安姐姐又是另一样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娘说过,要在宫里广交朋友,安姐姐也算她的朋友啊。 “淳儿知道啦!多谢姐姐的教导!”淳儿大声说,路过的宫女太监听见了,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孙妙青扯出自己的袖子,瞪了淳儿一眼:“快走了,再不走,皇后娘娘该派人出来问是什么情况了。” “那姐姐跟我一起回去呗。”淳儿跟上来,补充道,“去看安姐姐去,我顺便和她告别。” 孙妙青笑着说:“你这丫头,学得还挺快。” 延禧宫就在景仁宫旁边,二人便携了手一同迈出景仁宫的大门,转道儿往延禧宫去。 “小主,孙贵人和淳常在过来探望小主。” 安陵容又忙叫宝鹃收走她拆了做、做了拆的寝衣,唯恐她们看见了多心。 “安姐姐,我们来看你啦!” 她先听见淳常在的大嗓门,还是那么中气十足,而后紧跟着二人的脚步声,以及孙妹妹关心的问话:“姐姐怎样了?可有好一点?” 安陵容刚说她快好了,又是撑不住一阵咳嗽,孙妙青便把落在一旁的小袄拿起来,给安陵容披上:“姐姐这屋子里的炕烧得不太好,定是奴才们偷懒了,我待会儿就去问问。” 安陵容直起腰道:“没有,是,是我觉得太热了干得慌,所以叫他们不要烧得太足。” “姐姐要是觉得干燥,可以多在屋子里放几盆水,或是撒一些水在地上,屋子暖和最要紧。”孙妙青猜她这样说大约也是为了面子,不过她并没有戳穿。 “你们刚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吧?娘娘都说些什么了?” 孙妙青捧着茶坐下来:“没什么,就是年节赏赐的事,皇后娘娘给了咱们一颗定心丸。” 安陵容就笑了:“我说呢,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会撤去赏赐呢?果然不是真的。” “这话姐姐都听说了?”孙妙青很好奇,安陵容点点头,“是菊青从外头听来的。” “外面人云亦云,不知真假,姐姐不要被那些话扰了心神。”孙妙青笑笑,推淳儿道,“倒是她实实在在有一件大事,要和姐姐说呢。” 安陵容好奇了,淳常在虽素日和她也有往来,只是她与莞姐姐更合得来,今日也有要和自己说的话? 淳儿被这样一弄,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扭扭捏捏地站在安陵容面前,活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儿。孙妙青笑着催她快说,淳儿当头就是一句:“对不起!” “啊?”安陵容愣住了。 淳儿呸呸呸了两句,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跟姐姐说,我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 淳儿点点头:“我想着,原来搬出碎玉轩是要避讳莞姐姐的病,如今莞姐姐的病早好了,我何不搬回去与她作伴儿呢?这事皇后娘娘也答应了。” 竟然是搬去碎玉轩吗? 是了,如今这里她病着,富察贵人也不怎么受宠,比起延禧宫,自然是碎玉轩龙气更旺盛些。更何况她从前就总往那儿跑,既然更喜欢碎玉轩,当然还是搬回去更好。 安陵容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露出怅然的表情:“那莞姐姐一定很欢喜了?” “当然啦,她一个人住碎玉轩怪冷清的,我跟莞姐姐都爱热闹,自然更合得来。”淳儿刚得意说完,就听见孙妙青咳嗽了两句,又立刻小声说,“安姐姐,我还会常常回来看望你的。” 安陵容神色淡淡的:“多谢了,只是这里离碎玉轩远,天又冷,我怎么好烦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呢?万一冻着就不好了。” “她之前跑的少了?所以你看她身体多健康啊,白白胖胖的,都是天天在后宫跑来跑去锻炼出来的。”孙妙青笑着揶揄,“所以安妹妹,等你好了,欢迎也加入到我们的早操行列里来,多锻炼身子骨好,就不会常常生病了。” 淳儿跺着脚抱怨地喊了一声:“青儿姐姐!” “哈哈...”安陵容被逗乐了,心里的阴郁消散了不少。 晚上,宝鹃在外头掌了灯笼回来,看见主子还在做那件寝衣,劝道:“小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我缝完这个扣子就睡。”安陵容专注地穿针引线,又问,“你才去干什么了?” “奴婢去掌管炭火的惜薪司问咱们殿里这几日的炕为什么烧得这么差去了。” 安陵容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必去费那个功夫。” “不打紧。”宝鹃笑眯眯地说,“惜薪司的公公一听说问咱们这里,立刻就说已有一位主子派人来问过了,他们也斥责了办事不牢的奴才,以后一定严加看管,烧好咱们殿里的炕的。小主,你说,那位主子会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安陵容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料定了是今天来看望自己的孙妹妹。正所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对方如此细心的照付,还不来告诉自己...... 宝鹃补充道:“不管是谁,她一定是很关心小主的人。” “好了,把衣服拿下去吧。”安陵容放下了手里的活,她想,既然对方关心自己,那自己也要好得快一些,别再让她担心才是。 第97章 撞上了 绥福殿里,孙妙青写好给便宜哥哥的信,开始盘一盘近期会发生的事情的时间线。 淳儿搬家是板上钉钉了,安陵容的诅咒娃娃已经销毁,估计皇后掀不起啥浪花来。听说果郡王回来了,预备在京城过年,这事也不重要,然后应该是寝衣事件和... 时疫!! 孙妙青忽然想起来这件大事,别的跟她都没啥关系,闹瘟疫却是要命的事,她可不能因为剧里无名,潦草死在这场灾难中! 还有她便宜哥哥......孙妙青忙把信封又拆开,添了几笔叮嘱进去。 电视剧里没有确切表明时疫爆发的时间,孙妙青猜测就在过年前后,看来她得抓紧时间好好整顿绥福殿上下,还有储秀宫其他地方,也得劝一劝欣常在,新年新气象一类的借口,她应该不会反对... 这样有的没的乱想一通儿,孙妙青的脸色也跟着变来变去。紫罗见了笑道:“小主想什么呢?是又琢磨着给您的马儿做什么衣裳吗?” 哦!对了!还有她的奇迹小马! “好丫头,你提醒我了!”孙妙青想,皇上的生辰在腊月中旬,谁知道那时候时疫有没有爆发?要是等到那会子送,恐怕就碍事了,她得抓紧时间,赶紧先送过去。 就这两天,不然,她的一番心意恐怕都要白费了。 孙妙青让紫罗和红绫去把自己的奇迹小马和它的衣柜都拿过来,再找一个大盒子,她要好好布置一下礼物。 红绫知道小主是要把那只马放在盒子里给皇上,于是费劲儿找来一个巨大的,将近二十寸的紫檀木漆器吉祥锁盒子。 大盒子把炕桌占了个满满当当,孙妙青把鹅黄色的绒布垫在底下,把给马缝制的各种衣裳,按由浅到深的颜色摆得整整齐齐,在下面放上马儿的帽子、围巾、珠串等装饰,最后再把披着红色斗篷的马儿板板正正地放在了最中间。 紫罗探头探脑地看着,赞叹道:“放眼整个北京城,也找不出一件比这个还精致的小孩子玩意儿了。” “你见过多少,就说这话?”孙妙青还是很谦虚的,她这礼物与其说是精致,不如说是巧思,论考究,还是比不上后世放在博物馆里栩栩如生的泥人瓷人。 紫罗嘿嘿笑了两声:“反正要是奴婢得了这么一盒宝贝,一定喜欢得不行。” 孙妙青说:“我也喜欢。咱们喜欢没用,要皇上喜欢才好。” “小主一片真心,皇上会喜欢的。”红绫看了看西洋钟,“天色不早了,小主早些休息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小纠儿打听到果郡王进宫给皇上请安,孙妙青猜皇上今天应该一直待在养心殿,于是等到快晌午的时候,约莫果郡王应该走了,才带着礼盒去养心殿。 但是她没料到自己这一去,和甄嬛还有年羹尧撞了个正着。 真糟糕,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今天不宜出行。孙妙青心里抱怨了一句,上前去对甄嬛喊了一声:“莞姐姐好,好巧在这儿遇见姐姐。” 甄嬛注意到孙妙青身后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端着的老大一个盒子,说:“这是,给皇上的?” 孙妙青点点头:“是啊,承蒙皇上厚爱我做得一些小玩意儿,于是情不自禁多做了许多,只好拿这个装过来了。” 这时,年羹尧才慢慢开口,问:“不知这位小主是?” 小纠儿大声说:“这位是孙贵人。” 哦~原来她就是孙贵人。年羹尧漫不经心地心想,模样比自家妹子差远了。 “年将军好。”孙妙青有些心虚,自己又不是他妹妹的敌人,对方用这种眼神看她干嘛? “臣年羹尧见过孙小主。” 年羹尧方才在莞贵人面前撂了狠话,但他不觉得孙贵人会是妹妹的威胁,语气里便有些敷衍。他似看好戏一遍,打着哈哈:“皇上好福气,能得二位小主同时探望,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皇上与二位小主也可称得上是三人行了。” 哇靠!你在开你顶头上司的黄腔吗?孙妙青惊呆了,甄嬛则变了脸色:“年将军说得不对,孔圣人的三人是很多人的意思,我与孙妹妹一同给皇上请安,又怎好比圣人之言?” 年羹尧笑了两声,不客气地说:“莞贵人真是才貌兼有啊,不过据臣之微见,女子只要贤良淑德,恪守本分,不僭越犯上即可,书读太多,也没什么用处。” 甄嬛无法忍受在外人面前受这样的委屈,冷笑着回击:“想来华妃娘娘为人处世上,也一定认同将军的观念。” 看了一场好戏的孙妙青差点笑出声来。 年羹尧斜眼给了甄嬛一个不屑与小女子争辩的眼神后大步走了,孙妙青耸耸肩膀,回头对甄嬛说:“姐姐,咱们一块过去?” 甄嬛坦然笑笑,既然对方不介意,她还担心什么呢? 于是当苏培盛从养心殿里出来,就看到两位小主同时等在门外。苏培盛傻了眼,他见皇上不痛快,本想派人请莞贵人过来纾解皇上胸怀,怎么一下子来了俩? 得,来一个也是来,来俩也是来嘛。苏培盛便开了门,请二位小主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抬起头,眼前站着两个美人,一个娇花照水,娴静优雅,一个眉眼如画,憨态可掬。一粉一蓝站在他这百无聊赖的书房里,倒也如诗如画。 烦躁的心顿时放松了许多。皇帝甩着手中的珠串问:“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这是我和莞姐姐的默契。”孙妙青抢先开了口,“姐姐博学多识,能和皇上聊天解闷,我有一双巧手,能给皇上放松筋骨,皇上觉得好不好?” “朕独享二美,自然是好的。”皇帝冲着二人招手,甄嬛安静走到他身边,皇帝牵起她的手回头去看另一位,孙妙青却扭头把小厦子接手的盒子揽了过来。 “拿的这是什么?”皇帝也被那盒子惊了一下,“让奴才拿就是了,你也不怕闪着腰?” 孙妙青也没想到这盒子这么沉,龇牙咧嘴地端着说:“这是,臣妾花了好长时间给皇上做得礼物,唔,臣妾一定要自己拿。” 皇帝想起来了,打量着她手上的盒子:“这是你很早说要为朕做的玩意儿?朕以为会和你送的老虎一样大小。” “其实这里头不止一样东西。”孙妙青有些脸红,“皇上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笑道:“好,朕有了空就欣赏欣赏你的佳作。” 甄嬛顿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第98章 奇迹小马 三人一同来到暖阁,皇帝叫孙妙青把她那宝贝盒子打开,要看看她都放了什么。孙妙青嘟着嘴巴撒娇:“不嘛,莞姐姐还在这儿呢。” “又没有外人,你怕什么。”皇帝揶揄,“难道是东西太粗糙,你怕你莞姐姐笑话?” “才不是,臣妾花了好大的功夫做的!连生病都不忘动针线呢!”孙妙青大声说完,又红了脸,“可是臣妾不好意思嘛,皇上就答应臣妾,一会儿再看嘛。” 孙妙青一惊一乍的性子皇帝都习惯了,甄嬛却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孙贵人在皇上面前居然还是这么肆意。连淳儿都有所收敛呢。 她顿时有些佩服,又有些吃醋,孙贵人的意思,分明是一会儿要自己先走,她留下来与皇上翻看那木盒。 且皇上默许了。 甄嬛定了定神,开口道:“皇上刚与年大将军议完国事,定然觉得疲倦了。臣妾等过来,是不是打扰皇上休息了?” “朕是有些乏,不过你们小姐妹过来,倒也可以松松心怀。” 其中细节,皇帝不愿多说,只叫孙妙青给自己按摩一下头部穴位。孙妙青乖巧地答应一声,站在了皇帝身后,她知道,自己在,皇帝是不会和甄嬛讨论国事的。 果然,皇帝只与甄嬛议论了一会儿欧阳修的文章,又命甄嬛回去后务必将其写下送来,甄嬛答应后,就走了。 孙妙青露出小馋猫偷嘴儿的笑容。 这表情被皇帝看了个正着:“看你莞姐姐先走,高兴了?” 孙妙青吐了吐舌头,噘起嘴巴说:“莞姐姐大度宽容,臣妾小气爱吃醋,皇上要是看不过去,臣妾就去追莞姐姐,让她再回来陪伴皇上。” “小醋包,朕才说了一句话,你就反驳上了?真是愈来愈胆子大了。” 孙妙青摆出委屈脸,信口开河:“皇上都多久没来看臣妾了,臣妾想皇上想得都睡不着觉!” 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他喜欢所有人围着他转的感觉,更何况眼前的人又打扮得漂漂亮亮,带了精心准备的礼物过来的。 他笑道:“好好好,这些日子朕的确是冷落你了,这不让莞贵人走了,把你留下来了?” “嘻嘻。”孙妙青甜甜一笑,亲密地倚靠在皇帝身边低声说,“臣妾过后会跟莞姐姐赔不是的,现在就让臣妾好好服侍皇上吧。” “那么不先看你的盒子了?” “呀!差点忘了!” 皇帝怀里骤然没了人,顿觉得冷了起来,他无奈地看着对方像小炮仗一样一跃而起,风风火火地去搬那盒子,还不准小厦子插手,摇摇晃晃地端着盒子,小心翼翼搁在炕上。 “皇上,这是臣妾为您精心准备的——阳光彩虹奇迹小马!”随着她的话,盒盖打开,露出了洁白俊美的毛毡小马,以及它身子下边琳琅满目的衣裳饰品。 “这些都是?”皇帝真惊讶了,他拿起一件蓝色小马甲,上头居然也歪歪扭扭绣着马的图案,“都是你一人做得?” 孙妙青没有抢功,老老实实地说:“衣裳的打版和锁边都是臣妾的宫女做得,臣妾主要负责设计衣服样式、挑布料和绣花纹。” 皇帝拿出一枚两端穿线的红色小帽,颇感兴趣地问:“这是用什么做的?” “榛子壳。”孙妙青红着脸说,“里面的榛仁应该被臣妾吃了。” “哈哈哈.....”皇帝好久没这样笑过。孙妙青把那一件件小衣裳、一样样小首饰给小马穿上又脱下,向皇上演示着,这样直白专注的用心让皇帝觉得又好笑,又动容。 玩够了,皇帝把小白马拢到怀里:“你刚才说这个叫什么,彩虹?” “叫奇迹,奇迹小马。” 孙妙青又窝在了皇帝身边:“臣妾一直觉得能来到皇上身边,是上天赐予臣妾的奇迹,现在臣妾把奇迹送给皇上,希望能为皇上的福禄气运,稍稍添一份力量。” 她略带失落地说:“臣妾没有惠姐姐那样的理财之能,也不像莞姐姐熟知什么欧阳修的《朋党论》,但是臣妾还是很高兴皇上能容忍臣妾的许多无能,许多任性,臣妾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的力量,让皇上喜笑颜开。” “这就很好了,你的心意,朕都会记得。”皇帝放下名叫奇迹的小马,把带给他奇迹小马的女人揽入怀里。 “这么关心朕,不如为朕怀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他在孙妙青耳边呢喃,没有看到对方瞬间大变的脸色。 奇迹小马连同之前的小老虎被皇帝收在了寝宫里,他并没有时常去把玩,只是偶尔想到,心中就会感觉一阵温暖。 孙妙青回去后,也认真考虑了怀孕的事。 按她的想法,她是不想这么早就当妈妈的,何况她已有了四十多岁的好大儿,如果再添一个,是转机还是危机,她不敢断定。 另外,后宫危机四伏,甄嬛的孩子尚且没来,这会儿绝对不是怀孕的最佳时机。 起码,得等到甄嬛怀孕之后......想到这里,孙妙青又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她哪里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怀孕,什么时候怀孕呢? 这都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想开了,孙妙青便又舒舒服服过起自己的小日子。她偶尔去养心殿快活一下,有时也收到华妃各种抱怨,对其进行安抚,时不时到各宫溜达一下,玩玩猫、逗逗狗,或是和欣常在突击检查小厨房的卫生条件是否达标,或是安排奴才们进行宫苑打扫,预备除旧迎新。 日子就一天天在这样忙碌与放松并存中度过了。 这一日,天气很好,孙妙青到御花园溜达溜达消食,可巧遇见安陵容,她上前问好: “安姐姐,你的身子好了?” 安陵容淡淡一笑:“好了很多了,我要去莞姐姐那儿坐坐,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想起上次在养心殿的事,孙妙青摆手说:“算了吧,算了吧。” 安陵容知道孙妙青和莞姐姐的关系一般,便没有多说,倒是孙妙青随口说了一句:“你得空儿来我那儿一趟呗,我哥给我送了一些香料,我也不懂,你帮我看看行不?” 这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安陵容想,自己的确有些日子没摆弄香料了,也没那个条件。 听孙妹妹说起,安陵容心中有些意动,答应下来。 第99章 安陵容吐苦水 散步够了,孙妙青回到了储秀宫。 近来华妃又派人来冲她抱怨钱不够花了,参加果郡王归来的家宴后,甚至跟她说出‘本宫连添新衣服新首饰的权力都没有了吗?’这样撒娇的话。 孙妙青打心眼里感到诧异。如果华妃真的克制不住消费欲望,其实完全可以忽视自己曾说的话,去收受贿赂,去干前朝买官卖官的活呀。为什么非得让自己表个态呢? 心累。 不是让我表态吗?我表态就是了。孙妙青准备把她哥给自己邮过来的江南布料收拾收拾,挑一些名贵的出来,找个由头交给华妃,以表自己否定之态。 顺便还给华妃带去了唐代郑遨的一首《富贵曲》: 美人梳洗时,满头间珠翠。 岂知两片云,戴却数乡税。 想来最近苦补文化知识的华妃一定乐意诵读。 正在写诗时,红绫进来说:“小主,安常在过来了。” “嗯?”孙妙青回过神,想起之前在外头和安陵容说的话,她搁下笔让人把她请进来,并让紫罗去把那些香粉香料都拿过来。 安陵容进来,看到孙妙青书桌上的纸,笑道:“妹妹在用功呢?” 孙妙青叫丝云把桌子收拾一下,拉着安陵容坐在暖炕上:“随便写写,我的字不好看,登不得大雅之堂。” 闻言安陵容神色黯淡:“登不登得大雅之堂,还不是皇上说了算?皇上喜欢妹妹,妹妹的字和刺绣自然登得大雅......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安陵容的嘴巴就被孙妙青用手堵住了。孙妙青看了看外头,小声说:“姐姐是特地过来揭我的短的?我都有日子没学刺绣了,可千万别说这话了,让纤秀听见,又得给我安排女红课,我可不想大冬天拿针线。” 她放开手,安陵容深呼吸一口气,说:“你误会了,我没有揭妹妹短的意思,只是...” “是皇上给姐姐气受了?”孙妙青问,安陵容忙摇头,自嘲着说,“怎么会呢,我已经有日子没见皇上了,想让皇上给我气受,也不能啊。” 可看她那模样,分明是在生闷气,孙妙青想,安陵容刚从碎玉轩过来,不会是......孙妙青一拍手,说:“我知道了,准是淳儿那个冒失鬼说错了话,叫姐姐生气了吧?” 安陵容低下头,没吱声。孙妙青起身道:“我让人去把淳儿给你叫过来,出出气。” “哎!你别!”安陵容忙拉住她,不好意思地说,“也不能全怪她,是她不知道,那种情况,我也不好说。” “怎么了?这里没外人,姐姐若不介意,可以和我说一说,我保证不传出去。” 孙妙青已经猜出是寝衣事件了,可她还是想听听安陵容的想法。于是她叫屋里的宫女都下去,暖阁里只有她和安陵容。 安陵容欢欢喜喜过去,平白受了委屈,自然很想跟人倾诉。她想,自己曾多次受孙妹妹提点,没有回报过,她却从不介意,也许,可以跟孙妹妹说说,毕竟,这宫里除了莞姐姐,也就是她还能关心关心自己了。 想到这里,安陵容娓娓道来:“跟莞姐姐还有淳儿开玩笑时,她提到一件事...... ......我也不想多心,只是自己好容易做的寝衣要被随意铰了送人,还被说是绣娘做的,说小家子气,说一条龙孤孤单单,我......” 孙妙青说:“淳儿这丫头准不知道那寝衣是你做的,在讨她莞姐姐开心呢,不然,她也不能这么毫无顾忌的。” 安陵容失落地笑笑:“我知道,所以我也只能生闷气罢了。” “话虽如此,她到底也忒心大了,皇上既然都把姐姐的寝衣穿在身上了,自然是喜欢的,她任意评价,姐姐多心事小,万一皇上觉得她管到自己头上怎么办?”孙妙青摇摇头,高喊一声,“红绫!红绫!去碎玉轩请淳常在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红绫答应一声就走了,安陵容被孙妙青这样一说,反而紧张起来:“皇上都说要把刺绣铰下来给她了,怎么会疑心她敢管自己呢?妹妹多心了吧?” 孙妙青大笑:“刚才还说你多心,现在又是我多心,看来咱俩都是比干的后代,天生一副七窍玲珑心。” “我比不得妹妹冰雪聪明。” 安陵容气是真气,但气淳常在少,气甄嬛明明猜到那件金龙出云的寝衣是自己做的,却支开淳常在没有把话题扯开更多。 甄嬛是她进宫最大的依仗,安陵容出于雏鸟情结,对甄嬛很是依赖,也渴望能从甄嬛这里得到同样的情感回报。 但淳儿却凭借装傻卖乖轻易站在了和自己同样的位置上,安陵容吃醋了。 “我大言不惭说一句,论聪明,我未必比得上后宫众姊妹,可论心态,我比一般人都强。” 孙妙青抓了一把瓜子,边剥边说:“譬如这事,虽是淳儿先开的玩笑,可衣裳是皇上脱的,要铰刺绣也是皇上提的。 我虽不能跟皇上讲自己知道了他跟其他嫔妃的床笫之事,可侍寝时,定要故意问他两句:臣妾精心做的寝衣合身不合身呀,皇上怎么没穿呢?是不是不喜欢啊?不喜欢,可以拿回去再改呀~” 安陵容听得红了脸:“妹妹也太大胆了。” “这叫搏一搏,白银变黄金。”孙妙青暧昧笑道,“只要皇上觉得这件事他有愧,自然要回报在咱身上,无论是赏赐还是翻牌子,咱都不吃亏啊,何乐而不为?” 孙妙青一敲桌子,下结论:“所以说,心态一定要稳,不能一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就心慌,就自我反省,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化不利条件为有利条件!就比如......” “淳常在来了。” 小纠儿的通报声打断了孙妙青的话,孙妙青穿上鞋子下了地,让安陵容照旧在炕上坐着,回头眨眨眼:“姐姐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淳儿欢欢喜喜地过来,以为青儿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叫她过来一同享用。结果进了屋子,见青儿姐姐板着脸站在地上,安姐姐坐在炕柜前,脸上带着躲闪的神色。 “青儿姐姐好!”淳儿小兽一样的直觉现在青儿姐姐不太高兴,于是她迅速打了声招呼,就扭头和安陵容说,“安姐姐你到这儿来啦,莞姐姐那儿的梅花糕你怎么没吃就走了呢?我尝了两块,可好吃啦!” “淳儿,你过来,我要审你。”孙妙青似笑非笑地从身后抽出一柄拂尘,敲了敲柱子。 第100章 妙审淳常在 听见那拂尘敲在柱子上清脆的声响,淳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腆着脸笑了笑:“青儿姐姐,淳儿做错什么了,要审我?一定是搞错了吧?——安姐姐,快,快来帮帮淳儿啊!” 眼见孙妙青举起拂尘要抽自己的屁股,淳儿忙捂着屁股在暖阁里乱转起来,安陵容几次想起身拦住,都被孙妙青推倒在炕上,她慌忙支撑起身子,看着淳儿一边绕圈,一边喊:“我错啦!青儿姐姐饶了我吧!我错啦!” 怎么她表情还挺兴奋的?安陵容愣愣地看着在暖阁里胡闹的两姐妹,看着看着,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最终是孙妙青先停下来,她一手握着拂尘,一手掐腰靠在桌子旁:“你这丫头,吃得多,跑、跑得还挺快!” “嘿嘿嘿嘿嘿...姐姐原谅我了?”淳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孙妙青厉色指着她,“谁让你坐下的?起来!我还没审你呢!” “啊?”闹了这么一会儿,淳儿还以为两位姐姐跟自己开玩笑呢,没想到还要真审,她蔫蔫地站起来,毅然说,“那就审我吧。” 孙妙青回头给了安陵容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出声,只管看自己表演。安陵容会意地点点头,又紧张又好奇她会怎么做。 清了清嗓子,孙妙青略捋了捋思路,用法官审问嫌疑犯的口吻问淳儿:“我问你,是不是你,妄议安姐姐所制寝衣上金龙出云的图案太小家子气,一条龙盘在云里孤孤单单的?是也不是?” “欸?是我说的,姐姐怎知道这话?”淳儿刚说完就想起来,对啊,这儿还有安姐姐呢。是安姐姐把她的小秘密说与青儿姐姐听了? 青儿姐姐知道了倒也没什么......淳儿胡思乱想到此处,忽然又反应过来,青儿姐姐说那件寝衣是安姐姐做的?! 她立刻瞪大眼睛,看向安陵容,说:“我,我不知道那是姐姐做的衣裳!” 安陵容没料到孙妹妹上来就把这事抖露出来了,脸上非常尴尬,淳儿也没想到刚才为了夸莞姐姐开心,踩一捧一的另一个对象就在眼前,也十分尴尬。 如果给这两人一人一把铲子,大概她们用脚就能把绥福殿下面的地扣出另一座紫禁城来。 这里头只有审判官孙妙青不觉得尴尬,她喊淳儿回神,继续问:“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吗?” 淳儿看着安陵容,涨红了脸:“我...安姐姐,我真不知道,我刚才就是,胡言乱语来着,我没有说你绣的不好看的意思,我是说,你绣得很好看,真的!好看极了......” 安陵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现在很想立刻逃出去。 孙妙青哼哼地掐着腰,用手指在淳儿眼前晃动:“不不不,不是这个,安姐姐的女红手艺之高,这是咱们都知道的,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青儿姐姐责备的并不是她说了安姐姐做的衣服的坏话?难道安姐姐也不是为这个生气的? 淳儿瞪大眼睛看着孙妙青,安陵容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两个人都很好奇孙妙青到底要说什么。 “重点是龙!”孙妙青敲敲手中的拂尘,如同老师划重点一样强调,“龙是谁呢?谁能被称之为真龙呢?” 课代表安陵容当即无举手发言:“当然是皇上。” “哎!对了!咱们的真龙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孙妙青满意地点点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学渣淳儿,“所以你怎么能说龙小家子气,龙在云里就孤孤单单呢?你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儿说,皇上当时没反应过来,可万一以后想起来呢,你说说,怎么办?”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暗示性,淳儿也确实被暗示住了,脸渐渐白了起来。安陵容也没想到这一点,回过神来,便是一阵后怕,忍不住说:“可皇上还说要把金龙出云铰下来给她,应该不会计较这么多吧?” 淳儿感激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内心对自己的作为更加愧疚了。 孙妙青一语破的:“那么问题来了,皇上有把金龙出云的图案铰下来给你吗?” 当然没有,皇帝当时只换了甄嬛为自己做的寝衣,就叫人把另一件收起来了。他说铰刺绣的话只是玩笑,衣裳是嫔妃亲手做的,表示嫔妃对自己的用心,即便皇帝并不在意一件衣裳,却也欣赏嫔妃的用心。 不过,这在淳儿和安陵容看来,就是皇上万一过后想起来,也许会计较的意思了。淳儿白了脸,先连声对安陵容道歉,直把对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后又拉着孙妙青的手,说: “好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教教我,皇上不会真的生气吧?我当时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所以说,玩笑不能乱开。”孙妙青看对方一个劲儿点头,也心软了,说,“这次就这样吧,现在还没过年,皇上还当你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应该不会计较的。可是以后,无论是侍寝,还是嫔妃间交谈,你可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了,知道不知道?” “真的?” 孙妙青把自己剥好的瓜子仁塞到对方嘴里:“真的。” “呜呜呜,姐姐你吓死我了。”淳儿又哭又笑,把孙妙青剥好的一碟子瓜子仁尽数倒进了自己嘴里,孙妙青急得大喊,“哎?我一口还没吃呢!” 安陵容笑意融融地看着二人争斗,孙妹妹替她处置公道,淳儿又那样诚恳道歉,她内心的怨气也渐渐消失了。 大老远拿着玉钗来到延禧宫,槿汐才知道,原来安小主根本没回来,自己白跑一趟了。能去哪儿呢?难不成真的很生气,出去散心了?槿夕猜测着,回来把这事讲给甄嬛听,甄嬛知道了,担心了很长时间。 冬天黑得快,安陵容和淳儿在储秀宫吃完饭,酉时还没到,太阳就消失在天际了。 孙妙青看着磨磨蹭蹭不肯走的淳儿:“你今儿吃了我一条鱼一只鸭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淳儿含含糊糊地嘟囔着,想再带两包点心回去:“哼,都怪姐姐之前吓唬我...” “我说的哪儿有错?”孙妙青挑眉,狠狠点了淳儿眉心一下,“你好好长长记性,今天是安姐姐,她不怪你,下回要是犯在我手上,我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是姐姐说的!”淳儿立刻回头吩咐雨儿,“去包两包西洋点心去,姐姐说了,吃不了,兜着走!” “臭丫头!”孙妙青笑骂了一句,跟安陵容说,“晚上风大,姐姐也快些去休息吧,那些香料得了空儿再帮我分,不是要紧事,别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嗯,我有空,也来找妹妹说话。”安陵容笑着点点头,二人一起同孙妙青告别了。 第101章 阴阳怪气 碎玉轩的侧门一直给被孙贵人叫出去的淳常在留着,掌灯时分,她才回来。 淳儿看到正殿亮着光,先去了甄嬛那里。 她欢喜地进来,说:“姐姐,我从青儿姐姐那儿带来一些西洋点心,软乎乎,甜甜的,可好吃啦!” 甄嬛笑着问:“你在那儿吃的晚饭?” “嗯呢,我和青儿姐姐,还有安姐姐和欣姐姐一起吃的。安姐姐和欣姐姐也爱吃这个糕点,不过她们怕积食,没有多吃,就都便宜我了。”淳儿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又说,“青儿姐姐说这糕点容易放坏,不要隔夜,我打算当宵夜吃,姐姐也尝尝吧?” “你那小肚子都吃的浑圆了,还有空儿放点心?”甄嬛笑着拍了拍她的肚子,纳闷,“陵容也在?怪道我让槿夕去延禧宫给她送东西,她不在。” 淳儿朝着四周看了看,坐下来小声说:“姐姐,你不知道,今天我说那件被皇上脱下来的寝衣,是安姐姐做的。” 喝茶的手停了下来,甄嬛有些惊讶,陵容告诉淳儿了?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淳儿挠挠头:“青儿姐姐说的嘛,还训了我一回,安姐姐在一边劝都拦不住。” “她也知道了?她训什么?”甄嬛更惊讶,这样私密的事,陵容居然也和孙贵人说了? “青儿姐姐说我口无遮拦,当着皇上这个真龙天子的面说安姐姐绣的龙小家子气,孤孤单单.....”淳儿嘟嘟囔囔,把自己说不好意思了,“我答应青儿姐姐,以后除了姐妹间,不乱说话了。” 她居然会这样教育淳儿,如此一来,陵容的气一定消了,甚至更同情淳儿,而淳儿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定会跟陵容道歉。 想到这里,甄嬛深深地感叹,比起孙贵人有理有据的调解,自己用玉钗哄陵容开心的想法,却有些过于简单了。 真是不能小看孙贵人啊。 一日,凤鸾春恩车来接孙妙青侍寝,颠鸾倒凤之前,她娇羞地伸手解开皇帝衣领的扣子,注意到他穿的寝衣有些旧,既不是甄嬛,也不是安陵容做的衣裳。 她懂了,千帆阅尽,还是初恋纯元的更贴心。 皇帝低下头,看自己娇羞的小嫔妃捏着自己的扣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问:“怎么还发呆了?” 孙妙青轻笑一声:“皇上,臣妾给您解衣裳,你也来解臣妾的衣裳好不好?” 皇帝看着她胸口那片赤色鸳鸯肚兜,沉默了一下:“你哪里有衣裳?” 孙妙青的整只藕臂都露了出来:“有带子嘛。” “你也不怕冻着。”皇帝拥着她,把她按在了柔然的被子里。 “有皇上的龙气暖着臣妾,臣妾怎么会冻着呢?”孙妙青被痒得发出清脆的笑声,在一片荡漾中,迷迷糊糊地想: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纵使旧衣穿在身,又能代表什么呢? 腊月初,华妃约六宫一同到清音阁去看戏。 自从上次在给果郡王爷办的家宴上,华妃低调的穿着打扮迎来皇上和太后的赞美后,她就一直很低调,今天亦然,衣裳头饰都是做工很好的,只是一看就是旧时的东西,只有发髻上一支赤金红玉的鸾凤步摇十分招摇。 不过那支步摇是家宴上,太后说华妃年轻,打扮的明艳一些更好看时,当众赏给华妃的,所以其他人见了也只有羡慕了。 其他嫔妃行礼坐下后,皇后先问管事的太监:“今儿都预备了什么戏啊?” 孙妙青是个俗人,不会听戏,不知道什么是《刘金定救驾》,也不知道什么是《鼎峙春秋》。 她觉得华妃跟自己学坏了,自从前几次阴阳皇后成功之后,华妃上了瘾。今天这么大场合,她不可能不阴阳怪气一把的,况且原剧情里她还嘲讽了皇后的出身,今天估计能看一出好戏了。 华妃点了一出《薛丁山征西》,曹贵人立刻赞年羹尧之功,皇后点了一出《瑶台》,齐妃立刻夸皇后如瑶台慈母福泽天下,戏台子上薛丁山与杨凡打得有来有回,戏台子的两派人也十分精彩。 自从削减开销后,皇后一直想找华妃和年家的麻烦。 可不知这兄妹俩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哥哥每日除了上朝,便是一些个旧时兵部的好友出去打猎喝酒,很少赴宴,朝中有求之人也甚少能摸到门路。 妹妹更是一改往日嚣张姿态,贤良起来了。先是自己私掏腰包,给年终赏银被减半的奴才们补贴了一部分,得到众多人的赞颂;后又自行节俭,甚至把王府时穿过的旧衣裳也捡起来穿上,看得皇上好生怜悯,不仅赏赐了华妃,还常常去翊坤宫,与她回忆王府时光...... 皇后不觉得曹贵人有这样高的能耐,能同时搞定两个刺头。 难道年羹尧请了军师?可惜乌拉那拉氏在前朝的势力有限,不能查明缘由,皇后也只能耐下心,与华妃虚与委蛇,找她的把柄。 “华妃妹妹进来一改往日奢华之风,出入穿戴节俭朴素,真的让本宫很欣慰啊。”皇后按捺住齐妃的脾气,笑道,“本宫记得,这件衣裳还是你去岁做的,就算放到现在,依然华贵无比。” 华妃冷笑:“虽说人不如故,衣不如新,不过织锦局的手艺也跟着节俭起来了,比起内务府新送的两套过冬衣裳,臣妾还是觉得去岁的穿起来舒坦。” “皇上下的命令,内务府也需得遵从啊。”皇后躲过对方甩来的刀子,淡定地说,“只是年将军不在京城时,妹妹华冠丽服,年将军回朝了,妹妹却又荆钗布裙起来,未免别人误会,说是皇上不体恤有功之臣,难为他的家人。” “臣妾不觉得自己的穿戴称得上荆钗布裙,娘娘多虑了。”华妃得意地抚摸了一下自己鬓边的鸾凤步摇,“其实只要得皇上厚爱、太后怜惜,臣妾穿得淡雅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 孙妙青想,华妃是真勤奋啊,推荐她多看书多学学兵法,还真就用上了,看这一招反客为主,用得多好。 皇后见计不成,立刻扭转话题,回到了台上的戏里。她请其他嫔妃继续点戏,华妃哼了一声,说:“你们瞧瞧这樊梨花,千方百计地讨夫君喜欢,可是她夫君真心只喜欢别人,休了樊梨花三次。本宫若是樊梨花,宁可下堂求去,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夫君人不在心不在的强。” 她这话自然是在用樊梨花影射皇后,却不知无形中也用射中了自己。 孙妙青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年家尚有希望时,华妃就得知帝王的利用和欺骗,她会怎么做? 有点蠢蠢欲动,但是不多。华妃身上太多不可控因素了,孙妙青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第102章 真假美猴王 面对华妃的挑衅,皇后淡然以正妻有容忍度量,且薛丁山三请樊梨花为盾挡了回去。 孙妙青手托着腮帮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戏台子上乱蹦的戏,心里想着剧情,然后... 欸?华妃怎么不继续回怼下去了?她那套嫡庶言论呢?孙妙青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华妃,发现她居然在喝茶,然后随便地问了掌事太监一句:“本宫和皇后点的戏都快散场了,怎么还没安排其他戏吗?” 自认胜过一局的皇后心情很好:“让其他妹妹们也点戏吧。” 太监便去请其他嫔妃点戏,齐妃爱热闹,点了一出《义侠记》,敬嫔和沈眉庄都推辞了,轮到甄嬛,她思考了片刻,点了一出《南柯记》。 淳儿爱热闹,她说:“莞姐姐,这出戏演了半天只是一场梦,多没意思啊。” 甄嬛含蓄地念着戏中引人深思的台词,华妃就是再傻,也知道她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刚要发作时,又听见孙妙青说:“嫔妾也点一出热闹戏,可以吗?” 皇后笑着点头:“当然。” “嫔妾爱看猴子。”孙妙青笑嘻嘻地说,“就点一出《真假美猴王》吧。” “姐姐怎么不点《大闹天宫》?”淳儿表示非常遗憾,“《真假美猴王》虽然热闹,可唐三藏不辨真假,就会念紧箍咒误会孙大圣,太没良心了。” 孙妙青内心朝曹公道了个歉,然后念出了他的名句: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假悟空铁了心要当真悟空,唐三藏念紧箍咒时,谁知道那个假悟空是不是真疼呢?这一出戏中人性细细品来,才真是趣味横生呢。” 敬嫔赞叹道:“没想到孙妹妹也能发出如此有智慧的警世恒言,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这是警世恒言,也是一把枪,在座被射中的人,可不少呢。孙妙青扫视了一眼在场嫔妃,对着同样被射中而不自知的华妃笑着点了点头。 《南柯记》落幕后,两个猴子风风火火地在戏台子上翻滚、打斗,精彩的武戏引来众人一阵阵叫好,而后各路神仙出面辨猴儿,演得也是精彩万分。 看着两只猴子一直斗到西天灵山,富察贵人忽然好奇地说:“诶?你们说说,这如来佛祖当初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孙悟空跟他可是有仇啊,怎么最后还是要找佛祖帮忙了?” 齐妃笑道:“孙悟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如来佛祖,不听真佛的话,他还能听谁的话呢?” 华妃觉得对方意指,冷笑:“佛祖既然能掐会算,怎么不一开场就出来分辨真假美猴王?也许是能力不够,才拖了这么久的功夫。” “这就是佛祖给孙悟空的考验了。如果孙悟空不为自己的自大道歉,佛祖又怎么会帮忙呢?时间长短无所谓,只要佛祖能分清就行,不然,不乱了体统吗?” 齐妃最后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 孙妙青笑嘻嘻地插嘴:“齐妃姐姐这话忽然让妹妹有一个很恐怖的想法耶。” “什么什么?”淳儿好奇地问,孙妙青摆摆手,“上不得台面,还是不说出来惹大家笑话了。” 曹贵人笑道:“妹妹既有高论,说出来就是,何必吊人胃口?” 孙妙青清了清嗓子,把那一套《西游记》的厚黑学拿出来吓唬众人: “妹妹想,既然孙猴儿不听管教,屡次要回花果山,而假悟空却一心向佛。那如来佛祖最后指给唐三藏的悟空,是要回花果山的斗战胜佛呢,还是一心向佛的孙悟空呢? 诶呀呀,顺着这个思路想,那悟空在世人眼中皆真假难辨,即使佛祖辨认错了,错是对,对也是错,是错是对又有什么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又应了方才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有趣有趣!” 其他人可不觉得有趣,这样一想,热热闹闹的《西游记》忽然恐怖起来了! 见淳儿脸色大变,其余人也是目光惊悚,孙妙青忙说:“诶呀,妹妹只是开个玩笑,逗大家一乐,千万不要当真啊。” “孙贵人的心思真是细腻。”曹贵人拍了拍胸脯,心想,我应该甘拜下风。 一出猴戏就这样草草收场,敬嫔虽然又补了《西厢记》的最后一折《庆团圆》讨大家一笑,可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方才孙贵人所说真真假假的遐思之中,或是不屑一顾,或是细思恐极,好好儿一场戏,生生让看戏的自己给打乱了。 “孙妹妹。” 从畅音阁出来,甄嬛叫住了孙妙青:“妹妹小小年纪,说出话来却振聋发聩,让人佩服。” 孙妙青自辩解道:“我那也是看戏入迷了,一时生了痴症,情不得已,说出许多头脑发昏的话,如今后悔得不得了,姐姐千万别笑话我了。” “世上真真假假本就难辨,妹妹却用简单的两句话揭穿真与假的关系,妹妹不是头脑发昏,是深藏不露。” 甄嬛敬佩的目光把孙妙青看得直心虚,她拉着甄嬛的袖子,小声凑到对方耳边:“实话跟姐姐说吧,那两句不是我说的,是我从别处看来的。” “不知是哪位大家之言?” “他叫梦阮先生。”孙妙青神秘地告诉甄嬛,“此人乃江南一代山中高士,因家道中落心有所感,随意写了几篇文字,又恐人误会,便写了那一句话,偶然被我听来,就记住了。” 甄嬛点点头,感叹道:“妹妹能有这个境遇,也是妹妹之幸啊。” 孙妙青笑道:“那姐姐今儿听见这话,心里有所感悟,也是姐姐之幸咯?” “当然,还要多谢妹妹。” 晚上,皇后问剪秋:“皇上今儿翻的谁的牌子啊?” “是孙贵人。”剪秋说,“皇上上个月招幸了孙贵人两次,这个月第一次翻牌子,又是翻了孙贵人的牌子。” “本宫记得,上个月头一次侍寝的淳常在也不过三次吧?”皇后拆下手上尖锐的护甲,露出一双白皙干瘦的手,“看来皇上真的很喜欢她。” “孙贵人身子康健,不知道皇上这样召见她,会不会......” 虽言未尽,但剪秋的意已明了。 第103章 宠与爱 对于剪秋的话,皇后倒不是很担心:“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莞贵人如此受宠,不也是没有一点好消息吗?” 剪秋轻笑:“娘娘说的是,她们也不像那样有福气的人。” “倒是孙贵人这丫头,很有点意思啊。”皇后笑着念了两遍她今日说的话,最后承不住笑出泪来,“这倒的的确确是本宫的写照了,有趣有趣。” “娘娘......”剪秋担心地看着她,把手帕递过来,“孙贵人分明是胡诌的一些吓唬人的话,娘娘不要在意。” “呵,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本宫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话。”皇后冷笑了两声,“可是有人,也许就会在意她的话。” “娘娘是说?”剪秋谨慎地说,“可那是太后和皇上的主意,不能轻易透露。” 皇后笑了:“剪秋啊,跟了本宫这么久在,怎么还没有长进呢?” “奴婢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指点。” “皇上是多情人,多情必留情,留情必伤情,就是不知,被留了情的,谁会伤得更深了。”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对玉镯,皇后似乎陷入了回忆。 第二天从养心殿回来,因为不用去请安,孙妙青可以直接回储秀宫休息。不过路过寿康宫的时候,她还是让轿辇停了下来。 她想起来,自己这个月还不曾给太后请安呢。 只是没想到自己来得不巧,皇后已经在殿里服侍太后喝药了。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孙妙青先给太后行了礼,后又向皇后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妹妹请起吧。”皇后把碗和羹匙放下,笑道,“本宫记得昨夜是妹妹侍寝?怎么妹妹一大早就来这边了呢?” 孙妙青老实回答:“嫔妾想起有日子没见太后娘娘,于是过来请安。” “你才从皇帝那儿过来?”太后高兴皇帝多跟年轻的嫔妃互动,看着孙妙青,就想看到她未来孙儿的额娘,“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 “嫔妾不累。”孙妙青在老人家面前还是不敢开黄色玩笑,她红着脸,看着十分腼腆。 皇后凑趣儿说 :“皇额娘不知道,皇上可宠爱孙妹妹呢!” “哦?怎么说?” 太后无视了孙妙青的羞色,颇感兴趣地问皇后。皇后在孙妙青看来也是莫名地亢奋,说起丈夫和小妾之间的私密,居然跟说平常笑话一样,把孙妙青跟皇上那点儿,关于绣工‘特别’的手帕、毛毡的老虎、精湛的按摩技术和皇帝的好评通通讲给了太后听。 听得孙妙青都有些云里雾里。 这真的是她跟皇帝,而不是《撒娇小妾和便宜夫君二三事》吗?怎么她这些兢兢业业努力的职场工作,被皇后这么一说,听起来居然还有点,甜甜的? 太后很高兴,皇后贤惠,皇帝也没有独宠哪个,这就最好了,这就是她想看到的后宫。 腊八当天,皇后带着众嫔妃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独点了甄嬛和孙妙青。 没想到这种场合居然还能有自己的戏份。 往常都缩在人群背后的孙妙青不觉得喜悦,反而诚惶诚恐。 皇后在一旁说:“莞贵人很懂事,性情很和顺。孙贵人更活泼些,很受人喜欢。” 甄嬛立刻再行大礼,孙妙青晚了她一步,只草草地跪了一下。 “好孩子,很懂礼节。”太后对甄嬛点点头,笑着对孙妙青说,“孙贵人的规矩就差一些了,哀家会派嬷嬷去教导你的。” 孙妙青内心叫苦,嘴上勉强挤出个弧度:“是,嫔妾一定认真学习。” 太后的视线挪到甄嬛身上:“莞贵人的确很懂事。” 甄嬛毕恭毕敬道:“嫔妾年轻鲁莽,幸好有太后福泽庇佑,皇后与诸位姐姐又肯教导臣妾,才不至于失仪。” 一旁华妃的嘴巴不自觉动了动,最后忍了下来。 “不怪皇上喜欢你,哀家也喜欢。”太后又看向孙妙青,“比起莞贵人,你可有的要学了。” “多谢太后教诲。”孙妙青忙说着好听的话,“太后不嫌弃嫔妾,嫔妾就很满足了。” “哀家知道你们孝顺,只是孝顺并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多得皇上喜欢,为皇室开枝散叶。”太后说,“莞贵人知书达理,就很好,孙贵人虽略逊一筹,但也是可心的。都是好孩子,皇帝喜欢,哀家也喜欢。” 而后她让竹息取云锦赐给二人,后又留了甄嬛为她抄写经书。孙妙青白得了云锦,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后单独叫她,就是为了给她好东西的? 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啊? 左脚迈出寿康宫时,富察贵人忽然酸溜溜地说:“孙妹妹好福气,连太后都这样赞你。” 孙妙青愣了一下,她环顾四周,其他嫔妃也在陆续出门。 她客气地笑了一下,说:“大约是我今日走了运吧?” “不过太后也说了,什么都是次要的,能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最重要的。”富察贵人上下打量着孙妙青,“看妹妹近来如此得宠,怎么没一点好消息呢?” 孙妙青有点烦,随口道:“大概我还没有那个福气吧。” 富察贵人似笑非笑地说:“哦?那我就搞不懂了,妹妹是走运,还是没福啊?” 富察贵人今天吃了炮仗了?这么冲?孙妙青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发难,只得说,“姐姐,这儿是清净地,姐姐还是不要在此大声喧哗,以免惊扰太后。” 富察贵人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里是清净地,所以才见不得有人偷奸耍滑,用奇淫巧技逗皇上开心。” “富察贵人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华妃趾高气昂地走出来,斜眼瞥了一眼孙妙青,“做人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少动歪脑筋,不然风大了吹破皮可就不好了。” ????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受你们气来的??? 孙妙青一头雾水:“姐姐们在说什么,在说我吗?” 曹贵人晚一步走出来,内涵地笑着说:“妹妹别谦虚了,阖宫谁不知道,妹妹最喜欢精心给皇上送小玩意儿?皇上还都好好儿地留下了,可见对妹妹是十分在意了。” 富察贵人奚落:“呵,皇上说不定只是礼貌叫人收下,并没有再看呢。” 富察贵人你真相了。 第104章 新机子哇伊兹莫一多次 孙妙青真不知道这几位忽然的火哪里来的。鼓捣小玩意儿并送出去,这事儿一直都是公开的,大家都当做趣事儿,她也不介意被人打趣说是女工匠,怎么今天忽然义愤填膺起来了? 华妃和曹贵人也许是装的,富察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 “姐姐,大喜的日子,还是少迁怒吧。妹妹有哪儿做得不对,姐姐看不上的,姐姐私下告诉妹妹就是,何必当众给妹妹脸色看?”孙妙青无奈地看着富察贵人,“况且太后前脚刚赏了云锦,姐姐后脚就在她老人家的宫殿门口教育我,实有些不体面啊。” “你伶牙俐齿,我自比不上你,哼!”富察贵人扭脸就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孙妙青。 等华妃和曹贵人都走了,一旁围观了多时的安陵容才凑上来,悄悄拉着孙妙青,告诉她: “宫里人都传,皇上近来格外宠爱妹妹,还经常赏赐,其他宫里都要节省开支,妹妹那儿却有皇上补贴。富察姐姐近来脾气特别大,知道这事后,就对妹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孙妙青翻了个白眼:“她不高兴皇上送我东西,她也要呗。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另外,也有人说——”安陵容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愈发低,“说皇上要晋升你的位份。” 啊?!!!卧了个大槽,谁造谣呢? 我都牛到比女主角还牛的地步了? 孙妙青震惊:“姐姐别开玩笑了,我一没有娘家立功,二没有孕育子嗣,拿啥晋升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你如果真晋升了,可就是咱们这批新人里的头一号了。” 安陵容还挺羡慕的口吻说得孙妙青更无奈了。 造谣!这是赤果果的造谣!是谁妄图捧杀自己?! 孙妙青回去后,速速让几个宫里的老人出去打探消息,大晚上,几个奴才在门上锁前回来,孙妙青叫他们先去吃饭,再来回话。 绥福殿里各处烛灯都亮着,孙妙青腿上搭着毯子,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杏仁牛乳,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小柳儿先回话: “回禀小主,奴才打听到,腊月初各地方上报一年税收,苏州政绩最是漂亮。皇上当即龙颜大悦,嘉奖苏州从五品以上官员,其中就有小主的娘家兄长。那些说皇上要晋升小主的话,说不定就是从这里头推测出来的。” 她便宜哥哥下半年的确开窍了,不仅本职工作做得很漂亮,也大胆接受了皇帝交给他的特殊任务,观察搜集各处情况,以密折奏报,明皇帝耳目。 但这是地下工作,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褒奖。所以即便是称赞苏州官员,他哥也应该只是被提一嘴罢了,皇上不可能特地点出来,表明自己对他的赏识。 更何况......孙妙青追问:“事关朝政,怎么会传到后宫来?” 小柳儿解释道:“虽是前朝的事,不过咱们后宫也有不少在前朝走动的,一等太监就准许请假出宫,偶有听说的传进来,也是有的。” 一等太监,那起码得是各宫掌事公公,或者内务府各部的负责人。 孙妙青若有所思,问其他几人可还有打听到别的消息,丝云说:“听说月初打扫养心殿时,有奴才收拾出好些个小主送给皇上的东西,都被皇上吩咐精心保留了,所以才有一些皇上格外宠爱小主您的流言传出来。” “废话,咱们皇上哪回乱丢别人送的东西了?不过是因为我送得多,显得好像很特别似的。” 孙妙青觉得她挺冤枉。安陵容做的寝衣也没有说铰就铰啊,不是好好儿放起来了。甄嬛给皇帝写的书法,她上次去还看见呢,皇上明明一视同仁,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叫格外偏爱了? 丝云忽然脸红了一下,又补充:“还有说,说,小主每服侍皇上到深夜,恩宠如此之深,怀有龙裔也是迟早的事。” ...... 孙妙青老脸一红。 这帮没有夜生活的宫女太监,怎么这么大嘴巴啊?怎么连皇帝的夜生活也敢讨论啊! 玛德,她怀疑今天华妃对她生气也是真生气了,气她勾引皇帝给她雨露到深夜是吧? 红绫在旁边训斥丝云:“这都是什么污言秽语,也说给小主听。” “好了好了,她也只是打听而已,这是说给她的。背后比这更难听的,估计也有得是。”孙妙青心累地摆摆手,问还有没有补充的。 丝雨忽然小声说:“奴婢听说,年大将军撵走了孙府上门拜帖子的人。” 嗯?大太太让人给年羹尧送礼被赶出来了?孙妙青意识到这句话格外与众不同,她问丝雨从哪里打听来的,丝雨说:“是御药房的小太监说的,奴婢去取药时路过,听见了一嘴。” 孙妙青觉得事有蹊跷:“御药房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小纠儿想了想,说:“近来听说年大将军的福晋身子不适,皇上命太医院每日亲去请脉医治,也许那小太监跟去,机缘巧合,就知道了。” 机缘巧合?孙妙青才不信这电视剧幻化出的世界有什么机缘巧合,绝对就是人为的。 名侦探孙妙青赶走众人,自己一个人盘腿坐在炕上开启了头脑风暴模式: 首先,根据上次寿康宫听到凉凉跟太后的谈话可得知,凉凉对自己和皇上的私密情事相当熟悉,所以她有充足的作案前提; 其次,凉凉掌管六宫,耳目遍布后宫,拥有充足的作案条件; 最后,此局意在挑拨自己这个背景板和华妃那个大反派之间的矛盾。 对内,可招揽背景板,刺激大反派;对外,可以挑逗大反派的傻哥哥坑害皇上刚刚赏识的背景板的便宜哥哥,达到一箭双雕之目的。拥有充足的作案动机。 综上所述, 新机子哇伊兹莫一多次! 传播谣言的犯人就是你!认罪吧!皇后凉凉——乌拉那拉宜搜! 孙妙青心里挥舞着手臂疯狂给自己鼓掌,同时盘算着,自己不能白吃这个被流言蜚语坑害的亏,得找回点什么补偿来。 从谁那儿找呢? 她心里有了几个人选。 ——————正文外—————— 预备给女主角的封号:怡、简、裕。尽快留言啊,不然我就抓阄了。 ps:根据评论区加个人喜好紧急增加几个封号选项: 恬(安静,不太符合妙妙个性但是好听,且点赞高) 荣(有点高调,但是可以高调) 敏、悦、舒(相对符合妙妙个性) 第105章 臣妾委屈呜呜 孙妙青先派丝云给翊坤宫递了消息,跟华妃解释一下自己因为寿康宫外的对话,而产生惶恐不安的心情,顺便问一下孙家是不是有哪里怠慢了年家。 然后得到一份大致意思是“宫里的风言风语与本宫无关,自己去解决。你娘家能怠慢我娘家?能力不大想得挺美。”的口信。 得到这份口信,知道华妃也没有真来气,孙妙青放心了一半。 接着她本来打算走太后的路,但得知太后她老人家在调教莞贵人,暂时没多余精力招待自己后,就扭头去准备找皇帝卖惨。 于是她回到储秀宫,亲手搓花生、砸核桃、剥瓜子,让丝云带去养心殿交给苏培盛。 养心殿外,苏培盛头痛地从书房出来,踢了发呆的小厦子一脚:“蠢小子,皇上要的茶沏出色了吗?在这儿偷懒发呆?” “不是才端过去的吗?”小厦子捂着屁股,露出一个笑脸,“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苏培盛苦笑着揉揉太阳穴:“什么贵人,我是忙忘了。” 年下的折子多,皇帝忙,当奴才的也忙。莞贵人过来那两天,他们做奴才的还能送快些,如今皇上身边没个抒怀的,只管闷头批折子,他们做奴才的也得时刻绷着弦儿。 唉!苏培盛心里抱怨,平日里小主们总是扎堆过来请安,怎么最近一个不来呢? 才想着,养心殿侧门打开,守门的太监探着身子说:“苏公公,孙贵人身边的宫女丝云过来送东西,您看要不要让她送进来?” “孙贵人?”苏培盛纳闷,“她没亲自过来?” 对方点点头,苏培盛便叫小厦子出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谁知人还真只叫了宫女来送,送的是一盒五香干果,说是小主剥给皇上吃的。苏培盛奇怪,但也没多问,检查无恙后,把盒子拿了进去。 “皇上,您批了一上午的折子了,还是多休息吧。”苏培盛见皇帝放下笔,走上前把盒子打开,“这是孙贵人派人送来的五香干果,您尝尝。” 皇帝喝了一口茶:“她让人送的?自己没来?” “是啊,奴才也纳闷呢,送东西的宫女说干果都是孙贵人亲自剥的,贵人怎么没过来呢?” 捏起一枚榛仁,皇帝想起上次孙贵人依偎在他身边的情形,心想,她是做了好事就一定要说出来,从不藏着掖着的个性,今天东西送过来,人却没到,如果不是耍小性子,就必定有个什么缘故。 榛仁脆香可口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皇帝眯起眼睛,说:“坐得久了,朕的腰都有些酸了。” “要是这会子孙贵人在,一定能让皇上舒舒服服的。”苏培盛立刻道,“要不要奴才派人请孙贵人过来?” 皇帝刚要点头,又抬手拦下:“不,朕过去瞧瞧她。” 纤秀今天特别惊讶,她那一双巧手能捏泥人、戳毛毡、编花篮...但就是做不来刺绣的主子,今天居然认认真真跟她学起了刺绣。 平绣看上去简单,其实针法丰富,如果绣技高超,就能达到细致入微,纤毫毕现的效果。 当然了,绣技这玩意儿跟她家小主没半文钱关系。 不过纤秀还是报以最大的热心和耐心去教导她的小主了。 她很惊喜,小主今天特别听话。但不久又发现,小主一直郁郁寡欢。 在看待小主又扎到手指时,纤秀不忍心再进行说教,而是关切地劝对方休息: “小主,刺绣需要人心和针线三者合一,方能从容绣出符合心意的图案。小主您现在心不在焉,茫然穿针引线只能扎到自己,还是先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孙妙青攥着花绷,抬起头,一脸委屈:“纤秀,我是不是很笨?” 纤秀忙道:“小主您聪明伶俐,奴婢们都很佩服呢。” “那不过是些人前逗乐的小聪明罢了。”孙妙青吸吸鼻子,“为什么会有人说我坏话,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贵人,有什么值得算计?” 纤秀沉默了,她也听到宫里关于小主的一些风言风语。虽然很少在屋里服侍,但小主最近的忐忑心情,她同样也能感受到。 她安慰说:“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乱说的,小主在宫里的人缘那么好,哪个舍得伤害小主呢?” 本来孙妙青是装的,可听她这样一说,自己还真有点难过了:“呜哇——我过生日那天,那么热闹,大家都来恭喜我,可是现在没人陪我玩儿了呜呜呜呜......” 哭音清晰无比地透过纸窗传到窗外,皇帝的脚步停下来。他走到窗边,敲了敲窗框。 孙妙青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抽泣地扭头,看到外面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 “是朕。” 皇帝走进来,看到一个慌慌张张擦了脸,把脸上的脂粉都擦花了的小嫔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问:“是谁惹了朕的孙贵人吗?” 孙妙青低着头说:“臣妾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什么惹不惹的,皇上说笑了。” 坐下来,皇帝告诉她:“朕收到你给朕剥的干果了。” “皇上喜欢吗?”看到对方点头,孙妙青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皇上喜欢就好。” 