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祯女法医》 第1章 枯井藏尸 胎穿至今十七年,颜子苒还是第一次来华清寺,但却不是来此烧香拜佛,而是验尸! “尸首是在林中一口枯井里发现的,寺内的僧人到附近伐竹时,闻到一股臭味,下到井里一看差点吓尿裤子,寺庙主持急忙派人到衙门里报了案。” 领路的衙役娓娓叙述着,颜子苒边听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衙役见她并未搭话,连忙加快了步伐,不久便指着一个方向道:“瞧见没,就是那口井!” 颜子苒顺着衙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口井看着有些年头了,井壁上的石砖除了爬满青苔,还裂开了几道口子。 在枯井旁还站着一个面冠如玉的男子,他身姿颀长,着一身墨绿色暗竹纹箭袖长袍,此时正嘱咐着衙役们搜查周遭可疑之处。 “大人,颜仵作病了,让颜姑娘前来代他当差。”领路的衙役对着该男子躬身禀报。 颜子苒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大人,随着衙役的话一落下,就上前行了个礼。 “你会验尸?”江珣看着眼前的女子,颇为诧异。 世间之人,对死尸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是个妙龄女子。 似江珣这般狐疑的人不在少数,颜子苒早已司空见惯,因此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微微颔首。 江珣眉宇间露出一抹迟疑之色。 “大人,您刚上任或许不知,小颜她虽年轻,但验尸的本事却厉害着哩!”在不远处搜寻线索的捕头郝猛似猜到江珣心中的疑虑,立马跑了过来,对他笑着说道,“这两年衙门里有好几宗悬案,多亏了小颜才抓到真凶的。” 江珣没理会郝猛,沉吟半晌才对颜子苒道:“那就有劳颜姑娘了!” “不敢当!” 颜子苒说完,放下手中的小箱笼,从中取出一个小钵,手脚麻利地将苍术、皂角丢进这个小钵里点燃,放置在尸体旁边去除尸臭。 尔后,她又往嘴里含上一片生姜,戴上自己缝制的棉布口罩和手套才蹲下身子去看尸体:“验,死者男,年龄十八上下,身高五尺八寸,着石青色窄袖汉衣,皂色长靴。” “死者头部毛发脱落,皮肉高度腐烂,牙床裸露,呈白骨化。左颅中窝有一处星芒状线性骨折,创口面积有婴儿拳头大小。” “双手呈自然摆放,指甲脱落,手掌表皮如手套般脱离血肉。双腿形状自然弯曲,长靴足跟处无明显拉拽迹象。” 颜子苒神情专注地完成尸表检测,接着就动手剥除死者衣物。 随着黏稠的衣物被颜子苒逐件脱下,尸体表面裸露在众人眼前,只见青黑色的皮肤上各处都有蛆卵,恶心得让周遭的衙役都退后了几步。 颜子苒捧着死者衣物仔细地检看了一番,皱眉道:“死者衣物左肩处有一迸溅型血迹,右腿膝盖处亦有拇指大小的血斑,与周遭衣料相比较有明显淤泥搓磨损毁。” “死者身上有玉坠一枚,荷包两个。其中驼色荷包有张五十两的银票,碎银十二两;而碧绿色荷包则有纹银二十两,碎银一两。” 郝猛瞅着那两个荷包困惑不已:“大人,这死者身上怎会带两个荷包?” “一般生意人或许会带上多个荷包,以免弄错公私银钱。”江珣淡淡道。 郝猛恍然,顺势拍了个马屁:“大人英明!” 颜子苒却不认同江珣的话:“这两荷包的布料颜色、绣纹图样风格迥异,尤其是这驼色荷包,明显是上了年纪的人所选色泽,持有者可能另有其人。” “那有可能是死者收了其他商人的荷包。”郝猛强行将拍马屁行为进行到底,坚决拥护江珣的说辞。 江珣扫了他一眼,而后对着颜子苒道:“且收好,留待日后详察。” 颜子苒颔首收好荷包,再次检验起来:“死者身躯及四肢肿胀,皮肉呈青黑色,腹部隆起,腐败静脉网遍布全身,有巨人观现象。” “左侧胸口处有损伤迹象,第三、第四肋骨骨折。左手小臂有轻微骨折,左腿侧面有成片的黑色痕迹,推测有高坠现象发生。右腿膝盖处被蛆虫啃食严重,有明显破损伤口痕迹。” “死者后背右侧有一道长约一寸的旧疤,足部表皮脱落,全身未见明显中毒迹象。初步判断左颅中窝的创口乃致命所在,从创口形状推测为圆石所致。死亡时间在八天之前,推断为五月初一戌时到亥时之间。” 语毕,颜子苒从箱笼里取出验状,迅速地记录着方才检验出来的结果。 而郝猛等衙役听着,却一个个都露出凝重的神色,心里皆只剩下一个念头: 虽然很多地方没听懂,但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别人就不会觉得我啥都没听懂! 这是衙门寻颜子苒验尸几次之后,众多衙役得出的经验。 江珣亦有许多听不明白的地方,他目光幽深地从死者的头部扫过,冷声问道:“颜姑娘是否验错时间?本官曾见过诸多落难者尸体,死后十来天只是面貌轻微腐烂,而这具尸体面目腐烂露骨,时间理应更早一些吧?” “那得比较两者之间的环境差异和气温差异。在寒冷之地,因周遭气温低,蚊虫活动受限,所以腐烂得慢;炎热之地则正好相反,尸体腐烂更快。”颜子苒并未因质疑而露出不悦之色,从容解释着,“弃尸荒野和棺椁装尸、沼泽沉尸和沙漠埋尸等等,也会有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江珣回想起他所见那些腐烂缓慢的尸体,皆因早早被死者家属敛入棺椁之中,自是不能与弃尸荒野相提并论。 不过,他仍是摸不准这腐烂的速度,再一次问道:“颜姑娘又是如何笃定死者死了八天的?须知每日气温或阴或晴,不一而同,怎知尸体腐烂了八天而不是七天亦或九天?” “仵作验尸,自有其理可循。大人若是不信,民女有一法可佐证!” 颜子苒说着,从箱笼里取出镊子,在尸体脖颈处挑来挑去,捉出几只蛆虫,放在托盘里。 第2章 观骨画像 “人死之后,苍蝇就会在第一时间嗅到血液的臭味,然后聚集在尸体上产卵,若无人为干涉,五个时辰内就会孵出蛆虫。” 托盘上这几只蛆虫十分肥大,正是最先长出来的那一批。 “如今是盛夏时节,蛆虫每日能长一分;若是冬季时节,则每日长七厘。仵作可以根据这些蛆虫的长度,大致推断出死亡时间。” 颜子苒将一把木尺搁置在蛆虫旁边,只见蛆长七分有余,与她先前所推断的死亡时间大致上相同。 “真是奇了!小颜,你咋知道这些的?”郝猛率先夸赞道。 颜子苒笑道:“猛叔,若是你时常与尸首为伴,天天看着蛆虫滋长,自然也懂得这些。” 郝猛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种日子,他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食欲全无。 “还是算了,我还想多快活几十年。” 江珣其实对颜子苒的话已经笃信无疑,但今日学得此法心中甚是好奇,于是便吩咐郝猛抓几只幼虫,打算回去后亲自观测一番。 郝猛不敢违抗命令,苦着脸忍着恶臭挪到尸首旁,用颜子苒的镊子夹了些幼蛆和腐肉装进小瓷瓶里。 不等江珣收好幼蛆,颜子苒便将写好的验状递给了他过目。 江珣看了一遍,陷入深思之中。 颜子苒见他没说话,径直去收拾验尸的工具,收拾好之后,顺手倒了一些酒醋泼在小钵里,随着‘嗤!’的一声,一股白烟缓缓升起。 颜子苒提着裙子在小钵上来回跨了好几遍,郝猛才凑到她身旁小声问道:“小颜,你跟叔说明白点,这个倒霉蛋是意外摔死,还是被人谋害了性命?” 颜子苒思忖道:“尸体身上具有高坠伤,结合左颅中窝的致命伤口来看……大致上有两种推断。” “哪两种?”郝猛连忙追问。 颜子苒整理着思绪:“第一种,坠井时头颅受创,为坠井时磕损致死。你们在井沿井底等位置查找有无碰撞的痕迹或血迹,再与伤口做比对便能排查。” 江珣转首接话:“本官已经彻查过了,井沿、井壁皆无血迹、磕损,井底虽然有血迹染在污泥上,但并无染血的石头或其他坚锐之物。” “那就不是意外坠井时,头颅受创而死了。”颜子苒眸光变得犀利许多。 郝猛心头一颤:“那第二种是……” “第二种便是头颅受创而死后高坠。”颜子苒望向不远处的佛刹楼台。 江珣幽寒的声音缓缓响起:“头颅受此重创,绝无生还可能,这尸体上的高坠伤必是有人弃尸枯井所致!” 郝猛神色一震:“这么说来,是有人砸死了死者,然后心虚,把尸体丢进这枯井里藏了起来!” 颜子苒点点头:“不错,这极有可能是一起凶杀案,且案发第一现场绝不在此处!” 郝猛恭身请命:“大人,那属下去寺里盘问那些秃驴,看看有无可疑线索。” 江珣抬手制止:“不急,如今死者身份都未能确定,你如何盘问?” 死者面目全非,确认身份是迟早的事,颜子苒已想好了验证的法子。 她上前一步,对着江珣行礼:“大人,民女有法子可以确认死者身份。” “颜姑娘有何法子?”江珣愕然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抬首对上江珣的目光:“民女可以试着画出死者生前的相貌。” “小颜,死者面目腐烂得连他娘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了,你还咋画?”郝猛十分好奇地开口。 颜子苒勾唇浅笑:“按照颅骨上的形状,我便能推测出死者脸庞的轮廓和五官,虽无法复原出一模一样的相貌,但七八分似还是可以的。” “这是如何推测的?”江珣抓住了重点,对颜子苒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再三追问。 颜子苒淡淡回道:“先跟各种各样的颅骨相处十年,然后学着在颅骨上糊泥捏脸十年,最后再观察世人的相貌十年,便能将相似之处总结出来,做到熟能生巧,自然能加以推测,观骨画像。” 前世为了学所有验尸相关的技术,她熬过多少个日日夜夜早已不足为外人说道。 “小颜,你才多大年纪,哪来这么多个十年?”郝猛摇头戏笑,只以为颜子苒在诓他。 江珣亦是不信,但一时间又别无良策,于是便让颜子苒试试。 颜子苒得了许可,先是打量了死者面目一阵,而后便用自制的铅墨笔头在宣纸上勾勒着。 江珣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只见她那葱白的手指慢慢地勾画出一道道细线,一点一点地形成轮廓。 郝猛等得不耐烦,在四周走来走去,直到颜子苒画出了大致的模样,招呼了他一声,他才凑过来打量上一眼。 “咦!这不是祁明钰吗?怎么会是他?” 江珣凝眸问向郝猛:“你认识此人?” “化成灰都认识!这小子是清江县玉器行祁家大少爷,整日里斗鸡遛狗,不务正业,最喜欢逛青楼、沾花惹草的。”郝猛拿过画像,一边看一边摸着下巴啧啧称奇,“画得可真像,小颜,你认识这小子?” 颜子苒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见过祁明玉。 “来人!去祁家问问,若祁家少爷失踪多日便请人过来辨认。”江珣大声吩咐道。 “郝捕头,你去将华清寺主持惠能师父请来。” “其余衙役分为三拨,其一寻找第一案发现场,发现有血迹的地方多多勘察;其二搜寻作案的凶器,但凡染血的石头都得格外注意;其三分头问讯寺内僧众,若有知晓祁明钰者,皆盘问仔细,回来禀报。” 江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衙役们,众人领了命,纷纷调头离去,各尽其职。 颜子苒也趁机从箱笼中翻出一块白布,覆盖在尸体上面,打算等认尸过后再给死者穿上衣裳。 刚忙完,郝猛便带着华清寺的主持和尚过来:“大人,惠能大师到了。”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大人。”年约五十的惠能和尚双手合十,向江珣微微鞠了一躬。 江珣摆摆手道:“大师近来可见过祁明钰?” 惠能和尚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恍然:“五月初一那日,祁少爷与钟掌柜到敝寺上香,老衲曾见过一面。” 江珣眸光微微一凝,这与颜子苒推测的死亡时间相近,进一步证实颜子苒的验尸结论精准可靠。 “当日同在贵寺者,还有何人?” 第3章 祁家赘婿 惠能和尚道:“华清寺虽简陋,但每日来往香客不下半百之数。老纳记不清当日在寺内香客凡几,还请大人恕罪。” 颜子苒在江珣身后提醒道:“只需当晚留在寺内的香客即可,白日离开者应无嫌疑。” 惠能和尚:“若只是留宿香客,寺内有名册记录,老衲这就去取来。” “有劳大师,将寺内僧人名册一并送来。”江珣对着转身离去的惠能和尚追加了一句。 惠能和尚身形一顿,微微叹了口气,颔首应下。 命案发生在华清寺内,众僧人亦有逃脱不了的嫌疑,他早已有所预料。 整个华清寺被衙门封锁,所有僧人都在捕快衙役们的盘问之中,颇有几分人人自危的气氛。 江珣等人在竹林中静候了片刻,惠能和尚便带着一小沙弥过来。 “这本香客留宿的名册,记录了今年以来所有香客留宿情况。五月初一那天的亦在其中,大人一阅便知。”惠能和尚说完又将另一本花名册也递给江珣,“此乃敝寺所有僧人名册,佛门清净之地,还请大人尽早为敝寺澄清。” 江珣并未言语,只是接过名册认真阅览起来,将五月初一那几日在寺内留宿的香客都记在心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去祁家的衙役领着两个人赶了回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男子,他个头颇高,容貌俊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气息。 后面跟着个老翁,看着像是仆从打扮,神色卑微且躬着身子。 “草民钟振庭,乃祁家女婿,闻讯领祁家管家忠伯前来认尸,让大人久候了。”为首的青年向着江珣作揖行礼道。 江珣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冷声吩咐:“你等先辨认一番,再作说辞。” 钟振庭跟忠伯应了声“是”,疾步朝着尸体方向走了过去。 颜子苒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退到一旁低声问郝猛:“猛叔,祁家没有别的直系家人了吗?为何不让其兄弟父母过来辨认?” 按理说,死者的直系亲属对死者更为了解,辨认尸体更为精准。 郝猛闻言,在颜子苒耳边解释道:“祁明钰只有一个姐姐,也就是这位钟掌柜的妻子。钟掌柜是赘婿,祁老爷中风病倒之后,祁家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打理。” “至于认尸你不必担心,旁边不是还有个老管家嘛,那可是祁家十多年的老仆,指不定他比祁老爷更加熟悉祁明钰。” 颜子苒了然后,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祁家俩人认尸。 “是少爷,真的是少爷!”忠伯只是看了几眼尸体,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钟振庭心中怔忡,一脸肃穆地问:“忠伯……你可看仔细了?” 忠伯边哭边点头:“错不了!老奴是看着少爷长大的,虽然面目难辨,但这身量这体型与少爷一般无二……” 江珣淡声道:“体型相似之人不少,你且再仔细辨认一番。” 忠伯擦拭着泪水,深思一番之后,哽咽道:“对了,少爷后背右侧有一道疤痕,约莫一寸长,那是少爷小时候贪玩撞翻花瓶,被瓷瓶划伤的,这事老爷和小姐都知晓,还请大人让老奴看一看死者的后背。” 江珣微微颔首,对颜子苒使了个眼色。 颜子苒随即戴好手套将尸体翻了个身子,让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 忠伯看到尸首后背上的疤痕,瞬间哭得撕心裂肺:“就是这伤疤,他就是少爷!” 江珣听了,心中不由暗叹颜子苒的观骨画像之术果真神奇! “短短几日不见,明钰怎就遇害了呢?”钟振庭盯着地上的尸首,脸上露出悲戚、困惑的神色来。 颜子苒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诘问道:“钟掌柜刚到不久,何以认为死者是遭人所害?莫非钟掌柜早已知晓?” 钟振庭遂开口解释:“是那名领我前来认尸的衙役告诉钟某的,钟某在这之前,并不知晓。” 那名衙役懊恼不已,钟振庭的话一落下,便向江珣请罪。 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江珣只让郝猛记下他的过错,待回衙之后再行责罚。 “是我误会钟掌柜了。”颜子苒歉意地说道。 钟振庭摇首道了声无碍。 江珣幽深的眸光盯着钟振庭半晌,方才开口说道:“本案的确是一起凶杀案,本官有话问你。” 钟振庭神色凝重了几分:“只要能为明钰洗刷冤情,草民必定知无不言。” 江珣:“据本官所知,死者生性贪玩,时常流连于勾栏瓦舍之间,而华清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他为何会来此?” “前些日子,拙荆总是做噩梦,翁姨娘劝说她来华清寺烧香祈福,拙荆以为草民打理生意无暇抽身,故而寻了明钰作陪。”钟振庭缓缓应道。 “留宿香客名单上为何也有你的名字?”江珣眸光淡淡地扫过惠能主持方才送来的名册。 钟振庭解释:“草民是四月三十得知拙荆要来华清寺祈福,便将生意交给手底下的账房先生,一道前来华清寺礼佛。” 江珣沉默半晌,又问:“你们是何时到华清寺的?最先发现死者不在的是何人?” “草民一行人是五月初一巳时到华清寺的,五月初二早上,拙荆便寻他不着。当时我等皆以为他受不了佛门清净,早早逃回城里玩耍去了。”钟振庭边说,边努力地回忆着。 颜子苒闻言,蹙眉道:“祁明钰与你们分别多日,这期间他都不曾回家,你们不觉得蹊跷?可派人寻过?” 第4章 叔侄龃龉 钟振庭摇摇头:“他时常出去玩耍,一去就是许多时日不回,家中众人都习以为常,不然亦不至于等闲视之。” 江珣眸光低垂,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郝猛:“寺庙中可有盘问出结果?案发之前可曾有人见过祁明钰?” 郝猛连忙躬身道:“三班衙役还在询问之中,只是有些僧人不识得祁明钰……” 颜子苒立即将祁明钰素描画像递向郝猛:“猛叔,你拿着这个让差大哥们问询,或许能有帮助。” 方才送花名册过来的小沙弥瞧见了,摸着摸小脑袋瓜喃喃道:“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江珣的视线瞬间就落在小沙弥身上:“小师傅可是认得祁明钰?” 小沙弥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那画里的人,小僧好像曾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那小师傅再仔细瞧瞧。”颜子苒说完,便将手中画像移到了小沙弥的面前。 惠能和尚担心小沙弥会认错,出声提醒:“你当日是祁二爷的知客沙弥,此人是祁明钰祁小少爷,你莫要看混了,仔细答话。” “是了!”小沙弥终于想起来了,“五月初一那天傍晚,祁二爷曾让小僧领他去斋堂用饭,可还未出门就被祁少爷给堵住了去路。祁少爷当时将小僧赶了出去,与祁二爷在屋子里谈话。” 众人听到这里,面色全都凝重了几分,静静地聆听着小沙弥往下说。 “但他们没一会儿就吵了起来,小僧没听清楚他们争吵的内容,只听到有瓷器摔碎的声音。祁少爷出来的时候,祁二爷气得脸色铁青,还骂了一声‘欺人太甚’。祁少爷却是志得意满,不予理会,大笑着去了斋堂。” 惠能和尚忙点头道:“次日清点祁二爷的寮房,确实少了一只茶盏。” “此二人定有龃龉!”江珣双眸精光熠熠,望向钟振庭,“那祁连海亦是你夫人邀请同来的?” 钟振庭摇了摇头:“我跟拙荆皆未曾邀约二叔!说来也巧,二叔只比我们早一天来到这华清寺,而且……” 话未毕,钟振庭急忙收住,脸上露出一副犹豫的神色。 江珣见状,厉色道:“为甚吞吞吐吐?说下去!” 钟振庭不敢违背江珣,老老实实地说道:“他跟明钰一样,都是在五月初二早上离开的,我们邀他午后一块儿回家,他却等不及要走。” 江珣冷笑一声:“他来华清寺又是所为何事?” “据他所言,是求佛祖保佑祁家生意红火。”钟振庭神色间略有所思,“如今想来,似有许多蹊跷之处。” 郝猛咂咂舌,插嘴道:“求佛祖保佑生意红火?财神爷要是知道了,怕不是得给他记……” “一笔”二字还未说完,江珣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吓得他立即噤了声。 “那个,大人,属下这就把画像给弟兄们送去,让他们照着画像接着问讯僧人。”说完,郝猛一把夺过颜子苒手中的画像,一溜烟儿地跑了。 钟振庭仍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对着江珣说道:“大人,我二叔虽为人不着调,但与明钰无怨无仇,应该没有杀害明钰的道理。” 江珣冷冰冰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波澜:“此事待本官问过祁连海便知。如今且先问你,你可见过此二物?” 他说着,示意颜子苒将荷包取出来,交给钟振庭观看。 钟振庭摇了摇头,对两个荷包都没什么印象:“莫非是明钰身上的荷包?可怎会有两个?” “那个碧绿色的荷包是我家少爷的。”忠伯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颜子苒指着驼色荷包,问道:“那这个呢?” 忠伯盯着驼色荷包看了好久,最终还是摇头道:“这个老奴没见过!” “贫僧瞧着这个荷包倒是有些眼熟,好像是祁二爷的。”慧能和尚宣了声佛号,“祁二爷在添香油钱时贫僧曾见过。” 颜子苒将驼色荷包递了过去:“大师可认准了?” 慧能和尚观看几遍,点头确认了下来。 此时,郝猛从佛刹中返回:“大人,有十来位僧人表明,曾在五月初一晚膳时分见过祁明钰到斋堂用饭,而后再未有人见着。” 江珣看向郝猛:“祁明钰当日的知客僧呢?” “那位知客僧当日陪着草民和拙荆了。”钟振庭抢在郝猛前回禀。 郝猛对着江珣微微颔首,寺内的知客僧通常一人负责照顾好几位留宿香客,他问到的亦是这个结果。 江珣眉心一拧:“搜查案发现场与凶器的衙役可有回话?” “属下们已经扩大了搜查范围,但还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 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郝猛不免有些心虚。 江珣略一沉吟,下令道:“既然如此,那留下一队衙役继续搜查,其余人随本官到祁家问讯案情。” 郝猛应了声‘是’,转头嘱咐了几名衙役留下来看守搜查华清寺,又向惠能大师借来一辆牛车装载尸首,这才动身返程。 江珣登上马车,脑海里正想着案情,外面就传来一阵颜子苒的吆喝声。 他掀开帘子一看,只见颜子苒一只脚踩在毛驴的脚蹬上,一只脚怎么也跨不上去,绕着毛驴蹦啊蹦地转圈圈。 郝猛拉着毛驴的绳子,一边呵斥着毛驴听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指导着颜子苒。 其余衙役们看了都忍俊不禁。 “笨手笨脚。”江珣轻嗤一声,放下了帘子后,对车夫嘱咐,“驾车慢些。” 车夫应着,驾着马车缓缓前行,其余衙役赶紧迈腿跟上。 颜子苒好不容易骑上了毛驴,郝猛在一旁累得气喘吁吁,气哼哼道:“这头毛驴跟你爹一样倔!” “谢谢猛叔。”颜子苒笑着,骑着毛驴跟在队伍后头。 郝猛看着马车都走远了,一阵飞奔跳上牛车,叹道:“可怜我们这群当差的,今天是要跑断两条腿了。” 其余衙役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珠子,心里暗叹错失良机,姜还是老的辣! 队伍走到十里坡处的分叉口,一边是通往义庄的方向,另一边则是进城。 颜子苒见郝猛从牛车上跳了下来,骑着毛驴来到他跟前,笑着说道:“猛叔,我就不进城了,你帮我把这验状和证物递给刑房经书可好?” 第5章 职责所在 郝猛没有去接颜子苒手上的东西,指着自己那帮兄弟,低声说道:“小颜,这帮蠢货吃喝玩乐还行,查案没几个靠得住的。大人又是新官上任,这案子要是查不出来,叔可就遭老罪了。” 颜子苒同情起郝猛:“猛叔辛苦了!” 郝猛一把拉住颜子苒毛驴上的缰绳,哀声说道:“小颜,你天资聪慧,素来又是心细入微,更是正直善良,你就帮帮叔,跟叔一起查这案子吧!” 以前几个案子都是颜子苒指点他找到凶手的,郝猛自然是想要颜子苒再帮他查一查这个案子。 颜子苒钻研验尸之学,目的就是为了找出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自然不会拒绝郝猛的邀请,闻言立即应道:“行!” 郝猛面露欣喜,招手叫住两名衙役,让他们负责运送尸体前往义庄:“告诉颜仵作,小颜在我身边协助侦办案件,没那么早回去。” 两名衙役点头应下,与回城的队伍分道扬镳,去了义庄。 众人进了城,到祁家门前停下。 “大人请!” 钟振庭下了马车,三步并两步来到江珣面前,领着江珣与其他人一起进了祁家大门。 这才行至前院,就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带着个丫鬟匆匆迎了过来。 妇人一到钟振庭跟前,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相公,是衙门弄错了对不对?那尸首不是明钰对吗?” 钟振庭动了动嘴唇,神色悲切地说道:“湘芸,你听我说,明钰他……遇害了!” “不,不会的,明钰他……”祁湘芸不肯相信,惊呼一声,身子便摇摇欲坠。 钟振庭迅速将她扶住,轻声安慰:“湘芸,你振作些,可不能再昏倒了!” “呜呜,怎么会这样,相公,明钰他今年才十八啊……”祁湘芸在钟振庭怀里哭成了泪人。 颜子苒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祁湘芸那悲痛欲绝的模样,这才得知祁湘芸之前听到衙门叫人去验尸便已晕倒过一次,不由心生几分怜悯。 至于钟振庭,虽然面带悲色,但更多的是担忧祁湘芸。 他是死者的姐夫,相比较而言,更在乎的是祁湘芸而不是死者,如此神色亦合常理。 “钟夫人请节哀。”江珣上前劝慰了一句,正色道,“本官今日前来祁家查案,还望钟夫人振作起来,助本官早日缉拿真凶。” 祁湘芸方才只顾着询问钟振庭,都未曾去留意他身后有哪些人,现在听到江珣这番话,愣了片刻后,陡然就朝着江珣跪了下来。 “大人,求您为明钰做主!” “这是本官职责所在,定不会让那真凶逃脱法网。”江珣说完,让钟振庭扶起祁湘云,吩咐道,“尔等将去过华清寺之人统统唤来,本官有话要问。” 钟振庭应声颔首,先将江珣等人请入厅堂内,尔后转身去唤人。 江珣落座后,眸光觑到颜子苒的身影,并未出言说些什么,只是微微拧了下眉头。 郝猛见江珣这般,朝着颜子苒眨了眨眼,只要大人不反对,那他以后带着颜子苒查案可就顺利多了。 钟振庭离开没多久,就带着一名妇人走了进来。 “大人,这位便是翁姨娘。”钟振庭向江珣介绍道。 翁姨娘颔首,走到厅堂中央跪下:“贱妾翁虹叩见大人!” “据悉,是你提议祁氏去华清寺的?”江珣声冷如寒冰地问。 翁姨娘低头悲戚道:“贱妾本欲前往华清寺为老爷祈福,见小姐心绪不宁,这才提了一嘴。不曾想竟害了少爷……” “翁姨娘也是一番好意。”祁湘芸此时也悔恨不已,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自责道,“要不是我非要叫上明钰,明钰他就不会被人害了。” 颜子苒见祁湘芸有维护翁姨娘的意思,以言挑之:“钟夫人,我们怀疑这可能是一起早有预谋的凶杀案。请你好好回想一下,你是为何会想到要带祁明钰前往华清寺的?会不会是听了他人唆使,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江珣听到这话,并未不满颜子苒的僭越,反而颇为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祁湘芸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的神色,深深地陷入回忆之中。 翁姨娘被颜子苒的话吓得一身冷汗,急忙替自己辩解:“姑娘,贱妾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少爷,还是初一那日临行前见到少爷,才知道小姐叫上了少爷的。贱妾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鉴。” 然而江珣对她的话却似没听见一般,只凝眸静静地等着祁湘芸的答复。 祁湘芸脑海中回忆完翁姨娘那日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后,方才开口:“翁姨娘当时并未提及明钰,是民妇后来见明钰从外头醉醺醺的回来,心里恼他不成器,临时决定带上他的。此决定连翁姨娘都不知晓,与她无关的。” 颜子苒排除了有人暗中谋划的可能,心中的方向愈加清晰。祁明钰前往华清寺应该是个巧合,凶手是临时起意杀害祁明钰的。 江珣神色晦暗不明,端着茶盏抿了几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问起几人的不在场证明。 “据颜姑娘验尸所知,祁明钰是在五月初一戌时到亥时之间遇害的。你们当时身在何处,有何人可作证?期间,可曾遇到什么异样事情?” 祁湘芸率先作答:“当时民妇身子不适,又参拜了一天的佛祖,疲倦困乏得很,早早就歇下了,丫鬟春莲可为民妇作证。” 一直卑立在祁湘芸身后的丫鬟闻言,立即上前磕头:“小姐那日确实累得很,戌时初睡下后都不曾醒来过。” “那你呢?”江珣冷冷地盯着丫鬟春莲。 春莲被盯得浑身发颤,又磕起了响头:“奴婢一直守在小姐身边,一宿都未曾出去。” “钟夫人睡得沉,如何知晓你一宿未曾出去?你且再仔细想想,有无其他证词?”颜子苒见这丫鬟都快被吓哭了,语气轻缓些许,抢在江珣开口前询问春莲。 丫鬟春莲回想了片刻,脑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当时约莫是亥时初,奴婢曾听到姨娘房中传出一道惊呼声。” 江珣一双黝黑的眸子转向了翁姨娘,“可有此事?” 翁姨娘紧跟着说道:“是耗子。当天夜里蚊虫颇多,未能入睡,偶然见有耗子从窗旁爬过,吓了妾身一跳。” 江珣沉吟了一下:“如此说来,你二人倒可互相作证,在亥时初俱在房中,不曾外出。” 春莲与翁姨娘纷纷应是,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江珣转而问钟振庭:“据本官所知,华清寺男女香客分开留宿,钟掌柜当晚可有人证?” 第6章 过目不忘 钟振庭眉头紧皱,闻言向江珣躬身作答。 “草民那夜送拙荆回房歇息后,正要返回寮房时,恰巧遇到一个老妇人。那时已是入了夜,草民见那老妇人摸黑而行,多有不便,便提着灯为她照亮前路。” 江珣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变得幽冷许多:“那老妇入夜时分不回寮房歇息,摸黑而行,意欲何处?” “那老妇人是去往生堂为其亡夫焚烧经文超度的。”钟振庭说着,喟叹一声,“那老妇人说她早年丧夫,膝下又无儿无女,故而只能自己到华清寺诵经念佛,愿其夫亡魂早日安息。” 江珣心里暗忖两地的路程:“从寮房到往生堂,一来一回,顶多两刻钟,你依旧有作案时机。” 钟振庭道:“大人所言极是。但草民欲要离开时,不曾想刮来一阵风吹散了那老妇的经文,草民帮其拾回后发现少了两卷,便借用寺内笔墨补抄了。待草民抄完已是子时左右,还请大人明察。” 江珣接下来询问了一番经文内容,钟振庭俱能答上,补抄之内容按时间推算得花费个把时辰。 不过,这些都是钟振庭的片面之词,还需找到那老妇人对口供,方知虚实。 “那老妇如今身在何处?”江珣心中已有计较,张口问道。 “草民与那老妇只是萍水相逢,哪里知道她的踪影?”钟振庭摇了摇头,“不过,她倒是跟草民提到过她姓郭……” 江珣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留宿华清寺的香客之中的确有个姓郭的老夫,立即对着郝猛嘱咐:“郝捕头,派人去华清寺问清楚,将这郭老妇请来。” 郝猛应了声“是”,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花厅,嘱咐其他衙役去办理此事。 钟振庭是否清白,还需等这郭老妇来了才有下文,江珣转眸扫过其他人,问道:“祁连海何在?” 未等钟振庭回复,外面就跑进来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在,草民在这!” 郝猛见他这般冒冒失失的,呵斥了一声,替江珣问起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草民当天夜里早早歇下,未曾离开寮房。”祁连海战战兢兢地回道,“大人,草民虽无人证,但草民是明钰的亲叔叔,绝无理由害他!” 江珣冷嗤一声,让颜子苒将驼色荷包拿出来,展现在祁连海面前。 “你看看这是何物?” 祁连海看着那荷包,瞳孔微微睁大:“这,这是草民的荷包。这荷包是明钰找草民借钱时,被他抢了去的,跟凶杀案没关联的,大人莫要误会了。” 江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有没有关联,本官自会判断!你且仔细说来,祁明钰为何要找你借钱?难道祁家还能短了他的吃喝用度?” “大人您是不知道,明钰那小兔崽子每天跟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斗鸡遛狗的,一个月里花上百两银子都算少的。家里每个月只给他五十两,哪里够他花的?” 祁连海说到这儿,转头看了钟振庭一眼:“这事振庭也是知道的,他暗地里没少补给明钰银子,就怕那小兔崽子跑到大哥面前要银子,惹得大哥心烦,加重病情。” 江珣:“钟掌柜,祁连海所言当真?” 钟振庭点了点头。 “明钰他,他怎这般不成器……” 祁湘芸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这般不堪,又是泫然欲泣模样,惹得钟振庭连声安慰。 江珣略一思忖,又问祁连海:“有谁可证明,你这荷包是被祁明钰夺去的?” “大人,当时房里就草民和明钰二人,您让草民去哪儿找人证啊?”祁连海急急地说道。 颜子苒想起小沙弥当时描述祁连海的反应,觉得祁连海这番话有几分可信。 凡是个正常人,被强行夺走身上所有银钱,都会心生怨恨的。 “祁二爷,不知你被夺走了多少银两?”颜子苒骤然开口。 “六十二两!”祁连海咬牙切齿地报出切确数字,“还有一只翡翠镶金玉镯。” 颜子苒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而后看向江珣,后者微微颔首,也意识到了这个消失的玉镯。 “大人,那翡翠镯子做工精致,草民可是花了二百两买来的,不知……不知大人可否将其还给草民?”祁连海说这话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江珣神色严然道:“死者身上的物品都是证物,此案未结案之前,恕本官不能退还!不过,你稍后将那翡翠镯子是在何处买的,花费多少,何种样式都与郝捕头细说清楚。” 祁连海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听这话的意思,只要这案子结了,那他还是有希望拿回那翡翠镯子的。 可他还没高兴一会儿,上方又传来了江珣冷冰冰的质问。 “只不过,本官很是好奇,你买了翡翠镯子不去送人,反而去了华清寺烧香拜佛,这是何故?” 第7章 鬼话连篇 祁连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磕磕巴巴地回道:“这,草民,草民送镯子不急于一时,去华清寺是为了,为了过香火!因为刚买回来的镯子,也不知道吉不吉祥,所以要去寺里过香火去邪祟,往后佩戴才能安心。” 钟振庭眯眼睨着祁连海:“二叔,你当时不是跟我说是为了祁家生意兴隆吗?” 祁连海梗着脖子说道:“去都去了,一道求了不成吗?我还求了佛祖保佑我发大财呢!” 江珣见祁连海鬼话连篇,勾唇冷笑一声:“你还需要佛祖保佑吗?据本官所知,你祁连海一房并无产业,吃穿用度都是靠着祁连山供养,如今却能花二百两买翡翠镯子,可见你财力雄厚得很!” “这,这……”祁连海一时语噎,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钟振庭。 钟振庭对着江珣拱手道:“是草民见二叔生活拮据,堂兄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便暗地里将祁家的一些生意托付给二叔料理,让二叔从中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祁湘芸点头附和:“当初还是翁姨娘跟民妇说起堂弟的婚事,民妇这才让相公想法子瞒着父亲帮衬二叔一家的。” 江珣对祁连海说的话半信半疑,一时想不到还有何问题,转眸瞥向颜子苒,见她亦无再问讯的意思,这才作罢。 “此案未查明前,你不许出城,以备传唤!” 祁连海苦着脸,点头应下。 问不出别的讯息,江珣只得另寻线索,对着钟振庭道:“祁明钰的房间在何处?” 钟振庭上前引领,祁湘芸见状也跟了过去。 祁明钰的屋子还算整洁,靠在墙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子牌、骰子、牌九、蛐蛐等等应有尽有。 颜子苒围绕着祁明钰的房间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台紫檀案桌上,只见上面稀松地摆放着两卷书册,看着还有九成新,没怎么被翻阅过。 郝猛带着几人翻箱倒柜,看他们的手法显然很是熟练,边边角角都被仔细搜查了一遍。 “大人,属下在祁明钰床下搜到一个包袱。”郝猛说着,将包袱呈递到江珣面前,顺手打了开。 只见包袱里折叠着三件女子的贴身衣物,还有两本春宫图。 江珣只是瞥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了。 颜子苒看到一件小衣边角上绣着‘琴’字,估摸是小衣主人的名字。 她伸手将几件女子衣物摊开仔细地看了看,而后又要去翻那两本春宫图。 可她手还未碰到那两本书册,郝猛就迅速将它们给藏在怀里:“小颜,这个东西可不是你个姑娘家看的。” 颜子苒前世什么没看过,神情淡然地开口:“不过是些香艳插画,无妨。这春宫图里兴许藏有线索,万不能因避讳而错漏了。” 江珣闻言皱了皱眉:“这些交给郝捕头查阅即可。” 郝猛咧嘴笑着抱着包袱,跟几个衙役挤眉弄眼地凑到角落里去仔细查阅。 颜子苒只得跟着江珣四处查看了房中其他布置,寻找可疑之处。 不一会儿,郝猛看完了两本春宫图,扬声对着江珣禀报:“大人,属下并未在书册里发现什么。” 其余衙役也没能找到可疑线索,江珣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颜子苒凑到祁湘芸旁边,轻声问道:“钟夫人,祁少爷是否与人结过仇?” 祁湘芸笃定地回应:“明钰虽有些放荡纨绔……但本性不坏,要说与人拌嘴闹闹脾气倒是有的,可结仇,却是不曾有!” 钟振庭在一旁点头附和:“明钰这人,心里藏不住事,真若与人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势必会告知拙荆的。” 颜子苒闻言想了想,又问:“那不知道祁家可有世仇或是生意上有过重大利益纠纷的商贾?” “这点我不甚清楚,生意场上的事,爹从来都不与我说。”祁湘芸说着,看向了钟振庭。 钟振庭微微摇头,他接手祁家生意不过半年时间:“之前也未曾听岳父提起有什么世仇对头的。” “祁连山人在何处?”江珣想了想,觉得还是主动去询问这个祁家的当家之主更为清楚。 祁湘芸见江珣动了问讯她父亲的心思,面露难色:“家父半年前就中风瘫痪,如今卧病在床,行动多有不便……” 江珣截断祁湘芸的话:“带路,本官去见他。” 祁湘芸不敢不从,只得带着江珣和颜子苒去见了祁连山。 祁湘芸为其父介绍了江珣的身份之后,便问道:“爹,咱们家在生意上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祁连山想都不想就开口:“没有,为父从未得罪过他人。” 江珣对祁连山的话并不满意:“你再仔细想想,是否抢过别人的生意,导致别人倾家荡产,怀恨在心?” 祁连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就敛去,只是连连摇头。 “草民做生意一向都坦荡荡,绝对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大人何故这般询问?” 第8章 颜父求艺 江珣淡淡地道:“令郎被歹人杀害……” “什么,明钰……” 祁连山还不等江珣把话说完,整个人就激动得抽搐了起来。 祁湘芸被吓得一跳,手足无措地握着祁连山的手,急声呼唤:“爹,爹,你这是怎么了,快,相公,去请大夫!” 钟振庭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出去找仆人延请周大夫。 屋子里兵荒马乱似的,许多仆妇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江珣见状,只得安排两名衙役留下,待祁连山缓过劲来再盘问一番。 他带着其余人等离开祁家,还未走出大门,钟振庭就追了上来。 “大人,不知草民可否将明钰的尸首接回家中发丧?” 江珣脚步停滞,转首道:“此案正在审理中,死者含冤未雪草草下葬岂能安息?” 钟振庭一怔,道了声“大人说的是”,然后亲自送江珣等人离开。 颜子苒出了祁家,只见天空中飘满红霞,夕阳散发着不再刺眼的光芒,映照出半边血色的天。 那绚烂的红,铺满了整条街道,洒在了众人身上。 江珣走在大街上,沉默地向前走着,肃穆的神情下,冷峻的容颜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颜子苒和郝猛等人不敢惊扰他,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江珣打破这份沉默。 可江珣一路上都沉浸在思索当中,不知不觉已到了衙门门口,这才后知后觉,沉声道:“想不到本官刚刚上任,就遇到这么一桩棘手案件,看来得花费一番工夫了!” 郝猛听了,连声应道:“大人说的是,小的当捕快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这么复杂的案子。” 江珣瞥了他一眼:“郝捕头办案多年,经验丰富,不知对此案有何看法?” 郝猛神色一僵,迟疑了半会,说道:“依卑职看,还得从死者的人情往来入手,先查他出事之前流连回转之地,问问那些陪他玩乐的青楼女子,或许有所发现。” 江珣点了点头,吩咐道:“那此事就交由你去查办,一应开销,皆由衙门支出。” 郝猛顿时喜上眉梢,奉命玩乐,他当差这么多年,还是头次遇到这么好的事呢! “大人,那卑职就去盘问那些女子。” 郝猛生怕江珣会改变主意,话一落下就拔腿跑了。 颜子苒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验状…… 江珣带着其余人回了衙门,闻听府衙那边送来了几份公务信件,匆匆去了二堂书房。 颜子苒轻车熟路地把验状递交给了刑房经书,证物一一收纳进库房之中后,这才骑着小毛驴回家。 颜松柏早已经做好了饭菜,见颜子苒回来,立即让她去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吃饭。 “闺女,听说你今日露了一手观骨画像的本事,你教教爹呗。”颜松柏扒了一口饭,讪笑着说道。 今日那送尸体的衙役夸他验尸技术高超,竟然还会观骨画像的本事,就连教出来的女儿都那般厉害,他这个老师傅的本事肯定更高一筹。 一箩筐夸赞的话语,听得他是一脸懵然。 做了那么多年的仵作,这观骨画像的本事他听都没听说过,差点就让衙役看出破绽。 好在他脸皮够厚,硬着头皮声称那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本事,哄得两个衙役一惊一乍的。 为了避免以后被揭穿谎言,他只好来求闺女指点。 颜子苒看着老爹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叹气道:“爹,你连个鸡蛋都画不好,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行!这本事爹一定要学会,不然往后还怎么跟人吹……”颜松柏差点说漏嘴,及时纠正道,“往后验尸说不定用得着呢!” 颜子苒哪里不了解她爹的秉性,可也没去拆穿他,被纠缠了一番后,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颜松柏高兴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颜子苒的碗里:“闺女今天累坏了吧,来,多吃点肉补补精气神儿。” 颜子苒笑着道了声谢,也夹了一块放在她老爹碗里。 颜松柏吃着颜子苒夹的那块肉,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第9章 出身不好 次日一早,颜子苒用过早饭,颜松柏就递给她一个葫芦,让她去县城里找郝猛打壶酒回来。 路上,颜子苒碰到了祁家的马车,那车帘被里面的人撩了起来。 “颜姑娘!”祁湘芸在马车内探出头,对着颜子苒挥了挥手。 颜子苒勒住小毛驴,上前颔首致意:“钟夫人,你这是去哪儿?” 虽说祁湘芸是死者的亲姐姐,但亦有嫌疑在身,按理说案件未结之前,江珣是不许她出城的。 “我去义庄看看明钰。”祁湘芸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望钟夫人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子。”颜子苒劝慰了一句,想着她大抵是经过江珣许可的,便拱手道,“我爹在庄子里,你们请便。我还要去城里一趟,告辞了。” 祁湘芸点点头,目送颜子苒离开后,这才回头对车内的钟振庭道:“颜姑娘真是个奇女子。” “只可惜出身不好。”钟振庭叹息地回道。 祁湘芸并不认同钟振庭的话:“出身不好又怎么了?那些出身光鲜亮丽的,暗地里反而多是卑鄙无耻之徒。” 钟振庭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娘子如此欣赏一个女子,温声道:“娘子说的是,只是颜姑娘到底是仵作之女,恐怕不大好找人家。” “哎!她虽不是仵作,但常年与尸体为伴,想必世间没几个男子愿意娶她的,要是明钰在的话……” 钟振庭暗道不妙,连忙引开话题,这才安抚住祁湘芸。 颜子苒并不知道钟振庭夫妇的闲谈,一路赶到县城十里香酒铺,正要去打酒时,郝猛却在身后拍了拍她肩膀。 颜子苒回头看着郝猛,笑着说道:“猛叔,你来了正好,我爹说你先前还欠了他几壶酒,你看?” 话落,颜子苒扬了扬手中的葫芦。 郝猛哈哈大笑:“那个老东西竟然还记得,行吧,叔这就让人给你打满。” 他说着,带着颜子苒打满一壶竹叶青。 颜子苒道了谢,察觉到郝猛眼下一片青黑,关心了一句:“猛叔,你昨晚是不是为了查案一宿未睡?” 郝猛点点头:“飘香院那些姑娘也太不老实了,非要我跟她们玩到天明才肯跟我说实话。” 颜子苒闻言,蹙着眉:“猛叔,大人是让你查案的,你这样,可对得起婶子?” 郝猛见颜子苒想歪了,立即解释道:“小颜,你别胡思乱想,叔可没有跟那些姑娘做那档子事儿,叔心里只有你婶子一人,叔只是陪那些姑娘玩骰子喝酒……” 颜子苒松了口气:“那猛叔可查到什么线索?” 郝猛颔首:“我在飘香院里打听到,四月中旬,从京城里来了名歌姬,祁明钰为了她跟一名公子争得不可方休!” “听你的意思,那名公子的确有几分杀人动机。”颜子苒推断道。 郝猛兴奋地说道:“是吧,还有更巧的事呢,五月初一那天留宿的香客之中,就有这名公子和歌姬。” 颜子苒愣了愣,想不到还有这种事:“那你快些去禀报大人吧!” 郝猛笑应着:“你也一并过去听听大人审问,省得我还要再给你复述一遍。” 他说完便带着颜子苒一同到了衙门,把消息禀报给江珣。 江珣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在戴师爷的陪同下,听完禀报后沉吟了片刻。 “郝捕头,你且去将祁家之外的留宿香客都传唤过来。”江珣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郝捕头立即应声出去,安排人手往各处传唤嫌犯到衙门问话。 黄文昇与胡可儿、丫鬟侍书三人在黄府,最先抵达衙门,到寅宾馆里候着。 陈松伟住在华清寺,传唤他也就个把时辰,而那郭氏老妇昨日就已经派人去寻了,今日刚好与陈松伟一并来了衙门。 至于留宿名册中最后一对母女,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来回需要两天,估计明天都不一定能来得了,只能稍后再审。 众人被传唤进了思过堂,纷纷给江珣叩头行礼。 颜子苒趁机打量着几人,那黄文昇是个翩翩公子哥儿,看着温文尔雅,饱读诗书,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辈。 陈松伟年约二十七、八,他目光深邃、天庭饱满,蓄了短短的胡子,神情十分平静。 至于那歌姬胡可儿,身上虽穿着艳丽的锦裙,但言谈举止之间却不失端庄贤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风尘之中的女子。 丫鬟侍书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年纪约莫十六左右,显然有些胆怯。 郭氏则是个半头银发的老妇人,目光有些阴鸷,跪下之后就低着头,一直在悄悄地捶着腿,似乎腿脚有些毛病。 “五月初一那夜,你们身在何处,做过何事,仔细说来。”江珣审视完几人,冷冷发话询问。 黄文昇迟疑了片刻,先开口说道:“学生那夜在华清寺,白日里与陈兄和可儿游览佛寺,夜里用了晚膳,又与陈兄博弈到深夜,约莫丑时方回禅房入睡。陈兄可为学生作证!” 陈松伟在一旁轻轻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江珣见状便让郝猛将陈松伟带到偏厅,分开询问二人案发当晚对弈的情形。 结果郝猛把陈松伟带回来之后,两边供词一对比,发现两人所言一致,并无差别,理应是当晚真的在一块儿对弈。 他沉吟些许时间,继续问黄文昇:“据闻你上个月曾与祁明钰有过冲突,可有此事?” 第10章 对簿公堂 黄文昇看了一眼身边的胡可儿,解释道:“当时可儿姑娘在老鸨的安排下,准备从良。祁明钰知道后,开出一个高价,学生比之远不及。” “但可儿姑娘知晓他不学无术,并非良人,虽是出价最高,最后还是拒了他,选了学生。祁明钰心中不服,便寻机调戏可儿姑娘,挑衅学生。学生劝之无果,反被言语侮辱,见他越来越放肆,才忍不住出手打了他一顿。” 江珣眸色冷沉:“你可知,他已死了。” “学生知道,故而才有今日的对簿公堂。”黄文昇说着,对着江珣拜了拜,“但学生相信大人一定能还学生一个清白。” 江珣心中思量了一番,开口安抚了几句,转而目光移向了胡可儿。 “大人,奴家那天夜里一直在寮房之中,丫鬟侍书可为奴家作证。”胡可儿见江珣没甚要问黄文昇,这才轻启朱唇说道,“不过,奴家曾在亥时左右,看见窗外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大人将他拘来,一问便知奴家所言虚实。” 江珣目露疑光,只觉得这胡可儿没有他想象中的慌张,反倒是有所准备似的。 她深知只让自己的丫鬟作证是不够的,故而又抛出了一个行迹更为可疑的人来,也不知所言是真是假。 “你可知那是何人?”戴师爷轻声询问。 胡可儿不紧不慢地答道:“祁家二老爷祁连海。” “你确定是他?”江珣眼睛眯了眯,冷冷地盯着胡可儿。 “错不了,奴家在飘香院做歌姬时,曾见过他几回。”胡可儿斩钉截铁地回道。 江珣神色凝重地道:“那你可有看到他在作甚?” “没看清,他三两步就拐个弯不见了。”胡可儿想了想说道,“从奴家所居住的屋子窗口望出去,只能看到他侧面。” 江珣用笔墨画了几笔,勾勒出华清寺香客留宿的寮房堪舆图。 “你留宿在哪间房?祁连海又是在什么地方?你且指出来与本官看看。” 胡可儿神色认真地看着堪舆图,先是指出自己所住的房间,而后又比划了一下,“祁二老爷就是从这儿走向屋子另一头的。” 华清寺的寮房,都是五间并在一块,胡可儿住在东边这一头,而祁连海则去往西边那头。 江珣恍然有所顿悟,转身翻开了桌案上的香客留宿名册,片刻后脸色阴沉如墨。 “原来如此!” “来人!”江珣冲着门外的衙役招手,“将祁连海押来见本官。” 祁连海就在县城之中,立即有衙役过去传唤。 不一会儿,祁连海便被带进了思过堂,一脸茫然:“大人,昨天不是都已经说明白了吗?草民是冤枉的,祁明钰真不是草民杀的。” 江珣目光如同在看死人一般,冷漠、无情:“案发当晚,去了何处?” 祁连海冷汗淋漓,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没啊,草民哪也没去!” 江珣叱喝左右:“来人,将他拖下去,杖二十!” 祁连海吓得脸色苍白,连声求饶,可却被衙役按住,打了二十大板,疼得他连嚎叫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次机会,五月初一亥时,你在何处,说!”江珣冷冰冰地盯着趴在地上的祁连海。 “草民,草民在……”祁连海断断续续的,话还没说完,双眼一翻就晕死过去。 江珣眉宇间流露出一抹狠色,让人用水泼醒了祁连海。 “大人,草民当时,真的在寮房里睡觉。”祁连海气息虚弱了许多,却依旧坚称自己没有离开寮房。 江珣的目光不由看向胡可儿,胡可儿黛眉微蹙,对着江珣拜道:“大人,当天夜里,奴家的丫鬟侍书也看到了祁二爷,她可为奴家作证,奴家并未说谎!” 跪在胡可儿身后的丫鬟侍书膝行两步,对着江珣拜了一拜:“奴婢当晚与小姐在窗户旁闲坐,确实看到祁二爷的身影,大人明鉴。” “你们……”祁连海惊讶地看向两人,“你们休要冤枉我,我何时去过女客寮房?” “祁连海!”江珣冷喝一声,“她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看见你去了女客寮房,你怎知她们说的是女客寮房?分明是你有此行径,在此抵赖!” 第11章 拒不认罪 祁连海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嘴了,磕磕巴巴地想了片刻:“是,是她们说坐在窗户旁看到的,那,那就只有女客寮房了。” “还想抵赖?莫非你以为本官不敢对你动用大刑?”江珣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祁连海。 祁连海身子抖了抖,但还是咬着牙回道:“大人尽管用刑,草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再怎么用刑,草民也不认。” 江珣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待本官审问完其余嫌犯,再来处置你!来人,押下去!” 他挥手示意,立即有衙役把祁连海关押进牢房之中。 “郝捕头,你再去一趟祁家,告知祁湘芸和翁虹,祁连海拒不认罪,让她二人过来相劝。” 江珣朝着堂下候着的郝猛吩咐事务,郝猛应下迅速赶往祁家。 “胡可儿,你与丫鬟虽在寮房之中可互相为证,但难免有串供之嫌疑。本官可暂且放你们回家候审,但汝二人不可擅自离城,直至本官查明祁连海所言虚实。你们可明白?”江珣又对着胡可儿与侍书勒令几句。 胡可儿主仆二人都应了下来,道了谢,随着陈松伟和黄文昇侍立一旁。 他们五个都算是有时间证人,暂时排除在外。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可以给钟振庭作证的郭老妇。 江珣询问了一番,郭老妇所言与钟振庭的口供一般无二。 “那年轻人心地不错,听民妇唠叨半宿都没发过脾气,还帮民妇把经文抄上了。那天是民妇老伴的忌日,他的坟墓在外地,民妇是逃荒到这儿的,想上坟都没处去,只能去华清寺往生堂给他烧点冥钱经文了。” 郭氏一边说一边捶着腿,江珣见了,抬手道:“老人家腿脚不便,起来答话。” “多谢大人,民妇是劳累的命,这双腿早早就患了痹病,让大人见笑了。”郭氏急忙答谢,起身后卑立于案前。 江珣随后又问了一些案发当晚的细节,郭氏与钟振庭所言大致相似。 “郭氏,你后来可曾见过钟振庭?”江珣问完详情之后,又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郭氏有些不解地问道:“民妇回家后都没出门,没再见过那年轻人。怎么,他可是犯了事?” “当天夜里,华清寺内发生一起命案,本官只是随口问问,不必惊慌。”江珣一脸正色安抚着。 郭氏拍了拍胸口,口念‘阿弥陀佛’道:“不是就好,那么好的人,若是犯了杀业就太可惜了。” 江珣犀利的双眼打量了郭氏好一会儿,见她神色如常,应对自如,进退有度,不像是寻常乡下妇人。 可一时之间,他也看不出这个郭老妇有什么问题。 如此一来,钟振庭和郭老妇可相互作证,亦有不在场的证明。 江珣挥挥手,示意五人都可以离开了。 颜子苒一直在思过堂外面听着,这些人的举止反应也都一一看在眼里,品了一会,没有想出什么端倪。 江珣和戴师爷在聊别的事,她见状便想着离开衙门,回去给老爹送酒。 正要离开,却看到郭老妇正在衙门门口坐着捶腿。 “大娘,你可还好?”颜子苒上前关怀地问了一句。 郭老妇认出颜子苒方才就在衙门里,对颜子苒露出一抹微笑:“不碍事,就是回去的路有点远,我想着在这儿歇歇再启程。” 颜子苒问了郭老妇的住所,的确是有些远,有点难为郭老妇赶了这么一趟路。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祁家的马车缓缓而来,祁湘芸和翁虹在郝猛的通知下,赶到衙门了。 “颜姑娘,你身边这位可是郭大娘?”祁湘芸带着翁姨娘和丫鬟春莲下了马车,看到衙门门口角落里的两人,立即上前来询问。 颜子苒点点头:“这位正是钟掌柜当日遇到的郭大娘。” 祁湘芸笑着对郭氏福身道谢:“郭大娘,幸得有你为我相公作证清白,才让我相公免受牢狱之灾,请受我一拜。” “老妇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夫人身娇体贵,可不敢受你的礼!”郭氏避开后不冷不热地道。 “我不过是一介商女,郭大娘莫要笑话我。您是我夫君的贵人,湘芸想请您到家中做客,不知您有没有空?” 祁湘芸说着,伸手去扶郭氏的胳膊,却被郭氏不动声色躲开了。 “做客就不必了。”郭氏摆摆手道,“老妇家中还有事儿要忙,就此别过。” 话落,她便转身离去。 颜子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郭氏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要离开了,赶忙与祁湘芸道别:“钟夫人,祁二爷被押在大牢里,你们进了大门往西侧走就是。” “颜姑娘!”翁姨娘出声截断颜子苒的话,“你能带我们走一趟吗?” 第12章 偷听墙角 颜子苒没想到翁姨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上她那双满含希冀的目光,寻思片刻后才应声“好”。 因着颜子苒的毛驴时常拴在牢房外的马房里,故而对牢狱的周遭还算了解。 原本像祁连海这样的嫌犯是不允许家属与其见面的,防止家属和嫌犯串通口供做假证。 但这次是江珣特地让两人过来劝说祁连海的,故而颜子苒将两人领到了大牢门前,张牢头根本没有阻拦。 祁湘芸连忙让春莲给张牢头递了银票,让他往后多照应照应祁连海。 “钟夫人,你们慢慢谈,有什么事儿跟我们说,能帮的我们一定帮。”张牢头说完,便喊来一个狱卒将祁湘芸翁姨娘主仆三人带进了牢房里。 她们刚刚进去,颜子苒就看到江珣和郝猛等人匆匆赶来。 江珣看了颜子苒一眼:“若是无事,随本官同往狱中探听虚实。” 颜子苒看到郝猛在江珣背后不停地给她使眼色,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三人进了牢房里,在几名狱卒的遮挡下,拐到一间空牢房里。 江珣指了指牢房的墙,对着颜子苒竖起食指,示意不要出声。 牢房另一边正是祁连海关押的地方,两间牢房背靠着背,仅有一墙之隔。 颜子苒心下了然,江珣这是打算要偷听祁湘芸和祁连海的对话,蹑手蹑脚跟着郝猛走进牢房之中。 墙壁上有几个小孔,透过小孔正好看到祁湘芸在栅栏外大声质问着祁连海。 “二叔,明钰是不是你杀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江大人很快就要判你的罪行,你还不肯承认吗?”祁湘芸压抑着愤怒的情绪低声问道。 “真不是我杀的,明钰虽然混不痞,但我杀他作甚?”祁连海急忙辩解道。 “那你当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事?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倒是快说啊!”祁湘芸抓着栅栏,着急地看着祁连海。 祁连海喉头滚动了几次,最终低下头选择了沉默。 祁湘芸见状,原本期盼的神色,渐渐转为失望、悲痛。 “二叔,从小到大,爹爹总是说你行事不着调,让我们不要与你过分亲近。但我却知道,你是我的亲人,是我和明钰唯一的叔叔。不管爹爹怎么说,我从未在意,只因我晓得你心里亦把我和明钰当成自家人。” 祁湘芸声音低沉地呢喃着,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庞划过。 “郝捕头刚刚来传消息,说是杀了明钰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你,我和翁姨娘怎么也不愿相信。你是明钰的亲叔叔啊,你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祁连海抬起头看了祁湘芸泪眼婆娑的脸庞,心虚地低下头去。 “昨日里就有人说,你是为了爹爹的家业,这才向明钰下的手。可是,我始终不相信会是你下的手,你和相公都不可能会对明钰下手,我知道的,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祁湘芸任由泪水滑落到衣襟,哽咽着说道:“我娘去世得早,我爹又忙于生意,我和明钰一直是你照看着长大的……明钰病的时候,是你去找来的郎中;明钰不肯喝药,是你答应给他当马骑,变着法子哄他喝药。二叔,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对不对?” 祁连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咬着嘴唇道:“我,我没杀明钰,真的不是我!” 