皇帝拍拍自己身边,让孙妙青挨着自己坐下。他注意到对方略显拘谨的动作,有些意外:“怎么了?今日怎么派人给朕送东西,而不是自己去养心殿?” “臣妾怕打扰皇上。”孙妙青的回答很官方,但皇帝还是捕捉到一丝丝委屈的味道。 他挥手让其他奴才出去,不准打扰,然后握着她的手,低着头问:“谁给你委屈了不成?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脑子里酝酿着一些诸如“辛苦加班一整年,年终老板没给钱”之类的场景,孙妙青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眼眶也湿漉漉的,最后眼泪稀里哗啦的奔涌而出。 她身子猛地贴过来,右手一下子搂住了皇帝的脖子,深深靠了上去:“呜呜呜呜呜呜呜——皇上——臣妾好委屈哇——呜呜呜” 哭得想个不懂事的孩子。 第106章 官方决定 孙妙青的委屈如奔涌的潮水迅速涌入帝王的怀里。皇上搂着她,怜惜地问:“究竟怎么了?” “臣妾不好意思说。”孙妙青一抽一涕,被皇上追问了两次,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宫、宫里说,说臣妾别有用心,天天耍、耍花招哄骗皇上,为得是升位分,做新人里最得宠的人——皇上!你是知道臣妾的!臣妾从不在意位分!臣妾只在意您!” 皇帝皱着眉头问:“这谣言从何而起?” “臣妾不知道。”孙妙青摇摇头,委屈巴巴地说,“还有人说臣妾拉帮结伙,臣妾只是爱玩而已! 难道臣妾就不能跟年纪差不多大的姐妹一块玩儿吗?难道臣妾就不能跟住得近的姐妹往来吗?皇后娘娘都说臣妾招人喜欢,难道招人喜欢也是错吗?!” 说着说着,她挺起胸膛,看上去凶巴巴、横唧唧的,配上她的泪眼汪汪和哭红了的鼻头,看上去怪可怜。 皇帝情不自禁捏了捏她的鼻子:“朕的爱嫔自然没错。” 孙妙青差点被他捏出一个鼻涕泡,赶忙躲开了,嘴硬地强调:“臣妾还不是嫔呢,臣妾是皇上的爱贵人。” 皇帝笑出声来:“那么朕就封你为嫔,堵一堵那些人的嘴如何?” “诶呀,又和臣妾说笑。”孙妙青嘟着嘴巴抱怨,“您要给臣妾嫔位,不是坐实了他们嘴里说臣妾心思不正吗?臣妾才不要呢。” “你真不要?”皇帝挑眉问,孙妙青拉着他的手摇晃,“皇上~您先帮臣妾记着,等臣妾有了资历再,再说嘛。” “好吧,那朕就先替你记着。只是强行去堵这悠悠众口,恐怕是堵不住的。”皇帝觉得这事情不大,不必当做正事去处理。只是难为了孙贵人,他心里也觉得不舒服。 孙妙青低着头赌气说:“那臣妾就和莞姐姐一块抄佛经去,他们总不能说佛祖的坏话。” 皇帝笑了:“你们都去抄经,朕怎么办?” 孙妙青哼了一声:“反正皇上六宫嫔妃那么多,少臣妾一个也无妨。” “又吃醋。”皇帝笑着捏她的脸蛋,“怎么没听说朕养了一个醋贵人呢?哦——对了,朕还没给你封号,就封你一个醋字如何?” “啊?”孙妙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您不会开玩笑吧?” “有何不可?” 孙妙青哭笑不得:“那——那臣妾就去御膳房,讨一个熬醋的差事去。” 皇帝笑了好半天,这才在对方的爱抚下缓过来,说:“好了好了,朕不和你开玩笑了。不过后宫有底下人议论你,也该让他们知道,你在朕这里,也是有一定分量的,朕回去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孙妙青轻轻把脑袋靠在皇帝肩膀上,甜甜地拉着皇帝的手说:“皇上对臣妾真好。那臣妾以后还能不能给皇上送臣妾喜欢的小手工艺品?” “当然,这是朕准许的。” 当晚,在景仁宫用膳时,皇帝向皇后提起是否知道孙妙青被后宫谣言困扰的事。皇后一边给皇帝盛汤,一边坦荡地说:“臣妾确听说过一些言语,只是臣妾觉得与其堵众口纷纭,不如孙妹妹凭其为人处世来服人心,不告而破。” “你想得很好,只是她年轻,见识少,对她也该宽容一些。” 皇后坐下来说:“臣妾会通知内务府和太监署,让他们好好查一查是谁在造谣。” “又不是什么正经事,这两处年下事务繁忙,用不着对他们兴师动众。” 皇帝尝了一口汤,觉得味道不错,让皇后也用一些。 皇后立刻笑着让剪秋给自己盛一碗,说:“到底叫孙妹妹受了些委屈,臣妾那边会好好安抚她,也会和其他姊妹说好,约束宫中奴才,不叫他们议论是非。只是皇上这里,要不要也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呢?” “你是皇后,嫔妃的事朕交给你很放心。”皇帝点点头,又问:“朕如何告诉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孙妹妹入宫也有些日子,虽于皇室无大功,但辛勤服侍皇上太后,也算有小功劳。”皇后笑着指出来,“莞贵人、惠贵人都有了封号,皇上何不也赏赐孙妹妹一个体面的封号,让她也欢喜欢喜?”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妥当。 吃罢晚膳,皇后说:“臣妾明日就让内务府拟定一些好听的封号让皇上挑。” “不了,既然是体面,不如朕亲自拟一个字。” 皇帝想起白天跟孙妙青开的玩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皇后的心顿时跟这样一揪,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不知皇上打算给孙妹妹拟什么字?”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拿捏不定地说:“朕心里有两个字可用。” 他提笔写了两个字:简、荣。 “你觉得哪个字好?”皇上问。 “皇上拟的这两个字都很好。正直无邪曰简,简字很贴切孙妹妹的个性。”皇后先夸赞了第一个字,又用手指点了点第二个字, “宠禄光大曰荣,皇上对孙妹妹的宠爱可见其中呢。若拟这个字,虽然对孙贵人来说有些压力,但宫里的议论纷纷也能平息一些。臣妾觉得,不如用第二个字,以正人心。”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随口念了一句:“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皇后听到,脸色微微一变。 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并没有留宿。剪秋伺候皇后梳头,说:“宫里的话才传了两天,她就巴巴地告诉皇上了,这个孙贵人,还真是一点委屈不肯受。” 皇后轻笑一声:“到底年轻气盛。” “这么一点小事,白得了个好听的封号,真是便宜了她。”剪秋抿了抿嘴,接着说,“如此一来,宫里的几位贵人里,只有富察贵人没有封号了。” 皇后叹了一声:“是啊,她本是大家族出身,又是满军旗出身,如今这几个汉军旗的都比她有体面,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富察贵人,也不是能忍的性子。” “这是皇上的意思,她又能如何?”皇后嗤笑,“若是她有本事,也争一个去,本宫还能看得上她。” 剪秋小声道:“听说富察贵人最近找太医请脉的频率多了许多。” “哦?”皇后惊讶,又笑了,“若是真的,那还真是有意思,该有的还没有,不该有的,倒捡了好运了。” “皇室的运气,哪里是那么好捡的。” 剪秋的冷笑声那样清晰,然而皇后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而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 当年嫁入王府,她很快就有了弘晖,那时她也以为自己是捡了好运,却没想到,那是她最后的喜悦时光。 第107章 双喜临门 皇上赐孙贵人封号为荣的旨意很快就送到内务府了。 虽然不过年不过节的忽然赐字,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但联想到近来宫中一些谣言,内务府总管姜忠敏立刻领会了圣意,准备了许多贺礼送往储秀宫。 皇后在中宫请安时也提到了此事: “近来本宫听到宫中一些关于荣贵人的流言,很是难听。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三人成虎,五人成章。各位姐妹们还是要约束好宫里的奴才啊。” 于是,孙妙青满脸感激地站起来,向皇后行礼谢恩。 华妃斜眼瞪了孙妙青一眼:“宫里流言蜚语早就有,皇后太多心了。” “既然有,就要管。宫里不是集市,奴才议论主子就是坏了规矩。”皇后正色道,“若是当主子的散布谣言,那更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富察贵人哼了一声:“旁人遭受非议都不好受,独孙妹妹得了好处,看来这流言蜚语,也不都是坏的嘛。” 欣常在似笑非笑地问:“难道富察妹妹也想尝尝被议论的滋味?” 富察贵人脸色微变:“我行的正坐的直,谁会议论我?” “富察姐姐教训的有道理。”孙妙青擦着眼泪,站起来对皇后说,“臣妾一定向富察姐姐学习,做到谨言慎行,不议论他人,也免得他人议论自己。” “荣贵人的话说得很是,大家也要引以为戒。”皇后点点头,看向一直小声咳嗽的安陵容,关心地问,“安常在的咳疾怎么断断续续的,一直未见起色?”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安陵容不好意思地边磕边说,“是嫔妾身子太弱了,拖了这么久不见好。” 齐妃啧啧地惋惜着:“听听,安常在这声音真不如从前好听了,还记得当初荣贵人过生辰,安常在那祝寿歌唱的,那叫一个娓娓动听啊。” 也不知道齐妃哪句话戳到了富察贵人,对方又冲着孙妙青哼了一声,把孙妙青看得莫名其妙的。 她没理会富察,扭头对身边的安陵容低声说:“我哥哥送了一批清肺润嗓的药,待会儿叫宫女给你送去一些,要是太医说行,你就试试好不好用。” 安陵容笑着点点头:“多谢了。” 淳儿抻着脖子问:“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你贪吃,把前儿给安姐姐的点心都吃光了。”孙妙青抬起头揶揄道,“不过点心甜,对嗓子没好处,安姐姐还得多谢你替她吃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甄嬛还添油加醋,把淳常在一顿饭鸡鸭鱼肉的事都说了出来,景仁宫顿时一片欢快的气息。 正这时,富察忽然莫名干呕起来,皇后问是怎么回事,最伶俐的宫女桑儿立刻宣告她主子的好消息: 富察贵人有喜了。 “是真的吗?那太好了,是喜事啊,要给皇上道喜了。” 皇后的表情很是欣慰,但没有华妃和齐妃那样惊讶,孙妙青猜,她早就知道了。 曹贵人笑眯眯地说:“富察妹妹看上去月份还小,可要加多小心啊。” “这是自然,皇嗣的事就是最要紧的事,若像惠贵人那样一不小心失了孩子,我可要哭死了。” 富察贵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向皇后告假的。沈眉庄流产一事她历历在目,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惊喜,富察预备从现在起到开春,都不出延禧宫的大门了。 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意外,除了......富察贵人的眼睛又瞥向安陵容,露出嫌弃的表情。 虽然皇后嘴里说得是孙妙青得封号,富察贵人怀孕为双喜临门,可明白人都知道,富察贵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喜事。 孙妙青本来还担心她这个封号太高调,会引起什么非议,现在不用太担心了,大家好心没空理她。 皇上、太后的赏赐不断流入延禧宫,其他嫔妃也赠贺礼过去时,华妃忽然让周宁海上门找孙妙青。 孙妙青当时正在跟紫罗翻花绳玩,红绫进来通报。听说周宁海过来了,她手忙脚乱地解开缠在手上的绳子,穿好鞋去见人。 “给荣贵人请安。”周宁海皮笑肉不笑地行礼,“华妃娘娘让奴才代为小主恭贺小主得封号之礼。” 距离自己被赐予封号已经有三天了,这会儿忽然过来,一定是华妃又有哪里气不顺,想要自己过去给顺顺气。 这招儿都用过多少次了?也不怕有心人看出来。孙妙青无奈,让红绫去接礼物,谁知周宁海腰板一抬,两手一摊,空空如也。 啊?没东西,怎么去谢恩? “娘娘说,她有一物,需小主亲自去看才能看见。”周宁海嘿嘿一笑,“另外此物非同寻常,要今夜戌时才能够看见,小主,请到时候务必来翊坤宫与娘娘一见啊。” 大晚上让她过去干嘛?孙妙青无语,把这事吐槽给欣常在。 欣常在摸了摸下巴说:“我听说华妃早上让颂芝给富察贵人送糕点,富察贵人有些无礼,怕别是在气头上,要找你出气吧。你还是别去了。” 孙妙青故作无奈:“姐姐不早说,早知道我就装病了,这会儿忽然说不去,哪儿有理由呢?” 欣常在深深看了她一眼,颇有深意地说:“这有什么,最多磕个头。你哪次不是全须全尾儿地回来了?” 那眼神看得孙妙青浑身不自在。 她怀疑自己的无间道小把戏被欣常在察觉出来一些,但并没有立刻试探,仍装作头疼地抱怨。 欣常在笑了一声,说:“行了,装傻卖憨这招儿用在别处去,你那点小把戏,别在我面前摆弄。” 孙妙青撒着娇,晃着对方的胳膊喊:“好姐姐~” “坏妹妹~” 欣常在跟着一起摇摆,用手帕在孙妙青鼻子上抽了一下,“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可好心提醒你,富察贵人是风光,可你这个荣贵人也很扎眼。往后留点神,你以为你跟谁处得不错,实际上人家背后咬你一口,也说不定呢。” 孙妙青问:“那姐姐会不会背后咬我一口啊?” “我?”欣常在张开嘴巴做撕咬状,“我要咬你,也是当面。” 第108章 昙花 晚上,戌时前孙妙青来到了翊坤宫。 曹贵人也在。 原来华妃让孙妙青过来看的是一盆待开的昙花。 围着那个精致的花盆,孙妙青有些好奇:“昙花不是夏天开放吗?这会儿这么冷,也能开花?” 华妃得意地说:“本宫这一株是温泉池养的,比寻常的昙花自然不同。” 曹贵人恭维道:“没想到嫔妾能在娘娘这里看到昙花一现,真是荣幸。” 昙花一现,又不是啥吉利词,孙妙青瘪瘪嘴,没吱声。 华妃一边等待昙花开放,一边漫不经心地抠着护甲上的宝石说:“荣妹妹,如今你得了这个封号,将来晋封嫔位妃位,也是指日可待啊。” 曹贵人嘴角含笑:“繁荣昌盛,这个封号可真是了不得。” “嫔妾不敢。”孙妙青无奈地说,“这封号全赖皇上怜悯,然嫔妾并无大富大贵之心,只求小富即安,娘娘是知道嫔妾的,请千万不要误会。” “人是会变的,若有了地位,也许心态就会和从前不一样呢?”华妃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妙青,“皇后如此抬举你,本宫怎敢担保你的心思不会改变?” “娘娘是华妃,木谓之华,草谓之荣,嫔妾就算长得再高,也高不过娘娘。”孙妙青叹息,“若娘娘定要质疑,嫔妾做再多辩解也无用武之地了。” 曹贵人笑着出来打圆场:“娘娘,孙妹妹说的是啊。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何必疑心孙妹妹呢?至于别人要多疼妹妹,这也不是妹妹的错啊。” 孙妙青想,这曹贵人,当初跟华妃暗示自己过度关心温宜,是怕自己触动她的利益,真的拐走公主。勉强还可以解释成关心则乱。 后来曹贵人知错道歉,又拉拢自己玩无间道,为自保,自己也就不计较太多了。 现在在华妃面前说自己封号厉害,引华妃怀疑,又立刻夹枪带棒地劝和。反复横跳,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眼红自己的封号了?还是怕自己先她一步上位了? 孙妙青揣测着曹贵人的心思,暗道,还得庆幸她是当面说,如果背地里搞事,情况就更糟糕了。 这样一想,还得谢谢曹贵人明着玩挑拨离间呢。 她无奈地笑笑,起身道:“华妃娘娘,曹姐姐,你们是知道的,我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当初为娘娘出谋划策,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只因我侥幸得了个封号,二位姐姐就质疑我的心偏向哪边,让我如何继续待在这里呢?不如让我走吧,从此我不来便是了。” 曹贵人忽然笑了:“娘娘您看,孙妹妹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华妃紧绷的脸忽然也放松下来,她摆手让孙妙青坐下,说:“好了好了,是本宫多心了,你坐下吧。” ???孙妙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好像什么秘密已经完成的人,皱着眉头说:“你们试探我呢?” 曹贵人笑道:“别怪娘娘,这全是我的主意。” “娘娘和姐姐是担心我会倒戈他人,做娘娘这里的内奸?”孙妙青慢慢坐下来,见二人同步点头的动作,无奈地说,“我哪儿有那么大精力和本事啊,真是太高看我了。” “皇上都高看你一眼,何况本宫?”华妃话音刚落,就见中间摆着的昙花要缓缓盛开,三人皆敛声屏气,欣赏这刹那间的美好景象。 白玉薄片一样的花瓣含羞带臊地展开,露出内里鹅黄色的花蕊,如月下美人一般摇曳生姿。 孙妙青轻声问:“它还能开放多长时间啊?” “大约两个时辰就会凋谢了。”曹贵人神情惆怅,“转瞬即逝的花儿留不住,又有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转瞬即逝,所以才刻骨铭心啊。”孙妙青轻笑,“对于人来说也许会有遗憾,对于花来说,这样就足够有意义了。” 华妃道:“看一次就算了。这样命短的花,再漂亮也是晦气。” “哪儿有花长长久久地开着呢?不如松柏常青。”孙妙青长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人人都习惯了松柏的安静,独爱花开的热闹。” 华妃不服气地问:“难道就没有常开的花?” “有啊。”孙妙青笑着指向屋里的博古架上一盆象牙玉雕宝石镶嵌的花景,“娘娘的这盆花不就一直开放吗?” “可这又不是真的。” “因为是假的,才不需要费力气绽放。”孙妙青颇具深意地说,“既要又要,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哼,荣贵人一向很会讲道理。”华妃冷哼一声,仰靠在引枕上说,“不如给本宫讲讲,如何天长地久的道理。” “娘娘说笑了,妹妹的恩宠远不及娘娘,哪里知道天长地久的道理。” “你的恩宠比富察贵人多多了,怎不见你有福气?”华妃低头看着孙妙青的肚子,孙妙青尴尬地用手帕挡住,“比福气,宫里胜过嫔妾的多着呢,嫔妾哪里敢比。” 华妃又一声冷笑:“富察贵人也不见得多有福。这才刚怀孕,宫外就闹起了时疫,皇上满是心烦,哪里有多余的功夫搭理她?” “啊?!外头已经有时疫了?”孙妙青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华妃不耐烦地说:“你怕什么,又不是里头有。” “这宫里宫外用的吃的都是一片土长出来的菜,喝一条河里的水...我哪能不怕啊。”孙妙青焦急地用拳头敲着掌心,“娘娘还是多提防着点吧,今年怕是......” 周宁海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打断了孙妙青的话: “娘娘,出事了,宫里出现时疫了。” 似有一声钟响,重重地敲在了孙妙青的心头。 糟了。 华妃先是慌了神,然后怒骂:“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丢出去!” “娘娘,不可。”孙妙青猛地站起来,“好好一个活人,您能丢哪里去?让他离开,接触的人越多,不就越容易把病扩散出去吗?您应该立即给病人一些补给,把他隔离在屋子里等待宫里下一步指示才是。” 时疫是能要命的事。华妃来不及细想,有人给她出主意,她就立刻让周宁海去照办,并且叫颂芝赶快去通知皇后。 第109章 时疫来了 孙妙青不知道古代的病毒传染速度快不快,她心跳得很厉害,甚至有种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难以下咽之感。 “这,这可怎么办啊。” 曹贵人想走了,华妃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拦着,而是摆手叫二人快些带着宫女离开。 孙妙青摸了摸胸口,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嘴巴一刻不停地叮嘱:“娘娘,咱们得趁着时疫还没有扩散之前尽量努力制止它。不仅病人要隔离,还得消毒,蒸醋、洒酒都行,另外——” 她迈近一步,靠近了华妃,紧紧地盯着她:“时疫事关民生,若年家或娘娘手里的人能尽快研究出解决时疫的方法,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华妃倒吸一口气,她立刻明白孙妙青什么意思了。 与华妃匆匆告辞。曹贵人见孙妙青和她的宫女都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也有样学样,赶忙捂好自己,离开翊坤宫。 分别之前,孙妙青对曹贵人说:“姐姐,这时疫不可小觑,姐姐回去后,赶快用药草洗净身子,方能去见公主啊。” 曹贵人谨慎地点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前,我是不会去见公主的,你也要保重好自己。” 孙妙青就要走,又被曹贵人喊住了:“妹妹——” “怎么了?” 曹贵人吐出一口浊气:“妹妹的运气比我好,娘娘也更欣赏你,将来恐怕真是妹妹先登一步了。” 孙妙青回过头问:“姐姐是因为这个,才和娘娘出主意要试探我吗?” 曹贵人低头不语,孙妙青道:“我知道姐姐是为了公主,可是,我想斗胆提醒姐姐一句,姐姐想往上爬,也别忘了为公主行善积福啊。” “我知道了。”曹贵人苦笑一声,两队人马就此分散。 匆匆回去的路上,红绫急促地说:“小主,怎么办啊,咱们刚从那里过来,会不会也......” “别胡说,咱们又没直面病人。” 其实孙妙青也不敢保证,她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痒痒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觉。 回到储秀宫,孙妙青叫上来迎接她的宫女太监都离自己远一点,又命紫罗和丝云把炭盆、药酒和新衣裳拿来,她和红绫单独去了耳房,就着炭火的温度,用药酒把露出来的部位通通都擦了一遍,又换了新衣裳,才敢回到正殿。 见主子终于进来,紫罗忙上前,又被孙妙青拦在一米外。她纳闷地问:“小主,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翊坤宫刚刚出时疫了。”孙妙青叹了一口气,告诉紫罗,“你给我们准备一些吃的喝的,我和红绫这两天就在寝殿隔离,顺便去跟欣姐姐也说一声,我运气不好,成了重点观察人物,储秀宫这几天就麻烦她那边多多运转了。” 紫罗一听,急得哭了出来,要去找太医。 孙妙青训斥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现在太医院估计都在忙,哪里有空来咱们这儿。 你按我的吩咐,跟奴才们都说好了,之前大扫除的时候安排宫里怎么做的,明天就怎么做。——哦对了,让他们做事的时候捂着点鼻子嘴巴!” 说完,孙妙青立刻带着红绫进入寝殿隔离。 欣常第二天得知孙妙青正好撞到翊坤宫时疫,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了。忙问来通知的紫罗:“你主子还说了什么?” 紫罗把昨天主子吩咐她的话都说了,又问:“欣小主,要不要奴婢去禀报皇后娘娘?小主这几日不出来,是没办法去请安了。” 欣常在苦笑:“都这会子了,皇后娘娘哪儿还顾得上请安的事?你主子说得很好,就按她说得去做吧。” 随后,欣常在吩咐大宫女平安跟着紫罗去主持储秀宫的清扫工作,又派人,把孙妙青的安排计划通知了对面咸福宫的敬嫔和长春宫的齐妃。 现在翊坤宫的事一出,大家都跟慌脚鸡一样不知道怎么办,得了欣常在的信儿,都跟着如法炮制去了。 隔离的第一天,孙妙青还有些忐忑不安。 隔离的第二天,她已经开始淡定地读书写字了。 后来仔细想想,毕竟那时候周宁海离自己挺远的,从出翊坤宫到回延储秀宫,孙妙青和红绫没有过多接触生人,防范和消毒措施也比较到位,原剧情里华妃这个翊坤宫老大都没得病,她俩中招的可能性更小了。 防范于未然,总是有必要的。 不过到底没憋住,孙妙青隔离了三天,还是出来了。 宫里每天都在撒烧酒,焚艾叶,空气里全是浓浓的药酒味道。内务府每天都在调动人手,太医院也是忙成一团。 皇后听说她出门了,派人传召她。于是孙妙青佩戴好自制的棉布里子纱布面的口罩,谨慎往东六宫走去。 看到怪模怪样的荣贵人,宫女绘春一开始还没认出来。 “荣贵人?”她迟疑地问,孙妙青冲她点了点头。 皇后正在翻看医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武装十分到位的孙妙青也愣了一下。 孙妙青摘下口罩:“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这带的是?”皇后知道太医去看病人都蒙着绢布,可像孙妙青脸上带着用绳儿拴的四四方方,略厚的布,她还是头一次看。 “是嫔妾自己做的口罩。”孙妙青有些不好意思,把一副新口罩交给剪秋,由她呈给皇后。 孙妙青细声细气地说:“嫔妾胆小,皇后娘娘请勿见怪。” 查看了一下荣贵人做的东西,皇后笑道:“你这劳什子有些意思,这样的厚度虽然佩戴起来呼吸可能困难,但是看上去防范效果要比太医们带的绢布好很多。本宫一会儿呈给皇上看看。”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接着说:“本宫还听说你制定了一套宫里的洒扫防疫措施,很是不错。本宫已拿去给皇上和太医院看过,皇上说很好,命各宫照着去做了。” 孙妙青脸红了红,低声说:“嫔妾也只是借鉴了许多前人经验,加强了防范力度而已。” “若是防范得当,这就是你的功劳了。只是皇上这些时日较忙,没有机会来嘉奖你。”皇后说,“宫里的疫症来势汹汹,不知何时才能平息,本宫和惠贵人日夜巡逻,已是疲惫不堪,你有这样的能力,何不来助本宫一臂之力?” 这么危险时刻,让我出门打工?想得美! 孙妙青忙说:“嫔妾认为,只要各宫防范得当,完全可以维护好自己的安全,如此就不必辛苦巡逻了,娘娘该保重凤体才是。” 看到孙妙青对加入管理队伍的邀请毫无兴趣,皇后有些惋惜。 第110章 带走 又是一顿劝说与婉拒后,皇后见孙妙青实无掌权之意,只好不再难为她。不过,她想,如果皇上有这个意思,荣贵人如何拒绝呢? 从景仁宫出来时,恰巧遇见太医院往各宫派发艾叶、苍术等物,孙妙青想,也不知道天天烧这些呛人的玩意儿,安陵容的嗓子受不受得了,于是身子一转,带红绫往延禧宫去。 “这不是给我们延禧宫的吗?怎么我家小主一样没有呢?” 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大嗓门的宫女在叫嚷。孙妙青迈进门槛,看到富察贵人在带人拿走所有太医院派发的苍术。 甄嬛也在。 “哟,这是谁啊?怪里怪气的。”富察贵人先注意到走过来的孙妙青,露出嫌弃的神情后退了两步,“你是哪里来的?乱闯什么呢?” “姐姐不认识我了?”孙妙青摘下一边口罩,对富察眨眨眼睛,又迅速戴上了。 “原来是荣贵人。”富察哼了一声,“听说你去翊坤宫撞到了时疫,你不好好在储秀宫待着,跑到我延禧宫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召见我,我顺路过来瞧瞧——安姐姐,你的病好点了没?” 安陵容笑笑:“还是老样子。” “呵,你们这些姐妹情深的假把戏我看不下去,随你们便吧,我要进屋了。”富察贵人扭头要走,不忘让奴才把药材带走。 宝鹃连忙上前拦住:“富察贵人恕罪,东西都去您那儿了,我们小主怎么办?” 富察贵人瞥一眼安陵容:“安常在身强体壮不需要这些,我怀着龙裔自然是要谨慎些,等哪日安常在有孕了,我必然让着她。” 甄嬛也出声阻拦,反而叫对方更恼了,强行要带走所有的药材,根本不怕甄嬛口中说的那些话。 安陵容无奈地说:“算了,姐姐辩了也是无用,反惹一身是非。” “孕妇为大,没办法。”孙妙青耸耸肩,“要是她没怀孩子,我非得跟她辩个明白,现在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甄嬛道:“荣妹妹快说。” 孙妙青笑着说:“富察贵人怕龙裔出事,要去所有药材还不肯出门,安姐姐现本来就病着,请太医诊脉熬药,进进出出,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不如干脆让安姐姐暂时迁出延禧宫,去别地儿养病。等时疫过了,富察贵人的胎也稳了,安姐姐再回来。” “我——我能去哪儿住啊?” 安陵容说这话时,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甄嬛,甄嬛却有些为难。 她那里已住了一个淳儿,东偏殿虽然空着,可那里是被打入冷宫的芳贵人住所,她怕陵容知道了多心。 孙妙青见甄嬛没有接过话茬,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要不,跟我去挤挤?”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婉拒,孙妙青却觉得没啥,添几个人罢了,到时候跟皇后一说,把属于安陵容的那份药材都带去储秀宫,看富察贵人还怎么得意! “没事儿!欣姐姐是宽厚人,她也看不上富察那副德行,会理解咱们的,你就搬进来跟我一块住,我那床难道搁不下俩人?再带两个宫女,差不了你什么的。” 孙妙青拉着安陵容的手,跟她眨眨眼:“到时候咱们和皇后娘娘说明白了,你搬过去,一应的份例也得带过去,可不能少了你这份。” 安陵容被她说心动了。富察贵人本来就爱欺负她,不仅仅是时疫期间的药,日常的份例也会占她的便宜。 因为自己位份低,才不与她言语。可孙妹妹不会那么做,搬到她那里住,富察占不到便宜,又没理,一定很生气。 至于富察贵人会不会因此与她的关系更差......安陵容心里一声冷笑,现在就已经很差了,难道还怕更差劲吗? “怎么样?我这个主意行不行?” 安陵容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孙妙青提醒道:“份例的事要姐姐跟皇后娘娘提,这话我说不太合适。” 安陵容感动地说:“这是自然的,妹妹愿意给我一席之地,我已经很感激了。” “别这么说,是咱们的关系好我才肯的。”孙妙青扭头看一眼甄嬛,“莞姐姐一起去吗?” “我——”甄嬛有些尴尬,还是安陵容主动说请她留下来帮忙看着宫女打点行李,她才找了个台阶下。 绘春刚指挥着奴才把药搬走,就见荣贵人又回来了,还带着安常在。她纳闷:“两位小主,你们这是?” 孙妙青笑道:“绘春姑姑,我俩有事想求见皇后娘娘,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绘春点点头:“小主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请二人进去。皇后手里盘着一串檀香珠,看来刚刚是在诵经祷告。 “本宫听说你们有事求见?” “是。”孙妙青拉着安陵容过来行礼,“嫔妾想跟娘娘求个恩典,让安姐姐暂时搬到我那里住。” 皇后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搬?这会儿兴师动众,可容易出问题啊。” “因为——” 孙妙青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安陵容抢白过去。 她鼓足勇气对皇后说:“嫔妾的伤寒断断续续一直尚未痊愈,富察姐姐怀有身孕,嫔妾怕过了病气给她。 孙妹妹得知,好心邀嫔妾去储秀宫同住,嫔妾不愿辜负孙妹妹的好意,所以来求皇后娘娘同意。” 皇后沉吟片刻,问孙妙青:“你那里有地方住吗?” “就让安姐姐跟我住在一起就好了,我身强体壮的,不怕被过什么病气。她不是常住,只带两个宫女过去,收拾些家常所用就行,也不必惊动太多人。” 孙妙青渴求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您就答应我们吧。” 皇后说:“只是这样一来,储秀宫的东西怕是不够用。” 安陵容又行了一礼:“烦请皇后娘娘通知各处,把嫔妾的份例送到储秀宫去,免得孙妹妹和欣常在为难。” 见她二人目光恳切,皇后心料定是富察贵人难为了安常在,使对方不得不这样做。不过她有些惊讶,安常在不是和莞贵人更好吗?如今看来,居然和荣贵人更亲近些了? 真有意思。 她本就有笼络安常在为己所用的想法,也想让荣贵人偏向自己。既然二人求来,何不卖了对方这个面子。 另外,延禧宫人少了,她顺势,还能做些别的动作...... 于是思考良久,皇后点头答应了二人的请求。 安陵容郁闷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舒心的笑脸。 第111章 被窝夜话 “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孙妙青得意地拉着安陵容的手打悠悠:“你看富察贵人看见咱们走的时候那副臭脸,看得可舒坦了是不是?” 安陵容轻笑:“这下她就不能轻易占去我那份药材了。” 孙妙青回头笑着问:“姐姐不怕我占你的便宜?” “你拿去也无所谓。”安陵容畅快地笑了两声,“都给你,也比她拿去强。” “我才用不着那么多呢!红绫还在监督我减肥,别说你的份例了,光我一人的份例,都够咱俩用的了。” 孙妙青凑近安陵容的耳朵:“到时候姐姐拿出一些分给宫里做事的奴才——他们见到姐姐的好儿,就不会多说什么了。这叫拿钱好办事。” 安陵容点点头:“多谢妹妹提醒。” “走吧!咱们先去跟欣姐姐打声招呼去。” 欣常在没想孙妙青这一去,还拉回来好几个人,不过安常在也怪可怜的,一直被和她差不多大的富察欺负。 同是贵人位分,孙妙青就好很多,从没仗着位分比自己高,就居高临下,凡事也都找她商量。 欣常在和孙妙青一直相处的很好,自然也同意安陵容住进来这件小事。 反正人在对面住,用不着她烦恼。 菊青和宝鹃被安排和丝云丝雨一起住,当然,除了服侍安陵容外,她们也得负责绥福殿里一些诸如守夜、收拾家务等工作。 孙妙青的寝殿里还有一张宽敞的红木雕花罗汉床。 安陵容本来定要在那里借住,但是洗漱完毕后,她被对方拽着拽着,就拽到了孙妙青睡的那张拔步床上。 宫女们偷笑着把殿内的蜡烛熄灭,只留了拔步床外两盏灯。层层叠叠的床帐子落下来,床里黑黝黝的,只有两个黄晕的光斑映在上面。 虽然盖着自己的被子,可住在别人的床上,安陵容还是睡不着。她忐忑地露出脑袋,扭头轻声问: “孙妹妹,你睡了吗?” “呼噜噜——”孙妙青故意打了两个呼噜声,然后在对方叹息时忽然一爪子挠了上去。 “啊!” 安陵容吓得叫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吓着你了吧!” 孙妙青没心没肺的笑声从床幔里传出来,外头站起来的红绫脸红了一下,对宝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是自家主子不好好睡觉,在作妖儿呢。 恶作剧玩够了,孙妙青上去扒安陵容的被子:“姐姐?姐姐别生气啊。” 安陵容被她磨得没了法子,扭过头来说:“好妹妹,你快去睡吧。” 孙妙青诚实地说:“睡不着,你睡得着吗?” 对方摇了摇头,孙妙青想了想,凑过来说:“这样,咱俩说会儿悄悄话如何?说着说着兴许就困了呢?” 安陵容迟疑地点点头,孙妙青便把自己的枕头往对方那边扯了扯,让两个软枕亲密地靠在一起,然后她只露个脑袋,歪着和对方聊天。 安陵容也是一样的姿势。 “聊什么呀。”安陵容问。 孙妙青绞尽脑汁,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知道,姐姐你想,你想想,说啥都行。” “那,我可问了啊。”安陵容咬了咬嘴唇,“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孙妙青一愣,安陵容催促她快说,她嘿嘿一笑:“可能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没想到孙妹妹心里还住着个侠女。”安陵容笑了笑,叹了一口气,“你帮了我好多,又不要回报,我心想来总是不踏实——就算世上有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被我碰到呢。” 孙妙青也说不好为啥。 她一开始是躲着安陵容的,或者说是躲着一切重要角色。 就像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给自己设定的定位:吃瓜、围观、看乐子,绕开剧情,做一个旁观者。 欣常在就是她的榜样。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现实无法随她心意。欣常在不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她身处其中,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冷静与客观。 所以她放任了自己,已知的平稳让她安心,未知的改变也会让她兴奋。 孙妙青不嫌事儿大地问:“安姐姐,你觉得是我对你更好,还是莞姐姐对你更好?” “这怎么能比,都是好的。”安陵容的脸红了一红,不过黑暗中,对方并没有看见,“而且你比我小。” 孙妙青没懂她的话:“这跟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 安陵容抿了抿嘴,低声说:“妹妹和姐姐,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为啥,安陵容说的话忽然让孙妙青想起一句名言来: 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一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孙妙青情不自禁把这话说出来,安陵容听了,顿时脸上滚烫。 “孙妹妹,你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她把自己的脸缩到被子里,“什么见了忘了的,真是胡闹,我要睡了。” 回过神,孙妙青见对方已经背对着她,忙起身去扯被子:“诶呀,好姐姐,别恼啊。我刚才就随口一说,没有开你玩笑的意思,我还没唠完呢——” 安陵容背对着她,闷声闷气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安姐姐,你——莞姐姐数淳儿吃了多少早饭那天,是不是不高兴了啊?”孙妙青摇着她的肩膀,“那我,我对淳儿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高兴呢?” “我才没有,你看错了。” 孙妙青不依不饶:“真没有?诶呀,你别诓我嘛,我保证不说出去。” “你好烦。”安陵容回过头,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孙妙青看到,放开了手无措地说:“我——对不起我没想惹你——” 安陵容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心事闷在自己心里许久了,她也想找个人倾诉啊。 她的嘴巴咬着被子咬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来:“实话跟你说,我当时是有点气。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只有我照顾弟弟妹妹的时候——好容易做了人家妹妹,却还有人跟我抢。你问我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关系就在这里。” 孙妙青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让安陵容吃醋的不是甄嬛,是姐姐。自己年纪比她小,做不了她的姐姐,她自然就不会吃醋了。 第112章 姐姐妹妹 昏暗的床幔里,安陵容隐约看到孙妙青跪在床上看着自己说: “我也可以做姐姐呀。”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比我小半岁呢,做什么姐姐,我才是你姐姐。” 孙妙青眨眨眼睛,躺下来钻到被子里,贴着安陵容问:“那在姐姐眼里,我这个妹妹,是不是特别好?” “是啊,你做妹妹,比我做的这个好太多了。”安陵容叹息一声,如果她和孙妹妹一样好,是不是莞姐姐对她,会比对淳儿好? “姐姐也好,妹妹也罢,好不好都是别人眼里的。”孙妙青笑笑,仰头看着乌蒙蒙的床板,“大家又不是生来给别人做姐姐妹妹的,做得好姐妹,固然好,做得不好又如何?难道因为做得不够好,就不是姐姐妹妹了不成?” 安陵容问:“如果人家就要比呢?” “比不过就比不过,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何必强求比得过谁呢?都要比去,就是比到天荒地老也比不完。” 孙妙青歪着脑袋看了若有所思的安陵容一眼,正色道: “想要得一个好姐姐,自己首先得做好妹妹。可是各人有各人的标准,你要求我,我要求你,比来比去,到最后那些姐妹情谊还能剩下多少? 所以按我的想法,需得大家放宽一步。既不要求别人做我心里的好姐姐,也不苛求自己做别人眼中的好妹妹。要是有人非要求我按她的想法变成什么模样,我就大口啐她,叫她赶紧滚开!” 安陵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孙妙青噘起嘴巴,“虚假的情谊,也没必要维持,不如断了清净。” 安陵容低声赞同:“当机立断,也是一件好事。我却不一定能做到。” “咱们要都一样,不就成了双胞胎了?”孙妙青轻笑,“况且非我本愿的事我也不是没做过。只是还没丢了本心罢了。” “本心——”安陵容念着这两个字,捂着胸口,忽然觉得自己在有些事上的确执拗了,以至于违背了本心。 “啊——啊欠——”孙妙青打了两个哈欠,缩了缩身子,只露出半个脸。 她迷迷糊糊地跟安陵容说:“夜深了,咱们睡吧。” “从前我只觉得好多事由不得我,心里难过,如今我才恍然大悟,很多都是我太强求了。”安陵容叹息,“幸而你点醒了我,我还要多谢——” 她扭过头来,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妹妹好梦。”安陵容微微一笑,也闭上了眼睛,她现在心里,已经不像刚刚来绥福殿时那般坐卧不安了。 她想,孙妹妹是真心请她来住的,自己又何必过多客气。 于是安陵容安心在绥福殿住下。 孙妙青觉得自己找的这临时室友还不错,人很安静要求不多,还自带干粮。因为她的加入,储秀宫不仅没有过得窄吧,反而宽泛了许多。 只有一点不好,安陵容的女红实在出色,她联合着红绫、纤秀一起积极地教孙妙青学刺绣,让孙妙青不胜其烦。 她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捏泥人,戳毛毡一上手就会,为啥一捏细溜溜的绣针就手不听使唤了呢?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不肯让她做十全十美的人吧——孙妙青如是评价。 虽然几处最先染上时疫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病人,但因为防范措施得当,宫里的时疫并没有像宫外那样急速扩散,事态勉强控制了下来,死的奴才也不像孙妙青预想中那样多。 只是太医院一直毫无进展。华妃跟着皇后念了两天经,终于忍受不住,自己亲自拿起医书来,跟江诚江慎一起寻找治病的药方。 另外,她也听从了孙妙青的意见,传消息给宫外,让哥哥不要放松。 年家暂时安全,府里养着的大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也抓紧时间钻研治疗时疫的药方,以防万一。 这日,丝云过来禀报:“小主,孙府送信来了。” “啊?是吗?我去看看。” 孙妙青连忙放下手里的绣线,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出去,安陵容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神情,无奈地摇头笑笑。 外厅,丝云交给孙妙青一封信,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华妃娘娘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药方,差点累倒了。” “她一个外行人瞎掺和啥。”孙妙青翻了个白眼,“你去送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接触病人,拿着医书纸上谈兵,能研究出什么花儿来?” 丝云犯难:“时疫这样严重,除了那些低等奴才,谁肯去碰病人?” “他们不敢,总有人敢,医者治病救人,闭门造车可不行。” 孙妙青把信拆开,里面除了日常惯性吐槽她哥外,也对宫里爆发时疫表示了关怀,并表明孙府一切尚可,请她不必挂念家中,保养自己为重。 我本来也不怎么挂念孙家。孙妙青吐槽完合上信,想了想,还是走到书桌前书写了一些叮嘱。 孙家的族田很少,吃喝几乎依赖采购,现在平安,不代表时疫永远不会光顾孙家,多提醒几句,对孙家多一份保障,她也能多一份安心。 翊坤宫里,华妃看着江诚江慎,问:“怎么,你们两个都不肯?” 江慎清了清嗓子,恭敬地说:“微臣身为御医,服侍主子们乃是微臣的职责,主子患病,微臣义不容辞。但...但...” 江城接过话茬:“但宫女太监,并不在臣等职责范围内啊,请娘娘明鉴。” 华妃冷笑:“这么说,非得本宫得这一场病,你们才肯接触病人了?” “微臣不敢。” 江城江慎忙跪下行礼,华妃看着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冷冷地笑了两声,预备撵他们走。 周宁海这时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居然带着喜色:“娘娘,刚刚得到消息,惠贵人——发热了。” 华妃很惊讶:“怎么会这样?” 周宁海幸灾乐祸地说:“惠贵人奉皇后之命,每日到处巡查,十分辛苦。另外,也可能是遇见 了一些不该遇见的...” “你是说,她有可能得了时疫?”华妃若有所思,猛地看向江城二人,“惠贵人可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可要去贴身侍奉?” “这...这...” 惠贵人很有可能得的就是时疫,他们去贴身侍奉,那不是找死吗? 两个人拼命找着理由,听得华妃不厌其烦,一拍桌子道:“不去?若非本宫,你们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位?若是不去,以后太医院也就不必去了!” 江城二人只得低头称他们愿意。 第113章 送东西 沈眉庄病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储秀宫了。 孙妙青很惊讶,华妃这会儿又没办法害沈眉庄,她咋又病了呢?难道得时疫是她注定的命运? 后来才知道是这姑娘太敬业,硬是接过皇后给画的大饼,把自己给巡逻到病床上了。 她问安陵容:“惠贵人病了,姐姐可要去探望?” 安陵容犹犹豫豫地说:“我?我自己染上病气无所谓,万一要是传染到你这里多不好啊?” 孙妙青揶揄地又问:“姐姐猜莞贵人会不会去?” 安陵容沉默下来,她知道,一定会去的。莞姐姐和眉姐姐关系那样好,知道她生病,莞姐姐一定会去的。 如果是自己生病了,莞姐姐会来吗?她刚这么想,忽然耳边又响起昨夜孙妙青的话: 想要一个好姐姐,自己首先得做好妹妹。 她苦笑,别说现在是眉姐姐生病,即便是莞姐姐病了,她也要犹豫一会儿,既然她都会犹豫,又怎能不准许别人对自己犹豫呢? 罢了罢了,何苦想这些莫须有的事,让自己伤怀。 她回过神,见孙妙青喊来全副武装的小纠儿,交给他一大捆东西。 安陵容好奇地问:“妹妹让他拿的什么?” “我隔离那几天做的一些防护用具,口罩、手套,还有外罩的褂子,紫罗、丝雨她们这几天都在忙活这些,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孙妙青让丝雨把灰色褂子抖搂开,一件巨大的外套展现在安陵容面前,这衣裳真大,能装下两个丝雨了。 听到孙妙青吩咐小纠儿去咸福宫,安陵容立刻又问:“这些都是要给眉姐姐的?” “不给她,她在床上养病,穿这些也没用。给进出照顾她的人。” 孙妙青简单地跟她解释了两句,安陵容似懂非懂,但觉得很厉害。 没想到孙妹妹对医术还有一些研究,安陵容顿时感觉自己也要努力,追上这些优秀的姐姐妹妹的脚步才行。 临走前,孙妙青问:“小纠儿,都记住了吗?” 小纠儿用力点头:“记住了,主子,您放心吧。” “我让你去咸福宫,怕不怕?”孙妙青又问询了一遍,“你要是害怕,就别去,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 “不,奴才想去。” 小纠儿相信他的主子,也相信有了这些东西,咸福宫里的奴才们的性命能多一份保障。 宫门紧闭的时候,只有他们主子冷静提醒他们,也要保护自己。 小纠儿裹上主子亲手缝制的那件褂子去咸福宫了。他的模样有点滑稽,但是在丝雨等人眼里看来格外高大。 咸福宫里,甄嬛被拦在了存菊堂门外。 敬嫔匆匆赶过来劝说,甄嬛却只想进去,亲眼看看眉姐姐病得什么模样。就在两方拉扯时,又来了两路人马。 “华妃娘娘吉祥。”敬嫔纳闷,就算皇后吩咐要华妃代为主理西六宫,可她跟惠贵人不对付,怎么亲自过来了? 华妃抬手问:“不必多礼,本宫听说惠贵人病了,果真得了时疫?” 甄嬛猛地抬头,眼圈都红了:“现在太医还没来,娘娘如何断定就是时疫?” “本宫不过是问问,你着什么急?你要太医,本宫不是给你带来了?”华妃不在意地笑笑,她刚要找病人,沈眉庄就送上门了,心情好得很。 “江城江慎,还不进去看看惠贵人。” 江城江慎两个如同蜗牛一样从华妃身后蹭出来,任谁看都看出他俩的不情愿。 甄嬛也不愿意,她觉得这两人不会好好医治眉姐姐的,也许华妃让他们过来,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如果说太医院里,哪个能让她放心把眉姐姐交给他,必然是温太医。 甄嬛咬着下嘴唇,盘算着让人去请温实初过来。 华妃看见这俩人窝窝囊囊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还不快进去!” 还没等俩人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呼喊声: “华妃娘娘稍安勿躁!” 一大团灰色飞奔而来。 颂芝连忙站在华妃面前拦住了他:“你是何人,敢在此大呼小叫?!” “奴,奴才是储秀宫荣贵人身边的小纠儿。”小纠儿气喘吁吁地把背上扛的东西抱在了怀里。 “是荣贵人让你来的?”敬嫔跟小纠儿很熟,前些日子清扫咸福宫,就是小纠儿过来指导的。 “对,对。” 小纠儿抱着东西歪歪扭扭地向几位主子行了礼,对位分最高的华妃说:“奴才失礼了,还请娘娘稍后责罚,荣贵人叫奴才来给惠贵人身边服侍的人送东西,也让奴才代小主和安常在,给惠贵人问声好,不能亲自过来探望,主子们实在愧疚。” 雪中送炭难得,甄嬛感动地问:“不知荣妹妹送的这是什么?” “是预防感染时疫的一些用具。”小纠儿把包裹解开,露出一大堆棉布做的东西。 他挨个向众人解释东西的用处,又说,“小主已经向皇后娘娘展示过,娘娘也很欣赏,只是惠贵人病来得突然,小主担心是时疫,恐怕这边没有防备,所以让奴才送这些东西来,以防万一。” 敬嫔连连点头:“荣贵人一向很细心,替我谢谢她。” 华妃在得知小纠儿的主子是孙妙青时,就已经不气了,她顺势踩着台阶下来:“你这会儿过来,也算勇气可嘉,本宫就不罚你了。东西留下吧,他们会谨慎使用的。” “多谢娘娘原谅。”小纠儿又行了礼,说,“小主还让我提醒各位主子,从咸福宫回去后也要做好防范。” “知道了知道了。”华妃摆摆手,让他回去。 她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城江慎:“连太监都如此有胆量,二位太医可否医者仁心啊?” 两个人冒着冷汗连连点头:“是,是,微臣等谨遵娘娘的意思。” “华妃娘娘。”甄嬛忽然开口,“温太医之前一直照顾眉姐姐的身子,想必更能胜任此项任务。” “温太医是否能调来医治惠贵人,要皇上说了才算,莞贵人有意,就去向皇上禀报吧。”华妃斜视二人,“还不快穿上褂子,带好手套口罩进去!” “是、是。”两个应声虫忙全副武装,钻进了存菊堂。 懒得理甄嬛,华妃低头跟周宁海说:“把荣贵人送的东西带上一套,咱们即刻去见皇上,若皇上点头,马上叫内务府去置办。” “嗻!” 第114章 进击的太医 回到绥福殿,小纠儿把咸福宫种种说给孙妙青听: “......奴才看见咸福宫里的奴才虽然都很担心,但在敬嫔娘娘的吩咐下做事还算冷静,如果惠贵人得的真是时疫,应该也不会如冷宫那样闹大了。” 孙妙青安心地点点头:“那就好,敬嫔娘娘一向很稳重。” “对了,奴才走之前,听到华妃娘娘说要把主子送的东西呈给皇上看。小主您觉得......” 小纠儿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和华妃背地里的交易,脸上挂着担忧之情。 孙妙青安慰他:“没事儿,咱们是好心的,又没办坏事,皇上顶多说句无用功,不会怎么样的。” 安陵容在一旁听见这些话也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儿倒没刚听见消息时那么害怕了。 她想,自己与眉姐姐的关系,怎么说也比孙妹妹和她的要亲密些,孙妹妹都能伸出援手,自己却连看都不看,也忒薄情了。 于是她惦记往咸福宫一趟。 孙妙青拦了下来:“别了,莞贵人不是也被拦在外头了?这会儿敬嫔娘娘正忙,姐姐去,不显得姐姐情深义重,倒容易被人误会是故意来添乱的了。还是等咸福宫一切稳定了,派人问准了, 再去吧。” 安陵容便又搁置了自己的打算。 养心殿里,上到院首,下到普通太医,满满站了一屋子。皇帝示意他们去翻看华妃带来的东西,也让周宁海转述了小纠儿当时的话。 他问:“如何?你们觉得这些东西可有些功用?” 太医院之首章太医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说:“臣等以为,此用品虽略显简陋,但考虑得极为周全,稍加改进,对医术发展可以说是一件大好事啊。” 另一太医恭维道:“没想到华妃娘娘如此蕙质兰心,竟能比臣等考虑得还要周到,臣等钦佩。” 华妃瘪瘪嘴:“这都是荣贵人弄出来的。臣妾还是讲道理的,不是臣妾的功劳,臣妾不会去抢。” 皇帝拉着华妃道:“你及时把这件事呈报上来,朕也很高兴。” 看到皇上的笑脸,华妃立刻觉得这几天的忙碌都没有白费,她害羞地低下头,说:“那么臣妾就嘱咐内务府配合太医院去办了。” “嗯,另外尽快将这些送到宫外。”皇帝继续跟苏培盛吩咐了一些内容。宫外的时疫愈演愈烈,只要有一点希望,都要尽快去安排。 温实初一直站在人群中,当听到华妃说自己已经安排江城江慎去照顾惠贵人时,才站了出来:“皇上,二位江太医更擅长千金科,在治疗传染疾病上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微臣斗胆请示皇上,愿助二位太医一臂之力。” 华妃挑眉,反驳道:“宫里一共就这么几位太医,都去照顾惠贵人,其他人怎么办?” 皇帝摸着下巴说:“你说的很是,只是温太医的话也有些道理。” 江诚虽然表面上是华妃的心腹,可他知道的太多了,皇帝并不想把另外一个嫔妃也交给她:“江诚照顾你多年,一旦去咸福宫,朕不放心他出来服侍你。还是换温实初去,让他和江慎共同医治惠贵人吧。” 皇上如此关心自己,且留了江慎在,华妃不信他比不过温实初,于是含羞带臊地夸道:“皇上处事公道,臣妾再无别的可说。” 皇帝命太医院的人自去做自己的事,他牵起华妃的手到暖阁去休息,看着对方有些乌青的眼圈也十分动容。 他知道世兰对自己是真心的,若非她是年家女儿,也许自己和她真的能做一对......皇帝深深叹息,止住自己无端的想法。 华妃看见皇帝眼中的疲惫,还以为他是操劳过度了,忙劝他去休息。皇帝笑着摇摇头,忽然说:“荣贵人思虑周全,于时疫防范有功,爱妃认为朕该如何赏她?” 华妃撇撇嘴:“她是皇上的嫔妃,怎么赏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皇帝笑道:“瞧你,不高兴了?” “臣妾好容易能跟皇上单独相处,皇上却提别人,多扫兴啊。” 华妃扭过头不理对方,皇帝三五句话又把她哄回来,心里想着,自己也有些日子没见荣贵人了。 若她的举措果然有用,待时疫过后,再论功行赏吧。 入住储秀宫的第二天,安陵容也被迫加入到早操队伍中来。 孙妙青积极地拉着她和欣常在,还有东西两个宫殿里的宫女太监进行运动,按她的话说,就是“铁不冶炼不成钢,人不运动不健康”。 叶澜依在一旁喊着口号: “七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二三四、五六七停——” 宝鹃忙把手放下,真不知道荣贵人从哪里弄来的这一套动作,胳膊伸酸了不说,又闹一身汗,还得天天换里衣,真不知道哪里好。 不过主子都没说什么,她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了。 “诶呦喂,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要拉来跟你们小的胡闹,真是太不容易了。”欣常在扭扭腰,抱怨地看着孙妙青,“你都有人陪了,能不能让我歇歇?” “姐姐风华正茂,怎么能说老呢?” 孙妙青眨眨眼:“正所谓早一遍晚一遍,天天健康看得见。姐姐说实话,自从增加了夜操,是不是睡觉都特别香?” 欣常在翻了个白眼:“累得倒头就睡,能不香吗?” “这也是起效了。”孙妙青笃定地点头,安陵容也凑过来说,“孙妹妹这健体操的确有点用,我刚开始做时嗓子疼得很,如今不觉得乏了,精力也恢复了不少。” 欣常在狡辩:“你那是习惯了。” “我听姐姐这两天咳嗽也几乎没有了是不是?”孙妙青扭头问,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笑着说,“这就是了,我说多运动肯定有用吧,看我天天坚持锻炼,天天吃嘛嘛香,多好。” 欣常在小声告诉安陵容,天气暖和的时候孙妙青还会穿着平跟儿鞋在前后院绕圈小跑。要不是她嫌丢脸,约束这宫里人不准往外说,人人都会知道荣贵人吃得多跑得快了。 早操结束,大家各自回去换了衣裳,安陵容让菊青去咸福宫问候了敬嫔和惠贵人。 距离太医确诊惠贵人患上时疫已经有三四天了,惠贵人一直反复发烧,没有清醒。 安陵容后来亲自去了一趟,在外面遇见了甄嬛,两个人都被拦在外头,守卫的侍卫没让进去。 在对待时疫上,江慎坚持保守治疗,温实初则是果断的激进派。二人经常因为惠贵人大吵,还是华妃听说这件事,过去训斥了一通,两个人才低头互退一步。 不知不觉已经过年了。 第115章 看望太后 除夕夜当晚下了一整夜的雪,第二天天蒙蒙亮,才刚停。 外面已是冰雪世界。 一大早欣常在派人来敲绥福殿的门,问孙妙青和安陵容是否要跟她一同去寿康宫请安。 虽然年关过得仓促,连宴会都没办,但该行的规矩还是不能断的。 匆匆吃了一顿饺子后,孙妙青和安陵容就裹得严严实实的,跟着欣常在出发了。 寿康宫把守比别处更加严格,几人在大门外等候,等得脚都有些发凉了,才见门开了半扇,一个嬷嬷在里头请她们进去。 进屋子前她们还用热水洗净了手。 “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她笑着说:“难为你们这样孝顺,一大早就过来。都坐吧,不必拘礼了。” 欣常在毕恭毕敬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为时疫日夜操劳,嫔妾等不能为其效劳,实在愧疚,只能来问候太后,以表诚心。” “他们是操心,唉——希望老天爷怜悯世人,让这疫病赶快过去吧。” 太后捏着佛珠,低声念了两句佛经,又看向孙妙青:“哀家听说你这孩子也为抵御病症出了几分力?” 孙妙青表现的很谦虚:“嫔妾一点拙计,不敢称出力,能为皇上缓解忧愁,就是嫔妾的福了。” “皇帝昨日来看望哀家,已经和哀家说了,你虽然年轻,但是聪敏,哀家和皇帝都会记得你的好的。”太后见孙妙青脸儿养得圆润,笑道,“若你将来有了好消息,荣耀、晋封都指日可待啊。” 不要吧,大正月里催生,太煞风景了。 孙妙青弯弯嘴角,假笑着表示自己多谢太后和皇上的赏识。 而后竹息端着药过来,孙妙青上前服侍太后喝药后轻声问:“太后的痹症可有再犯?” 竹息在一旁说:“怎么没有?好在奴婢按小主的法子,用布袋装着炒熟的粗盐给太后热敷,缓解了娘娘一些疼痛。” “这也是我听来的土方子,管用就好。”孙妙青笑着点点头,又关心地看着太后的腿,“只是治标不治本,希望时疫赶快过去,太医好为您再出一份良方。” 太后本人倒是很看得开:“我这老胳膊老腿,再好的方子也无用,不过是多喝几副苦药罢了。” 孙妙青非常实诚地说:“您也得锻炼锻炼,多走走,发发汗,散散心。” 欣常在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跟太后说:“孙妹妹可注重强身健体了,不仅自己要锻炼,还拉着嫔妾,安常在暂迁进来,也没落下。