祁湘芸拭去泪水,朦胧的眼睛望着祁连海:“那二叔你案发之时去没去过女眷寮房,去做了什么?你说出来,我去找大人为你开罪。” “我,我……”祁连海话到嘴边,看了两人一眼,又咽了回去,“我不能说。” “为什么?你的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祁湘芸不解地望着祁连海。 可祁连海却低着头,抹去眼角的湿润,再也不肯开口了。 江珣看至此,厉声道:“你以为你不说,本官就不知道了吗?” 第13章 狱中真情 江珣这话一落下,对面的几人皆目瞪口呆。 江珣带着颜子苒和郝猛,绕到祁连海的牢房前,审视了三人一阵。 “大人,您,您知道了什么?”祁湘芸回过神来,“二叔他不是凶手,对不对?” “他确实不是凶手,郝捕头给你们传递的假消息亦是本官安排的。”江珣回了一句,踱步越过了祁湘芸,来到翁姨娘面前,目光冷冷地直视着她,“目的就是想看看你来不来!” 翁姨娘心中一怔,颤声说道:“贱妾不知大人所言何意?” 江珣冷哼一声,“本官为何让你来此一趟,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我,我……”翁虹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郝猛在一旁听着,突然说道:“我懂大人的意思了,大人这是怀疑翁姨娘就是凶手,特地以劝说祁连海为由,将翁姨娘诓骗进牢里的!” 祁湘芸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这不可能,翁姨娘她向来心善,性子温和,待我和明钰视同己出,她不可能是凶手!” 祁连海挣扎着爬到栅栏前,磕头道:“大人,翁姨娘不是凶手,求大人明察啊!” 江珣转首呵斥郝猛:“退下,莫要扰乱视听。” 郝猛脸色尴尬至极,站到颜子苒身后去了。 颜子苒有所恍然,对郝猛轻声解释:“猛叔,昨日钟夫人就曾说过,翁姨娘当初在钟夫人面前提起祁二老爷一家生活拮据,其目的不就是想让钟夫人多帮衬着点祁二老爷吗?” 郝猛眼中依旧流露出不解的神色:“那又怎样?” “你不觉得,翁姨娘早不帮晚不帮,偏偏在祁连山病倒之后就帮扶祁连海,时间上有些过于巧合?”颜子苒只得再提点一番。 郝猛终于恍然,拍了一下额头:“我滴个娘耶!他们俩竟然有一腿!” “手镯是祁连海准备送给翁姨娘的,翁姨娘当晚发出的惊叫声,可能并非是看到老鼠,而是祁连海。”颜子苒一并说出之前的种种端倪,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珣赞赏地看了颜子苒一眼,轻轻颔首:“他们二人当天夜里私下相会,因私情不敢外扬,所以祁连海才不肯如实交代。” 翁姨娘闻言,浑身无力地靠着栅栏,瘫软了下去。 祁连海看着心疼,大声叫道:“大人,不是这样的,大人……” “休要狡辩!这半年来,你二人每月都会在华清寺留宿一晚。为了不引起注意,你们错开时间,分头前往华清寺,表面看上去就像是毫无关联的巧合,实际上却是为了暗通曲款。”江珣冷声打断祁连海的话,“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可那华清寺的留宿香客名册中,不知不觉已清晰记下你二人的龌龊事。” 祁湘芸不敢置信地看着翁姨娘:“姨娘,你,你不是为了父亲烧香祈福吗?怎么会……” “不是的,这只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担心翁姨娘出门在外不安全,怕她出了意外,这才暗中跟随的。” 祁连海极力反驳,可翁姨娘却是双眼无神,毫无反驳之意。 江珣双眼冷冽地盯着翁姨娘,对祁连海的辩解置之不理。 “翁虹,你敢说不是吗?若是你不将实情说出来,那就没人可为祁连海作证清白了。” 翁姨娘听闻,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她又转首看向祁连海,见对方对着她一个劲地摇着头,心中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 她苦涩地笑道:“罢了,我若再隐瞒下去,你命都没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早在来之前,我就想清楚了,名声与你,总得选一个的。” “为了维护我的声誉而不肯说出实情,闹到如今这地步,要是丢了性命,那你就真是蠢到家了。” 祁连海眼里溢出泪水:“可,可让世人知道咱们的事,那你以后可怎么办?” 翁姨娘静默了片刻,站起身子望着祁湘芸:“湘芸,你想骂就骂吧!” “不,不会的……”祁湘芸被翁姨娘的话给惊得大叫起来,“姨娘,你怎能跟二叔,怎能……” 后面的话,她实在是难以启齿。 翁姨娘没有任何羞愧之色,反而是一脸坚决:“是我不守妇道,背着你爹偷男人,你想怎么骂我都行。但你二叔不是凶手,那晚,他在我的房里。” “所,所以,你这一路都反复跟我强调二叔不是凶手,是为了庇护他?姨娘,你,你怎能这样?你跟我爹这么多年……”祁湘芸低声啜泣着,“你对得起我爹吗?” “是你爹对不起我!我原本就和你二叔互生情愫,要不是你爹仗着有钱有势,把我强迫了,你今日便该叫我一声婶娘!”翁姨娘猛地爆发出一股戾气,似乎把这么多年的怨恨都倾泻了出来。 颜子苒眯了眯眼,看着眼前情绪有些疯狂的翁姨娘,暗中多加几分留神防范。 翁姨娘愤怒地大吼着:“我本来也认命了,跟你二叔划清了界限,就想着跟你爹好好过日子。可你知道你爹怎么对待我的吗?” “他怀疑我跟二爷有私情,哪怕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也不信我,暗地里给我下药,让我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他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头,什么人都不相信,我在他身边根本看不到希望。可老天爷开眼,你爹作恶多端终于病倒了,他活该!” 一连串的咆哮怒吼,将祁湘芸震惊得哑口无言。 “我以为,他没几年好活的了,我也活累了。可就在这时,你二叔找我坦白心声,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还有我,他不想看着我就这么陪着你爹一步步走向消亡,他要我振作起来。” 翁姨娘回头看向祁连海,眼里带着温柔的神色:“我以为我终于能够逃脱出祁连山的魔爪,过上一段幸福的日子,没想到,这日子如此之短,短得就像是晨曦的露水,转瞬即逝。” 祁连海连忙抓住她的手,柔声喊道:“虹娘,怪我,怪我当初没勇气跟大哥争。要不然你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折磨,是我没本事,没能护住你。” “我不怨你,此生最后的日子里,有你已经很好了。往后,你要好好活着。”翁姨娘说着,转身猛地朝一旁的石柱撞去。 第14章 可怜人儿 颜子苒见状,惊呼一声,想要去阻止翁姨娘,却已来不及。 就在翁姨娘的头快要碰到柱石时,江珣的身影如流星一般冲了过去,一把将她给扯了回来。 翁姨娘跌倒在地上,满脸惨淡地看着江珣:“大人,贱妾已无颜面苟活,你就让贱妾死了吧!” “按大祯律法,通奸者杖责六十,罪不至死。”江珣冷声道。 翁姨娘闻言,眼里浮出一抹冰凉:“贱妾就算是撑过了衙门里的刑罚,回去也是无颜苟活了!还不如……” “虹娘,不要,你不要寻死……”祁连海从栅栏隙缝中伸出手想要抓住翁姨娘。 翁姨娘转眸望向祁连海,眼里含着泪水,连连摇头,满眼诀别之意。 祁连海痛苦地闭上眼睛,用额头狠狠地撞在栅栏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明知道那天祁家去那么多人,就应该听你的劝,等下次再相会!要是我忍住了,要是我不偷偷去找你……” “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多嘴邀约了湘芸。我本以为她会像以前那般拒绝的,可谁曾想她竟答应了。要是湘芸没有答应,那明钰也就不会去华清寺……不会被人杀害……”翁姨娘见到祁连海自残式地撞击,心疼不已。 祁湘芸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人,痛苦地抓着栅栏,努力地站稳脚步:“原来,你去华清寺烧香都是为了跟二叔相会,亏我一直那么相信你,你却一直都在骗我!” 翁姨娘对上祁湘芸的眼睛:“是,我一直在骗你,我对不起你,但我顶多是让你帮忙给二爷寻一些能赚钱的法子,从未算计过要害你。我恨的人只有你爹一个,明钰的死,真不关我和你二叔的事。” 江珣这才将话题引回案件上:“你二人当夜是在一块,没有离开过寮房吗?” 祁连海苦笑道:“大人,草民去了虹娘房间后,哪里还舍得离开?直到寅时初才被虹娘赶走的,一宿都没出去过。” 郝猛皱眉道:“大人,这样一来,祁连海就不可能是凶手了!” “我本就没有害过明钰,他是我的侄儿,我怎么可能会害他?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祁连海捶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江珣神色冰冷,在他察觉到祁连海与翁姨娘的私情时,他便已对祁连海没多少怀疑了。 江珣转身对郝猛道:“着判二人通奸罪,待认供之后依律执刑,刑后释放回家,无本官许可,不许擅自离城!” 郝猛应了一声,迅速跑去找刑房经书拟写供词。 祁连海连忙叫道:“大人,能不能晚两天再执刑?草民刚挨了二十大板,再打可就……” “你在跟本官讨价还价?”江珣眼角扫过祁连海,厉声问道。 祁连海登时不敢再开口,祁湘芸下跪求情道:“大人,民妇二叔只怕是受不了接连用刑,还请您高抬贵手,延缓一天吧。” 江珣神色肃穆,并未答应。 祁湘芸又看向颜子苒,轻声哀求道:“颜姑娘!” 颜子苒沉吟了片刻,低声向江珣建言:“大人,或许接下来还有线索要问祁二爷,不如缓上一缓,免得耽误了问讯?” 江珣这才颔首:“明日用刑!” 说完,他便拂袖往外走,颜子苒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晦暗逼仄的牢房,顿觉天地宽广了许多。 江珣慢慢地往思过堂的方向走去,颜子苒看了一眼脚步虚浮,被春莲搀扶着走出牢房的祁湘芸,上去帮着搀扶了一把。 祁湘芸声音担忧道:“颜姑娘,通奸罪要杖打六十,二叔和翁姨娘……他们受得了吗?” “既然知道受不了,那一开始就不该有这种违背伦常之举。”颜子苒心底里对这种事还是有些抵触的。 “可,可他们二人,又似情有可原,我,我亦听闻过我爹他当年强迫了翁姨娘,害得翁姨娘跟她娘家都不怎么来往,膝下又没子嗣,孤零零的一个人。” 祁湘芸似乎慢慢地放下被翁姨娘欺瞒的愤怒,亲眼目睹了祁连海和翁姨娘的情谊后,竟是同情起他们来。 颜子苒黛眉轻锁,沉思片刻后回道:“衙门也不会真把人打死,杖打六十,多半要了通奸者半条命,借以警告世人。他们回去之后好好养养,还是能活命的,怕就怕……” 祁湘芸连忙追问:“怕什么?” “怕回去之后,翁姨娘受不了旁人指指点点,自己轻生。”颜子苒摇摇头,能够想象得出翁虹往后的生活处境。 祁湘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我爹已经那般模样,这事我替她瞒着我爹和其他人便是,还请颜姑娘帮忙,让郝捕头轻些杖责我二叔和翁姨娘。说到底,他们也是可怜人。” 颜子苒有些诧异地看着祁湘芸,反问道:“难道钟夫人不觉得祁二夫人更可怜吗?” 第15章 追寻真相 祁湘芸神色一愣,片刻后轻叹了一声。 “二婶确实最最可怜,想不到二叔竟然会背着她做这种事情。” 忽而她又为难起来:“一边是二婶,一边二叔,这倒是叫我不知该帮谁好了。” 春莲忙道:“自然是要帮二老爷,若是二老爷死了,那二夫人往后便无依无靠了,那才是真真可怜。” 祁湘芸想了想,认同道:“春莲说得对!” 颜子苒虽不认同她们的看法,但是却能理解她们。 这主仆二人都是这个时代的典型女性,早已接受了三妻四妾的社会现状,自然不会去为难男子。 按她说,最该打死的就是那祁连海,要不是他起了色心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颜姑娘,今日多谢你了。”祁湘芸有了决定后,对着颜子苒笑道,“若颜姑娘有空,不如随我一同回家,好让我款待你一番,以表谢意!” “只是举手之劳,钟夫人不必挂怀。”颜子苒笑着拒绝,“家父还在家等我打的酒,咱们就在此别过。” 语毕,颜子苒便转头去取自己的小毛驴,祁湘芸见状只得作罢,坐上软轿离去。 颜子苒牵着小毛驴还没走出衙门,那郝猛似一阵风般跑了过来。 “小颜,你先别走,大人找你。” 颜子苒顿了顿,立马就想明白了江珣找她的原因。 如今黄文昇、陈松伟、胡可儿、侍书的证词都有了佐证,这些人看上去都没有作案的时机。 案子进展到这里似是卡住了,江珣这是想着集思广益,听听她和郝猛的观点再作下一步的调查安排。 颜子苒想清楚后,只得把小毛驴绑了回去,跟着郝猛进入思过堂。 江珣正在批阅公文,见颜子苒和郝猛来了头都不抬一下,只让他二人先坐着。 颜子苒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江珣,见他专心致志的,便压按下心思,默默地思索着该如何侦办此案。 没过一会儿,江珣便放下了公文,将此案的卷宗递给颜子苒。 “郝捕头说颜姑娘你在刑侦方面颇有天赋,你且帮本官看看,此案审讯之中,可有疏漏?” 此案相关内容,颜子苒几乎都是全程参与,只是略略看了一遍,在最后的留宿香客名单上多停留了一阵。 “大人盘问得十分仔细,民女看不出有什么疏漏的。”颜子苒脑海里闪过所有详情后,微微摇了摇头。 郝猛有些沮丧,压低声音:“我看苏氏母女俩跟这案子也没多大关系,她们那天夜里之所以留宿华清寺,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是不是巧合,待明日见了她们母女便知。”江珣神色肃穆地站在厅堂中间,“若她们亦无可疑之处,那这起案件便相当棘手了。” 颜子苒轻轻颔首:“这起案件,要么是寺院内的僧人所为,要么就是这十二名香客里有人在撒谎。” 江珣沉重地点着头以示附议:“故而本官想问问你们的看法,好参详一二。” 郝猛扭头就看向颜子苒,他一点看法也没有,可不想胡说一通又挨骂,关键时刻还得指望颜子苒。 颜子苒想了想:“从尸检的角度上观察,民女认为这应该是一起临时起意的谋杀案件。” 江珣目光微亮,示意颜子苒继续说下去。 颜子苒:“尸体上并无其他明显伤痕,只有致命伤是石头所为。这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与死者扭打之际,随手抓来的。试问蓄谋已久的人,带上一把刀刃匕首岂不是方便得多?” 江珣微微颔首:“祁明钰抵达华清寺不过一日之间,事前除了祁湘芸与钟振庭,无人知晓。蓄谋杀人微乎其微,临时起意大有可能。” 颜子苒见江珣同意了她的说法,思绪活跃了许多,接着说道:“临时起意的杀人案件,很多都是见财起意或者是怒火中烧,错手杀人。死者身上财物俱在,应该不会是见财起意。” “怒意冲昏了头,这点可能性极大。”江珣附议道,“死者死于深夜时分,他用完晚膳后理应回寮房休息。必是熟悉之人将他引到偏僻之处,而后发生了口角冲突,用寺中石头将其杀害。” “不错,必定有个死者熟悉之人,令祁明钰离开了寮房。”颜子苒越说越亢奋,“案发现场必定有石头,寮房内行凶断无可能。” “可熟悉的人之中,不管是钟振庭、祁湘芸还是祁连海、翁虹都没理由杀祁明钰。至于黄文昇和胡可儿,他们又有不在场证据!祁家又没有旧仇,祁明钰也没招惹仇人,我们从哪查起?”郝猛皱紧眉头,颇有几分束手无策的感觉。 第16章 探寻线索 颜子苒闻言,朗声道:“依民女看来,咱们如今可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派人暗中寻找翡翠玉镯的下落,二是派遣人手前往华清寺继续查找线索,待审讯完那对母女,再做下一步决定。” “翡翠玉镯,本官今早已让衙役知会城中玉器行与典当行,一旦发现,即刻报官。” 自从昨日得知还有这么一只翡翠玉镯,江珣便已经做出了相对应的安排。 “至于派遣人手去现场查找线索……”江珣望向了郝猛和颜子苒,欲言又止。 颜子苒见他这般模样,会意地应道:“天色还早,民女想跟着郝捕头过去看看,不知大人准许否?” “如此最好!”江珣十分满意地点了下头,随手取过一份文书看了起来,不再理会二人。 二人会意起身告辞,回到马房处领了毛驴和快马出了衙门。 在衙门门口处,颜子苒看着郝猛问道:“猛叔要不先去休息一会?” 郝猛牵着马匹,边走边道:“去华清寺那边可以随意休息,在这衙门里,你就是让叔睡,叔也没那胆子。” 颜子苒笑了笑,不愧是衙门里的老油条!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华清寺,郝猛跟几名衙役招呼一声,让颜子苒自个儿去查,他要去补觉了。 颜子苒习以为常,在昨日的知客小沙弥引领下,先是到了男香客留宿的院子。 院子用木栅栏围成一圈,里边有一排五间屋子,装潢简洁,但却透露着一股禅意的气息。 “当日五位男香客,从左到右分别是祁二老爷、祁少公子、钟掌柜、黄公子、陈秀才。”知客小沙弥引领着颜子苒,为颜子苒解说当日情形。 颜子苒先是进了祁连海住过的房里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间房有两个窗户,一个开在左边,一个开在侧后方。 她推开后方的窗户往外看去,隐约能看到一排房子。 颜子苒伸手指着那排房子道:“那是女香客留宿的地方吗?” “是的,女香客那边的寮房。为防万一,女香客那边是整个都围起来的,而男香客这边只围了前面半圈。” 小沙弥解释完,见颜子苒双手撑着窗户跳了出去,往女香客寮房走去,急忙喊了一声“女施主,你等等小僧”,疾步追了上去。 从男香客留宿的地方到女香客这边来只需要一刻钟,颜子苒走到院门门口,朝里边打量了一眼,见跟男香客那边一般无二。 “小师傅,你可知道当日女香客的住房情况?”颜子苒转头问道。 小沙弥有些气喘吁吁地回话:“昨日师傅已经跟诸多师兄再三确认过了,那天住在最左侧的是祁家翁姨娘,往右便是祁家钟夫人和她的丫鬟、赵家母女、郭大娘、胡姑娘和她的侍女。” 颜子苒闻言,径直走向翁姨娘居住过的那间房,绕过正面,在左侧旁边果然也看到了一扇窗户。 这一侧窗户有些隐蔽,邻近着一株大榕树。 榕树枝桠茂密,延伸到寮房屋顶上方,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按照现有的供词,祁连海当天晚上来找翁姨娘,翁姨娘之前并不知晓,没给祁连海留门。 祁连海当时必定是害怕别人发现,所以到这左侧敲窗,这才会吓着翁姨娘。 颜子苒仔细地观察着窗户周边,发现窗户下的墙壁有些擦损,看着像是新近留下的,极有可能是祁连海爬窗所致。 就他那肥胖的身躯,翻个窗户肯定相当吃力,蹭坏一些墙皮在所难免。 “看来,祁连海所言非虚。”颜子苒神色凝重了几分,而后将目光投向其他几间寮房。 如今寺里出了命案,除了陈松伟还留在寺里,其余房间都是空荡荡的。 颜子苒进了郭氏当天居住过的房间,左右打量了一眼:“小师傅,这房里可有备下灯笼腊烛,以供香客取用?” 小沙弥立即打开角落的柜子,说道:“都是有的,知客僧每送走一位留宿香客便会检查一次。” 颜子苒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郭氏那天未曾带上灯笼,想是老人家匆忙,一时忘记了。 “往生堂在何处?小师傅可否领我走一遭?”颜子苒走出寮房,望了望远处的寺庙。 小沙弥忙上前引路,说道:“往生堂因供奉逝者灵位,修建在后殿偏左处。从这里过去,要么穿过观世音殿,要么穿过后山林子,走后山林子小路会近一些。” “观世音殿夜里是否有烛火照明?”颜子苒黛眉微蹙。 “各殿宇都有灯火供奉,自是有烛火照明。不过为了防范走水,各殿宇只准留下四盏油灯。”小沙弥答着,就要引着颜子苒往观世音殿的方向走。 按照郭氏和钟振庭所言,他们当时走的是小路,颜子苒也就选择了走小路。 小沙弥领着颜子苒往前走,时不时提醒颜子苒小心脚下。 颜子苒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遭环境。 这里林子树木稀松,但小路并不难走,显然平日里经常有人走动。 颜子苒揣测着当天晚上可能发生的情景,跟着小沙弥来到了往生堂里。 往生堂中,宽敞空阔的殿堂内,摆满密密麻麻的灵位,即便是白天也有些阴寒之气,叫人心里打怵。 颜子苒一脸淡然,见小沙弥有些惧色,温声道:“小师傅若是害怕,在门外等我便可。” 小沙弥连忙宣了个佛号:“阿弥陀佛,小僧奉师命前来协助施主,岂能半途而废?” 说完,他鼓足勇气,跟在颜子苒身后走进往生堂。 颜子苒两世为人都与尸体打交道,对此情此景无半点波澜,只是绕着往生堂缓缓地走着,目光在一道道灵位中扫过。 案发当晚,钟振庭便是在此地陪着郭氏,为郭氏抄写经文。 今早,江珣传讯郭氏到衙门里对口供时,曾经提过一个问题,当夜抄录经文时所用的笔墨纸砚是寺庙提供的。 因华清寺内各个殿宇都备有文房四宝,所以江珣便未曾再追问下去。 颜子苒环顾了一圈后,目光落在角落的柜子上:“小师傅,那木柜里可是存放着笔墨纸砚?” “是的,本寺各殿宇皆有,为的是方便香客取用。”小沙弥连忙上前,打开柜子,取出一套笔墨纸砚,铺在一张桌案上。 颜子苒看了一眼,果真是一应俱全,正如郭氏所言。 她也就没在意,谁知小沙弥一边回应,一边取来茶水,欲要为颜子苒研墨,颜子苒连忙制止。 “不用忙活,我只是看看,且收回去吧。” 小沙弥有些郁闷,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收起文房四宝。 颜子苒没找到任何可疑之处,转身离开时,一名中年僧人走了进来。 他先是向颜子苒施了礼,而后走向柜子旁,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白色的毛笔往柜子里放去。 颜子苒正好带着小沙弥从窗户边经过,结果听到中年僧人喃喃自语着。 “奇怪,这里怎么有支狼毫?谁放在这的?” 第17章 察觉猫腻 颜子苒闻言,脚步一顿,眸中闪过森冷寒意。 她迅速走回往生堂里,看了看柜中的狼毫,问道:“大师之意,此笔并非是存放在往生堂里的?” 中年僧人直摇头道:“贫僧乃往生堂理事僧,此殿宇内一并事物俱由贫僧打理。四月三十那日,贫僧做完功课,便来往生堂检阅一应器物,见殿堂内的羊毫笔笔锋开岔,恐香客用之不便,遂取回僧房清洗捋顺笔锋,悬挂在房中等待风干,直至今日才想起此事。” “四月三十?你确定是那日?”颜子苒声音冷了几分。 “贫僧每过十日便会检阅一番,今日正是五月初十,不会记错的。”中年僧人应着,把自己的羊毫放入柜中。 颜子苒拿起那只狼毫,问道:“那这支毛笔是怎么回事?” “这个,贫僧亦不知晓。寺内各殿宇所用都是羊毫,是城内书斋捐赠所得,从未有过狼毫,多半是这段日子香客所留吧。”中年僧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颜子苒却是神色阴沉,望着手中的黑色杆狼毫笔,看其模样还有九成新,沉声道:“劳烦大师询问一下寺内僧人,看看是否有其他僧人放置了狼毫!” “是,贫僧这就去一一问讯。”中年僧人说着,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道,“寺内还有名香客,是个秀才相公,他在寺内留宿已有月余,会不会是他遗留下的?” “不无可能。”颜子苒思量道,“大师帮我问讯其他僧人,那陈秀才便由我去问讯。” “善。”中年僧人点头应下。 “此笔来历不明,可能与命案有关,先交由衙门收留,待问明来历后,再还与佛门,不知可否?”颜子苒眸光清冷,将狼毫紧紧地握在手中。 “本非寺内之物,自无不可,施主请便。”中年僧人干脆地应了下来。 颜子苒收好狼毫,迈步往男香客寮房走去,她得要弄清楚这支狼毫是何时出现在往生堂里的。 五月初一那日,往生堂内到底有无毛笔是个关键问题。如果没有,那钟振庭与郭氏的供词便有猫腻,一切推断都得推倒从头再来。 她刚刚走到供奉观音大士的殿宇门口时,正好碰见了陈秀才。 “陈公子,我代衙门前来问案,有件事想问问你。”颜子苒上前说道。 陈秀才神色从容地打量了颜子苒一阵,作揖笑道:“姑娘有话,但问就是,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颜子苒看着陈松伟和煦的笑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一时半会之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我想问问,这支狼毫你可认得?”颜子苒干脆直接取出毛笔询问,打算问完就走人。 陈松伟接过毛笔仔细端详了片刻道:“姑娘为何如此询问?” “此物是在往生堂中发现的,僧人说这并非是寺院之物,想到陈公子是秀才相公,文房四宝必定齐全,故而前来相问,陈公子可仔细看看。”颜子苒说明道。 “在下所用物品俱在房里,并未遗落什么在往生堂内。”陈松伟笃定地说道,“至于这只狼毫,在下亦未曾见过,姑娘怕是问错人了。” 颜子苒再三确认之后,只得收回毛笔:“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语毕,颜子苒便要踱步离开。 陈松伟却上前一步拦住了颜子苒的去路,拱手道:“姑娘,在下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颜子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神色颇有几分认真,颔首道:“陈公子但讲无妨。” 陈松伟闻言立即开口道:“姑娘是不是太热衷追查此案了?” 颜子苒黛眉轻锁:“陈公子此言何意?莫不是担心我追查此案会连累到你?” 陈松伟轻轻一笑:“在下未曾作奸犯科,姑娘不管怎么查,与在下并无牵扯!在下只是好奇,此案自有衙门中人追缉真凶,与姑娘无关,姑娘为何如此劳心劳力?” 颜子苒狐疑地看着他道:“这是江大人和郝捕头托付于我的差事,我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很乐于见到凶手落网,冤情得雪。” “原来如此,姑娘真是大义!但不知若有朝一日,姑娘遇到一桩惨案,可行凶作恶者却是权势滔天之辈时,姑娘还能否像如今这般乐于追缉到底,不畏强权?” 陈松伟说完,收敛了笑容,凝重的神色中略带几分忐忑。 颜子苒不知他说这番话到底是何心思,但还如实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会尽我所能,哪怕无法缉拿真凶,我亦可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姑娘就不怕受到报复,死于非命吗?”陈松伟急促地问道。 第18章 呼之欲出 颜子苒越发觉得他的问题很有深意,肃穆地回道:“我会尽可能保护好自己,只有活着,才有查明真相的一天。” 陈松伟点点头,对着颜子苒赞道:“姑娘说得在理,只有活着,才能查明真相,哪怕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亦可让天下人知晓孰是孰非!” “陈公子可是有冤案?”颜子苒心中揣测着,陈松伟可能是遇到一些冤屈,但碍于行凶者权势而无法大白于天下,所以才会与她说这些。 “姑娘还是先保命要紧,在下的事就不劳姑娘了。”陈松伟声音有些低沉,“不过,在下可以跟姑娘讲个故事!” 颜子苒暗忖,陈松伟接下来这个故事,有可能是他的亲身经历,借着说故事的方式来诉说当年的往事。 “陈公子请说。”颜子苒静下心准备仔细倾听。 陈松伟见颜子苒已经被他的话题吸引住了,慢悠悠地走到观世音菩萨金身脚下,点了三炷清香。 “故事得从以前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痞子说起,因为家中颇有几分银钱,他就喜欢四处胡作非为,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里肆意横行,欺男霸女。” 颜子苒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陈松伟,反而是死者祁明钰,不由蹙眉,耐心听了下去。 “后来,这个小痞子遇到了一名有钱有势、从京城来的贵人。他知道这贵人身份很不简单,若是能够得到他的重用,往后便有泼天的富贵。于是,他想尽办法来讨好这位贵人,直到有一天,那位贵人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证明他本事的机会。” 陈松伟背对着颜子苒,自顾自地说着,颜子苒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颜子苒想起一件事,郝猛曾经提过,那胡可儿就是来自京城的舞姬。 “那个证明自身能力的机会,是杀人吗?”颜子苒开口问道。 陈松伟回头笑看着颜子苒:“具体要做些什么,在下也不知晓,只晓得那位贵人要他去夺走一名大商贾的家业。这名小痞子太想要出人头地,太想一飞冲天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份差事,费尽一切心思,骗得那位大商贾的信任。” 颜子苒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却抓不住。 “夺走家业?”颜子苒将这故事与祁明钰被杀一案联系到一块,恍惚间似有所悟。 陈松伟从容地给观世音菩萨上完了香,拜了拜后转身道:“不错,这一切的起因,就是一份可笑的财富。” “祁家的家业!”颜子苒瞳孔猛缩,默默地呢喃着。 陈松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并未出声。 她知晓陈松伟不会无缘无故说一个毫无相关的故事,若这个故事与目前的凶杀案有关的话,那个大商贾可能说的就是祁连山,而不择手段想要出人头地的小痞子应该就是凶手。 凶手为了出人头地,得到贵人的支持,千方百计骗取祁连山的信任。然而,祁连山却在这个时候中风瘫痪了,只要他一死,那祁家的家业便落在祁明钰身上。为了得到祁家的家业,凶手只好下手杀了祁明钰,让祁连山后继无人,好继续沿着凶手的计划进行! 颜子苒心底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只有那个人最为可疑。 钟振庭! “难道真的是他?”颜子苒摸了摸袖口里的狼毫,心中越发起疑。 没过多久,往生堂的理事僧过来告知颜子苒,寺院内并无僧人注意到往生堂少了一支毛笔,更甭提有僧人添补上缺漏。 这支狼毫显然是香客留下的,颜子苒脑海里已有了几个怀疑的对象。 正在这时,郝猛从外面匆匆跑了过来,说道:“小颜,快,跟叔走,叔发现凶器了。” 颜子苒收敛了心绪问道:“可是在石头颇多的僻静处?” “不错,就在一湾小水潭旁边。方才睡了一会,觉得有些闷热,便想到这水潭洗洗脸,没想到就这么让我碰着了。”郝猛兴奋地说着,领着颜子苒往前走。 颜子苒没想到郝猛的运气这么好,连忙跟陈松伟告辞后,跟着郝猛跑到华清寺后方的小水潭旁边。 此时已有几名衙役在四处搜查线索,郝猛指着水潭边上一块沾染血迹的石头道:“小颜,你看看是不是这块石头。” 颜子苒看着石头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看形状与创口相近,石头表面上亦有些许磨损,应该是凶器无疑。”