每日早操晚操, ——阿弥陀佛,得亏今儿来拜访娘娘,嫔妾还可以歇一歇。” 太后笑道:“太医也建议哀家适当做五禽戏之类的养生功法,哀家没耐性儿,也没有荣贵人这样的人在一旁监管,倒是一直耽误着。” “嫔妾可不敢监管太后娘娘。”孙妙青羞涩地说,“还是让竹息姑姑好言相劝吧,不过五禽戏动作力度太大,娘娘不如打太极拳。” 太后问:“荣贵人还懂太极?” 孙妙青露出矜持的微笑:“竹息姑姑,有扇子吗?” 接过扇子,孙妙青走到暖阁中间抱拳行了一礼,然后抱扇开步,表演了一套太极功夫扇。 这一套太极扇,她从初中练到大学,即使四周安静,耳边仍然能幻听到熟悉的歌声: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 最后收扇,孙妙青抱拳对众人道:“见笑了见笑了。” 竹息笑眯眯地赞叹道:“荣贵人真是擅长养生之道啊。” “太后——奴婢有事求见。” 忽然一嬷嬷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太后让她进来。对方行了礼,急促地说:“皇后娘娘这会儿不能过来请安了。” “怎么了?” “富察贵人今早出门滑了一跤,皇后娘娘去延禧宫了。” 太后猛地坐起:“什么?那太医呢?” 对方说:“章太医得知消息,已经赶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太后猛地咳嗽了起来,孙妙青忙把热茶递到她嘴边,用手为太后顺气:“太后娘娘,您不要着急,雪天出门穿得都多,也许富察贵人只是受惊吓而已。” “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怎能叫哀家不担心。” 欣常在关心地说:“皇后娘娘和太医会照顾好富察贵人的,您也千万要保重凤体啊。” 太后闭上眼睛叹息:“唉!今年事情太多了,真该好好做一场法事啊。” 从寿康宫出来,欣常在说:“太后说得太对了,还没过年就有了时疫,现在富察贵人又出事,今年一定很难熬。我打算去宝华殿祈福,你们两个要去吗?” 安陵容很想给她家人祈福,一口答应下来,孙妙青想自己回去也没事儿干,便也跟着去了。 三人到宝华殿敬香,又收到喇嘛送的香囊,回去时听见一个勉强算好的消息:富察贵人的确受到了不小惊吓,但孩子保住了。 安陵容和孙妙青都松了一口气,当过妈的欣常在却没那么放心:“孩子才将将两个月,就受到这么大惊吓,恐怕将来要万分小心啊。” 当天,太后把皇后叫过去,问了一些话,外人不得而知。 晚上,孙妙青对着烛灯穿线,非常认真地按老师的指导练习刺绣。她觉得眼睛有些累了,抬头揉眼睛,看见安陵容正在低头读书。 “姐姐读什么书呢?”孙妙青探头一看,是千字文。 安陵容拘谨地笑了笑:“我认的字不多,哪里能读书,先认字罢了。” 孙妙青露出鼓励的笑容:“姐姐又会女红,又会调香,认字读书肯定也能很快就学会了。” “借你吉言。”安陵容感慨地说,“有时候我听莞姐姐她们说话,那样好听,诗词典故脱口而出。当时我只觉得羡慕,怎么就没想到学一学呢?好在这会儿学,也不算晚。” “当然不算了,女子七岁学刺绣,你看我,不是现在才学?”孙妙青理直气壮地说,“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 安陵容开心地说:“那咱们就互帮互学。” 孙妙青立刻面露难色:“啊?那就......” 安陵容义正言辞:“不行,必须这样!” “啊,我的好姐姐,饶了我吧。” “做晚操前你必须将这朵牡丹花绣完。” “不要啊——”孙妙青心里苦,为啥给自己找一个老师当室友? 第116章 快乐撸猫 太医院改良的防范措施实行的及时,宫里的时疫渐渐得到控制,宫外,顺天府尹严格完成控制京郊出入及病患转移工作,情况也略见好转。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沈眉庄虽然还时常陷入昏迷状态,但已经不反复高烧了,病情有了起色。 江慎的医术经验比温实初多,先前还瞧不起温实初,后来被华妃狠狠骂了两顿,老老实实跟温实初探讨后,江慎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在医术上的悟性比自己高。 不过他在调动药材方面也有自己的优势,二者暂时放下芥蒂,互补互助,研究的进度加快了不少。 “不知不觉又到元宵节了。”孙妙青望着窗外圆圆的月亮感慨,“日子过得真快啊。” 安陵容也略带伤感:“是啊,不知道家里是否收到我的包裹,娘的病情是否好转。” 孙妙青顺嘴道:“要我说,松阳县毕竟地方不大,不如去州上,一定有更好的大夫给伯母医治。” 安陵容摇头:“母亲双眼有疾,身边只有萧姨娘照顾,父亲又不肯带她,怎么出去?” 于是孙妙青想了想,笑道:“这个也不难,待我写封信给哥哥,请他派人去拜访姐姐家,接伯母到苏州小坐,顺便看看大夫,不就行了。” “苏州——离松阳很远。” “无妨,我哥结识不少富户大贾,他们的买卖遍布江南,捎人去一趟松阳还不是件容易事?” 孙妙青摸着下巴思索:“不过,你爹如果不肯放人,就没办法了。” “若是织造派人去接,他怎敢不肯?”安陵容似看到希望,双眼放光地牵起孙妙青的手,“妹妹——若你真能帮我治疗母亲——我——我无以为报——” “诶诶诶!我还没干嘛呢,你别跪啊!”孙妙青忙拦住她,把人扶起来,“等我哥那边答应了,把人接过来,你再谢我也不迟。” “好妹妹,我能得你这般关照真是——”安陵容掉起了眼泪,“今后但凡你用得着的,我再无不从。” “诶呀,姐姐别这么说。”孙妙青有些脸红,“我拿姐姐当自己人,这么说不就见外了。” “是,是我太见外了,妹妹。” 最后这两个字,安陵容是真心实意地说出来。 信第二天就寄送出去了。除了拜托他哥的事之外,孙妙青也将京城的一些情况告诉孙株合,建议他约束好管辖内的货商,免得有人囤积居奇,给他惹出麻烦。 做完早操,孙妙青换了衣裳,带着叶澜依去拜访寿康宫。叶澜依稳稳地提着两个大大的笼子,装的是还在呼呼大睡的团子和糊糊。 从过了年,叶澜依的个头一天一长,她早不再是黑瘦的模样,脸蛋健康漂亮起来。 不过她个性孤僻,几乎不与外界沟通,只和绥福殿里的宫女太监说话。 孙妙青这回过来,是太后昨日说好久没见团子,有些想念了。她于是把两只猫都带过去,逗太后乐呵。 一来到陌生的地方,糊糊就炸毛了,一屁股扎进孙妙青的怀里不肯见人,团子似乎还认得它的故居,踮起脚尖优雅地在炕上巡逻,最后如一团蒲公英落在了阳光倾斜的地方。 太后一边看着孙妙青怀里露出来的炸毛尾巴,一边看着团子娴熟的姿态,忍俊不禁地夸赞:“荣贵人很会养猫。” “糊糊,乖宝儿,别怕啊——”孙妙青尴尬地抬头,“让太后见笑了。” “无妨无妨,哀家好久没笑得这么顺心了。”太后看着孙妙青终于把糊糊哄开了,脱下护甲问,“哀家能摸摸这小家伙儿吗?它叫糊糊?” “对,您先让它闻闻手指的味道。”孙妙青一边安抚着猫咪,一边让太后与它熟悉。 大概因为太后和孙妙青用同一瓶面霜,糊糊比较熟悉这个味道,所以当太后摸它的脸蛋以及额头、下巴时,它只发出了一些呼噜呼噜的声音,并没有过多抗拒。 太后笑着爱抚猫咪的脑袋:“这小猫儿,黑乎乎的还挺可爱。” “糊糊可受欢迎了,咱们眼里它模样不那么好看,可是在猫咪眼里糊糊是个大美女呢!”孙妙青笑着说,“团子跟它可恩爱了。” 太后问:“这么说,春天里是不是能生小猫儿崽了?” “糊糊脾气大得很,要不要生,得看它的意思。” 孙妙青也不纠结绝育了,猫咪这么恩爱,何必强行给它们分开? “好,好。”太后笑着说,“要是生了小猫崽,哀家要讨一只来。没了这小东西陪伴,哀家还真觉得有些寂寞。” “齐妃姐姐也说要讨一只呢,到时候就看我们的团子努力不努力了。” 孙妙青扭头去寻另一只猫,见它还在酣睡,咧开嘴乐了。 无忧无虑的小傻猫,真好啊。 看完了猫,孙妙青照例给太后按摩一番,直到太后昏昏睡去,她又让叶澜依把猫塞回笼子里走了。 临走前,竹息喊住她说:“奴婢让人学了太极,可是太后她老人家脸皮薄,不肯跟着做。” 孙妙青想了想:“现在天冷,也不能轻易折腾。这样吧,等开春暖和了,我常来这边劝和,其实也不一定要练太极,多走走多笑笑,都是好的。” 竹息欣慰地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小主要常来啊。” “那我走了,姑姑不用送了。” 回去的路上,叶澜依忽然说:“小主您关心很多人。” “是吗?”孙妙青反问了一句,又回忆了一下这一年来的经历,笑了笑,“还真是,跟个傻好人似的。” “小主一点儿也不傻。” “夸的跟骂我一样。”孙妙青笑道,“你这嘴巴也得练一练,忒硬了。你看我,骂人也要让人家以为我夸他呢。” 叶澜依低声说:“奴婢学不来。” “你性子也是硬邦邦的。认定了谁跟你好,就跟洪水一样对人家,跟你关系不大的,通通如铁一样隔开。” 孙妙青叹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前不好的未必后来不好,以前好的未必一直好呢?” 叶澜依认真地想了想,说:“小主的话太绕口了,奴婢听不懂。” “傻丫头。”孙妙青轻笑,“下回对安常在的两个宫女和气点,人家暂时住在咱们这儿,也能算作里头人,别那么硬邦邦的,记住了吗?” “哦,知道了。” 第117章 世事无常 “看!我绣的迎春花!” 孙妙青激动地把手中的花绷子高高举起,像举起一个了不起的奖杯。 绣布上,一簇杂乱的绿草之中,几朵精心绣出的黄色小花显得格外精致。 “我瞧瞧,我瞧瞧。”欣常在接过,煞有介事地赞叹,“诶呦喂!瞧咱们孙妹妹这花儿绣的,可真好啊,花瓣是花瓣,花蕊是花蕊的,跟旁边的水草完全不一样呢!” 听见她夸张的说法,安陵容靠在椅背上乐个不停,孙妙青抢过自己的佳作,哼了一声:“姐姐要埋汰人,就出去埋汰别人去,不要打压我创作的火焰。需知,这幅绣图是我刺绣上的一小步,也是我成为女红达人的一大步!” “女红达人?” 这个词孙妙青早在欣常在和安陵容面前说过许多次了,比如她经常自称自己是毛毡达人,两人当然是同意的。但是女红达人? 暖阁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喂!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嘛!”孙妙青恼羞地强调,“鼓励型教育更有助于发展孩子的天性知不知道?” 安陵容忙止住笑声,说:“是了是了,妹妹在女红上有劲头是好事,刻苦一二年,说不定能赶上我呢。” “那倒不能。”孙妙青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醒的,“但是至少比过淳儿。” “行了。你们小姐妹俩刺绣的刺绣,读书的读书,一起用功去吧,我就不多打扰了。”欣常在站起来,说,“齐妃邀我去打牌,我先走了啊。” 孙妙青纳闷:“齐妃姐姐怎么没邀我?” “你快刻苦些吧,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欣常在拍拍她的肩膀,摆手走了。 捧着自己的绣图,孙妙青看着那两朵小花温柔的神情如同在看自己诞下的孩儿,她美滋滋地说:“姐姐,你说,我要是绣一幅手帕给皇上,会不会吓他一大跳?” “肯定的。”安陵容低声笑了笑,又怅然若失地说,“皇上有一个月没来后宫了。” “他现在哪儿有功夫顾咱们,也就是皇后和华妃常去见面了。”孙妙青不在意地说,“不过听说惠贵人那里见了起色,若温太医和江太医果真研究出了解决时疫的方子,皇上才有闲心做旁的事吧。” “这倒也是。”安陵容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春天就快来了,拜托时疫快快散去吧。” 这话说得不错,按剧情来说,春天来临前时疫就该解除了。所以孙妙青卯足了劲儿,预备给皇上一个惊喜。 迎春,是个不错的题材。 出正月前,沈眉庄不发烧了。人也早醒了过来,只是咳疾不断,嗓子像被刀片剌过一样说不出话来。 江慎建议后续进行温和治疗,宫里的贵人身子娇贵,若像给奴才们那样下猛药,恐怕伤及根本。温实初与他讨论多久,也观察了惠贵人服药的情况,同意了江慎的意见。 虽然二人观念上诸多矛盾,但医术上互相配合,研制出的治愈时疫的药方很快就在宫里奏效,接着禀报到皇上那儿,又派发到宫外,在八旗的配合下,想必很快京城就能恢复到时疫前的状态。 一切形势大好。 “嬛、嬛儿,你,来啦。”病床上,沈眉庄想要撑起身子,甄嬛忙扶着她,让她歪着。 “眉姐姐,你嗓子疼,别多说话了。”甄嬛坐在床边,看着憔悴许多,也瘦了许多的眉姐姐,心疼地掉下眼泪。 沈眉庄摸着她的手安慰:“我,这不是,没事了嘛。” “幸而没事儿了,不然我...姐姐往后别再如此辛苦了。” “我,我也是,这样,想的。”沈眉庄苦笑,“折、折腾自己,闹,一身病,又,有什么好儿呢?” “倒是华妃捡了便宜,皇上说她管理西六宫有方,又积极配合太医院开展治疗,已经恢复她的协理六宫之权了。” 甄嬛想起这事儿就来气,好容易打压下的敌人,竟然又被她立起来了,还是踩着眉姐姐的病上去的,她怎能不气? 她就知道,在她醒过来看到江慎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可是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自己的命捞回来,还得谢谢华妃呢,这叫什么事啊,沈眉庄闭上眼睛,露出自嘲的表情。 “对了,还有荣贵人。时疫期间她建议有方,皇上欲让她学习管理事宜,她没推脱成,反被华妃点名要去襄助管理西六宫。 这也算合了皇上的心思,就恩准了——唉,她也有得磨了。不过看样子,如果没有富察贵人,她也许会成为咱们这里头一个封嫔的也未可知。” 甄嬛情不自禁感叹,一年前避宠的她,哪里会想到不出挑的孙妹妹会是风光的那一个;哪里想到意气风发的眉姐姐如今病卧在床;又哪里会想到自己还是加入了争宠的行列。 真是世事无常啊。 孙妙青也感叹世事无常,谁会想到华妃的智商居然能飞速提高到此,利用皇上对自己的看重,光明正大地把自己叫来翊坤宫呢? 皇后现在一定很懊恼了。 华妃也十分得意她的机智:“如何?现在这种情形,不比你我偷偷摸摸地传递消息要方便许多?” 孙妙青瘪着嘴,无奈地说:“您是方便了,我却添了许多麻烦,后宫里一下子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您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替我想想呢?” “得了吧,左不过就是皇后那一派关注着,本宫还不知道你这八面玲珑的人缘儿?”华妃挥挥手,又说,“再者,你来了我这里,皇后定要把惠贵人要过去,哈哈,她才病好又要去做事情,累不死她。” 瞧华妃这幸灾乐祸的样儿,她之前那么关注沈眉庄,孙妙青差点以为华妃转性子了呢。看来并没有,咱们的华妃娘娘还是这么‘嫉恶如仇’,看不惯的始终都看不惯。 孙妙青哀怨地说:“您让我过来可以,千万别真把差事派给我。” “这是自然,你想要,还没有呢。” 时疫期间,华妃也被孙妙青的慧心巧思狠狠惊讶了一把。她和孙妙青暗自交好,是为自己所用,可不是为了培养出对手来的。人各有志,孙妙青没有夺权的想法固然好,即使有,也不能从她这里夺走权力。 “您的意思是,要晾着我?”孙妙青恍然大悟,笑道,“这也不错,您要我襄助您,却又不肯分权给我,要我看得见摸不着?很好很好,我在外面人眼里的形象更可怜三分了。” 华妃挑眉:“你难道不想别人怜惜你,特别是皇上?” “正合我意,多谢娘娘成全。” 孙妙青起身行礼,与华妃对视默契一笑。 第118章 彩衣娱亲 到了二月中旬,天气转暖,时疫彻底消除,老百姓们也恢复了作息,预备春日的播种。 安陵容也该搬回到延禧宫了。 她知道这一回去,富察贵人一定更嫌弃自己,话说得更难听。可是她得搬回去,大不了关上门不理对面就是了。 留在绥福殿,万一皇上过来看孙妹妹,她还在得多尴尬啊。 听她坚持要走,孙妙青没有多留,只说让她无事再来小坐,她也会经常过去看望。 二月十五那日,沈眉庄来景仁宫请安,瞧着人真是憔悴了不少。孙妙青觉得这姑娘眼里都没光了,全是病气儿。 皇后宽慰了许久,也提起重用沈眉庄的意思,但沈眉庄拒绝了。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后,她把很多事都看淡了。 二月初,华妃要孙妙青协助管理西六宫,频频召见她去翊坤宫,一去就是小半天。探听消息的人说,华妃什么都不让荣贵人做,连账本都看不着一眼,就是干坐着,或者喝茶,有时连椅子都不给,就让人家站在一旁候着,回回荣贵人从翊坤宫出来,当天都要早早睡,恐怕站累的。 皇后半信半疑。后来姜忠敏也撞见过两回,剪秋也亲眼看到,孙妙青在华妃面前没好气儿的模样,她想,看来华妃并不是想拉拢荣贵人。 惠贵人不中用了,华妃这样折腾荣贵人,于自己倒是件好事。 况且,她还有张莞贵人这张好牌呢。 富察贵人自从上次滑到后,就万分小心,恨不得一步不出,就长在她的宫殿里。安陵容幻想中的刁难压根就没有,因为富察贵人现在根本没心情搭理她。 章太医劝她要稍做运动,她就是不听,吃得多长得多,虽然才三个月,腿上胳膊上就已经臃肿起来了。皇帝来见了两回,心中不喜,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耐下性子陪伴了一会儿,大都只小坐片刻。 这些事皇后都看在眼里。 孙妙青开始进行自己的‘老年人健康运动计划’。 参与晨昏定省结束后,她就来到寿康宫,这会儿太后已经喝完药,稍显疲倦,她就搀着太后先在院里溜达几圈,醒醒神,再补充一些水分,让前院儿的奴才都散去,两个人并竹息就在院子里做运动。 开始几天都是简单的伸展运动,太后也乐意给孙妙青一个面子。 今天要扎马步,太后有些抹不开面子了,扭头要走。孙妙青好声好气儿地相劝:“荀子有言:‘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您这几天都锻炼了,今天何不也坚持下来呢?” 太后扭脸道:“这——这太不合规矩了。” 孙妙青哎呦一声,说:“嫔妾都听竹息姑姑说了,您年轻的时候可是马背上的好手,甚至还陪先皇打过猎,扎马步对您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今非昔比,哀家现在不中用了。” “您这么说,听着多叫人心疼啊。”孙妙青挽着太后的手请求,“咱们是练太极,不是骑马,这马步只是太极拳中的一个动作而已,用不着扎很久的,您就试试吧。” 太后还是不想,孙妙青笑道:“您是累了,想先歇歇对不对?这样吧,嫔妾最近学了东北的民间舞,就在这儿给您跳一个,彩衣娱亲,好不好?” “好吧,那哀家就先歇一会儿,喝口茶。”太后知道孙妙青是为自己好,只是不习惯,总觉得在外面做这些动作,虽然没人,但还是丢脸。 可她又不能轻易答应,便准许对方表演舞蹈,于是孙妙青喊来紫罗,拿着夸张的扇子和八角大红手绢,在院子里极其自然地跳起了东北秧歌。 天啊,主子在寿康宫跳民间扇子舞。紫罗震惊地想。 天啊,我在大清扭东北大秧歌。孙妙青难以置信地边扭着扇子边想。 她原来在养老院欢度元旦的时候跟大爷大妈学过,还有幸参加过养老院秧歌队的彩排工作,如何扭得稳中带浪,刚柔并济,她非常懂。 但观众是太后,孙妙青稍微收敛了一点,没有乱抛媚眼儿。 不过跳到高潮的时候,皇上带着苏培盛忽然从门口进来了。孙妙青差点左脚拌右脚踩到自己,她连忙抬起右脚,左脚脚尖点地,转了一圈儿,旁光瞥见苏培盛吩咐后头的侍卫不要跟进来。 她心里有了主意,手上的八角手绢扭得更用力,扇子也欢快地摇摆着,节奏越来越快,终于,她把八角手绢冲着皇帝甩了过去,然后单膝跪地,冲着皇帝情意绵绵地抛了一个媚眼儿,结束了自己的秧歌舞。 皇帝抬手接过了那八个角上挂着铃铛,叮铃铃响的大红手绢,情不自禁发出爽朗的笑声,向太后问了声好。 太后也很高兴地跟皇帝打了声招呼。 孙妙青走过来,盈盈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脸上都是汗。”皇帝刚掏出手里的手绢,听见一声铃铛响,忍不住又笑了笑,把自己的手帕从怀里取出来递给孙妙青。 “这帕子真有趣儿,怎么荣贵人居然还能转出花儿来?给哀家瞧瞧。” 太后接过八角手帕,打量着上面一圈圈纹路,笑道: “荣贵人跳得这是地秧歌吧?哀家记得,有一年陪先帝去耕一亩三分地,就见到民间的百姓跳过。好多人在田间一起跳,那场面,可热闹了。” 皇帝扭头开玩笑道:“朕今年去亲耕时,也叫他们安排一个。” 孙妙青气喘吁吁地低眉垂眼,羞答答地说:“臣妾献丑了,还请皇上、太后不要介意。” 太后点头笑道:“你都有勇气在院子里跳舞,哀家难道还没勇气去练太极?” “额娘要练太极?”皇帝有些诧异,于是竹息把进来荣贵人的建议说给他听,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的确,强身健体也是一种养生之道,额娘练一练,很有好处。” “皇帝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太后笑着说,“有荣贵人这样懂事的嫔妃在皇帝身边,哀家也放心许多。” “荣贵人的确很懂事。”皇帝笑着看一眼孙妙青,孙妙青给了对方一个甜蜜的微笑。 第119章 孙妙青很累 晚上,皇帝直接来到了储秀宫。 朦朦胧胧的纱帐里,暧昧的烛光下,孙妙青神神秘秘地捂着自己的里衣扣子,说:“皇上,您猜猜臣妾里头有什么?” 皇帝单手支在枕头上,斜斜打量着对方,抬手捏起孙妙青垂在腰间的一缕乌发:“难道你在里头藏了娃娃?” 孙妙青暧昧地低声笑:“臣妾哪里有娃娃,皇上想要娃娃,得皇上给臣妾机会啊。” “朕不是过来了吗?”皇帝也笑了笑,问,“既然不是娃娃,是什么?” 她解开衣裳,露出里面蓝色的肚兜,贴了上去:“是迎春花,皇上喜欢不喜欢?” 皇帝抬眼,只见对方雪白的一段脖子,窄窄的锁骨下面一片蓝色的绸缎,几支葱绿嫩枝跳出来,爆满鹅黄色星星点点的小花,洒落在挺翘的胸脯前。 多么生机勃勃的画面。 孙妙青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有些停滞,心里偷笑一声,撒娇说:“皇上,您就说,好看不好看嘛。”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皇帝念着诗,怀着对方的腰把孙妙青搂入怀中,“眼前美景,能有几般?” “那就是好看咯。”孙妙青假装没听懂对方上车的邀请函,得意地说,“这些迎春花都是臣妾亲自绣的,皇上,您说,臣妾是不是特别用心,绣得是不是好极了?” “哦?这是你绣的?”皇帝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你特地学来,绣在肚兜上穿给朕看吗?” “臣妾的手都受了好几回伤呢。” “那朕就更不能辜负你了。” 加速的两个心跳贴在一起,孙妙青仰起头,几滴汗随着她的动作洒在枕头上,落成水晕。 夜半,天上响起轰隆隆低沉的闷雷声,皇帝哼唧了几下,发出欲醒过来的抖动。 孙妙青被他的动作带动着似醒非醒,伸出手臂迷迷糊糊地拍着皇帝的胸脯,嘴里含糊地哼着:“唔唔、好宝宝,睡觉觉;觉觉香,睡长长——” 在有节奏的轻拍中,皇帝又很快沉沉睡去了。 早上,苏培盛带着朝服过来,孙妙青服侍皇上穿上衣裳,客套地问:“皇上早朝后可要来臣妾这里用膳?” “不了,你先吃吧,别等朕了。”皇帝捏起她没有整理好的衣领,笑道,“多大人了,衣裳都没穿好。” “臣妾还不是忙着服侍您穿衣。”孙妙青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把漱口的茶端给对方,“皇上请喝茶。” 送走了皇上,孙妙青饿得前胸贴后背,狠狠吃了好几个小笼包。早饭后,红绫问孙妙青可还要做早操,孙妙青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够累了,今儿的早操免了吧,一会儿出去消消食得了。” 每次侍寝后小主都说累,虽然红绫觉得小主是在偷懒,但也没多说,毕竟——万一小主这回就有喜了呢? 她每次都这样想。 可是今天孙妙青歇不着了,距离早饭结束不到半个时辰,翊坤宫就派了人过来,说今儿华妃娘娘要盘上个月西六宫的账,请荣贵人过去帮忙。 什么帮忙,就是见荣贵人昨晚侍寝,来气了吧。 储秀宫里的奴才这样想着,十分同情看着荣贵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诶哟我的好娘娘,您有什么事一大早就来叫我?”孙妙青行了礼,一屁股坐在华妃对面,“亏得咱两宫挨得近,不然可累死我了。” “怎么,服侍皇上还嫌累?”华妃似笑非笑地说,“不然本宫去告诉敬事房,把荣贵人的绿头牌收起来,让妹妹好好歇个够?” “别呀。”孙妙青嬉皮笑脸地主动给对方倒茶,“嫔妾刚才就是开个玩笑,您别放在心上。喝茶,喝茶。” “哼!本宫不管你,你就偷着乐去吧,别蹬鼻子上脸。” 皇上住在别人的宫里,华妃当然不高兴,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孙妙青不是曹贵人,不能任由她的号令,更何况,没有孙妙青,还有别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己人呢。 “本宫有件好消息说与你听。”华妃索性不想烦心事,得意地跟孙妙青炫耀,“宫外传来捷报,本宫的侄子年富不负圣恩,平定卓子山叛乱,正预备回京,等候嘉奖。” 年家真是满门军事人才。孙妙青感叹,这要是和平年代,还不得是一家光荣红三代?就看咱华妃娘娘这个气质,起码也得是军中一枝花。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孙妙青称赞道,“此等少年英豪,皇上将来必定重用。” “那是自然的。”华妃对此坚信不疑。 得意够了,她又有些发愁:“年富这孩子,十足继承了哥哥的骁勇善战,比他大哥年斌还要强些,年斌已经封爵,若不也给年富一个爵位,本宫真担心会伤害了兄弟间的感情啊。” 噗——孙妙青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不是,大姐,你当咱们大清的爵位都是批发的,哥哥有,弟弟也得有呢?孙妙青无可奈何地说:“您不会想打探打探皇上的口风,顺便说说您这个意思吧?” 华妃理所应当地点头。孙妙青更加无奈,看来华妃娘娘宫斗的智商长了不少,政治敏锐性还是不够强。 当然了,比起刚进京时的大张旗鼓,宾客满门,年家现在收敛多了。 可这里的皇帝又不是历史上那个,人家早早就把欢宜香准备好了,明显就是一直在提防你。现在又要扶持年家的新生势力,皇帝怎么能不忌惮? “娘娘,恕嫔妾多嘴,朝政上的事,娘娘还是少开尊口。” 华妃嘴硬:“又不是外人。” “您真这么认为?”孙妙青摊开手,“皇上姓什么,娘娘的侄子姓什么,娘娘,这可不是关起家门就能决定的事——您还是要谨慎些啊。” 华妃不信,就算她不说,哥哥一定要提的,他在信里都已经说好了。自己不过是想多添一份保证而已,那些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不也封爵的封爵,做官的做官了?年富比他们差什么? 看着华妃越发笃定的表情,孙妙青觉得自己就像那教导笨蛋学生的老师,心好累。 第120章 心机有,但不多 不能忍了。 “娘娘!”孙妙青打断了华妃不满的嘟囔,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话说软了,“朝廷上的事,皇上有自己的考量,在前朝听大臣唠叨就罢了,在您这儿松口气,还要听您的唠叨?您将心比心想想,皇上能不能高兴您的话?” “这......”华妃撇撇嘴,“可朝里跟哥哥不对付的人太多了,哥哥上奏,他们定要阻挠。” “您在宫里人缘就好?”孙妙青忍不住吐槽,“没准儿您前脚说要提拔侄子,后脚就有人吹枕头风说您扶持自家势力要架空——” “呸!”华妃立刻抢白,“你不要胡说!本宫和哥哥对皇上,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忠心!” 孙妙青自知话说得过分了,无奈地耸耸肩膀,摊开手:“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仔细想想吧。” 华妃咬了咬嘴唇,皇上对莞贵人的偏爱,她是知道的,莞贵人和她那个爹,都是油嘴滑舌的,若她要添油加醋,伤了皇上和自己的感情。 那就有些不值了。 华妃娘娘可真是个恋爱脑,从翊坤宫出来的孙妙青不住地感叹: 跟她说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她就非不听话,要在底线疯狂试探,以此来证明皇上对她的与众不同; 说有嫔妃会借机吹枕头风,她就立刻安分起来,不给狐狸精一点挖墙脚、破坏她和皇上感情的机会。 华妃凉凉啊,心机有,但不多。 不过,自己可真是个好队友啊。 为了奖励自己,今天中午多吃一根鸡腿儿吧。 孙妙青美滋滋地想。 跟在孙妙青身后的红绫忽然打了个哆嗦,她犹疑地看着自家小主的后脑勺,总觉得小主又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午间,皇帝带着一道华妃爱吃的珍珠海米煨鹌鹑到翊坤宫蹭饭。华妃早就叫小厨房预备了许多皇上爱吃的菜,准备中午邀皇上过来享用,这会儿皇上与她心有灵犀,她更是喜不自胜,美滋滋地伺候皇上用餐。 “皇上批了一上午的折子了,想必累了,喝碗鸡汁羹暖暖胃吧。”华妃见他心情不错,明知故问,“皇上今儿胃口不错,可是有喜事啊?” “你猜猜。” 华妃刚要把年富二字脱口而出,忽想起孙妙青的话,抿了抿嘴,脸上带着得意:“一定是前朝的喜事,臣妾猜得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叛乱平定,局势安稳,皇帝的心情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他拍一拍华妃的手,笑着说:“年富年少有为,平定了卓子山叛乱,不辜负年羹尧对他的一番教导啊。” “真的吗?”华妃听见皇上的话,就像第一次听见一样,“这孩子初战告捷,真是太好了。” 皇帝知道华妃是有了高兴事,就板不住嘴巴的个性。他只当华妃的确没听见年富的消息,却不晓得华妃在时疫期间不仅翻医书,也看了不少孙妙青给她推荐的,有关为人处世的书籍,着实长进了不少。 但华妃还是没忍住问:“那皇上,是不是要赏他点什么呢?” “赏他些银子,文房四宝也就是了。”皇帝端着碗,话说得没当回事似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华妃,果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不满足的表情。 华妃当然是不满足,这些东西对年富来说不值一提。但她也不打算直接提什么,反正哥哥会和皇上请求的。 “男孩子家的,又身在战场上,不好这些。” 皇帝猛喝了一大口鸡汁羹:“那你说该赏些什么?” “朝廷的事,臣妾哪里知道,皇上还是自己决定吧。” 华妃见皇上把那碗鸡汁羹三两口就喝完,还当对方是爱喝呢,又要给皇帝盛羹,皇帝可喝不下了,放下碗拉住华妃的手。 “只是你刚才说得也有些道理,朕就想听听你的意思。”他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朕倒有意要赏他个什么,只是年纪小,又才刚立了战功,这个时候封爵,为时尚早,不如再等两年。” 听到皇上的话,华妃先是喜,又是急,真想跟皇上说,这爵位早给晚给还不都是给?可她还是忍住了,脸上挂着喜色: “皇上如此看重年富——将来他征战沙场,定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那朕,就先替他记着了。” 皇上前脚刚走,华妃后脚就叫周宁海快些出宫去。 “怎么了娘娘?” “快,去问问哥哥,给年富请爵的折子递上去没有,若还没有,让哥哥赶紧派人拦下。”华妃当时只觉得有点怪,现在回过味儿来,念叨着皇上方才的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 从文房四宝到封爵,皇上这奖赏的跨度也太大了......莫非已经听到风声,知道哥哥有要请爵的心思了。 捷报今早才上报,皇上就已经知道这些了吗?华妃攥紧了帕子,深深庆幸自己听了孙妙青的话。 周宁海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午间宫门开启的第一刻赶出去了。 他这妹妹,到底在想什么?折子被拦下的年羹尧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想,怎么不帮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呢?还是底下的奴才撺掇,要拿捏他这个做哥哥的? 于是累坏了的周宁海不仅没拿到好,还挨了年羹尧一顿骂,垂头丧气地回宫了。 午间因多吃了两个鸡腿儿,孙妙青一个人绕着御花园疾走。绕第四圈的时候,她看见迎风走来的安陵容和宝鹃。 “姐姐?”她听见对方咳嗽,忙走过去,“姐姐的咳嗽怎么又犯了?这丫头,你家主子身子不好,要出来,你怎么也不劝着点儿?” 她瞪了宝鹃一眼。 宝鹃一脸委屈地给主子,同时也给自己诉苦:“冤枉啊,荣贵人。我家小主本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未时一刻去养心殿的。谁知竟一直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所以小主就——唉!” “啊?” “是我说要来这里散散心的。”安陵容露出自嘲的表情:“原是我不好,明知道莞贵人在里头,还没眼色地等着,让人厌烦。” 孙妙青拉着她走到被风的角落,小声安慰:“不怪姐姐,这都是皇上不懂得体贴人。” 宝鹃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抱怨:“莞贵人也真是的,明知道小主身子不好,皇上既然没空,早点提醒不就好了嘛,还硬让小主吹冷风等着。” 安陵容恼道:“别乱说。” 孙妙青问:“姐姐跟莞贵人哪个先来的?” “我们小主到的时候,莞贵人已经在里头了。” 孙妙青想了想:“或许莞贵人压根不知道皇上还叫了姐姐。” 安陵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能就这样呢?姐姐下回再见皇上,该适当提一提今天的事,让皇上心疼你。终究是皇上的不是,既然一次找两个嫔妃,哪里有一个进来,一个在外头的道理呢?” 孙妙青牵起安陵容的手,冰凉:“这里离储秀宫更近,姐姐还是先去我那里暖和暖和,再叫太医给你瞧瞧吧。好容易养好,千万别又病了。” “嗯。”安陵容点点头,跟着孙妙青去了。 第121章 年羹尧与甄远道二三事 回到储秀宫,孙妙青才知道,原来安陵容为了今天的伴驾,精心准备,练好了嗓子怕出问题,连午饭都没吃就过来了,现在还饿着肚子。 “紫罗,去叫小厨房给安常在做一碗小馄饨。”孙妙青让安陵容先用一些水果点心填填肚子,又说,“小柳儿已经去请太医了,姐姐稍安勿躁。” “我还有什么可急的。”安陵容心里凉凉的,脸上也凉凉的,“我原就是宫里最闲的一个人了。” 孙妙青安慰:“姐姐瞧齐妃敬嫔她们,还有那端妃娘娘,不也如此嘛。” “可她们毕竟年长,位分份例都有了,我却、我却一无所有。”说到伤心处,安陵容深深叹了一口气,扭头不让孙妙青看到自己的眼泪。 孙妹妹是得宠的,哪里知道她的苦楚呢。 “这也是她们多年熬过来的啊。”孙妙青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来安慰姐姐,没什么分量。姐姐也得自己学会看开,咱们服侍的是皇上,今儿爱东,明儿爱西,有什么不行?反正全天下都是他的,何况咱们。” 安陵容承认孙妙青说得没错,越是没错,越让她心凉。 皇上,你为什么让我来,又晾着我,让我众目睽睽之下丢脸而去? 把我当什么了? 午后,华妃听说皇上回养心殿后即召见了甄嬛,想到年富的爵位没了着落,哥哥又差点误会她,一桩桩,一件件,心里顿时不痛快。 于是孙妙青晚饭没来得及吃,又被叫去翊坤宫了。 它奶奶滴!可我一个人当心灵垃圾桶是吧?! 孙妙青怒气冲冲地过去,进了翊坤宫就喊饿,不客气地吃了华妃的例菜,什么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牡丹虾球扒蟹粉...... 专挑名贵的,我它喵吃吃吃吃吃...... 华妃惊呆了。 等孙妙青一顿炫饭完毕,华妃那点憋火已经在观看吃播的过程中差不多消解了。 “你这肚子,真的没问题吗?”华妃有些疑心孙妙青是不是怀孕了,胃口才如此大。 “没事!好着呢!” 看见孙妙青毫不在意地拍自己肚皮,华妃又想,看来没有怀孕,那就是真能吃了。 啧啧啧,不知道她跟淳常在那个小狐媚子比,哪个更能吃。 喝了茶,漱了口,孙妙青矜持地掏出帕子擦嘴,问:“不知娘娘这么晚叫嫔妾来,所为何事?” “皇上今儿中午刚在翊坤宫用午膳,后脚就把莞贵人喊过去了。”华妃恨恨道,“不会真像你说的,她要吹枕头风,坏了年富的好事吧?” 孙妙青问:“您侄子的好事?皇上说要赏他什么了?” 提起这个,华妃有些丧气:“皇上说年富年轻,过两年再谈封爵的事。” “您跟他求给年小将军封爵了?” “没有啊,本宫还记着你的话呢。”华妃皱起眉头,“本宫奇怪的就是这点,皇上怎么忽然提起封爵?你说,会不会是皇上知道了什么?” 孙妙青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 “那皇上会不会跟莞贵人提这件事?” “谁知道呢?”孙妙青听见华妃浓重的呼吸声,抬起头,看见对方凝重的表情,安慰道,“也不一定,毕竟是政事,又跟莞贵人没关系,皇上跟她提那个干嘛啊?可能是别的事吧。” 华妃冷静下来:“是了,也可能是她父亲的事。” “嗯?”孙妙青忽然听见一个大瓜,目光炯炯地盯着华妃,华妃得意道,“莞贵人的父亲甄远道,屡屡冒犯哥哥,哥哥差人指出他礼仪上的错处,已经叫人去上折子弹劾了。” “啊——”孙妙青咽了咽口水,问,“这个礼仪上的差错,不会是对待年将军上的错吧?” “当然。”华妃干脆利落地点头,并和瞳孔震惊的孙妙青抱怨,“他一个正四品的文官,凭什么敢跟我哥哥抢东西?即便他先交了定金,可哥哥已经当场交付全款,难道他就能随意占去?” “等等等等——您细说说?” 这都啥啊这是?咋她不记得电视剧里有这件事捏?孙妙青赶紧喝了一口茶,目光如炬地等华妃讲明白这个瓜。 原来是城中时疫缓解的某一天,年大将军在古玩街忽然发现一部十分心仪的古籍丛书,当即就要买下,结果被卖主告知已有客人交付了定金,正在等尾款中。年大将军翻看古籍,越看越喜欢,便十分豪横地和卖主说,可以多付一倍银子买走古籍。 见钱眼开的老板当即就答应下来。 得到古籍的年将军还没开心两秒,甄远道忽然挟尾款赶来,声称他已交付了定金,书是他的。年将军自然不肯,叫甄远道拿了定金走人。甄远道便与其当街辩论。 虽然年将军也是文化人,可征战多年,思辩上比不过能说会道的甄远道,况且当街吵架,实在丢人,于是将军既丢了人,又丢了书,恼羞成怒地溜了。 回去后他记了仇,着人将此事写了折子送上去,狠狠参甄远道一笔。 “呃......” 这剧情虽然是全新版本,但是怎么听着有点熟悉——薛蟠和冯渊抢香菱是吧?咱年大将军比呆霸王强不少,至少只当街丢脸,没当街揍人。 用这种事来弹劾甄远道会不会太儿戏啊,皇上真的能批准吗? 孙妙青对此只能说,年将军你开心就好。 只是...... “这事年大将军叫别人去做,没有亲自弹劾,皇上会不会疑心将军结党营私啊?” “怎么会?”华妃得意地说,“弹劾甄远道的官员当时亲眼所见,与哥哥有什么关系?” 啊?年将军丢脸这个事儿当场丢到同僚眼里了?怪不得这么生气。孙妙青深深汗颜。 而后华妃让孙妙青推测一下,皇上会怎么赏年富,孙妙青哪里知道啊,她就知道天很晚了,该回家睡觉了。 于是她摆摆手敷衍说:“说不定封爵了呢。” 华妃不满意她的答案:“怎么可能,皇上都已经说要两年后了。” “也是,等两年更好。”孙妙青起身说,“娘娘,天色已晚,娘娘该休息了,嫔妾也该回去了。” “去吧去吧。”华妃懊恼地自言自语,“等两年哪里好了?” 第122章 不想干了 第二天,孙妙青收到她哥的来信,答应帮他妹妹代为照顾安陵容的母亲,并且已经派他的亲信,以及家中的几个管家娘子去接人了。 想起昨天安陵容那可怜模样,孙妙青正盘算着是今天就告诉她呢,还是等安母平安抵达苏州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小厦子忽然上门。 “启禀小主,皇上想在巳时正在养心殿西暖阁见一见小主。” 嗯?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昨天安陵容叙述经过的时候,是不是也说皇上派小厦子过来叫她的? 不过现在才九点,距离巳时正只有一个小时,自己换衣服还得耽误点功夫,估计得不到安陵容同款待遇。 天气已经暖和许多了,孙妙青便换上一身轻便的姜黄色杏花衣裳,头戴同色系簪花发饰,伶伶俐俐地去了。 皇帝在考虑两件事,两件事都与年家有关。 一则是年富,张廷玉等坚持不能助长年家势力,只赏赐黄金便可,也有一些大臣认为年富是可造之材,可重点培养。 二则是甄远道,礼部主事汪见祺弹劾甄远道不敬功臣,与年羹尧争持,被数人所见,有违其大理寺少卿之职。 两件事都让皇帝很头疼。 昨日他把弹劾甄远道的折子给莞贵人看了,莞贵人觉得这其中有诈,或许是年羹尧故意陷害父亲。 可皇帝不这么觉得,在他的暗示下,甄远道等新晋朝臣一直针对年羹尧,两方不睦已久,相互警惕。即便年羹尧设下陷阱,他甄远道就得往坑里跳吗? 这件小事上,一向气焰嚣张的年羹尧表现大度,自己看重的臣子反而毫无稳重之态,这让皇帝感到不满。 同时也让他略有不安,似乎有什么原本抓住自己手心的东西,要溜走了。 “皇上。”苏培盛进来打断了皇帝的思路,“荣贵人在殿外等候。” “让她进来吧。” 孙妙青走进来,见皇帝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模样,行礼后说:“皇上,让臣妾给您按一按吧。” “正合朕意。”皇帝闭上眼睛,在对方柔中带刚的力度中,头疼渐渐缓和了不少。 他叹息道:“京郊的时疫还没有彻底扫除,地方又添了许多麻烦事,种种都让朕倍添疲倦啊。” “皇上励精图治,亲力亲为,为国家日夜操劳,臣妾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孙妙青温柔地劝谏,“朝廷上的事臣妾不懂,只是盼望皇上您,多体谅自己的身子啊。” “是啊,朕也该适当放权,把一些琐事交给别人去做了。” 孙妙青不语,闷声给对方按摩着颈部,皇帝舒服了不少,把孙妙青的手拽过来说:“你近来跟华妃学习管理西六宫,也劳累了。” “臣妾那点儿累算什么。”孙妙青含羞地低头笑笑,“况且华妃娘娘放心不下,大事都由她决定,臣妾就是打个下手而已。” “这么说,你学得还算得心应手了?”皇帝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如此,朕便让皇后和华妃多用心栽培你。” “啊?”孙妙青脸色瞬间变了,她唯唯诺诺地低下头,“臣妾还是觉得其他姐妹更适合管理,臣妾...臣妾...” 皇帝问:“你跟朕难道还要隐瞒?” 孙妙青咬着下嘴唇犹豫了片刻,弯下腰俯身在皇上耳边:“那臣妾说了,您不许生气——更不许说是臣妾告诉您的。” 皇帝挑眉,有些不痛快:“朕说话还要看别人脸色?” “不不不,您当然不用,是臣妾用。”孙妙青瘪着嘴撒娇,“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您疼疼臣妾吧。” 似是受不了娇俏的嫔妃如此磨人,皇帝无奈地连连道:“好好好,朕答应你,行了吧。” “皇上真好。”孙妙青抿嘴儿一笑,又立刻噘起嘴巴,小声抱怨,“臣妾偶尔能帮忙出一些小主意,可正经管理上,臣妾或许真的不在行。 华妃娘娘觉得臣妾没天分,每次叫臣妾过去,臣妾或是坐在旁边看着,或是抄一些陈年的账本,回回去,茶水都要灌一肚子,真是耐不下心了。 皇上,您疼疼臣妾吧。” “华妃一点不肯放权吗?”皇帝目光深邃,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昨天早晚喊你去了两回,都没对你教导些什么?” “华妃娘娘早起说让臣妾帮忙理西六宫的账,都是算好的账,让臣妾找张纸誊抄下来。” 孙妙青手拧着帕子,撒娇似地接着编:“晚上华妃娘娘说她娘家侄子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她高兴得很,特地来请臣妾过去一起用膳同乐。 哎!有臣子为皇上立功,臣妾自然也高兴,可......反正臣妾昨晚没吃好,皇上您说,臣妾是不是怪可怜的。” 皇帝懂了,华妃早上找孙妙青大概是在吃醋,晚上找则是在炫耀。唉!世兰总是这样的性子,得理不饶人,无理也不饶人。 只是难为了他的荣贵人。 “你说昨晚没吃舒坦?既这样,就留下来陪朕用午膳吧。” 孙妙青忙说:“那学习管理的事——” 皇帝见她确无意愿,又想到翊坤宫里日夜焚烧欢宜香,的确不适合年轻的荣贵人久留,便松了口:“朕会着意让皇后择能用之人的。” 孙妙青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用指尖划皇帝的胸脯:“那臣妾就等着咯。” 离午膳还有一会儿功夫,孙妙青没回去,就留在养心殿给皇帝磨墨、递折子,做一些红袖添香的活儿。 皇帝看着汪见祺的折子出神,孙妙青捧着茶见他发呆,轻咳两声,把人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皇上,您才答应了臣妾要张弛有度呢,刻苦了这么久,您歇歇吧。” 孙妙青把茶端到他面前,皇帝放下折子,问:“朕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臣妾洗耳恭听。”孙妙青摆出专注的姿态。 “朕有一匹良驹。”皇帝斟酌着说,“马的确是一匹好马。威武、剽悍,只是性情暴烈,朕驯服多次仍野性难改,更屡次伤及朕——”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忽然被孙妙青一把抓住。皇帝抬起头,只见对方焦急地问:“您受伤了?伤在哪儿?” 皇帝笑笑:“一只畜牲而已,怎么能轻易伤得到朕?只是朕未免担心,他这般野性不改,将来或许会又使朕陷入危机啊。” 孙妙青抚摸着胸脯,娇嗔道:“您都吓着臣妾了。” “是朕的不是。”皇帝对爱关心自己的嫔妃总是乐于给予宽容,并不介意她方才的失礼举措。 安抚过后,他问:“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这匹马?” 孙妙青心道,他哪里是问马,分明是问人。 第123章 各有各的烦恼 孙妙青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也清楚皇帝想听什么,但她不是甄嬛,有些话甄嬛可以说,她不行。 她先问:“皇上可喜欢那匹马?” 皇帝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朕曾视若瑰宝。” 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孙妙青轻声说:“皇上舍不得让人严厉处罚它吧?” 皇帝摇摇头:“不处罚,如何驯服?毕竟马不懂人话,朕再珍惜,也不能纵容,否则就要自食其果了。” 孙妙青笑笑:“那么皇上处罚它好了。” “若施以处罚仍难以制服呢?” 孙妙青担心地眨眨眼:“皇上的马这样难驯?若是一匹劣马,弃就弃了,只是臣妾听说是您喜欢的好马,倒有些舍不得了。” “是啊,朕也是因此拿不定主意。” 孙妙青漫不经心地说:“如果这马老了累了,不敢再冒犯主人,不伤旁人,却也没有从前那样优秀,您丢了它也不会觉得可惜了。” “你这妮子,如何这般狠心?” 皇帝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没多少反感。孙妙青马上低头,扭着自己的手帕不好意思地说:“皇上教训的是,皇上一向仁义,是臣妾太狠心了。” 年羹尧立下汗马功劳,不仅在军中,在西北也极有威望。若是他的态度不谨慎些,恐怕就会被说成卸磨杀驴,仁义二字也会离自己远去了。 若是年羹尧面对权势的诱惑仍然能做到识趣...... 有可能吗? 唉! 身为帝王,真是有许多烦恼啊。 从养心殿蹭了午膳回来,孙妙青小憩了一会儿,就被欣常在拉去咸福宫打牌。 敬嫔现在无事一身轻,时疫期间皇帝还贴补了不少,现在正是富裕的时候,欣常在偷偷跟孙妙青说,要联手宰敬嫔一顿。 三个人没法玩牌,敬嫔让人把齐妃也请过来了。 今天孙妙青手气特别好,连和了两把,接着欣常在也和了一把,敬嫔无所谓,齐妃坚持要歇歇,不然银子都叫她们储秀宫赚去了。 “我摸牌摸得也有些累了,咱们就歇一会儿吧。”敬嫔笑着让宫女们上茶果点心。 “今儿准是没看黄历,上头定写着我今天出门要破财呢。”齐妃嘟囔着,和孙妙青商量,“妹子,待会儿你跟我换个座位,我那里风水不好。” 欣常在非常大气地说:“风水不好你让人小年轻去坐?我跟你换。” 齐妃哼了一声:“我还惦记沾沾人家的福气呢,你哪里哪够?” 孙妙青谦虚地说:“我只是偶尔运气好罢了,哪儿有那么大福气给姐姐沾,姐姐别笑话我。” “你才从养心殿来,怎么没有?”齐妃一脸怨妇表情,“皇上上回见我是什么时候,我都快不记得了。” 欣常在大笑:“哦——还以为你要沾人家财气呢,没想到是要沾沾龙气,罢、罢,妹子,你就可怜可怜她,让她坐你的位子吧。” 孙妙青想,这里头除了自己,也就敬嫔见皇上多一些了——还是为了惠贵人的事。面对前辈的抱怨,她多少有些尴尬。 “去!你以为谁都像你?”齐妃没好气地推了欣常在肩膀一下,收了手接过茶,叹息,“我想见皇上,也不都是为了我。” “怎么说?”几人都好奇起来。 齐妃抱怨道:“你们可还记得,年前有一次,华妃嘲笑弘时吗?如今弘时都十九了,却还没有个正经差事......他可是皇上的长子啊,皇上怎么就不多替他考虑考虑呢?” 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齐妃的好。 齐妃说得有道理,一般成年的皇子,别说差事,就是出去成家立府的也不在少数。可三阿哥资质有限,诗书都读不好,也难怪皇上不放心他,仍旧让他在阿哥所住,让他继续跟先生学习了。 “姐姐,咱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欣常在是话藏不住的人,最先开了口,“阿哥虽说是家里的孩子,可领差事却是国事,姐姐替三阿哥开这个口,恐怕皇上会不愿意啊。” 敬嫔跟着点头:“是啊,这件事你跟皇后娘娘商量了吗?娘娘怎么说?” “怎么没说?”齐妃很郁闷,“皇后娘娘说皇上事忙,叫我不要拿无关紧要的事打扰他——弘时的事怎么能叫无关紧要!” “嘘嘘嘘嘘——” 三个女人七手八脚地把怒起的齐妃拉回到椅子上,孙妙青随手把一个苹果塞到齐妃手里,安慰道:“您歇歇,吃个苹果冷静一下。” 齐妃摸着光滑的大个儿苹果,诧异地看着孙妙青:“你让我这么吃?” “好好好,我给您削个皮。”孙妙青把苹果又抢回来,亲自持一把小刀,一串苹果皮被她利落地越削越长。 吧嗒——一串完美的苹果皮落在地上,孙妙青用小刀切出一块,送到了齐妃面前。 “瞧瞧,多会来事。”欣常在笑着说,“弘时这孩子要办差事,也得学学他荣娘娘会来事的本事。” “您别开玩笑了,要学也是跟外头的男人学,哪能跟我学?”孙妙青笑笑,同齐妃说,“阿哥若结交些有名望人家的子弟,互相多走动走动,让他们帮衬着阿哥,不是也很好吗?” “荣贵人这话有道理。”敬嫔感叹道,“三阿哥到底是男儿,咱们做额娘的哪里晓得男孩子的心呢?还是他们小子们之间玩儿的更自在,更亲近。” 齐妃悻悻道:“弘时内向,皇上给弘时择的那两个伴读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孩子,让他们主动去,怕是难。” 孙妙青把甜脆的苹果分给众人,自己也咬了一块:“阿哥都成年了,姐姐难道能事事为他打算?该放手时需放手啊。” “正是。”欣常在帮忙出主意:“若是迈不开脚去结交别人家的孩子,先让阿哥多跟自家亲戚往来呗,循序渐进嘛。” “自家亲戚?” 齐妃心里盘算着和弘时差不多大的几位亲王家的孩子,恒亲王家的弘晊、弘昂,淳亲王家的弘倬,怡亲王家的...这个就算了,皇上都说他愚蠢,还被亲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还是别带坏了弘时的好。 除了弘昌之外,其他都是好打交道的皮小子,等回去她就跟弘时说,让他多跟这群兄弟们玩耍。 唉!做母亲的为了孩子,真是免不了许多烦恼啊。 第124章 芜湖!我不干啦 在年富平定卓子山消息传来的第三天,皇帝终于颁布了他赏赐的圣旨:加赏年羹尧一等男世职,由其次子年富继承。 这简直和当初年氏兄妹俩打的算盘一模一样,年羹尧听到这消息当场就愣了,差点忘了接旨。 怎么如此突然呢?他心里又惊喜又忐忑。 紧接着另一道圣旨发出,大理寺少卿甄远道贬为五品督察院御史。 年羹尧本应该又是一顿狂喜,可他内心更不安了。 甄远道品级连降两级,职责却由只负责刑狱案件的审理,变成了对朝廷百官进行监察、弹劾及建议,这其中似降实升,不言而喻。 皇上如此安排,是真的安抚年家,还是想方便监督年家? 想到新结交的汪景祺与其兄汪见祺,曾言朝廷上诸多官员对自己有意见,年羹尧忽然不寒而栗了。 得到这两个消息的华妃也非常惊讶。莞贵人的父亲遭殃,她乐见其成,可是年富...皇上不是说等两年吗? 本来她都说服自己等两年更好了,怎么忽然又给了?难道哥哥又递折子请求了? 华妃前脚让周宁海去问明白了,后脚让人把荣贵人请过来。 孙妙青一脸不情愿地过来了。 华妃也有些不爽:“荣贵人,你那是什么表情?来本宫这里,糟践你了不成?” 孙妙青深深呼吸一口迷人的断子绝孙香,行了礼:“娘娘,您叫嫔妾过来有什么事?” 华妃把皇上给年富爵位的事说了,并强调:“本宫和哥哥都未曾向皇上请求,皇上也和本宫说了要等两年,为何忽然又改了主意?难道是有其他人帮助年家?哥哥觉得这事儿不大对,本宫也很纳闷。” 孙妙青无奈:“诶呦,您能不能多关注关注皇上,少关注前朝的事啊?” “什么叫前朝的事,这是本宫的家事。”华妃非常肯定地说,“皇上当然很重要,可本宫的家人也很重要。” 唉!这感人的亲情!孙妙青坐下来,自嘲地笑笑:“真好啊,真羡慕您和娘家的感情。” “那是自然。”华妃露出得意的神色。 孙妙青接着说:“年将军有自己的幕僚吧?这朝廷上的事,我也不清楚啊,您与其找我,不如问问将军。” “哥哥有哥哥的幕僚,本宫就不能有本宫的军师?” 好家伙,我是来免费给你当军师来的?孙妙青心想,还是适可而止吧,年家的事她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小命别被咔嚓了。 “可是娘娘,皇上已经知道嫔妾并没有参与过多西六宫的管理工作,正打算给娘娘找个新的帮手,替换掉嫔妾呢。”孙妙青一脸无辜地说,“嫔妾以后不能随叫随到了。” 华妃十分惊讶:“你都跟皇上说了?” “我不这么说,怎么说?我说您十分有耐心的教我,皇上信,别人信吗?若是皇上又问了皇后娘娘,前后矛盾,岂不成我说谎了。”孙妙青摊开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不是在皇上面前埋汰本宫吗?”华妃很生气,“太放肆了!” 孙妙青只得单膝跪下:“娘娘,嫔妾跟娘娘走得太近,只会越来越让人怀疑咱们的关系,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啊,娘娘体谅体谅嫔妾吧。” 华妃盯着孙妙青坦然的脸,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算了,事已至此,本宫生气又能如何?”华妃烦躁地叫她起来,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今要看眼前的事。” 孙妙青从善如流地站起来:“眼前什么事?” 华妃瞪她:“别装傻。” 孙妙青坐下,说:“看您和年将军怎么看咯,年小将军有了爵位,对年家来说,现在至少好处多多。” “那将来呢?” “将来——若皇上长长久久地用着年家,自然百利无一害。” 长长久久,怎么可能长长久久,哪有国家是靠打仗国富民强的。华妃心里知道,仗,早晚有打够的一天。如今准噶尔连年挑衅,所以哥哥一升再升,升无可升,可如果谈和了呢? 年家子弟将何去何从? 孙妙青心中也是一顿感慨,不禁念了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华妃知道孙妙青不愿意多谈了,她现在心情也很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理一理。 于是孙妙青开开心心地从翊坤宫告辞了,一路上带着笑脸回去,见了欣常在的第一句话就是: “芜湖!我不干啦!” 欣常在笑着骂了一句:“说什么呀,这傻丫头。” 年家又添得一爵位,这本是该迎宾接客,大摆筵席的喜事,但年羹尧的夫人似因思念二儿子,忧思过虑,病了。 年家由是闭门谢客,只招待了与年家交情颇深几位大臣。 俗话说得好,辞职,是最好的医美。 虽然帮华妃出谋划策,给皇帝的后宫前朝添把火很刺激,但是工作使人疲惫,孙妙青每天从翊坤宫吸了欢宜香回来,都感觉自己憔悴了许多。 她煞有介事地找温太医把脉,温太医问:“小主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孙妙青疯狂向他暗示:“我感觉我这几天工作太累了,你看看,需不需要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因为太医院繁忙,经常无休的温实初表示...... 他微笑着放下手,说:“小主您十分健康,须知过补无益啊。” 红绫恭恭敬敬地亲自送温实初出门,真心实意地对他说:“您刚才对小主说得太好了,温大人。” 碎玉轩里,浣碧忧心地看着甄嬛发呆的神情,说: “您为了老爷的事心里不痛快,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啊。小主最近胃口一直不好,流朱已经去找温太医了。” 甄嬛心烦地扔掉手里的穗子:“温太医还要照顾眉姐姐的身子,何苦劳烦他?许是我前些日子吃了油腻的东西腻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身子乏得很,先去睡了。” “小主贪睡,跟个小猫儿似的。”浣碧笑着过来帮甄嬛拢被子,才要轻挪脚步离开,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流朱回来了。 她纳闷地看着一个人回来的流朱:“流朱,温太医呢?” 流朱气喘吁吁地说:“适才去太医院才知道,温太医让荣贵人给叫去了。” 浣碧皱起眉头:“她?她找温太医干嘛?” “皇上也没指明要温太医专门照顾哪个,她自然可以找。”甄嬛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个丫头的对话,“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 两个丫头忙敛声屏气地去了,甄嬛翻了个身,呆呆地看着窗外,想起有一晚天上打了雷,她梦中惊醒,皇上并不在身边。 第125章 截胡再截胡 终于不用工作了,终于不用因为担心第二天上司叫自己而日日早起了。 终于!! 孙妙青高兴得不得了,叫叶澜依赶快把猫儿抱过来,她要开启乐不思蜀的堕落生活了。 看到孙妙青一头扎进猫咪柔软的肚皮上,叶澜依连忙说:“糊糊开始掉毛了,小主您还是当心点。” “呼!你不早说!”孙妙青抬起头,鬓角眉毛额头全是黑色绒毛,她胡乱把猫毛摘去,纳闷,“怎么掉毛这么早。” 叶澜依淡定地把猫搬开:“可能是品种不同吧。” “行吧,你和丝雨小心照顾着,等开春了他俩如果好上了,记得单独给他们预备一个小婚房。” 叶澜依回答道:“还早着呢。” 小插曲并不能打散孙妙青快乐的心情,她下午写了信,画了新花样,又用找小厨房要的一大把鸡毛和铁片子做了个毽子,预备明天喊淳儿和安陵容过来玩耍。 晚上不小心吃多了,孙妙青在储秀宫后院竞走了三刻钟,累得浑身没劲儿,倒头就要睡觉。 “小主!小主!”紫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把孙妙青从床上扒下来。“安小主过来了。” “嗯?” 西暖阁里,红绫把热奶茶端上来,说:“陵容小主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多谢。”安陵容不好意思地对孙妙青说,“这么晚来打扰你,真是抱歉。” 看着她红红的两个眼睛,孙妙青还能说什么呢?她关心地问:“是富察贵人难为你了?” “她一直都是老样子,近来为保胎,倒是很少烦我。”安陵容低头,无奈地笑笑,“只是偶尔话说得难听,我听不进去,就出来走走。想这宫里,只有妹妹这里方便,就贸然来了。” 孙妙青跟着吐槽:“富察贵人真是的,也不给自己的孩儿积点口德。” “她是有孕的人,我再不痛快,也不能跟她计较什么。只是——”安陵容忽停住了嘴,最后又忍不住,难堪地说,“我真是不懂——妹妹,你是聪明人,你比我明白,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想想,她究竟什么意思?” “你们下去吧,我跟安小主说会儿体己话。”孙妙青知道对方脸皮薄,喊走其他人后,她才说,“这儿只有咱们俩,姐姐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吧。” “皇上今年头一次翻我的牌子,为什么又改了莞姐姐?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什么总要抢我的?” 短短三天,安陵容就丢了两回恩宠和脸面,还是被交好的姐妹抢走的,她如何承受的住? 唉,妹子,你是有点水逆啊。孙妙青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记不得为啥这回甄嬛又这么巧截胡了。 她索性说:“要不明天去问问她?” 安陵容发窘:“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若真是莞贵人故意抢了你的,她都好意思做,咱们为啥不好意思问?如果这其中有误会,咱们问清楚了,彼此解开这个误会,你心里也好受不是?” 孙妙青不认为甄嬛是故意的,但是安陵容肯定有所怀疑。 与其由她乱猜,不如让安陵容学会沟通,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然,自己安慰再多,以后出现类似情况,安陵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孙妙青又鼓励了几句,安陵容也舍不得这段友情,想知道莞姐姐究竟拿自己怎么看,于是鼓起勇气答应下来。 又追问:“你陪我去,对吗?” 孙妙青点头:“当然当然,不过到时候你得自己问她哦。” “嗯,晨昏定省之后我就去,我会问清楚的。” 安陵容打定主意,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心里好受了许多。 当晚她留宿在了储秀宫。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二人出发去景仁宫请安,又听见一个消息,皇上在碎玉轩没坐多久,又被富察贵人请过去了。 孙妙青想,这可真是截胡又截胡,皇帝好忙。 到了景仁宫,皇上居然也来了。 他通知了后宫嫔妃两件事,一是河南的秀才罢考,他要亲自出巡去看看,二是晋封旨意: “敬嫔侍奉朕也有八九年了,久侍宫闱,性情温良,着册封为敬妃,你好好襄助华妃,共同为皇后分忧吧。” 华妃没想到皇上是拿敬嫔替换了孙妙青,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分些权力给孙妙青呢! 气死了! 敬嫔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了,孙妙青、欣常在、甄嬛、沈眉庄等都在咸福宫为她庆贺,安陵容不想煞风景,没好意思找甄嬛开口,孙妙青便与她约定下午再去。 午睡过后,二人一同去碎玉轩。 然后就被拦住了。 浣碧为难地说:“两位小主,我们家小主还在睡呢,小主请先回吧。” 孙妙青惊讶地掏出一块珐琅西洋怀表,看了看时间,都快下午三点半了,还没醒? 安陵容想,她们这会儿走了,下次再麻烦孙妹妹相陪,自己也不好意思啊。于是对浣碧说:“我们俩过来也辛苦,能通报一声吗?” “可是小主还在睡呢,奴婢怎好打扰她呢?”浣碧不想打扰小主,只说,“我们家小主近来身子惫懒,两位小主过来,该提前说一声儿的。” “惠贵人也都要提前说一声儿才能来?还是说这规矩就是给我和安常在定的?”孙妙青诧异,扭头问安陵容,“姐姐从前来这儿,也得先派人告诉莞贵人?” 安陵容面色淡淡的:“原先不是的,可能是新加的规矩吧。” 孙妙青意味不明地笑笑:“原来如此。” 浣碧心道这荣贵人哪里脾气好了。她抿抿嘴,赌气道:“荣贵人何苦跟奴婢一个小丫鬟置气,奴婢只是按规矩行事罢了。” 孙妙青冷笑:“我是没想到你们这里规矩这样大,倒显得储秀宫不成方圆了。” “算了,妹妹。”安陵容又愧又羞,拉着孙妙青的袖子说,“咱们回吧,留在这儿也是吹风。” 大老远跑一趟,就白跑了?孙妙青心想,自己进不去养心殿,苏培盛还要好声好气安慰自己呢,甄嬛把浣碧教得可真不错! 二人扭头正要走,忽然从浣碧身后冒出惊喜的喊声: “姐姐?” 淳常在高兴地跑过来,说:“你们俩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啊?” 孙妙青耸耸肩膀:“我们没提前通报一声,进不去呢。” “什么提前通报。”淳常在眼珠子一转问,“姐姐们来找莞姐姐?” 安陵容点点头:“我有件事想问问她。” “莞姐姐好像还在睡呢。”淳常在笑着拉孙妙青的袖子,“姐姐们先到我那儿去坐会儿吧,起风了,别吹着了。” “对哦,碎玉轩里不止住着一位嫔妃呢,看我,都差点忘了。”孙妙青拍拍额头笑了笑,看向浣碧,浣碧委屈地后退了一步,看着二人扭头进了淳常在的住处。 第126章 道歉 淳常在迎她二人进了东殿,让雨儿去端茶。她笑着跟孙妙青说:“之前在姐姐那儿,都是姐姐给我预备好吃好喝的,如今姐姐来了,我也照模照样地招待姐姐。” “你这里倒也小巧精致。”孙妙青嫌碎玉轩偏远,这还是头一次来,“你住着可还舒坦?” “当然舒坦啦,莞姐姐待我可好了。”淳儿好奇地问,“姐姐们找莞姐姐有什么事?” 孙妙青敷衍道:“大人家的事,小孩儿别管。” “哼!不告诉就不告诉,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淳常在哼了一声,只招呼安陵容吃果子,不搭理孙妙青。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说:“你青儿姐姐是我烦她陪我过来的,原是我自己的事,她自然不好说。至于我嘛......” “我知道我知道,是小秘密对不对?”淳常在顺坡下驴,“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 “诶呦诶呦,才我想尝尝这桃花酥,不知道是谁扭头就端给安姐姐了。” “给你嘛给你嘛。” 淳儿立刻给孙妙青端过来,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 东殿有说有笑的时候,正殿的甄嬛也渐渐醒了。 看着小主打哈欠,流朱笑道:“人都说春困夏乏,如今还不算正经入春呢,小主怎么就这样疲倦了?” 甄嬛伸了个懒腰,脸上还是懒懒的:“唉!许是之前事情多,心里的弦儿一直绷着,如今放松就格外惫懒了。” 流朱说:“对了小主,方才荣贵人和安常在过来拜访小主。” “嗯?她们人呢?”甄嬛回过神问,流朱答道,“去淳常在那儿了。” 甄嬛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叫醒我?” “大约两刻钟之前吧,浣碧怕打扰您午睡,就没让她们进来。” “什么?!”甄嬛一下子醒了,喊着浣碧的名字,浣碧从外面进来,她问,“方才荣贵人她们来找我,你怎么不让她们进来?” 浣碧有些纳闷:“奴婢看您睡得正香,怕打扰您。” 甄嬛无奈地说:“我睡着,难道不能叫醒我?怎么能赶人家走呢?” “奴婢没赶她们走。”浣碧委屈地低下头。 “那她们怎么去了淳儿那儿?”甄嬛叹了一口气,穿好鞋子和外套,“回头再和你说。” 浣碧站在原地,不高兴地看向流朱:“你怎么没跟小主解释啊?” “我解释了啊。”流朱也一脸懵逼。 东殿里,孙妙青正在用手给两个人比划:“大概这么高一个爬架,我让工匠安了四个窝钉在架子上,这样团子和糊糊既可以爬上爬下地玩儿,累了还可以就近在窝上休息。” 雨儿走进来:“小主,莞贵人过来了。” “莞姐姐!”淳儿过去亲热地拉起甄嬛的手,“孙姐姐正给我们讲她给小猫儿做的好玩儿的呢,可有趣了。” 甄嬛笑着应了她两句,进来同孙妙青和安陵容打招呼:“两位妹妹在这儿呢,方才我听流朱说妹妹找我有事,不想我这两日身子不舒服,竟没来得及招待两位妹妹,真是多有得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也同她打了声招呼。 甄嬛便说:“孙妹妹是头一回来吧,今儿一定要留在碎玉轩用晚膳啊。” 也快到吃饭点了,孙妙青心想,那就留下来蹭饭呗,于是她说道:“莞贵人盛情邀请,我从令如流。” 于是几人又从淳常在这儿挪步到了正殿用饭。 食毕后,很有眼色的淳常在告辞了。孙妙青和安陵容两个留在暖阁里喝茶,甄嬛心中有愧地同她两个道歉: “我那丫鬟冒犯了两位妹妹,我这个做主子的有不教之过,烦请两位妹妹接受我的歉意。” “姐姐那位宫女,是够有趣儿的。”孙妙青抿嘴笑了,“忠仆是好,只是不知是性子太傲,还是看人下菜碟,无论哪个,都得改一改。” “妹妹说的是。” 安陵容鼓起勇气开口:“姐姐,是我有事想找你。” 甄嬛注意到陵容和荣贵人之间的目光交谈,她嘴上说:“姐妹之间何必这样客气,你尽管开口。” 心里却想,不知何时荣贵人居然和陵容如此亲密,比她和陵容之间的情分,似乎还要多些。 “姐姐可知,我前日在养心殿外,因姐姐与皇上交谈,在寒风中吹了半个时辰,饿着肚子狼狈离去?”安陵容话刚说出口,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我...” “姐姐可还知,昨日是皇上今年头一次翻我的牌子,我精心打扮了很久,却被苏公公告知,凤鸾春恩车去接了姐姐?” 甄嬛忙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孙妙青插了句嘴:“前天的事呢?” 甄嬛看着陵容质问和委屈的眼神,内疚地说:“前日皇上召见我过去,我实不知他又请了妹妹。后来苏公公进来通报,说妹妹在外头等了好久,我才知道。 我劝皇上说,你身子骨弱,不宜见风,想要告辞,可皇上说还有话要同我说,直接叫苏培盛请你回去。当时皇上心情很差,我也不好反驳他的话呀。” “至于昨晚,是皇上为父亲被贬一事安抚我,我也不知他翻了妹妹的牌子,况且,后来他就被富察贵人请去了。”甄嬛期盼地看着安陵容,“妹妹,我没想到给妹妹添了这么多委屈,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原来姐姐都不知道啊。” 安陵容忽然觉得没意思,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识伤害了自己,只有自己在纠结个不停,若不是在孙妹妹的鼓励下过来问,自己还要难受多久?又有谁会在乎? 孙妙青是个外人,她看得要更客观一些。 安陵容所受的委屈,都赖皇帝变卦快。甄嬛的确不知者无罪,不过也不全然是。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莞姐姐,安姐姐,可否容我说两句?” “你说。”两个人看向孙妙青。 孙妙青道:“要说这事,安姐姐委屈是应该的,莞姐姐无辜也是有的,咱们现下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只是—— 莞姐姐,前日在养心殿,你知道安姐姐吹不得风,又在外头等了好久,怎么离开养心殿后,也不派人来问问呢? 自然了,咱们可以说‘问是情分,不问是本分’。 听安姐姐说,你俩从前一支钗都要同戴的,情分如此深厚。如今安姐姐平白吹了半个时辰的寒风,你连问都没问一句,也难怪安姐姐难过了。” 甄嬛也觉得难过,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那是因为,因为皇上告知我,父亲被人诋毁,我心里难过,就没想起来......” “算了算了。”安陵容出声为甄嬛说话,“事出有因,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心里也就好受一些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甄嬛感动地喊了一声:“陵容。” 孙妙青坐在椅子上看着姐妹和好的画面,心想,行吧,既然她俩好了,我就不插嘴了。 第127章 真心付给谁 宵禁前,孙妙青和安陵容离开了碎玉轩。 路上静悄悄的,就要走到西六宫长街上时,安陵容忽拉着孙妙青的手说:“妹妹,咱们到御花园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看样子是有话要跟我说,孙妙青心想,点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来到一处亭子里,三面的窗户都关上,只开了一扇小窗。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只因起了薄薄的雾,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安陵容诚恳地对孙妙青说:“你方才和莞姐姐说的那番话,我真的很感激。只是莞姐姐提到甄伯父,我只能把话说过去了。” 孙妙青点点头,表示她能理解。 “只是,我心里还是略有遗憾啊。”安陵容苦笑,“你一字一句都说在我心里,我等着莞姐姐如何回答我,她却说是因为甄伯父...血亲骨肉面前,我当时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我免不了去想,若被拦在外头吹冷风的是眉姐姐,莞姐姐知道后,也能不管不顾吗?我想是不能的。” 孙妙青委婉地说:“听说她俩是从小玩的情分。”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叫自己不要再想了。”安陵容低头自嘲,“我认了,莞姐姐的确对我好,但也就好到这个份上了。 我自然是不如眉姐姐,大约也不如她身边那个浣碧。至于淳儿,也许她要多疼淳儿一些,不过,到这份儿上,多少,也就无所谓了。” 孙妙青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会有远近亲疏,你能看开了也好。” “是,我看开了。”安陵容忽然又牵起孙妙青的双手,“我知晓妹妹有许多姐姐,但我还是想知晓,妹妹可愿意对我一如现在?” 来这么直接的吗?好像告白现场啊怎么回事! “我——”孙妙青被她弄懵了,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叫她说什么啊?我愿意?啊啊啊啊啊,可是她真的很怕做出承诺! “我知道了。”安陵容的目光渐渐黯淡,孙妙青无奈地说,“你不要这样,好像我是一个渣女。一诺值千金,你让我说,我可以说,可是我也很担心将来万一做不到啊。” 安陵容擦去眼角的湿润,低声说,“不知我这颗真心究竟交付给谁。” 孙妙青赶忙把手抽回来:“日久见人心,姐姐先留着吧。” “好吧。”安陵容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孙妙青,无奈地笑了。 晚上,孙妙青裹着小被子躺在床上,脑海中还是与安陵容‘执子之手’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差点就搞百合了岂可修! 皇帝出发去河南,包括一去一回的行程,预计至少半个月。这一段时间,外由军机处暂代处理朝政,内由皇后、华妃和即将封妃的敬嫔管理后宫。 华妃曾抱怨过敬嫔看账册太慢,不想分给她权利。但皇后执意要敬嫔学习,又搬出皇上的旨意,华妃也只能容忍敬嫔插手。 另外,就要到三月份了,今年春日来得早,皇后预备等景仁宫的花儿都开了,邀宫中嫔妃一起赏春行乐。 “嘿!” 御花园里,一只橘红色尾羽做成的毽子在几个年轻嫔妃宫女间跳跃。 淳儿兴奋地催促着:“雨儿,接住!踢到我这边来!” 圆圆脸的小宫女奋力一个侧身跳,却没把握住角度,毽子直飞到斜对面的丝雨前方,丝雨干脆跳起来用脑袋把毽子打到一边,又被孙妙青利落地踢到了对面,安陵容一个翘脚接住,甩给了另一边的菊青。 “给我给我!” 菊青是个老实的,见淳常在一直催促,便使劲儿踢了过去,淳儿眼尖地跑过去,一脚踢飞,孙妙青没接住,毽子直接落在了草丛里。 “哈哈!我赢啦!” “不行了不行了,我歇一会儿。”孙妙青摆摆手,倒不是体力不支,要时刻盯着毽子,她眼睛累坏了。 淳儿兴致勃勃地说:“我攒了好些羊拐骨,咱们可以耍着玩儿。” “嚯,你吃了几只羊啊?”孙妙青打趣着念佛经,“罪过罪过啊。” 淳儿噘着嘴巴说:“姐姐这毽子还不是拔的鸡毛,都是物尽其用罢了。” “淳儿也会讲道理了。”安陵容笑着,又情不自禁咳嗽两声,孙妙青扭头问,“怎么,又伤着了?” 安陵容摇头说:“不是,应该是刚才玩儿的太忘情,灌了许多风进去,不碍事的。” 孙妙青点点头:“那就好,春天开花又有风,这会儿要是不小心呛了花粉,有可能过敏啊。” “我会小心的。”安陵容这样说着,又咳嗽两声。 几人又玩了一会儿,太阳渐渐被乌云遮住,天凉下来,这才散去。 安陵容带着菊青往回走,宝鹃却不在家。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见宝鹃拍打着脏兮兮的手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 安陵容觉得不对,要对方把手拿出来,宝鹃遮掩不住,只好告诉小主:“奴婢实在看不下去富察贵人欺负小主,奴婢听说香灰拌了马尿洒在墙根儿下就能让那个人倒霉......” “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宝鹃立刻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小主若生气就只怪奴婢,奴婢认罚。” “这不是谁错谁对的问题。你是我的宫女,你做就等于我做,宝鹃,你做这种事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被别人看见,我怎么办?” 安陵容在储秀宫住的日子里,没少见孙妙青和欣常在管教下人,她也在心里检讨,自己管教奴才的手段是不是太薄弱。不过她又觉得宝鹃、菊青等还算老实,延禧宫也轮不到自己费心思,便没有多管。 如今看来,自己的确管得不够了。 宝鹃忙跪下道:“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小主,奴婢绝对不会连累小主的。” 安陵容皱着眉头问:“那你说说,若硬有人说是我指示你去做的,你该如何不连累我?” 宝鹃小声说:“奴婢不会让其他人看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见不得人的事,有几颗脑袋敢保证?” 安陵容只觉得心很累,又忍不住咳嗽了两下,菊青跑过来,一边拍着安陵容的背,一边小声询问是怎么回事。 “家丑不可外扬,菊青,去把门关上。” 第二天,传来消息,安陵容又病了。 第128章 一悲一喜 这是二月的最后一天,晨昏定省后,孙妙青问淳儿:“听说安姐姐病了,我顺路过去瞧瞧,你可要一起去?” 甄嬛和沈眉庄走过来,也说要去探望,四人便一起到延禧宫去。 安陵容这病,从去年冬天一直到今年春天,已经快四个月了居然反反复复一直没好全乎。路上,沈眉庄小声议论:“陵容这不会得的是百日咳吧?” 孙妙青问:“什么叫百日咳?” “是一种阵发性的咳疾,易致窒息、惊厥。”甄嬛回答道,“只是这种病大多都是发生在孩童时期,陵容这么大了,也能得吗?” “难说,兴许她小时候没得过呢?”沈眉庄叹息,“另外延禧宫地处东南角,位置临街,风水又差一些,你看富察贵人近来也甚少出门了,说不定陵容也是受了这方面影响。” 淳儿嘟囔道:“富察姐姐分明是吃得太胖了,不好意思出门。” “嘘!瞎说啥大实话。”孙妙青瞪了她一眼,“说人家的时候,看看你自己的小肚子吧。” 淳儿害羞地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肚子,不吱声了。 到了延禧宫,几人先按规矩去探望富察贵人,富察贵人果然不肯出面见客。她们又来到安陵容的住处,只菊青伺候在身边,不见宝鹃。 安陵容看上去脸色却有些憔悴,但说话倒还好,并未再咳嗽,于是孙妙青问:“姐姐得了什么病?太医可说要多久才好?” “没什么,是我急火攻心,心口疼了。” 甄嬛一下子就想起之前二人的误会,以为安陵容还在介意,忙问:“怎么急火攻心了呢?” 安陵容苦笑:“是我没管教好下人,让她们敢糊弄我,我一生气就......” “姐姐身边的宝鹃不在。”孙妙青说,“是她惹姐姐生气了?” 安陵容点点头,沈眉庄劝道:“不知她犯了多大个事。到底是内务府分给咱们的宫女,也不好立刻丢开,若不是卖主求荣的大事,妹妹还是要稍加宽容才好。” “我知道,我只让她自去反省了。”安陵容苦笑,“冷她几天,她若能长长记性,从此不再做错事,我也就原谅她了。” 甄嬛建议道:“妹妹这里可用的人少,不如和皇后娘娘说,再要两个好的。” “我一个常在,哪里能任由我挑的。” 安陵容说了这一会儿话,脸上就挂上疲倦。众人见状,纷纷告辞离开。孙妙青留下来,有事儿要跟安陵容说。 其他人走后,孙妙青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笑着对安陵容晃晃:“姐姐看这是什么?” “这不是信?”安陵容纳闷,看对方笑得开怀,心里渐渐有一个猜测,“是给我的?” “不然我如何带来?”孙妙青大笑着把信塞给对方,“是我哥哥让人把伯母的口述誊写成信一并寄过来了!” “真的!”安陵容恍如吃了大力丸一般立刻精神起来,她抓着信确认,“我娘已经、她已经...” 孙妙青拍着她的大腿说:“已经平安抵达苏州,住进我哥哥家了。” “阿弥陀佛——我该怎么谢你啊。” “以后再说吧,你先看看信。”孙妙青挠挠头说,“我哥说去找大夫了,伯母久病缠身,不能直接治眼睛,他说得先调理调理再说。 另外你爹也想跟来着,哥哥派去的人又吓他回去了,听说他挺不高兴,估计会写信给你抱怨。” “理他呢?他爱撒脾气就撒脾气,左右撒不到我娘头上了。”安陵容快活地说,直接扯开了信,专心致志地读着,再抬起头来,已是热泪盈眶。 孙妙青有些慌张:“诶呀,你别哭啊,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安陵容一把把她搂过来,呜咽地重复了好几遍‘我该怎么谢谢你呀’,孙妙青嘿嘿一笑,表示:“学雷锋,做好事,我光荣。” “雷锋是?” “我老家一个大好人,大公无私,全心全意帮助老百姓。” “真好。”安陵容一边笑一边说,“我明天就去宝华殿敬香,保佑你和雷先生长命百岁。” “那感情好。”孙妙青笑笑,挣脱开对方的怀抱,把手帕递给他,“不过你还是等身子好了再去吧。” “哎。”安陵容擦着眼泪,嘴巴一瘪,“宝鹃那丫头,心眼儿太多了,做了错事,却又口口声声是为我。我真怕她将来为我好,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连累到我头上。” “那姐姐就冷着她吧,或等她真认错了,或将来找个由头弄走也成。” “我也是这样想的。”安陵容咬着嘴唇,小声跟孙妙青说,“只是,我身边只一个可用的菊青,她还是别人给我的,我有些放心不下。” “在储秀宫住的时候,丝云对她的评价还可以。”孙妙青道,“姐姐屋里几个小的也渐渐大了,耐心培养成自己人,姐姐用着也安心些。” 安陵容点点头:“你说的是。” “皇后娘娘今天定了春日宴的日子,在三月初三。”孙妙青打量安陵容,建议,“姐姐该在家养病,只是一个人,又寂寞了。” 安陵容轻笑:“哪里寂寞,隔壁那个也得陪着我呢。” 她的话让孙妙青惊讶了:“富察贵人也不打算去?” “你过来。”安陵容招呼孙妙青附耳过来,小声告诉她,“前段时间富察贵人滋补过剩,身子未免臃肿,皇上见了不喜,她心里憋气,又添了虚症。哪里好意思出门去见人?” 哇,不是吧?这着名的猫猫双杀局,被害人和从犯都不去?那皇后开这个春日宴还有啥意思啊?孙妙青惊呆了。 不过孙妙青就没有不去参加的借口了。何况,她还想趁机看看皇后怎么做呢。 三月初三,一个明媚的好日子。孙妙青和欣常在过来的时候,许多嫔妃已经到景仁宫了。景仁宫院子里摆满各种春日盛放的花朵,处处莺啼,鸟语花香,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淳儿拉着孙妙青在花丛里跑来跑去:“姐姐闻闻这花,好香啊。” 孙妙青赞许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做鲜花饼。” 齐妃笑道:“荣妹妹真会吃啊,不过这些花都是花房精心培育出来的,用来吃也太可惜了。” “姐姐们是文雅人,能爱花赏花,我是却大俗人,”孙妙青摸摸肚子,大笑道,“把花儿留在肚子里,何尝不是爱花?” 皇后笑着从正殿走出来,笑道:“荣贵人的话有趣,剪秋啊,你去问问小厨房今日可有做鲜花饼,若做了,就端出来大家一起享用吧。” “是。” 第129章 别人有了 鲜花饼很快就端上来了,还有一些龙井、碧螺春等春茶和果汁供主子们享用。孙妙青尝了一块饼,糖放多了,她便只吃了一口,把剩下的悄悄塞给身后的红绫。 景仁宫里最亮眼之处便是一大片深深浅浅红色的牡丹和芍药,众人都围在那里不住地夸赞:“皇后娘娘这里的花开得真好。” 华妃讥讽道:“这牡丹开得是好,只是粉红一色终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还不如这芍药,虽非花王却是嫣红夺目,这才是大方的正色呢。” 说着,她摘下一朵鲜红的芍药花,捏在了自己胸前,看着摘了牡丹花的皇后,又笑说:“其实人只要年轻,簪什么花还分颜色吗?” 怪不得皇后恨你呀,华妃你这嘴是真毒。 孙妙青心里叹息,弯腰看着眼前的美景。花花们才不在乎自己什么颜色呢,它们只晓得在有限的春日里努力盛开,吸引蜜蜂传播花蜜。 面对华妃的僭越,甄嬛念了一首刘禹锡的《赏牡丹》来反驳她。皇后欣慰地笑道:“好一个‘唯有牡丹真国色’,这尊卑本在人心。芍药花再红终妖艳无格,怎及牡丹国色天香呢?” 华妃脸色大变,皇后还要继续回怼,孙妙青忽然说:“臣妾听闻洛阳牡丹甲天下,皇上这会儿在河南,想必也能欣赏到雍容华贵的洛阳牡丹了。” “是啊,本宫这里的牡丹也是引进洛阳的品种呢。”荣贵人一句话忽勾引起皇后对皇上的思念,“也不知河南的事怎样了,皇上一切是否还好。” 孙妙青笑道:“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什么事都不在话下。嫔妾想,说不定这时候皇上一边欣赏着牡丹,一边也在想咱们参加春日宴的情景呢。” “荣贵人这话很是妥帖。”主办方皇后娘娘非常满意,命绘春送一盆怒放的牡丹给孙妙青,孙妙青高兴地收下了。 齐妃忽然凑趣儿说:“娘娘,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娘娘把松子抱出来。” 呀!咪咪! 孙妙青眼前一亮,立刻上前一步,和看到猫后退的甄嬛形成鲜明对比。 大猫是自己跑出来的,大约是这里人多,气味重,它一直炸着毛,表现出抗拒的态度。孙妙青忙劝住要去搂猫的齐妃: “齐妃姐姐,咪咪好像有点不高兴,咱们还是别打扰它了。” 皇后笑道:“荣贵人是会养猫的,猫儿春天烦躁,本宫也拿它没有办法。” “皇后娘娘也可以给它找个伴儿,它就不孤单了。”孙妙青用叶澜依做的猫草球安抚松子,松子渐渐淡定下来,高傲地蹲在石桌上,仿佛在找什么。 欣常在过来拉孙妙青:“这猫看着有点吓人,妹妹,咱们还是走吧。” “人多,它害怕了。” 孙妙青刚解释完,只见那猫忽然往人群中蹿,甄嬛惊地尖叫起来,慌乱中,不知谁推了她一把,身子就往牡丹芍药的花丛里栽去—— “小主!” 槿夕惊叫一声伸手去拉,两个人双双倒在花丛里。 因槿夕救得及时,甄嬛倒在她身上,只是被冲击了一下,并未受太多伤。槿夕则伤得有些严重,压破了许多花盆,背部臀部受伤不说,胳膊上也被划伤了。 奴才们七手八脚把主子和槿夕扶起来,皇后忙喊太医给甄嬛看看。 这一看,就把甄嬛怀孕两个月的好消息给看出来了。 太后得知这事亲自赶了过来。 “哀家一听说就过来了,莞贵人果然有孕了吗?” “千真万确。”皇后笑道,“幸亏她身边的宫女机智,莞贵人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受伤。” 太后满心都是她的孙儿,皱着眉头问:“怎么会受惊吓呢?” 齐妃站出来道:“是宫里的猫儿发了性,扑到莞贵人身上。” “猫?” “臣妾惭愧,那猫叫松子,是齐妃送给臣妾,臣妾养着玩儿的。”皇后低头叹息,“方才听荣贵人说松子见人多害怕,臣妾还没当回事,谁知扭头就发生这种事了。” 孙妙青已经联合景仁宫的奴才把猫逮住了。她讷讷地站在一旁说:“猫咪不懂人话,它也不是故意的。” “算了,既然没有造成恶果,哀家就不过多计较了。”大喜的日子,太后也不想和一个畜生置气,她同皇后说,“荣贵人很会养猫,还是送她那里吧。” “是。” 意外之喜! 孙妙青大喜,眼里只有松子,看不见别的情景了。 然而松子是只霸道猫,进了储秀宫,便和团子糊糊大战三百回合,黑白灰三色杂毛满天乱飞,叶澜依和丝雨在这场战役中都有程度不同的轻伤,才阻拦了两军混战。 叶澜依熟练地提着松子的肥脖,把它关进了笼子里:“小主,它俩跟咪咪不合,不能放在一起养。” 孙妙青可惜地说:“你先管着松子,等它不发春,送还给齐妃吧。” “好。” 甄嬛怀孕的消息传到了延禧宫。安陵容为甄嬛高兴,也羡慕。她听到对面传来摔打的声音,她知道,富察贵人一定很不痛快。 原本莞姐姐就是最得宠的一个,富察贵人凭借身孕才勉强得到皇上的照付,如今莞姐姐也怀孕了,她却胖成那副模样,皇上会选择更偏疼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可惜啊,自己却没这个福气。安陵容想到这里,又有些失落。 失落的人,不止安陵容一个。 有气恼的,有欣喜若狂的,有没当回事的,也有大受刺激的。 孙妙青刚吃完饭,丝云匆匆进来同她说:“小主,翊坤宫的周公公有要紧事找您。” “啊?” “您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 孙妙青穿好衣裳,跟着丝云走出去,在墙角看见了周宁海。她问:“这么晚了,公公找我有什么事?” “荣贵人,我家娘娘——”周宁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您就跟奴才过去瞧瞧吧。” 看他那样无奈,孙妙青想,估计华妃是受刺激在发疯呢,自己就再做一回好人,再去一趟吧。 进了翊坤宫正殿大门,就看见华妃不要命地吃酸黄瓜,被酸得反胃,呕了一地,还要吃。 孙妙青上前想拦住她:“娘娘,您这是干嘛啊?” “你走开!”华妃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孙妙青,冷笑,“怎么,富察贵人有了,莞贵人有了。别人都有了,你也有了不成?” 第130章 你清醒一点 面对华妃的无理取闹,孙妙青只能无奈地安慰:“我能有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有没有的,您也不能作贱自己啊。” 华妃悲痛地喊:“人人都能生,为什么本宫生不了!” 颂芝心疼地说:“娘娘,您还年轻,迟早会有的。” “是啊是啊。”孙妙青跟着点头,华妃表情逐渐变得冰冷,“本宫也有过,那是一个男孩,就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 “娘娘!您冷静点!” 眼见着华妃要怒起去暴揍端妃,孙妙青真怕华妃这一去,一失手,把端妃仅存的一格电给揍没了,连忙抱着她大喊: “拜托!你清醒一点!” 话说得很帅气,但实际效果不咋地。孙妙青一着急,脚一滑,吧唧,搂着华妃直接摔在了地上,让华妃当了自己的人肉垫子。 “啊!娘娘!” 颂芝、灵芝及周宁海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两个人拉起来,华妃怒火中烧,立刻要狠狠责骂孙妙青,扭头却看见一张眉头紧蹙苍白的脸。她的心头火一下子蔫儿了不少。 “你,你那是什么样子,方才分明是本宫给你垫背,你装什么。” “您胳膊肘杵着我肚子了。”孙妙青被华妃一捅,顿时感觉自己晚饭都要呕出来,她冷汗直流,“娘娘,您,您冷静一点,我......” 华妃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快别说了。颂芝,扶荣贵人坐下。” 孙妙青咬牙切齿地抬头问:“那您还去不去找人撒气了?” “撒什么气,都让你给气没了!” 华妃狠狠瞪了孙妙青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把孙妙青搀扶到座位上,颂芝还好心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孙妙青徐徐喝了口茶,叹息道:“娘娘,您太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 “你知道什么。”华妃冷哼一声,神色黯淡,“当年若不是她...只要想起我未出生的孩儿,我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丧子之痛对一位母亲来说的确是无法饶恕的,只是这其中种种阴谋,孙妙青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口。 只是安慰她:“娘娘,气大伤身,娘娘因往事悲痛欲绝,也只能亲者痛仇者快啊。” “那又如何?我若不撒这口气,如何能消除我内心的怨恨!”华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孙妙青,“你不懂,本宫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孙妙青也站起来,与其平视:“娘娘位高权重,让一个近乎住在冷宫里的嫔妃死了,对娘娘来说不是太难的事吧?娘娘为何一直不下手?” 华妃眯起眼睛凌厉地看着她:“你知道本宫的事?” “嫔妾曾经有幸撞见过一次,”孙妙青笑着看了颂芝一眼,对她点点头,又对华妃说,“嫔妾觉得奇怪,就派人调查了一下——请娘娘饶恕嫔妾的胆大妄为。 嫔妾也为娘娘不值,即便当时皇上还是王爷,谋害皇室至亲,可是死罪,皇上为何饶了她一命?” “我喝的安胎药明明就是她端给我的,可皇上还是信着她护着她,说她是被人陷害的。”想起往事,华妃又恨又悔,眼圈儿都红了。 “可怜我的孩子,那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竟活活断送在她的手里!” 见华妃又要冲出去,孙妙青和颂芝又拦在了前头。 “娘娘!”孙妙青皱着眉头喊了一句,抓着华妃的袖子和对方贴得十分近。 她的语速又轻又急促:“娘娘当年实在心痛,以至于乱了阵脚,娘娘难道就不打算查明真相吗?” “除了她还有谁?” “这在外人看来也只是娘娘一面之词啊,不然,为何皇上还要留她的性命?娘娘,您仔细想想,嫔妾的话是也不是?” 孙妙青想来,华妃与端妃之间的仇恨要解决,也只有让华妃亲自去查这一个办法。就算皇帝打扫得再干净,两个受害者都活着,只要她们肯冷静下来好好盘一盘整个事件,不怕盘不出皇帝的猫腻来。 皇帝也不过是仗着华妃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敢留着端妃罢了。不然,就他那一点愧疚心,跟放屁也没啥区别。 华妃恨恨地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孙妙青道:“若她真的是真凶,事情过去再久,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娘娘,您调查当年真相,不仅是为了给您,也是为了给您的孩儿一个交代啊。” 当年皇上自然也给了华妃一个交代。一个被华妃挤兑过的陪房和一个不起眼的厨子,可华妃不信。别人,还有可能被陷害,齐月宾,做事多么一丝不漏的一个人,她会端着被别人下了堕胎药的药汤过来吗? 可恨自己因流产倒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被齐月宾逃过一劫。虽然华妃也用一碗红花报复回去,可丧子之仇,华妃永远也不能放过她。 若她真有铁证,她一定要将她挫骨扬灰!想到这里,华妃道:“你说得对,我该为我和我的孩儿报仇雪恨才是。” 她看向孙妙青:“你若肯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必恩有重报。” 谢了,不必。 孙妙青委婉地说:“嫔妾毕竟新入宫,对当年王府的事知之甚少,娘娘不如问一问曹姐姐,她对于窥探人心,也许更有心得。” “你一点不肯插手?”华妃质疑地看着她,“你已经踏入翊坤宫,想全身而退,恐怕是不能了。” “嫔妾知道。”孙妙青无奈地笑笑,“娘娘有要问的,可以托人告诉嫔妾,嫔妾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支持娘娘了。” “好吧,看在你还算恳切的份上,暂且放过你。” 从翊坤宫出来,孙妙青不禁打了个哆嗦,其实三月份的晚上已经没那么冷了,可她浑身都是冷汗,一经风吹,还是有些受不住。 皇家阴私,她还是不要牵扯太多为妙。 甄嬛怀孕的喜讯,皇后已派人快马加鞭地告诉皇上了,想必皇上很快就能知道。同样的,赏赐也如流水一般涌入碎玉轩,甄嬛的待遇甚至比富察贵人还要高一些。 另外皇后还让章太医为甄嬛的胎儿保驾护航,因温实初既要和江慎一起处理宫外不利索的时疫,又要照顾沈眉庄的身子,实在分身乏术,所以甄嬛接受了皇后的好意。 第131章 爱女攻略 阳春三月,孙妙青一早来到寿康宫。太后这些日子渐渐体会到锻炼身体的好处,不用孙妙青刻意监督,每日晨起锻炼,再加上接连有嫔妃怀孕的喜事传来,她开怀不少。 不过...太后可惜地看着孙妙青:“皇上也很喜欢你,怎么你没给皇帝和哀家也添一桩喜事呢?” 孙妙青矜持地表示:“嫔妾会努力的。” 太后畅想着将来:“你身子骨比其他嫔妃都强,若能得一个小阿哥,也一定十分健壮。” 孙妙青笑笑:“生儿生女都是福,嫔妾能有福气,就阿弥陀佛了。” “正是。”太后点点头,想到自己最近抄的经书,说,“哀家最近抄了十篇《佛母经》,打算将这十篇供奉在佛祖跟前。哀家精力不太够,倒是这经适合你,不如你携了去虔诚抄录,多添些福气。” 孙妙青觉得自己这个无信仰主义者抄再多经书,供再多海灯也没啥用。不过能哄老人开心就好,于是她一口答应下来。 “竹息,你去取《佛母经》过来,再把哀家抄录的送去宝华殿吧。” 孙妙青起身告辞道:“嫔妾和竹息姑姑一道儿去吧。” “也好。” 二人一起去了宝华殿,竹息到小佛堂去供书,孙妙青则在正殿替原主和她亲娘又上了两炷香,出来时见雨花阁内嫩松青草,被僧人们修理得极整齐,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禅意,便兴致勃勃地在院儿里四处溜达。 她正打量着一处佛堂外的对联时,被喊了一声: “孙妹妹。” 孙妙青回头,竟然是曹贵人。她身边的宫女音袖还抱着两岁的温宜。 “曹姐姐好巧,姐姐也来敬香吗?”孙妙青走过来冲她打了声招呼,又拿起腰间的猫猫头形状的络子逗弄温宜,“温宜公主,好久不见啊。” 温宜哪里认识她,只是张开两只嫩藕的小手儿去够那络子,看上去乖巧可爱,孙妙青大笑,把络子递给她,对曹贵人说:“给公主玩儿吧,姐姐别嫌弃。” 曹贵人笑道:“妹妹的东西都是好的,我怎么会嫌弃?去年妹妹送给公主好些玩具,公主都爱得不行呢。我还没谢谢妹妹对公主的疼爱呢。” 孙妙青客气地笑笑:“公主冰雪可爱,谁见了都喜欢。” “是啊,这孩子也大胆,不怕生。”曹贵人抿嘴一笑。 孙妙青听她似意有所指,却又不点明了说,自己虽好奇,也不刨根问底,只说:“温宜公主是姐姐的爱女,她再大胆,姐姐也断不会让公主受伤,公主自然不怕。” 因渐渐起风,曹贵人先行告辞了。红绫在孙妙青身旁说:“看曹贵人的行迹,似乎是从后面过来的。这雨花阁后面只有一个延庆殿。” “是嘛。”曹贵人带着温宜来找端妃?孙妙青想,华妃应该是给曹贵人布置了一些任务,看曹贵人方才谈笑风生的模样,想必她这趟来颇有所得。 端妃城府颇深,曹贵人并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曹贵人也有法宝在手。 用爱女攻略端妃,曹贵人这招很强啊。 曹贵人有爱女,孙妙青有爱猫。最近年龄稍大的团子发春了,但冷酷女王糊糊并不搭理它,每每被团子偷袭后脖颈,它都发怒地扭着脑袋和对方撕打一番,然后轻快地逃走。 叶澜依和丝雨忙着调理这两只猫儿之间的关系,孙妙青偶尔加入,沾了一身毛出来,搓成猫球儿留着戳毛毡用。 皇后送过来的松子情况倒还好,也可能是它迷恋上孙妙青给它戳的大号毛球伴侣,除了吃饭和睡觉,它每天都叼着那只快被压成饼的毛球钻到后院的房顶上,一直待到夕阳西下。 这日,孙妙青正在屋里摆弄她新做的绢人,欣常在走进来跟她八卦:“华妃要找的那个民间神医,进宫了。” 除了端妃,华妃更加耿耿于怀的是自她流产后,多年未有身孕。于是,年羹尧力荐了自己信赖的太医,送进宫来让他给华妃瞧瞧。 欣常在对华妃啥时候怀孕并不感兴趣,她想说的是: “不说别的,年将军对他妹妹,真是不错。要说咱们做嫔妃的,母凭子贵的确是一条好路,可有个好娘家,在宫里走得更自在,更长远些。” 孙妙青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这样想,所以哥哥给我写信,我都很重视呢。” “你哥哥可算得上青年才俊了。”欣常在笑道,“若能得到皇上重视,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啊。” 孙妙青抿嘴笑道:“哪个不想前途无量?我也想,哪儿那么容易。” “亏得你是个女儿家,若生得男儿,恐怕就要给家里惹不少麻烦咯。”欣常在看着炕上一大堆玩具,摇头道,“如此玩物丧志,真该狠狠打手板子。” “姐姐打呀,我绝不喊疼。”孙妙青伸出手来逗欣常在玩儿,又在对方欲伸手拍过来时迅速握住了对方的手,“我就知道姐姐心疼我,舍不得——” “去!臭丫头。”欣常在笑骂了一句,又说,“不过人也得进退有度,不能因为皇上宠信,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更不能为了前途,去一味巴结比自己有权势的,做了别人的走卒啊。” 孙妙青放下手里的东西,深深地看了欣常在一眼,对方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姐姐这话说得很是,虽然人为形势所困,有时不得不选择随波逐流,但我想只要本性不改,良心未泯,即使身在洪流之中,亦能保持一身正气。姐姐以为如何?” 欣常在点点头:“看来妹妹懂得不比我少,那我也就放心了。” 孙妙青咧开嘴:“姐姐放心吧。” 三月十三号,皇帝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回宫便去了碎玉轩。 另外他还告诉皇后,三月十九,敬嫔的册封礼进行的同时,晋封莞贵人为嫔位。 甄嬛到底还是做了这一批新人中升职加薪最快的那一个。 三月十五,本应该是皇帝在景仁宫陪伴皇后的日子,皇帝仍旧歇在了碎玉轩,估计皇后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 比不过,比不过呀。孙妙青感慨着,暗自较劲儿地盘算,六宫宠爱在一身是吧?我来试试挖墙脚。 第132章 放风筝 春日阳光明媚,单调的皇宫内院也透露出生机盎然的缤纷色彩来。 “嚯,瞧这儿杏花开得可真好。” 孙妙青和安陵容散步到御花园的一角,安陵容摸着杏树旁的一架秋千,颇为怀念地告诉孙妙青:“这是去年莞姐姐的太监小允子扎的秋千,后来莞姐姐就是在这儿遇见皇上,得宠了的。” “哦,原来就在这儿啊。”孙妙青问安陵容,“你想不想玩儿,我推你。” “不了。”安陵容摇摇头,伸出手,“你不是说要放风筝?” 孙妙青环顾四周:“这里到处都是杏树,容易缠住风筝线,咱们还是找一处宽阔的地带去弄吧。” 姐妹俩又来到澄瑞亭附近,这里地势高,恰好下方便是一片空地,适合放风筝。安陵容带了一只墨色的大雁风筝,孙妙青的风筝则是红灿灿一尾锦鲤,鱼尾是五光十色的彩带。 “今天的风还可以,也不知道能不能放起来。”孙妙青收回胳膊,让紫罗拿住风筝轴,自己牵着锦鲤从千秋亭最高的地带向下跑过去。感受到瑟瑟风意,她松开了手。 安陵容激动地喊:“哎!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紫罗稳稳地抽着线,让锦鲤高高远远地游到天际。安陵容见了欣喜,也要亲自去放风筝,只是她拿捏不准时机,跑了几回,累得气喘吁吁,大雁还是没飞上去。 菊青说:“要不奴婢帮小主把风筝放起来吧。” “不行,你家主子现在都没力气了,也握不住风筝轴啊。”孙妙青走过来说,“我来吧,姐姐看仔细,下回学着就会放了。” “好——”安陵容一边擦汗,一边在旁边看。 孙妙青举起大雁风筝,确定了一下风向,从逆方向往下慢慢小跑:“不要着急松手啊,等风筝的尾巴也升起来的时候——菊青,后撤!” 她的手立刻松开,大雁便轻快地飞了上去。 “好了。”孙妙青笑着走回来,“咱们去拿轴去。” 两只风筝轻快地飞起来了,在碧蓝的天空上分外明显。 孙妙青边拽风筝线,边雀跃地问:“怎么样?看它们飞得那样高高的,姐姐心情是不是也敞亮很多了?” “好多了,我也好想像大雁那样,一直飞出去。”安陵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之前的病气都一扫而空了。 孙妙青没接她的话,笑着不断往后退,把自己的风筝线又放了一段出去,让那锦鲤游得更远。 风筝始终都有线牵着,人也不可能毫无牵绊。可是现在是玩乐时间,不需要去想那些烦恼,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诶呦!”孙妙青不断后退,撞到了一个人。她一回头,是皇上。 “皇上!”安陵容闻声扭头,也吓了一大跳。 两个手里还拿着风筝轴的嫔妃连忙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帝并没有因为孙妙青踩了他一脚而生气,“朕方才在寿康宫就看见天上的风筝,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放。” 孙妙青大方地站起来,笑道:“皇上去见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的气色近来好多了。” 皇帝点点头:“多亏了你劝太后强身健体。” “太后见多识广,早就知道锻炼的好处了,只是抹不开面子。臣妾陪了太后几回,太后也就成习惯了。” 皇帝问:“你们经常在这里玩耍吗?” 孙妙青牵着安陵容的手说:“也不常是,只是最近天气暖和,安姐姐的身子也好了,所以多出来逛逛。” 安陵容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轻轻点头:“臣妾也要多谢荣贵人的关心和照顾。” “哦?她也关心你了?”皇帝笑着看向脸颊亮晶晶的孙妙青,“原来朕的荣贵人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孙妙青甜兮兮地笑:“臣妾多谢皇上夸奖。”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道:“朕前几日匆匆回宫,舟车劳顿,一直未休息好,你可要来仗义相助?” 孙妙青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紫罗,抱拳道:“臣妾定当全力以赴。” “哈哈哈哈,那你就跟朕走吧。”皇帝牵起孙妙青的手,孙妙青回过头,边走边冲安陵容摆摆手。 菊青见主子一脸惆怅地看着皇上和荣贵人离开的方向,安慰道:“皇上今儿看见小主,说不定过后会翻小主的牌子呢。” “皇上眼里只见孙妹妹,哪里注意到我。”安陵容叹了口气,心里倒是没有多少不适,毕竟方才皇上的话里提到太后,她知道,孙妹妹很讨太后喜欢,皇上忽然过来,说不定就是太后的主意。 再说了,皇上连十五留宿皇后住处的规矩都能爽约,当初对自己食言两次,也算不上什么了。 只是,与其给自己希望,又让自己失望,还不如像今天这样,干脆没看自己一眼呢。 走到杏花树林边,看到秋千架,皇帝忽然停了下来。孙妙青看着对方怀念的神情,心里翻了个白眼。 皇帝,你那心是榴莲做的啊?不然心尖尖上怎么占满了人? “皇上走累了?”孙妙青笑着问,“要不然咱们在这儿坐坐?” 皇帝回过神,说:“这里又没有凉亭桌椅,如何坐?” 孙妙青故意把皇帝往前面推:“这儿不是有一个秋千架,皇上可以坐在这儿,臣妾不累,就站在皇上跟前儿。” 手上拉着一个人,心里想着另一人,皇帝一点不带害臊地直接就坐下。 孙妙青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摸出鸡毛毽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皇上,臣妾踢毽子给您看好不好?臣妾会花式踢毽子。” 皇帝握着秋千绳子微微摇晃,姿态十分放松。 “哦?朕瞧瞧,怎样一个花式?” 孙妙青用脚背轻轻颠了毽子两下,双手微微抬起做好平衡,然后用两只脚的脚背、脚侧不断地踢起毽子,让毽子在两腿之间如一只鹅黄的小鸟,轻快地跳上跳下。 刚开始她还很注意摆好姿势,等玩儿的专心致志的时候,她就顾不得皇帝,自己低着头,一边数着几下,一边不停地换脚,让毽子始终没有办法落在地上。 “一百七十七,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数到这儿,孙妙青忽然抬起腿,让毽子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右脚尖,此时她的脚尖正对着看着她,笑容满面的皇帝。 “一百八十!”她一个向前用劲儿,那毽子便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了皇帝的怀里。 “皇上~” 年轻的,粉面含春的荣贵人也落在了他的怀里,皇帝笑着搂住她,迎面而来的满是对方身上朝气蓬勃的香气。 第133章 挖墙脚 跟皇帝在秋千处不太正经地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孙妙青掏出手帕擦去自己脸颊鼻尖的汗,害羞地说:“皇上,臣妾累了。” 皇帝笑着说:“跟朕回养心殿吧。” “好。” 孙妙青盘算着,待会儿在养心殿陪皇上用了午膳,还可以顺势撒娇服侍午睡。到时候趁皇帝睡迷糊了,就让他许诺晚上翻自己的牌子。 嘻嘻,完美。 于此同时,皇后带着甄嬛来到了寿康宫。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让宫女拿来一个锦盒,里头放的是曾经赠送给沈眉庄的赤金和合如意簪。 皇后有些意外:“这支簪子好眼熟啊,好像是从前惠贵人怀孕时皇额娘所赠的那支。” 太后点头:“是啊,这簪子是惠贵人从圆明园回来后还给哀家的,哀家便把这支簪子赐予你。惠贵人无福带这支簪子,你要好好积福,为皇帝多添皇子才是。” 看着太后招呼甄嬛,亲自为其戴上那赤金和合如意簪,皇后神色捉摸不透,都盼望着其他嫔妃为皇上生育皇子,是吗? 甄嬛从寿康宫回到碎玉轩,听见小允子说:“皇上是在御花园瞧见了放风筝的荣贵人。” 浣碧冷哼一声:“安常在不是也在放风筝吗?怎得皇上就只带了荣贵人,不带安常在回去?” 甄嬛没听懂:“什么荣贵人安常在?” 浣碧冷哼一声:“有人见小主封嫔,按捺不住了。” 小允子在一旁把事情告诉甄嬛,甄嬛道:“我当是什么事,荣贵人是皇上的嫔妃,皇上带她回养心殿,有什么不行?” 浣碧不服气地说:“可皇上自从回宫,天天来咱们碎玉轩探望小主的。” 甄嬛叹息:“那又怎样?我现怀着身孕,如何服侍皇上?” “不是还有惠贵人吗?就算是安常在,都比她强。” 浣碧就是看不上孙妙青,要不是她,自己能被小主狠狠批评了一顿?她觉得孙妙青看着像好人,其实心里的算计多得很。 想到上次因为自己,陵容受到打击,甄嬛担心陵容这回也不舒坦,于是同槿夕说:“我记得内务府送来好些胭脂水粉,我现有身孕,并不敢用,你挑些好的,再将小厨房新做的点心拿去一并送给陵容。” 槿夕笑道:“小主真是为安常在费尽苦心啊。” “也是我之前对不住她。” 且不说安陵容收到甄嬛的礼物后有多莫名其妙,这厢,孙妙青持着一根长长的鹅毛棒,捧着皇帝的脑袋,温柔地给对方掏耳朵。 这也是精品按摩服务中必不可缺的一项。 鹅毛轻盈柔顺,对耳道产生少许刺激但又很温柔,让皇帝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舒适感,由是愈发困倦昏沉。 孙妙青一只手用鹅毛棒转圈扫着皇帝的耳朵,另一只手有节拍地轻拍他的上臂,嘴里哼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小调儿,虽然没有歌词,但充满温馨和慈爱的曲子仍然能让人陶醉。 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皇帝陷入了甜美的梦乡。孙妙青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脑袋放在枕头上,掀开毯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虽然她还穿着外衣,不过,偷偷在皇上的龙榻上小憩一会儿,苏培盛看见也不会管的。 毕竟习惯了。 美好的睡眠总是让人愉悦且惦念,所以,虽然皇帝下午还是照常陪自己即将封嫔的嬛嬛吃了晚饭,但晚上还是翻了孙妙青的牌子。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好久没开张,孙妙青也略有激动,一直痴缠着皇上闹过了二更,才逐渐收鼓偃旗,昏昏沉沉睡去。 甄嬛封嫔后,开始了安胎的日子。皇上白天处理完政事经常去看她,却很少探望富察贵人,富察贵人不是没有抱怨过,可她也知道自己身子臃肿,不好见人,所以怨言也没能传出东六宫。 “看我的。”淳儿跪在炕上,把骰子丢起来,手迅速下翻去抓炕上的羊骨头,一口气抓了五个,却因为要接骰子,丢了一大半。 孙妙青毫不客气地大笑:“你还不如我呢。” 淳儿不服气地说:“哼!等明儿我的手长大了,一定玩得比姐姐好。” “诶呦,长个子不够,还要长手啊?”孙妙青戏谑地说,在一旁看书的安陵容都被逗乐了,淳儿便过去磨安陵容,“安姐姐你看她好欺负人,你也帮我说说话。” 安陵容无奈地说:“我玩这个更不上手,怎么帮你呢?” “姐姐看什么书呢?”淳儿便想找个话题岔开去,见对方看得是李清照的诗,惊讶地说,“姐姐也太好学了。” 孙妙青叫宫女们把羊骨头收起来,回头笑道:“你安姐姐要考秀才呢。” “别瞎说。”安陵容轻声道,“我是有一次去碎玉轩,撞见莞姐姐和皇上谈论易安居士,正巧看见你这里有《漱玉集》,拿过来看一看。” “努力是好事嘛,我可没有笑话你。”孙妙青替自己辩解,又和淳儿说,“你瞧瞧你安姐姐,见过一次就要学习。你住在碎玉轩,那样的情景也见了不少吧?怎么没生出些勤奋之心呢?” “皇上去看莞姐姐,我才不去凑热闹。”淳儿笑嘻嘻地拿起紫罗端过来的桃花丸子,“都怪姐姐这儿东西太好吃了,我根本记不得用功。” “你还是回去吧,别吃穷了我。”孙妙青嫌弃地说完,扭头又和安陵容说,“今儿在我这儿吃饭吧,不然回去了也是吃凉的。” 吃完午膳,孙妙青撵淳儿回碎玉轩午睡,她今天精神很好,睡不着觉,让安陵容自去休息。安陵容也不困,捧着猫毛,边同孙妙青聊天,边有一针,没一针地跟着戳毛毡玩。 “皇上昨儿下午叫我过去唱歌,唱什么虫儿飞,说是你哼过的,很是动听。”安陵容忍俊不禁地看着孙妙青,“我哪里知道这曲子呢?最后还是唱了一首应景的春日词应付过去了。” 孙妙青顿时红了脸:“那不过是民间小调,算不得正经曲子,你若想知道,我唱给你听就是了。” “别了,你那些虫儿飞,鸟儿飞,还是留着唱给皇上听吧。”安陵容见孙妙青被她说得愈发要找个洞钻进去,笑得前仰后合。 孙妙青恼了,去抓安陵容的痒,“瞧你这轻狂样儿,还说要做我的好姐姐呢,就是这么做的?拿人家私事取笑。” “好了好了,好妹妹,别闹了。”安陵容求饶着,坐直了身子同孙妙青说,“我跟你也说个小秘密。富察贵人这几天因为莞姐姐吃醋,闹着要减肥呢。” “啊?” 第134章 学骑马 怀孕长胖这是生理使然,纵然富察贵人比别人多长几两肉,要减肥也得等生完孩子在减,现在减肥,不是拿自己和胎儿开玩笑吗? 孙妙青问:“太医没劝劝?” “怎么没劝?只是章太医现管着两位怀孕的嫔妃,精力不够用,富察贵人背着他缩减饮食,他也不知道。”安陵容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口气,“我虽恨她欺负我,可见她因体态遭皇上嫌弃,也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情啊。” 孙妙青说:“到底怀的是龙嗣,由不得她折腾,这事儿姐姐该告诉皇后娘娘,不然真出了事,姐姐怕也有不告之责啊。” “啊?”安陵容一惊,紧张地点点头,“那我下回去景仁宫请安,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下午,欣常在请她两人过去摸牌,三个人耍了一会儿斗地主,小厦子忽然过来告诉孙妙青:“皇上晚上要来贵人小主这里,烦请小主预备好。” “知道了,多谢厦公公,小纠儿,替我送送厦公公。”孙妙青脸色淡然,但等人一走,她回过头来看欣常在和安陵容,脸立刻就红了。 欣常在揶揄地说:“诶呦,真不巧了,本来我想留你俩吃饭呢。” 安陵容打着圆场道:“下回我做东吧。” 欣常在翻了个白眼:“可别了,你对面的富察贵人,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见了我还好,见了她还不酸死?万一龙胎出事,赖上我俩怎么办?” 孙妙青嗔怪道:“姐姐别胡说,龙胎好好儿的,怎么可能出事。” 欣常在催她走:“你快回去准备吧。” 晚上,皇帝来时还带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位着唐朝圆领袍,作男子装束的女子,圆润的面庞淡扫蛾眉,一双狭长的眼睛看上去很妩媚,但姿态又英气勃发的。 想到华妃明艳的容颜里也透露着英俊的气质,孙妙青若有所思。 皇帝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画中女子,问:“这幅虢国夫人图如何?” “明眸皓齿,英姿飒爽,漂亮极了。”孙妙青不住地夸赞,“画师虽不能全然捕捉风情,却也画得如此出众,虢国夫人本人一定是绝代佳人。” 皇帝感叹:“是啊,画中人再美,恐也不及真人万分之一。” “这位虢国夫人还是位马上佳丽。”孙妙青用羡慕的语气说,“臣妾还不会骑马呢,真羡慕她啊。” “你不会骑马?”皇帝笑着说,“不必看前朝,宫里就有一位擅长马术的嫔妃。” “您是说,华妃娘娘?”孙妙青为难地说,“臣妾才在华妃娘娘那儿辞职没多久,哪儿好意思求人家教臣妾骑马呢?” “想学骑马?”皇帝回过神来,搂着他的娇妾说,“朕命上驷院的人找一匹温顺的马教你如何?那里也有会骑马的宫婢。” “真的?那太好了!”孙妙青此时还没意识到给自己找了多难一门功课,她只是想淳儿都会骑马,自己做姐姐的,总不能让她教自己吧。 第二天,上驷院就来了一位小太监,请荣贵人择一个固定的时间去学骑马。 丝云和叶澜依都兴奋极了,两个人都养过马,也都会骑马,许久没摸马还怪手痒的。于是俩人精心给孙妙青安排了时间,每天上午八点晨昏定省完毕,孙妙青就要去学骑马。 上驷院本来给孙妙青安排了一位老师,但丝云是从这里出来的老熟人,又伺候荣贵人,知晓荣贵人的习惯,于是商量之后,决定由上驷院准备马和教场,丝云和叶澜依负责教学工作。 孙妙青第一次学习,上驷院安排了一匹个性温顺的小母马,叫白云。 按两个小老师的吩咐,孙妙青抓紧了缰绳和马鬃,十分紧张地问:“这样行吗?它会不会疼啊?” “只要小主力度适度,它不会反应很强烈的,不要怕。”丝云耐心地说,“左脚先蹬马镫——脚不要伸进去太多,大概前半个脚掌能站稳就好了。” 毕竟是和不认识的动物第一次沟通,孙妙青太紧张了,根本做不到两人说得快准稳,像个小王八一样在马身边蹭来蹭去,最后连白云都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喷她一口热气。 “小主,上马!” 叶澜依走到孙妙青身后,在对方蹬上脚蹬,小心翼翼抬起右腿时,直接托着她的屁股往上一顶,孙妙青吓得立刻把右腿跨了过去。 “这不就好了!”叶澜依满意地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丝云两个人引导着白云驮着孙妙青小遛了几圈。 孙妙青其实以前也骑过马,甚至骑过骆驼。那都是景区里的体验项目,马匹和骆驼常年驮人,温顺得甚至麻木了。 可白云不一样,它只是上驷院里最温顺的一匹,还是会摇头晃脑,会在不舒服时扭脖子挣脱,还会在小遛几圈后欢快加速。孙妙青全程紧张,攥着缰绳手都攥出红印子来了。 等到了午膳时分,下马的时候,孙妙青感觉自己两条腿僵硬,直不回去了。 她欲哭无泪地问:“我不会变成罗圈腿吧?” 丝云笑着安慰:“习惯就好,您看我和澜依,不都好好的吗?” 她感觉自己短时间习惯不了。孙妙青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呢?” 叶澜依露出快活的表情,说着让孙妙青心哇凉哇凉的话:“小则一年。” !!!! 上天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妄想学骑马了! 但是不行,昨天她已经和皇上夸下海口,今年秋季的围场打猎前,她一定能学会骑马,陪伴圣驾。 孙妙青也是这么打算的。前年新帝登基,去年青海打仗,皇家打猎活动都暂停了。今年边疆的战事停息,皇上已经打算启动这项耀我爱新觉罗威的活动,打猎、篝火、烤肉,得多有意思,她可不想错过。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孙妙青都瘸着腿坚持学习了。 就在孙妙青勤学苦练的这段时日,曹贵人也一直在忙。 她是华妃的拥趸,这是后宫皆知之事。她与被华妃欺凌多年的端妃往来,就好像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看见都会觉得是不怀好意,更别说正主本人了。 奈何曹贵人有一个女儿,可爱极了,如果说曹贵人在眼前,端妃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话,那么温宜在她眼前,她很难不想亲亲抱抱。 即使如此,端妃也没有失去她的理智,她很好奇,曹贵人忽然接近自己,所为何事? 华妃与她的哥哥则在宫内外秘密调查,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即使有蛛丝马迹,也很难发现,但华妃越是调查不出来,就越是钻牛角尖,想要弄懂事情的真相。 在她打算利用江慎江诚查看当年王府的药物采购情况时,苏培盛过来了,告诉她皇上今晚想来翊坤宫用膳。 第135章 拱火 孙妙青不知道自己看画时的几句话,勾引起皇帝与华妃初见,鲜衣怒马的美好回忆,华妃也不知道皇上过来,是因为怀念过去。 