颜子苒用手帕将石头包裹起来,“既然凶器留在此处,那此地极有可能就是案发现场。” “叔也是这般认为的,让这几个小子找了半天了。”郝猛应着,又对着几名衙役吆喝,让他们仔细些寻找。 第19章 造访郭氏 几名衙役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带有血迹的土壤,呼唤郝猛过去查看。 郝猛和颜子苒凑到近前观看了一番,血迹已经干涸,深黑色的血液混在泥土之中,若不仔细观看还真难以发现。 “这处血迹较少,有可能是死者被凶手砸破头颅时所迸射出来的血迹,我们再找找看。”颜子苒对着郝猛说道。 郝猛四处查看着,再无其他发现,不由喃喃道:“血量确实少了些,会不会是搞错了?” 颜子苒同样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更多的血迹后,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水潭。 “这处血迹有很大可能就是凶手杀害祁明钰的案发现场。之所以血迹稀少,应该是凶手案发之后前来清理过现场。”颜子苒走到水潭边洗手,“从水潭里打些水清洗现场的血迹,一点也不难。” “既然发现了案发现场和凶器,我这就回去禀报大人。” 颜子苒制止郝猛道:“我刚刚也查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猛叔你先听听,待会回去跟大人一道说说。” 颜子苒将往生堂里的发现,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郝猛听完,眉头皱成‘川’字道:“这可就奇怪了!寺里僧人在四月三十收走了笔,平日里鲜少有香客踏足的往生堂,哪来的毛笔给钟掌柜取用?难道就这么巧,有人在五月初一把狼毫放在了往生堂?” “我更倾向于钟振庭和郭氏在编造假口供,发现往生堂里没有毛笔,特地遗留下狼毫的。案发多日之后,再来考究毛笔是何时留下的已经迟了!”颜子苒神色凝重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郝猛闻言,点了点头:“有这可能!” 话落,他神色严肃了许多,又道:“只不过这样一来,郭老妇就是在给钟振庭作假口供,杀害祁明钰的极有可能就是钟振庭,他为什么这么做?” “钟掌柜的杀人动机暂时还不清晰,叔,咱们可以先去试探一下钟掌柜。” 话落,颜子苒对着郝猛耳畔轻声细语地交代了几句。 郝猛听了,连连点头。 “我去找郭氏,若果真如我所料,那郭氏必定是收了钟掌柜的好处,我去她家里暗中搜寻一番,或许会有收获!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便由不得嫌犯狡辩了。”颜子苒自己并未闲着,嘱咐好郝猛的行事后,亦交待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郝猛不大放心让颜子苒一个人去,轻声道:“这样,我让两名衙役带着你走一趟,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颜子苒并未拒绝,有人带路最好不过。 郝猛急冲冲地走了,颜子苒稍事休息后,跟着两名衙役赶去见郭氏。 郭氏居住的地方较为偏僻,说是小山村,实则郭氏的房屋坐落在村外的半山腰里,与村里其他人家不怎么来往。 若非这两名衙役来过一趟,光凭颜子苒一人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找到。 三人进了郭氏家的院子,屋里的郭氏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 “颜姑娘?你找我,是为了华清寺的命案吗?”郭氏看到两名衙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不错。”颜子苒神情凝重地颔首道,“衙门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郝捕头让我来再问你一遍。” “衙门查到些什么了?进来说吧,我给你们倒些茶水!”郭氏引着颜子苒进了屋里落座,又给颜子苒端了碗菊花茶。 颜子苒抿了一口茶水道:“我们来找您最后确认一下,案发当晚,钟掌柜所用的笔墨纸砚是从何而来的?” “这个我不已经在公堂上说了吗?华清寺每个殿堂之中都备有文房四宝,往生堂也不例外。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人用到,但寺里的和尚经常有拿出来清点,我就曾见过好几回。案发当晚,钟掌柜就是依我所言,从柜子中取出文房四宝,又用了我所带的茶水研墨,抄补了两卷经文。”郭氏坐下来后看着颜子苒回道。 “但今日我等问过往生堂的理事僧后,方才知晓理事僧在四月三十日便将毛笔带回僧房里清洗,今日才送回。”颜子苒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郭氏,“所以五月初一那夜,往生堂里不可能有寺院预备的毛笔。” “什么!”郭氏震惊地站了起来,“没有笔?怎么可能?” 颜子苒眸光一直盯着郭氏,将郭氏的惊恐尽收眼底。 “郭大娘,作假供词是要受罚的,念在你是初犯,若此时知过能改,我还能为你在大人面前求情,等大人将你传讯到衙门对簿公堂时,一切可就晚了。” 颜子苒循循善诱着,希望郭氏能够坦白实情,不想这位老人家被卷入到一场与她无关的阴谋中。 郭氏愣了片刻,对颜子苒的劝说无动于衷,只是重复地呢喃着:“没有笔,没有笔,怎么会没有笔呢!我明明见过的,不可能没有笔啊!” “郭大娘,是不是钟振庭答应给你银子,你才帮他做假口供的?你现在把银子交出来,随我到衙门里去指认钟振庭,那还有挽回的机会,要不然你免不了要吃一顿板子。” 颜子苒劝说着,若是能从郭氏这里拿到证物,证明钟振庭买通郭氏做假口供,那钟振庭便再无狡辩的可能。 “我没有作假口供,往生堂里有笔,你是在诈我,你想骗我污蔑振庭!”郭氏叫嚷着,朝颜子苒扑了过来,双手挠向颜子苒的脸庞。 可颜子苒却更快一步,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死死地钳制住。 “你不要激动,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不信,等大人传讯到公堂上对质便知。”颜子苒将郭氏推了回去,“你最好想想那夜钟掌柜所用的笔是什么颜色的,笔毛用的又是什么材质,免得到了公堂后一问三不知。” 说到这,颜子苒朝着两名徭役挥挥手:“将郭氏请回衙门问讯。” 两名衙役早已从郝猛那里得知江珣给了颜子苒动用衙役的权力,立即上前把郭氏给架了起来,拖出大门。 “我不去,我不去衙门,你们放开我,放开我!”郭氏大惊失色地尖叫着,却无济于事。 第20章 针锋相对 郭氏的叫声还在耳畔回响着,颜子苒却是不慌不忙地扫视着郭氏家中的物什。 但凡有新颖的物什,颜子苒都要看上一看。 从方才郭氏的表现来看,她极有可能是跟钟振庭串通了口供,所以被揭穿后才会如此心虚。 但是钟振庭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才会让她冒着作假证的风险也要帮他呢? 颜子苒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一点,郭氏的日子清贫,钟振庭极有可能是给予了郭氏一笔丰厚的银子,足够让郭氏过上富裕的日子。 所以,颜子苒想在郭氏家中看看有无新置的家当,以此作为推测。 可环视了一圈,颜子苒也未发现郭氏家中有甚贵重物品,只在郭氏的卧室之中发现了一个麻袋,里面装了十来包草药。 颜子苒拆开看过,发现是治疗风湿用的药材方子,想起郭氏曾说过腿脚不便,家中备有这类药材也无可厚非。 搜寻不到可疑之物,颜子苒只得作罢,跟着两名衙役返回衙门。 郭氏一开始还在奋力挣扎,可被两个衙役押着走了一段路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是时不时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瞪着颜子苒。 颜子苒心中感慨,今早还觉得郭氏是个慈祥的大娘,如今却已是狰狞凶狠的模样。 由此可见,人不可貌相,此言诚不欺人。 当颜子苒带着郭氏返回衙门时,衙门二堂正在审讯钟振庭。 此时此刻的钟振庭正跪思过堂里,面前摆放着三只毛笔。 “钟振庭,案发当晚,你用的到底是哪一支笔,速速指来。”江珣坐在案台后,沉着脸冷声喝问。 钟振庭虽是跪伏在地上,但神色依旧不卑不亢:“那日夜深,草民未曾多作留意,不记得那毛笔模样。” “那笔杆是甚颜色,你总该记得吧?这里有白杆、赭黄、棕黑三色,如此明显,你亦分不清吗?”江珣不愠而怒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当日在往生堂内,灯火微弱,草民所用毛笔,看着近似棕黄,但到底是哪一支,草民不敢妄下结论。”钟振庭说着模棱两可的回话。 恰在这时,颜子苒带着郭氏来到堂外候着,江珣看到二人,招手让她们进入思过堂。 “郭氏,你看那三支毛笔,哪支是当夜钟振庭所用?”江珣换了问讯的对象。 “民妇不知,当时夜深,民妇只顾着烧经文和念叨往事,未曾留意。”郭氏下跪后立马答话。 “好,好一个未曾留意。你们口口声声说是用了往生堂的笔墨,但却都认不出来是哪一支,是在愚耍本官吗?” 江珣猛地一拍案台,‘呯’的一声,吓得在场众人都把心肝儿提到嗓子眼了。 “草民不敢,只是当日未曾留意,望大人恕罪。”钟振庭轻轻叩首回道。 “民妇不识得大字,更不会留意当日所用笔墨。只记得往生堂里所用之笔,似是白杆的那支。但据闻四月三十那日,便有僧人将堂内的毛笔带走,民妇也不知那夜所用毛笔从何而来,更未曾留意是何模样。”郭氏也跟着叩首大声嚷着。 钟振庭跪伏的身躯突然轻轻颤抖了一下。 颜子苒注意到他这异样的举动,心中亦是十分茫然。 若说那狼毫笔是钟振庭与郭氏所备,那二人岂会认不出来? 如今两人都认不出来,那就奇了! 江珣沉思片刻,接着问道:“既然你已知晓当日往生堂内的毛笔已被理事僧人取走,那夜无笔可用,你们如何抄写经文?” “草民打开往生堂存放文房四宝的木柜时,的确见着有毛笔的。恐是白日里有香客遗留未为可知,大人明察。”钟振庭毫不犹豫地回应。 “强词夺理!”江珣站了起来,双指指向钟振庭道,“你欲抄经,则有香客提前留笔与你。如此巧合,莫不是上苍眷顾于你不成?” 钟振庭叩首回道:“大人无需动怒,草民那日确实抄写经文,还请大人彻查此案,还草民一个清白。” “无需你说,本官亦会查明。”江珣怒目而视片刻,又转向郭氏。 “郭氏,你可知作假口供,包庇真凶,企图瞒天过海,冤屈无辜性命,按罪当流放千里!” 郭氏连连叩首:“当晚民妇确实看到笔了,还请大人彻查此案!” 江珣没料到郭氏竟然也这么硬气,一口咬死,未有丝毫惧意。 “来人,将钟振庭押入牢房之中,郭氏暂且释放!” “大人,钟掌柜那夜真的为民妇抄写了经文,你可不能冤枉了他!”郭氏急忙大声呼唤道。 “经文在哪里?还有别人能为你们作证吗?”郝猛在一旁呵斥着。 “经文已烧,早成灰烬。那夜只得我二人,哪有他人?”郭氏回应着,钟振庭已经被衙役架了起来。 “没有人证物证,我信你个鬼!给我滚出去!”郝猛说着,伸手就将郭氏往外面推。 “郭大娘,您无需与大人再作争辩,我大抵是躲不过这一劫的,您多珍重。”钟振庭挣脱开衙役,朝着郭氏鞠了个躬,这才被衙役押走了。 江珣静静地看完这一幕,走入后堂时望了颜子苒一眼,示意颜子苒跟上。 颜子苒连忙叫住郝猛,一块跟着江珣走到后堂书房,在江珣的示意下落座。 “你二人如何看待钟振庭与郭氏?”江珣不等两人坐稳便发话。 “看他二人毫无惧色,不像作假。若是真有香客在五月初一那日留下狼毫,那就是我等误会了钟掌柜与郭氏了。”郝猛率先开口道,“要不,属下先去问问其余几位留宿的香客?” “最有可能留置狼毫的陈松伟我已问过,除了他,还有谁去华清寺烧香拜佛会带上狼毫的?既然带了狼毫,那砚台宣纸墨条便缺一不可。会有这等闲情逸致、携带文房四宝到华清寺里留宿的人吗?”颜子苒依旧不太信这等巧合。 “问问亦无妨。”江珣沉思片刻之后,对着郝猛嘱咐着,让他等会儿去问城里的几位留宿香客,尤其是黄文昇。 颜子苒叹气道:“只怕留笔的香客并未留宿,那便难以查询了。” 江珣看着托盘上的狼毫:“钟振庭抄写经文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却连手中的笔是什么样的都记不清,可见他是在撒谎。” 颜子苒微微颔首:“四月三十,寺庙内的羊毫被理事僧取走。五月初一当晚,若钟掌柜所言属实,那他应该就是用了这支狼毫,没道理认不出来。” 她的眸光紧紧凝视着毛笔:“若他所言不实,案发当晚行凶去了,未曾抄录经文,那他就不知晓这狼毫了。可他事后必定是与郭氏串通口供的,应当查看了往生堂内的文房四宝,这样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江珣眉头微挑:“若他是凶手,那他知晓用清水冲洗案发现场的血迹,绝无可能会对文房四宝这几样重要证物疏忽大意!” 颜子苒也是这般想的:“民女当时还以为这狼毫就是他们二人备下的。可如今看来,应该不是他二人备下的。” 江珣沉思片刻,随口问道:“你提前将理事僧取走毛笔之事透露给郭氏,可是想从她口中问出讯息?” “民女是想以作假证的罪责唬一唬她,可结果,她除了歇斯底里地反驳之外,并未透露其他有用线索。我观她家中物什亦未见有置换,不知钟振庭是给了她什么好处。”颜子苒愁眉苦脸地说道。 “定是给了银钱,如今还未动用,想必是郭氏藏了起来。”郝猛除了银钱,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 “不无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若只是为了银钱,那郭氏方才在公堂上为钟掌柜急声求情,情真意切,不像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颜子苒附和着,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公堂上的一幕,想起了陈松伟所说的故事,忍不住勾勒出一个想尽千方百计骗取祁连山信任的钟振庭形象。 “郭氏,会不会与钟掌柜早就认识的?” 第21章 误导视听 江珣瞳孔缩了缩,立马吩咐郝猛去找户房经书,让他调出钟振庭和郭氏的所有户籍信息。 郝猛对户房经书叮嘱一番后,并未回后堂书房,而是直接出了衙门去找黄文昇、胡杏儿等人。 颜子苒和江珣在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那户房经书才抱着几本户籍名册匆匆走了进来。 江珣让户房经书退下,自己和颜子苒各自查阅,互相对比,很快就有了答案。 钟振庭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四,祖籍不明,幼年随乞丐四处流转,五年前来到清江县,适逢祁家作坊招工,他便进了作坊干活,直至后来被祁家招赘,成了祁家的掌柜。 而郭氏则是钱塘江人士,四十二岁,四年前因家乡被洪水淹没,家中亲人尽数淹死,自个儿一人逃难到清江县辖下一个山村里,被一老樵夫收留,定居下来。如今老樵夫已死,她依旧住在老樵夫遗留下来的房屋里。 “一个是四年前,一个是五年前,看着时间对不上,但他们会不会是故意分开赶到清江县,假装互不认识,实际上却是母子或是亲人?”颜子苒拧眉。 江珣放下户籍名册反问:“不无这个可能,但目的呢?” 颜子苒只得将陈松伟所说的故事告知江珣。 江珣听完,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若是以这故事的角度来分析,此案未必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这岂不是与姑娘之前所推测完全不符?” 颜子苒点了点头,她也困惑这点。 “本官认为,不能因这故事来臆断此案,先将此案与陈秀才的故事剥离开,继续以临时起意来推测,以免钻了某些人有心设下的圈套。”江珣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颜子苒诧异地看了江珣一眼,再回想起陈松伟的一言一行,似乎也充满着迷雾,他的话同样不能偏听偏信。 “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待明日传讯赵家母女,你再来旁听。”江珣说着,特地叫来两名衙役送颜子苒回去。 等到次日颜子苒匆匆赶到衙门时,江珣已经审讯完了赵家母女。 好在江珣早已嘱咐书吏将问讯的过程记录了下来,颜子苒只需花些时间看一遍即可知晓。 “一连十多天炎炎烈日,却不想今早下起了瓢泼大雨,路上耽误了些许时辰,让大人久等了。”颜子苒用手帕擦干双手,接过问讯供词,略带歉意道。 “无妨!”江珣看了一眼肩膀有些湿哒哒的颜子苒,端起茶盏拨了拨茶叶,轻轻抿上一口后,又去倒了杯热茶,自然而然地放在颜子苒手边。 颜子苒亦不多废话,赶紧低头将供词迅速浏览了一遍。 供词表明,苏氏用完晚膳便回房歇息,而女儿赵素琴在晚饭后出去转了一圈,戌时二刻回了寮房,而后就寝再未出去。 从时间来看,她们母女俩都没作案时机。因着胡可儿一直在寮房窗边看棋谱,可以确保在亥时之前都没有见过她们母女俩离开房间。 颜子苒本来就对这母女俩不抱太大的期望。 但她在供词最后几行中,却看到了一个令她诧异的讯息。 “赵素琴回寮房时,曾经见到郭氏和钟振庭走在一块儿?” 江珣放下茶盏补充道:“不错!据赵素琴所描述的方向,他们二人正是往往生堂去的,与钟振庭和郭氏所言基本符合,时间上亦是相差不远。” “那钟掌柜真的与郭氏到过往生堂,并且在往生堂里抄了半宿经文?”颜子苒眉头微蹙。 “这倒未必。”江珣站起来,从袖口中抽出一张图纸,铺在颜子苒面前,“这是华清寺堪舆图,赵素琴大致是在这一片看到了郭氏与钟振庭。” 颜子苒凑前看了看,差不多是小山路中间部分,她走过一遍,绝不会认错,就在观世音庙宇正后方。 江珣又指了指往生堂和案发现场两个位置道:“而这条路的终点,能通往生堂,也能到案发现场。二人去了哪,尚未能做结论。” 颜子苒看着两处地方,这才发现原来小水潭就在往生堂后面。 往生堂本就建在较为偏僻的地方,而小水潭的位置更加深幽偏僻。 “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去了小水潭杀害祁明钰?”颜子苒惊呼一声。 江珣微微颔首:“不排除有这可能,甚至连祁明钰也是钟振庭引到小水潭处的。” 颜子苒思忖了半晌:“可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并无确凿证据,光凭钟振庭辨认不出毛笔这一点,恐怕还无法让其认罪。” “这雨,下得不合时宜。”江珣并未正面回应颜子苒,只是望向门外的骤雨。 颜子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叹了口气:“遇到这样的天气,恐怕接下来的调查也不好进行了。好在昨天猛叔发现了凶器和案发现场,若是再迟上一点,只怕什么血迹都没了。”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一时无言以对,纷纷端着一杯热茶,观雨品茗。 这时,外头跑来一名衙役,冲着江珣抱拳行礼后道:“大人,钟夫人在外求见。” “不见!”江珣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 这衙役看出江珣的态度,立即躬身退出,可没一会儿,却又忐忑地走了进来。 江珣眉头微皱,还未开口,衙役迅速地朝颜子苒道:“颜姑娘,钟夫人找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溜了,丝毫不给江珣训斥的机会。 颜子苒本也不欲与祁湘芸见面,免得祁湘芸又是苦苦哀求,让她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可一想到衙门里对钟振庭的信息掌握的不够详细,或许能从祁湘芸口中问出些线索便改变了主意。 “钟振庭被关押入狱,钟夫人四处求援无可厚非。祁家近日来频频出事,也是难为她了。” 江珣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缓缓地喝着茶水,末了才应一声:“本官昨日故意不羁留郭氏,本想见她如何反应,不曾想她主动进了祁家,你找机会问问。” 颜子一惊,想不到江珣昨日还有这等筹谋。 不过想想也是,那郭氏既然有可能是给钟振庭作伪证,那江珣岂能轻易就放了她? “大人放心,民女晓得。” 江珣摆摆手,目光已经落在一本书籍上。 第22章 琢磨不透 颜子苒离开江珣的书房,打着小伞,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她依然记得,昨日上午,郭氏对祁湘芸十分冷淡,连祁湘芸想搀扶一下都不愿意。可昨夜又主动到祁家作客留宿,两人的关系又不像是那么冷淡,叫颜子苒一时琢磨不透。 颜子苒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在大门口处见到了祁湘芸。 祁湘芸看到颜子苒的一刻,双眼便湿润了,三两步扑向颜子苒。 “颜姑娘,你帮帮我,我相公不可能是凶手,我求求你了,你跟大人说,要多少银子我都给,求你们放了我的家人吧。” 祁湘芸说完,还没等颜子苒开口便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春莲惊叫一声,立马扶住祁湘芸瘫软的身子。 颜子苒吓了一跳,上前和春莲一块把人扶住。 “这是怎么了?”颜子苒伸手摸了摸祁湘芸的额头,发现她额头滚烫,显然是染了风寒。 春莲还在一旁急促而压抑地叫唤着,颜子苒看了一眼外边越下越大的骤雨,不由蹙眉:“你帮我撑着伞,我背你家小姐到寅宾馆去歇息。这儿风大,你家小姐不能再受风寒。” 春莲连声应下,撑着伞为颜子苒遮挡雨水。 颜子苒背着祁湘芸,迅速从县衙大门走向寅宾馆,其他衙役只能干看着,男女有别,他们也不好冒然出手相助。 两人把祁湘芸送进了寅宾馆,用三张长条板凳拼成一个简易的卧榻,将祁湘芸安置了下来。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春莲啊!”春莲丫鬟才十四,此时早已被慌得六神无主。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请个大夫过来。”颜子苒说完,便转身出了寅宾馆。 恰巧这时郝猛从外面走了进来,与颜子苒碰了个正面。 郝猛昨天跑了个空,没见到黄文昇、胡杏儿,今天一早又去找他们了,现在看到颜子苒,一脸高兴地说道:“小颜,叔找到狼毫的来历了,你随我去见大人。” 颜子苒忙道:“祁湘云病倒了,在寅宾馆里,我一时走不开,得要帮忙请个大夫过来。” 郝猛闻言,往寅宾馆的方向看一眼,然后笑着道:“这事交给叔了。” 说着,他大声喊了一名衙役,让他披着蓑衣去找周大夫了。 颜子苒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对着郝猛问道:“那狼毫是怎么回事?” “找到狼毫的主人了,就是胡可儿的丫鬟侍书,五月一日下午时分,是她看庙宇里少了一支笔,便给填补上的。”郝猛笑道,“正好胡可儿当时带了笔墨在寺内作画。” “竟是真有人在案发之前就留下了狼毫?这般说来,钟掌柜所言并非胡编乱造之词,只是时隔多日,忘了狼毫模样……” 颜子苒眉头紧蹙,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郝猛急于去找江珣,见颜子苒没再开口,冒着雨就冲过甬道,闪进仪门里边去了。 颜子苒则回到寅宾馆,一边照看着祁湘芸,一边等待周大夫。 这种天气,周大夫并不怎么愿意出门,但事关人命,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披着蓑衣,提着药箱往衙门跑。 周大夫在衙役的引领下,很快就到了寅宾馆,给祁湘芸把脉问诊一番,又给祁湘芸扎了几根银针,过了半晌才收起,皱着眉头到一旁净手。 “周大夫,钟夫人的情况如何?”颜子苒见春莲一心只晓得照顾主子,没去询问病情,只好替她代劳。 “钟夫人这是身子弱,感染上风寒本已是强撑着,一时受了刺激,气血攻心自然就昏倒了,往后得要好好养着。”周大夫缓缓地说着,“老夫已经给她施针了,过会儿就能醒转过来。只是……” “只是怎了?”颜子苒眯了眯眼,最怕大夫犹犹豫豫的模样了。 周大夫心想着方才把脉的时候,那脉象快而滑,像是喜脉,但又比喜脉沉了些,实在摸不大准,只得摇了摇头。 “没什么!待会我回去抓药,你让祁家的人过来拿。”周大夫嘱咐着,又叹了口气,“祁家的案子老夫也听说了,如今祁家都没一个当家主事的,但愿案子能尽快有个结果,还钟掌柜一个清白。” 颜子苒追上问道:“周大夫为何觉得钟掌柜是清白的?” 周大夫顿了顿:“我也就是随口说说,钟掌柜向来是信守承诺的君子,他打理的生意也是童叟无欺,看着就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不过,这些都是我随口说说,当不得真,你听一听就得了。” 颜子苒想起来当初郝猛对钟振庭的印象也不错,就连老爹对钟振庭也是颇为赞赏。 要么,钟振庭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要么,这全都是钟振庭刻意伪装的。 要想骗过那么多人,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如今狼毫已被证实确实存在,钟振庭与郭氏或许真没有作伪证,只是疏忽之下没记清狼毫的模样。 送走了周大夫,祁湘芸便醒了过来。 颜子苒刚回头,祁湘芸一双婆娑泪眼便望了过来。 “你身上风寒还未退去,我求大人安排马车将你送回祁家,有什么话再问不迟。”颜子苒急忙开口,打断了祁湘芸的话头。 祁湘芸听到有新证据了,心中大石落下,泪水划过脸庞,朝着颜子苒微微躬身点头。 江珣已经听了郝猛的回禀,也知晓祁湘芸的情况,颜子苒过来一开口,他便应允了。 马车到了衙门口处停住,颜子苒跟春莲一块搀扶着祁湘芸上了马车,返回祁家。 祁家大门口静悄悄的,直到春莲进去喊来了忠伯,才有一帮子仆妇出来,七手八脚地将祁湘芸给送进内宅。 祁湘芸刚喝了碗热茶驱去寒意,便让春莲在床头给颜子苒摆了一张凳子。 “颜姑娘,我相公他怎样了?”祁湘芸不等颜子苒落座便伸手抓住颜子苒的衣袖。 如今有了狼毫的线索,钟振庭与郭氏可能是清白的,但衙门还没有审问明白之前,颜子苒不好向外人透露,面对祁湘芸的询问还是得以安抚为主。 “钟掌柜现在在牢狱之中,大人并未对他动刑,你大可放心。”颜子苒将祁湘芸的手放回被窝里。 “我相公是无辜的,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他?”祁湘芸神情激动地抓着颜子苒的手腕不肯松。 第23章 是非黑白 颜子苒黛眉微蹙,语气冰冷了几分:“衙门办案都有一套流程,具体的情况我不能说与你听,大人会秉公处理的。” 祁湘芸听着,越发激动地说道:“颜姑娘,郭大娘昨晚与我说了,那晚他们确实在往生堂内寻到毛笔,只是记不得那毛笔颜色,大人怎能凭此认定是我相公撒谎,将他关入牢中,受此磨难?” 颜子苒并不想与祁湘芸说太多案件的事,温声劝说:“大人自有大人的看法,你且放宽心在家候着,莫要再去衙门奔波。是非黑白,大人总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你再着急坏了身子,那才是划不来。” “颜姑娘,我,我知道我去衙门给大人和你添堵了。但你不懂,没了相公,我都不知道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感觉天都快塌了。”祁湘芸擦了擦泪水,红着眼睛向着颜子苒道歉。 颜子苒自然是能够理解嫌犯家属忐忑不安的心情,毕竟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回了,但大多数时候她也帮不上忙。 正当颜子苒还想着如何劝慰祁湘芸的时候,郭氏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一到颜子苒面前就‘噗嗵’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颜姑娘,求求你,老妇真的是无辜的,老妇没有作假口供。” 颜子苒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避开:“郭大娘,若你真是冤枉的,相信大人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郭氏闻言,站起来怨愤地咆哮道:“那若是大人找不到凶手,只想着胡乱抓个人顶罪,好全了他青天的威名。他能还我清白么?他恨不得立马给我定罪,将我流放!” 颜子苒听着,黛眉紧蹙:“大人不会胡乱抓人顶罪的,若是大人的判处有任何冤枉的地方,我便上府衙状告江大人,为你们翻案。如此,你们可以安心了吗?” 这通话一出,郭氏怔怔地看着颜子苒,想不到颜子苒居然这么果断。 “钟夫人,你且好生歇息,我还有要事,就此告辞。”颜子苒说完,转身迅速离开了祁湘芸的院子。 早有管家忠伯在外候着,见到颜子苒忙凑上前来问道:“颜姑娘,我家小姐身子可还好?听春莲说,您已经请过了大夫,不知大夫如何说?” 颜子苒便将周大夫的诊断说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你们去他那边拿些药时,顺便把诊金补上。” 忠伯点头如捣蒜,对颜子苒感谢道:“今日多谢姑娘照看小姐了。” 颜子苒摇头,让他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忠伯,你认为钟掌柜为人如何?”俩人穿过月洞门,颜子苒忽然开口问道。 忠伯没想到颜子苒会问他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方才开口回话:“姑爷待我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就例如老仆我吧,姑爷知道老仆有老寒腿后,不仅时常给老仆买药材,还总是叮嘱老仆别太操劳。” “那祁明钰呢?祁明钰与他关系如何?”颜子苒心想,钟振庭这么得人拥戴,兴许反而让祁明钰反感。 果然,颜子苒刚问完,忠伯脸上露出了一抹迟疑之色。 “你实话实说,衙门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冤枉了钟掌柜。”颜子苒连忙给忠伯下了颗定心丸。 “哎!”忠伯总算是松了口,“看在姑娘对小姐尽心尽力的份上,老仆就如实说了。少爷跟姑爷原本关系还是挺好的,但自从老爷病倒之后,家里许多店铺都由姑爷打理,两人就有了些矛盾。” “可是钱财上的矛盾?”颜子苒揣测着追问。 忠伯重重地点了头:“不错。自从老爷病倒之后,少爷花钱越发肆无忌惮,时常到店铺里取用银钱。姑爷知道了阻止了几次,少爷仗着身份不予理会,两人争吵几次后,情谊也就淡了。” “如此说来,那钟掌柜是本分之举,是祁少爷有错在先?”颜子苒叹息了一声,舅婿二人的关系,果然如她所料那般。 