她很高兴,但没有那么惊喜。毕竟身为一个母亲在忍住痛心去调查自己胎死腹中的真相时,会情不自禁抱怨丈夫的不称职。 所以她看到皇帝,脑中忽然闪过许多疑惑,皇上明明也很悲痛,为何当初不彻查到底呢?为何要饶了齐月宾一条贱命呢?难道齐月宾的命胜过她儿子的命? 皇帝也很疑惑华妃的迟钝:“世兰,怎么最近身子不舒服吗?” “呃——是有一点,大概是最近有些劳累吧。”华妃回过头来,按习惯给皇上布菜,皇帝笑道,“你辛苦,朕看着也心疼啊,有些事交给敬妃去做好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轻松。” 华妃习惯性地反驳:“敬妃看账本都那么慢,臣妾不放心她。” 见华妃脾气还是一如往常,皇帝便笑笑,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四月初没什么要紧事。孙妙青每天战战兢兢去练骑马,因为这个事,她都好久没做早操,也没空去寿康宫了。回来就是大睡,有一回睡着打呼噜,还被偷偷过来的皇帝捏了鼻子,狠狠出糗了一次。 要说新鲜事,也有一件。皇上为莞嫔画了一个姣梨妆,甄嬛去请安时,孙妙青见过一次,没看出来像梨花。不过那之后,传着传着,就变成皇上与莞嫔夫妻和顺的象征了,甚至传到宫外,成为流行的时尚单品。 孙妙青没啥感觉,但是她估计皇后和华妃都得气得不轻。 四月十七日,是甄嬛的生日,也是她风风光光的日子。 皇帝特地在圆明园给甄嬛办生日宴会,孙妙青过的那两个生日跟她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牡丹台的歌舞盛宴,后湖满池的莲花,天上的风筝和果郡王的竹笛表演,再加之皇帝封甄母三品诰命,整个皇宫上下,包括华妃在内,也从未得到如此殊荣。 甄嬛可以说是风头无两了。 华妃也气得要死,回到紫禁城就连发几道催促令,叫孙妙青赶快过来给自己顺顺气。 曹贵人也来了。 孙妙青本来想说没啥大事儿别老喊自己,可她过来一看华妃这个气上头的表情,决定还是先顺顺毛吧。 “娘娘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啊。” “什么替不替的,本宫就快被莞嫔给替了!”华妃咬牙切齿地说,“本宫的母亲才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她莞嫔的母亲何德何能?” 曹贵人能说啥呢,她只能劝:“也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 华妃先是骂皇后当初的阻挠,后又断定:“甄嬛才是小小嫔位,皇上就如此抬举她,假以时日若生下孩子,只怕要踩在本宫头上来了!” 华妃说完,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一人给了一根棒子。 对曹贵人的是:“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你孩子都生了还只是小小的贵人,人家还没生就是嫔位?” 对孙妙青的是:“你俩同一批进来,同一天入宫,怎么人家又有嫔位又有孩子,你啥啥都靠娘家挣来?说到底还是你不争气!” 曹贵人心里又气又苦,还要强忍住委屈劝华妃。 孙妙青是不想给丢了理智的人太多关怀,她双手抱臂,无奈地说: “娘娘您要这么说,那咱就没招儿了,既然我跟曹姐姐都无能,也就不配给娘娘出谋划策,您呐,干脆另选能人吧。” 曹贵人着急地回头说:“诶呀,你又是何苦来拱火?” “这不是拱火不拱火。娘娘,我跟曹姐姐虽然能力小,到底还算老实忠心,您一顿贬损,不仅伤了我们的心,也伤了您的英明啊。” 孙妙青抻着脖子,出了个高端馊主意:“不然您收买了莞嫔,让她给您做事,往后您就可以压着她,磋磨她,不用麻烦我们两个笨蛋了。” 没忍住,曹贵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亏的荣贵人能想这招儿,话说得是真够损的。 华妃也懵了。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张手就要给孙妙青一个巴掌。 孙妙青是谁啊,马都咬不着她,能让华妃打着? 她一个后撤溜到了颂芝身后,又两步滑到屏风隔断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 “娘娘,我大晚上冒险来这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一个子儿没给就算了,还要给我一个大比兜?太不够意思了。” 华妃阴恻恻道:“你跟本宫顶了那么多句嘴,还想本宫给你好处?” “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办?那曹姐姐好声好气劝您,您也不听啊。”孙妙青一脸无辜,“曹姐姐升职加薪,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您干嘛嫌弃人不如莞嫔呢?我没福气怀孕,这也不全赖我啊,您查查敬事房的本子,我侍寝的次数跟莞嫔比起来,那就是个屑!” 她高高笔出一个小手指,虽然华妃和曹贵人都不知道她嘴里说得‘屑’啥意思,可是看她的表情和动作,居然奇异的理解对方的意思了。 华妃忽然很想笑,但是碍于尊严,她还是非常严厉地招呼孙妙青:“行了!你进来,探头探脑,像什么样子。” “您不扇我大比兜了?” 华妃没好气地说:“什么兜不兜,本宫不打你就是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孙妙青双手合拢念了两遍,回到了华妃和曹贵人中间。 华妃说:“近来本宫和曹贵人还要调查旧事,莞嫔就交给你对付,你也算得皇上喜欢,对恩宠上点心,别没事儿天天招猫逗狗。” 孙妙青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个:“哦。” “至于你刚才说曹贵人的位分——” 曹贵人的眼睛忽然一亮,扭头期待地看向华妃,却见对方迟疑之色,只得赔笑:“嫔妾也不......” 孙妙青忽然插嘴:“皇上最近想晋封淳常在呢,华妃娘娘何不提一提?若是觉得只说曹姐姐太明显了,我宫里的欣常在还没晋封呢。” 华妃冷笑:“呵,你倒挺会做好人。” 孙妙青端庄地微笑:“嫔妾也只是想为娘娘出一份力罢了。” 第136章 不宜出行 甄嬛那一场生日实在精彩,许多人都津津乐道,尤其是头一次去圆明园的淳儿,更是期盼今年夏天也能去圆明园避暑。 自从天气变暖,淳儿来储秀宫的次数又频繁起来了。 “姐姐,你瞧我今天带什么好玩意儿来了?” 刚刚从上驷院回来的孙妙青正低头给自己发红的大腿抹药膏,淳儿一闯进来,俩人都吓得大叫了一声: “啊!” 淳儿捂着羞红的脸嚷嚷:“大白天的,姐姐干什么呢,羞羞!” “你也好意思说,进屋怎么连门都不敲一下,直愣愣就往里闯的?”孙妙青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怎么越大越没了规矩了?” 淳儿讷讷道:“我不是故意的嘛。” 孙妙青又从罐子里挖出一块药膏,擦拭自己磨破皮的地方。 近来孙妙青学骑马大有长进,终于能自己独自扯着缰绳带着白云小跑了。只是她还是很紧张,夹着马背不自觉用力,再加上穿得单薄了,大腿根部与马鞍的皮带摩擦,便擦破了细腻的腿肉。 孙妙青不好意思让别人给自己上药,就轰走红绫她们,大剌剌岔开腿自己抹,结果就被淳儿这愣头青撞了个正着。 她胡乱抹了几把,扯过裙子,盖在自己的腿上:“行了,进来吧。” 淳儿这才背对着孙妙青,一步一步后退着往屋里走,她的手还遮在自己眼睛上。 孙妙青笑出声来:“瞧你那怂样,别遮了,我刚才是在上药呢。” “姐姐受伤了?”淳儿忙转过身来关心地问,孙妙青点点头,叹气,“可不是,天天骑马,我这大腿都夹出肌肉来了。” “鸡肉?”淳儿纳闷,“姐姐学骑马,为什么夹鸡肉?是要多吃鸡肉好长力气吗?” “谁跟你说吃肉了。”孙妙青哭笑不得,“我说的是,我学久了,腿上的肉都有些硬邦邦了。” “哦——”淳儿恍然大悟,笑着说,“我刚学的时候也这样,等熟练了就好了,姐姐看我腿上的肉,一点儿也不硬。” 说着她把裙子撩起来,要让孙妙青摸,孙妙青忙推她回去:“刚才害羞得都叫起来了,现在这会子又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了?你在皇上跟前儿也这么大胆?” “才没有呢。”淳儿撂下裙子,一屁股坐在孙妙青床边,吞吞吐吐说,“姐姐,我只跟你讲,你别跟别人说呀——” 孙妙青好奇地把耳朵贴过来:“什么?” “我其实,不太喜欢去养心殿”淳儿脸色一副少女情愁的模样,“每次去,皇上要做那些动作,我都,嗯,我都不太舒服。但是在碎玉轩就很好,皇上就是挨着我睡觉。” 好家伙,原来皇上在养心殿就开荤,在碎玉轩只吃素的吗? 孙妙青略想了想,皇上几次来绥福殿,该干嘛还干嘛的,也没避讳过对面的欣常在,可他留宿在淳儿那里,居然要避讳甄嬛? 是怕甄嬛听见什么动静会难过吗?孙妙青真觉得一言难尽。 但是面对淳儿,孙妙青也讲不出什么不能反抗就享受的话,只得说:“这也没办法,你不是还说看见莞贵人怀孕羡慕,也想要个宝宝吗?” 淳儿扭捏地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莞姐姐已经答应我,让我做她宝宝的姨娘了,我想,我可以不要宝宝。” “你呀,天天就想些有的没的。”孙妙青用手指头戳对方的额头,笑着说。 “哼。”淳儿索性把烦恼丢在一边,说,“差点忘了,我带了好东西过来呢。” “什么好东西?” 淳儿喊宫女雨儿把风筝拿来,说:“姐姐你看,这是莞姐姐生日时放的风筝,我特地留了两个呢。莞姐姐今天犯困,我想,跟姐姐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哦,你莞姐姐没空儿,才来找我?”孙妙青话刚说完,忽然心里咯噔的一下,她扭头猛地看向雨儿手里那两只纸鸢,又看向淳儿。 “你就说你去不去嘛,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怎么了姐姐?”淳儿说着说着,注意到对方见鬼似的表情,咽了咽口水表示,“我刚才说着玩儿的。” 孙妙青眯着眼睛说:“淳儿,我看你今日印堂发黑,恐怕不宜出行啊。” 淳儿磕磕巴巴地问:“那什么时候宜出行呢?” 孙妙青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淳儿的大劫之日,也不确定她的劫难是不是必须由风筝触发。 若只限今日,躲过去就完了,若不限...华妃听了她的话,不曾受贿卖官,可她最近在调查几年前的事,也十分隐私,一旦被淳儿这傻蛋听取,孙妙青不敢保证自己能劝动华妃留淳儿一条命。 想了想,孙妙青说:“皇后娘娘不是说,等过了端午节,就给你还有欣姐姐她们晋封吗?你这些天也该沉稳些,有个做小主的样子。” 淳儿不服气地说:“姐姐也是贵人呢,不也成日家出去玩耍。” “我那是——罢了,你要想放风筝,我陪你玩儿就是。不过你得跟我保证,不许玩得太疯,知道吗?” 淳儿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 两个人便到先前孙妙青和安陵容放风筝的地方去玩,孙妙青环顾四周,不曾见有假山流水,暂且放心,但是等风筝在天上飞了没多久,忽然线断了,淳儿的风筝直直落在了远处。 “哎!你去哪儿?”孙妙青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淳儿,淳儿嚷道,“我去把风筝找回来。” “出来时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孙妙青握着她的胳膊不放,对红绫说,“去,你去帮淳小主把风筝捡回来——红绫最稳妥不过了,她去总行了吧?” 红绫笑着答应一声,过去捡风筝,淳儿又挣脱不开,只好无聊地坐在石凳上等。 淳儿忽然问:“诶?这两天怎么没见安姐姐?” 孙妙青心想红绫是谨慎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的,便放心地与淳儿闲谈:“你安姐姐这两天来月事,身上不自在呢。” “那咱们去看看她呗!”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孙妙青笑着说,觉得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去别处坐坐,便答应了她。 等红绫安然无恙地带着纸鸢回来,几人便往延禧宫去。 第137章 肌肉 在延禧宫与安陵容闲聊了一会儿,孙妙青与淳儿告别后各自回宫了。 红绫端来热水,孙妙青洗了手,说:“今儿去跟富察贵人打声招呼,她都没出来,可见是真不想见人啊。” “听说富察贵人节食的事被皇后娘娘得知后,派了两个嬷嬷去监管富察贵人的饮食。”红绫低声说,“小主,今儿奴婢去假山上给淳常在捡风筝时,看见华妃娘娘和周公公正在湖边聊一些私事。” 孙妙青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抬起头看她:“怎么,你偷听了?” 红绫摇摇头:“没有,只是奴婢依稀听见血滴子三个字,另外,周公公还提到了年家。” 血滴子是一种传说中的暗器,不过在这里,是帮皇帝调查隐秘私事的一个特务机构。不过,鉴于身上有点功夫的小允子能一棍干倒血滴子中的人手,孙妙青对血滴子的业务能力保持合理的怀疑态度。 孙妙青猜,会不会是皇帝暗中派血滴子监控年家,被发现了?华妃估计会很来气吧。 生气就生气,只要别来找她就好。 她心里默默祈祷。 似乎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孙妙青的祷告,华妃果真没想找她。实在是上次孙妙青狡猾的嘴脸把她气到了,华妃觉得喊她,说不定是火上浇油。 所以她找来了曹琴默。 曹琴默一来,就受到了华妃的审问:“本宫听说你一直在和端妃来往,有没有打探到一些消息啊?” “端妃为人谨慎,嫔妾有心却施展无力啊。”曹琴默抬头,看到对方不快的表情,忙又说,“不过端妃很喜欢温宜,所以嫔妾还在努力寻找机会。” “本宫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可不能不报答啊。” “是。”曹琴默毕恭毕敬地行礼,“多亏娘娘提拔,嫔妾感激不尽。只是嫔妾愚钝,不知这试探该从何入手,或者可以问一问荣贵人?” “先前没有她,你不是也出了许多主意吗?如今多一个她,你倒成了糊涂蛋了?”华妃翻了个白眼,“还是说你懈怠了,不乐意帮本宫动脑筋?” “不不不,嫔妾只是想,荣贵人机智,问问她总能多一份保障。” 华妃知道她说得在理,只是孙妙青鬼主意多得很,又与皇上亲密,她知道得太多,难保不会以此为把柄拿捏自己。 “算了,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华妃心烦,“况且父亲派人告诉本宫,说是他察觉到有血滴子的人在监视年家。这怎么会呢,皇上,怎么会不信赖哥哥呢?” 曹琴默宽慰道:“也许只是血滴子监视的对象凑巧和年家关系好,所以让年大人误会了。” “哥哥和年富月初去了西南,家里只有爹娘和嫂嫂。他们甚少会客,血滴子怎么会摸到年府?”正是如此,才叫华妃郁闷。她不想承认皇上监视年家,就像她不想承认四年前的事,皇帝也有一份责任。 承认了,镜子就要被打破了。 曹琴默恰巧没眼色地提到端妃:“娘娘,万一,真不是端妃做的呢?” “不是她还会有谁!”华妃回头怒瞪了她一眼,“你不会巴结上端妃了吧?” “娘娘说笑了。”曹琴默忽然冒起冷汗,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自己对端妃的试探,也许得不到华妃想要的答案。 这一切孙妙青都不得而知。她还在紧张有序的学习和娱乐中。 大约是最近锻炼的多了,孙妙青胃口见长,但身材保持得还是很好。刚开始孙妙青察觉出自己胳膊和腿上长肌肉的时候,红绫和紫罗都十分紧张,从太医院讨了个什么软纤膏来要给孙妙青用,说是能使肌肤柔软。 孙妙青大囧,她还为自己长了肌肉美滋滋呢,怎么还有这种能软化肌肉的药膏?这太不科学了! 为了拒绝两个人的好意,孙妙青特地请皇上来绥福殿,穿衣服时吃烛光晚餐,脱衣服后吃...... 孙妙青像偷油的小耗子一样笑,把雪白的胳膊伸到皇帝怀里说:“皇上,您摸一摸嘛。” 皇帝不明所以地摸上去,手下的触感让他微微惊讶。之前柔嫩的肌肤,忽然有了一些弹性。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豆腐经过稍稍晾晒,有了一点韧劲,但不至于硬得硌牙。 细皮嫩肉皇帝见得多了,只要是年轻嫔妃都这样,但是柔韧有度的肌肤摸起来却也光滑美好。 他刚要夸赞,对方一个跨步上来,用大腿的肌肉紧紧夹住了皇帝的腰。 “皇上。”孙妙青脸上挂着小狐狸似的微笑,她贴过来,对着皇帝的耳朵吹气,“臣妾最近一直学骑马,力气都变大了,今晚让臣妾主动来嘛,好不好?” 他挑眉:“你要把朕当马儿骑?” 孙妙青噗嗤一声笑出来,并不回答他的话:“您就答应臣妾嘛,求您了。” “好吧,那朕就等着你伺候了。”皇帝双手往两边一放,任由孙妙青动作。孙妙青微微一笑,轻轻抬起身子,然后把他推倒在垫了四五层垫子的柔软的床上。 第二天,孙妙青以实力宣布自己不需要用软纤膏。 四月末,年羹尧从西南发来胜利战报,紧接着宫里传出皇上要晋封华妃位分的消息。 娘家如此给力,华妃再晋封,就要做贵妃了。 可她本人淡淡的,她看得分明,皇上是高兴于哥哥又立了功,而不是因为自己。 同时她也有些难堪,哥哥立了功,皇上给他一等公世职还不够,父亲母亲还有年富都有嘉奖,晋封她自然也算在其中。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是那只鸡还是那只犬? 再者,皇上如此宠信年家,为何血滴子又要窥探年府? 想到那些史书上记录的功臣下场,华妃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了。 不过,哥哥回来了,宫外调查的事也就更好进行了。华妃想到这里,打起了精神。 这一天,天气非常好。几人来散心,到了御花园,淳儿说: “姐姐,咱们来玩儿捉迷藏吧。” 孙妙青觉得不行:“就咱们三个,怎么玩儿?” 安陵容提议:“不如叫眉姐姐来?” “皇后娘娘近来身子偶有不适,眉姐姐被喊去帮忙,都有好些天没来看莞姐姐,就更没空跟咱们闹了。”淳儿实在想玩,便说,“除了咱们三个,再加上紫罗、雨儿、宝鹊她们三个,不就够了吗?” 看她实在想玩,孙妙青点点头。于是三个主子并三个宫女用猜拳决定谁藏谁找,最后手气不太好的孙妙青眼睛蒙着帕子,留在了原地。 第138章 一年前的回报 “我数五十个数啊,你们不准跑太远了。”孙妙青很老实地数数,“一、二、三......四十九,五十!” 她一把扯下手帕,大声地通知周围自己要来抓人了。她在花草树木,及凉亭周围仔细查找,先揪出了宝鹊和雨儿,后又搜出了紫罗和安陵容。 眼前没找过的地方就剩那个假山了,孙妙青发出不怀好意的嘿嘿声,走了过去。 忽然,她看见一个人影从身后闪过。 孙妙青立刻蹿过去抓她:“你往哪儿跑!” “啊!”吉祥吓得尖叫了一声,定睛一看,是位眼熟的主子。 “呃......”孙妙青看着被她抓住的,有着苍白柔弱面庞的成熟女性,讪讪地撒开了手,“不,不好意思啊。” 本来以为自己逮的是淳儿,没想到抓住的是一格电女士。 端妃摆摆手笑道:“无妨,我也是听见这边欢声笑语,遂过来瞧瞧热闹罢了。” 来了外人,这边就没法儿游戏了,安陵容从亭子里揪出淳儿,一起过来打招呼。 “端妃娘娘吉祥。” 端妃点点头,瞧着这姐妹三人感慨地点点头:“年轻就是好啊。” 如今这样融洽,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形同陌路,甚至像她和华妃那般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孙妙青客气地说:“娘娘,石凳上凉,到亭子里坐坐吧。” 几人来到亭子里,各自向端妃介绍了自己,端妃听见孙妙青的名字微微一笑,说: “怪道看你面善,原来是城南孙家的闺女,原先我外祖家就在孙府隔壁,令祖母在时,我也曾拜访过呢。” 孙妙青不知道原主见没见过她奶奶,反正自己没见过。端妃忽扯出这样一个勉强的亲近理由来干嘛? 她心生警惕。 安陵容和淳儿也不是傻子,听见端妃这样说,料定对方是想单独找孙妙青聊天,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亭子里现只剩了孙妙青和端妃,以及两人的宫女。 孙妙青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主动给她倒茶:“娘娘,喝口茶吧。” “多谢。”端妃品了一口,亭内也没来得及供好茶,只是普通的龙井。“去年的事,还没有谢过你,多谢你当初替吉祥解围。” “都过去那么久了,娘娘不必太客气。” 孙妙青心想,当初想尽办法躲避华妃的自己,哪里想到今日自己居然真为她出谋划策了?人啊,真是善变。 “可惜本宫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来谢谢妹妹。” 端妃说了几句话,就仿佛能要了她的命一样拼命咳嗽,孙妙青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帮忙抚摸背部:“一桩小事罢了,娘娘还是要保重身子啊。” “虽是小事,可见你为人细心热心,咳咳,正所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咳咳咳咳咳......” 大姐你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可别把自己血条折腾没了。孙妙青扭头对吉祥说:“姑姑,还是让娘娘回去休息吧。” 她话刚说完,手腕就被端妃握住,对方抬起头,请孙妙青和自己回去,她要好好谢谢她。 看她这副坚决模样,孙妙青汗颜,这是要谢自己,还是要干掉自己啊。 但是孙妙青担心自己这回不答应,下回还会被讹,所以还是跟着去了延庆殿。 到了地方,端妃吩咐吉祥:“去把我那副九连环找出来。” 孙妙青连连摆手:“不不不,您太客气了。” 大约是真累着了,端妃笑起来也是气喘吁吁的:“我,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咳咳咳,看你很爱玩,就,就送你一副九连环,以表我的谢意吧咳咳咳咳咳......” 孙妙青没招儿,只好又把茶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一杯水,却是凉的。她握在手里,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娘娘这儿只有姑姑一人伺候吗?怎连热茶都没有预备。” 吉祥很快端来一个盒子交给了端妃,又匆匆忙忙到外间去,提回老大一个茶壶:“小主,当心烫着,还是奴婢来吧。” 端妃苦笑:“我已是病入骨髓,谁会愿意照顾一个将死之人呢?” 孙妙青安慰道:“娘娘别这样说自己,一切会好的。” “好...咳咳咳...”端妃摇摇头,招呼孙妙青坐过来,拿出盒子里一副青玉九连环。青玉触手温润冰凉,打磨得极细致,孙妙青心想,这珍贵玩意儿,一个拿不稳就得碎了,她哪敢真玩啊? “娘娘这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拿着吧。”端妃怀念地看着九连环,说,“这还是我外祖母置办给我母亲的嫁妆,母亲又传给了我,本来想着将来有机会...唉,往事休提了...” 她又抬起头,笑呵呵地看着孙妙青:“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咳咳咳咳咳......” 吉祥把温好的茶端过来,端妃喝了一口,这才压下不停的咳嗽。 对方都这样说了,孙妙青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馈赠。她想找个借口开溜,但又听到喝完茶的端妃慢悠悠地说: “妹妹往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更应该知道明哲保身的重要啊。” 孙妙青一愣,笑了笑:“端妃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不明白,娘娘为何忽然与我说这个?” 端妃笑道:“只是不愿见如花儿的年纪,因一时好奇,沾染了阴私尘埃而凋零罢了。” 报警声在孙妙青的心头响个不停,她警惕地盯着对方:“嫔妾只是一个贵人,能知道什么阴私?” “你不知道,那就最好了。”对方嘴上这样说,可嘴角微妙的笑容告诉孙妙青,端妃并不信。 难道是她知道华妃调查四年前丧子之事,是自己提出来的?不应该啊,曹贵人多警惕的性格,怎么可能跟端妃暴露出自己? 孙妙青心想,大约是自己前段时间和华妃走得近,叫端妃以为她想成为华妃一派的人了。 她冷静下来,低声笑笑:“娘娘说的是。其实身处后宫,哪能不沾惹一丝尘埃呢?嫔妾能做到明辨是非,坦荡做人,就心满意足了。” 端妃感叹:“你说得也是啊。” 孙妙青见她同意,趁机说:“其实嫔妾以为,后宫里许多风波,都是由于是非不辨而造成的误会,只要分清是非黑白,误会就可尽消了。” 端妃笑孙妙青的年轻单纯:“真相二字,何其难也,若为追求真相而粉身碎骨,又当如何?”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的声音浪浪回响在延庆殿内。 第139章 皇后头疼嘞 五月初二,年羹尧班师回朝,皇帝设宴嘉奖,宴席后,年羹尧呈上奏折,称自己视力每况愈下,请求皇上收回兵权,准他致仕留京。 皇帝一面强调自己是如何心疼,派太医侍奉,给药给方,让年羹尧好好调养身体,一面要求年羹尧留任,以免外界猜测君臣不和。 年羹尧虽未再上请愿奏折,但在京安分守己,不曾倚仗一等公世职而作威作福,甚至惩处了一个狐假虎威的家仆,这一切与隆科多、张廷玉等人的推断完全不同,都察院亦无可弹劾之处,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信,年羹尧是真的想致仕,而不是要自己退让?他素喜穷奢,怎么短短半年就改了性子?还是说这是他的阴谋,比起眼前的荣华富贵,他想巩固自己在西北军政的绝对地位。 皇帝更相信是后者。 一日,孙妙青刚从寿康宫回来,丝云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头风发作,十分难忍,要方便的嫔妃去景仁宫侍疾,欣常在来不及等她已经去了。 孙妙青觉得侍疾这个宫规简直莫名其妙,有病就去找太医,嫔妃不是护士,干活也不如奴才们,都挤在景仁宫里,哪儿那么多疾让她们侍奉啊,就是冲个面子活罢了。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嘀咕两句,脚还是很老实地去了。除了大肚子的富察贵人,照顾温宜的曹贵人外,其他嫔妃居然都到了,连华妃也来了。 哇,华妃来侍奉皇后吗?难以想象。 华妃当然不是好心过来侍疾的,她是来看笑话的,顺便想找孙妙青说说话。皇后正在床上躺着,她在这里就是老大,于是华妃排好侍疾的次序,准备找个机会约孙妙青出去单独一见。 正当她琢磨找个什么机会时,敬妃从里头匆忙出来问:“剪秋,太医还没有来吗?” 剪秋脸上也带着焦急和气恼:“还没有。” 敬妃纳闷,为什么皇后生病这样大的事,太医居然还没来,剪秋便说值班的太医被年府借走了。 嗯?这是怎么说?华妃立刻站起来,大步走过来:“哥哥请走太医做什么?” 剪秋没料到华妃居然还在这儿,顿时有些慌:“中午来报,说年大将军的夫人得了急病,就把太医都叫走了。” “荒唐!哥哥也真是的,嫂子病了是要紧,也不能把太医全叫去了啊。”华妃立刻扭头对颂芝说,“去传本宫的命令,叫哥哥即刻送几位太医回来,皇后娘娘生病,要紧要紧。” 齐妃在一旁冷笑:“这也就是华妃妹妹在了,不然,我们都束手无策啊。” 华妃冷笑:“难道不能去禀报皇上?无能之人就安静闭嘴吧。” “你!”齐妃怒道,“分明是年家叫去了所有太医,害得皇后娘娘得不到及时医治,你要骂也是该骂——” 华妃双目如利刃:“你敢再多说一句!” “剪秋、剪秋——让她们不要吵了——” 皇后听着外头的吵闹,头更疼了。她已料定了华妃陪皇上吃午膳,是不会过来的,可没想到对方就是来了。 唉!她真觉得自己头疼了。 宫门下钥前,两个太医及时赶回来了,给皇后开了药,孙妙青自告奋勇地守到子时,才打着哈欠离开。 “嘬嘬、嘬嘬、” 哪儿来的耗子?孙妙青刚一回头,就被一黑衣人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呜呜——”这不是有病吗这,谁大半夜的在景仁宫外搞事情啊!她被那人拽着,一路带到了御花园西南角的绛雪轩。 绛雪轩里也是乌漆嘛黑的。 “咳咳咳咳!”孙妙青被放开后,猛地一阵咳嗽,她抬起头,忽然眼前一根黄幽幽的烛光飘过来,吓得她差点摔一跤。 “你!”她指着拿蜡烛的华妃气得要死,“你要找我就好好找,干什么装神弄鬼啊!” 华妃看到对方被吓成这样,非常满意:“是你说咱俩最好不要见面的。” “你非要把我心脏病吓出来才算完。”孙妙青一身冷汗,背靠着屋内的顶梁柱,脚都软了。 “好了,不要废话,本宫找你来是有正事。”华妃呼地把蜡烛吹灭,屋子里又一片墨色,只有月光浅浅地照进来,让孙妙青能看到对方的轮廓。 孙妙青揉揉太阳穴:“你说吧。” “不是狡兔死,走狗烹吗?为何哥哥主动交兵权,皇上却不准。” “将军屡立战功,赫赫有名,这会儿交了兵权,别人要议论皇上不容人,当然不准。”孙妙青估计对方看不见,就翻了个白眼,“况且将军应该只是试探,不是玩儿真的吧。” “不准对本宫翻白眼。” 哇,华妃眼神这么好,看来胡萝卜没少吃啊。孙妙青立刻露出谄媚的微笑问还有啥事要问吗,华妃犹豫了一会儿,说:“曹琴默告诉本宫,端妃想找我好好聊一聊,你说,我该信她吗?” 孙妙青问:“娘娘这些天查出什么来吗?” “并无。”最蹊跷的就是这里,那碗汤似乎就是从端妃那里端出来的,可谁熬的,药又从哪儿来,竟全然查不到。太干净了,华妃愈发怀疑。 “那就跟她聊吧,信或不信在于娘娘,既然查不出来,也只好这样了。” 告别孙妙青,华妃披着露水回到了翊坤宫,皇上还在熟睡,她穿着里衣,坐在床边看着他出神。 十六岁入王府,她居然开始觉得自己深爱多年的枕边人变得陌生了。 早上,热心肠的孙妙青爬起来就说要去景仁宫侍疾。无他,就是不想骑马了,找个正当理由偷懒一天。 来到景仁宫,没想到安陵容居然也早早到了,二人携手共同去侍疾。 寝殿里,孙妙青吹着小米粥,待到安陵容持绢帕服侍皇后洗漱完毕后,将小米粥并四样小菜、一碟鸡油卷端过来,要喂皇后吃早饭。 皇后笑道:“你们两个太客气了,这里就让剪秋侍奉吧,你们也自去用一些。” “是。”二人退下,去侧殿用膳。 “大意了。”皇后叹了口气,剪秋捧着碗道,“这年氏兄妹也不知打通了哪根筋脉,做事愈发油滑起来。” “看来不仅本宫头疼,皇上也要头疼了。”皇后勉强喝了几口粥,又问,“内务府把华妃的礼服送去了吗?” “送去了。”剪秋压低了声音,“听姜忠敏说,皇上吩咐的,送得是皇贵妃的服制。娘娘,皇贵妃位比副后,这是不是——” “是皇上吩咐的?”皇后先是一惊,又慢慢镇定下来,“皇上不会这样待本宫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故。” 只是,想到华妃去年从圆明园回来后的一系列变化,她难免头疼啊。 第140章 同喜同喜 “小主回来了。”紫罗笑着迎孙妙青进来,把温热的茶端过来,“小主喝杯茶暖暖身子。” “都五月份了还暖啥身子。”孙妙青笑笑,端着茶吹了吹热气,紫罗看着她忽然说,“是哦,都五月份了,小主的月事还没来呢。” 嗯??? 孙妙青猛地抬头,红绫也愣住了。紫罗咽了口唾沫,说:“小主的月事一向不怎么准,三月份的月事就比二月推迟了四五天,会不会......” “对对对,我月经不调。”孙妙青心里喊了一句糟糕,疯狂算着三月份自己开张了几回,她不会真一发中弹了吧。 “就算再不调,哪有隔了五十多天还不来的?”红绫立刻说,“甭管是什么,奴婢还是去请太医过来给小主瞧瞧吧。” “别——你等等”孙妙青拦住了她,“太医是要记录在册的,万一有什么,大家不就全知道了?” 红绫不解:“就算今日不请,十日陈太医也要过来一回的,小主能瞒到几时?” “我还没打算好呢,等一会儿是一会儿。” 孙妙青忐忑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直打鼓,她四月份又是放风筝、捉迷藏、又是学骑马,可没少折腾,真要揣了个小崽子,还不得被自己折腾坏了? 这样一想,还是月经不调的几率更大一些。 不过,她还是要慎重一些。 端午节,是阖宫同喜的日子。 这一天华妃晋封为贵妃,曹贵人晋封为嫔,欣常在和淳常在晋封为贵人。送晋封贺礼的内务府都快忙不过来了。 白天,华妃大摆筵席,在翊坤宫宴请除了皇后之外的其他嫔妃。不过除了曹嫔和孙妙青外,其他人都没吃好。 欣贵人定了晚上在养和殿请客,齐妃、敬妃都来了。安陵容则去了碎玉轩,参与淳贵人的庆宴。 “你们瞧荣贵人,多大人了,手上还系五彩绳呢。” 孙妙青举着雄黄酒说:“欣姐姐发酒疯呢,咱们乐呵,别理她。” “嚯,吃了我的粽子,喝着我的酒,你倒要不理我了?”欣贵人嫌弃地推她,“去,大人喝酒小孩一边儿去。” “白酒度数高喝不得,黄酒我还喝不了了?”孙妙青偏要喝,红绫紧张她,在一旁劝和,“小主,您万一...您容易醉,还是少喝些吧。” 欣贵人叫平安盛了一碗猪肚鸡汤,亲自端给孙妙青:“妹妹,还是安心喝这个吧。” 鸡汤鲜香的味道传入孙妙青的鼻子中,比雄黄酒要更吸引人的多。她便放下酒,双手接过鸡汤,说:“各位姐姐,我干了,你们随意!” 那潇洒豪迈的姿态,活像个绿林好汉,逗得几个年长嫔妃都笑了。 酒过三巡,齐妃拉着孙妙青的手说:“妹妹,有个事儿我想托你帮忙。” “姐姐说,只要我能,绝对——” “唉,这叫什么事呢?”齐妃摇摇头,十分担心地告诉她,“松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派人找了也没找到。” “啊?怎么会这样。”孙妙青一下子愣住了。松子在她那儿住了十天左右,不再发春后,就被齐妃要回去了。 她也去长春宫看过两回,见松子一切适应良好,就放下心来。怎么过了一个多月,忽然丢了? “它丢多长时间了?”孙妙青很担心,松子脾气不太好,在外头很容易惹事。“会不会是被别人捉去了?” “算上今天有三天了,我亲眼看它跑的。”齐妃告诉孙妙青,她是在抱着松子去阿哥所看望三阿哥的途中,看着松子忽然跑了的。当时她就叫翠果去追,后来三阿哥也派人找过,找了两天,都不得结果。 齐妃想着孙妙青有个熟知猫儿习性的宫女,就想让她帮忙找找。 “我知道了,回头我让宫女到长春宫去阿哥所的路上找找去。”孙妙青叹息,“猫儿腿脚快,溜去哪里都有可能,只怕它要吃许多苦啊。” 齐妃也这么想,扭头问敬妃能不能多让几个奴才去帮忙,敬妃头疼地说:“皇后娘娘尚在养病,也不好为这小事烦恼。若是和华贵妃去说,估计也是徒增笑柄。我看,还是咱们几个凑凑人,派自己的奴才留神便是了。” 欣贵人在一旁安慰:“可不是,猫儿饿了,说不定就自己回来了。” “但愿吧。”齐妃无奈地说,“真要找不到,就是我俩没缘分,那就算了。” 因为疑心自己怀孕,孙妙青取消了骑马学业。不过她已经可以骑着白云小跑了,虽然不能像上驷院里驯马师那样在马上耍杂技,但也算小有所成了。 于是孙妙青趁着午间哄皇帝午睡的时候,向他讨了奖赏,把白云正式收揽在自己的名义下。 喜提白云这天,孙妙青和叶澜依在上驷院遇到了果郡王。 孙妙青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见过果郡王。” “荣贵人?”果郡王有些意外,“贵人怎么来这儿了?这里饲养马匹,味道可不怎么好。” “我都习惯了。”孙妙青微妙地笑笑,一个小太监过来,笑着告诉果郡王,“荣贵人来上驷院学骑马有段日子了,皇上昨儿送了一匹马给荣贵人。” 接着他扭头对孙妙青毕恭毕敬道:“奴才们已经为白云单独收拾出一间马房,小主可要去看看?” “原来如此,是小王唐突了。” “无妨,我要去瞧瞧马,就不打扰王爷了。”孙妙青同他点头,随着太监去看望马儿白云。 新马圈就是干净,孙妙青满意地喂了白云一块黄糖,对太监说:“这小家伙年纪小,爱粘人,我这几日不大舒坦,不能过来陪它,还得麻烦你带着它和其他伙伴一起玩耍,别叫它孤单。” 悄悄把叶澜依塞过来的红包藏在袖子里,太监笑道:“小主客气了,奴才一定会帮小主照顾好白云的。” 孙妙青点点头,又安抚了白云一会儿,这才带着叶澜依离开。 回去的路上,孙妙青告诉叶澜依:“方才咱们见到的那位王爷,就是当初请了太医救你的人。” 叶澜依没啥表情地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孙妙青好奇地问:“你看见他就没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 王爷派人救自己,叶澜依自然是感激的,只是自己一个宫女,只能把感激暂存放心里,未来有机会再进行报答。 听到叶澜依的话,孙妙青放心了一些。她笑道:“丝云把你教导的很好嘛。” “丝云姐姐自然是很好的。”叶澜依的脸红了红,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第141章 大大大大意外 初十这天,孙妙青一直心不在焉。今天是太医过来请脉的日子,太医院派来常给她把脉的陈太医资质一般,也不知道对方会把脉出什么结果。 “孙妹妹,皇后娘娘跟你说话呢。” 齐妃在对面催她,孙妙青回过神抱歉地站起来向皇后道歉:“嫔妾该死,竟精神恍惚,没有听见娘娘的话。” “姐妹之间,不必这么客气。”皇后关心地问,“看你神态不适,是生病了吗?还是该叫太医好好看看才是。” 孙妙青回答道:“多谢娘娘关心,一会儿陈太医会到嫔妾宫里请脉的。” “那就好,本宫就安心了。” 自华妃晋封为贵妃后,几乎独承雨露,只有莞贵人、淳贵人和荣贵人还偶能得到召见,其中淳贵人多少沾了莞贵人的光,荣贵人才是实打实地靠自己。 这样的人不能为自己所用,皇后太可惜了。 不过,这还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皇后关心地看向甄嬛:“莞嫔这几日可好?听章太医说你害喜的症状没有富察贵人那么强烈,这倒很好,看来你怀着的是个乖巧的孩子。” 甄嬛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一向很好,只是近来犯困的次数多了许多,几次耽误了请安,嫔妾内心十分愧疚。” “这有什么?你现怀着身孕,这就是最要紧的事。”皇后对众人说,“你们看莞嫔,这样有福气,又很知礼,难怪皇上格外宠她。” 甄嬛忙谦虚地说:“皇后娘娘说笑了。” “虽是笑话,亦是事实。”皇后笑道,“瞧你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是蜀绣的吧?今年进贡的蜀绣,皇上只给了本宫、华贵妃和你,可见当真是疼你。” 华贵妃在一旁阴阳怪气:“若是莞嫔一举得男,那才叫有福气。” 甄嬛略感不自在,忙说她不在意男女,曹嫔见齐妃很认真地听,脸上带着拱火的微笑:“莞嫔妹妹虽不在意男女,可皇上还盼着得一个聪明伶俐的阿哥呢,若是生了阿哥,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封妃也未可知啊。” 齐妃的眉毛一下子高高挑起来了。 皇后皱了皱眉头:“好了,无论阿哥还是公主,皇上都高兴,你们既然知道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就该多努努力,而不是在这儿乱嚼舌根。” “是。” 因碎玉轩偏远,担心甄嬛行动不方便,皇后特地命人备小轿载甄嬛回去。 孙妙青走在最后头,见齐妃还坐在原地,似是皇后留她,便招手请她先出来,问: “齐妃娘娘,松子可有找到?” “唉!许是我与它没缘分吧!”齐妃摇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见它在景仁宫倒也温顺聪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在我那里就如此不听话?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让你直接送到景仁宫,我偶尔来见见,就是了。” “猫咪也许是迷路了。”孙妙青安慰,“只怕是胆小,躲在哪里了。让奴才们继续留神就是了。皇宫守卫森严,就算它跳墙也跳不出去。” 齐妃虽然嘴里抱怨,但实际上也是担心的:“你瞧瞧,这都多早晚儿了,天上连一滴雨都不下,但愿它在咱们找到之前,别饿死渴死吧。” 孙妙青笑着安慰:“猫儿聪明呢,御池里的锦鲤也够它饱餐的,娘娘别担心了。” 说完话,孙妙青就要告辞了。碰巧绘春出来请齐妃,见孙妙青居然还在,略感惊喜:“荣贵人也在?皇后娘娘正要找齐妃娘娘一起去捡佛豆呢,小主也一起去吧。” 孙妙青很意外,她不想留在这儿:“我贸然去,不太好吧?” “荣贵人还在吗?”剪秋的声音忽然也从里头传来,她走过来笑着说,“皇后娘娘听说贵人也在,请贵人一同过去。” 齐妃拉孙妙青进屋:“走啊,这多积福的事。” 捡佛豆是汉人的习俗,虽然满族的信仰更偏向藏传佛教,但也继承了这类信仰习俗。 做长辈的为子孙积福,念一声佛,拈一颗豆,念佛越多,拈的豆自然越多,等攒了一海碗,便将所拈之豆全都煮成盐水豆送给小辈,小辈们每吃一颗,同样要念一声佛,这样不仅把福气完完整整吃进肚子里,同时也能回报长辈的福气。 景仁宫后头有一个小佛堂,皇后带着二人过来,道: “本宫和齐妃要给三阿哥捡佛豆,阿哥年纪和妹妹差不多大,妹妹倒不适合给三阿哥捡了。这样吧,妹妹就为莞嫔和富察贵人捡一碗佛豆,让她们分着吃了,让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沾沾福气。” “是。”孙妙青心想,妙啊,我在这儿捡佛豆,也不用看医生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蒲团上,学着两人怎么做。先前她还觉得这行为怪好笑,后来成了习惯,就很机械化地念佛捡豆、捡豆念佛,速度快得一批。 就在三人各自捡了快小半碗时,江福海忽然闯了进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莞嫔小主下轿辇时,忽然一只猫从墙头蹦到小主身上,小主当即受到惊吓,被轿辇绊倒,跌了一跤!” 啊!! 孙妙青差点打翻自己那半碗佛豆。 但现在已经没人理会这个了,皇后站起来时,似有些撑不住晃荡了一下,齐妃忙搀扶着她,问江福海:“那莞嫔现在怎么样了?” “奴、奴才不知道,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江福海弱弱地回答,“听说摔的时候肚子磕在了轿辇的座位上...可能...” 齐妃见皇后的脸色愈发苍白,忙叫江福海闭嘴,她说:“莞嫔的事是要紧,但娘娘大病初愈,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呀。” “本宫的身子又算得了什么,莞嫔和她的孩子更重要。”皇后斩钉截铁地吩咐江福海准备轿子,她要立刻赶到碎玉轩探望莞嫔。 皇后和齐妃都有轿辇,头也不回地出发了。红绫站在孙妙青身后,看着嘴里一直念叨着‘作孽啊’的主子,说:“小主,咱们是先回去让陈太医把脉,还是......” “陈太医这会儿一定也去碎玉轩了,咱们也去吧,今儿恐怕太医院是顾不上来别处了。”孙妙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细想,她也能猜到,那个忽然跑出来吓了甄嬛的一定是松子。真是作孽啊,没害着富察贵人,到底还是害了甄嬛了。 此外,她也有些担忧,虽然松子是从齐妃那里跑的,可毕竟也在自己宫里养了好些天,这事儿会不会牵扯到她的头上? 孙妙青心里边盘算着,边加快了去碎玉轩的脚步。 第142章 孩子没了 孙妙青主仆俩一进碎玉轩的门,就感觉到气氛十分压抑。她咽了咽口水,提起裙子走进门,迎面是淳儿哭红了的脸。 “姐姐——” 拍了拍淳儿的手,对她示以无声的安慰,孙妙青看向低着头坐在太师椅上的皇帝和站在他身边的皇后,轻声行礼请安。 “妹妹不必多礼了。”皇后似乎是很勉强地挤出笑容,想请皇上喝口茶顺顺气,忽又听见寝殿内甄嬛呼喊的声音传来。 “孩子......皇上...我的孩子.......” 皇帝立刻起身大步走过去,却与出来禀报的章太医撞了个正着,他如炬的双眼一下子钉在了对方沾着血迹的手上。紧随其后的皇后也注意到了,发出一声惊呼。 看到那血,皇帝的心已是凉了半截,但还是抱有希冀地问太医:“莞嫔怎么样了?” “娘娘骤然受到惊吓,又摔倒在地受到撞击,虽人服用了安胎药,但是......”章太医猛地跪下来,道,“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紧接着,温实初垂着双手,失神地从寝殿出来,沈眉庄忙问:“嬛儿还好吧?” “小主仍然昏迷不醒。” 安陵容又追问:“那孩子呢?” “小主,已经见红了。” 温实初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凉透了,他在京郊除疫这些天,医治了那么多人,挽救了那么多生命,为何却无法挽救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 寝殿内,皇帝坐在甄嬛的床边,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因流产而憔悴苍白的甄嬛。他恍惚间,透过双眼紧闭的甄嬛看到了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女子,也是躺在这样的床上,却永远的离开了他。 宛宛——他无声地喊着心里珍藏了多年的名字,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皇后注意到,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 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是寄予期待,何况这还是甄嬛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按原来的剧情,没了孩子,甄嬛还有华贵妃可恨,能稍减她内心的自责,还能将复仇作为奋斗的动力。 可这次的凶手却是一只猫,她无法把责任全部推给一只猫,由是内心的痛苦和自责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悲痛欲绝,号啕痛哭,久久无法镇定下来。 皇后跟着掉眼泪:“莞嫔妹妹真是太可怜了,谁料到宫里竟然有疯猫发性,惊吓了妹妹呢?” “猫?”皇帝扭头,“可有把猫捉住?” 皇后擦擦眼泪说:“臣妾已经命人去捉了。” 宫中不可能有野猫,皇帝又问:“宫里谁在养猫?” “这......”皇后的视线不由得停在了孙妙青身上。 就知道自己要被牵连,孙妙青向前一步行礼道:“皇上明鉴,臣妾的确养了两只猫,但臣妾的猫儿都由宫女们看守,不会跑出储秀宫。误伤莞嫔的绝不是臣妾的猫。” “朕知道。”皇帝的神色淡淡的,吩咐皇后,“抬轿辇的奴才看护主子不当,各罚四十大板。碎玉轩的奴才护主不及时,念在莞嫔的面子上,罚俸三个月。猫野性难驯,捉到后处理了吧,免得再伤人。” “是。” 啊,我的松子,我的咪咪。 可怜的小猫儿,被人类的阴谋诡计伤害,愿你能回到喵星上,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 甄嬛流产,让整个皇宫都消沉了不少。皇帝也难过,可他毕竟是帝王,管理着整个国家,繁忙的政事让他没有太多时间消沉。 也许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宫外的时疫刚除尽,又闹起了旱灾,春雨贵如油,可是河北有几处已经两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事关社稷农桑,皇帝也需做出表率。 为了百姓,也为了纾解心中阴郁,皇帝接受了怡亲王的建议,准备外出去天坛主持祭祀祈雨。 “小主,吃些东西吧。”流朱端着粥不停地劝,“您身子本来就虚弱,要是再不思饮食,怎么能恢复得过来呢?” 甄嬛神色如枯槁:“我的孩子都已经没了,恢复不恢复又当如何?” 流朱哽咽地安慰:“您还年轻,还会有的。” “如果我当时不那么怕猫,如果我任由它抓我一下,也许就不会痛失我的孩儿......”种种悲伤涌上心头,甄嬛又哭了起来。 浣碧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此情景,忙掏出帕子上前帮甄嬛擦泪:“小主,别哭了,小主的脸都要哭花了。” “是啊,这样哭下去,就算身子见好,也会落下见风流泪的毛病的。”槿夕也在一旁跟着劝,甄嬛勉强不再让自己失态,问二人: “那猫,你们可瞧见了?” “瞧见了。”槿夕迟疑了一下,并不言语,浣碧却憋不住,一股脑儿地把话说出来: “我们看得真真儿的,那就是当初在景仁宫撞到小主的猫。当初荣贵人要了猫回去,说要把它教好,可结果呢,还不是又伤到小主?说不定,她要猫过去,根本就不是为教好猫!” “别胡说,又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怎么能冤枉人?”槿夕急促地打断了浣碧的话,仔细告诉甄嬛,“据齐妃娘娘说,那猫儿丢了有些日子了,或许是在宫里流浪的日子里养了野性也说不准。” 浣碧仍旧义愤填膺:“怎么就那么准,偏偏伤了小主?!” “那也不能说明就是荣贵人指示的。”槿夕劝她冷静,那只疯猫几经倒手,若严格算来,皇后、齐妃、荣贵人都有嫌疑,可她们当时并不在场,侍卫队也作证碎玉轩附近不见外人,猫是自己跑来的,没有确凿证据,怎么好轻易赖在人身上? 浣碧不高兴地说:“哼,我听说储秀宫有几个驯兽出身的宫女,说不定就是她们捣出的鬼。” “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槿夕回过头来,恳切地对甄嬛说,“皇上已经预备去天坛了,如今小主最要紧的是要养好身子啊。” 甄嬛神色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寿康宫里,孙妙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擦嘴,低着头对太后说了声:“嫔妾失礼了。” “皇后明日要陪皇上去祭祀祈雨,哀家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管后宫的事,一切就交给华贵妃来照看。” 太后眼神严肃,在皇后和众嫔妃面前扫视了一遍,“莞嫔的孩子没了,虽是意外,却也让哀家心惊。你们记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哀家眼里见不得那些肮脏的东西,恪守本分才是你们的根本。” 嫔妃们心惊胆战地答道:“是,嫔妾谨遵太后教诲。” “你们散去吧。”太后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回到皇后身上,“皇后,你留下,哀家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第143章 苦口婆心 宝华殿就在寿康宫的后面,到了巳时,宝华殿的敲钟声准时响起:咚——咚——咚—— 一声声敲在皇后的心头。 “皇帝几日都在为莞嫔的事心力交瘁,出去散散心也好,你身为皇后,一定要多宽慰皇帝,纾解他的心怀。” 皇后毕恭毕敬地说:“是,嫔妾一定尽力照顾好皇上。” “那只猫捉住了吗?”太后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皇后,皇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是,已经处理了。” “好一只疯猫!竟然就这样害了哀家的皇孙!”太后用手中的白玉珠串敲击着炕沿,“哀家的皇孙,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不但莞嫔、皇帝伤心,哀家也难过啊!” 皇后忙上前欲安抚,被太后抬手拦住了。她揪心地说:“皇额娘,要保重好身子啊。” “只有这后宫太平,哀家才能保重好自己。”太后闭了闭眼睛,露出哀伤的表情,“皇帝一登基,哀家就让皇帝立你做皇后,为得是皇后的宝座一直留在自家人手里,而不是纵容你滥用权力!” “嫔妾不敢。” “那猫是怎么回事?你不要把责任推脱到齐妃和荣贵人身上,她们一个头脑简单,一个大有前途,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皇后抿了抿嘴,低声说:“皇额娘就如此相信她们?” “哀家不是相信她们,哀家是相信自己的眼。”太后深呼吸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反复几次后,方又说,“切莫让哀家再失望了。” 皇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后,没有言语。 帝后离宫后,华贵妃每日只叫敬妃、惠贵人等安排回话,并不召见他人。没有了晨昏定省,大家乐得自在,即便请安,也只去寿康宫请安。 孙妙青端着碗服侍太后吃药,欣贵人在一旁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您还是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呀。” “哀家操心习惯了。”太后叹息,“幸而还有富察贵人......” 欣贵人点点头:“是啊,皇上如日中天,以后都会有的。” 太后拍拍孙妙青的腿,笑道:“什么时候荣贵人也为哀家添一个孙子孙女呢?” 孙妙青的脸红红的,低头不说话,欣贵人笑道:“这丫头,在外头胆子大得很,见了太后,就温顺又乖巧,像那被降服了的猫儿一样——诶呀,瞧嫔妾这多嘴,真是罪过罪过。” 虽然皇上并没有一怒之下要除掉宫中所有猫,但是想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猫都是宫中禁谈之物了。 “无妨,哀家和皇帝都不是那喜好连坐的人,人尚且有优劣之分,更何况是猫?” 虽然太后这么说,但欣贵人还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留在这儿,便起身说:“打扰太后这么久,嫔妾也该告辞了。” “你去吧,荣贵人留下,陪哀家说说话。” 孙妙青把碗交给竹息,站起来走到太后眼前,太后问:“近来怎么如此安静,是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孙妙青摇摇头,怯懦地看了太后一眼,“松子没有教导好,嫔妾也有责任。” “你坐吧。” 孙妙青重新坐下来,太后拉着她的手,摸到她虎口处因为练习骑马,拉拽缰绳而磨出来的茧子。 “你是个直爽性情的人,不必学其他嫔妃做娴静姿态。哀家知道,莞嫔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你放心吧,皇上也不会疑心你的。” “娘娘?”事先准备好的许多辩解,此刻都不必说了。孙妙青心头一软,感动地抬起头看向太后。 太后十分感慨:“哀家的固伦温宪公主,出嫁时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她没福,不幸病逝了。哀家那些年,需得她在身边才能抒怀,哀家看着你,总觉得温宪又回到了哀家的身边。” 孙妙青嘴角略抽抽。 她心道,太后的话感动归感动,但我是皇帝的嫔妃啊。把我当皇帝妹妹看待,这不是把车开往德国骨科了吗? 罪过罪过,孙妙青在心里跟固伦温宪公主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只是你日后还要小心。”太后指出孙妙青的缺点,“哀家知道你心眼儿好,可是这善心一旦给出去,你就要为此负责了。善良是好,但是给不给,什么时候给,如何给,你都要想明白才行。” 养了猫,就要对它负责,帮了别人,就要面对再一次求助。善良不是一锤子买卖,有对回报的期待,也要有对负责的觉悟。 孙妙青起身,郑重地向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太后娘娘的教导,嫔妾铭记于心。” 预计这次帝后出行要花十天,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孙妙青回去后耳提面命,让叶澜依和丝雨务必看好两个猫,千万不能让它们出储秀宫的大门。 立夏过后,日子愈发炎热了,但谁也不敢提去圆明园避暑的事。宫里没了孩子,估计皇上也没心情。 孙妙青正在里头午睡,纤秀和丝云看护着,紫罗和红绫两个在廊外边乘凉,边做纱帐子。 “大爷给送过来的这纱就是好,又轻薄又密实,也不知怎么织出来的?”紫罗手中针线飞快地穿梭,一心二用地和红绫说话,“小主还说要多做出一床送给欣贵人呢。” 红绫笑道:“欣贵人对咱们小主好,小主有好的也想着欣贵人,这才叫有来有往呢。” “你说起这个,倒叫我想起来个事儿。”紫罗忽然小声说,“昨天小主叫我端了一碟虾仁馅儿的豆腐皮包子给延禧宫送去,可惜安常在不在,那一碟包子倒便宜了我。细算算,安常在也有好几日没来咱们储秀宫了吧,不会是跟咱们小主起误会了吧?” 红绫头也不抬地问:“能有什么误会?” 紫罗哼了一声,说:“你不知道,前天我陪小主去碎玉轩探望莞嫔,有个宫女,端个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德性!” 红绫被她说得捂着嘴巴直笑。 “你先别笑,我还没说完呢。”紫罗扒拉她,继续说,“当时小主挺不高兴的,问是怎么回事。莞嫔嘴里说招待不周,多有得罪。可那模样一看就是在护着她的宫女呢。” 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红绫思索片刻道:“这正常,咱们若得罪了别的主子,即便是咱们的错,小主也是要先在外人面前护着咱们,过后再跟咱们算账的。” “小主也是看莞嫔实在可怜,没跟她多计较。”紫罗叹了口气,“后来出来时,听齐妃娘娘说,那宫女看出来伤莞嫔的猫是在咱们宫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估计是疑心小主呢。 哼!倒是个护主的好奴才,却不长长脑子,咱们小主又不比莞嫔差,有喜不是迟早的事?用得着害人吗?” 红绫又重新拿起针线:“这也罢了,小主本来和莞嫔关系就一般,因为客气才去探望一次,以后不去就是了。” “可是淳贵人跟安常在,跟莞嫔的关系好啊。”紫罗咂巴咂巴嘴,“若是真因为莞嫔误会了小主,小主当初对她们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 红绫叹了一口气:“小主是明白人,莞嫔现病着,她们多去探望也正常。真要因此误会了,也不值得小主伤心。” “也是,当娘的没了孩子,怪可怜的。”紫罗感慨地咂巴咂巴嘴,又低声说,“要是小主真有了喜,我就天天念经颂佛,保佑小主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红绫打断了紫罗的话:“谁要听你啰嗦,这帐子没几针就好了,我来弄。你去瞧瞧后头小厨房的核桃奶做好了没,小主醒来要喝的。” “哦。” 第144章 道德绑架不到我 孙妙青睡醒后,让丝云把她哥孙株合寄进来的信拿出来细看。 这个带孝子,先说他已经知道大太太生病的消息,虽然自己没办法回京照看,但是也让妹妹不必担忧,又说自己新娶的夫人已怀孕三月有余,夫妻二人竟未察觉,幸得林夫人照看,母子安好。 另外,信中还提到,安陵容的母亲林夫人的眼疾乃积劳成疾,虽请了名医大夫,但都只能保守治疗,以膳食保养为主,治疗效果有待观察。 孙株合很感激她,便同意了夫人的建议,留林夫人继续在苏州疗养,只是时日过久,恐安父有不同意见,所以先来问宫中小主的意思。 “丝云——”孙妙青把纸重新放回信封里,“你去请安常在过来,就说苏州送东西进来了,有事要跟她说。” 紫罗端着核桃奶进来,插嘴道:“去延禧宫不如去碎玉轩,安常在准在那儿呢。” “叫你多嘴了?这么有主意,你去请去。”孙妙青瞪了她一眼,紫罗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好啊,那奴婢就去请安常在。” 孙妙青知道紫罗准要先去碎玉轩,但她并没拦着。 安常在果然在碎玉轩。 紫罗得到同意后方走进去,恭恭敬敬地对安陵容说:“安小主,我们小主收到苏州的一些土特产,小主请安小主过去挑挑。” 听到苏州两个字,安陵容心头一热,立刻站起来要向甄嬛告辞。 一旁的浣碧见她果然要走,淳贵人居然也露出心向往之的表情,不由得暗自运气,冷笑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些土特产罢了,分多少难道谁还会说什么不成?巴巴儿地上门请人去挑,荣贵人也忒客气了。” 紫罗也冷冷一笑:“我们家小主友爱,得了东西都想着姐妹,所以才叫奴婢过来请安常在。奴婢去延禧宫寻不到人,才到这里来碰碰运气,与这位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这儿是哪儿,”紫罗反问,“这儿不是紫禁城吗?难道奴婢来不得?” “浣碧——”安陵容忽然开口,眼神不解中带着责备,“紫罗姑娘是来请我过去的,你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理会浣碧,而是对甄嬛说:“姐姐,我去了,得空儿再来陪你。” 