忠伯脸上露出喟叹的神色来:“少爷一向顽劣不懂事,以前有老爷管束着他,他倒还知道有所收敛……” 颜子苒心中暗忖着,若钟振庭有意要算计祁家家业,那祁明钰这般顽劣,实无必要逆着他的心意行事。 像钟振庭这般年纪就能当上掌柜的,无不是精明之士,岂会不知捧杀的道理? 颜子苒觉得若换成是他人,但凡有点心机的,绝不会与祁明钰对着干,反而乐于让祁明钰把整个祁家给作烂了,然后暗地里釜底抽薪,裹走祁家家业,另立门户。 不管怎么做,都没必要铤而走险杀了祁明钰,让自己置身于官司命案之中。 两者是有矛盾,争吵的次数亦不算少,但钟振庭绝不会以此作为杀人动机。 忠伯一直陪着颜子苒,直到大门口才停下脚步。 颜子苒从思忖中回过神来,看着门口的马车:“忠伯,那郭大娘昨夜住进你们祁家,可有说过何时离开?” “这,老仆不知。”忠伯摇头道,“如今外面还下着大雨,恐怕我家小姐不放心让她离去的。” 颜子苒:“那郭大娘在你们祁家住得可还习惯?” “这个,老仆也不知,不过老仆听伺候她的仆人说,她昨夜和今早用餐都是极少,想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吧!”忠伯有些唏嘘说道。 颜子苒微微颔首,又问:“那她可有别的异样举止?” “除了昨日饭后消食,走错了院子之外,并无其他异样。”忠伯说着,有仆妇来寻他,连忙跟颜子苒道别。 颜子苒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吃得极少,还需要消食吗? 想不通,但也没有令人起疑之处。 哎! 颜子苒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调查的方向错了。 第24章 狼毫之主 当马车回到衙门时,颜子苒看到两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是胡可儿与她的丫鬟侍书。 想来必定是江珣传唤她们询问狼毫的事,从而证实案发当晚往生堂内到底有无狼毫。 门房当值的衙役见了颜子苒回来,忙道:“颜姑娘,郝捕头有吩咐,让你速到二堂偏厅议事。” 颜子苒道了谢便匆匆走进二堂偏厅,郝猛一见到她,立即将一份供词递给了颜子苒。 颜子苒知晓是侍书有关于狼毫的供词,伸手接过,仔细阅览起来。 据供词所记,在五月初一那天,胡可儿主仆二人与黄文昇在午后去过小水潭。 当时胡可儿觉得小水潭景色怡人,与黄文昇在水潭边作起画来。 侍书就是在那时得空四处闲逛,偶然进了往生堂,发现往生堂里的文房四宝少了毛笔。 等胡可儿作完画,侍书收拾笔墨时,暗地里拿走了一支狼毫放在往生堂的柜子里。 回城后,侍书用自己的月银买了一支新的狼毫放回胡可儿的笔架上,胡可儿发现后问起,侍书才与胡可儿说明来龙去脉。 胡可儿认为她是一番好意,便没为难她,要不是郝捕头问起,她都不知道这支笔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 颜子苒看完供词,抬眸看向郝猛:“胡可儿已经证实了狼毫是她的吗?” 郝猛颔首:“证实了,不管是材质还是颜色,都一一对上了。” “大人事后跟我说,这丫鬟侍书与钟振庭、郭氏未曾接触过,看不出三者有何关联。她们应该不大可能帮着钟振庭作伪证洗脱嫌疑。” 颜子苒闻言,亦无法反驳,只问他:“那大人现在可是要释放钟振庭?” 郝猛“嗯”了一声:“大人已经下令了,待会儿等祁连海和翁姨娘受完刑就一块放回。” 颜子苒蹙眉凝思:“大人可有说接下来该如何调查此案?” “大人想着再去盘查一番华清寺僧人。”郝猛说着,眉间却满是忧愁,“只是这雨还没停,恐怕今天是去不了了。” 颜子苒想了想,能追查的线索都已经追查过了,她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起身跟郝猛告辞:“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郝猛忙拦着道:“小颜,你可别丢下叔啊!大人如今查不出线索,脸色黑得跟锅底灰似的,叔看着就害怕。他待会忙完公务可能还要找我,你得帮叔应付一二……” 颜子苒闻言,只好再次坐下,默默思索着整起案件前前后后所有的线索和审讯的一些细节。 有些合情合理,有些根本说不通,有的好像是真的,有的却又是假的。 这虚虚实实,零零碎碎的线索和供词,好像一张蜘蛛网被人捅了个好几个窟窿,关键点联系不到一起。 颜子苒还从未遇到这么棘手的案件,一连追查了三天,还是毫无头绪。 经过这么一番周折之后,祁家这边五名嫌疑人已经可以排除了,而郭氏是给钟振庭作证的牵连者,可能性也不大。 “难道是黄文昇杀的?黄文昇与死者有过争吵的事迹,说不准两人之间还有旁人不知道的矛盾。”颜子苒喃喃自语,揣测着各种可能性。 郝猛听见了,忍不住接话:“那陈松伟便是在给他作假证了。” “他们二人关系要好,陈松伟为了帮他脱罪,作假供词也不无可能。”颜子苒揣摩着,但没弄清楚这所谓的真正动机之前,也没法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猛叔,衙门里可有人盯着黄文昇?这两日黄文昇可有什么异样举动?” 郝猛托着下巴道:“盯倒是有人盯着,但一直都没啥消息,想来就是没什么可疑之处。” “那黄文昇是个怎样的人?”颜子苒问道。 “他家是做米行的,我之前跟你说过,咱们清江县最大的米铺就是他家开的。不过,这个黄文昇自小就不喜欢做生意,反而喜欢舞文弄墨,前年中的秀才。” 郝猛对县城里的人了解得多些,如数家珍道:“他去年还去考举人了,那陈秀才就是他在府城考乡试时认识的,当时两人都落榜了,也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了。” “秋闱至今,恐怕有九个月了吧?”颜子苒算了算时间,“那陈松伟是秋闱之后就来了清江县的?” “那倒不是,陈秀才是今年四月份才来这儿找黄文昇谈论经义的。黄文昇曾说他想邀约陈秀才住在黄家,但陈秀才拒绝了,一直住在华清寺。”郝猛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黄文昇在清江县里也算得上是年轻翘楚,实在没必要为了祁明钰而断送自己的前程。” “若凶手不是黄文昇,那会不会是胡可儿?”颜子苒只能逐个逐个地揣测着凶手的身份。 “不会吧?”郝猛一脸狐疑道,“她就是个歌姬,哪有力气杀人?” 颜子苒却是不以为然,只有把每个嫌疑犯都当成凶手对待,才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粗心大意只会错过一些一闪而逝的线索。 所以,揣测完黄文昇之后,颜子苒便揣测起胡可儿。 “对了,胡可儿是来自京城的歌姬,她为何要来咱们清江县?” 第25章 新的转机 胡可儿年约二十,不留在京城反而跑到清江县来,这本身就挺奇怪的。 郝猛闻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是在京城里得罪了一位公子哥儿,老鸨担心受到报复,这才将她偷偷卖到这里。” “那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清江县的?”颜子苒想了想,追问了一句。 郝猛对这个门儿清,张口应道:“她是四月十五开始挂牌的,我猜应该四月初到了咱们县城里了。” 颜子苒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所有见过胡可儿的情景,而后缓缓地吐出一句:“黄文昇似乎对胡可儿很是体贴。” 郝猛笑了笑,说道:“胡可儿长得漂亮,那身姿更是……咳咳,是个男人都喜欢。” “那他们成亲了吗?”颜子苒总觉得黄文昇与胡可儿的互动中,多了一份敬意,少了一份亲昵,不像是情侣。 “这倒没有!”郝猛眉头皱了皱,“估计是黄家老头子不同意,他还指望着黄文昇能考上举人,到时候补个官儿做做呢,怎能娶个歌姬当媳妇?顶多往后就是个妾,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那赵素琴就惨了,还没出嫁就怀了身孕,指定是给人当外室了!” 对于这个时代女子的遭遇,颜子苒心中亦是有些凉凉的,好在她打定主意,这辈子赚够了银子就自个儿过日子,男人什么的想都不屑想。 颜子苒很快就将思绪拉回案件上,沉吟道:“照你这么说来,那黄文昇是得等到娶了正房才能纳胡可儿为妾吧?那胡可儿现在算是什么身份?” “歌姬呗!暂时就住在黄家偏院里,身份跟卖身丫鬟差不多。不过黄文昇稀罕她,她在黄家也就没人敢小觑了她。”郝猛对于这些养了歌姬舞姬的人家了如指掌。 颜子苒心中默然,照郝猛这么说来,那黄文昇应该还未与胡可儿同房,这也就难怪两人还是相敬如宾的模样。 想不通这几个人与祁明钰之死有什么必然联系后,颜子苒甩了甩头,脑海里浮现最后两名嫌疑人。 她至今都没有见过赵郭氏和赵素琴,虽然江珣已经问讯过她们,认为她们没有什么嫌疑,但颜子苒还是将她们的详细情况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那赵家母女住在清江县边缘地界的一处小村庄里,坐马车去一趟都得花半天时间。 只不过是五月初一那日,她们母女俩特地到华清寺烧香拜佛,偶然碰上了这么一出命案。从她们的身份情况来看,与祁明钰根本没有交集,只不过是被牵连进来的。 颜子苒正想着她们也无甚可疑的时候,脑海里似是突然划过一道电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迸现出来,却被一层薄薄的隔膜阻碍着。 “等等,猛叔,你刚刚说了什么?” 郝猛愣了愣,磕磕巴巴道:“我说黄文昇稀罕胡可儿,胡可儿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 “不对,不是这一句,是上一句。”颜子苒急切地问道。 “胡可儿顶多只能当个妾室?”郝猛迟疑了片刻,对刚刚随口说的话记忆有些模糊。 “还有呢?有关于赵素琴的。”颜子苒连忙提醒道。 “‘赵素琴未婚先孕,指不定是给有钱人当外室’这一句?”郝猛挠了挠头,想不出还说过些啥了。 “赵素琴,未婚怀孕了?”颜子苒猛地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郝猛。 郝猛错愕了片刻,极尽努力地思索了许久,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浆糊的模样,啥也想不出来。 “小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郝猛轻声问道。 颜子苒看着屋外渐渐变小的雨势,沉声道:“猛叔,我们得去找赵素琴一趟。” “雨还没停……”郝猛内心是抗拒的,但看到颜子苒那坚定的目光,最终只化作一个字,“成!” 郝猛找来蓑衣,让颜子苒穿戴好之后,带着颜子苒来到衙门门口。 钟振庭与祁连海、翁姨娘三人正在大门口处,等着祁家马车过来接应。 钟振庭看到两人过来,连忙作揖行礼,温声招呼道:“郝捕头、颜姑娘。” 颜子苒忙回了一礼,见他神色依旧如常,只是略有些憔悴,想来在牢狱里关了一宿也不是好受的事。 至于一旁的翁姨娘,趴在条凳上,面色如纸,昏迷未醒。祁连海拄着一根拐杖,勉强站着挡在翁姨娘面前,遮挡旁人的视线。 郝猛冲着钟振庭抱抱拳:“钟掌柜,我等还有要案待查,后会有期。” “你们忙,改日再请你们闲聚。”钟振庭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 郝猛带着颜子苒一头钻进了淅淅沥沥的大街中,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两人刚走没多久,江珣就撑着伞来到了大门口处。 “郝捕头走了?”江珣询问了一句看守大门的门房衙役。 衙役忙躬身回道:“刚走没多久,带着颜姑娘一块去的。” 江珣默了默,随后转身进了后堂。 …… 颜子苒与郝捕头将城里的客栈都找了一遍,确认赵家母女俩并未在城内投宿。 两人又去城门处问了一遍,可进进出出的人都披着蓑衣,守城的士卒也没有仔细验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得跑一趟远路了。”颜子苒眸光微沉,小脸蛋在雨水的吹打下,愈发显得五官精致。 郝猛往城里头眺望了一下,喃喃道:“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牛车?” 第26章 又出命案 颜子苒和郝猛一路紧赶慢赶,奈何雨水不曾停过,道路泥泞,车马难行,光靠两条腿走了两天才抵达小赵家村。 结果到了赵素琴家一问,两人都傻眼了,赵素琴压根没在小赵家村。 那赵素琴的父亲赵老汉磕磕巴巴地说道:“捕头大人,我闺女住在城里亲戚家。上次范班头传唤的时候,我已经带他走过一次了,真的没骗您。” 郝猛不大信,特地进了赵家搜了一番,的确没见着人影,只得愤愤不平地来到里正家借宿。 待歇下来后,郝猛洗了把脸,骂咧咧道:“该死的范通,也不跟我说一声,害老子白跑一趟了。” 颜子苒却是不甚在意,目光落在了院子里正在摘菜的里正婆娘身上:“倒也不算是白跑一趟,我们在这儿能打听到有关赵素琴的消息。” 郝猛诧异了望向颜子苒,问道:“你想打听什么消息?我帮你去找里正打听?” 颜子苒笑着摇头道:“我想知晓赵素琴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又是何时怀上孩子的。这种事情,里正未必知晓,就是知道零星半点也不好说,还是得找几个妇人问问。” 郝猛觉得在理,转头就把里正婆娘给喊了过来。 里正妻子在颜子苒的询问下,如倒豆子般把赵素琴一家的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在十五元宵佳节那日,赵素琴跟随其母苏氏进了一趟县城,而后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公子哥儿来到他们村子,借住在赵素琴家。 那公子哥儿住了三天才走的,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众人也就忘了这事。只是没想到赵素琴居然在四月中旬不停干呕,请了郎中把脉,发现居然怀上了。 赵郭氏便带着赵素琴去了县城,再也没有回来过。 颜子苒听完这些,又追问了一番那公子的姓名和样貌,甚至快速画了一张祁明钰的画像让里正妻子辨认。 “对对对,就是这个人,好像叫什么玉公子!”里正妻子立即指着画像说道。 郝猛没想到竟是祁明钰,一双眼珠子都瞪直了。 他再三确认了几遍,等里正婆娘走了,一脸震惊地看向颜子苒:“难道,凶手是赵素琴母女俩?” “不好说,等明日回到县城问过赵素琴便知。”颜子苒神色肃穆了几分。 次日天色放晴,天还没亮里正就套好了牛车,亲自赶车载着俩人上路,颠簸了大半天,直到申时时分才到了县城。 郝猛还想带着颜子苒去找赵素琴,结果进城还没走几步,就被巡城的范通拦住。 “小颜,你们可算回来。今日巳时,祁连山死了,听说是被人下的砒霜!” 颜子苒和郝猛心中皆怔住,没想到竟在这时又出现了变故。 “赵家母女可在祁家?”颜子苒急忙问道。 范通愣了愣,随后指了个方向道:“赵家母女住在城隍庙前街左侧第七座小院里,没在祁家啊!” 颜子苒皱了皱眉,而后向范通道:“范叔,劳烦你将赵素琴母女俩传唤到衙门之中问话,我和猛叔先回衙门去见大人。” 范通点头应下,颜子苒和郝猛便匆匆赶至衙门内堂。 江珣坐在高台案桌上,与几名书吏正在处理着公务,县内诸多民生、农事、水利等等,俱要江珣朱批才可落实。 江珣看到二人,将诸多书吏屏退,这才缓声问道:“如何,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一路上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郝猛上前拱手道:“大人,卑职追查三日,总算不负大人所托,查到了一条重要线索。原来,那赵素琴是祁明钰的女人,她怀了祁明钰的孩子。” 江珣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站起来道:“竟有此事?” “确实如此。”郝猛将二人在小赵家村的所见所闻细说了一遍,“多亏小颜,察觉到赵素琴可能与祁明钰有染,卑职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条重要线索。” “颜姑娘辛苦了。”江珣朝着颜子苒微微颔首,“不知颜姑娘是如何察觉到二人有染的?” 颜子苒反问道:“大人,您还记得当初在祁明钰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吗?” 江珣脑海里过了一遍,猛然想到一物,不由眯了眯眼。 “是那件绣有‘琴’字的女子贴身衣物!” “不错,正是那件衣物!”颜子苒重重地点着头,很高兴江珣竟然也能记住这点细节。 “我当时听到郝捕头说赵素琴未婚先孕,指定是给人当了外室,又想起祁明钰喜欢眠花宿柳,四处游玩,便将二人联系在一起,做出个大胆的推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颜子苒特地跑了一趟小赵家村,所幸结果与她猜想一致。 “颜姑娘果真心细如发!”江珣感慨着,便要传讯赵素琴。 可话还未开口,范通已经将赵素琴母女俩带了进来。 江珣冷冰冰地看着母女俩跪下:“赵素琴,你可知罪?” 赵素琴低着头,浑身哆嗦道:“大人,民女不知……所犯何罪?” “哼,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祁明钰的!”江珣干脆直接地说出核心所在,不容赵素琴再有半分争辩的余地。 赵家母女闻言,脸色皆苍白如雪,瘫坐在地上。 江珣朝着颜子苒示意了一下,颜子苒连忙将画像展开,放置在两人面前。 “你二人且看仔细,可还识得这画中之人?” 赵素琴抬眸看了一眼,哭唧唧地回话:“大人息怒,民女识得,此画中人物,乃是民女亡夫祁明钰。民女腹中骨肉,正是祁明钰血脉。” “那你在五月初一那日,华清佛寺之内,可见着了祁明钰?”江珣接着追问。 “确曾见过!”赵素琴不敢再有所隐瞒,磕头道,“那日白天,民女已认出了他。待到他用完晚膳,这才将他引到观世音殿旁,与他相聚片刻。但祁郎说有要事,约定日后再与我相聚,我便回寮房去了。” “你还敢说谎?”郝猛怒斥了一声,而后对着江珣抱拳禀明看法,“大人,依卑职看,赵素琴怀孕在身,定是急于求个名份,非得逼祁明钰迎娶她不可。祁明钰不肯答应,赵素琴便怒从心起,将他引到小水潭处,一石头砸死了祁明钰。” “我没有!”赵素琴急忙争辩,“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岂会杀他?再说了,我戌时二刻就回了寮房,有人见过我,还与我说了几句,可为我作证。” 郝猛冷哼道:“你完全可以在戌时初就引祁明钰过去,将其杀害,然后在二刻时跑回寮房。等到众香客都熟睡了,再悄悄出去搬运尸体,弃尸枯井,掩盖罪证。” “不,我没杀他,人不是我杀的。那天他说有要事便走了,我想拦都拦不住。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杀人。”赵素琴高声疾呼,声嘶力竭。 颜子苒在一旁默默观看着,将赵素琴的每一个神情动作都刻在脑海里百般推敲。 很少有凶手杀完人之后能够如此坚定地为自己辩驳没有杀人。 人往往能够轻易骗得了别人,却很难骗得了自己,总会露出一些微妙的表情破绽。 可赵素琴却不像是作假,反而展露出了无辜者被控告莫须有罪名时的愤怒和反抗。 可就在这时,颜子苒看到赵素琴衣袖下有一道光华闪过。 第27章 最终去向 “赵素琴,那翡翠玉镯,可在你手上?”颜子苒连忙问道。 “是,是在我这。”赵素琴说着,拉起了衣袖,露出了手腕上的玉镯,果真与祁连海所描述的图样一致。 “这玉镯价值二百两,如何落到你手上的?”江珣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素琴迅速将翡翠玉镯取下,悲痛不已:“这玉镯是祁郎当天晚上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知晓这玉镯价值不菲,这才依了他,回寮房歇息去的。我,我也不知道他当晚怎就死了,明明说好要娶我的。” 江珣看着泪流满面的赵素琴,皱眉道:“那你可知,他离你而去,去的是何处?” 赵素琴擦了擦泪水,想了片刻后摇头:“我不晓得他去了哪里,他也未曾说起。” “那离开时的方向,你总该记得吧?”江珣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赵素琴只觉得江珣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忐忑不已:“是往观世音殿后方去了。” 颜子苒冷不丁问道:“我记得你曾提过见到钟振庭和郭氏,那是在你与祁明钰分开之前,还是在这之后?” “是,是……”赵素琴犹豫了。 “啪!”江珣迅速拍下惊堂木,将赵素琴的思绪打断:“如实说来!” 赵素琴被江珣这一声,吓得抖如糠筛:“是……在分开之前。” 江珣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是说,祁明钰也见到钟、郭二人了,他有可能是去找钟振庭了!” “他,他确实是向着钟掌柜的方向寻去的,但后面的事民女就不知道了,还请大人明察!”赵素琴说完,连连磕头哀求。 “你欺瞒衙门在前,隐匿证物不报,妨碍司法侦讯,刑同包庇罪犯。”江珣细数了赵素琴的罪名,“按律当杖责三十,游街示众。” 赵素琴脸色瞬间煞白:“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呐!” 一旁的苏氏连忙也跟着磕头:“大人,我女儿有孕在身,莫说三十,就是十个板子也受不得。大人,还请大人开恩,让老妇替过。” “你亦是知情谎报,罪不可恕。若要替过,一并罚你杖责五十。”江珣宣判下达,立即有衙役将苏氏拉了下去。 “娘,娘!”赵素琴急忙跟了出去,没过多久便传来苏氏的哀嚎声。 江珣眸光冷冽,静静地等待着行刑。 颜子苒亦是蹙眉凝思,按赵素琴所述,那祁明钰最终极有可能是去找钟振庭了。 可钟振庭与郭氏应该是在往生堂里,自始至终没有见过祁明钰。 到底是赵素琴说谎,还是钟振庭与郭氏说谎,亦或是还有其他人接近了祁明钰? 案情依旧扑朔迷离,真假难辨,但颜子苒感觉已经快要找到真相了。 等到赵家母女受完刑罚,江珣嘱咐了几句不许离开县城的话,便将她们放了回去。 郝猛看着赵家母女俩离开,嘟囔着说道:“大人,会不会这赵素琴说谎了,其实杀掉祁明钰的就是她?” 颜子苒率先摇了摇头:“祁明钰都把翡翠镯子送给她了,她应该不会再对祁明钰动手。更何况她方才也说了,肚子里怀了祁明钰的孩子,她总不能杀了孩子的亲爹吧?” “那有可能是她在说谎,祁明钰根本没有送她翡翠镯子,是她杀害祁明钰之后,从祁明钰身上搜出来的。”郝猛脑洞大开,越想越觉得自己智珠在握,洞察一切。 “荷包还有银子!”江珣简短地回了几个字。 若是赵素琴是杀害祁明钰后夺走翡翠玉镯的,那她没道理不把银子一并带走。 郝猛想通之后,不由沉下脸,小丑竟是我自己! “大人,卑职和颜姑娘奔波了三天,这一路上也累得够呛的。这眼看着天快黑了,不知今日能否让卑职早些归家,也好养足精神,明日再查此案?” 江珣站起身来,将一块令牌丢给郝猛:“你跟颜姑娘去刑房调阅祁连山被害一案详情,本官在书房等你们商议。” 颜子苒早就想要过问一下祁连山的命案,想着这两起命案必定有关联之处,只是碍于时机一直未曾开口提起。 如今江珣主动提起,她雀跃不已,兴奋道:“是,大人。” “哎呦,不是吧?”郝猛哀嚎一声,还想再废话,却被江珣一个眼神给咽了回去,灰不溜丢地跟着颜子苒往大堂走去。 此时已是酉时初,刑房经书看到颜子苒二人,笑着打了招呼,得知是奉命过来调阅卷宗的,连忙把祁连山卷宗取来。 按照律令,调阅卷宗时不许离开刑房,颜子苒只能在刑房里查阅。 颜子苒道了谢,坐在一旁静下心来审阅卷宗,郝猛给颜子苒点了两盏油灯。 “小颜,你先看,看完待会跟叔简单说说,叔先眯个眼。” 颜子苒早已沉浸在案卷描述的详情之中,并未听清他说些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 卷宗封面上写着‘祁连山毒杀案’几个字,翻开来一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十来页。 案发现场就在祁连山居住的长青院卧房。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祁湘芸和钟振庭外,还有祁连海和祁二夫人温氏,两名祁家仆妇和丫鬟春莲。 事情起因是昨日温氏得知了祁连海和翁姨娘的事,特地跑到了祁连山面前哭闹。祁连山随之大怒,再次昏厥过去,祁湘芸和钟振庭连忙请来大夫照看,折腾到半宿才好转些许。 而后祁湘芸劝祁连山饶了二人,可祁连山却是不肯,勒令要把祁连海一家赶出祁家,将翁虹送去庵里当尼姑。 祁连海得知温氏的所作所为,与温氏大吵特吵,在今日辰时初又双双去找祁连山求情。 当时祁湘芸刚给祁连山喂了肉沫粥,钟振庭和其他仆妇丫鬟围在一旁照看着。祁连海和温氏到了之后,哀求了祁连山好一阵子,祁连山仍是坚持,未肯改口。 哀求无望的祁连海当时怒气上来,便对着祁连山大声咒骂了几句。没想到话音刚落下没多久,祁连山就毒发了。 颜子苒看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面,对其中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模拟了一遍。 祁连山对祁连海和翁姨娘的惩罚在意料之中,祁连海叱骂祁连山也是早有迹象,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但祁连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中毒,是谁下的毒?跟祁明钰一案有何关联? 按照老爹的验状,祁连海中的是砒霜之毒。砒霜也就是砷化物,中毒者往往在数小时内就能致死。 死前会伴随有强烈的呕吐、腹泻现象,呕吐物多呈米汤样,并伴随有腹部痉挛性疼痛。 而死后的尸检中,死者指甲会慢慢变成青黑色,嘴唇破裂,腹部鼓胀,肛门肿裂。 老爹的验尸结论没有问题,死者死因很明确,死亡时间则是在十三日巳时三刻。 在后续追查毒物来源时,问得祁连山在辰时用过肉末粥,除此之外再无进食。 衙役找到祁连山用剩的肉粥,通过检测确认肉粥里含有砒霜。 而熬煮肉沫粥时,作客祁家的郭氏曾到过厨房煲药,厨房仆妇曾托她照看炉火,后来又匀了半碗给她,她吃完事后并无异样。 所以衙门推断是郭氏走后,接触过肉粥的人下的毒。 嫌疑人名单之中,为首的便是祁湘芸,她接触肉沫粥的时间最长,随后便是熬煮肉沫粥的厨房仆妇,短暂接递过碗筷勺子的春莲、钟振庭二人。 祁连海与温氏虽然也在现场,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近过肉沫粥和祁连山,故而不存在下毒的可能。 颜子苒看完所有卷宗之后,捏了捏眉心:“郭氏竟还没离去……” 第28章 深夜长谈 颜子苒将所有案卷整理好,看到郝猛都已经睡着好一会儿了。 这几日在外奔波,显然把郝猛折腾地够呛。如今回到衙门,精神放松,一下子就睡沉了过去。 颜子苒想了想,没把他叫醒,蹑手蹑脚地走出刑房,来到后堂寻找江珣。 如今已是戌时末,书房里的灯火亮堂堂的,一道人影端坐在窗旁,正在奋笔疾书。 颜子苒来到书房门口,低声禀报:“大人,我已调阅完祁连山一案。” “进。”屋内传来简短的话音。 颜子苒进了书房里,垂首立在桌案一丈前。 江珣将一封书信折叠好,装进信函里封住,这才看向颜子苒。 “郝捕头呢?” “他睡着了,这些天一路照顾我,应是累坏了,我便没叫上他。”颜子苒如实说道。 江珣只是默了片刻,轻轻点头:“坐。” 说完,他起身将一碟点心端到颜子苒身前,又给颜子苒沏了一壶茶。 颜子苒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向江珣道了声谢,然后就拿起碟子里的糕点吃了起来。 “有何发现?”江珣待颜子苒将碟子里的糕点吃了一大半,方才开口。 颜子苒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有过一番计较,此时应声答道:“祁连山瘫痪在床,不过是等死之人罢了。凶手断无必要在此时刻下毒手,除非是凶手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缘故。” 江珣剑眉紧锁,沉思片刻后,神情凝重:“说下去!” “一是凶手时日无多,等不到祁连山去世那一日,不得不动手。二是凶手想要报仇,要让祁连山死在他的手上,不想让祁连山死于病痛之中。”颜子苒冷静地分析着。 “三是凶手认为衙门已经找到了关键性的线索,凶手意识到不妙,不得不加快动作,杀害祁连山,完成他的复仇大计。” 颜子苒说完,又有些苦恼起来:“可到底是什么线索,我们没有想到的呢?” “这种线索,往往只有凶手才清楚,若真是这种可能性,那也就说明凶手没办法抹除掉,线索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了,他无法触及,只能铤而走险。”江珣见颜子苒如此苦恼,破天荒地放柔了言语。 颜子苒毫无所察,应道:“大人说的在理,回头民女再想想整起案件,可能就隐藏在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者一个习惯之中。” “说说前面两种推测,第一种可以排除在外,谋害祁连山的嫌疑人中,并未发现有谁的得了疾病,即将不久于人世。”江珣微微摇头,这点只需要询问过城里诸多大夫即可知晓。 “所以民女最倾向于凶手担心祁连山没死在他手里,而是死于病痛之中,这才下了毒手。”颜子苒双眸又亮起精光,刻画着凶手的心理描写,“这往往是与祁连山有着莫大仇恨的人才会有如此想法。” 江珣一双黑眸宛若深渊寒潭:“祁连山只是瘫痪,看护周到的话,活个几年亦大有可能。可这几日,他接连昏迷不醒,险些逝世……” “所以凶手着急了,第二天立马就下毒毒害祁连山。”颜子苒接着江珣的话说下去。 江珣认同颜子苒这想法:“如此心急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颜子苒心中一动,诧异地看了江珣一眼:“大人也在怀疑那个人?” “难道你不觉得可疑吗?”江珣眯了眯眼,与颜子苒的视线交融在一块,互相凝视了好一阵。 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案桌边上,默契地将某个人视作凶手,将每一条线索进行串联,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敲着整个作案过程。 两人不知疲倦地推敲着案件的始末,将那个人的各种可能性都做了详细的推演,直到天亮时分,两人终于有了个结论。 一切,只需要证据佐证,便可让凶手无所遁形。 “颜姑娘连日劳累,今日便回家中好好歇息,剩下的,交由本官处理吧。”江珣看了看窗外微微发亮的天色,胸有成竹地说道。 “好,那就祝大人马到成功。”颜子苒拱拱手,实在困得不行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在这时,郝猛探头探脑地在窗外眺望着。 颜子苒刚走出书房,他就凑了过来,问道:“小颜,你,你跟大人……” “嗯,我们讨论完了。当时见你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你。”颜子苒揉了揉眼睛,“你快进去吧,大人有事要吩咐你。” 郝猛还没来得及进书房,江珣便从里边走了出来。 郝猛立马行礼,殷勤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江珣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郝猛听明白之后,迅速告辞离去。 颜子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也跟着离开了衙门。 当初栓在衙门里的小毛驴还在,颜松柏心疼闺女,担心闺女回来后还要用,并未骑走。 颜子苒趴在小毛驴身上,让小毛驴自个儿往回走,她只能勉强半睁着眼睛。 小毛驴慢慢地走出城门,到了分叉口处时,颜子苒突然坐直起来。 “没注意到的线索,难道是……” 颜子苒自言自语完,连忙催动小毛驴,往华清寺的方向赶去。 第29章 砒霜来源 江珣在颜子苒离开后没多久,亲自带着几名衙役,来到了祁家外面,坐在马车里候着。 按昨夜里颜子苒的推测,祁家早已被衙门的人手暗中盯着,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被盯得死死的,但至少祁明钰一案的嫌疑人出入祁家都会有人跟着。 而那个人,在这几日都没有出过祁家,那么砒霜的来源就十分蹊跷了。 江珣和颜子苒都不大相信那个人身上一直备着砒霜,所以揣测凶手一定是通过某个人拿到砒霜的。而这个人应该不是祁家的人,但必须得是进过祁家两次的。 江珣的马车停下没多久,范通就领着许多衙役过来等待江珣吩咐。 当江珣问及这段日子进出祁家的外人时,这群衙役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将这些日子以来进入祁家的人都列了出来。 江珣从名单之中发现了许多重叠的人物,仔细勘问,确认无误之后,立即将这些人都传讯过来问话。 除此之外,江珣还特地派人传唤忠伯过来协助。 不等一会儿就有衙役抓着一名青年男子过来,看穿着应该是名伙计。 忠伯认出是他们祁家名下一间店铺的伙计,把身份说与江珣知晓。 江珣打量一番,范通就在一旁呵斥:“说,可是你将砒霜送入祁家,害死祁老爷的?” “大人,小的冤枉,小的真没往祁家送砒霜啊!”这伙计连忙磕头喊冤。 江珣眯了眯眼,范通会意,继续询问。 “你这些日子进出祁家多达三次,都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些什么人?” 这伙计连忙把几次进入祁家的事都说了,一旁的忠伯也能帮着作证。 江珣听完之后,挥手将其放走,按名单抓下一个可疑人物。 忠伯知晓江珣这是要彻查砒霜的来源,心中有了计较,越发卖力地帮着江珣辨别每一个曾经进入过祁家的可疑人物。 一连审讯了四个都不是,很快,一名妇人被范通带了过来。 这妇人的头发有些散乱,脚上的鞋子也只剩下一只。 江珣见这妇人的模样,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范通连忙抱拳解释:“大人,这卖菜的妇人见到小的们转身就跑。小的们越是喊她,她跑得越快,结果就成了这模样,不怨小的们。” “哦?”江珣意味深长地重新打量了妇人一眼。 忠伯连忙把这妇人的身份说了一遍,原来是给祁家送菜的小菜农。 “大人饶命,民妇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民妇什么都不知道的。”农妇吓得脸色铁青,只顾着争辩。 范通呵斥一声:“闭嘴,大人问你,可是你将砒霜送入祁家,害死祁老爷的?” “见你是个老实人,只要你作证指出将砒霜给了何人,本官不予追究。”江珣见农妇有些犹豫,温和了几分,给了农妇一条退路。 农妇闻言,立即磕头:“是,是民妇送进祁家的。祁家的厨娘跟民妇说家中老鼠甚多,她又不方便出去买,想托民妇帮忙买一些。民妇没多想就答应了。” 农妇战战兢兢地接着说道:“恰逢民妇家中还有一些砒霜,便把砒霜卖给了祁家的厨娘。大人,民妇真的不知道那厨娘会用来毒杀祁老爷的,民妇冤枉,民妇真的不知情。” “这怎可能?那厨娘在祁家待了六年,她怎会害老爷?”忠伯一脸不可置信。 江珣却是沉吟了一阵:“你可还记得那厨娘模样?本官将其传唤过来,你与她相认如何?” 农妇连声说着‘好’,江珣便挥手让衙役把祁家的厨娘带过来。 祁家的厨娘被带过来之后,江珣让农妇好好辨认。 “你可看仔细了,是不是这位厨娘跟你买的砒霜?”江珣指着祁家厨娘询问。 农妇却是一直摇头:“这位厨娘我认得,但买砒霜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新来的厨娘,看着是个生面孔。” “家中并未延请新的厨娘,会不会是搞错了?”忠伯问道。 “你是何时见了那厨娘的?”江珣扫了忠伯一眼,而后冷冰冰地询问农妇。 妇人连忙应声:“前天早上,民妇去祁家送菜,顺带把药送过去的!民妇还叮嘱了要千万小心,不能让人误服了!” 祁家的厨娘忙道:“我记起来了,这几日郭大娘一早就去厨房里煲药。” 江珣神色淡淡地看了范通一眼,范通立即会意地带上衙役去传讯郭氏。 郭氏刚刚走到马车附近,那农妇便惊叫起来:“就是她,就是她买了民妇的砒霜!还特别大方地给了我一两银子,我当日也不知道她是蛇蝎心肠,这才上了她的当。” 江珣似笑非笑地望着郭氏:“郭氏,你有何话可说?” 郭氏心中一怔,在江珣面前跪下:“大人,民妇是托这卖菜的妹子买了些砒霜是用来毒家中耗子的,与祁老爷的死扯不着边儿。求大人明察。” 第30章 伶牙俐齿 “既然如此,那你将砒霜递交给本官看看。”江珣言语清冷,不容抗拒。 郭氏迟疑了一下,只得把砒霜所藏之处相告:“砒霜在民妇房中,大人可差遣衙役过去搜寻。” 郭氏这话一落下,都不用江珣吩咐,范通就飞快地跑到祁家将那砒霜给搜了过来,放在江珣面前。 江珣看了一眼,将其打开,对着农妇道:“你来看看份量可对?” 农妇应了声“是”,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前仔细地瞧了起来。 “回大人,这药量似乎少了一半。” 江珣眸光寒如冰霜,似笑非笑地望着郭氏,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怒意。 郭氏眼珠子转了转:“大人,这砒霜之所以少了,那是因为民妇见祁家客房亦有老鼠踪迹,故而用了一些。” 江珣冷嗤一声:“你刚得砒霜不久,稍微试了试,结果祁连山就中毒而死。你道本官能信?” “上次狼毫笔不也巧得很,大人最终不也信了?”郭氏反驳道。 江珣眯了眯眼,提高了音量:“那些砒霜你都下在了何处?本官一查就知你所言虚实!” “恐已被老鼠吃了。”郭氏丝毫不惧,以同样的音量顶了回去。 江珣冷凝地道:“那祁家可有发现中毒老鼠?” “死在洞中,如何得知?”郭氏再次辩解。 “难不成全都死在洞中?”江珣满脸尽是怀疑神色。 “老鼠得食,归洞暴毙,有何可疑?”郭氏挺直了身板,虽然还跪着,但那目光却是毫不躲闪,直直地看着江珣。 “你还敢嘴硬?”江珣叱喝一声,“昨日祁连山中毒,你曾在厨房之中替厨娘照看了片刻炉火,当时就你一人在厨房,可见你是有下毒之时机的。如今又有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抵赖?” “敢问大人,民妇与祁连山无缘无故,为何要杀他?杀人动机何在?”郭氏矢口否认道,“民妇拒不认罪,大人想要动刑,尽管动手,不必惺惺作态!” 江珣脸色阴沉,想不到这郭氏如此冥顽不灵。 “好一张伶牙俐齿,好一个拒不认罪!”江珣冷哼一声,“你既要杀人动机,待几日后升堂审讯,本官便给你找出杀人动机,让你心服口服!” 郭氏想要站起来却被范通按了下去,大声讥笑道:“不过一死而已,民妇有何可惧?” 江珣挥挥手,示意范通道:“抓回去,严加看管,不许动刑。待郝捕头回来之后,看她还如何嘴硬。” 郭氏闻言,脸色阴沉,不知晓江珣还准备了什么招儿对付她,眼神中多了一分忌惮。 范通应了下来,将郭氏带了回衙门。 “其余人等,尽皆散去。”江珣把忠伯等人也遣散之后,一边思考一边往衙门方向走去。 等他快到衙门时,颜子苒骑着小毛驴匆匆赶到。 颜子苒看到江珣,双眼一亮,急忙跳下来对着江珣道:“大人,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说着,她将背后一个包裹递到江珣手中。 江珣只觉得手中之物有些像是木块,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尊灵位。 灵位上写着:钟公灵蕴之位。 “这是?”江珣惊异地问道,“郭氏在往生堂供奉的灵位?” 颜子苒颔首道:“不错!往生堂的理事僧认识郭氏,他帮我找出了郭氏供奉的灵位,正是她逝世的亡夫。” 江珣再次看了看灵位,感慨道:“郭氏的亡夫原来叫钟灵蕴!看来我们的推断没错。” “嗯!”颜子苒重重地点了点头,“虽说天底下姓钟的人不在少数,但如此巧合实在难以解释。钟掌柜极有可能就是郭氏的儿子,他们母子俩是串通在一起谋害祁家父子的。” 江珣眼神深邃了几分:“或许,这就是他们母子俩的杀人动机,本官得立刻传信给郝捕头,引导他从钟灵蕴入手追查线索。” 说完他就大步往衙门里面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住脚步,转首让颜子苒快回义庄休息。 颜子苒应了声,而后便转身出了城回到家中,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直到翌日卯时,颜子苒醒来后精神百倍,用了早膳便去验看停在义庄的祁连山尸首。 虽然颜松柏已经验过祁连山的尸体,颜子苒也确认过,但如今衙门那边没有新的进展,颜子苒便闲不下来,打算把祁连山的尸首再好好验看一遍。 可还没等她验看完,衙门里就派人过来了。 “颜仵作,颜姑娘,城内又发生命案了,大人请你们过去验看尸体。”前来传话的衙役急匆匆地说道。 “又出命案了?”颜松柏有些诧异地嘀咕,“怎么最近接连不断发生命案呢?” 颜子苒则迅速携带好验尸的工具箱,随口问道:“是哪儿出的命案,可知死者是谁?” “城隍庙前街,左数第七户,死的是钟掌柜!”通传的衙役答道。 颜子苒大吃一惊,跟这衙役再三确认死者是钟振庭后,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他?难道我和大人的推断错了?不对,城隍庙前街左七户?那不是赵家母女的住处吗?” 颜松柏轻轻拍了拍颜子苒的胳膊:“别愣着,咱们先去办事。” 颜子苒点了点头,背着小箱笼骑上小毛驴。 颜松柏则跟通传的衙役一同走在前头,询问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衙役将自己所听到的案发流程说了一遍。 今日一早,大约寅时末,天还未亮,东方泛着一抹鱼肚白,城内静悄悄一片。 突然,城隍庙前街传出一声惨叫:‘不好了,杀人了!’ 第31章 解剖尸体 城隍庙前街的居民们听到动静,出门看时,只见一名女子在街上四处乱转,披头散发的,模样十分骇人。 好在离得近的百姓认出,这女子正是前不久才在这儿入住的赵家女子,名叫赵素琴。 赵素琴吓得花容失色,她的邻居上前将她搀扶住,询问是出了什么事。 赵素琴指着自家宅子说屋里有人死了。 保甲听了,进宅子一看,在主厅里果真看到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 保甲认出倒在血泊里的男子是钟振庭,探了探鼻息,发现已死去多时,立即让人去衙门报官。 衙门接到报案,第一时间派人来通传颜家父女俩。 “我知道的就这些。”衙役说完,三人迅速赶到了案发之地。 这座看起来很是普通的小宅子,此时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颜子苒父女跟着衙役从这些百姓身边挤过,快步进了宅子里。 范通一见到两人便迎了上来:“你们可算到了,快些验看验看尸体,大人正等着问话呢!” 颜松柏点头应着,带着颜子苒走进主厅之中,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的钟振庭。 江珣则站在尸体不远处,查验着厅中一道殷红的血迹,足足延伸出一丈长。 “卑职\/民女见过大人。”颜松柏和颜子苒异口同声地行礼。 江珣摆了摆手:“不必多礼,验尸要紧!” 颜松柏应了声“是”,随即便做好验尸前的准备,而颜子苒则是打量了一眼厅内的摆设,随后才回到颜松柏身边,开始验尸。 “验,死者钟振庭,年二十四,身高六尺有余,身穿蓝色长袍,脚着石青色布鞋。” “尸身匍匐在地,头朝西南,脚向东北,离门槛四尺。” 颜松柏验完这些,然后从颜子苒手中接过纸笔,默默地记录着。 颜子苒知道他这是故意让出位置,上前将尸体背部的衣裳都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可疑之处,这才将尸体翻了个身。 “死者颜面五官端正,衣物齐整,胸口处衣物染血,心脏处有一道破裂口子。” “双手指甲内无异物,膝盖处衣物有磨损迹象。” 随后,颜子苒让颜松柏帮忙,把钟振庭的衣物都扒开,只剩下一条帕巾遮掩住私处。 这是颜松柏担心玷污了闺女的眼,特意给盖上的。 颜子苒不以为然,待会该验看的还是得验看! 父女俩从死者头发开始检验伤势,一直往下,逐处逐处地验看,任何细小伤口和可疑的硬块都要停下考究一番。 “死者胸口有一创口,创口呈不规则菱形状,目测是刺剪创,推断是剪刀合拢后造成的刺伤性创口。” “从刺剪创创口的皮肉可看出有轻微挫伤,创口面积较小,创管较深,隐约可见伤及心脏,心脏器官遭到破坏而大量出血。” “死者全身上下再无其他伤口,无中毒迹象,可判定胸口处刺剪创为致命伤所在。” “尸身各处关节僵硬,尸斑按而不退,瞳孔轻度浑浊,有云片状斑点。”颜子苒心中计较一番,“死亡时间应在六个时辰以前,如今是辰时四刻,按推算便是十四日酉时末到戌时四刻之间。” 对于颜子苒判定的死亡时间,江珣没有异议,甚至让衙役端来一把剪刀,递给颜子苒查看。 “这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颜姑娘看看可是凶器。” 颜子苒对比了一下,点头道:“这把剪刀的横截面与死者创口一致,凶器应该就是此物。从嫌疑犯的形象刻画角度出发,凶手选择用剪刀行凶,应该是一名女子。” “可还有其他发现?”江珣稍加思索,追问了一句。 颜子苒道:“从尸体目前的检验来看,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不过,尸体的嘴部产生了局部痉挛现象,这是死者死前下意识地咬紧嘴巴导致的结果。” 江珣将视线移到死者的嘴部:“你是怀疑他嘴里有东西?” 他这话一落下,颜松柏就动手掰开了钟振庭的嘴巴,回道:“死者嘴里并无异样。” “那有可能是吞进肚子里了。”颜子苒猜测着,“大人,民女建议解剖尸体,看看死者胃里是否有可疑之物。” 江珣迟疑一瞬,朝着颜子苒点头道:“准!” 颜子苒和颜松柏听了,飞快毫地摆出一套解剖尸体的刀具,取出了最为锋利的小刀。 刀锋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心坎穴的皮肉,然后一路直下,一直切到丹田穴,将死者的胸腔腹腔全都剖开。 随后颜子苒取出支架,将切口两边的皮肉往两边拉开,人体内大多数器官便一览无遗。 颜子苒将其余器官扫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食道和胃部。 她手中的动作非常轻盈,在死者体内的内脏器官之中划过,三两下的工夫就将死者整个胃部都切了下来。 颜松柏用一个托盘盛住,颜子苒手底下闪过一道刀光,整个器官就被切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里面的食物残渣都流了出来。 主厅里的人看着这一幕皆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个个都跑了出去,只剩下江珣一人盯着尸体,眼睛都不眨一下。 “大人!” 忽地,范通从一旁的厨房里走过来禀报。 “厨房灶台边上有一壶茶,属下在茶盖上发现了些粉末,经过验看,应该是迷药。” “迷药?”江珣微微皱眉,接过范通递上来的茶壶,仔细地看了看。 颜松柏连忙上来辨认,闻了闻味道,对着江珣点了点头。 江珣立即下令:“将赵素琴带过来。” 赵素琴进了厅里,见到颜子苒和颜松柏在剖尸,顿时就吓得脸色发白,瘫跪在江珣面前。 江珣冷声诘问:“那钟振庭与你可是相识的?” 赵素琴低着头颤声回话:“是。” 江珣:“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可是在祁明钰之前便已识得钟振庭?” 赵素琴摇了摇头,低声道:“民女是五月初四那天才识得钟大哥的。民女本欲到祁家寻找祁郎,可看到祁家宅院,又心生怯意,徘徊之际,被钟大哥撞见。民女知他是祁家姑爷,便将寻找祁郎成亲的事跟他说了。” “本月初四?”江珣狐疑地看着赵素琴。 “嗯。当时民女并不知晓祁郎已经命丧黄泉,还以为他只是避着我,又在哄骗我。”赵素琴神情紧张地答道。 江珣拧眉沉思片刻,又道:“那钟振庭听完你与祁明钰之事,为何没带你进祁家?” 第32章 腹中藏珠 “钟大哥对民女说祁郎出外游玩,不知何时归家,之前祁郎并未跟他提起过民女的事,他也不晓得民女说的是真是假,于是,他便做主在这儿租赁一间宅子,将民女跟母亲二人暂且安置在此,等祁郎归来再作打算。” 赵素琴神情虽有些慌乱,但说话条理还算清晰,显然不是胡编乱造之词。 而此地保甲也能作证这房屋是钟振庭本月初五租赁下来的,他当时还当了租赁契约的见证人。 江珣本以为这宅子是祁明钰为赵家母女租赁的,却不想竟是钟振庭,这倒是让他有些不解了。 就算钟振庭不确定赵素琴是不是祁明钰的女人,那也不至于在外租赁一间宅子。 祁家可是有不少空闲房子,连郭氏都能够住进去,难道还容不下赵家母女俩? 隐隐之间,江珣察觉到钟振庭将赵家母女安排在此,是有其他目的,而绝非是怀疑赵素琴的身份。 他思索再三,又问道:“那钟振庭昨日又是为何到此?” “昨日……民女在衙门受了惊吓,回到家后就动了胎气,民女……担心腹中胎儿不保,找了邻里去祁家请了钟大哥过来。”赵素琴吞吞吐吐地说。 江珣目光深沉:“你动了胎气应该请大夫,请钟振庭有何用,他又不是大夫!” “民女当时害怕得很,母亲又刚挨了板子,一时没了主意,才想到请钟大哥过来的。”赵素琴说这话时,不仅头低得更低,而且眼神还有些躲闪。 “那后来又是如何?”江珣见赵素琴神色不对劲,声音更冷了几分。 “钟大哥到了之后,民女安心了不少,想着他一路赶来辛苦,就到厨房里给他沏壶茶水喝,却不料被人从后面给打晕了过去。”赵素琴说着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江珣,“大人,钟大哥肯定是被打晕民女的那个贼人杀害的。” 江珣对赵素琴的话心生疑窦:“倘若真有贼人进来,那茶壶里的迷药,难不成也是贼人所为?” “这,是吧……”赵素琴声音如蚊蝇地说道。 “一派胡言!若是贼人下药,如何奉给钟振庭饮用?你莫要以为你有孕在身,本官就不忍对你用刑!再不从实招来,本官让你试试拶刑之苦!”江珣不怒自威地道。 赵素琴被江珣的话吓了一跳,连忙磕头道:“大人息怒,民女知错了。迷药,迷药是民女下的,民女……本想用茶水迷晕钟大哥的,却不想在下药之时被人给打晕了。至于后面的事,民女真的一无所知啊!” “你为何要下药迷晕钟振庭?” “祁郎遇害,民女跟腹中孩子便成了孤儿寡母,民女想着钟大哥是祁家往后的主事人,若是,若是能与他同床共枕一宿,往后也好有个依靠……” 江珣实在想不到赵素琴竟然能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你已怀了祁明钰的骨肉,怎能做如此荒唐之事?” 赵素琴闻言,羞愧地解释:“大人,民女并非是真的要与钟大哥做出那种丑事,民女只是想用迷药将他迷晕,然后演一场假戏将他唬住……” 站在不远处的范通根本不信赵素琴的话,向江珣拱手道:“大人,四处访问的弟兄们汇报说,昨夜赵家邻居曾听到这里有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江珣皱了皱眉头:“赵素琴,你可曾与钟振庭争吵过?” “没有,民女当时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赵素琴急忙辩解道。 江珣又瞥向趴跪在院中的苏氏:“那是你们二人在争吵?” 苏氏连连摇头道:“老妇昨夜用了晚膳便歇下了,因那汤药里有安神的药效,因此睡下之后,什么都不知晓,更遑论与钟掌柜争辩了。” “既然不是你们,难不成是那凶手与死者起了口角之争?”江珣若有所思道。 “一定是这样,那凶手杀了祁郎,又杀了祁老爷,现在连钟大哥也想杀了。”赵素琴急于摆脱嫌疑,立即附和着江珣的话。 江珣却未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心中思忖着: 当初最后看到祁明钰的人是赵素琴,她知晓祁明钰极有可能是去寻了钟振庭。 如此想来,赵素琴是有可能怀疑钟振庭杀了祁明钰,想为祁明钰报仇的。 她身怀六甲,正面冲突绝无可能杀得了钟振庭,选择迷晕钟振庭再痛下杀手,合情合理。 但赵素琴又不像是个对祁明钰死心塌地,甚至愿意为他报仇的女子! 若不是赵素琴,那又会是谁呢? 江珣如同老僧入定,站在原地苦思许久,一动也不动。 “大人,民女真的没有杀钟大哥。民女只想过好日子,如今祁郎已经去世了,民女能依靠的只有大姑子和钟大哥,又怎会去害他呢?”赵素琴看江珣似在考虑如何处置她,更是惶恐不安地哀嚎着。 “大人,这赵素琴谎话连篇,不可深信。依属下看,必是她与钟振庭争吵,后来假意添茶,让钟振庭昏迷不醒,她好趁机将钟振庭杀害。她就是真凶,说的那些被人打晕的话都是骗人的。”范通进言道。 “她不是真凶!” 范通的话一落下,颜子苒和江珣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江珣看了看颜子苒,见颜子苒还盯着解剖中的尸体,率先开口表明自己的观点:“茶壶还在灶房里,说明钟振庭还未饮用过茶水。至于赵素琴所言是真是假,只需要让颜姑娘待会验一下她后背上的伤,很快就会有结果。” “不用验了,凶手不是她,而是此物的主人。”颜子苒从死者食管之中翻找出一样东西,方才正是看见此物才反驳了范通的推测。 江珣侧头望去,竟是一颗圆润光滑的小珍珠,还没有小指甲盖大。 “钟振庭临死前想要护住的,应该就是这颗小珍珠。”颜子苒将小珍珠举了起来,细细地观看着。 记忆中,好像有见过这颗珍珠,她想了又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不由得脸色一变:“怎会是她?” 第33章 升堂破案 “你见过这珍珠?”江珣凝眸问道。 “祁湘芸在衙门昏倒那一次,民女见她所佩戴的耳坠,正是镶嵌了这种小珍珠。”颜子苒缓缓地说道。 “你亲自走一趟,将祁湘芸带到衙门里。”江珣沉声对着范通吩咐。 范通领命,带着两名衙役匆匆而去。 江珣又看了钟振庭尸体一眼,下令道:“钟振庭的尸首就先厝放在义庄之中,有劳颜仵作了。” 颜松柏拱拱手,谦称是应当的。 颜子苒把尸体缝补好,重新套上衣物,这才请了两名衙役帮忙,将尸体抬上了牛车。 颜老爹得跟随着回去安排尸体,本想带着颜子苒回去,可颜子苒还想着去衙门里看看江珣审讯祁湘芸,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颜松柏。 谁知颜松柏才走没多久,颜子苒便看到陈松伟在不远处慢悠悠地走来。 颜子苒眯了眯眼,假装没看到,转身就走。 上次被这个家伙一通故事误导,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争夺家业?什么小痞子? 这分明就是郭氏与钟振庭俩人的复仇! “姑娘,姑娘!”陈松伟急忙追了上来,“方才在下听闻,钟掌柜死了?” “你都听到了,何必再问?”颜子苒没好气地说道。 陈松伟却是皱起眉头,喃喃道:“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颜子苒柳眉微微扬起,狐疑地看着陈松伟:“难不成其他的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陈松伟顿了顿,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在下只是觉得钟掌柜是个不错的人才,死了可惜,没别的意思。” 颜子苒打量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些古怪之处。 “先生不在寺庙里钻研四书五经,怎跑到县城里来了?” 陈松伟讪讪笑道:“在下这是静极思动,在华清寺里被大雨困了几天,如今云雨尽去,也该是时候出来走走了。颜姑娘这是要去衙门吧?正好与在下顺路。” “不,我买点东西就回义庄。”颜子苒说完,看见不远处有个杂货铺,抬脚就走了进去。 陈松伟苦笑地摇了摇头,往前走没几步就遇到了黄文昇和胡可儿。 胡可儿瞥了一眼杂货铺的方向,含笑道:“让你别去你不听,碰了一鼻子灰了吧?” 陈松伟摸了摸鼻子,轻笑道:“颜姑娘有戒备心,这是好事。” 他转头环顾了一圈,又问道:“侍书呢?” 胡可儿默了默,片刻后才道:“送出城去了。” “钟振庭是个极好的人才,本以为事情这两日便会终了,不曾想又生变故。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啊!”陈松伟叹了口气,迈步向着一家客栈走去。 胡可儿跟着点点头,随后与陈松伟分道扬镳。 一直跟在胡可儿旁边的黄文昇这才轻声道:“可儿,我已说服我父亲,断绝了粮食的捐赠。” “嗯,知道了。”胡可儿点了点头,一步迈进了轿子里。 待他们都走了,颜子苒才从杂货铺里出来。 她看了一眼衙门的方向,有心想要去听听祁湘芸的辩解,但又觉得祁湘芸压根没有辩解的余地。 小珍珠就卡在死者的食道里,可见死者是临死前才吞下的,都还没能沿着食道进入胃里就死了。 江珣只需要让人在祁湘芸的首饰里找到那对耳坠,便可以断定祁湘芸昨夜去了赵家。 所以,颜子苒去不去衙门,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切正如颜子苒所料,祁湘芸被江珣扣押在衙门之中,就是忠伯想去探监都被拒绝了。 事情仅过了一天,清江县上下便得知了消息,新任县令老爷要公开审讯华清寺枯井藏尸案、祁家毒杀案、城隍庙前街凶杀案。 这种公开审讯的事儿,全城老百姓都喜闻乐见,往后也能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此,这日一大早衙门里就涌入了大量的百姓,衙门里的三班衙役都调动起来,维持着秩序。 在戒石坊与月台之间挤满了人,纷纷驻足等待着江珣升堂。 颜松柏与颜子苒父女俩早早被请了过来,到时候亦需上公堂阐明验尸的结果,作为佐证。 两人被衙役引到寅宾馆时,赵家母女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赵素琴一脸失魂落魄,虽然事情与她无关,但她以后没脸做人了,更别想有好日子过。 而她身旁的苏氏则是趴在一副担架上不时地哼哼着,显然伤势很重,没两三个月好不了。 颜子苒父女刚坐下没多久,黄文昇和胡可儿、丫鬟侍书也来了。 他们只是朝着颜子苒父女俩轻轻点了点头,便在一旁落座,慢慢地喝着茶水,也不说话。 随后便是祁家一家子,为首的是祁连海,身后跟着温氏和翁姨娘。 祁连海皮糙肉厚的,暗地里又塞了银子,虽挨了杖责,但伤得不是很严重,走路有些艰难,只能由忠伯搀扶着。 至于翁姨娘,她是坐在轮椅上被祁家的厨娘推进来的。 温氏走在最后面,由春莲搀扶着,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颜姑娘,振庭,真的是湘芸杀的吗?”祁连海进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向颜子苒。 昨日祁湘芸被衙门扣押,祁连海得知消息之后,派忠伯四处打听,这才知道钟振庭遇害之事,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疼得蹦了起来。 “我知晓得不多,待会大人升堂,一切自有结果,祁二爷再耐心等等吧!”颜子苒淡淡地回了一句。 最后赶到的是华清寺一行人,为首的是华清寺主持惠能大师。 跟在他身旁的陈松伟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色,进屋第一时间朝着颜子苒微微颔首致意,而后才转向颜松柏躬身行礼。 在他身后还有往生堂的理事僧、寮房处的知客小沙弥。 他们刚坐下没多久,不远处的堂鼓便响了起来。 “咚咚咚!”富有节奏的鼓声传到衙门每一处角落,所有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江珣穿着一身青色补子服,坐在高台之上,背靠着海水朝日图,目光冰冷地扫过月台上的诸多观众。 两旁县丞、主簿各坐一桌,戴师爷在侧后方打理证物,整理审讯的卷宗。 郝猛要看管证人,由班头范通统领十二名衙役,列成两排,手执水火棍,口中连声喊着‘威武’! 江珣一拍惊堂木,厉喝道:“来人,将疑犯郭氏、祁湘芸带上堂来。” 第34章 我是他娘 衙役很快就将关押在牢房之中的郭氏、祁湘芸带上大堂,而颜子苒等人得到消息也纷纷来到大堂旁边,以备江珣传唤。 祁湘芸先一步抵达大堂,手里还锁着铁链,走到大堂后便被衙役押着,跪了下来。 颜子苒几日没见到祁湘芸,此刻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她神色憔悴,面颊深陷,双眼无神,整个人就好像是行尸走肉,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直到郭氏进入大堂,她听到铁链声回头看了一下,见是郭氏立即就想扑过去。 幸好范通眼疾手快将她给按住了,否则非得打起来不可。 郭氏看到祁湘芸,眼里闪过一抹意外神色,而后冷笑一声:“祁小姐这犯的是什么罪?怎也沦落到这种地步?”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江珣冷斥一声。 郭氏不得不闭上嘴,乖乖地跪了下来。 江珣扫了颜子苒等人一眼,随后才吩咐道:“戴师爷,你将整个案件的详情,与诸位父老乡亲们略述一番。” 戴师爷领命,将一早就准备好的案宗取出,站在高台之下,徐徐念出枯井藏尸案的过程。 惠能主持在江珣的示意下,站出来证实衙门有关华清寺所展开的调查以及相关结果。 诸多乡绅名士听了,纷纷颔首,想不到事情如此曲折离奇。 “赵素琴何在?”江珣等戴师爷宣读完案宗后,对着赵素琴问道。 赵素琴只得上前下跪,回道:“民女在此。” “本官再问你一遍,当日祁明钰离你而去后,你可知他去了何处?”江珣沿着顺序询问道。 赵素琴只得将当初答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那祁明钰大有可能是去寻了钟振庭与郭氏。”江珣望向郭氏,“郭氏,你当晚没见过祁明钰?” “大人你就是再问一万遍,结果也是一样。没有的事就是没有!”郭氏毫不迟疑地说道。 “哦,可有人能替你作证?”江珣冷笑着问道。 “钟大掌柜可以为民妇作证。”