淳贵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便小声地说一句‘那我也不打扰了’,也跟着溜了出来。 “哎!你们等等我。”淳儿喊住了要走的三人,她跑到紫罗面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青儿姐姐有了好东西,竟没想着叫我?” 安陵容知道孙妙青要给她看的是什么,笑着替紫罗回答:“怎么没想着你?只是她怕咱们一起走了,莞姐姐孤单罢了。” 淳儿立刻道:“那我想去青儿姐姐那儿吃晚膳——行不行啊?” 安陵容回头看了看紫罗,紫罗点点头,安陵容便扭头说:“我先去了,在绥福殿等你。” 绥福殿里,孙妙青还在给她便宜哥哥写回信,正在字斟句酌时,听见门外的动静。 她把笔放下,用镇纸压在那几张草稿上,站起来道:“你来了?” 安陵容要按品级行礼,被孙妙青拦住,她脸上带着愧疚地说:“妹妹,我有日子没来,妹妹不会怪罪吧。” “这话我还想问姐姐呢。”孙妙青坐在炕上,叫丝云去端可口的果汁来,“我还以为哪里得罪了姐姐,让姐姐跟我生疏了。” “妹妹并无错处。”安陵容忙道,“都是我的不是,因见莞姐姐失子之痛,实在可怜,所以......” 孙妙青问:“她提到我了?” “怎么忽然问这个?” 孙妙青冷笑一声:“前天在碎玉轩,姐姐不是没听到,那个宫女话里话外都在责怪我没看好猫,不知道愧疚,她倒还记得齐妃姐姐是妃位,惹不得,却来针对我!” “浣碧的确被莞姐姐宠坏了,跟小姐一样。”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我家的小姐。”孙妙青冷笑,“若非莞嫔也有此想法,怎会让奴才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她没了孩子,我很同情,她产后抑郁,我也可以理解,可猫不是我的,出现意外跟我也没关系,我凭什么要被道德绑架,对这件事感到愧疚?” 安陵容沉思许久,低声说:“你说得对,莞姐姐的确有些执拗了。我会跟她好好聊一聊的。” “但愿她能听得进去。” 孙妙青不是很看好安陵容和甄嬛去聊的结果。甄嬛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除了沈眉庄和槿夕,其他人几乎左右不了她的心。 孙妙青也不想去向甄嬛自证清白,她本来就是清白的,说破了天,松子跟她的关系也不大,前头有齐妃顶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对这件事负责。 “算了,不提烦心事了。” 孙妙青想起来叫安陵容过来的目的,把林夫人托人口述的信交给她:“我哥说伯母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恰好伯母和嫂子投缘,嫂子想留伯母在苏州客居,但又怕你父亲误会,所以先来问你的意思。” 安陵容细细读了母亲给的信,珍惜地把它贴在胸口。但她也有些为难,父亲大小是个官,与妻子分居两地,传出去有损他在官场的声誉啊。 听见安陵容的担心,孙妙青都想笑了。 声誉?安比槐有那玩意儿吗? 只是孝道大过于天,孙妙青也不好多掺和安家的事,只说:“且不说舟车劳顿多折腾人,只是松阳县地小物稀,抓药买药,也不如苏州方便。姐姐细想想吧。” 安陵容忽然开口问:“提起药,不知孙大人在家母身上耗费多少?” “啊?”孙妙青摇摇头,“哥哥从没在信里提起这个,只说请的都是苏杭一带有名的大夫,药都是在最好的同仁堂买的,应该便宜不了。不过......” “请他列个单子吧。”安陵容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说,“总不能白白占你们的便宜,母亲知道了,也难安啊。” 列单子?除了看大夫,吃药熬药,还有一应衣食住行,若真要列个单子,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孙妙青委婉地这样告诉安陵容,安陵容却摇头,执意请孙妙青代她转告其兄长,务必列出一条单子来,越详细越好。 第145章 捏泥人 晚膳前,淳儿也过来了。 看着淳儿吭哧吭哧地啃着排骨,孙妙青笑道:“你慢点儿,不怕噎着?难道底下的奴才不肯给你好菜好饭吃,把你饿成这样?” “呜呜呜,好吃好吃。”淳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手里的骨头掏出帕子擦去脸上的油污,说,“也不是底下的奴才不做好菜好饭。只是莞姐姐正在为她的孩子茹素,我好几天没吃荤腥了。” “茹素?”孙妙青想起前日看见甄嬛那张焦黄的脸,“她吃素,怎么把身子补回来呢?” 淳儿说:“正是这话,我跟眉姐姐也劝过了,可莞姐姐一心要茹素,大家也劝不动她。” 孙妙青不以为意:“小厨房又不单给做她一个人的,她吃她的,你吃你的呗。” “这,这多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都吃这么多天素了,总不能一直吃。莞嫔迟早也要走出来,难道还能痛苦一辈子?”孙妙青让紫罗把肉菜都挪到淳儿跟前,“多吃点,补补身子。” “呜呜呜!”淳儿含泪咬了一大口肉。 皇帝出宫的第六天,沈眉庄从翊坤宫匆匆出来,与敬妃打了声招呼,就往碎玉轩去。 她进门,先喊了一声:“嬛儿。” “眉姐姐,你来了?”甄嬛在床上似醒非醒,被这样一喊倒彻底清醒了。她拉着大步走过来的沈眉庄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甄嬛皱了皱眉:“好香啊,姐姐从翊坤宫过来?” “可不是,阖宫只她最爱用香了,我去这几日,都觉得自己要被腌入味儿了,偏她不觉得。” 沈眉庄快言快语说罢,又握住甄嬛的手关心她:“嬛儿,你近来怎么样,身子可有恢复了?那胸口疼的毛病可有减缓?” 甄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孩子,那里就一阵阵疼。 她苦笑:“不过是挨着日子过罢了。” “温太医医术高明,必会医治好你的。”沈眉庄低声同甄嬛说,“再者,该让他仔细查看妹妹的身子,究竟怎么一回事......” 甄嬛愣住了:“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眉庄叹了口气:“昨晚太医院传来急报,章太医在家突发旧疾,已经去了。” 甄嬛一惊:“那富察贵人,谁来照顾?” “正是为这事烦恼,千金科除了章太医外,便是太医江诚了,可他是华贵妃的人,华贵妃怎肯放手?就是放人,我们也断不敢叫她的人去照顾的,所以择定了李、张二位太医轮流看护。” 沈眉庄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富察贵人的肚子太大了,又不是双生胎,她生这一胎,恐怕很难啊。” 甄嬛眼神黯淡:“她比我命好。” 也不一定,沈眉庄心想,但并未说出口,她接着道:“我这些天反复在考虑你的事,总觉得咱们哪里疏漏了。后来我细想,咱们眼睛总盯在猫的身上,可是,万一那猫真的只是意外,又或者,只是个导火索呢?” “姐姐是发现什么了吗?”甄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沈眉庄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准,一会儿温太医过来,替你好好把把脉吧。” 天气炎热,内务府开始往各处送冰。孙妙青没想到宫里夏天这么热,怪不得每年皇帝都要去圆明园避暑。 她最近难受的厉害,腰疼、恶心、有时又觉得胸部隐隐发胀,再加上一直没来的大姨妈,孙妙青想,肯定是一发中招了。 比起东西六宫,相对偏远独立的寿康宫就要凉快许多,于是孙妙青时不时就往寿康宫跑。 太后笑着看孙妙青坐在她对面捏泥巴:“你怎么不出去玩,成日家在我这里闷着,多没意思啊?” 孙妙青搓出一个小板板,按在小人的脑袋上,又揪了极细的一条当穗子。她一心二用地和太后说着话:“外头日头大,出去逛也是一身汗,还不如陪太后在这里静心,又悠闲。” 太后若有所思地说:“夏天的确有些闷。” 孙妙青忙道:“嫔妾可不是贪凉,是真心想陪您的。” “你这孩子。”太后笑了两声,又见孙妙青正在一点点给小人的身子削去多余的泥巴,颇感兴趣地问,“你在捏泥人?” “嗯。” 孙妙青已经全身心沉浸在给泥人的雕琢之中了,竟忘了对面的太后。直到她完成最后的点睛之笔,这才回过神来。 “啊!嫔妾失礼了。”孙妙青忙放下签子要磕头,太后拦住她,说,“你还没告诉哀家,你捏的这个泥人是谁啊?” 孙妙青嘿嘿一笑,把泥人的正面转了过来:“是竹息姑姑。” 竹息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很是惊喜,太后故作失望:“哀家还以为你是为哀家塑像,没想到却是竹息。” “嫔妾也很想给太后您塑一个人像啊,只是您端庄典雅,气度不凡,雕刻起来也要格外精细才行。”孙妙青夸了太后又夸竹息,“而竹息姑姑呢,就很温柔朴素,所以也很容易捕捉她的气质啦。” “你别说,眉目间还真有些连像。”太后端详着小人,招呼竹息过来一起看。 孙妙青得意地说:“等进了窑烧好,填上颜色就更像了。” “好,那哀家就等着了。”太后见春貌进来,问,“今天中午都安排些什么?” 春貌悉数报了一遍,太后笑着对孙妙青说:“今日有你爱吃的菜,你就跟哀家一块用膳吧。” 又蹭了一顿高级午餐的孙妙青客气地说:“嫔妾服侍太后娘娘用膳。” 服侍自然还是要服侍的,孙妙青站在太后身边,为她盛汤递菜,该做的规矩做足了,太后方让她坐下。 “哀家听说你爱吃海鲜,这道豆腐虾仁汤味道很鲜,你尝尝。” 孙妙青高兴地接过来,可是当她用勺子去舀汤的时候,忽然一股海鲜的腥味儿不知从何处窜到她的鼻子里,她胃里一阵蠕动,没法克制地发出一声干呕。 太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孙妙青本想回答点什么,但那味道刺激得她实在不舒服,她忙叫红绫快过来把汤端走。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地深呼吸。 “荣贵人还好吧?”太后关心地问,经验老到的竹息凑过来问,“小主刚才是不是闻了汤中虾仁的味道,才导致干呕的呢?” “应、应该是。”喝了一口酸梅汤,孙妙青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然后她咕嘟又喝了一大口。 端详着荣贵人的症状,竹息谨慎说:“太后,还是请一位太医过来给荣贵人瞧瞧吧。” 太后脸上浮现喜色:“也好。” 第146章 开启双人模式 太医过来之前,太后一直看着孙妙青的状态和肚子,得知她上个月就没来月信,也不生气,只说:“你这孩子,有了症状怎么没找太医呢?” 孙妙青不好意思地说:“嫔妾想找太医瞧瞧来着,只是不巧遇到了莞嫔的事,太医院忙乱,嫔妾担心徒增烦难,就...后来又把这事儿忘了。” “你忘了,你的奴才也不该忘了的。”太后的话音刚落,红绫连忙跪在了地上,孙妙青道,“请太后息怒,她们原也是一心听从我的话,并不敢擅自主张。” “你既替她们求情,也就罢了。”太后也只是略施训诫,她满怀欣慰地拍着孙妙青的手说,“若是太医确认了你有身孕,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天大?她可不敢认这个词,孙妙青忙说:“嫔妾惶恐,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就是嫔妾的福气了。” 陈太医与张太医都过来了,两个太医轮流把脉后,都向太后和孙妙青道喜:“太后大喜、小主大喜,小主已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好哇,从今天起,她少妇妙青就要开启双人模式了! 孙妙青的手背在身后默默掐指算,嗯,就是在甄嬛封嫔前,她跟皇帝颠鸾倒凤的时候怀上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ntr啊。 “好、好,竹息,赏——”太后一高兴就要行赏,不仅赏了两位太医,连着寿康宫和储秀宫,她都一并赏了。 荣贵人怀有身孕的消息像长了腿儿一样飞快地遍布整个皇宫。 钱花出去,太后也满足了:“好孩子,哀家没有白疼你。” “嫔妾惶恐。”孙妙青抿了抿嘴,说,“嫔妾能不能也跟太后讨一个赏赐呢?” 太后心情大好地示意她说,孙妙青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略带忧愁:“嫔妾年轻不知事,身边人也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嫔妾想,能不能向太后暂借一位经验老到的嬷嬷来照看嫔妾的饮食起居呢?” “你说得有道理。”太后深呼吸一口气,想了想道,“哀家就把身边的竹语派去给你,让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孙妙青大喜,想磕头谢恩,被太后拦下了。 “你的身子金贵,一定要万分小心啊。”太后停顿了一下,又强调,“你的那些猫儿狗儿的,也都不许碰了。” “是。”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自己一个纯纯吃瓜乐子背景板,居然也能混到贵宾级待遇了! 回到储秀宫,迎面便是敬妃和欣贵人。 孙妙青行了礼,嘴里笑问:“敬妃姐姐,你怎么也在?” “太后行赏的动静这么大,我都听见了。”敬妃笑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姐姐太客气了。”孙妙青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没想到太后这样厚待,叫我诚惶诚恐,不知别人在背后会不会议论什么。” 敬妃安慰她说:“你的好消息是从寿康宫传出来的,别人敢说一嘴那就是对太后的不敬,他们不敢的。” 欣贵人笑了:“就算有小声嘀咕两句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告诉敬妃,叫她去处置,你安安稳稳把胎生下来才是正经事。” “你倒是会替我揽事。”敬妃白了她一眼,婉拒了孙妙青的邀请,“我不过是抽空过来看看,还有事要忙,等有了空再来你这儿坐坐。” 欣贵人戏谑道:“啧啧、大忙人!” 回到暖阁坐下,欣贵人笑着打量孙妙青,说:“我原说妹妹的福气大,这话可是应验了不是?” “姐姐何时说的这话,我倒忘了。”孙妙青摸了摸肚子,“真想不到我这里居然住着一个小生命,太难以置信了。” “他还有得长呢。”欣贵人笑呵呵说,目光深邃,似回忆起往事来,孙妙青见状,打岔道,“对了,我还跟太后讨了一个赏,请她那里的竹语姑姑过来照看我的饮食起居。” “哦?那更好了。”欣贵人赞同地点点头,“这宫里的女人生产艰难,养育也艰难,竹语姑姑是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了,性情稳重,只是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做不得重活,所以不常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把她派给你,可见对你的重视。” 孙妙青点点头:“嗯,我想着,哪怕就请姑姑过来看着,或是教一教红绫她们,都能受益匪浅。” “也是,你若诞生了皇子,将来前途无量,跟着你的人也要更成熟稳重,才得体。”欣贵人叹了一口气,“恐怕到时候这小小的储秀宫,就装不下妹妹咯。” 孙妙青红了脸:“姐姐说哪里的话,快别打趣我了。” 没多久,安陵容和淳儿前后脚过来恭喜她。安陵容羡慕地说:“莞姐姐当初就是因为怀孕封嫔的,也许皇上回来后也会给妹妹一个嫔位。” 孙妙青倒不是很在意:“也不知道皇上心情好没好。” 淳儿含含糊糊地说:“皇上听见姐姐的消息一定会心情好的。” 孙妙青笑着把她嘴角的点心渣滓擦掉:“那就借你吉言了。” 安陵容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孙妙青感慨道:“我也怕呢,所以向太后讨了位姑姑过来帮衬,好歹叫我受十个月的苦,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安陵容连连点头,心想,要是什么时候她也能得一个孩子,该多好啊。 华贵妃和齐妃只是派人送了贺礼过来,孙妙青能理解。但是她意想不到的是她会过来。 “我来得晚,不知可否打扰了妹妹。” “无妨,姐姐来得正是时候。”孙妙青刚吃完晚饭,略带困倦又不想这么早就睡觉,沈眉庄这会儿过来,正好可以说说话,醒醒神。 “我下午就听见了你的好消息,还没说声恭喜。”沈眉庄命采月把贺礼送上,坐了下来,“妹妹怀上龙嗣,真是大喜啊。” “多谢姐姐。”孙妙青让红绫去倒茶。 沈眉庄开门见山道:“最近,我听到宫中一些流言蜚语,不知可否打扰了妹妹。” 孙妙青委婉地说:“有点,但不多。” 沈眉庄目光恳切:“我保证,这流言绝不是碎玉轩传出来的。” 孙妙青挑眉,摆出一副请君详谈的姿态,沈眉庄叹了一口气道:“嬛儿因失子痛心,但绝不会毫无凭证迁怒他人,更不会编造谎言来污蔑人家。” “我看她那个宫女对我意见很大。”孙妙青弯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她,更不知道她在背后会议论我多少话。” “我会督促嬛儿约束好自己的宫女的。” “惠贵人姐姐,你大约是跟着敬妃娘娘管理后宫习惯了,好像忘了一件事。”孙妙青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虽则宫里都知道您俩感情很好,可你是贵人,她才是嫔位啊。” 沈眉庄愣住了。 孙妙青无奈地叫其他人离开,只二人留在暖阁里。她问:“惠贵人,咱们都是敞亮人,还是直接点吧。你为了莞嫔来找我,究竟想说什么?” “妹妹果真是痛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沈眉庄打定了主意,一口气说出来,“嬛儿已经知道妹妹是清白的了,可她卧病在床,无法亲自过来向妹妹表达歉意,所以托我来转告妹妹,希望你能原谅她。” 嗯?这么快就知道我清白了?这里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吗?孙妙青竖起了耳朵,但对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第147章 皇帝回来了 多余的话,沈眉庄也不好对一个外人说。那日温太医过来诊脉,察觉甄嬛体内有麝香残留,结合章太医的暴毙,甄嬛和沈眉庄都意识到猫也许只是用来掩盖药的工具。 章太医已经暴毙,就算把他的家人抓来拷打,也未必知道这等机密。 荣贵人和她们同一批入宫,不可能有如此手腕买通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为她卖命,她的清白是显而易见了。 甄嬛想通这件事之后很愧疚,为她差点听信流言,误会了荣贵人。而沈眉庄的目光比她放得更远一些,她看到了幕后之人在试图用一只猫来挑拨两个年轻得宠的嫔妃之间的争端。 这也就是她来拜访孙妙青的目的。 第二日,竹语姑姑到绥福殿上任,是一个长相和蔼的小老太太,一问才知道,她的年纪比太后都要大。 孙妙青一看,这就是个吉祥物啊,哪里敢让她伺候自己?便请姑姑随意行事即可。 竹语也不含糊,很快就指挥着奴才们,将绥福殿里几处不适合孕妇居住环境的摆设、盆栽挪出去了,她告诉红绫紫罗等人,小主每吃一道菜,每用一样东西,必先给她过目,方能送去主子那里。 竹语就在孙妙青隔离时的小房间住下,门口设了张案,每日早起坐在那里等奴才们送东西过来,结束后或进殿内与孙妙青谈生育之道,或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 孙妙青观察了两天,见竹语姑姑适应良好,没有不适之处,屋里的奴才无不对竹语姑姑拜服,这才放下心。开启了自己的养胎小日子。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皇帝跟皇后正从甘露寺赶回宫中。 “皇额娘,儿子听说——”皇帝兴冲冲地迈大步走进来,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太后对面,穿水绿色缠枝莲纹织金缎子衣裳的孙妙青,对方也似心灵感应一般恰好抬头,二人的目光一下子交织在一起。 “臣妾拜见皇上。”孙妙青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来行礼。 “快请起。”皇帝一把握住她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她,十日未见,他的荣贵人相较之前,增添了一股说不出的柔和气质,这便是为人母的姿态吗? 其实这种姿态,他在纯元和甄嬛的身上也见过,只是二者平素也很温顺,倒不如孙妙青这样格外有反差。 “朕一听说,就命人快马加鞭地从甘露寺赶回来了。” 皇帝眼中透露着期待,这是皇帝在莞嫔流产后许久不见的神色,皇后跟在旁边,笑着向太后行礼,对孙妙青点点头,露出和蔼可亲的神色。 太后笑道:“这是荣贵人的福气,也是大清的福气。” “是。”皇帝笑着告诉太后,“就在朕知道荣贵人的好消息时,直隶也传来喜讯,永春县一带终于降下大雨,缓解了春耕后的旱灾,真是双喜临门啊。” 太后信佛,对祥瑞一说也十分推崇。她知道皇帝近来为两件事心力交瘁,而荣贵人一人便纾解了两件事,可见其福泽深厚啊。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坐在暖阁上,孙妙青就坐在皇帝身边的椅子上,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淡下去。 皇后说:“近来宫中风波不断,臣妾想,也该办一件喜事冲冲了。恰好荣贵人有了喜讯,皇上,不如......” 太后忽然插嘴:“哀家想,其他都是小事,只是宫里夏天热,她才怀孕,身子又禁不住冰,到底还要搬个稳妥的地方避暑才是。” “不如去圆明园避暑?”皇后一点也不觉得窘迫地顺回了自己的话,扭头看皇上,“也好叫其他姐妹散散心啊。” 皇帝有些为难,他看向孙妙青:“你能经得住奔波吗?” 孙妙青可太想去圆明园了,忙说:“太医说嫔妾的身子挺健壮。” “可不是健壮?之前荣妹妹还学骑马呢,哪里知道那时就...”皇后笑了两声,又正色道,“妹妹有喜,该早告诉我们才是。”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那就三天后出发去圆明园吧。”皇帝敲敲手中的珠串,问太后,“皇额娘今年气色好多了,不如也跟儿子去。” “哀家为皇帝守着后宫,就不去了。”太后摆摆手,又说,“不过哀家已经把竹语派去照顾荣贵人,让她跟着去吧,算是哀家的一份心意。” “竹语姑姑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太后把她派给妹妹,可见是真关心妹妹啊。”皇后笑着说完,又转向另一个话题, “皇上今年打算都带谁呢?富察贵人的身孕已有六个月,恐怕是不好挪动了。另外,莞嫔刚刚小产,是不是......” 皇帝愣了一下,舒展的表情凝重了几分:“莞嫔也去,换个环境散散心,对她也有好处。” 一人不行,皇后另提一人:“是,那不如留下华贵妃照看富察贵人?” “她二人性情如何合得来。”皇帝把脑海中的人筛了一遍,说,“你去问问敬妃和惠贵人,可有意愿留下来,若都想去,派人去照看就是了。” “是。”皇后觉得可惜,“对了,还有端妃......” “她也去。” 皇帝回宫的当晚,就留在了绥福殿。 黄晕的烛光下,孙妙青羞红了脸说:“皇上,臣妾的肚子才两个月,还没显怀呢。” “朕真高兴。”皇帝仔仔细细把她的里衣放好,搂着她心怀感慨,“朕这一去,见土地一片荒凉,不知朕的百姓要受多少苦,朕愈发痛心疾首,唯能祭祀上天祈求甘霖,福泽天下。直到你的消息传来,朕才有一点欣慰之感。上苍还是怜悯于朕的。” 孙妙青也深深叹了一口气:“老百姓靠天吃饭,人祸尚可避免,天灾却无法躲过,是皇上心忧百姓,感动了上苍,这才让永春县重得甘霖。臣妾想,一切都会好的。” 话刚说完,皇帝忽然把她翻过来,面对着自己。看到孙妙青满头雾水的表情,皇帝笑道:“让朕瞧瞧朕的荣贵人,是不是跟着太后诵经念佛得多了,怎也生出佛性来了?” 孙妙青还是没懂:“这话怎么说?” “若不是有佛性,如何说得出那一番悲天悯人的话来?”皇帝感慨,“多少王公贵族贪恋于世家积攒的累累财富,却不见脚下民生疾苦啊。” “皇上又忧心国事了?”孙妙青故意装不高兴的样子轻轻推了他一把,“皇上在养心殿日夜操劳还不够吗?皇上不睡,臣妾跟孩子可要睡了。” “好好好,咱仨一起睡。”搂着孙妙青,皇帝踏踏实实地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第148章 再进圆明园 这次去圆明园,皇帝想让孙妙青搬去和自己近的住处,孙妙青却惦记着杏花村的一大片蔬菜地和重建的葡萄架凉亭,仍要住杏花村。 敬妃和沈眉庄还是来了,她们不想接手照顾富察贵人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最后还是留了富察一个人在宫里。 离宫前,富察在延禧宫闹得鸡犬不宁。皇帝也过去劝她了,原本打算给荣贵人封嫔的念头,也因为富察这一顿吵闹搁置下来。 这话是安陵容过来跟孙妙青说的,她可惜道:“富察贵人也真是的,待她诞下皇嗣,嫔位触手可及,干嘛要拦妹妹的?” “太医说孕妇孕期脾气古怪,大约就是这样了。”孙妙青笑笑,“我将来不痛快了,说不定也要闹几场。” “许是。不过你这待遇,和嫔位也没什么差了。”安陵容羡慕又失落,“皇上回宫后一直不翻牌子,只常来陪你,也难怪富察吃醋。” 孙妙青看出她的心说:“皇上近来还在处理旱灾的后续救济工作,哪里顾得上后宫。 他也只白日抽空儿来我这里坐坐,一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儿,二也是为了稍做放松。姐姐有心还不够,该想想朝哪个方向努力。” 皇上,喜欢听她唱歌——安陵容发散思维,不由得陷入深思。 午睡的时间,孙妙青恍惚间觉得有个恼人的东西在骚扰自己,她怕伤了胎儿,只仰躺着睡觉,扭头不理。 没想到那讨厌的东西还在自己鼻尖晃动,她便眉头皱了又皱,终于忍不住伸手就是狠狠一抓—— “诶呦!” 孙妙青惊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在掰皇帝的小指。 皇帝也是被猝不及防地掰疼了,看见她睁眼,打趣说:“朕的荣贵人手劲儿还挺大。” “皇上,您够坏的。”孙妙青松开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日头正高,您怎么不在勤政殿寝殿休息呢?” “朕过来瞧瞧你,你倒睡得安心。”皇帝去拨她那粉色小衣,轻薄的纱衣,隐约透露孙妙青丰腴的身姿。 他问:“怎么穿这样单薄。” “怪热的,奴才们又不敢给用冰,只能这样了。也不是哪里都穿的,只是没人时才这样穿。”孙妙青拉着皇帝的手撒娇,“臣妾好容易说服竹语姑姑同意的,皇上,您可别再让臣妾换厚的了。” “还这么娇气。” 皇帝让孙妙青往里挪挪,给自己腾个空儿,也仰躺在这张竹编罗汉榻上,听着窗外的潺潺流水声和鸟鸣,忽觉得心中畅快,不由得念了一句诗:“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怪道妙妙爱住在这里。” 孙妙青惊了。 “您叫臣妾什么?” 皇帝笑着侧着身子面对着她:“妙妙,如何?” 好,好,好,听起来跟喵喵似的。 “皇上的九州清晏才是绝佳避暑之地,只是您在那里忧国忧民,日夜操劳,才见景非景,触凉不觉凉罢了。”孙妙青又打了个哈欠,皇帝道,“朕记得之前你晨起孕吐得厉害,今儿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今早我还吃了一碗酸辣面呢。”孙妙青心道,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从前皇帝哪里注意过这些细节? 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泪,把手柔柔地搭在皇帝的胳膊上,上下像给猫儿捋顺毛发一样的扫动:“皇上,臣妾又困了,您陪臣妾睡一会儿吧。” “朕睡不着,怎么办?” “嗯,臣妾给您唱歌儿...竹语姑姑教了臣妾一首新曲子......”孙妙青的手渐渐滑下来。 她含糊不清地哼哼着:“快睡吧,快睡吧,小宝宝,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得一对大雁挂墙上.......” 窗外的麻雀欢欢喜喜地叫着,屋里静悄悄的,孙妙青已然又昏昏睡去,皇帝凝神在她安静的面庞,牵起她落在二人缝隙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柔软又温暖。 再醒来时皇帝已不在身边。孙妙青穿上了外衣,喊红绫进来给自己梳头发。 “皇上几时走的?怎么没叫我?” “回小主的话,皇上是未时过半时走的,他见小主睡得香甜,不忍打扰,就叫奴婢们不要叫醒小主了。” 红绫一边轻轻地梳头发,一边笑道:“竹语姑姑真是厉害,照她说的方法给小主做膳食调理,头发果然掉得没那么厉害了。” 孙妙青道:“你们也跟着好好学,有点眼力见儿,千万别让姑姑累着。” “知道了。”红绫只为她简单地梳了盘辫,带了几支绢花和小金簪做装饰。孙妙青觉得这就挺好,她每次看见华贵妃那满头珠翠,都替对方脖子疼。 老在床上躺着也不像话,孙妙青捏捏胳膊捶捶腿,慢慢悠悠地走到外头溜达,紫罗撑着伞跟着她。 这时候天已经没那么热了,孙妙青走到后湖,忽然想起这里四月莲花盛放的惊人美景,如今只留下一大片翠碧的圆叶。 “给荣娘娘请安。” 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响起,孙妙青回过头,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子,才一年功夫,抽条了?圆明园伙食不错嘛。 “四阿哥好。”孙妙青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着的书,“阿哥用功回来?” “是,本想去给皇阿玛请安,只是他忙,没空见我。” 孙妙青笑嘻嘻地没接他的话茬:“男儿家长大了都要忙的,你看你三哥,不是也在忙自己的差事吗?” 谢天谢地,皇帝终于给三阿哥安排了差事,这件事让齐妃喜极而泣,差点泪洒养心殿。 小瓜头立刻表示:“我也想像三阿哥那样,长大了为皇阿玛分忧。” “那就祝阿哥得偿所愿了。” 四阿哥抿了抿嘴,他知道眼前的嫔妃怀着身孕,再过一年,他就会多一个妹妹,或者弟弟,到时候,皇阿玛还会记得他吗? 跟小屁孩聊没啥意思,孙妙青道:“四阿哥,我该走了。” “荣娘娘,等等!”四阿哥忙跑到孙妙青跟前,问,“今日见了荣娘娘,弘历觉得娘娘亲切,以后能去娘娘那里拜访娘娘吗?” 小子,想拿我当与爹见面的跳板? 孙妙青挑眉,低头看着这个个子已经抽条到自己肩膀的家伙:“四阿哥,可听说过司马昭的故事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四阿哥渐渐放下了手,看着对方慢慢悠悠地朝着回去的方向走了。 第149章 笑不出来 回到杏花村,朝吟榭只有纤秀守在门口,一见二人就温柔地笑了:“小主回来了。” 这次来圆明园,孙妙青留下了丝云和叶澜依看护家里的猫儿。 红绫问她:“丝雨和紫罗呢?” “紫罗去内务府领东西去了,竹语姑姑腿脚有些不舒服,丝雨在后头给她上药呢。”纤秀挑起竹帘子,小声说,“曹嫔娘娘等您呢。” 孙妙青脚步停下,问:“她何时来的?” 纤秀想了想:“也没多久,大约半刻钟吧。” “等丝雨上完药,让她先来找我,要是竹语姑姑的腿脚一直不舒服,就请太医过来看看。” 说罢,孙妙青进到屋子里,看见正坐在窗前看着池塘荷叶的曹琴默。 听见人进来的动静,曹琴默笑着站起来说:“妹妹让我好等。” “不知姐姐过来,让姐姐久等了。”孙妙青与她行礼,曹琴默低声说,“竹语姑姑那双眼珠子太厉害,我也是趁她不在才过来的。” 要是让竹语知道孙妙青和曹嫔来往,她心里一定会起疑的,小老太太聪明着呢。 孙妙青点点头:“那姐姐长话短说吧。” “妹妹也知道娘娘让我去做的事,说真的,我是心力交瘁啊。”曹琴默这话是真心的,“妹妹你说,究竟是做个幸福的糊涂蛋好,还是做个清醒的可怜人强?” 曹嫔是个聪明人,孙妙青也不傻。她问:“你把这话说给娘娘听了吗?” “我哪里敢说?若说了,便不继续,娘娘也能猜出来了。”曹琴默真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如此骇人听闻,她现在是两只脚都踩在船上,下不来了。 “娘娘也不肯心平气和地跟她谈谈?”孙妙青想了想,道,“她住得偏远,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找个合适的时机,劝娘娘去一趟吧。” “这......”曹琴默真怕华贵妃一个震怒把端妃弄死。 “该当面谈谈了,总不能让姐姐两头来回跑吧。”孙妙青诚恳地说,“姐姐还要顾及温宜公主,不相干的事,趁早抽身让她们自己去处理吧。” 曹贵人苦笑:“哪里是我想抽身,就能抽身而去的呢?妹妹啊妹妹,你当初真是给我下了一个套儿了。” 孙妙青喝了口温水,抿嘴笑道:“姐姐力荐我替娘娘做事时,也该想到的,我总不能,不报答回来吧。” 曹琴默无奈地说:“好妹妹,你看在温宜的份儿上帮姐姐一次吧。” “我只有一个句:泰山崩于前而不乱,保持冷静是处世之道。”孙妙青补充了一句,“这话姐姐同样适用。” 曹琴默想,让华贵妃静悄悄地去找端妃,这也太不容易了,华贵妃也断然不肯。总得有个什么事儿,让她震怒,好叫她冲去找端妃撒气,外人才不会怀疑。 这机会,安陵容给了。 那日皇帝在清凉台陪华贵妃用午膳,华贵妃本想顺势留下皇上,没想到对方却找了个借口去碧桐书院探望莞嫔了。 这就够华贵妃喝一壶醋了,没料到皇帝在碧桐书院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去杏花村的路上,在后湖边偶遇了一边唱着悠扬的临洲歌,一边低头绣荷花的安陵容。 美人如斯,岁月静好。 当然不是偶遇,安陵容为这天已经观察和准备好久了。 进圆明园的第六天,敬事房总算有事做了。总管徐进良退出勤政殿时,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华贵妃就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她怒气冲冲来到汇芳书院,听见病秧子端妃轻飘飘地说出一句:“你知道当年的安胎药是谁给我的吗?” 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虽然没有纯元同款歌喉的加持,安陵容做不到盛宠,但至少是受宠的。 不仅如此,皇帝表现的,就如同如撕掉了日历簿一样迅速撕掉对莞嫔失子的伤痛,一切恢复正常。 孙妙青猜,大约是那日皇帝在碧桐书院遇到了什么,让他决心要冷落甄嬛一段时间。 不过跟自己没啥关系。 华贵妃这时候忽然病了。太医江诚说是心悸。 贵妃生病,嫔妃们理应当去探望。 路上,孙妙青悄悄地问曹琴默:“真病了?” 曹琴默点点头,她的状态也不咋样。孙妙青心想,可怜的曹妈妈,为了给自己闺女赚前途,太不容易了。 一进门,就看见有些坐卧不安的皇帝,孙妙青与曹琴默上前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皇后先开了口,“荣贵人有孕在身,曹嫔又要照顾温宜,你们来也太辛苦了。” “既然来了,就先坐吧。”皇帝盘了盘手里的蜜蜡串,招呼孙妙青到他身边坐下,孙妙青也没谦让,坐在了皇帝下属。 皇后叹了一口气:“唉,好好儿的怎么忽然生病了呢?” “华贵妃从前多健壮的身子啊,胆子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心悸的人。”齐妃冷哼一声,话里话外都在说华贵妃是装的。 不久江诚出来了,皇帝问是怎么回事,江诚就说:“娘娘似七情所伤,也可能是外邪入侵,导致心脉不畅,另添了盗汗、梦魇等症状,微臣刚刚已经让颂芝姑姑喂娘娘喝了一剂镇神汤,娘娘已经睡下了。” 七情所伤是指情绪过度,外邪入侵则是环境干扰,华贵妃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个性,脾气急躁,再加上盛夏暑热,忽然心悸,也解释得通。 皇帝站起来道:“朕进去瞧瞧。” 众嫔妃也忙跟了过去。 清凉台的屋子四面透风,华贵妃住得寝殿在东南角,也是一处很凉快的地方。皇帝走近了,见对方脸蛋嘴唇都是苍白的,额头搭着汗巾,颂芝一直跪在床头边流泪,边为她擦颈窝的冷汗。 见皇上和皇后进来,颂芝忙要起身行礼,皇帝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才又继续擦汗。 皇帝关心地问:“世兰什么时候病的?” 颂芝擦着眼泪,斜眼向上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睫毛,说:“昨儿半夜娘娘忽然梦魇,后半宿奴婢一直陪着娘娘,娘娘竟一直不能安眠,早起便说心口痛得厉害,奴婢叫周宁海快去请太医,就这样了。” 皇后也问:“怎么会忽然梦魇呢?华贵妃昨天都去哪儿了?” 颂芝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皇后责备道:“难道你主子做了什么错事,要你这个奴婢帮忙瞒着皇上吗?” “奴婢...奴婢...” 皇帝的声音低沉:“你说,朕不怪你。” 颂芝磕了个头,说:“回皇上的话,主子昨日因皇上翻了安常在的牌子,心里不痛快,就...就出去走了走,走着走着,就看见汇芳书院......” 第150章 病了好多年 寝殿里,皇帝和皇后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颂芝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年世兰吃醋生气,到了端妃那里,定然又大闹了一场,回来为自己失去的孩儿伤痛,再加上梦魇,可不就心悸了。 “朕知道了。”皇帝表情沉痛,“这么多年,世兰还是走不出来。朕知道了,让她好好养病吧,朕明日再来看她。” “皇上......” 皇后看着迈着沉重离开的皇帝,眼中满是嘲讽。怎么,年世兰的孩子是皇上亲自决定拿掉的,所以才这么舍不得吗?那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死的时候,皇上因为姐姐怀孕而喜不自胜,所以即便孩子死了,也舍得吗? 呵! 见皇上和皇后都走了,嫔妃们也就陆陆续续地离开,反正华贵妃生病,很多人高兴都还不及呢。 孙妙青今日水喝多了,中间告辞去了宫厕一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人都走没了。 不会连曹琴默都开溜了吧?她心想着,带着红绫也要离开,却被周宁海给拦住了:“荣贵人,娘娘醒了,想和贵人说两句话。” 孙妙青心想,要是华贵妃真从端妃那儿知道了什么,还不变成炸弹?她进去,这不没事给自己找事嘛。 可是周宁海执意拦在前头,孙妙青无奈地说:“周公公,我可还怀着身孕呢。” 周宁海面无表情:“小主放心,娘娘已服用了安神剂,心态很平和。小主请吧——小主请一个人进来。” 孙妙青没招儿,只能只身一人进入寝宫。 年世兰坐在床上,脸颊是一道道泪迹,眼神冰冷。走进来的孙妙青看见她那双凌厉眼,吓了一跳: “娘娘——”她一步步贴着墙挪进来,有点心惊。 “你来了。”年世兰抬头看她,冷笑,“好个荣贵人,你果然聪慧,怪不得端妃忍了这么多年闭口不谈,原来是他,竟然是他!本宫终于猜到谁害了本宫的孩儿了。” 孙妙青略带惊讶,她以为这事儿还有得磨呢,没想到这么快:“她说了?” “本宫磋磨她这些年,她难道不恨?难道不怨?虽没指名道姓,本宫也已知晓了,王府之中,究竟谁能做事滴水不漏......糊涂啊!” 年世兰仰头,露出一个苦涩又带着恨意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以为再多人,再多人,本宫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只要本宫想要,本宫就能得到,只要本宫讨厌,本宫就能让他消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妙青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说:“娘娘您病了,该好好休息。” “本宫病了?本宫是病了很多年了。” 年世兰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年轻娇嫩,活泼大胆,皇上是不是就喜欢这一种?所以就如同当初看见她一样,喜欢眼前的孙氏呢?可孙氏怀着他的孩儿,他却如此期盼! 她忽然把颂芝端过来的药汤向孙妙青狠狠抛去,孙妙青惊恐地向后趔趄了两步,一直在旁围观的曹琴默惊叫了一声: “啊!” 周宁海挡在了孙妙青的面前。 周宁海忍着身上被烫的痛感,艰难地说:“娘娘,三思而后行啊。” “多、多谢公公。”孙妙青吐出一口浊气,心脏的剧烈跳动久久无法松缓。她拍着胸脯,又后退了两步,冷笑道,“所以娘娘厌恶我,也要让我消失?” “你是故意的。”年世兰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引诱本宫,为什么要让本宫去查!” “嫔妾一个局外人,能知道什么,又何来故意引诱一说?”孙妙青无奈地摇头,“嫔妾只是希望娘娘做一个明白人罢了。” “呵,明白人。” 年世兰想到昨夜,端妃也是这样,用看一个糊涂人的怜悯表情看着自己,对她说: 想知道药究竟是谁的,这很容易,只是你年世兰太糊涂罢了。王府的一切出入调度都是要记录在册的,谁能弄到堕胎药而不留下丝毫痕迹,是她齐月宾吗?不,齐月宾也只是个可怜的替罪羊罢了。 你我皆是将门之女,我现在的情形未尝不是你的未来,年世兰,你做下那么多恶事,我等着你自取灭亡。 年世兰的心和那汇芳书院里刮进来的风一样凉。她听不见齐月宾自嘲自己不过是一枚用过后束之高阁的棋子,也听不见颂芝劝她说娘娘还是不要多想了咱们回去吧,她听的见的,是那穿越数年哭喊过来的声音,是她流产时的哀嚎,是她的孩儿在叫嚷。 “娘娘,嫔妾等真的该走了。”孙妙青叹了一声,“您说您病了很久,那就该好好疗养,去除病根才是。嫔妾不打扰了。” 华妃立刻说:“周宁海,别让她们走。” 曹琴默忙上前道:“您难道要让皇上知道您其实没病吗?” “娘娘。”周宁海挡住了年世兰看向曹琴默和孙妙青的视线,“娘娘,您要为大将军考虑啊。” 这些日子,华贵妃一直在宫里调查,周宁海则多在宫内外联系,大将军此番进京后,处处掣肘,他都看在眼里。 皇上在防着年家,周宁海想。 年羹尧也意识到了。 他身边的汪景祺是个脑子灵活的,既能在年羹尧得意时,把人舒舒服服夸上天,也能在年羹尧想要冷静时,及时泼一大盆冷水。 难道皇上准备卸磨杀驴吗?年羹尧悲叹,可他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也高不过皇权,不早做打算,又能如何呢? 或许他能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好保全年氏家族其他人的安危。 只是...他的妹妹! 年世兰冷冷地看着对方:“周宁海,你不听本宫的话了吗?” “娘娘,奴才只看如何对娘娘有利。”周宁海冷静地说,“大将军很关心娘娘的身子,让娘娘安心养病。” “这两个人知道本宫的秘密,怎能放她们走。” 孙妙青忙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敢说!”年世兰气得直拍床板,甚至要亲自下床去拽人,被颂芝按住了。 “娘娘,您要冷静啊。”颂芝苦苦哀求,“您不看在大将军的份上,难道就不看在小阿哥的份上吗?他去得如何委屈,该有人知道啊。” 年世兰仰头垂泪,身子倒回了床上。 周宁海回头对二人说:“你们走吧,别来了。” 孙妙青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君恩如流水,娘娘,您还是挣脱出来吧。” 心惊胆战地往回走,曹琴默一边安抚着自己一边忍不住抱怨:“妹妹刚才也太大胆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孙妙青叹了一口气,“真对不住了啊。” “罢了罢了,以后就不用去了。”曹琴默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孙妙青问,“那个地方呢?也不用去了?” 曹琴默知道她说的是谁,摇摇头,“不了,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对方没有再说下去,又好奇地看向孙妙青:“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孙妙青摇摇头,又说:“那两位出身相似,我就大概猜到一点。” 曹琴默感叹道:“妹妹是真的有智慧,我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过奖。”孙妙青一点也不心虚地接受了。 第151章 爱自己 从清凉台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孙妙青坐在罗汉榻听着雨水沿着房檐簌簌落下的声音发呆。紫罗担心地看着小主:“小主,奴婢给您找些玩儿的,您开心开心吧。” “嗯?”孙妙青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唉——一日日,一天天,这样无所事事,太没意思了。” 进屋的纤秀噗呲一声笑出来:“也就是小主了,能说出这话来,要换作奴婢们,能过上什么都不用做的日子,就跟美梦一样。” 孙妙青一愣,自嘲地笑笑:“说得也是,我这真是何不食肉糜了。” 哗啦——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伴随着沉稳的脚步走进来,是皇帝过来了。 他笑着问:“爱妃要吃肉糜吗?” “皇上?”孙妙青惊讶地要起身,皇帝让她安心坐下,“外头下着雨呢,您怎么来了?” “朕不放心你,过来看看。”皇帝坐在她身边,他先是用手背触碰了孙妙青的脸蛋,又摸了摸她的手。“脸凉,手也这样凉,为什么坐在窗户下面,不怕冻着吗?” 孙妙青狡辩道:“这雨是暖雨,一点不凉的。” 皇帝笑道:“那朕踏着暖雨来瞧你,也是不妨碍的。” 孙妙青低下头,摆出不高兴的样子:“皇上总爱拿臣妾的话说臣妾。” “你的话朕都记在心里。”皇帝握着她的手,问,“听苏培盛说,你昨日在清凉台受到惊吓了?” 孙妙青的眼珠子迅速转了一转,道:“还好,是臣妾喝多了水,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去寻曹姐姐,恰逢贵妃娘娘梦中惊醒,训斥了臣妾一顿,所以臣妾有些受惊。” “世兰病中梦魇,不是故意的。” “臣妾知道,皇上来看望臣妾,臣妾就安心多了。”孙妙青把自己的额头压在对方的肩膀上,他们两个就像交颈的天鹅,水乳交融。 可是天鹅交颈有窒息而亡的危险,就像孙妙青清楚地知道,爱这个男人,不会得到好结果,他好像爱过很多人,但其实他爱自己。 所以,她也爱自己。 雨停后,孙妙青执意要送皇上回去。好在圆明园的许多石板路,早已被奴才们打扫的干干净净,走上去也不容易滑。 看着一洗如新的景色,孙妙青赞叹道:“空山新雨后,真是不错。皇上还说不让臣妾跟出来,若是不来,如何能看到圆明园雨后如此美景呢?” 皇帝爽朗笑道:“是啊,是朕想岔了。” 不过他仍不许孙妙青走太远,到了桥头,他便转过身,拢了拢孙妙青外穿的披风,说:“回去吧,路太远了,别累着。” 孙妙青也不执着,只柔柔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孩子,也像看一只猫儿:“那臣妾看着您过去。” 某一瞬间皇帝真想再和她回到朝吟榭,回到那张有竹子幽香的榻上。 但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脚步,走到了桥上。 “回去吧。”皇帝在桥上招手。 “皇上再见。”孙妙青在桥下微笑地摆手。 皇帝从没觉得路这样难走过,只要他回头,总能看见那个温柔的身影,站在原地,即使面庞已经模糊了,即使身影小得只有自己拇指那么大了,可那温柔的目光,他依然能感受到。 他不知道,孙妙青当时想的是,那些告别去上学的孩子的妈妈们,大约就是这样的姿态吧。 回去后,当然,毫不意外的,孙妙青又被竹语姑姑唠叨了一顿。 她老老实实地喝竹语姑姑为她精心调配的特别驱寒汤。是真驱寒啊,只要一闻那个味道,孙妙青就觉得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驱寒了。 两个蜜饯都压不下那股热辣辣的味道,而且竹语姑姑说,蜜饯只能含,不能咽,所以即使嘴巴里没了味道,偶尔打一个嗝儿,就能让孙妙青干呕半天。 那天之后,她以为华贵妃还要找自己和曹琴默要回场子,没想到她仍然在养病,就像她那天说的那样,病了好久,该好好养一养了。 孙妙青由是放下心来,又收到哥哥的来信,里面一共五页,有三页都是给安陵容的。若不是肯定她哥没见过安陵容,孙妙青都要担心自己当了那背德爱恋的邮递员了。 三页里只一页是林夫人口述信,其余两页是密密麻麻的催款单。 孙株合够狠,一下子看明白安陵容的意思,索性说,林夫人的药是不能停的,所以他已经从苏州最好的药房,在苏州最好的大夫里预购了五年的药品和复诊次数,契约已定,中途不能反悔,如果要还钱,得把这五年都还上。 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估计华贵妃看了都得惊讶一下。 孙妙青啧啧有声地把单子交给安陵容,说:“你真打算寄送给你爹?他肯定不干的。” “就是要让他不干才好。”安陵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还要让萧姨娘回家探亲,让她告诉所有的姨娘,爹为娘做了最好的安排,这个安排足以掏空整个安家。” 啧啧啧...孙妙青忍不住感慨,又是一个带孝子。 安陵容收起信,忽然说:“对了,这两天菊青看见宝鹃偷偷溜出去,不知去找哪个。” 因为怕宝鹃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给自己惹什么麻烦,所以安陵容来圆明园,仍带着宝鹃。本来她重得恩宠前宝鹃还很安分,可之后,就越来越可疑了。 安陵容凝重地说:“她果然又背着我不知道做什么好事。” 孙妙青笑笑:“姐姐不喜欢,就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 安陵容摇摇头:“皇上赞我乖顺,我这时候怎能把奴才赶走?” 他?夸谁都这几句,孙妙青翻了个白眼儿,说:“那姐姐就让人仔细盯着吧。” “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安陵容又说,“自从华贵妃生病,眉姐姐也忙起来了,听说有回皇上去了,她都没空理皇上,让皇上扫兴而去。” 孙妙青一边开心吃瓜一边说:“我的好姐姐,你怎么什么都听说,我却没听说过?” “是我的一个宫女翠儿,她听来的。”安陵容解释道,孙妙青摆摆手,“人各有志,惠贵人若是励志掌权,也没啥不好。” 安陵容疑惑:“可咱们做嫔妃的,不得皇上喜爱,又如何能有权力地位呢?” 孙妙青含糊不清地说:“皇上的喜欢,也不只是看咱们这个人。” 也是,安陵容失落地想,所以眉姐姐入宫就是贵人,而她努力了这么久,还只是常在。 孙妙青又说:“不过,皇上喜欢,总比皇上冷落强,是吧?” 也是,安陵容又想,莞姐姐还是嫔位呢,现在的境况,多叫人可怜啊。 第152章 欢乐与冷落 一日,淳儿跑过来说要给孙妙青看个好玩意儿。 “什么好玩意?”孙妙青纳闷,淳儿神秘地从身后拿出个镂空的竹筒,里面间断地发出‘啾啾、啾啾’的叫声。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看着淳儿问:“蛐蛐儿?” “嘿嘿!” 淳儿把盖子打开,里头是两层,各放了一只小指长短的大蛐蛐儿。她自豪地向孙妙青宣布:“这是我自己逮的!” 孙妙青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淳儿,你可是个姑娘家。” “诶呀,只要你不告诉皇上就好了。”淳儿进圆明园,那就像鱼儿进了水,那叫一个适应性良好。她才不惦记什么侍寝不侍寝呢,反正嬷嬷没跟过来,也没人催她。 圆明园实在太好玩儿了,钓鱼、捕雀、捉蛐蛐、逮蚂蚱...淳儿每天都有玩不完的快乐。当然她也过来杏花村蹭吃蹭喝时,也不忘给她的青儿姐姐带点好玩儿的。 论玩,孙妙青不比淳儿差哪儿去,只可惜她怀着身孕,竹语嬷嬷的眼珠子就像监控器一样随时盯着她。孙妙青只能老老实实地养胎,溜达的时候还要带上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以防止发生意外。 幸而此时竹语姑姑仍在午睡,不然,如果让小老太太看见两个主子在榻上,专心致志地用枝条去拨弄蛐蛐,没大没小的模样,还不得眉头紧锁,良药苦口一番。 屋里人的眼睛都盯在竹盖子里,那两只竖起触角的蛐蛐上,一只金翅,淳儿起名叫黄金将军,一只三角脸,孙妙青起名叫百慕大。 “上啊,百慕大,拿出你的气势,吞并了大黄!” “黄金将军,打败三角脸!” 紫罗等几个小宫女围了一圈儿看热闹。 红绫还稳重,出去外边给她们望风,这一望不要紧,望着望着,她就看见看着皇帝和皇后正往这边走来了。 红绫正想回去给主子们通风报信,可皇后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她身上,红绫只能上前行礼。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把声音放的极大,希望屋里的人能听到。 皇帝问:“你主子可醒了?” “醒、醒了。” 皇后似乎听见什么声音,透过青色纱窗向里看了一眼,抿嘴笑道:“怎么里面似乎很热闹?” 红绫想哭:“回皇后娘娘的话,淳贵人来了,正在和主子说笑呢。” 皇后扭头笑着说:“皇上,咱们也进去吧。” 进了屋儿,热闹的声音愈发清晰了。 “杀它啊!杀它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咬它!咬它!偷袭!” ...... 苏培盛咽了咽口水,看着两位主子,立着嗓子喊:“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着他的声音,还有孙妙青兴奋地呼喊: “啊啊啊啊啊!赢了!!百慕大你是我的神!” 皇后没忍住笑出声来:“看来荣贵人一切安好,皇上可以放心了。” ...... 一场闹剧过后,奴才们跪了一地,两个主子低着头,垂手站在中间。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玩物丧志,还纵容奴才聚众说笑。”孙妙青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睛,用上目线看着皇上,企图博得他的怜爱。 淳贵人也很仗义:“蛐蛐是臣妾带来的,不是青儿姐姐的错,是臣妾的错,要罚就罚臣妾吧。” 皇帝甩着手里的珠串:“聚众斗蛐蛐儿,看来朕的嫔妃们日子过得很悠闲啊。” 孙妙青小声说:“皇后娘娘宽厚待人,臣妾等才能这样愉悦,只是辜负了她的期望......” “皇上,她们两个也只是偶尔一闹,只限在这朝吟榭里,到底没传出去,也不算什么大事,臣妾觉得,就不必罚了。” 皇后知道太后因为莞嫔的事,已铁了心要护着荣贵人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希望对方肚子里怀得是个丫头。 至于淳贵人,这么爱玩,还带着荣贵人一起玩,如今年纪小还新鲜,等年纪大了,皇上迟早会嫌弃她的,皇后没把她放在心上。 “你们两个真知道错了?” 二人忙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皇帝摆摆手:“罢了罢了,念你们是初犯,朕既往不咎,若日后再这么胡闹,朕一定严惩不贷。” “多谢皇上!”孙妙青和淳儿对视一眼,二人都笑了。 比起欢乐的朝吟榭,其他几个地方却冷落多了。 年世兰歪坐在榻上,看着自己身上朱红色的衣裳轻笑:“皇上当年说最爱我穿红的,明艳好看,所以赐了我很多红色布匹,我都做了衣裳,天天都不重样儿。” 颂芝在一旁劝道:“娘娘,您该吃点东西了,江太医说,不吃饭就没法儿喝药,您的病就好不了啊。” 年世兰冷笑:“好的了如何,好的了又如何?不过是君恩如流水罢了。” 颂芝哽咽地说:“不管怎样,您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呀。” 年世兰用手指狠狠刮去自己脸上的泪,印出一道红痕:“江诚江慎都是废物,本宫这么多年不曾有孕,他们却说本宫一点毛病都没有,分明是庸医!” 颂芝忙顺着她的话说:“娘娘养好身子,也许就能......” 她心陡然一惊,没敢继续说。 年世兰却冷笑:“说啊,你说啊,有了,有了又如何?本宫不是没有过,可结果呢?!干脆不让我有就好了!省得还要麻烦......” “娘、娘娘?” 颂芝惊恐地看着主子,年世兰也凝重地看着她。主仆俩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可不是,一直没有吗? 沈眉庄下了轿,看到门口值班的小允子,问:“你们家主子可好?” “还是老样子,闷闷不乐的。”小允子垂头丧气地说,“在宫里时有淳贵人陪着,还能宽心些,如今淳贵人和安常在都不常来了,也就只有您经常过来。” 沈眉庄叹了口气:“我进去跟她说说话。” 她记得去年的碧桐书院,那样精致秀气,屋里一切都是最好的。可如今似乎里面和从前一样,却处处透露着沮丧的气息。 沈眉庄感叹:“嬛儿啊嬛儿,你该振作起来了。” 第153章 不会起名了就这样吧 自从那天被帝后抓包,孙妙青老实了一段时间。 夏昼越来越长,孙妙青爱歪在一把树荫下的摇椅上,斑驳的日光照下来,不会太晒,也不会太阴凉。 她不自觉地摸着肚子,这里居然酝酿着一个生命体,真是不可思议。 “妹妹好悠闲啊。”忽然耳边传来说笑声,孙妙青睁开眼睛,原来是欣贵人和齐妃一块过来了。 “姐姐们怎么过来了?”孙妙青很惊喜,搭着红绫的手要站起来,欣贵人见状说,“坐吧坐吧,你现怀着身孕,还要那么多礼数作甚。” 二人走到她身边,搭了手帕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欣贵人戏谑道:“我若不来,你恐怕都要把我给忘了呢。” 孙妙青笑道:“怎么会呢。” “不过我们过来,可不是为见你的。”欣贵人又道,“今儿是温宜公主两岁的生辰,曹嫔请我们来为公主小小庆贺一些,敬妃没空,独我俩闲着,一合计就过来了,顺道儿看看你。” 孙妙青有些惊讶,这么快,又到温宜公主生日了。 齐妃感慨道:“真是一晃又一年啊,孩子们渐渐长大了。” 欣贵人立刻接过话茬:“齐妃姐姐也到了准备做奶奶的年纪咯。” “你可真是不正经。”齐妃指着欣贵人笑骂了一句后,又看着孙妙青,“荣贵人这个肚子瞧着比之前略显怀了。” 孙妙青抱怨:“可不是,闹得我腰酸,夜里想翻身都不敢。” 欣贵人笑道:“将来还有的是苦吃呢,妹妹到时候再抱怨吧。”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走过一趟似的,这话是真不错,当初我生弘时的时候,可不就是用把命豁出去的劲儿,才把弘时顺利生出来?”齐妃摇着头说,“荣贵人可得注意着饮食,千万别贪吃,像富察贵人那一胎,我看就着实艰难啊。” “你就别吓唬她了。”欣贵人见孙妙青听的心颤,笑说,“我们两个既然来了,你还不迎客?” “自然自然,两位姐姐虽是赴曹姐姐的宴,来了杏花村,便也是我的客人。”孙妙青搭着红绫的手站起来,“请吧,二位姐姐——” 桃花坞里,也有人在惦记着富察贵人。 皇后翻看着诗书,边看边问:“太医怎么说?” 剪秋道:“张太医说,胎儿太大,即便顺产,恐怕也无法避免撕裂出血等情况。” 皇后若有所思:“富察贵人这胎也快七个月了吧,不知道是男是女。” “无论男女,娘娘都会把他照顾好的。”剪秋笑着说,“有娘娘的怜惜和富察家的底蕴,未来不可限量了。” “怕只怕和他娘一样愚蠢。”皇后放下书,冷哼一声,“无论哪个,都比不过本宫的弘晖。” “这是自然。” 剪秋想,至少一个无知的婴儿,比成年的阿哥能更讨娘娘欢心,这就够了。 皇帝去清凉殿看过几次华妃,她似乎因为重病消瘦了很多,人也蔫蔫儿的,皇帝见了不忍,每次都只略略小坐就走了。 至于碧桐书院,他先前还去过一两次,但莞嫔总是不理他,皇帝觉得自己愈发纵着她的小性子了,采用了冷处理方法。 近来倒是召见安常在多一些。 杏花村也是他常去的地方。 “瞧。”安陵容把自己绣的小肚兜拿出来,“小孩子长得快,我多做几件,就能换着穿了。” “诶呦,你可把我的大作比下去咯。”孙妙青摸着肚兜上平整光滑又栩栩如生的图案,把自己闲时缝制的拿出来给她看,“瞧我的!他长大了,知道他亲娘的水平,肯定会很嫌弃。” 比起之前的抽象派画风,孙妙青现在的刺绣水平可以说大有长进,只是一放在安陵容的作品前,就和那东施效颦一样。 安陵容捂嘴笑道:“看得出妹妹也是用了心的,哪有孩子嫌弃娘的?” “唉!慈母手中线,小子身上衣。”孙妙青摇头晃脑地乱改着诗句,“未生衣先到,愿把平安报。” 啪啪啪! 两个嫔妃扭头,原来是皇上。他笑着走进来道:“荣贵人的诗改得很不错,颇有个人风格。” “给皇上请安。”孙妙青行了礼,羞道,“皇上您就别打趣臣妾了,臣妾方才在和姐姐开玩笑呢。” “你们两个说什么笑话呢?”