郭氏说着,扭头看了看颜子苒等人,没见着钟振庭,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江珣却是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让钟振庭为你作证清白?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江珣说着,戴师爷便将作为证物之一的灵位捧上了桌案。 郭氏看到灵位,不由得瞳孔一缩,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此灵位是你在往生堂所供奉的先夫灵位,往生堂的理事僧可作证。” 在江珣的命令下,范通又捧着灵位,让月台上的老百姓都看了个明白。 立即有人辨认出灵位上的名字,高声呼道:“姓钟?这郭氏的夫君姓钟,钟掌柜也姓钟,难道两人是父子关系?” 其他不认字的老百姓听了,纷纷认定了这个结论。 “堂下不得喧哗!”江珣象征性地呵斥了一声,又对郭氏发难,“你夫君与钟振庭同姓,你两人俱是外地来此,刚好又碰上了祁明钰被杀一案,两人互相作证洗脱嫌疑。” “若非颜姑娘发现了这猫腻,本官还被你们母子俩蒙在鼓里。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郭氏挺直了腰,直视着江珣:“天底下姓钟之人不在少数,我夫君与钟掌柜同姓只是巧合。案发当晚,民妇与钟掌柜在往生堂里抄写经文,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大人又何必牵强附会,寻了个灵位便断定民妇所言皆虚?” “若是如此,那祁小姐给祁老爷喂了有毒的肉沫粥,但整个祁家都姓祁,不能给祁小姐作证,大人是不是就该怀疑祁小姐毒杀了祁老爷?”郭氏勾唇反讥。 面对郭氏的挑衅,江珣丝毫没有动怒,只是摇了摇头,轻笑道:“事到如今,你依旧不知悔改,凭着一张伶牙利嘴,还想着拒不认罪,当真可笑!” 郭氏抵死不认:“民妇本就没有做过的事,如何要认罪?” 江珣不予理会,抬手吩咐道:“来人,将尸体抬上来。” 早有准备的衙役抬着担架,把一具尸体抬上了公堂。 尸体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布,从表面上看看不出是谁。 郭氏只是瞥了下,并未往心里去。 “你且将白布揭下,看看死者惨状,若还能说出这般理直气壮之词,本官便信了你。”江珣双目如炬,炯炯有神地望着郭氏。 郭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毫不犹豫地伸手揭下白布。 “不管是祁老爷还是祁少爷,民妇都……”郭氏嘴里说着话,待视线落在死者脸上时,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死者,所有的言语都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而后又猛地从肚子里冲出,化作一声厉嚎! “啊!”她跌坐在地上,向后挪了几尺,而后又猛扑了上去。 “振庭!”郭氏用力地摇晃着钟振庭的尸体,嘴里大声嘶嚎道:“怎么会这样啊!你怎么可以死,你让娘以后怎么活啊!老天爷啊!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啊!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啊!” 一直垂着脑袋,仿佛一座雕像般的祁湘芸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不远处钟振庭的尸体和叫得撕心裂肺的郭氏,猛地咧嘴一笑。 “呵呵,亲儿子死了,你果然会心痛,只可惜我没能把你也杀了!” 哭得歇斯底里的郭氏闻言,猛地放下钟振庭,发疯了般冲向祁湘芸,狠狠地掐住了祁湘芸的脖颈。 “贱人,贱人,是你杀了庭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衙役们慌忙上前,好不容易才将两人拉开。 “肃静!”江珣拍了一下惊堂木,衙役们纷纷上前控制住郭氏与祁湘芸两人,场面才得以控制。 “郭氏,现在本官怀疑你当日与钟掌柜合谋杀害了祁明钰和祁连山,后来你为了掩盖真相,又雇凶杀害钟振庭,你可认罪?”江珣冷冷地盯着郭氏,故意以言语挑起她的怒火。 郭氏大声怒斥:“放屁,我是他娘,我怎么可能会杀他。杀他的是这个贱人……” “混账,胆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掌嘴二十!”江珣冷喝一声,将一根刑罚令牌丢了出去。 范通急忙上前领命,让两个衙役按住郭氏,‘啪啪啪’地接连打了二十下,抽得郭氏一张嘴血流不止。 行刑后,郭氏趴在钟振庭尸体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迹,恶狠狠地盯着祁湘芸。 嘴上的刑伤,及不上她丧子之痛的万分之一,她势必要让祁湘芸血债血偿! 第35章 杀人动机 “大人,民妇知错了,但振庭真不是民妇所杀!虎毒尚且不食子,民妇又岂会杀了自己的儿子?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是祁湘芸,还请大人将祁湘芸绳之于法,让振庭泉下安息!” 江珣厉声呵斥道:“钟振庭被害一案容后再问,本官问你,华清寺当天你母子相聚,为何到了衙门内却不说实情,还伪装成互不相识的陌路人?” “这……民妇担心祁家人会从衙门里得知振庭有民妇这么个寒酸娘亲,让他在祁家更抬不起头来,所以才没说实话。”郭氏慢慢冷静了下来。 江珣神色越发愠怒:“当真这么简单?本官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你却还在巧言狡辩,难道真以为本官拿你没辙?” 郭氏咬了咬牙:“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真给民妇机会,为何不去查查其他人,非要一口咬定我们母子俩是杀害祁明钰的凶手?” 江珣冷叱一声:“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郭氏深吸了一口气,“民妇与祁明钰素不相识,何故要杀他?” 江珣见郭氏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拍着惊堂木道:“来人,传证人胡图!” 随着他的话一落下,郝猛就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大人,此人便是胡图!”郝猛说完便退至一旁,让出位置给胡图。 胡图上前一步跪下,对着江珣磕头:“草民胡图,叩见青天大老爷!” 江珣凝视着胡图问道:“你是何方人士?在何处谋生?又是如何认识钟灵蕴的?” 胡图一一回答:“草民乃钱塘江人士,在府城之中经营着一家面馆。草民之所以认识钟灵蕴那是因为他曾是草民的东家。” 江珣指着堂中的郭氏:“那你可识得此妇人?” 胡图听闻,转眸盯着郭氏瞧了好一阵,方才点头:“识得,她乃钟东家的结发之妻郭氏!” 郭氏被认出真实身份,脸色大变。 江珣将郭氏神色尽收眼底:“那你可知钟灵蕴是如何死的?” “东家是……上吊自尽的!”胡图说完,脸上露出了一抹悲切之色。 江珣隐约猜到了其中一些内情,但仍是开口问道:“你可知他为何要自尽?” “大约十年前,东家招了个掌柜的,叫祁连山。他给东家招揽了一笔大生意,结果他却勾搭了外人,将生意转交给了别人,导致东家亏损巨大,欠了一屁股债。”胡图边说边回忆,“东家为了还那些债,将钟家所有的店铺都变卖了出去,可即便如此,仍是没能全部还清,那些债主天天催债,用尽各种羞辱的手段, 东家受不了,最终上吊自尽了。” 颜子苒闻言,蓦然联想到陈松伟说过的那个故事,原来他口中小痞子是祁连山,大商贾是钟灵蕴啊! 她扭头看向一旁正在跟黄文昇窃窃私语的陈松伟,这家伙果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陈松伟察觉到颜子苒的视线,抬头对她微微颔首。 “郭氏,你还有何话可说?”江珣站起身,冷冷地盯着郭氏。 郭氏没有回答江珣的话,流着眼泪陷入回忆中…… 她曾经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只因祁连山那个畜牲,让她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在她夫君上吊自尽后,每日依旧有人上门催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为了三个孩子,她只好带着他们四处躲藏。 后来她的小儿子生病了,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买药治病? 看着小儿子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那就是将闺女卖给了一户人家当丫鬟。 她本以为有了银钱,小儿子的病就能好,可老天爷不长眼,最终小儿子还是没能挺过来,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 从那之后,她就觉得活着已经没有意义,几次都想一死了之。 好在大儿子振庭孝顺懂事,年仅十四岁就撑起了这个家,他一边照顾她这个母亲,一边四处找法子挣钱过日子。 看着稚嫩的儿子挑起重担,她这才停歇了寻死的念头。 可没过多久,她又得知祁连山的下落,得知他用他们钟家的钱财创下了一份家业。 那一刻,她心中的怒火又熊熊燃起,她要去为丈夫、儿子、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因为祁连山认得她,所以接近祁连山,寻找证据的任务便交给了振庭。 这几年振庭模样长开了,祁连山没有认出他来,让他顺利混进了祁家工坊里。 振庭年幼遭逢巨变,锻炼出了坚韧的心性,在工坊里勤奋好学,在短短的两年间就成为最好的学徒,并且意外得到了祁湘芸的青睐。 郭氏觉得这是个好事,可以利用祁湘芸来接近祁连山,从而谋划报仇之事。 振庭听从了她的意思,找机会与祁湘芸接触,他本想着趁此找出祁连山的罪证,却不想让祁湘芸对他芳心暗许。 在祁家人提出让振庭上门入赘时,振庭却提出要离开祁家工坊,他不想再继续骗祁湘芸了。原来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心里也有了祁湘芸。 那一天,她们母子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冲突,她的儿子居然为了仇人家的女儿,求她放弃复仇。 当时她十分愤怒,骂了儿子一宿,气得都下不了床。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心中有了个新的计划。 她假意答应振庭放弃复仇,但要他同意入赘祁家,从祁连山手中夺回钟家的家业。 振庭答应了这个条件,他的才能远在祁明钰之上,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获得祁连山的信任并不难。 随后她便目睹着儿子入赘了祁家,跟祁湘芸在一起了。 再后来振庭为了打理祁家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忙了,只能偶尔与她相聚,但都是来去匆匆,生怕被祁家人发现了。 可她并不在意,反而趁着钟振庭忙于生意的时候,自个儿暗地里偷偷跟踪祁连山父子,伺机寻找机会杀掉他们。 反正没人知道她与振庭的关系,大不了杀完人她就去自首,振庭不认她这个母亲就不会受到牵连。 但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很快就被儿子发现了! 就在华清寺那一夜! 第36章 大错特错 “啪!” 惊堂木重重地落下,将郭氏的思绪拉回公堂之上。 江珣一脸怒容地审视着郭氏,见郭氏神色有些茫然,只得再次重复道:“你母子二人原是钱塘江人士,特地来到清江县寻祁连山报仇,祁家父子皆因你们而死,是也不是?” 郭氏知晓在案情上已辩无可辩,反问道:“大人,祁连山害得我一家家破人亡,民妇寻他报仇,何错之有?” “是非公道,自有律法依据!你不来衙门报案,反而私下报复杀人以图一己之快,这样做非但错了,还是大错特错!”江珣大声训斥着。 郭氏仰着头,望着大堂的屋顶道:“民妇早已做好准备,杀人违法,民妇认罪就是。可是,这一切都跟振庭无关的,还请大人为他做主,还他一个公道。” 祁湘芸冷声笑道:“华清寺那夜,你与钟振庭合谋杀害了明钰,怎会与他无关?” 郭氏怒目圆睁,厉声道:“他未与我合谋,全是我一人所为。当初我与他去到水潭边,他知我是来寻你们姐弟俩报仇的,劝我离开。我不肯从,他便与我争吵了起来。” 祁湘芸根本不信郭氏的话。 “祁明钰那兔崽子远远看到了,还以为振庭与民妇有什么勾当,上来询问清楚好以此威胁振庭。民妇趁他跟振庭说话之际,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然后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头上。”郭氏继续说道。 “我杀了你!”祁湘芸无法忍受弟弟死了还要被郭氏这般辱骂,转身就扑了过去。 衙役们纷纷上前,再次将两人拉开。 祁湘芸还在嘶吼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弟弟他什么都没做过,你怎么能下得了手?你这个老虔婆,你太狠心了!” “要怪就怪你爹,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害得我们钟家家破人亡!我的小儿子才七岁,结果却因为被你爹逼得连买药的钱都出不起,最后活活病死在我怀里。你那个时候怎么不说你爹狠心?”郭氏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 众人看着原本应该是婆媳的两人互相谩骂,纷纷摇头叹息。 “郭氏,本官问你,你杀害祁明钰之后,可是钟振庭帮你抛尸的?”江珣没让两人继续争吵下去,询问郭氏案情的细节。 案发现场确认之后,衙门就曾经模拟过,将一具死尸从小水潭背到枯井处需要花费不少力气。再加上杀人之后不敢走大路,夜里走小路的话更是困难,凭郭氏一人之力,恐怕得花费不少时间。 “不错!”郭氏点了点头回道,“是他把祁明钰的尸体背到枯井处抛掉的。” 祁湘芸嗤笑一声:“你们母子俩会有今日都是罪有应得。” 郭氏却是怒斥道:“闭嘴,你根本就不知道!要不是振庭拦着,我早就把祁明钰的脑袋都砸烂了。他心里眼里都是你,第一时间就把我从祁明钰身上推开,还幻想着要救下你弟弟!” 祁湘芸嗤之以鼻,冷笑道:“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你觉得我会信?” 郭氏恨得咬牙切齿,骂道:“他就是蠢死了,才会迷上你这贱人。若是他一早听我的,趁着祁连山中风的时候将他弄死,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最后你们不还是将我爹毒杀了?有区别吗?两个刽子手!”祁湘芸歇斯底里地吼道。 江珣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拍了拍惊堂木。 “郭氏,你杀害了祁明钰,钟振庭帮你抛尸,祁明钰被杀一案自此已算是明了。可祁连山毒杀一案,是否也是你们俩合谋所为?” “没有!祁明钰死后,振庭跟我闹了一阵子脾气,但又担心我会露出马脚,所以让我暂且躲起来。”郭氏坦言道,“是你们怀疑到振庭身上,这贱人又邀我去祁家作客,我才想到干脆杀了祁连山,好证明振庭的清白,让县衙放了我儿。没想到砒霜还没送进祁家,振庭就被放了回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给祁连山投毒。” “所以,你进了祁家后,借着消食的由头,四处逛达,就是为了找到祁老爷的住处!”颜子苒接着话道。 郭氏:“对!” 颜子苒忽然明白了郭氏之前为何拒绝祁湘芸的邀请,而后却又住进祁家不愿走了。 原来,那时郭氏便起了歹毒心思,要害死祁连山报仇。 “你住进祁家的第二天,亦即五月十二日,本官便已放走钟振庭,为何你在十三日还要下毒毒杀祁连山?”江珣很快就找到了郭氏话里的可疑之处。 祁湘芸愤愤道:“她早已有杀害我父亲的心思,如今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郭氏这次没有反驳,坦然道:“不错,早晚是要杀的。所以民妇唆使那卖菜的妇人带来老鼠药,下定决心要尽快毒杀祁连山,然后等着衙门抓拿归案。振庭没能回来更好,回来了民妇也会继续完成计划。” “所以,下毒是你一人所为,钟振庭没有参与?”江珣皱了皱眉。 “是,他在祁连山中毒之前一无所知,只想着劝我快些离开祁家。可笑的是祁小姐居然一再挽留,这才让民妇有机可乘。”郭氏嘲讽地看着祁湘芸。 祁湘芸闻言,懊悔不已。 江珣沉思了片刻,与旁边听审的县丞与主簿商议了片刻,判道:“郭氏,你涉嫌两桩命案,是命案的主谋者,依律当斩。那钟振庭有协助作案的倾向和知情不报之罪,依律亦当判他流刑!你认不认罪?” “民妇认罪,但还请大人将杀害我儿的真凶绳之于法,否则民妇我至死都是不甘心!”郭氏急忙喊道。 江珣望向了祁湘芸:“祁明钰与祁连山被害两案业已清晰明了。至于钟振庭被害一案,祁氏,你且看看此物,可眼熟否?” 第37章 因爱生恨 戴师爷将颜子苒找到的小珍珠端到祁湘芸面前。 祁湘芸只是看了一眼,毫无波澜地应道:“是民妇耳坠上的镶嵌之物。” “那为何会落在赵家宅子内?”江珣疾言厉色问道。 祁湘芸停顿了片刻,而后缓缓答道:“是民妇去赵家宅子杀害钟振庭时,不慎遗落的。” 郭氏愤恨道:“贱人,振庭可是你的相公,你怎能杀他?你怎能这般狠心?” “住嘴!”江珣怒斥道,“本官审讯,你若再大声喧哗,莫怪本官赏你一顿板子。” 郭氏心里头气得很,但这时也不敢硬扞江珣。 江珣这才继续追问道:“祁湘芸,你为何要杀钟振庭?” “为何?那当然是因为……”祁湘芸惨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钟振庭从衙门里回来那日的情景。 那天,钟振庭跟她说,他要和离! 她听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那一夜是她与钟振庭相识以来,第一次争吵。 她不明白,钟振庭为何要与她和离,明明如今祁家最是需要他的时候,她也是最需要他的时候。 可钟振庭什么都没说,只留下决绝的一句,‘待交割完账簿我就走’! 任凭她怎么哭闹哀求,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都没再动容过,只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十四日那天,钟振庭一早便将所有账簿交还给父亲。而她哭了一宿,梳洗后还想着要去挽回钟振庭,得知钟振庭的行踪后跟着去了父亲那里。 可让她做梦都没想到,父亲竟然当场毒发身亡了。 当时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感觉就像是天塌下来了。 衙门里的人过来查案,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坐了半晌。 直到钟振庭过来搀扶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脑海里居然浮现出钟振庭杀害父亲和弟弟的念头。 那一刻,她似乎明悟了钟振庭提出和离的缘由。 要不然,他们两人之前是那般恩爱的一对玉人,怎么会闹到要和离的地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等衙门的人都离去之后,她第一时间便想去找钟振庭问个明白。 但她那天下午找到钟振庭时,发现他正在跟郭氏躲在一处隐秘的角落里争辩去留的问题。 弟弟是他们杀的,父亲也是他们毒害的,根本不需要再亲口询问了…… 这对母子,之所以会来到清江县,目的就是为了报复他们祁家。 钟振庭对她的爱,全都是假的!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心如刀绞,痛苦万分。 她有想过去衙门里找江大人,让他替他们祁家做主,但一想到往后余生都没有钟振庭陪伴,她又犹豫了。 钟振庭对她的爱可能是假的,但她是真的爱上这个仇人了。 那时候,她在心底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是她父亲害钟家在先,钟振庭过来替父报仇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父亲死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也该了结了,她要放下仇恨,与钟家达成和解。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用爱意来感化钟振庭,毕竟她是他的妻子。 只要钟振庭愿意留下来,那她,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但那天夜里,钟振庭居然偷偷摸摸地去见了另一个女人。 钟振庭离开的时候是很仓促很着急,她想着定是又去找郭氏了,但没想到钟振庭居然离开了祁家。 心生好奇之下,她一路尾随,直到进了赵家宅子,看到那女人与钟振庭举止亲昵,还听到钟振庭关心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她才真真醒了过来。 钟振庭不但骗了她的感情,还背叛了她,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所以,这才是他想要和离的原因! 所以,钟振庭真的没有爱过她! 他早就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那女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多温馨的一个小家庭啊! 她不过是个仇人家之女,她又算什么东西? 当所有的爱都被真相消磨去后,剩下的只有血淋淋的恨。 她一棍子将赵素琴打翻在地,看着赵素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时,她脑海里甚至动过杀掉赵素琴的念头。 这个该死的贱人,偷偷勾引了她相公的心,还怀上了相公的孩子,恐怕日后还会帮钟振庭报复他们祁家。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下死手,扔下了棍棒,从灶房里取了一把剪子藏在袖子里,去主厅寻钟振庭。 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钟振庭看到她的时候,脸上明显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但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中的爱意,只是冷声笑道:“怎么,看到我,你很惊讶?” 钟振庭抿了抿嘴,什么话也没说。 她坐了下来,看着钟振庭道:“我已知晓是你们母子杀害了我父亲和弟弟。” 钟振庭错愕地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话,想来也是没什么好反驳的。 等不到钟振庭的回话,她有些烦躁地说道:“你是明天打算自首还是丢下你娘,自个儿逃离清江县?” “我打算去自首。”钟振庭缓缓地说道,“她始终是我娘,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囹圄之中……” “她罪有应得的!”她打断了钟振庭的话头,“你也是!” “是,我欺骗了你。”钟振庭愧疚地说道。 她垂下了眸子,心里又有些动摇了:“你可以不去自首,说到底,是当年我爹犯错在先。” “我罪有应得的。”钟振庭苦笑了一声,而后望了灶房的方向一眼,“今天本也是打算来这里安排好她们母子往后的事,明日就去衙门投案。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得靠你帮忙照看了。” 她冷笑一声:“这女人还没过门,你就要我照顾她?” “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往后多照拂一二吧。要是能把她带回祁家,那最好不过,要是你不喜欢她,就将她留在这里。”钟振庭思考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照拂她,那谁来照拂我?”她愤怒地盯着钟振庭,“你帮她安排好了往后的日子,那我呢?” 第38章 不再相遇 “这辈子,是我欠了你!”钟振庭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那就拿命还吧!”她失望透顶,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亮出袖子里的剪子,一把刺在钟振庭的胸口处。 钟振庭愣了一下,双手本能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在最后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你若去自首,江大人肯定不会判你死刑。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取你的性命,祭奠我父亲和弟弟的冤魂!”她冷冷地与钟振庭对视着,手里的剪子越发用力地刺入钟振庭的心口。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钟振庭说完,嘴角溢出了一道鲜红的血液。 “那就给我下十八层地狱去赎罪吧!”她再一用力,钟振庭便被她推得摔倒在地上。 “好,我愿坠十八层地狱,只求不再轮回转世,不再与你相遇。”钟振庭努力地扯出一丝笑容,平静地说道。 她拔出剪子,看着大片大片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喷出,仿佛那流出来的,是她的恨、她的情和她的命。 她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刻缓缓散了,她的性命也在这一刻流失殆尽。 她丢下剪子,踉踉跄跄地走了。 而今她的所作所为都被衙门查清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当然她也没想过要隐瞒。 “当然是为了父亲和弟弟报仇雪恨!他那样的男人,难道不该死吗?”祁湘芸坦然无惧地说完答话。 江珣眉头微皱,沉声道:“如此说来,你当时已经知晓钟振庭伙同郭氏谋害了祁家父子二人?” “不错,他们私下商议逃离清江县,被民妇意外窥听了真相。”祁湘芸心如死灰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来衙门报知详情?”江珣眸光清冷了几分,“你可知道,私下报仇杀人,会让你自己也逃脱不了律法的追究!” “那又如何?父亲和弟弟已经去世,相公却是凶手,民妇早已无存活之心,若能亲手报仇,一切都值了!”祁湘芸并无半分悔意,在她对钟振庭不再有一丝爱意之后,她也没有一丝活下去的念想。 “振庭他什么都没做过的,你怎能对他下手!你要报仇你冲我来就是,为何要杀他,为何死的是他!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郭氏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说完就朝祁湘芸的脖子掐了过去。 祁湘芸却是冷笑地看着她,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仅用一口气道:“父债子还,你作孽,你儿子偿命,天经地义,你们都该死……” 满堂衙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祁湘芸被掐死,郝猛和范通上去分别拽住郭氏一条胳膊,将她按在地面上。 “蠢货、贱人,那天振庭根本不是与我商议逃离之事,而是逼我离开。他是担心我会对你下手,为了避免你也遭到我的暗算,打算带我离开清江县。我不同意,他就去检举我这个当娘的!”郭氏歇斯底里地骂着。 “那个忤逆的不孝子,阻止我杀祁明钰,阻止我杀祁连山,就因为你,他连他的杀父之仇都放下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你怎能够……” 祁湘芸揉了揉被掐出淤青的脖子,冷笑道:“放下了仇恨?那他为何帮你抛尸?为何帮你隐瞒毒杀我父亲之事?为何在外面还养了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颜子苒闻言,上前一步,轻声道:“钟夫人,我们在赵家时曾审讯过赵素琴,当时你不在,后来你就被押入牢中,恐怕也没人跟你说起这事。其实,赵素琴是你弟媳,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祁明钰的。” 祁湘芸整个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颜子苒。 江珣见状,缓缓开口道:“赵素琴已将她和祁明钰的事如实交代了。案发当天晚上,祁明钰便将翡翠玉镯送与赵素琴,两人定下了婚约。” 祁湘芸如同木偶一般扭了扭脖子,看向江珣,几度张开嘴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颜子苒从她的嘴型中看出她依旧不相信,只得从从戴师爷的桌上取来小珍珠,对着祁湘芸道:“你遗落的这颗珍珠,是我在钟掌柜的食道里发现的。他似乎在临死前,还在努力地想要帮你毁掉证据,不让衙门知道你遗落的证物,想着要保护你。”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祁湘芸的心境乱成一团,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那个男人,在临死之前还在想着保护她? 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守护着自己,而自己却将他杀了! 他得有多心痛! 祁湘芸撕心裂肺地朝着颜子苒吼道:“为什么你现在才说这些?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杀了相公之后才告诉我这真相!” 原来,赵素琴是明钰的女人,与相公无关! 相公他并未爱上别的女子,也没有在外头留下子嗣! 祁湘芸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钟振庭在临死前的一举一动,泪水不自觉地滑落着,无声地湿润了她的衣襟。 