皇帝看到炕桌上两篮子的小衣裳,颇感兴趣地挑起一件绣着许多黄色圆圈的肚兜,说,“这一定是荣贵人绣的,只是这上头的是什么?” “您仔细看,是笑脸。”孙妙青汗颜,皇帝的手咋这么准,一下子就把她突发奇想绣的emoji肚兜拿出来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皇帝坐下来,问孙妙青,“听陈太医说你近来食欲不振,朕叫御膳房给你做了些新奇菜肴,你尝了可有喜欢的?” 孙妙青也很想吃,但是她怀孕后的体质就很痛苦,但凡吃到一点不舒服的就要吐:“臣妾记得有一道用鱿鱼须凉拌的酸辣小菜很是开胃,不过竹语姑姑不让臣妾多吃,怕坏了脾胃。” “竹语姑姑经验老到,你要听她的话。” 孙妙青嘟起嘴巴:“不用皇上说,臣妾也知道。” 皇帝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织造局送过来一匹蜀锦,朕叫人给你赶制衣裳去了。” “臣妾的肚子一日日变化,臣妾怕到时候穿不上。”孙妙青说,“还是等臣妾生下孩子,皇上再送新衣裳吧。” “朕知道,朕叫他们松快些做着。”皇帝笑着用小指勾孙妙青的手心,“你现在这样穿着新衣裳,朕也喜欢。” 个老色批,又不能开荤,勾引我干嘛?你另一个小妾还在呢!孙妙青无语,弱弱地撒娇:“皇上从大日头底下过来,喝杯果茶解解暑吧。” 然后又顺势扭头请安陵容也在椅子上坐下:“姐姐也坐,紫罗,端果茶来。” 安陵容刚才的确有些窘迫,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她拘谨地坐在皇帝对面,皇帝忽然问她:“你近来可去莞嫔那里了?” 没想到皇上和自己说话居然是问别人,安陵容勉强笑笑:“前天去看过姐姐一次,姐姐瘦了许多。” 孙妙青没想到,刚勾完自己手心的家伙,扭头又在两个小妾面前提另一个小妾,真不拿我们当外人是吧?她把果茶端到皇帝面前,笑着说:“皇上惦念莞嫔姐姐,何不自己去看望?” 皇帝摆摆手道:“她性子实在倔强,朕去了也是无趣。” 孙妙青嘟嘟囔囔地说:“那皇上就喝臣妾的果茶吧,别提其他姐姐了,臣妾听了心里吃醋。” “矫情。”皇帝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把香而不涩的果茶一饮而尽。 第154章 夜来风雨声 安陵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像话,喝过果茶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孙妙青让奴才把炕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留皇帝在朝吟榭午睡,不料到了下午,天上乌云密布,恐有一场暴雨来到。 孙妙青担忧地看着外面滚滚黑云,耳边时不时传来闷重的雷声:“皇上,您还是留在臣妾这儿吧,万一回去中途淋了雨,伤着身子就不好了。” 皇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外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晚的雷雨声一定很大。” “是啊,希望不要再把臣妾的葡萄藤毁了。” 皇帝心里忽然想:这样的天气,她一个人,一定会非常害怕。 “把门窗关好,快让他们把罩子罩上,真的要下雨了。” 孙妙青催促着奴才们去菜园里,给那些水果蔬菜都罩上纱罩子,既不耽误植物汲取甘露,又能防止植物被浇个东倒西歪。 “朕要走了。” “啊?皇上?”孙妙青意外地回头,见对方一脸决绝,“这雨眼看着要下起来了,皇上,您真的要回去?” “朕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再来看你。” 苏培盛撑着雨伞,护送着帝王离开。 孙妙青站在门口,红绫道:“小主,回去吧,当心着凉。皇上说明日来看小主呢,小主别担心了。” “我担心他干嘛。”孙妙青耸耸肩膀,她就是觉得皇帝好像有心事,没吃到这个瓜,有些遗憾罢了。 大约在皇上走后的一炷香时间,瓢泼大雨倾盆倒下,孙妙青边吃着瓜子,边听纤秀和丝雨给她讲进储秀宫之前的故事。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下来。不过孙妙青不知道,她早就打着哈欠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传来消息,皇上得了风寒。 哦,莞嫔也得了。 孙妙青怀着身孕,是不必去勤政殿侍疾的,不过她很想凑这个热闹,还是准备去探望皇上。 据小纠儿在大喇叭小厦子那里得来的消息:昨日下午皇上冒雨前去碧桐书院,中途因降雨过大而被迫停在倚绿亭,与此同时,莞嫔似与皇上心灵感应,也冒雨出来——二人命运般地相逢。 “命运般地相逢之后呢?” 孙妙青两眼冒光,非常期待听见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剧情,小纠儿双手一摊,“然后皇上和莞嫔娘娘就都染上风寒了。” “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孙妙青嫌弃地摆手,“皇上都这么多天没见莞嫔了,又冒雨去见,怎么可能没发生点啥呢。” “诶呀我的主子!您还出去不出去啊?”红绫恼火地把主子的手拉回来,“你让奴婢给您把衣裳穿好啊。” “好好好。”孙妙青老实地抬起脖子,方便对方给她系上扣子带上领巾。 乘着轿辇来到勤政殿,欣贵人在里头侍疾,皇后和其他嫔妃在暖阁休息。孙妙青先去给皇上请了安,摇摇晃晃地往暖阁走,只听见: “本宫知道莞嫔久未见皇上,心情难免激动,但也太不稳重了。皇上千金之躯,怎可和她在凉亭相伴?她既然看见皇上,就该请皇上回去才是。哎呀!本宫真是太失望了!” 孙妙青侧着耳朵听得眼珠子直转,凉亭相伴?伴多久?咋伴的?苏培盛昨天跟着,他们在苏培盛面前也能伴? “幸好苏公公及时出去叫来侍卫队,护送皇上回来,不然恐怕皇上的病情要更严重一些了。” 哦,苏培盛当时不在,怪不得能伴呢。 孙妙青在门口偷乐够了,这才换成正经脸走了进去:“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怎么也来了。”皇后忙让人给她准备椅子,“本宫不是说了,你怀着身孕不方便,无需来侍疾了。” “嫔妾听说皇上病了,心里紧张,所以过来看看。”孙妙青露出无措的表情,“皇后娘娘,嫔妾有罪,皇上昨日本在嫔妾那里,暴雨将至,嫔妾没留住皇上,以至于让皇上返回途中意外生病。” “皇上执意要走,妹妹想留也留不住啊。”曹琴默笑道,“这事儿与妹妹不相干,您说呢,皇后娘娘?” “嗯,曹嫔的话正是本宫的意思,你坐吧。”皇后叹了一口气,“皇上对莞嫔用情至深,本宫倒不好拿莞嫔怎么办了。” “哼,皇上喜欢莞嫔,可莞嫔也不能不顾念皇上的身子啊。”齐妃冷笑,“她想见皇上,什么时候不能见,非得在这种时候去?分明就是故作可怜罢了。” 敬妃客观地说:“莞嫔的风寒比皇上的要严重。” “可皇上是千金之躯啊,她怎能比皇上?” “皇上怎么说?”孙妙青关心地插了一句嘴。 “皇上服药后就休息了。”皇后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一切还是等皇上醒过来,再遵照皇上的旨意吧。” 那估计是罚不着甄嬛了,孙妙青心想,可以啊,皇上,四十多岁挺大小老小伙子了,还玩雨中情这一套。 啧啧啧。 皇上生病的消息也传到了清凉殿,年世兰心急地要去探望,颂芝劝她:“娘娘尚在病中,他们不会让娘娘去侍疾的,娘娘不用着急。” “皇上都病了,本宫怎能不急?”年世兰烦躁地说,“啰嗦什么,快给本宫更衣。” 这么多年来皇帝给年世兰打造的甜宠摇篮,让年世兰形成对他条件反射般的关怀,再恨,再悔,只要一听见皇上生病,她就全然忘了。 “是。”颂芝无奈,只得让周宁海赶紧吩咐备小轿去。不然,清凉殿离勤政殿那么远,娘娘怎么过去? 大约是昨晚真把人折腾坏了,皇帝一直在睡觉。孙妙青等的打了哈欠,只好跟皇后等人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遇见正往这边赶来的年世兰。 吩咐奴才们落了轿子,孙妙青走下来向她行礼:“华贵妃安。” 年世兰关心地问:“你从皇上那儿过来,皇上怎么样?” 孙妙青无语,姐姐,不要太爱了好吧? 她说:“太医说皇上得了风寒,现吃下药已经休息了,还没醒呢。” 年世兰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好好儿的,皇上怎么会得风寒呢?周宁海,让小轿快些,本宫过去看看。” “这事儿嫔妾知道啊。”孙妙青忽然拦住了人,笑道,“皇上昨日见天将降暴雨,执意从嫔妾那里离开,后来在去碧桐书院的路上遇见了莞嫔,大约是淋着雨了,就病了。” “什么?莞嫔?”一盆冷水忽然泼在年世兰头上。 皇上是为见甄嬛病的。 她忽然想起,就在去年,也是一个暴雨的夜晚,皇上从她的床上离开,去见得也是甄嬛。 周宁海问:“娘娘,荣贵人已经走了,咱们还走吗?” 年世兰摆摆手,仰靠在椅背上,一束灼热的太阳光从树缝直射到她的眼睛上,像是要把她的心射穿。 第155章 遥相见 青青河畔,穿着一袭蓝色舞衣的妙龄女子旋转着回过头,倾城一笑,闭月羞花。 “宛宛?”痴心的男子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要拥抱,却扑了个空。 他回过头,那女子却换了件粉色的舞衣,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四郎。”她含情脉脉地叫着男子,微笑着站在原地凝望着他,他却犹豫不决了。 孙妙青走进寝殿,看到欣贵人正侧着耳朵歪在皇上脸上,似乎在听什么。她走到对方能看到的地方,露出疑问的表情,欣贵人注意到她,对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站起来走到孙妙青身边。 孙妙青问:“姐姐,你有听见皇上在说什么?” “好像是在叫莞嫔的封号,或者她的名字,我没听清。”欣贵人露出无奈的表情,“真没意思,还以为皇上能透露点什么。” “嘘——姐姐可别在这儿乱说。”孙妙青摆摆手,欣贵人不知道,她却明白,皇帝哪里是在叫甄嬛,估计是又想起他的纯元皇后了。 欣贵人笑她谨慎,又问:“你怎么来了?今天是我和齐妃的班儿。” “三阿哥吃坏肚子,齐妃姐姐放不下那头,皇后娘娘就委托我过来照看一会儿,她看望三阿哥后就过来。”孙妙青看见皇上还在午睡,说,“姐姐从早上照顾到现在,也怪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皇后娘娘过来。” 欣贵人的确累了:“那你看着吧,我怕皇上闷着,没给他盖严实,若是皇上说冷,记得给他帮他把被子往上拽拽。” 孙妙青走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低下头,看着仍沉浸在梦乡的帝王。从前只觉得他器宇轩昂,或是不怒而威,可是从这个角度看对方病中松弛的状态,她忽然有种这个男人真的上了年纪的感觉。 真难以置信,年世兰就是为了这个男人的感情与其他嫔妃你争我夺。 不知道为啥,孙妙青心里甚至脑补出经典的:离我男朋友远一点,ps:她的男朋友.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帝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孙妙青冲着自己露出甜美的笑容,他轻轻喊了一声:“妙妙?” “皇上?你醒了?”孙妙青瞪大眼睛,笑容从猥琐转向真诚。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问皇上是冷还是热,是渴还是饿。 “扶朕坐起来吧,睡这么久,脑袋有些沉了。” “您还没养好身子,头才有些发沉,等康复了就好了。”孙妙青搀着他坐起来,向他解释齐妃没有过来,和自己过来的原因。 皇帝一点儿没关心三阿哥,反而说:“男儿大了就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一件小事就惊动长辈,实在不堪大用。” “江湖环境险恶,阿哥这次受到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孙妙青摸着自己的肚子解围道,“皇上感染风寒,阿哥想必也是因为挂念您,才不慎吃坏东西。还请皇上谅解齐妃姐姐的慈母用心。” 皇帝沉默了片刻,说:“到底你们女儿家柔情,比男人更牵挂孩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便不计较他的过失了。” “多谢皇上。”孙妙青捧来茶端到皇帝面前,“皇上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又与皇上闲聊了一会儿,皇后到了。孙妙青起身向她行礼,她笑着应声,同皇上说:“三阿哥一时不慎,遇到以次充好的店家,以至于吃坏肠胃,齐妃牵挂,来请示臣妾,臣妾已准她去照顾三阿哥了,没来得及向皇上禀报,请皇上恕罪。” 皇帝摇摇头:“罢了,她也是一心为了三阿哥。” 孙妙青干站着也是累,于是在皇后回来后找了个借口开溜。 小轿在勤政殿外抬起来的时候,她看见沈眉庄从反方向急匆匆地走过来。孙妙青知道,那边通向碧桐书院,沈眉庄应该是从甄嬛那儿过来。 难道是甄嬛出了什么事儿?孙妙青想,应该不是身体上的,有温实初那个挂逼,不会治不好她。说起温实初,好像还会配个什么假死药,挺厉害的....她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路,回到了杏花村。 又过了几日,皇帝终于康复了。这些日子,皇后带着敬妃、齐妃等人轮流照顾她,连淳儿都陪了半天,可是他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处理朝政,也不是去谢谢皇后或者哪位辛苦的嫔妃。 皇帝去了碧桐书院。 “大约是之前就没养好吧,这回莞姐姐病得很重。”安陵容说着,脸上并不见羡慕之色。她照顾皇上的时候,忽然觉得他很像自己的父亲。皇后娘娘不过是更幸运一些,出身良好,不必事事靠自己,不然,和娘也没什么区别。 “皇上也是很疼爱莞嫔了。”孙妙青耸耸肩膀,她不羡慕甄嬛,更羡慕安陵容,她还能吃冰粥,呜呜呜我都被禁止吃这些东西了。 夏天不能吃冰,这种痛苦,家人们,谁懂啊。 虽然孙妙青跟安陵容都不太在意这件事,但还有很多人在意的。 年世兰也应该是在意的,可她现在有更在意的事。幸好圆明园没有紫禁城管束那样严格,哥哥帮她找了一位女大夫,她扮成一个宫女,在周宁海的帮助下混了进来。 江诚江慎说她的身子没问题,上次进宫的青海大夫也说她没问题。为什么她承宠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孩子?年世兰耿耿于怀。 林大夫把着脉,心里一惊。 年世兰看着她的脸,心渐渐凉下来:“本宫的身子有问题对不对?” “娘、娘娘......” “你说啊!”年世兰情绪激动起来,颂芝忙上前拉开林大夫,捧着一颗药丸请年世兰吃了,“娘娘,服一颗安神丸吧。” “滚开!” 林大夫缩着身子:“娘娘,您的身子怕是再不能......” “你闭嘴!”年世兰的眼睛都瞪红了,林大夫低着头,却坚定不移地说,“草民不敢有所欺骗,娘娘,您的体内有大量麝香,恐怕已残存多年......” 年世兰只觉得自己的头似一口大钟被狠狠敲击,嗡嗡直响。 第156章 痛苦 清凉殿里,转动的风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年世兰冷冷地坐在太师椅上在外厅等候,命周宁海把自己常用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林大夫面前,让她尽量去检查。 回想自己从王府到紫禁城的这些年,得意又荒诞,她就像个木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那个玩弄自己的人,也许是皇后,也许是她不希望的人。 年世兰期盼着是前者,这样至少她还能狠狠地报仇,而不至于让自己变成真正的笑话。 林大夫从奢华的服饰和精美的摆设之间巡视了许久,最后视线停留在一座黄铜镂空祥云狻猊香炉上。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簪子挑起香炉中的熏香剩料:“这里面是什么?” “是娘娘用的欢宜香。”颂芝紧张起来,“这种香料十分珍贵,有什么问题吗?” 林大夫皱了皱眉头,说:“还有现成的香块吗?这味道很复杂,我也说不好。” 颂芝忙去取了一些香料过来,林大夫小心翼翼地掰开那香料嗅了半天,自言自语了半天,确定地点点头:“就是它。” 颂芝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进入夏至后,天气闷热,孙妙青出现了严重的害喜症状。 肚子里的小东西要把她给折磨坏了。太医院的太医几乎每天都要往杏花村走一趟,连江诚和江慎都加入到看护荣贵人和龙胎的工作中来,竹语姑姑也干脆搬到朝吟榭的暖阁中住,以便随时照顾孙妙青。 “呕——” 为了营养均衡,孙妙青吃了一些自己开始不喜欢的食物,但最后还是坚持不住地吐了出来。 胃口一向很好的她从没感觉吃东西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只有把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才能缓解自己心理上的痛苦,可是不行,不能饿到自己刁钻的小东西,她接过红绫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擦干净嘴巴,仍然坐在了椅子上。 紫罗把泡椒的萝卜夹出来:“先吃点喜欢的东西吧,小主。” 孙妙青把又酸又辣的萝卜咬得咯吱咯吱响:“啊我的天啊,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肚子里拽出来,好让这孩子安静一些,不要再折腾他的额娘了。” 红绫又接着说:“喝一点汤也许会让您感觉好一点。” “真怀念我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的日子。”孙妙青勉强咽下汤里的肉,翻了个白眼,“天啊,这牛肉嚼起来就像我在吃白云的缰绳,而且是带着它跑了三圈,攥得手心全是汗的缰绳。” “太医说您不能一味吃蔬菜水果,要多吃一些肉才能阴阳均衡。” 孙妙青嘲讽道:“食物也有阴阳之分?不如干脆我多去见见皇上,从他那里补一补阳气。” 红绫很无奈:“小主,为了孩子,也为了您自己,就别任性了。” “我看我压根没饿到自己,也没饿到这小家伙,它像一个一直在吹的气球,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沉一些。”孙妙青摸摸自己的肚子,她每一天都在心里告诉自己,生一个就够了,糟糕的体验不需要再来一次。 还是主角甄嬛更适合这项伟大的工作,至于未来生的孩子是谁的,无所谓。 都是亲兄弟,生谁的不是生? 终于一顿饭艰难地结束了,孙妙青靠在炕柜前休息,有太监在外面大声禀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她睁开眼睛时,两个人已经大步走进来。 “皇上、皇后娘娘。”孙妙青短促地喃喃一声,要穿好鞋子行礼,皇后让剪秋拦住了她,说,“听说荣贵人害喜得很厉害,本宫和皇上来看看,荣贵人就不要多客气了,休息吧。” “多谢娘娘。” 皇帝坐在她身边,握着孙妙青的手关心地说: “朕听太医说你近来呕吐得厉害,吃饭竟不能进补,他们为你调整了食谱,也制了一些开胃方子,可有用处?” 孙妙青叹了口气:“不好说,从前臣妾越喜欢吃的,现在就越是避之不及。真是辛苦太医了,为了臣妾和孩子忙个不停。臣妾也不好意思辜负他们的努力,只能尽量进补,不使孩子丢失了应有的营养。” “朕会让御膳房谨慎为你准备膳食的,一定用你爱吃的东西制作出适合你的菜肴。”皇帝摸了摸孙妙青的眼下,露出怜惜的表情,“眼睛都累出红血丝了,辛苦朕的荣贵人了。” 孙妙青浅浅地笑了笑:“为了皇上和孩子,臣妾不觉得辛苦。” 这话说得违心,她心里实际想得是:tmd,可累死我了,以后绝对不干这苦差事了。 皇后也公式化地安慰了孙妙青几句话,又和皇上说: “今年是多事之年,宫里宫外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臣妾想着,今年的中元节要好好祭祀,做到敬祖尽孝,祖先会保佑好荣贵人和其他几位嫔妃的。” 皇帝点点头:“皇后尽力去做吧。” 孙妙青客气地问:“不知莞姐姐的风寒可见好?” “她好得差不多了。”皇后笑道,“有皇上这几日陪伴,莞嫔总算从痛苦中走出来,恢复了从前的状态,本宫看着也欣慰许多啊。” 孙妙青又嘴欠地问了一句:“那华贵妃娘娘呢?” 皇帝愣了一下,感慨道:“朕有日子没去见她了,也不知她病养得如何了。” 皇后道:“华贵妃前些日子忽然大发脾气,摔了好些花瓶香炉等物。臣妾念在她尚在病中,未追究她的责任,只叫她好好静养,等皇上恢复了,再发落。” “有这种事?”皇帝皱了皱眉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朕得空去见见她,多大人了,生病还要发脾气,真是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是。” 孙妙青和曹嫔已经很久没去过清凉殿了,她俩也不知道年世兰为什么忽然发作。但孙妙青或多或少能猜到,年世兰生气,大概和孩子有关。 皇帝对自己的贵妃在自己生病期间,查出一些秘密的事全然不知。他以为对方只是因为自己怠慢了她而恼怒,便亲自过去探望。 等来到清凉殿外,他压根不知道,周宁海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第157章 (非常抱歉,此章无女主出没) 在屋里听见周宁海的禀报声,颂芝忙拿起鞋子替年世兰穿上: “娘娘,皇上来了,您快过去接驾吧。” “呵,我正要找他,他倒送上门来了。也罢,免得我费脚步了。”年世兰嘴里说着让人心惊胆战的话,坦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皇帝让苏培盛在殿外等候,他一个人走进来。 他见到年世兰有些意外。世兰瘦了,可她眼神如炬,精神振奋,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 “世兰,你的身子已经好差不多了?” 皇帝走过去,亲密地拉起了对方的手。世兰比从前柔弱了一些,却又多了几分倔强的气质,看上去令人格外怜惜。 年世兰冷冷地看着对方,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皇上,你知道吗?太医说臣妾病得太严重了。” 皇帝纳闷,对方看起来完全不像病人,他皱着眉头问:“太医具体怎么说的?” “太医说,臣妾的病,让臣妾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什么?!” 皇帝有些失态,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他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华贵妃,认为对方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是哪个人在信口雌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年世兰露出哀伤的表情:“若臣妾真的不能再为皇上诞育皇子,皇上会不会冷落臣妾?” “怎么会呢?朕对你的感情,不仅仅是为了孩子。”皇帝安慰着她,同时不忘问,“是谁这样大胆,在你面前信口开河?朕一定要彻查这件事。” “难道他骗了臣妾?”年世兰露出欢喜的表情,“臣妾以为臣妾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臣妾好难过,不小心把皇上赐予臣妾的好多东西都摔坏了。” 闻言,皇帝稍稍放下心来,安慰她:“咱们以后一定能有孩子的,你不要多心了,这等妖言惑众之人,朕一定要严肃处理。是谁说的?” 年世兰只觉得好讽刺,面对她无法生育的痛苦事实,皇上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独赐予自己的欢宜香,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又是多么大的毒药! “您说是谁告诉臣妾的?”年世兰冷冷一笑,“还能有谁呢,自然是一直照料臣妾的太医了。” “你说,江诚和江慎?” 皇帝心道,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为了利益能背叛年家,现在居然又违背了圣意,是什么让他们两个胆大包天,胆敢向华贵妃说出真相? 难道是年羹尧威胁他们吗? 不,不会的,据血滴子回报,年羹尧与其子年富于五日前约好友岳钟琪到西山围猎。如果他真的在谋划什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弃自己的家人于不顾,而离开京城? 还是说江家有了不臣之心?欲提前挑拨年家和皇室的关系,从中获利。 在皇帝费尽心思阴谋论的时候,年世兰也失去了她的耐心。 她问:“皇上,如果臣妾将来真的没有孩子,臣妾能不能抚养别的公主阿哥,比如富察贵人和荣贵人的孩子,来承欢膝下呢?” 抚养其他嫔妃的孩子? 皇帝觉得不行,即使是抚养,也会让年氏与其他世家牵扯上关系,从而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委婉地说:“唯有亲生母亲最牵挂自己的孩子,世兰怎么忍心让朕要她们骨肉分别呢?” 年世兰退一步问:“那四阿哥?他没有娘,臣妾一定会悉心照顾好他的。” 皇帝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四阿哥生母不堪,又缺少应有的关怀,这样的皇子更好被年氏拿捏,自然就更不行了。 他安抚道:“世兰,别多想了,江家两兄弟实在可恶,竟欺骗于你,让你生出心病,朕这就派人捉他们问罪。” “您确定吗,皇上?您能发誓,臣妾的身子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年世兰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皇帝,皇帝的脸冷了下来:“华贵妃,朕念在你被人欺骗的份上,不在意你的言语僭越,却也不能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朕无故索求!” 他甩了甩袖子扭头就要走,却被年世兰拉住:“皇上!臣妾毕生所求,就是为心爱的男人养育他的孩子,难道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皇上都不肯满足臣妾吗?” 那卑微又可怜的姿态,使皇帝动容。可是不行,这件事,他不能满足对方。 “你好好养身子吧。” “皇上!你就这么狠心吗?!”年世兰挡在她面前,哀切地看着对方,“臣妾是女人啊,臣妾也会痛,臣妾也会难过啊。” “朕知道,所以让你好好静养。”皇帝皱着眉头,命她让开,年世兰渐渐放下手臂,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皇上,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臣妾不能生育了,所以要冷落臣妾了?” 他已经不耐烦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臣妾没有乱想。皇上,您心里只有那个莞嫔,并没有臣妾,是不是?” “你多心了,朕觉得你的病还没有治好,这就去让太医来给你瞧瞧。你再胡搅蛮缠,便是触犯了大不敬之罪。” 年世兰笑得凄惨又愤怒:“狠心的男人,枉我痴心了这么多年,竟丝毫留不住你一丝真情!” 皇帝也恼了:“你真是糊涂了,从前多么温柔体贴,怎么如今竟成了这般顽固不化的性子!苏培盛!还不快滚进来——”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命令,年世兰死死地盯着皇帝,朝着他的脸,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打得她手心发红发疼。 门外,苏培盛推开周宁海,打开大门,看见皇上左脸上一个通红的手掌印子,也看到皇上和华贵妃双双怔住的神情。 老天爷!苏培盛暗自沉吟,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华贵妃娘娘疯了? 皇帝真没想到自己的女人会如此侮辱自己。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年世兰,胸口起伏不停,却说不出话来,好像真的被打傻了一样。 僵滞的气氛终于被苏培盛打破了,他破罐子破摔地问:“皇上,您叫奴才有何事吩咐?” “华贵妃,目无尊上,言行无状,今日起闭门思过吧。”皇帝环视四周,再不见昔日来华贵妃这里那舒心的情景。 他失望地看着年世兰,到底不忍心太狠责罚她,于是冷哼一声:“既然你不喜欢清凉殿,也罢,便去蓬莱洲闭门思过吧,非诏不得外出。” 蓬莱洲是后湖的一座岛,四面环水,简直是幽闭之地。颂芝急了,跪下冒险恳求:“皇上,请看在娘娘的病还没有康复的面子上,饶了娘娘吧,娘娘还要吃药看太医啊。” 看着脸色焦黄的年世兰,皇帝感慨颇多地叹了一口气。他心知江诚江慎不可留,但他们目的何在,还要进一步派人调查。 打草不可惊蛇,还是让他们继续服侍华贵妃,暗中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理吧。 “朕意已决,华贵妃生病,朕会酌情叫江诚江慎乘船为你治疗。你安心闭门思过吧。” 皇帝甩开袖子,绝情而去。 第158章 又到了七夕 皇上惩罚华贵妃到蓬莱洲闭门思过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孙妙青琢磨不准这惩罚是轻还是重,让小纠儿去找小厦子试探,问问是什么让皇上下了这样的命令。可是小厦子这回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分。 她猜,华贵妃应该是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但并没有直接告诉皇帝她已经知道过去事情的真相了,不然皇上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说起来也讽刺,最先做恶事的是皇上,但恶果都让被害者吃了。 敬妃、欣贵人等或多或少受过华贵妃的折磨,对于华贵妃失势,她们乐见其成。只是不知道皇上以后会不会心软,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又到了七夕。趁着日光正好,宫女们取了前夜存放的水,与当日河里的水混成一碗搁在太阳下晒,经午间的暴晒后,水的表面依稀生成薄膜,于是就可以取缝衣针,轻轻平放在水面上,开始投针验巧。 孙妙青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习俗,还是纤秀告诉她的,碰巧安陵容和淳儿也在,于是她们也拿了自己常用的银绣针,要一起玩这个投针验巧。 据纤秀说,若针浮在水面,针影是笔直的,便没讨得巧,若是针影变形,就算讨得了巧,这一年都能心灵手巧。 淳儿先把针抛进去,结果劲儿用太大,针穿过薄膜落在了碗底下。 “这回不算。”她说着就要去捞,安陵容忙拦住她笑道,“你手伸进去,这水的阴阳面不就搅浑了?如何还能验巧?” 淳儿噘着嘴说:“不得巧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爱动针线。” 安陵容接着把自己的针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上,她放得地方接近碗边,于是针经过日光斜射,在碗边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影子。 “安常在讨得巧了!”纤秀笑道,“安常在女红技术高超,这个巧合应该让她讨得的。” “我也试试。”孙妙青挤进来,把自己的针也丢在上头,只见那针稳稳地停在水面上,映出一个笔直的影子。 纤秀等了一会儿,那针一动不动,影子仍然是笔直的。她摇头道:“针影笔直,乞巧没有乞到。” “那这意思就是说我的刺绣水平今年不会有所提高了?”孙妙青直起身板,笑道,“老天爷都不给我巧,看来我也不必费心思去练了。” 安陵容笑道:“不过是讨个吉利的玩闹,妹妹不必当真。” 孙妙青觉得这借口挺不错的:“我若不当真,她们就要劝我去动针线了。” “若不动针线,何来手巧?不过话又说回来,妹妹怀孕辛苦,针线上的事现在也烦不到你。”安陵容捏起自己的针,让菊青好生收着,“今年的巧且让我讨去,明年再给你。” “我这两天还算好些,没有之前难受得那样厉害了。”孙妙青摸摸肚子,无奈地说,“但愿这孩子能一直这样乖巧下去,可别再折腾我了。” “妹妹怀孕三个月了,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还要当心些啊。”安陵容也跟着摸了摸她鼓起来的肚子,说,“皇上今晚在九洲清晏设七夕家宴,妹妹可要过去?” 孙妙青说:“皇后娘娘已经来问过了,大家都去,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淳儿插嘴:“华贵妃就不去。” “她?后湖上一艘船都没有,她怎么来参加?”安陵容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孙妙青觉得有些奇怪,小声问她,“她又欺负姐姐了?” 安陵容摇头,摆手叫其他人离开,三人坐在葡萄藤架下,吹着风聊天。 她小声说:“莞姐姐的孩子没了,也许和华贵妃有关。” “啊?” 孙妙青和淳儿都发出一声惊呼,孙妙青还想再问,安陵容不肯说了 。 原来是温实初偷偷调查章太医院的记录,并未察觉章太医生前的诊脉和药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他发现有几回,章太医给莞嫔抓药时江诚在场帮忙,且都发生在莞嫔流产前。这让他觉得很是奇怪。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甄嬛,甄嬛便觉得很有可能是江诚在其中做了手脚。 这件事她只信温实初和眉姐姐,并没有和安陵容细说,也没告诉淳儿。所以安陵容也只听了个大概,并不清楚细由。 她知道和孙妙青同住的曹嫔是华贵妃的人,便提醒孙妙青要小心她。 “我知道了。”孙妙青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感谢了对方的好心。 夜晚,一轮皎洁的半月挂在天上,九洲清晏里轻歌曼舞,孙妙青因为怀孕,得到了一个观赏的绝佳位置。她旁边坐着敬妃,身后是莞嫔。 “荣贵人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换了梅子汤上来。” 孙妙青起身欠礼:“臣妾多谢皇上。” 皇后笑道:“荣贵人前阵子害喜严重,如今终于缓和了一些,今日席上皇上特别命人单独给你预备菜肴,你可以放心用些。” 孙妙青也注意到桌上多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又行了一礼:“谢皇上关怀,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你为皇上孕有皇嗣,是有功之臣,本宫也得感谢你呢。”皇后对皇帝说,“如今莞嫔康复,富察贵人待产,荣贵人安好,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皇上,臣妾敬您一杯,希望明日更胜今朝。” 皇帝举杯与皇后同饮,甄嬛也站了起来:“臣妾病中多日,蒙受皇恩,终于见好,臣妾也想敬皇上和娘娘一杯,多谢皇上、娘娘的细心照付。” 皇帝看着脸上仍挂着虚弱神色,如西子捧心的甄嬛,倍感怜惜地说:“好了就好,莞嫔坐下吧,不必多礼。” 这就完事了?孙妙青心想,这样的出场方式可比冬天引蝴蝶弱爆了啊,甄嬛甘心就这样不温不火地重回后宫战场吗?还是说她有后招儿? 宴席继续,皇帝转过去同几个亲王敬酒。敦亲王一如既往地勇,站起来直接问:“皇后娘娘方才说一切都好,可臣弟怎么就觉得不好呢?”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问:“有什么不好?十弟但说无妨。” “臣弟放眼望去,几位嫔妃都是生面孔,不知贵妃娘娘何在?” 皇后接过话茬:“华贵妃身子抱恙,不能前来。” “哦?贵妃是一国贵妃,她的兄长是国之栋梁,她都不在,怎么能算好呢?”敦亲王大腹便便地表示,“依臣弟所见,皇兄应当多关怀贵妃娘娘,而不是沉迷于这些平庸的姿色之中啊。” 你个大肚男有什么资格说我们长相平庸?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吧。 孙妙青狠狠翻了个白眼。 第159章 轮流出事 听到敦亲王大言不惭的话,皇帝的嘴角略略抽搐,他冷冷地端详着对方,说:“朕与十弟看法不同,朕纳后宫嫔妃,更在乎德行,而非姿色。” 敦亲王当起杠精来可以说是十分尽职:“明知贵妃娘娘抱恙,这些嫔妃却还能坐此寻欢作乐,臣弟觉得,就算是德行,也是一般般嘛。” “你别说了。”敦亲王福晋扯着他的袖子瞪了他一眼,起身道,“王爷喝醉了,还请皇上见谅。” “无妨,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皇帝虽然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来了,可还是对敦亲王的话耿耿于怀。 他与年家的关系一直暧昧,此刻忽然提及华贵妃,难道是年羹尧向他暗示了什么? 可年羹尧还在西山,至今未归。 皇帝恐怕血滴子情报有误,晚宴结束后,又派了一批人去追查年羹尧的行踪。 晚宴结束后,皇帝宿在了碧桐书院。孙妙青还以为能看到甄嬛的争宠花活儿,结果并没有,她表示很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从他俩暴雨中激情相伴到现在也有快十天了,这十天里刨除皇帝病的那三天,剩下几天怎么不算甄嬛吊着皇上胃口呢? 只不过没能像电视剧一样表现在观众面前罢了。 日渐大起来的肚子,让孙妙青不能像从前那样在圆明园里随处逛,许多事都无法参与。她只能期盼姐妹们过来陪她,顺便八卦一下。 比如八卦最近一直在出事的年家。 七夕过后的第二天,年家就传出消息,在西山打猎的年羹尧遇到了熊,把腿给摔断了。 西山虽不比南苑猎场和木兰围场那样规整,生态环境比较野生,但到底是八旗子弟经常去围猎的地方,怎么会有狗熊出没呢? 但包括年家在内的随行者都信誓旦旦地表示,年将军就是因为躲避狗熊追赶,不慎摔断了腿。 年羹尧征战多年,腿上本就有大大小小的伤,这样一摔,就更严重了。 齐妃嗑着瓜子,绘声绘色地讲完,信誓旦旦道:“听说,都起不来了。” “啊?这么严重?”一代名将,因狗熊断腿痛离战场,这叫什么事儿啊?孙妙青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皇上怎么说?” “当然是把所有太医都派过去医治咯。倒不至于一直瘫痪,但是以后想骑马打仗,估计是难了。” 齐妃啧啧有声,又幸灾乐祸地说:“华贵妃知道这件事,夺了去蓬莱州送物资的船,自己要划到皇上跟前儿讨要个说法,可她哪儿会划船啊?一不小心,栽水里了。” 听着她和欣贵人高高低低的笑声,孙妙青也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这也太倒霉了。” “还不止呢。”欣贵人接着说,“年家的长子年熙也病了,皇上找钦天监一算,这父子俩八字相克,一个克出病来,一个把腿克瘸了。” 钦天监不是看星象的,还负责算八字呢?孙妙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八字相克,那岂不是以后还要继续克?怎么办呢?” 欣贵人摊开手:“还能怎么办,越做父子就越相克,只能不做父子了。” 齐妃问:“年熙已经承袭年羹尧的爵位,不做父子,爵位是不是就要收回来了?” “这就不知道皇上如何打算的了。”欣贵人摇摇头,感慨道,“谁能想到啊,年家曾经是多么风光无限,如今竟闹出这些荒唐事来。恐怕年羹尧不能再打仗咯。” 孙妙青小声地说:“皇上一定在头疼吧。” 皇帝的确很头疼。他是想扳倒年氏一族,但不是以如此离谱的方式,如今年氏一族有难,他身为君主,不仅不能落井下石,反而要伸出援手,方能展现其惜才爱才之意。 年熙的事情好办,过继给哪位一等爵之上的大臣或王爷就可以了。 年羹尧递了折子乞骸骨。官可以不让他做,但不能如此轻易放过,年氏一族人脉甚广,若不连根拔起,恐怕后患无穷啊。 可是年羹尧现在这个状况,对他出手,恐怕被天下诟病啊。 正想着,苏培盛进来说:“皇上,贵妃娘娘派人来传话,她想知道家中亲人的情况,希望皇上准她离岛。” 皇帝摆摆手:“告诉她一切有朕,不必过多思虑,让她好生养病,闭门思过。” 苏培盛委婉地说:“皇上,贵妃娘娘前日夺船而去,不慎落水感染风寒,但其心坚决,恐怕还会再生事端啊。娘娘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她经不起折腾,难道朕就经得起折腾?”皇帝烦躁地训斥,“既然生病,就叫江城江慎准备好一切,专心治疗,不治好就不要离岛。” “是。”苏培盛叹息,皇上和华贵妃娘娘当初也是一对有情人,怎么如今竟闹到这步田地。 他走出来,见甄嬛往这边走来,便过去打了声招呼。 甄嬛问:“皇上还在为朝政烦恼吗?” “可不是,娘娘快进去瞧瞧吧。” “嗯,我这就去跟皇上请安。”甄嬛冲他点点头,踌躇满志地走进勤政殿。 今天杏花村多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端妃。 她是来看望温宜的,顺便也来看望孙妙青。 “端妃娘娘请坐。”孙妙青客气地请她上坐,二人谦让了许久,端妃还是坐在了东侧。 “几个月不见,贵人的肚子都长这么大了。”端妃看着孙妙青的肚子,眼神里透露出慈爱和羡慕,“真好啊,我从前也期盼自己能有一个孩子,这样,无论夜里多黑,有一个孩子在身边,总不会太寂寞。” 孙妙青客气地说:“嫔妾的孩子也要管娘娘叫一声额娘呢。” 端妃轻笑:“是啊。我今日没有带见面礼来,真是抱歉。” “娘娘说笑了,娘娘能来做客,就是嫔妾的福气了。”孙妙青接过紫罗端过来的安胎汤,喝了几口,放下盅盖说,“娘娘也要保重好身子,好陪小公主小皇子们玩耍啊。” 端妃听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咳嗽,孙妙青忙叫宫女们过去给她捶背,她边咳边擦着嘴,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唉,我的身子我自己是知道的,不过强撑着罢了。” 孙妙青道:“您得找一个生活支柱,也许日子就好过了。” “支柱?有啊。”端妃苦笑,“后来发现不过是我自己的偏执罢了。” 孙妙青猜她说的是报复年世兰这件事,又道:“您应该消除自己的偏执,去找其他可以坚持的事。” 端妃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着容易,做着难啊。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第160章 多事之夏 进入中伏天后,夏天就向着要榨干最后一滴水似的情形进行着。毒辣的日头终于让孙妙青这个爱晒太阳星人也放弃了出门。 她每天就在朝吟榭里躺平,平安并无聊着。 然而今年对皇帝来说的确是一个多事之夏,先是年羹尧不慎断腿奏请致仕,后又有一些与年羹尧交好的武将上书劝谏皇上应厚待年将军,勿伤臣子之心,张廷玉等人认为这是年氏以退为进,借以讨要更多利益,但他被架在中间,对年羹尧的请求,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真是进退两难。 接着宫里又出事了,紫禁城来报,富察贵人羊水破了,即将临产。 所有太医跟随帝后赶回了后宫,圆明园临时交给敬妃管理。 皇帝在正殿烦躁地来回踱步,问皇后:“江城江慎怎么不在?” 皇后解释道:“华贵妃今早忽然心口疼,江城江慎已经上岛,事发突然,来不及叫他们回来了。” 皇帝怔了一下,点点头,又说:“荣贵人那里也应该有位太医时刻看着。” “皇上放心吧,照顾莞嫔的温太医今日轮休在家,臣妾出发前已命人叫他回来照看荣贵人了。” “辛苦了,皇后做得很妥当。” 皇后笑笑:“臣妾不辛苦,倒是皇上,这两日一直在忙,今日又车马劳顿,膳房做了一盅人参乌鸡汤给富察贵人预备着,皇上也喝一些吧。” “好。” 侧殿里,女人凄惨的叫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已经两三个时辰了,竟然还一直没停下来,富察贵人这一胎消耗的时间和体力都太久了,皇帝心里有数,要母子平安,恐怕很难。 “啊!” “小主,小主你怎么了?”红绫从脚踏处站起来,轻揺着扇子关心地看着主子,见她脸颊流出汗,忙掏出帕子去擦。 “呀,好凉,小主怎么冒虚汗了?”红绫扭头喊紫罗去端水来让孙妙青洗把脸,孙妙青胸口起伏不定地喘着气。 “做了个噩梦。”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略略能感受到那里的跳动,这才安心了许多。 注意到她的动作,红绫温柔地安慰说:“小主别胡思乱想了,晌午温太医不是来了一趟,说小主和孩子都很好吗?” “我知道,唉,我也不记得梦到什么了,就感觉怪吓人的。人都说白日梦白日梦,白天做好梦,怎么到我就做噩梦了?” 孙妙青说着说着,兀自笑了。红绫见她没事,也放心下来。 洗了脸,孙妙青见夕阳下落,外头似没那么热了,便搭着红绫的手,出去走走。 随着肚子变大,身上也逐渐圆润了许多,脚也比之前肥了。竹语姑姑给她纳了一双千层底的平底鞋,走起路来倒也轻松。 沿着林荫小路向后走去,走过一座九曲桥,来到月台就能把一整个荷叶亭亭的后湖美景包揽在眼中。 孙妙青嫌热,没走过去欣赏,而是在旁边的小凉亭里就近坐下。这是一处隐蔽的地方,既能沿着花墙看到对面的波光粼粼,又不至于被太阳晒或被风吹到,她坐在小垫子上,靠在柱子上欣赏风景,十分惬意。 “小主,那不是莞嫔娘娘吗?” 跟随她们的太监小柳儿眼尖地看到莞嫔和她的宫女往这边走来,奇怪道,“皇上回宫了,她往这边来作什么?” “你管人家呢。”孙妙青搭着红绫的手站起来,说,“看都看见了,出去打声招呼吧,别显得咱们失了礼数。” 主仆三人走过去,甄嬛也看见他们了,朝这边走来,孙妙青先行了礼:“莞嫔姐姐好,好巧在这儿遇见你,姐姐要往哪儿去?” 甄嬛客气地说:“我随意走走,妹妹呢?” “我也是,睡多了头有些发沉,就出来散散心。” “妹妹的身子有快四个月了吧。”甄嬛看着孙妙青的肚子,羡慕中也有许多复杂的神色,“怀着身孕不容易,妹妹一定要万事多加小心啊。” “多谢姐姐提醒,我会的。”孙妙青注意到甄嬛带着的人是崔槿汐,她心想,和甄嬛交好的人几乎都住在后湖东侧,她往西侧这边走过来能找的,除了敬妃,便是端妃了。 敬妃一向明哲保身,与世无争,甄嬛找她估计也是唠闲嗑,用不着特地带槿夕。这样想,她大概是去找端妃说话。 想到闲聊那天,端妃最后竟有了青灯伴古佛的心思,孙妙青想,如果甄嬛去找端妃聊关于向华贵妃报仇之类的话,估计对方不会太感兴趣的。 这样边想着,边又朝着东边走了几步,忽又看到一艘船从湖心划过来,周宁海匆匆忙忙地从船上跳下来,孙妙青猛地停下,感觉到自己右眼皮直跳。 左眼皮跳吉,右眼皮跳凶。 她此时此刻也没办法不迷信了,转身就想离开。 “荣贵人!” 但是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小柳儿机警地挡在了孙妙青面前,周宁海略带焦急地一瘸一拐地疾步小跑过来,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低声急促地说:“贵人帮帮忙,找个太医给娘娘看一看吧。” 孙妙青惊讶地回过头:“娘娘怎么了?” “娘娘,娘娘一时想不开——”周宁海声音愈发低沉,又忽地昂上去,“奴才已经拦下娘娘了!娘娘暂时没事儿,只是脖子受了伤。” “可是富察贵人待产,太医都去延禧宫了。” 温实初肯定是不乐意过来给华贵妃看病的,孙妙青也不愿意因为华贵妃去找他而得罪人。 全不在?周宁海露出惊讶的表情,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红绫忽然想起一些事,拽着孙妙青小声说了两句话,孙妙青挑眉,问周宁海:“两位江太医不是今早去给娘娘看病吗?公公怎么舍近求远?” “这......”周宁海语塞,孙妙青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她一个孕妇还是别参与了,便找了个借口说,“我该回去喝药了,就此告辞吧。” “等——等等!”周宁海忽然张开手,小柳儿紧张地挺身而出,“周公公要做什么?” “小主,奴才,奴才还有件事想请小主帮忙。”周宁海说。 与此同时,紫禁城里,富察贵人的叫声突兀地停下来,屋里传来尖叫:“小主晕倒了!太医!太医!” 皇帝噌得一下站起来。 第161章 水深火热 见皇帝的脚步往侧殿迈去,皇后劝阻道:“皇上,产房污气重,皇上还是不要过去了。” “唉!”皇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来。 皇后宽慰他:“女人生产都如过鬼门关,皇上放心,太医们都在呢。” 正说着,张太医和刘太医急匆匆地走出来,行了礼跪下来道:“皇上,富察小主的胎儿过大,小主产道狭窄,婴儿头迟迟出不来,呼吸困难,身子已经憋紫了。” 皇帝听了心中的气愈盛,他怒火冲天地训斥道:“朕又不是神医,你们跟朕说这些有什么用?养你们是白吃饭的?”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磕头求罪道:“为今之计只有剖开孕妇的产道,才不至于让皇嗣窒息而死,只是此行太过冒险,恐怕富察贵人会有生命危险啊皇上。” 皇后追问:“难道就没有万全之策吗?” “这....这....”张太医的脑袋抬起又俯下,不敢开口,皇帝催他快说,他只得说,“孩子不出来,对富察贵人来说也是种折磨,贵人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恐怕母子只能保一人了。” 皇后倒吸一口气:“你是说富察贵人的性命恐怕没办法......?” 二人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臣等无能。” “皇上,这?”皇后为难地看向皇帝,皇帝来回走了好几步,背对着他们摆手,“去按你们的计划去做吧。” “是。” 圆明园里,孙妙青不耐烦地看着周宁海,说:“我恐怕没什么能耐帮周公公,公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桩小事而已,小主一定要帮帮奴才。”周宁海舔了舔嘴唇,说,“娘娘的病很严重,两位江太医恐怕要照顾到很晚才能出岛,小主能不能帮两位太医先记个档?” “记档?” 太医院的记档簿记录着每位太医进出宫的时辰和所调配的药材,周宁海让她帮这个忙,说明那两人绝对有什么问题要隐瞒,他们想做什么? 孙妙青为难地说:“我在太医院也没熟人,怎么帮你呢?” “小主只要派人去找一个叫夏翓的医徒,他就是太医院管记档簿的。” 这人没少帮他们在记档簿上做手脚,让端妃的很多药都进了他和翊坤宫的口袋。 孙妙青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公公既然有人,何不自己去?” “娘娘生病,奴才挂念,实在腾不开空儿啊。”周宁海的语气恳求中又带着逼问,“小主,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孙妙青被他阴森的气魄吓到,摆摆手敷衍着说,周宁海再三确定了她会帮忙,让夏翓记录江城江慎于今日未时离蓬莱洲,酉时出圆明园,这才三步一回头地回到船上,又划着船回去。 红绫问:“小主,您真的要帮?”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柳儿,你去替我跑一趟,就说我胃口不太好,要温太医帮忙开一些开胃的药,顺便去找他说的那个夏翓,把话递到。” 孙妙青强调:“记住,只管传话,人做不做,咱们就不管了。” “嗻!” 那头,回到蓬莱州上的周宁海回到屋里,颂芝听到声音跑出来,看着他两手空空而归,焦急地问:“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周宁海道:“太医院现在没人。” “那怎么办?不能让江城江慎死在咱们手上啊。”颂芝像没头苍蝇似地乱转了两圈,说,“干脆把他们丢进湖里,活不活,死不死的,咱们不承认就完了,反正谁也没看着。” 周宁海瞪了她一眼:“人在咱们岛上待了这么长时间,真要查起来,你说的清楚吗??” “又不能扔又不能救,你说怎么办?”颂芝也瞪回去,“娘娘待会儿就醒了,等她过去跟皇上拼命,咱们谁都跑不了。” “娘娘找也没用,皇上跟皇后都不在。” “怎么不在?”颂芝有些意外,很快又很高兴,“不在?不在更好办事啊!”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周宁海打定主意,拉着颂芝小声商量,“皇上和皇后今晚都不在圆明园,今晚的侍卫队比较松散,我想......” ...... 颂芝瞪大眼睛:“周宁海!你不要命了?!” “嘘!小点声,你想吵醒娘娘?” “可是你!!!”她眼里急出泪花。 “你就说,做不做吧。”周宁海表情笃定,“就这一次机会了,要做就尽快。” 夜幕降临,延禧宫里灯火通明,桑儿惨白着脸一遍遍呼唤着小主,富察贵人、主子、姑娘、仪欣小姐......然而那个人还是瞪着眼睛,光着血淋淋的下半身,僵硬在了小小的一张床上。 紫青得像秃猴儿一样的婴儿拼命地啼哭着,向天地宣告他的到来,而他的生母短暂的生命,结束在了这个焦热的夜晚。 屋外‘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一个小阿哥’‘赏!’之类的欢喜声不断响彻在桑儿的耳旁,而她只是觉得讽刺,她想要回她的小姐,她毫无办法。 桑儿跪在灵床前无声地哭泣。 太医院里,夏翓把钥匙交给了明天值班的卫临。 太医院里像他们这样的医徒太多了,卫临比他幸运,他有个医术高超的好师傅,早晚也能考作太医的。但自己也不是甘于碌碌无为,在太医院打一辈子下手的人,等攒够了银子,用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出去做个捣腾药材的小买卖,照样过得快活。 “夏翓兄这就走了?” 卫临说着,用钥匙打开柜子,检查了一下今日的记录簿:“咦?师傅今天怎么也来了?” 夏翓打了个哈欠:“咳!你不知道,延禧宫的小主难产了,太医都让皇上叫回宫了,温大人就过来顶个班儿。” “哦。”卫临又翻看了一下册子,感慨道,“二位江太医居然在蓬莱州呆了两个时辰才走,可真够不容易的。” 第二个哈欠打到一半儿就断了,夏翓略带心虚地摸摸鼻子,说:“华贵妃娘娘可不好伺候。皇上虽然跟她生气,把她贬去蓬莱州,咱们也得好生对待,指不定她哪天发达了,回来挑咱们的毛病呢!” “这倒也是。”卫临合上簿子,笑着说,“难为夏翓兄这两日了,你快去吧,免得园门关上,又要麻烦侍卫开门。” “你说得对,我得赶紧走了。” 第162章 火 回家的路上,夏翓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从拐角处经过,径直往宣武门驶去。好像是江家的马车?夏翓啧啧地想,宣武门可是富户区,二位太医真够忙的。 唉!钱都让人家给赚去咯。 “走水了!走水了!” 昏昏沉沉,似又做了一场噩梦的孙妙青被急促的叫声喊醒,她抚摸着胸口,挣扎着直起自己的上半身:“紫罗,外边怎么了?” 紫罗唰得一下拉开帘子,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小主,不好了,蓬莱州失火了!” “啊?!!” 急匆匆地穿好外衣,孙妙青走出门来,看见一样也披头散发出来的曹嫔,虽然蓬莱州远在福海那头,可杏花村地势高,站在院子里隐约也能看到远处的光,灼热地烧红了半边天。 “妹妹是双身的人,保重自身要紧,其他的事别管,快回去睡吧。”曹嫔急急忙忙地劝她回去,“我去看看就是了。” “我怎么睡得着啊?” 孙妙青吓死了,古代都是木质建筑,失火可不是一件小事。况且蓬莱州四面环水,救助不及时,一烧不就要烧个干净? “睡不着也得睡。”竹语姑姑一脸疲倦地披着走进来,对曹嫔说,“小主有奴婢看着呢,娘娘放心去吧。” “好,姑姑请仔细照看好荣贵人。” 曹嫔忙出门了,竹语姑姑坐在孙妙青床前,好声劝她睡下。孙妙青在她温柔的注视下,忐忑不安地闭上了眼睛。 忽忽悠悠地醒来,耳边是雀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平常听见孙妙青都觉得吵闹,今天却格外动人。她睁开眼睛喊了一声红绫,红绫拉开帘子,拿着一件蓝灰色的衣裳服侍孙妙青穿上。 孙妙青顺嘴说:“这衣裳什么时候做出来的?颜色不好。” 红绫的声音似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小主穿上吧。” 听到她这个声音,孙妙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她回过头,问:“出什么事了?” 红绫给她系好扣子,整理着衣领,低声说:“宫里传来消息,定嫔娘娘去了......” “定嫔?”孙妙青纳闷,宫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定嫔?皇上跟皇后回去不是因为...她回过神,无意识地抿了抿嘴,“你是说,富察?” “嗯。” 一股莫名的感觉忽然席卷了孙妙青的心,如深沉的潮水,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感觉那个地方被扎了一下。 孙妙青和富察的关系跟陌生人一般,除了给皇后请安,她很少见到对方。可是,她就这样死了?孙妙青眨眨眼,忽然有股莫名的悲伤。 “小主,去洗漱吧。” 孙妙青的脸颊酸酸的,她抿了抿嘴,轻轻地应了对方一声。 梳洗完毕,坐在饭桌前,刚刚得知有人去世,让孙妙青食不下咽。几个宫女好声劝了她好半天,孙妙青才勉强吃了一个花卷并小半碗稀粥。 她忽然想起来半夜的事,问:“对了,昨儿半夜蓬莱州失火,情况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 孙妙青顿觉不好,追问:“到底怎么了?火没及时扑灭?” 紫罗低声说:“蓬莱州离岸太远了,船过去的慢,等侍卫们上了岛,火已经蔓延整个岛上,虽然可以就近取用湖水,扑灭得很及时,但是......” 这话听得孙妙青的心又揪起来,她马上问:“那人呢?” “蓬莱州都烧得差不多——小主!小主您当心啊!”紫罗扑过去,和红绫一起拉住了差点往后栽倒的孙妙青。 “扶,扶我靠着点。” 孙妙青从脚到手都软了。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啊。她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心里直慌。 竹语姑姑被丝雨请过来,安慰道:“小主,别想这些事了,皇上已经说了,小主安心养胎就好,不必管其余的事。” 靠在软枕上,孙妙青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听见这么多不好的消息难过,还是因为怀孕期间情绪太容易激动,总之,她有些不舒服。 丝雨去请太医了,孙妙青喝了几口安胎药,声音有些哽咽:“姑姑,怎么一下子出这么多事啊,我听了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小主是心软的人,况且这两天的确来太多意外了,别说小主,就是奴婢们知道了,也怪不舒服的。”竹语想起自己的主子,叹了一口气,“希望太后看见小阿哥,能心里好受些。” “富察怎么就...还有华贵妃他们,他们都,一个都没活下来吗?”孙妙青说得艰难,她昨天才看见周宁海啊,才跟他说过话呢啊,怎么就忽然发生这种意外呢? 竹语叹了一口气,只说:“小主就不要多想了。” 她怎么可能不多想,孙妙青咬着嘴唇,出现这样的情况,很难说不是因为自己。 她这只穿越自未来的扇动的翅膀。 “小主!”竹语姑姑见孙妙青开始流泪,忙起身掏出帕子擦拭,“小主,有道是世事无常,您不要太在意了。您怀着身孕,该多静心才是啊。” “我知道,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我再马后炮也没什么用了。”孙妙青叹了一口气,说,“皇上一定很难过。” “是啊,华贵妃和皇上到底是多年情分,人忽然就没了,唉。” 竹语怕又惹小主伤感,便止住了话题,让孙妙青好好休息。 蓬莱州事发当时是半夜,加上夜里起风,大火很快就蔓延了整座岛屿,侍卫们只能坐船靠近,用湖水从边缘一点点将火势扑灭。但房子早已烧成断壁残垣了,只能从一片废墟中依稀发现三具烧焦的尸体。 其中一具尚保存了金项圈、翡翠戒指等饰品,可以辨认出是华贵妃。 听到消息的皇后直接晕了过去。 皇帝又得知,当日为华贵妃诊脉的江氏兄弟二人潜逃出城,据悉二人于当天酉时离开太医院,夜间子时有人目睹二人在赌场一掷千金,之后便不翼而飞。 不知华贵妃是不是因为受到江氏太医的刺激,而纵火自焚。但一切已成废墟,再怎么调查,不过是打扰亡魂罢了。 皇帝命人匆匆捡了尸骸,追赠皇贵妃年氏为敦肃皇贵妃。 初祭那日,孙妙青也到了现场,看到了皇帝,他的神态明显老了不少。 人啊,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孙妙青叹息。 第163章 过眼云烟 距离蓬莱州大火,敦肃皇贵妃去世已经有七天了。今天是敦肃皇贵妃和定嫔的头七,头风发作的皇后强撑着身子参与祭礼,孙妙青没有参加。 妹妹的离世让年羹尧倍受打击,他一再上书请求辞官,并决心要把家财捐给国库。皇帝看出他去意已决,也明白他倾尽所有换取家族性命的心。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年羹尧这一举措不得不说是解了燃眉之急。 于是与军机处的大臣们商讨了很久,皇帝恩准了年羹尧的致仕请求,收回兵权,但保留了他和年遐的爵位,把年熙过继给了隆科多,另留下年富,名曰培养实为质子。 年羹尧都同意了。 诏令下发的第二天,年羹尧就带着家人,轻装上阵,离开了京城。 “皇上,年氏已经走了,要不要派人跟着?” “跟几天,若无特殊情况,便不跟了。”皇帝深沉地叹了口气,都走了,都离开他了。没有了威胁,也没有了牵挂。“夏刈,江诚江慎可有找回来?” “启禀皇上,奴才在永定河下游找到了两具尸体,仵作从服饰和骨骼年龄判断出他二人身份,正是两位江太医。据悉二人醉酒后不慎跌落河水,漂到了下游。” “这么巧?”皇帝皱起眉头,定嫔难产,世兰纵火,江氏兄弟坠水而亡,他总觉得一切都太巧了,这么多巧合,难保其中没有问题。 “仵作是这样判断的,要不要进一步验尸检查?” “算了,就这样吧。”皇帝摆摆手,既然都尘埃落定,又何必再生事端。 他已经很累了。 下午,曹琴默回来,因怕自己身上沾了脏东西惊扰温宜公主,所以换了衣裳后就在外头吃饭,红绫走过来道:“曹嫔娘娘,我家小主说想和娘娘说说话。” 曹琴默道:“我刚从祭礼过来,身上不干净,还是别打扰她了。” “小主不忌讳这个。” 曹琴默知道孙妙青找她就是想听听敦肃皇贵妃头七祭礼的事,便答应下来,把饭搁在一边叫奴才们收拾。 “姐姐,回来了。”孙妙青见她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曹琴默看见她手上的绣花,笑道,“妹妹的手艺真是日渐长进了。” “他们不让我操心别的,我总弄这个,傻子也能开窍了。”孙妙青把花绷子搁在一旁,说,“今儿除了我,都去了吧?” “嗯,皇后娘娘也去了,强撑到一半儿,到底还是没撑住,头疼回去休息了。后半场还是敬妃主持的。”曹琴默长吁短叹,“听说当初敬妃做格格时,和敦肃皇贵妃住在一个院儿里,皇贵妃没少磋磨她,她估计也是恨皇贵妃的,结果到底还是她给皇贵妃安排祭礼,真是世事难料啊。” “人死后便如过眼云烟,什么都淡了。”孙妙青低头说,“姐姐不也是如此吗?” “是啊,她当初对温宜公主,我也是怕过恨过的,如今也只剩感慨了。”曹嫔叹息,“定嫔好歹留下个孩子,她却什么都没落下,家里人又是那样下场,真是可悲可叹啊。” 以前还觉得富察烦人,现在提起她,孙妙青只想起她塞给自己一管药膏时的傲娇表情。如果能让富察自己选择,她是选择留下孩子,还是保住自己? 如果让自己选,她肯定要保住自己,孙妙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哼了一声。 “妹妹?” “嗯?”孙妙青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这几天因为宫里的事,我也没养好,总是精神恍惚的。” 曹琴默关心地问:“太医来看过吗?” “找几位太医都看过了,说是我思绪太多,让我多休息,不要多想。”孙妙青失笑,“我却是有什么事都要在心里琢磨的人,不让我想事情,真是难为死我了。” “都是为了孩子。”曹琴默又道,“皇上打宫里没了两位嫔妃后,就一直不入后宫,我带着温宜去请安过一回,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是可怜。” “皇上也有日子没来看我了。”孙妙青轻声说,“咱们皇上就是太珍惜故人了。” 却不知道在故人还在时珍惜眼前人,她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 “哦~哦~”绘春抱着小皇子打悠悠,把他抱到皇后床前,“娘娘看,小皇子睡得好香啊。” 皇后拉开襁褓瞧了瞧,婴儿还没有长开,还是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缩在襁褓里,好像一个小瘦猴儿。他的生母不在了,自然要交由自己这个皇额娘照顾,只是皇后这几天为祭礼的事头疼,也没心思搭理这个孩子。 皇后问:“皇上已经不打算查下去了吗?” 剪秋点点头:“是这样的,人已经死了,查不查也没什么意义。” 皇后感慨道:“真没想到她就这样死了,本宫和她缠斗了这么多年,乍一失去了对手,还真有些不适应啊。” “娘娘以后可以舒心了。” “舒心?”皇后轻笑,“只要在这后宫一天,就要有一天的争斗,没了年氏,还有别人,本宫怕是舒心不得啊。” “宫里其他人不敢对娘娘不敬。” “那些不过是表面恭敬而已。”皇后问,“这些日子皇上一直不肯去后宫,可有嫔妃去探望皇上?” “敬妃、莞嫔还有安常在都去过。” 皇后点点头:“皇上也该从故人追思中走出来了。” 她又让绘春把孩子抱过来,自己稀罕了一会儿,点点他的小鼻子,轻笑道:“弘昕,红日初升,愿你能带来希望吧。” 富察和年世兰的死,最初让孙妙青感到极大震撼,随着时间流逝,她也看开了。人死了,也许是种解脱,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 孕吐,难受,想吃奇怪的东西...养胎的每一天都不太一样,又好像都差不多。孙妙青想,生完这个绝对不要第二个了。 “皇上驾到——” 十多天过去,皇上终于亲自过来看她了。 孙妙青慢慢地走过去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你快坐吧。”皇帝扶起她,打量着孙妙青红润的脸蛋,看上去十分健康,他满意地点点头说,“看你一切都好,朕就放心了。” 孙妙青笑道:“太医们悉心照顾着,奴才们静心伺候着,臣妾只管养胎,再无别的了。” “朕刚从皇后那儿过来,去看了弘昕——唉,朕对不起他的额娘。” 孙妙青没接这话,只说:“皇后娘娘会照顾好六阿哥的。” “对了,有件事,朕想慢慢告诉你。”皇帝坐在她身边,委婉地告诉她,“你哥哥上书请求丁忧。” “丁忧?”孙妙青重复了一遍,渐渐瞪大了眼睛。 啊? 第164章 回宫 孙家大太太去世了。 孙株合在母亲去世后上书请求丁忧,皇帝没有夺情。 孙妙青也觉得这时候便宜哥哥是应该远离官场一段时间。毕竟没了年羹尧,皇帝还有敦亲王这个心腹大患要处理。这时候激流勇进不如勇退,躲过一波政治博弈。 三伏天结束后,皇帝准备回宫。 来的时候兴致勃勃,回去的时候却倍感失落。怀孕让孙妙青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受到不小的影响,再加上富察和年世兰的事,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精分的人,一半沉浸在这个时代,另一半凝视这个时代,既不能做到完全冷眼旁观,又不能切实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烦死了.jpg 这期间皇帝一直还是没翻牌子,皇后本着贤妻的职责所在,决定为丈夫分忧。 回宫后,孙妙青先去拜访了太后。恰逢皇后带着定嫔生的六阿哥弘昕过来,孩子哭起来嗓门大得惊人,奶嬷嬷在外头哄了好半天,等孩子睡着了,才敢抱回来给太后看。 孙妙青也凑上去瞧,弘昕的脸蛋已经圆润不少了,看着胖乎乎的一个,睡起来跟小天使一样,据皇后说鼻子眼睛都像皇上,她左看右看了很久,都没看出来。 “阿哥睡得真香啊。”孙妙青看着他稚嫩的脸蛋,不由得想起富察,她也是个圆脸蛋,模样讨喜。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从思绪中强行脱离出来。 “模样真好,将来一定能长成一位俊朗的阿哥。” 太后很高兴,这孩子出身正统,生母虽不在了,但从小由皇后抱养,算半个乌拉那拉家的也不为过。况且又是个男孩儿,有了他,皇后的心结也能解开许多。 她又看向孙妙青的肚子,问:“有快五个月了吧?哀家听说你在园子里害喜得厉害,太医怎么说的?” “快了,四个月的时候这小家伙够能折腾的,如今想是大了,知道额娘的辛苦,乖巧了许多,就是偶尔会伸伸胳膊腿儿,吓唬嫔妾一下。” 孙妙青摸了摸肚子,她对待肚子里的小东西,有时候也会盼他,有时候也烦他,并不像对猫儿那样怎么看怎么爱。 太后笑道:“能折腾说明孩子结实,生下来一定是个健壮的。” “看荣贵人的肚子尖尖,说不定也是个男孩儿。”皇后开着玩笑说,现在她手里攥着弘昕,比从前的底气更多了。况且宫里的孩子不好生,难道就好养吗?顺着太后的心意哄她开心,皇后很在行。 孙妙青不知道对方肚子里这些弯弯绕,她并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只要健康就好。太后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子嗣也是帝王能力的展现,自然是越多越好,无所谓性别。 从寿康宫回来,紫罗告诉她:“方才菊青过来给小主送安常在做的玫瑰酥,说过会子常在想过来和小主说说话。” “知道了。”孙妙青想,定是说她母亲的事。 哥哥要回京守孝,恐怕就不好带着别人家的夫人过来了,林夫人如果回松阳,说不定又要受苦。 下午,安陵容过来了。 “姐姐坐。”孙妙青笑着迎她坐下,说,“姐姐做的玫瑰酥好吃极了,没想到还有这手艺,我今儿真是有福。” 安陵容道:“我本来想亲自送过来的,后来莞姐姐请我吃饭,我就没来,后来听菊青说你当时不在家,我倒庆幸自己没来了,不然成走空门的了。” 孙妙青解释说:“我那时去给太后请安来着,顺道看了六阿哥。” “皇后娘娘也去了?”安陵容问,孙妙青点头,她若有所思地说,“娘娘近来一直发愁,今儿有心情去见太后,想必是事情得以解决了。” 皇后能发愁什么,发愁皇帝一直念叨着年世兰,不肯宠幸别的女人呗。孙妙青努努嘴:“谁知道呢?” “其实皇上这些天一直沉浸在两位姐姐仙逝的悲伤中,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安陵容忽然开口,“妹妹怀着身孕,皇上偶尔探望,自是不必着急。其他嫔妃未必没有心急的。” 听见这话孙妙青愣了一下,不知道安陵容什么意思,她把对方的话咂巴了两遍,笑道:“这其他嫔妃里,也有姐姐你吧?” 安陵容的脸微微红了:“皇上是咱们的夫君,我自然也是忧心的。” 孙妙青八卦地问:“那姐姐有法子讨皇上欢心了?” “你管我呢。”安陵容扭过头,不肯理她,孙妙青努嘴道,“姐姐先跟我开这个头,挑起我的胃口又不肯告诉我,真是不够意思。” “你往后就知道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孙妙青嘻笑:“好吧——我等着看。” 安陵容正色道:“对了,不知令兄预备何时上京?” “正要和你说这个,皇上已经准他丁忧守孝,折子下去后,他要交差,估计也得小一个月才能脱身。倒不是很着急。”孙妙青关心地问,“伯母怎么办啊?” “父亲因为萧姨娘的宣传,丢了好大面子,母亲回去,若无万全之策,我恐怕父亲会纵容其他姨娘苛待她。”安陵容低声说,“我想着,要是也能接母亲进京就好了。” 孙妙青叹了口气:“你家在京城举目无亲,伯母过来,托付给谁呢?况且,她未必不想念你父亲。” “我知道。”安陵容叹了口气,竹语姑姑忽然端着药进来,插嘴道,“小主今日又没按时喝药?” 孙妙青弱弱地说:“我今天觉得好多了,姑姑,药忒苦了,能不能不喝啊?”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是太医吩咐每天都要喝的,小主不喝,对自己的身子也不好。”竹语把药端到孙妙青面前,“奴婢照顾着小主喝药。” 沉默地看着竹语,孙妙青哀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端起碗喝了。 “那么奴婢就不打扰两位主子说话了。” 竹语走后,孙妙青抱怨:“你瞧姑姑一口一个奴婢,威严起来倒像是我主子,我哪里敢惹她?” “她究竟是太后娘娘的人,咱们做小辈的,自然不能......”安陵容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你说,如果我请一位宫里出来的姑姑去照顾娘亲,父亲敢不敢惹她?” 孙妙青纳闷:“宫里出来的姑姑?你上哪儿找去?” “我不知道,竹语姑姑能不知道?”安陵容拉着她说,“妹妹快去把竹语姑姑再请回来吧,我好问问。” “好吧。”孙妙青扭头喊丝雨,让她去请竹语姑姑。 第165章 大显神通 竹语姑姑过来了,安陵容迫不及待地把她的想法告诉给她,竹语很意外,但又为安常在的孝顺打动,思索了半天才说:“小主要找这样一个人,奴婢倒是有个人选,只是她年纪大了,若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不能够啊。” 孙妙青快言快语道:“哪能让宫里出来的姑姑动手,到时候我让哥哥派两个做粗活的老奴也跟去护着,保准伤不到姑姑和夫人一根手指头。” 安陵容迅速感激地说了一句:“多谢妹妹。” “这人也好找,她娘家姓王,原先也是太后身边的,后来放出去嫁人,丈夫死了,便回了杭州老家。”竹语提起她唏嘘不已,“她刚嫁人那会儿,倒也常给我们,给主子寄信进来,后来一直不曾有身孕,虽然丈夫尊敬她,到底没个着落。” 孙妙青道:“杭州倒是很近,不知姑姑可有她的地址,或者姑姑可以写一封信给这位王姑姑,我好叫哥哥去请她。” “她走之前说过一个地址,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都两三年了,不曾来信。”竹语拿不准,又说,“万一人不在,耽误了小主的事就不好了。” 安陵容笑道:“姑姑肯帮我这个忙就好了,我们哪儿还有别的说的?” 于是竹语给了二人一个地址,又补充了一个人选,只是那人是京城的,愿不愿意去松阳县那么远,得看人家的意愿。 打定好主意,安陵容再三感谢后方走了。孙妙青想了想,又在信中添了几笔对孙株合的叮嘱,让他千万和什么十王八王的撇清关系,一丁点儿都不要沾带。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一个寓意着圆满、吉庆的吉祥节日,中秋节自古便有祭月、赏月、吃月饼、看花灯、赏桂花、饮桂花酒等民俗,满人入关后也不能例外,在这一天晚上要宴饮赏月。 不过这一次皇后主持的赏月宴很特别,不在乾清宫办庆宴,而是请诸位嫔妃和皇亲国戚们在御花园内夜赏美景。 酒席摆在浮碧亭,抱厦三面开敞,倒也放得下所有酒桌,只是没有乾清宫正殿那样大,中间没有空地儿给舞姬歌姬们表演了。 “皇兄要皇嫂节俭,也不是这么个节俭的法子嘛。”敦亲王把嘲讽的对象直接按在了皇帝头上,“这样小里小气的,还不如臣弟在家中随意举办的家宴大,早知道如此,臣弟就告假不来了,免得这离京的最后一节,过得如此落魄。” 敦亲王中秋节后就要奉旨出京了。 皇帝心中有气,看向皇后,皇后笑道:“十弟何必如此着急,美景何必在屋中,为何不能在外面?” 她的话刚落,浮碧亭的所有门窗大开,悠扬的笛声细细密密地从庭对面的湖泊之上传来,合着轻微的流水声,荡漾在秋风之中。 “好有意境,没想到笛声这样远远地传过来,倒也十分动人。”齐妃得意地说,“若不是皇后娘娘巧思,我们哪里能听到这等动人心肺的乐曲呢?” 皇后但笑不语,只对皇帝说:“皇上请看。” 又见暗淡的湖上几盏花灯,越飘越多,接着便传来悠扬细密的歌声,孙妙青一听,耳朵都不由得酥了。她猛地回头看向皇帝,只见他先是皱眉,后又舒展开表情,沉浸在了乐曲之中。 皇后不会是找了纯元嗓音平替二号吧?孙妙青内心震惊地想,安陵容人可在她后面呢。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是张九龄的《望月怀古》。”甄嬛的声音在孙妙青耳边响起,她侧目看去,见对方的目光停留在皇帝面庞上,“此曲诉说有情人各分天涯,愿梦中相见之情,可悲可叹。” “莞嫔妹妹很是有文采。”皇后颔首,对皇上说,“故人虽去,但只要咱们心中想念,便可以在梦中相见了,皇上说对吗?” “此曲轻柔婉转,缠绵悱恻。”皇帝的思绪似乎飘向远方,皇后笑道,“歌喉虽还不及,可是已有六七分之像了。” 果然是纯元平替,孙妙青叹了口气,虽然安陵容没告诉自己预备讨皇帝欢心的方法是什么,但估计跟今天皇后准备的惊喜大差不差,可是今日一过,安陵容那个惊喜还能带来惊喜吗? “这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皇帝感慨着,见船已经驶来,一位着清雅粉衣,提着琉璃花灯的蒙面女子在宫女的帮助下走下船,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停留在台阶上。 苏培盛走过去道:“这位姑娘,请过来吧,皇上传召呢。” 那女子踏着莲步而来,腰肢儿软得跟青蛇刚成精了一样。孙妙青心道,皇后牛啊皇后,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人物,这还了得了? 到底几个亲王在场,皇帝没有表现的十分急色,但从他期盼的态度看来,皇后已经赢得差不多了。那女子走到台阶下,盈盈一拜: “奴婢傅如烟参见皇上。”皇帝伸出一只手,她低头似害羞地一笑,把自己的手稳稳地搭在了皇帝手心里。 她走上去,隔着一个台阶停了下来,皇帝揭开面纱,那女子抬起头,一张巴掌大如花的面庞映入众人眼帘。 好娇嫩的美人,孙妙青心里感慨,皇帝有福了。 皇帝满意地对皇后说:“皇后费尽苦心,朕有你是朕的福气。” “臣妾见皇上终日苦闷,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希望皇上能日日舒心福寿安康。” 不要再说了,我要孕吐了啊,孙妙青面无表情的心想。 敦亲王摇头晃脑地在一旁感慨:“皇后娘娘真当是贤惠至极,深情至极啊,有妻如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匆忙,估计是被福晋给掐断了。 皇帝让傅如烟站在她身边,傅如烟低头称奴婢不敢,皇帝道:“谁说你是奴婢?既然你是皇后挑选的人,自然和其他奴婢与众不同,便封作答应吧。” 傅如烟惊喜地跪下行礼:“奴婢谢皇上隆恩。” 皇帝笑道:“怎么还自称奴婢?” “臣妾再谢皇上隆恩。”她害羞地低下头,巧妙挤开敬妃,亲密地依靠在皇帝的另一边。 忽然远处天边烟花炸开,一朵朵金黄火红的烟花照亮了天空,热闹非凡。看着喧闹的天空,孙妙青的视线挪到了另一边。欣贵人好奇地问:“妹妹在看什么呢?” “看月亮。”孙妙青颇有感慨地轻笑,“中秋节该欣赏的是月亮啊。” 欣贵人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嘲笑道:“可不是,烟火如此璀璨,不过片刻就消散了,还不如月亮,是圆是缺,都高高挂在天上。” 第166章 新人与旧人 傅如烟当天虽然被封为答应,可是她没有立刻侍寝,皇上只喊她去为自己唱小曲,养心殿一日日飘扬着傅答应的美妙歌喉,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寿康宫就在养心殿斜后角,轿子快到大门口时,孙妙青差不多可以听清养心殿传来的歌声。 她感慨道:“傅答应这嗓门,够有穿透力的。” 紫罗感慨道:“自从有了傅答应,皇上进后宫的次数更少了。” “本来也不多。”孙妙青简短地评价,搭着紫罗的手走下马车,小声叮嘱道,“皇上爱怎样就怎样,你可别随便议论。” “奴婢知道了。” 进了寿康宫,孙妙青略感意外,今天居然在这儿遇见了惠贵人。哦对了,电视剧里沈眉庄就是走的太后路线,孙妙青心想,自己算不算把她的路线提前走一遍? 不过还是不太一样的,自己现在有了孩子,不方便过来随时伺候。 “惠贵人姐姐好。”孙妙青冲她点头打了个声招呼,笑着坐在春貌搬来的椅子上,对太后道,“昨儿太后让人送来的鸡笋羹很是好吃,嫔妾过来谢太后关怀。另外臣妾想起太后爱吃雪梨,就做了一盅桂花红果炖雪梨带来给太后,将入秋了,天气未免干燥,吃一盅雪梨汤,对嗓子也好。” 她又看着沈眉庄说:“不知姐姐能不能喝甜汤,若是能,姐姐也请尝一尝吧。” 沈眉庄客气地说:“多谢妹妹,那我就跟着太后享福了。” “你们两个一个温和细心,一个直爽贴心,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太后很乐意看到嫔妃们友好相处,说起来,荣贵人的性子也是难得,和哪个嫔妃都相处得来,皇帝多了这样的嫔妃,后宫才能和睦。 正想到这里,傅答应那动人的歌喉唱到高潮处,居然穿过墙响在暖阁里,孙妙青心想,这木制建筑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啊,也不知道傅答应天天唱到多久,会不会打扰太后休息。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皇帝得了一位活泼的新人,也罢,能开些胸怀也好。” “娘娘说的是。”孙妙青忍不住笑了一声,“傅答应兢兢业业用歌喉为皇上解忧,嫔妾的雪梨汤,该送一碗给傅答应才是。” “你这促狭嘴。”太后也跟着笑了出来,“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开玩笑?该学学惠贵人,稳重些才是。” 孙妙青站起来行礼道:“是,嫔妾谨遵太后娘娘的话,一定和惠贵人姐姐好好学习。” “这是哪里的话,我倒喜欢妹妹这样有趣。” 沈眉庄心想,都说荣贵人讨太后喜欢,果真不假。她自回宫来后,除了去碎玉轩和景仁宫,便是来寿康宫陪伴太后,太后虽然待她也逐渐亲切起来,可她从不敢在太后面前这样随便。 不过荣贵人有荣贵人的路子,她有她的方法。 自嬛儿流产后,皇上对嬛儿若近若离的态度让沈眉庄倍感失望,她不想寄希望在那个冷酷任性的男人身上了,但年氏死后,皇后流露出在权势上说一不二的态度,让她又觉得不安。 经过一番商讨,沈眉庄婉拒了陵容邀约争宠的建议,只劝嬛儿和陵容联手,她则把太后当做了未来可以依靠的对象。 只是出了个傅答应,实在让人意外,嬛儿和陵容未来的路,恐怕不会顺利啊。 沈眉庄感叹。 “姐姐,喝汤呀。”孙妙青盛了一碗汤捧给太后,又端了一碗给沈眉庄。 沈眉庄接过,小心地喝了一口热汤。汤里似乎没怎么放糖,味道略酸,她抬眼看了一眼荣贵人,对方喝得惬意,想必是合她的口味。 老话讲酸儿辣女,荣贵人这一胎,估计是个男孩。沈眉庄略带羡慕地想,当初自己多么盼望一举得男,却差点陷入阴谋中。现在却有心无力了。 两个人一直陪太后待到快用午膳时分,婉拒了太后的盛情邀请,孙妙青和沈眉庄两人从寿康宫告辞离开。 “荣妹妹,请等一下。” 孙妙青正预备上轿回储秀宫时,沈眉庄叫住了她。她回头问是什么事,沈眉庄抬头笑道:“我打算往延禧宫去看看陵容,妹妹可要去?” 想了一下,自己好长时间没主动去探望安陵容了,孙妙青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皇上让我出入都乘坐小轿......” 她坐轿子去,沈眉庄走去,这多尴尬啊。 沈眉庄倒没觉得有什么,她说:“妹妹先去吧,我就近回咸福宫一趟,看看敬妃姐姐有没有什么要紧事找我,没有,我再过去。” “那好吧,我就先过去了。”孙妙青点点头,对紫罗说,“我让他们从后面绕一下,你先回宫,把之前内务府送来的新料子挑两匹好的带过来,抄近路去延禧宫跟我碰面。” “知道了小主。”紫罗答应一声,吩咐小纠儿和丝雨照顾好主子,快步赶回储秀宫。 延禧宫偏僻,住着嫔妃多时还能有些人气,如今只有一位安常在,便冷落许多了。 孙妙青从大门进入,只见院内一片黄叶落地,倍感凄清的同时还有些诧异,怎么延禧宫这边风吹特别大吗?怎么入秋的这么早? “荣贵人!”一个陌生脸的太监忽然看到她,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行了个礼,“贵人小主大驾光临,不知远迎,还请小主恕罪。” 孙妙青摆摆手问:“安常在在家吗?” “在呢在呢,小主来找安常在?奴才引您过去。”那奴才刚要靠近,小纠儿挺起胸脯子挤开他,斜眼瞟着对方,“延禧宫就这么大,我们小主常过来探望安常在,路熟得很,就不劳烦这位公公了。” “是、是...”对方略尴尬地退到一边,孙妙青纳闷,她没见过这太监,对方似乎不是安陵容屋里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倒很自来熟。” 那太监不好意思地说:“奴才原先在定嫔娘娘屋里做事,小主没见过奴才,奴才却见过小主。” 孙妙青恍然大悟,原来定嫔屋里的人仍留在延禧宫吗?他没了主子,处境大不如从前,难怪来讨好自己了。 唉,流水的主子,铁打的奴才,主子们新人换旧人,奴才们的命运也各有不同。 第167章 动起来 紫罗终于也过来了,孙妙青便让小纠儿去安陵容住的西侧殿通报。 “荣贵人!”菊青听见外头的声音,掀开帘子往外一看,果然是熟人。她笑着跑过来冲小纠儿和紫罗点头,又对孙妙青行礼,“贵人怎么来了?” 孙妙青故意调笑着说:“过来坐坐,总是让你家小主主动去我那里,我过意不去。” “小主才不在意呢,不过贵人过来,小主一定很高兴。”菊青迎着孙妙青进了侧殿,大声说,“小主,荣贵人来了。” 安陵容正在里头心不在焉地绣花,听见菊青的声音,手上稍稍一个用力,捏在手里的针一不小心就扎在了另一个手指上。她低声‘诶呀’了一声,把手指含在嘴里吮吸,孙妙青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瞧见,笑道: “多大人了,怎么还吃手指头呢?” “你是来笑话我的?”安陵容无奈地笑笑,“若是笑够了,就过来坐吧。” 孙妙青让紫罗把料子交给菊青,低头看安陵容绣的一簇桂花,大惊小怪地说:“姐姐这手艺愈发巧了,若说这是真的一捧桂花搁在上头,我也是信的。” “我闲着也是长草,没事儿总绣这个,手艺自然也长进了。”安陵容脸上虽带着笑意,也是淡淡的,嘴里也带着言不由衷的味道。 孙妙青挨着安陵容坐下,说:“皇上有了新人,把咱们抛在脑后,让姐姐伤心了。” “若说不伤心,那是假的。有子嗣的嫔妃还有个指望,其他姐妹们,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安陵容不仅失落,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层危机感,“那位傅答应,无论容貌还是歌喉,都胜我一筹,皇上有了她,更不会记得我了。” “姐姐擅长的也不只是歌唱。” “可别的皇上也不在意啊。”安陵容苦笑,“我知道你是来安慰我的,只是眼下,我除了自我安慰,也没别的法子了。” 孙妙青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让安陵容练冰嬉?可那样要付出不孕不育的巨大努力才能练就,安陵容多羡慕自己有个孩子啊,这建议忒狠了,她可说不出口。 安陵容看见她替自己发愁,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说:“看我,好容易你来了,我不好生招待你,反让你跟我一起烦恼。” 她叫菊青和宝鹊去端茶端果子过来,又说自己这里没什么好吃的,让孙妙青不要介意,随便尝尝,孙妙青才喝了一肚子雪梨汤,只捡了两个桂花糕尝了尝,甜得差点掉了牙。 看见她那疼牙的模样,安陵容忍俊不禁地说:“我忘了,你近来爱吃酸的——菊青,你去小厨房瞧瞧还有没有酸枣糕,给荣贵人拿来。” 还是酸的好吃,孙妙青闻到酸枣糕的味道就口齿生津,一口气吃了三块。垫补了东西,肚子里的水儿就沉下来了,她不好意思地和安陵容说自己想如厕,安陵容忍着笑,让宝鹊带她过去。 放闸后,孙妙青舒舒服服地摸着砖石站起来,提起裤子,呼出一口气。 唔!好臭!她捏着鼻子一点点地往外挪,一个鼻子上蒙着面巾的宫女提着干净的桶过来,去换孙妙青用过的桶,差点撞在她身上。 “奴婢不是有意的冲撞贵人的,贵人饶了奴婢吧!” 那宫女立刻跪在冰冷的石砖上磕头,吓了孙妙青一跳。她摸着心脏处说:“好了好了,你不要磕头了,我也没怪你啊,快起来吧,下回小心着点就好了。”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那宫女偷偷抬头瞟了她一眼,又低头,提着桶快步走进去了。 奇怪,这宫女看着好眼熟,孙妙青有些纳闷,可是延禧宫里一个管恭桶的低等宫女,她怎么会眼熟呢? 大概是在外头看见过吧,她想。 回去的时候,沈眉庄已经在了。她正在吃孙妙青嫌太甜的桂花糕,倒是吃得香甜,看得孙妙青更牙疼了。 “孙妹妹,坐。”沈眉庄看见她,露出微笑,“妹妹爱吃酸,我则偏爱甜的,让妹妹看笑话了。” 孙妙青客气地说:“怪道我做给太后的那道雪梨汤,姐姐喝一口就放下了,倒是妹妹的不是,不知道姐姐的口味。” 沈眉庄笑道:“正所谓人各有异,若咱们都差不多的性子,皇上看着就乏味了。” “姐姐这话说的是。” “只可惜陵容现在有了难处,皇后娘娘提拔的那个傅答应——”沈眉庄叹了口气,“妹妹也觉得没有法子帮一帮陵容吗?” 孙妙青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但也不是咱们能想出来,安姐姐就能做到的。我想,皇上喜欢别人对他用心,安姐姐不必刻意追求胜过谁,或是别出心裁,只要用心,总能打动皇上的。” 沈眉庄叹息:“可是要用多久呢?咱们皇上身边,可不缺用心之人啊。” “这用心就在于惊喜程度,也不必追求多么出众不是?”孙妙青想到甄嬛引蝴蝶,思绪翩翩。 “最主要的是新奇,也要天时地利人和,比如傅答应,她歌喉的确动人,可若没有那晚满池的花灯作伴,或许还要逊色许多。姐姐们也可以从中汲取灵感,秋天虽没有鲜花满园,但落叶缤纷也别有魅力,冬日冰雪皑皑,亦洁净动人,不是吗?” 安陵容和沈眉庄听了均若有所思。 反正孙妙青鼓励大家都舞起来,动起来,这样后宫才热闹呢。至于她自己就不乱折腾了,先把小崽子平安生下来吧。 闲聊了一会儿,孙妙青打了个哈欠,快到她下午睡觉的时间,她困了。安陵容便也没苦留,送她出门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红绫告诉她:“方才小厦子公公过来,说皇上想晚上过来和主子一同用晚膳。” 孙妙青点点头:“行啊,你去小厨房说一声,做几个皇上爱吃的菜出来。” “奴婢已经吩咐了。”红绫看着她睡热得满头汗的主子,说,“小主头发有些乱了,奴婢帮您梳一梳吧。” 孙妙青点点头。 梳头时,孙妙青忽然来了好美的心,抱怨道:“我天天都梳宫中女子的发髻,怪没意思的,不知道外边有没有跟宫里不一样的梳法?” 可是红绫只会这几样,她便去问别人,其他人面面相觑时,叶澜依忽然说:“奴婢会梳扎蒙古族的辫子,小主要不要试一试?” 孙妙青来了兴趣:“诶?好啊,你多扎几个,然后抹点定型的桂花油,等回头我弄个卷发试试。” “卷发?” 孙妙青催促她:“别管了,你快来,我总扎高发髻,发际线都后移了。” 叶澜依答应一声,走到了孙妙青身后,抓起她浓密乌黑的头发开始用梳子细细梳通。 第168章 保持新鲜感 ...... 孙妙青以为就是扎几个辫子的事,没想到叶澜依说得发型居然这么难梳。叶澜依一个人搞不定,红绫和丝云一起帮忙。 孙妙青坐在椅子前昏昏欲睡,也不知道三个人对着自己的脑袋弄了多久,等她闻到一股花香味儿醒来时,见自己脑门前带着珠串穿成的额饰,额前是一颗鹌鹑蛋大的绿松石,两边各缀着五股红垂到耳边的绿玛瑙的珠链,每一颗玛瑙都有纽扣大小。 顿时,孙妙青觉得自己脑袋压力好大。 她正想问有没有简洁一点的头饰,就看见叶澜依捧着一个尖顶的红绒布帽子进来,上面也缝着五光十色的许多宝石,组成花草的图案,看起来就很重。 孙妙青连忙摇头:“快拿走快拿走,戴这个帽子,我的脖子还要不要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顶,还是从欣贵人那儿借来的呢。”叶澜依很遗憾,劝说,“小主戴上吧,戴上更好看了。” “别别别,我就是梳着玩玩儿而已,又不是搞正经的。”孙妙青连连拒绝,又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汉军旗,不是蒙军旗,还是不要乱戴人家的装饰了。” “那配套的耳环总要戴上。”丝云不知从哪里翻出长长的珠穗耳环,中间的鸡心玉也有鹌鹑蛋那么大,戴上还不得把耳朵扯成弥勒佛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 妈呀吓死了,再好看的东西也要以舒适为主啊。 再三拒绝,最后丝云给她换成两个红玉耳环,虽然玉石个头也不小,但比起那个珠穗就是娃娃和大姐大的区别,孙妙青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的确有点头重耳轻之感。 但是为了耳朵着想,还是不要追求平衡美了。 孙妙青的衣柜里没有传统的蒙军旗服饰,叶澜依给她配了一个湖蓝色绣满花卉的锦缎袍子,配一个墨绿底绣藤蔓纹镶黑边的比甲遮一遮孕肚,配上她的艳丽的头饰和五黑的辫子,倒也十分俏皮好看。 她喜滋滋地在水银穿衣镜前臭美:“啧啧啧,这走出去谁不夸我是二八好少女,哪里能看出来我都是当妈的人了呢?” “小主本来就年轻好看。”红绫也觉得新鲜极了,心里盘算着给主子找个会梳头的奴才,让主子换换新花样。 就这样,孙妙青喜滋滋地等皇上,预备给他一个惊喜。一直等到下午,听小柳儿说看见皇上的轿子过来了,便吩咐好众人,溜进内寝等候。 皇帝迈进屋子,只见到几个宫女出来迎接,问:“你们主子呢?” 红绫低着头说:“回皇上的话,小主有些累了,在寝殿里休息呢。” 皇帝又以为孙妙青不舒服了,问:“太医可来看过了?” “小主说她没事,不必看太医。” “朕养着太医院就是为了照顾人的,怎么能疾医呢?想是朕这几日没过来见她,又闹小脾气了。”皇帝摇摇头,大步往寝殿走去,“朕去瞧瞧。” 寝殿里有一座象牙雕四季风光屏风隔着床,皇帝走到那里,轻轻喊了一声:“妙妙?” 他走进去,见多了一道垂下来的粉纱帘子,心里好笑,说:“怎么,不愿意见朕?那朕走了?” 说罢他便转身做欲离开之态,只听唰得一声,耳边响起叮叮当当,珠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好听极了。 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声音接着响起:“皇上这就要走?臣妾等皇上,可足足等了小半天呢。” “那你——”他笑着转身,眼前忽然一亮。孙妙青倚靠在屏风边,捏着帘子的一角,含笑问他,“皇上,臣妾这身打扮可好看啊?” “好看极了。”皇帝走上前,拉起她的一只手,孙妙青顺势抬起手腕,转了一圈儿,额头和腰间的玛瑙珠子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皇帝的语气里充满欣喜:“你应该在广袤的蓝天下,如茵的草原上。” “然后臣妾骑着马儿,背着弓,在草原上驰骋——”孙妙青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惜臣妾不会拉弓射箭。” 皇帝是兄弟里武力值最低的那一个,他自己的射箭本领都有限,更不会在意自己嫔妃会不会了。他笑道:“但求拟态,而非求真,妙妙只消站在那里便是草原上美丽的花儿,又何须拉弓射箭,做男儿姿态?” 孙妙青用指尖点着皇帝的胸脯:“皇上说得也是,臣妾是女为悦己者容。” 握住对方的手,皇帝点点她的鼻子:“朕很惊喜。” 离男人这么近,素了好几个月的孙妙青忽然有点内方面的需求了,她舔了舔嘴唇,把脸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对着皇帝的耳朵吹香气。 “皇上,臣妾的胎儿已经很稳定了,嗯——皇上能不能留下来,陪臣妾做一些快乐的事呀?” 对方的直白让皇帝感到诧异,又有些好笑。他捏了捏孙妙青的耳垂,颇有深意地说:“朕怕伤着你。” 孙妙青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下,说:“嗯——如果您能准许臣妾主动——臣妾不会伤害到自己和孩子的。” 皇帝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没想到对方犹豫不决,孙妙青有点尴尬。她心想,干嘛,答不答应,说干脆点啊。不要说你给年世兰守孝,新封的傅答应天天在养心殿呆到天黑,你俩一点小游戏没做?到了我这儿忽然就恪守男德了? 迟迟没等来回答,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后退一步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厨房预备了皇上爱吃的菜,臣妾去让他们都端上来吧。” 她说完就要出去,又被皇帝拽住了腰间的一条珠链。 “皇上?” 你拽我链子干啥,溜小狗呢? 皇帝说:“走,一起去。” “哦。” 餐桌上,孙妙青细嚼慢咽地吃饭,皇帝喝着汤,看她嘴巴鼓鼓的,一时不曾停下的模样,倒也不嫌弃,反而很满意。因为他知道有竹语姑姑在一旁看着,不会让荣贵人贪多嚼不烂,这样吃饭营养够了,肚子里的皇嗣才健康。 第169章 恩宠 吃完饭,孙妙青喝茶漱口,二人回到暖阁里就孩子的话题闲谈了一会儿。 看着外面夕阳渐渐落下,天际黯淡下来。孙妙青问皇帝:“皇上,您预备现在就回养心殿呢,还是陪臣妾说会儿话再回呢?” 皇帝歪在引枕上,笑道:“朕担心朕这么一去,朕的荣贵人又伤心了。” “才不呢。”孙妙青腼腆地笑笑,非常矜持地表示,“只是,皇上如果乐意多陪陪臣妾,臣妾会很高兴的。” “那朕就再多陪陪你和孩子。”皇帝从背后搂住她,摸着孙妙青的肚子,低头说,“朕让荣贵人开心,妙妙也会让朕开怀,对不对?” 孙妙青眼珠子一转,也换了暧昧的语气暗示:“那就看皇上准不准许臣妾主动咯。” “呵——”皇帝发出短促的一声轻笑,没有说出类似拒绝的话。 夜幕降临,孙妙青拉着皇上走入寝殿,把那一道暧昧的粉纱拉上,吹掉了四周的蜡烛,只留下床外面的一盏,让光透过层层纱帐隐隐约约地映在被子上。 她穿着青色的里衣,带着点恶作剧心态地故意把衣摆撩起来,给皇帝看她浑圆白净的肚子。 紫罗和红绫每晚都要耐心地给她的肚子每一处都涂抹平皱膏,所以即使肚子像吹了气的皮球一样长,她也没有长一点妊娠纹。 孙妙青略带娇羞地问:“皇上,你要不要听一听孩子的心跳?” 皇帝有点新奇地把耳朵贴在肚子上,他感觉到隔着肚皮似乎真的能听见一些声响,还有微微的触觉,似乎是孩子在里头翻了个身,让他的父亲察觉到了。 纯元当时有没有让他听过孩子的动静?皇帝忽然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 其他怀过孕的妃子都没有这样做过,但纯元与她们不同,也许是有过的吧? 孙妙青很意外,她原本以为皇帝听见孩子的动静会很高兴,或者很感动呢。但是对方怎么忽然露出略带感伤的神情来? 能不能盼点孩子的好啊。 孙妙青心里翻了个白眼。 算了,她又想,反正自己馋了,他伤感就伤感去吧,只要能帮忙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就行。 于是她在皇帝直起身子后,把小衣裳又放下,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皇上,能不能麻烦您躺下呢?” 嘻嘻,她今天要试一试女上位啦。 孙妙青喜滋滋地,在对方躺下后,直起腰板跪在对方的腰上。 “皇上,您闭上眼睛,我给您唱首歌。”等对方照着话这么做了,她一边轻轻褪下里裤,一边哼哼着,“太阳落了山,秋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人儿,来在了我的床边。月下今晚来相会,我羞答答无话言......” 第二天,孙妙青容光焕发地坐在梳妆台前,让叶澜依给自己解开头发,绑了一夜的辫子,头发散开后成波浪状,孙妙青捏着头发说:“这个就叫卷发。” “头发打了卷儿,显得小主愈发俏皮了。”红绫打趣完,又皱着眉道,“只怕维持不了太久啊。” “偶尔弄一下玩个乐呵就得了。”孙妙青摆摆手,说,“皇上让我午间去养心殿陪他用膳,出门我还是梳正常发髻吧,不想让外人背后议论。” “说得也是。”红绫建议,“昨儿皇上夸小主打扮得光鲜亮丽,很是好看,今天小主也多戴些首饰吧。” “这就你错了,昨天我珠光宝气,今天就应该素雅大方才对。” 搭配好了衣裳首饰,午膳前,孙妙青乘坐小轿来到了养心殿。没等进门,她又听见一段叫人耳朵都酥了的歌声。 她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苏培盛听说荣贵人来了,忙开门出来:“荣贵人来了。” 孙妙青摊开手,露出略带尴尬的微笑:“我怕我来得不是时候呢。” 苏培盛笑道:“这怎么说,皇上吩咐了,中午要和贵人一同用膳,御膳房已经按着您的口味做了吃食送过来了。”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听听,这嗓子,多好听啊。”孙妙青啧啧有声。 苏培盛感慨道:“皇上因为前朝的事心烦,需得傅答应一首高歌,方能略略解忧。” “这么着,我就更不好意思进去了。”孙妙青笑笑,自嘲道,“真怕进去了打扰皇上的兴致呢。” 苏培盛以为对方生气了,打着哈哈说:“荣贵人说笑了,奴才还是为您禀报皇上吧。” “好吧,那就有劳苏公公了。”孙妙青倒没有生气,不闻旧人哭哪闻新人笑嘛,宫廷后院不就是这样,况且她还没到哭的地步,这就算不错了。 没多时,苏培盛出来请孙妙青进去。孙妙青拍了拍衣袖的尘埃,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进暖阁,头一个看到的不是窝在炕上听曲的皇上,而是站在地上边唱歌边做优美姿态的傅答应。 那晚氛围优雅,只觉得在花灯照映下的傅答应恍如仙女。今天直面对方,看起来漂亮还是漂亮的,只是没那么惊为天人了。 傅答应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粉色衣裳,头上带着绢花金玉头饰,也是热热闹闹的,看上去富贵又娇俏。 而孙妙青则穿着一身冷色调的松花色洒金袍,虽然衣服上的绣菊图案绽放得热烈,但整体上还是以清雅为主。二人站在一起,对比更加明显,就是不知皇帝更好哪口。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嫔妾答应傅氏,给荣贵人请安。” 皇帝让孙妙青不必多礼,孙妙青直起身子,也对给自己行礼的傅答应点点头:“傅妹妹太客气了,请起吧。” 午间的日光偏亮,透过纸窗把暖阁各处都照的亮堂堂的,多了几缕热意,少了几分厚重感。这时候孙妙青走进来,恰似一股清凉的空气吹进,让皇帝感受到一丝凉爽。 他心情颇好地说:“荣贵人,你坐过来。” 孙妙青在他身边坐下。皇帝对傅答应说:“你也该认识认识宫里的其他嫔妃,荣贵人住在储秀宫,与启祥宫还算近,可以多去走动走动。” 启祥宫先前是丽嫔住过的地方,现在傅答应住进去了。 “是。”傅答应含笑点头,亲热地对孙妙青说,“妹妹才见了姐姐,就觉得亲切,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就常去拜访姐姐,和姐姐作伴。” 孙妙青说着漂亮话:“当然,咱们后宫嫔妃都是姊妹,彼此自然要多来往。” “如烟的歌唱得可比你的好多了。”皇帝拍拍孙妙青的手,又挨着她的头,低声揶揄,“也比你正经多了。” 哦,昨天她唱略略黄色小调,皇上听出来了啊。 第170章 自来熟 “小主,花房培育了一些不错的菊花,欣贵人问小主要不要在屋里摆几盆增添颜色。” 孙妙青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皮子,瞟了进来的丝云一眼,问:“都什么模样,什么颜色的啊?” “都是小主喜欢的盘管类菊花,有绿菊、墨菊、粉菊,雪青色的,橘黄色等等。” 孙妙青心不在焉地问:“今年培育的菊花单只盘管类,没有别的模样的?” “也有别的类型的,只是小主偏爱这一种,花房便特意送了来。”丝云带着点得意的口吻说,“皇上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小主了,花房自然也要紧随圣意行事。” “挑两盆暖色调的摆进来吧,其余的欣姐姐若不要,就请她做主摆在院子里头,花团锦簇的,看着也好看。” 丝云答应一声走出去,没等孙妙青眯着,紫罗又进来说:“小主,傅答应来了。” “啊?”孙妙青略感惊讶地清醒过来,“她来干什么?” 紫罗脸上也带着不解:“说是来看看小主,和小主说说话。” 来看我?跟我说话?我们很熟吗?孙妙青无语,说:“你看我这样子,披头散发的,能见人吗?就跟她说我睡下了,请她回去吧。” “是。” 孙妙青虽然不必见人,可躺在榻上,越躺是越清醒。 昨天在养心殿跟皇帝吃完午饭,见皇上要午睡,孙妙青没留在那里。谁知傅答应也跟着一块出来了,有的没的跟自己强行聊了一路,当时孙妙青就觉得自己跟她聊不来,怎么今天忽然来了? 难不成真把皇帝的话听进去,要好好与宫里嫔妃相处? 那也不必可自己先开始吧。 那天没话找话的情景已经让孙妙青很脚指头抠地了,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再体验一次。 但是傅答应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第二天她又来了。 这一回她来得早,恰巧是阖宫请安回宫的路上,傅答应当着敬妃、欣贵人等人的面问待会儿能不能过去孙妙青那里小坐。 这位傅答应可真是个自来熟啊,孙妙青还能说啥啊,答应呗。 “没想到妹妹是宫里头一个跟傅答应熟悉的人。”欣贵人打趣道,“妹妹的交往能力真是让人钦佩羡慕啊。” “哪里是我有交往能力,分明是傅答应有。”孙妙青笑笑,“比起姐姐,我可要没意思得多了,等傅答应知道了,估计会更偏爱跟姐姐来往吧。” “你就别谦虚了。”欣贵人用手帕掩嘴而笑,“别说妹妹是个挺有趣的人,就算妹妹是根木头,看在你这根木头怀孕的份上,人家也会非常热情的。” 孙妙青求饶道:“姐姐就别笑话我啦。” 回去不久,傅答应带着两匹精致的苏绣料子上门了。她脸上带着歉意地说:“妹妹知道姐姐这里好东西有的是,只是自也没有什么好的做见面礼,这两样布匹还是皇上送的,请姐姐千万不要介意。” “妹妹一曲动人,盛宠不断,何愁将来没有好东西?”孙妙青客气地恭维了两句,请傅答应坐下,让紫罗上茶和点心。“我这儿许多东西太医都嘱咐不准用了,这点心也是合我口味的,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就请凑合用一些吧。” “姐姐的自然都是好的。”傅答应边说边拿起一块酸乳酪吃,脸上表情立刻被酸得拧了一下,孙妙青瞪了一眼紫罗,让她去换没那么酸的来。 二人又客气了一番,孙妙青琢磨着闲聊的话题:“妹妹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啊?” “我今年十六,家就在京城,家中只得我和妹妹两个女儿,妹妹比我小两岁,父亲母亲极疼爱她。我就差一些了。”说着说着,傅答应脸上露出一些失落的神色。 孙妙青想,傅答应是下三旗包衣出身,这样的人家花几个钱也不必让闺女进宫做奴才,她却进来了,又做了半年多的歌技。若不是家里艰难,便是不受疼爱,如今看来,倒是后者多一些。 “皇后娘娘能在众多宫女中把妹妹提拔出来,可见是慧眼如炬了。”孙妙青笑着试探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有皇上的疼爱,皇后娘娘的怜惜,妹妹便可平步青云了。” 傅答应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姐姐谬赞了,我是什么人啊,哪里能与后宫其他姐姐相比?只要皇上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平步青云四个字,哪里敢妄想。” 孙妙青笑道:“皇上几乎日日都让妹妹去养心殿陪伴,还不够宠爱?妹妹就别谦虚了。” 荣宠是真荣宠,可是天天只是唱歌费嗓子,却不侍寝,去得次数再多又能怎样,不过是徒惹非议罢了。况且,皇后娘娘费心培养自己那么久,可不是让她单只给皇上唱歌的。 傅答应心里苦得很,低声说:“皇上留宿在姐姐宫里,至今却还未曾让妹妹侍寝,可见是真宠爱姐姐。” 啊,这白嫩嫩的小美人放在身边,光听歌不做不正经事啊? 孙妙青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让皇帝破了男德的人,她一时间有些窘迫,而傅答应说完话也不好意思起来,两个人对着脸红了许久,听见外头有鸟叫,这才从尴尬的气氛中脱离出来。 孙妙青抬着脑袋问:“外头是什么在叫?” “是鹦鹉。”叶澜依走进来,胳膊上立着一只红嘴绿翅粉色胸脯的小鹦鹉。 孙妙青没养过鸟儿,也不认识鹦鹉的种类,她就知道鹦鹉聪明会说话,便问:“诶呦,好可爱的小家伙,可会讲人话吗?” “它还小呢,没学过,小主交给奴婢,奴婢试试能不能调教它学说人话。”叶澜依兴冲冲地说,“这鸟儿是小厦子送来的,说是两广一带的鸟,皇上让送过来给小主解闷儿。它还没有名字,小主给起个名字吧。” “这小粉胸脯,可真俏皮。”孙妙青伸手就想摸一摸,可小鹦鹉怕生,见她伸手过来就要叨,被叶澜依给拉回去了。 “诶呦,这脾气也挺大。”孙妙青也没生气,本来嘛,动物大小都得有个脾气的,是她刚才手欠了。她说:“这小嘴儿真红,跟玫瑰花儿似的,就叫它玫瑰吧。” “好。” “我把玫瑰交给你,你好好养着,对了,别让糊糊和团子看见它,它俩看见了肯定要闹的。” 傅答应好奇地问糊糊和团子是谁,孙妙青笑说:“是我养的两只猫儿。” 哎,好几个月没看见了,怪想念的。 第171章 拉肚子 又勉强尬聊了一会儿,这才把傅答应送走。孙妙青觉得自己跟不熟的人硬聊老半天,怪不容易的,这会儿一个人待着,就有点不舒服了。她以为自己是饿了,便让红绫去拿些自己爱吃的糕点垫补,谁知才吃了两口,就觉得小腹不舒服,像是要拉肚子。 孕妇拉肚子可不容易,尤其是这古代还没有坐便,虽然后来孙妙青让木匠在椅子中间割出一个洞来,勉强当坐便用,到底只是恭桶配洞椅的简陋搭配,每次坐上去,她都挺不好意思的。 腿打着颤儿回到暖阁,紫罗和丝云闷头给她捏脚捏腿,红绫有点担心地说:“小主昨儿就拉肚子,今天又闹了一回,是不是哪里没吃对啊,奴婢还是让陈太医给您看看吧。” 孙妙青安慰她:“不能吧,有竹语姑姑把关呢。不过拉肚子是难受,你让他给我开两副药治治也好。” “药哪里是混吃的,小主的月份愈发大了,就更不敢乱给药了。”红绫叹了口气,说,“奴婢还是请他过来给您把把脉吧。” 过了好一会儿,孙妙青昏昏欲睡的时候,陈太医和温太医都来了。陈太医先问了情况,把了脉,又皱着眉头请温太医上手一探究竟。 孙妙青见他那个表情就心里咯噔一下,追问:“不会真有哪儿不对吧?” 不能啊,竹语姑姑又不是吃素的。 温实初问:“小主最近可觉得腹部微凉或者微微缩痛?” 孙妙青先是摇头,后又仔细琢磨着说:“别的时候没有,就是拉肚子前腹部有点不舒服。” “小主似有过服用药物的痕迹,只是这药性太轻,微臣和陈太医也把不准是何类药物。”温实初字斟句酌地说。 “一般来说,除了安胎药外,如果怀孕期间,孕妇的身体没有不适症状,最好不要吃任何的药物,毕竟是药三分毒。小主吃的药轻,再加上与食物相克,才反应在小主拉肚子上。” 孙妙青忙说:“我没吃陈太医开的方子之外的药啊,那玩意儿苦森森的又不好吃,谁会偷摸多吃。” 这倒也是,荣贵人是宫里出了名的不爱吃药。 陈太医和温太医对视一眼,说:“安胎药是太医院煎好了送过来的,从抓药到送药都不止一人在场,臣保证绝对不会是药出了问题。既然小主未私下多用药,恐怕就出在其他饮食上了。荣贵人,能不能容微臣等去厨房查看小主这两日进口的食物呢?” “你们尽管去查,我让小厨房的人都留着呢。” 孙妙青就怕出事,让小厨房留着主子们吃剩的残羹,每隔三天才统一处理。这已经成了小厨房的习惯。 温实初和陈太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差错,孙妙青又回忆自己这几天的饮食。她前天在养心殿陪皇上吃了一顿饭,皇上那里的御膳有苏公公看着,不可能混什么药进去,昨晚是和欣姐姐一块吃的,可用的是一个厨房,两个太医都说没问题..... “哎?”紫罗忽然开口,“小主大前天不是去寿康宫坐了一会儿吗?会不会是不小心吃了太后的药了?” “不能吧。”孙妙青的眼珠子疯狂乱转。 陈太医摇摇头,说:“太后服用的都是太医院斟酌多年开的安神定气的药,比小主的安胎药还要更仔细,即便小主不小心喝了,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负面作用的。” “啊!”孙妙青忽然叫了一声,她瞪大了眼睛说,“我在安姐姐那里还吃了桂花糕,喝了茶,还吃了酸枣糕。但是——就半块桂花糕,茶也是嫌糕太甜了,解腻才喝的。难不成是酸枣糕?” 温实初立刻请孙妙青派人去延禧宫,将那日吃的糕和茶带回来。 孙妙青顿时觉得头疼。吩咐紫罗去送点东西给安陵容,再悄悄告诉她这件事,让她看看还有没有那日同款的糕点和茶,别惊动了屋里奴才。 她觉得自己是误食,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暗害。 “哦,对了,惠贵人当时也吃了同样的东西。”孙妙青告诉温太医,“惠贵人爱甜口,吃的比我多,她体内会不会也存在这种药?” “惠贵人这两天并没有向太医院报身体不适,不过惠贵人一向忍耐,也许只是不愿意麻烦微臣。”温实初想了想,说,“不如小主请惠贵人过来,微臣给她瞧瞧吧。” “也好。”孙妙青便让丝云以赏菊为理由,请惠贵人来储秀宫一趟。 咸福宫离得近,沈眉庄先过来了。她看见储秀宫满院子摆放的各色菊花,心情大好,笑着走进来,刚见到出来迎接她的孙妙青,就说:“妹妹这里的菊花养得真好,我都想讨两盆回去呢。” 孙妙青笑道:“你看完医生,讨八盆回去,我都愿意。” “啊?”沈眉庄和她进了暖阁,看见等候在那里的两位太医,惊讶地略张开了嘴巴,“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妙青便简单地和她解释了,沈眉庄十分震惊,立刻坐下来伸手让温太医给自己瞧一瞧。 温实初隔着帕子给她把脉,孙妙青在一旁问:“怎么样温太医?查出什么了没?” “是绞股蓝。”温实初皱起了眉头,“这种药有清热解毒、止咳清肺祛痰、养心安神、补气生精之功效,只是性寒,若过多服用则会造成宫寒。” “我最近并未服用什么药。”沈眉庄疑惑,“难道真是陵容在吃?可我们当时喝的茶吃的糕点,也不必放绞股蓝吧。” “如果真是她在吃,必定该知道此药性寒,就是放在吃食里,也不能端给我吃啊。”孙妙青问太医院最近可有开这味药,两个太医都摇头,她抿了抿嘴,表情严肃。 “安姐姐又没有宫外的路子,若不是从太医院出来,她从哪儿弄来这药。” 外面,小柳儿的声音响起:“紫罗姐姐回来了。” 紫罗拿着两包糕点和一包茶叶走进来,先向沈眉庄行了礼,后说:“安常在那里没有那天剩的茶渣,不过菊青说常在吃的桂花糕、酸枣糕和茶叶还有,拿来看是一样的。” 两个太医检查了茶叶和糕点,还是没查出来什么,孙妙青皱着眉头,忽然吩咐红绫:“你去拿热水把这茶泡开了,请两位太医再检查检查。” 这是一包碧螺春,热水冲开后,茶面微微呈现黄绿的颜色。温实初用羹匙舀了一勺茶水,尝了尝,又喝了一口,眉头皱起又舒展开。 “这茶叶味道不对。” 第172章 不安 听到温实初的话,沈眉庄立刻追问:“有什么不对?” “茶味中略带苦味。”温实初皱起眉头,“虽然水温过高会使碧螺春冲出苦涩感,但这并不是茶本身的苦味,而是药物的——陈太医,你也来尝一尝。” 陈太医直接用夹起茶杯里几根茶叶咀嚼起来,最后吐在了帕子上:“温太医说的不错,是绞股蓝的苦味,另外似乎还有红花。” 温实初也直接尝了,对陈太医的观点表示赞同。 啊?孙妙青听不懂,孙妙青大为震惊。不是,这帮太医都长得一张啥嘴啊这,这杯茶她用闻的喝的都只能尝出茶味儿,最多就是质量高低的区别,怎么里头加了东西具体是什么都能尝出来? 真不愧是赛博平行大清朝,专业人员的业务能力都是不科学的顶尖级别。 很想介绍两位太医去现代当食品药品质检员。 沈眉庄也很疑惑:“这小小的茶叶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温实初道:“如果微臣没猜错,这茶在炒青的过程中加入了绞股蓝和红花,将药性混入茶叶之中,茶叶未泡开时是察觉不出来的,一旦冲泡开,药性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茶水之中。” 孙妙青情不自禁地感叹:“嚯,这害个人得多大成本,太费心了。” ...... 沈眉庄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孙妹妹,你怎么还替恶人说上话了,他可是差点就害了你啊。” “口误,口误。”孙妙青打着哈哈,沈眉庄皱着眉头说,“若是自陵容那里混进来这种茶叶还好,若是从内务府混进来的,事情就闹大了。” “那怎么办,姐姐打算要上报吗?”孙妙青舔了舔嘴唇,想,如果目标是整个后宫嫔妃,成本就高不可控了,她觉得可能性很小。 要说这事儿也有意思,后宫这么多女人,想让她们不生孩子还不简单?把唯一一个能让她们生孩子的男人搞不育不就成了? 某人的思路还是太窄太爱男了。 沈眉庄沉思片刻,说:“采月采星,你们去我宫里把内务府分的茶叶各样都拿一些过来,另外去一趟碎玉轩,请莞嫔准许你们也照样带一些过来。” 听到她的话,孙妙青也让红绫去把自己最近得的茶叶找出来。她不爱喝茶,平时喝的也几乎都是小厨房晒炒的果茶。 两个太医有点忙,查了近一个时辰,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延禧宫外其他的茶叶都没有药性。 沈眉庄松了一口气。 “小主,您准备怎么办?”陈太医犹豫,虽然事情牵扯不大,但若是回去后记录档案,宫里是一定要严查的。 “惠贵人姐姐,你说呢?” 孙妙青无所谓,即使抖露出来,估计也是让替死鬼背锅。就看安陵容和沈眉庄甘不甘心了。 “此事还是和陵容商量了吧。”沈眉庄的话刚说完,小纠儿进来小声道,“主子,安常在过来了。” 孙妙青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请她进来。” 安陵容进来后,温实初给她把脉,确定她的身体已受到了影响,只是还没到追悔不及的时候,好生调养还是可以挽救回来的。 沈眉庄把经过详细告诉给她。安陵容听后,攥紧了手帕,说: “姐姐要去那些东西,我就料定是有问题了。若说是谁要害我,我心里有个人选。只是那人身份卑微,大约只是个替死鬼,估计只会咬死自己,不会透露真正要害我的人是谁。” 沈眉庄说:“若是由两位太医上报给皇上,皇上会下旨严查的。” 孙妙青问:“那人若是不肯承认呢?” “那就只能处理了他了。”沈眉庄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陵容顿时有些失望。 “我还是建议告诉皇上。”孙妙青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虽然上报后,能查到的也有限,到底还能起震慑作用,况且这阴私法子已经伤了安姐姐,又差点伤到我,总得彻底杜绝,并且给我俩个说法才是。” “你说得对。”安陵容目光逐渐坚定,“两位太医请带着这些赃证与我一同到养心殿去,我这就向皇上请罪。” 沈眉庄没听明白:“请罪?这怎么说,你也是受害者啊?” “这叫以退为进。”孙妙青没想到安陵容还记得这法子呢,被逗乐得笑了。 养心殿外,苏培盛看见安常在带着两个太医过来时还纳闷呢。这安常在,咋还带着太医请安? 谁知她直接就跪在了殿外:“皇上,臣妾来向您请罪。” “诶呦!这可使不得。快快,还不扶安常在起来。” 苏培盛吓一大跳,哪能让主子跪自己面前啊,他连忙弯腰说:“小主,还是容奴才进去禀报,您有什么话和皇上好好说吧。” “劳烦您了,苏公公。” 养心殿里,皇帝听见苏培盛的话有些纳闷,安常在一直是温顺乖巧的性格,能有什么罪要请? “让她进来吧。” 已经要到晚膳时分了,江福海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禀报皇后道:“娘娘,皇上让您立刻去养心殿一趟。” 皇后有些意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福海小声说:“听小厦子说,安常在向皇上请罪,她宫里的茶出现问题,致使来她宫中做客的荣贵人受了影响。” “哦?还有这样的事。”皇后心里一紧,又很快放松下来,“事关有孕的嫔妃,皇上一定焦急,江福海,去备轿子,本宫即刻就去。” “嗻。” 皇后又接着吩咐:“剪秋啊,你去帮本宫做件事。” “奴婢这就去办,放心吧,娘娘。” 储秀宫里,欣贵人听说了这件事,过来问孙妙青要紧不要紧,孙妙青笑着说:“没事儿,陈太医已经给我开安胎药了,我跟孩子该吃吃该喝喝。” “那就好。”欣贵人点点头,感慨,“这后宫又要不安宁了。” 孙妙青跟着叹了一口气:“难道大家就不能和睦共处吗?” 听见她略带天真的话,欣贵人失笑着摇摇头:“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臣子要争当高官拿厚禄,嫔妃也避免不了争夺权势。怎么可能真正和睦共处呢?” “可是敬妃,端妃还有姐姐你,你们也不争什么啊。” “我们?”欣贵人又笑了,“我们不是不争,只是机会用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