她只觉得心都被狠狠地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无尽的悔意从内心深处不断浮现,她在这一刻快要疯了! 她恨,恨郭氏为了报仇逼迫钟振庭。 她恨弟弟祁明钰,在外头祸害了良家女子,以至于她误会了钟振庭。 她恨赵素琴,怀上了祁家的孩子却不早告诉她真相。 她更恨父亲祁连山,为何当初要害得钟家家破人亡。 郭氏看着祁湘芸悲痛欲绝的样子,咬着牙恨恨地骂道:“你就是个蠢货,振庭心里满满都是你,怎么可能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是你,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逼他报仇的,是你逼他不得不与我和离。你这个老虔婆,死的应该是你!”祁湘芸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也希望死的是我,你这个蠢货,为什么不先来杀我?”郭氏同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江珣拍了拍惊堂木,心中计较了一番后,判道:“钟郭氏,你为谋复仇一事,假意携子钟振庭到清江县,令子入赘祁家,暗中打探消息。华清寺杀害祁明钰,藏尸枯井;长青院毒杀祁连山,私相报复。虽情有可原,但于法于律,杀人偿命,判你死罪,秋后问斩。” 郭氏轻轻地磕了个头,回道:“民妇认罪。” 江珣又望向祁湘芸:“祁湘芸,你明知是非黑白,却不告衙门秉公处理;暗里私心逞凶,不慎掉落珍珠为证。虽其行可悯,但其罪当诛。本官判你死罪,你可心服?” 祁湘芸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双目无神道:“民妇认罪。” 至此,三件凶杀案都已审完,围观的看客们纷纷唏嘘不已,化作三三两两离开了。 颜子苒看着祁湘芸被押了下去,对身边的颜松柏道:“爹,我觉得祁湘芸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爱的越深,伤得越痛,看她这般模样,想必就算是大人不判她死罪,她也活不了多久。岂不闻,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第39章 在天有灵 父女感慨着,正要离开衙门,却被郝猛给拦住了。 “大人说了,今晚在醉仙楼里设宴庆功,要犒劳我们。你们今晚就别回去了,到时候在我那儿对付一宿,明日再回去好好歇着。” 颜松柏一听到有酒喝,眼睛都直了,一边搓手一边说道:“我这都没帮上啥忙,怎好意思?” “这可是大人上任以来第一次犒劳我们,不吃白不吃!”郝猛笑嘻嘻地,朝着颜松柏挤眉弄眼道。 颜松柏见状,肚子里的酒虫被勾起,立马答应了下来。 “我就不与你们一块去了,义庄也得有人守着。”颜子苒摇摇头,她可不想跟一大帮男子挤在一块吃饭。 颜松柏知晓闺女素来都不爱与他们凑热闹,他心底里也不乐意闺女跟这班衙役混在一块,只得点头道:“那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爹吃完酒就回去。” 颜子苒点头应下,独自一人回了义庄。 她等到亥时初都不见颜松柏回来,料想他是喝多了在郝猛家中歇息,这才关了大门。 到了第二天午膳时候,颜子苒正在验看祁连山的尸身,观察中了砒霜之毒后的腐败迹象,范通急急忙忙找来。 他看到颜子苒,眼前一亮,喊道:“小颜,那祁湘芸在牢中绝食,自昨日关进去到现在,滴水未沾,看着活不了多久,大人想让你去劝一劝。” 颜子苒顿了顿,想起老爹昨日说的话,不免叹了一口气。 “情深不寿,怕是我也劝不了。”颜子苒说着,收起了口罩和手套。 “尽人事吧!”范通应了一句,而后往里头瞅了瞅,“你爹呢?” “昨日大人款待,至今未回。”颜子苒收拾好,跟着范通出了大门。 “今日郝猛休沐,两人定是又喝酒去了,竟不叫我,真是狼心狗肺。”范通嘀咕了一声,带着颜子苒到了女牢。 女牢里的环境相对于男牢那边要好上一些,颜子苒被带到祁湘芸的牢房前,牢头特地把门打开,让颜子苒进牢房里说话。 “跟她说了好多话,愣是连头都没抬起一下,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要是死在牢里,恐怕大人要怪罪我们了。”张牢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颜子苒看着蜷缩在角落中毫无动静的祁湘芸,想了想,轻声道:“我在赵家宅子验尸的时候,看到钟掌柜在地上拖出了一道血迹,大概有一丈多远。” 一直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祁湘芸,在这个时候缓缓地抬起头来。 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浮出两抹青黑色的眼圈。 颜子苒就知道她只对钟振庭的事有反应,只得继续说道:“他原本倒在地上的位置是圆桌里边,那应该是你刺中他之后,他摔倒的地方吧!” 祁湘芸没回话,只是无神的双眼呆呆地望着颜子苒。 “我想,那一道一丈多远的血迹,是因为你掉落的小珍珠滚得有点远。”颜子苒轻声说着这些在公堂上没有提起的细节。 “他……”祁湘芸的眼睛再次红肿,泪水不停地落下。 “他用尽全力,就想着要你好好活着,你继续这般折腾自己,他若是在天有灵,只怕会心疼死。”颜子苒这才说出自己想要安慰祁湘芸的话。 祁湘芸举起双手,痛苦地道:“可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颜子苒不善于安慰人,见她这有疯癫的迹象,忙沉声道:“所以,大人已经判了你死刑,在临死前这段日子,你就当作是为了他,好好地活着,处刑后你再去跟他赔罪,如何?” “处刑后,再去跟他赔罪……现在好好活着……”祁湘芸竟是顿了顿,嘴里呢喃着,似乎听进去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你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去给我儿子赔罪!”郭氏是恨不得祁湘芸立马死掉的,在对面的牢房里大声痛斥道。 颜子苒皱眉看了看郭氏,只见她披头散发,俨然成了一名疯婆子。 可见得钟振庭的死,对郭氏的打击也是非常沉重的。 这对婆媳俩的仇恨,不是几句话就能够化解得了的。 正当颜子苒想着要不要将两人在牢房里分开些关押时,江珣领着一批人来了。 他先是冷冷地看了郭氏一眼,而后才转身看向颜子苒和祁湘芸,问道:“可听得进劝说?” 颜子苒摇了摇头,本来快要成功了,结果被郭氏给破坏了。 江珣并未在意,只对身边的周大夫道:“周大夫,你仔细给钟夫人把脉,事关人命,不可马虎。” 周大夫点了点头,迅速取出一块布团给祁湘芸垫着手腕。 当初他给祁湘芸把脉时,觉得祁湘芸可能是怀了身孕,生怕她在牢里不知情,一心求死害了腹中胎儿,所以特地恳请江珣让他再来给祁湘芸把脉诊断一次。 若是没怀上,那也还罢了,若是真得怀上了,那到时候处刑就是一尸两命! 颜子苒退到一旁,轻声道:“大人,钟夫人气血虚弱,精神萎靡,若是不肯自救,只怕不久于人世。” 江珣淡然颔首,应道:“她若一心寻死,大罗神仙也救不活,除非……” 颜子苒见他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等了半天也没下文,让她颇为难受。 好在周大夫这时长身而起,对着祁湘芸拱手道:“恭喜恭喜,夫人脉象圆滑如珠,搏指有力,这是妊娠脉象,夫人这是有喜了。” 祁湘芸愣愣地看着周大夫,好一阵子后才摸着小腹缓缓道:“我有孩子了?” “她,她有孩子了?”郭氏在过道对面的牢房里听得这话,惊讶不已,“振庭有孩子了?我有孙子了?” 颜子苒心底里也为祁湘芸感到高兴,有了身孕,她为了孩子,肯定不会再绝食了。 “只可惜,这孩子来得有点晚了。本官已经判了祁氏秋后问斩……”江珣沉声道。 “不!”祁湘芸和郭氏几乎在同一时间惊呼而出。 祁湘芸急忙跪在地上,对着江珣磕头道:“大人,求您宽限些时日,民妇自知罪孽深重,但孩子是无辜的,求您等到民妇分娩之后再问斩吧。” “大人!”郭氏死死地贴在栅栏边上,两手合十哀求道,“求求您,您要杀要剐,民妇都心甘情愿,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您救下孩子,求求您了。” 江珣一脸无奈地说道:“案宗今日一早已由刑房呈交上去了,本官也无能为力。” 祁湘芸连忙抓住颜子苒的裙角:“颜姑娘,求求你,你菩萨心肠,救救我的孩子吧!” 颜子苒望向江珣,迟疑了片刻,轻声道:“案宗都会先汇送到提刑大人那里,然后才由提刑大人呈递给刑部,大人或许还能派人快马加鞭追回?” 第40章 丑奴儿令 江珣斟酌了片刻,沉声道:“也罢,念在腹中婴儿无辜,本官再上书一封,请提刑大人从宽处理,待你分娩之后再执刑。” 郭氏和祁湘芸纷纷磕头道谢,颜子苒也跟着松了口气。 “祁氏,你虽则有孕在身,但你身负死罪,轻饶不得。这牢狱之内,本官可为你通融一二,但你离开不得,可明白否?”江珣一脸肃容。 “民妇明白,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祁湘芸磕头道谢。 郭氏在另一边的牢房之中突然求道:“大人,可否让民妇与……与我儿媳共处,也好早晚照料?” 江珣冷冷地看着郭氏,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在审视着郭氏此言真假。 郭氏凄然伏乞道:“民妇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民妇其实早在儿子振庭与祁氏成亲之后,便想过要饶她一命。而今她腹中有了钟家血脉,民妇断无道理再害她性命,求大人成全。” “大人!”祁湘芸不等江珣回复郭氏的话,厉声道,“民妇不需要,恳请大人通融一二,让民妇去别的牢房之中服刑,民妇不想再看到她。” 郭氏仿佛噎住了,呆呆地看着祁湘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珣沉吟了片刻,缓缓地对牢头道:“给祁氏换一间宽敞明亮些的牢房,她有孕在身,一应饭菜,不得马虎。” 牢头应下,祁湘芸连忙道谢。 “大人,大人,民妇知错了,还请大人给民妇一个赎罪的机会。”郭氏在身后呼唤着。 江珣挥挥衣袖,对郭氏毫不理会,只带着颜子苒和周大夫离开了女牢。 一走出大牢,周大夫便摇头感慨道:“这孩子,怕是个命苦的。” 范通轻声撇嘴:“天底下的苦命人多的是,也非止这孩子一个。只要祁家家业还在,祁连海加以照料,往后的日子也苦不到哪去。” 颜子苒想了想,跟着说道:“这孩子虽是命苦,但他也是苍天送给钟、祁两家的恩赐。两家的恩怨,至此也圆满了。” 周大夫听完,抚须应是:“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江珣赶着回去撰文,便由颜子苒送周大夫离开衙门。 刚送走周大夫,那陈松伟与黄文昇、胡可儿及她的侍女来到衙门处,求见江珣。 颜子苒看到几人,只是轻轻点头便想离去,结果那陈松伟却上前来拦住了她。 “颜姑娘,不知郭氏在牢中可还好?”陈松伟行礼后轻声问道。 “还好。”颜子苒回礼后答了一句。 陈松伟笑着:“如今真相大白,姑娘好像不怎么高兴?” 颜子苒抬眸扫了他一眼:“你知晓此案的前因,若是愿意早些说出来,说不定就能阻止这场悲剧。而今祁湘芸身陷牢狱之中,却又怀了身孕,我有甚好高兴的?” “怀了身孕?”侍书惊讶地叫了一声。 陈松伟几人都略带惊诧的神色,彼此之间对视了一阵,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颜子苒望了望侍书,仔细盯了她一阵子:“大人忙完就会去寅宾馆见你们,你们稍候片刻。” 陈松伟几人去了寅宾馆,没坐下多久,江珣便匆匆赶到。 “契约可是真的?”江珣目露凶光,神情冷寒无比。 “自然是真的。”陈松伟微微躬身回答。 “本官需要些许时日,请了证人验明真假。”江珣略一沉吟,神色越发肃穆。 “大人只需秉公处理即可,学生信得过大人的为人。”陈松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江珣盯着他,许久才道:“不送!” “稍等!”胡可儿在一旁说道,“大人,民女还有一事相告。” “说!”江珣冷厉的目光扫向胡可儿。 侍书在这时上前两步,跪了下来。 “奴婢侍书,曾在公堂之上作假证,特来请罪。”侍书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道。 江珣眯了眯眼,看着侍书思索了片刻,恍然道:“五月初一那天,往生堂里并无狼毫,你是案发之后才放进去,为郭氏和钟振庭圆谎的!” “不错,奴婢欺瞒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侍书应声说道。 “为何要如此做?你,难道是……”江珣剑眉扬起,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向了陈松伟。 “侍书是郭氏的闺女,多年前曾被郭氏卖入一户人家为婢,后来多番转折,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胡姑娘的婢女。学生事先并不知晓,昨日公堂审讯之后,侍书才告知了胡姑娘与学生。”陈松伟急忙拱手解释。 江珣听了陈松伟的话后,对着侍书喝斥:“如此说来,你当初亦知晓祁明钰被郭氏所害,只是一直隐瞒不报?” “郭氏是奴婢的亲娘,奴婢实在做不出那等事来,还请大人责罚!”侍书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江珣面色黑沉,要不是侍书说谎,把放入狼毫的时间从案发之后改成案发之前,案子早就可以完结,也不至于害死钟振庭。 “你是非不辩,黑白不分,以至于衙门枉费了许多心血,然则念你一片孝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三十,关押三年,以示惩戒,你可服气?” 侍书连忙磕头认罪,口称:“奴婢心服口服,多谢大人成全。” 在衙役的率领下,侍书被送去女牢。 颜子苒并不知道这些,去了郝猛家中,接了颜松柏回家。 颜松柏喝得烂醉如泥,颜子苒好不容易才把他扶上了毛驴,牵引着毛驴带他回家。 颜松柏趴在毛驴上,双手抱着小毛驴的脖子,一边吐一边吟唱着曲儿,也不知道中午跟郝猛又喝了多少。 夏季的傍晚,暑气未退,凉风习习,蝉鸣之声不绝于耳,但都抵不上颜松柏的嚷嚷。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梦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最后两句,借用了李清照的词《丑奴儿》,不过在此文里改了一个字。 第41章 落荒而逃 祁家命案在清江县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是烟台府府亦有不少人知晓。 祁家父子二人皆死于非命,而祁湘芸身陷牢狱之中,整个祁家便落在了祁连海身上。 他求得江珣许可,从义庄里运走了祁家父子和钟振庭三人的尸体,在祁家办了丧事,让死者入土为安。 待到几日后颜子苒再进城时,清江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她拎着酒葫芦,牵着小毛驴进了城里,正要往‘十里香’走去,恰好遇上了正在巡城的郝猛和范通。 郝猛让范通带着其他衙役继续巡视,他自个儿则跟着颜子苒。 “小颜,打酒呢?” “嗯,给我爹打一壶竹叶青。”颜子苒拍了拍酒葫芦,笑着回应道。 郝猛连忙说道:“叔带你去‘醉仙楼’买酒去,那里的酒好。” “不了,我爹喝惯了‘十里香’的竹叶青。”颜子苒摇头拒绝了。 郝猛被拒了也不生气,转而道:“大人正在‘醉仙楼’里呢,你跟叔过去走一趟,叔在帮你吆喝一声,说不准大人看在你的功劳上,帮你付了酒钱。” “真不必了。”颜子苒不喜欢占人便宜,尤其是这种小便宜。 郝猛却一把抢过毛驴缰绳,说道:“你走一趟又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万一有收获呢?” “我看是你想去吧?”颜子苒狐疑地看着郝猛。 郝猛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嘿嘿”地笑了。 颜子苒无可奈何地往‘醉仙楼’走去,边走边问道:“你想去做什么?” “大人最近巡视过几个村庄的农耕事宜,发现很多地方的庄稼都缺水,便寻思着挖出几条水渠。有了这水渠,老百姓们灌溉庄稼也方便得多。”郝猛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颜子苒眉头微蹙,轻声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修建水渠需要花费不少银钱,还要调和许多百姓,这些都离不开乡绅老爷们的支持。所以,今日一早,县丞就帮着大人把乡绅们约到‘醉仙楼’里商议事情。” “那不是挺好的吗?”颜子苒不解地看着郝猛。 郝猛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左右,确认没人偷听后才对颜子苒低声道:“坏就坏在这几天,城里有不少冰人进了衙门后门,想找大人说亲事。你猜,那些说亲的女子是哪些人家的?” 颜子苒想了想道:“那些乡绅富户,都急着要把自己女子嫁给大人?” “可不就是!”郝猛贱兮兮地笑道,“所以今日我一听说大人赶去商议水渠之事,便知道他是羊入虎口。此时那‘醉仙楼’里不知道有多少位姑娘在等着他呢!” 颜子苒犹豫了片刻,迟疑地说道:“你是想去看大人出糗的模样吧?” “胡说,叔是那种人吗?”郝猛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可颜子苒对他再了解不过,郑重其事地点着头:“谁说您不是?” 郝猛被噎住了,双眼一转,嘿嘿笑道:“叔就是一俗人,想去开开眼界。有你在的话,随便寻个由头进去,大人便不好责罚咱们了。” 颜子苒笑着,跟着他来到‘醉仙楼’,店小二见了郝猛,连忙迎上来搭话。 “郝捕头,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店小二笑着打了招呼。 郝猛指了指颜子苒手里的酒葫芦,板着脸道:“少给老子拍马屁,老规矩,打满一壶竹叶青。” “好嘞!”店小二应着,手脚麻利地给颜子苒打酒。 颜子苒等待期间,只听得楼上时不时传来呼喝声,不由看了郝猛一眼。 郝猛冲她眨了眨眼,对着店小二问道:“大人可来了?” 店小二见此笑道:“来了,就在楼上雅间。县内诸多乡绅商贾都来了,店里的伙计都上去伺候着呢!” 郝猛点点头,正要上楼梯去瞄一眼,不曾想江珣便带着贴身小厮从上面匆匆跑了下来。 他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本官实在是公务繁忙,开渠之事改日再议。” 乡绅们在后面一串儿跟着下了楼梯要相送江珣,而二楼上还有许多穿着鲜艳的闺中女子紧跟着。 其中为首的一名乡绅,颜子苒记得是城西的李员外,据说有良田百亩,腰缠万贯,富甲一方。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掌要去拽住江珣,嘴里喊道:“江大人,我家大丫你看不上的话,还有二丫和三丫啊!” “李员外休要胡言!”江珣挥手打退了李员外的手,下楼时看到郝猛微微惊讶了一下,立即就越过郝猛,吩咐郝猛堵住后面的乡绅们。 郝猛不敢违抗命令,差点被乡绅们给推得摔下楼梯,当下心中叫苦不已。 江珣到了颜子苒跟前,都来不及跟颜子苒打招呼,直接夺门而出,三两步就消失了。 颜子苒静静地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陪着江珣过来参加宴席的县丞见江珣走远了,只好拦住了李员外等人,嘴里高呼着:“留步、留步,都是自己人,不用送了。” 李员外等人只能作罢,一个个围着县丞说道:“从文兄,往后还得多关照关照啊!” 县丞微笑着点头应下,双眼在诸多闺秀身上流连片刻,说道:“大人尚且年少,大家给他点时间,慢慢地相处一阵子,彼此知根知底了,有些事情才好办。”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而后带着自家小辈告辞离开。 县丞含笑相送着,等到最后一人离开,他才回头冷冷地盯着郝猛和颜子苒两人:“你们二人来此作甚?” “打酒!”颜子苒抱着酒葫芦道。 “陪她打酒。”郝猛毫不犹豫地把颜子苒当挡箭牌。 县丞瞪了郝猛一眼,斥道:“衙门里没活儿干了吗?” 郝猛缩了缩头,不敢顶撞。 县丞又看向颜子苒,不悦道:“你不在义庄里待着,跑来县城里作甚?不知道你双手沾满死人的晦气,出来会吓到人吗?” 第42章 噩梦缠身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颜子苒淡淡地回道,“会被民女吓到的,多半是心里有鬼,做了亏心事的人。” “你!”县丞怒瞪了颜子苒一眼,重重地甩了甩衣袖,“晦气!” 说完,他便离开了,只留下颜子苒和郝猛两人。 郝猛啧啧几声,劝说道:“小颜,别跟他较劲,这人猖狂不了多久的。” “慎言!”颜子苒扫了一眼‘醉仙楼’的店小二,提醒郝猛。 “呸,什么东西!”郝猛吐了口唾沫,又道,“要不是还要在衙门里混口饭吃,老子才不怕他!” 颜子苒付了银子,拎着酒葫芦就要走。 郝猛跟了出来,他与范通等人汇合的地方正好与颜子苒同路,于是又顺手帮颜子苒牵了毛驴。 颜子苒走了几步,突然想起祁湘芸延缓行刑的事,开口道:“方才见到大人落荒而逃,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他,那判处祁湘芸的公文可有更改?提刑大人同意了吗?” “哦,你说祁湘芸的处刑日期啊?提刑大人同意了,让祁湘芸分娩之后再处决。郭氏罪大恶极,维持原判,昨天公文就到了。” 颜子苒点了点头:“祁湘芸腹中的胎儿便算是保住了。” “那也没用,以后说不定要流落街头当个小乞丐。”郝猛撇撇嘴道。 颜子苒扭头看了看他:“祁连海难道会坐视不理?” “祁连海自身难保!”郝猛见颜子苒一脸茫然的模样,忙解释道,“前些日子陈松伟求见大人,让大人为其做主,收回祁家的家业!” “陈松伟要收回祁家家业?凭什么?”颜子苒听完更是不解。 郝猛瞬间来了精神,侃侃说道:“祁连山在早年曾签了一份卖身契,把自己卖给了某个人为奴,然后带着主子的一点钱财在这清江县替他主子经营。” “大人已查证了那卖身契的真伪,让人清点出祁家所有的家业,但凡祁连山名下的店铺作坊,全都转入陈松伟名下。”郝猛啧啧道,“光是铺子就有五间,陈松伟这是一夜暴富啊!” 颜子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原来如此,他一早就握有祁连山的卖身契,知晓钟、祁两家的恩怨。” “可不,大人看到契约的那一天,一直黑着脸,钟祁两家都被他给耍了。要我说,这陈松伟才是幕后的主谋,可惜,他早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什么不利的线索都没有。”郝猛叹了口气。 “他往后应该不用再住华清寺了。”颜子苒幽幽说了一句。 “那可不!要住华清寺的恐怕是祁连海一家子了。”郝猛眉头轻挑,“往后他跟翁姨娘私下相会更方便了。” 颜子苒微微蹙眉,问道:“陈松伟把他们赶出祁家了?” “暂时还没有,但我想应该是早晚的事。”郝猛摇头道,“毕竟一大家子人都跟陈松伟没啥关系的,谁会让陌生人住自己家里?” “倒也是。不过祁连海连二百两的翡翠玉镯都敢买,想必也不会没银子安顿一家子人。”颜子苒对祁连海没什么好感。 “说起这翡翠玉镯。”郝猛有些唏嘘道,“那祁连海厚颜无耻,找了赵素琴要回玉镯,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祁连海给了赵素琴一百两,拿回了翡翠玉镯。那赵素琴也不是个吃素的,趁机要求住进祁家,暂时安置在祁明钰那间房里。” 颜子苒对这些不感兴趣,随口说道:“祁家没几个人品过得去的。” “说的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郝猛颔首应着,又道,“钟家倒是可惜了,钟掌柜和钟侍书品性还是不错的。” 颜子苒脚步一顿:“钟侍书?” 郝猛想起来颜子苒还不知道这事,便把侍书的事说了一遍。 “侍书小时候就被郭氏卖了,这么多年,人也长开了,郭氏和钟振庭没有仔细看,自然没认出来。而钟侍书心底里有怨气,一直都未与母亲和兄长相认。” “原来他们是一家子……” 颜子苒很快就理清了钟侍书在这起案件中的作用,也大概能猜到她的动机。 不过,案子已经破了,颜子苒不必再去深究,出了城,骑着毛驴回了义庄。 颜松柏在义庄里盼了许久,总算盼到了颜子苒回来,对着闺女喊道:“闺女,方才有人卖鱼路过义庄,爹买了条大草鱼,你看咱们今晚吃烤鱼咋样?” “行!”颜子苒在吃的方面比较挑剔,空闲时便会做点美食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颜松柏有幸跟着吃了几回之后,对县城里的菜肴都兴致缺缺的,就喜欢自己闺女做的饭菜。 不说别的,就是颜子苒做的烤鱼,翻遍整个清江县都找不到第二家。 颜子苒做好了烤鱼,香味飘满整个庭院。 颜松柏见状食指大动,给颜子苒也倒了一杯酒道:“今天咱们父女俩一起喝。” 颜子苒想着父亲难得这么尽兴,便陪着他喝了一杯。 父女俩边吃边聊,难免会说起祁家命案。 提起此事,颜松柏连连摇头:“郭氏那老婆子也是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报仇,结果把自己儿子也填进去了。我有时候就是想不明白,你说这人吧,为了死去的人报仇到底有什么意义?难不成报了仇,死去的亲人就能活过来?” 颜子苒神色凝重地说道:“私下报仇不应该,找到证据交给衙门,为亲人雪冤才是正途。” 颜松柏张了张嘴,有些话到了嘴边,最终又咽了回去,只留下:“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看你这几日都瘦了。” 颜子苒应着,多吃了几口,心满意足地回屋歇了。 这一夜,颜子苒做了个梦。 梦里是无尽的火焰将她包裹着,周围不时响起喊杀声、惨叫声。 突然一道身影从火海外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带着她往外跑。 她从侧脸看出,这是娘亲救她来了。 可周围四处都是火,不知道哪里才有活路,娘亲只能抱着她埋头往外冲。 大火的灼热感,烘烤得她十分难受,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大火灼烧成灰。 颜子苒猛地惊醒过来,只觉得浑身是汗,仿佛真的在火海中烘烤过一阵子。 她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着窗外寂静的夜色,双眸变得越发坚韧…… 第43章 运河浮尸 日子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这期间颜子苒大多数时间都在义庄里研究尸体死后的变化现象。 虽然在这个时代缺乏许多设备来辅助她进行研究,但这并不能阻碍她探索的精神。 颜松柏早就习以为常,不仅不阻碍颜子苒,反而还把自己写的陈年验状翻出来给颜子苒阅览。 颜子苒翻了几页后,看到一份溺水女尸的勘验记录,发现这死者还是个孕妇。 当时验尸的老爹,发现死者口鼻处有蕈样泡沫,指甲有泥沙、脚底皮肤发皱等现象,推测出女尸是溺水而亡的。 这些勘验记录并无问题,引起颜子苒注意的是,这女子的手指甲有裂了一道细缝,细缝中卡住了几根毛发。 她老爹仔细验看过,发现那是属于牲畜的毛发,但具体是什么牲畜,他没能分辨出来。 当时他老爹认为死者可能是被人推落水中溺毙,可主审此事的县丞周从文却认为死者是投河自尽。 周从文判断的依据也很简单直接。 首先是死者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三年。 而案发之时,她已经有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来历不明,显然是偷了汉子。 其次,这女子有些偏激,曾经闹过几次上吊,早已有轻生的迹象。 至于那几根毛发,周从文认为是河里飘来的动物毛发,混在泥沙之中并不稀奇。 案子就这么草草了事,死者的家属也没有任何异议,自然再也没人提起过。 “爹,这件事你还记得其中的详情吗?可知道跟那女子勾搭的男子是谁?”颜子苒把验状递给颜松柏。 颜松柏只是扫了一眼,叹气道:“大致记得,当时你猛叔想要去找出与死者勾搭成奸的嫌疑人,却被周县丞给拦住了!” “为何要拦?”颜子苒不解地问道。 “当时县城里还出了一起盗窃杀人案,有个江洋大盗从别的地方来到咱们县城里,周县丞和前任县令大人都急着让你猛叔去捉拿大盗。此案已定为自杀,不必再浪费精力,你猛叔也就此作罢了。”颜松柏摇摇头,显得有些惋惜。 颜子苒闻言,有些气愤道:“周县丞真是草菅人命,有可疑之处也不多加盘问,轻易就盖棺定论。” “他这人就这样,好大喜功,眼高手低,最是瞧不起人了。”颜松柏说着,低头摆弄烟叶,“好在老天爷有眼,让江大人来当县令!要是让他当上咱们清江县的县令,那老百姓可就要……遭罪喽!” 颜子苒点点头,江珣公正无私,执法严明,是比前任的糊涂县令要强上许多。 她也帮前任县令破解过几起案子,但那前任县令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更不可能让三班衙役听从她的调遣侦办案件。 有了江珣这个县令,颜子苒都觉得自己以后验尸侦破案件之事会容易上许多。 父女俩正聊着,外头忽地传来一阵车轮毂声。 紧接着,就有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不好了,小颜,你快随叔进城去,发生命案了!” 颜子苒闻言,有些疑惑,一般情况下,郝猛都是先叫她老爹去验看尸体的,除非是老爹犯病…… “啊!”颜松柏丢下烟叶,佯装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只是他的演技太差,让郝猛看着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老颜,你别装了,这次是大人亲自点名要小颜去验尸的。” 颜松柏愣了一下,立即问道:“咋滴,我这仵作的差事,大人不让干了?” “没有的事,大人之所以让小颜去,那不是担心你病还没有好嘛!” 郝猛回完话,就带着颜子苒出了义庄。 颜子苒上了马车,坐好之后,开口询问:“猛叔,死者什么时候发现的?” 郝猛一边架着马车,一边回话:“尸体是在今日辰时初发现的。那时有艘运了粮食的船路过咱们县城,在梨园附近的河道里撞上了一个麻袋,运船上的人将其打捞起来,结果发现里面竟是具尸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赶到梨园附近的河岸上,颜子苒一下车就看见了江珣。 虽然他依旧穿着官袍,但颜子苒能够看得出他瘦了些,还黑了点,想必这些时日没少往外跑。 不过相比初次见面时的他,如今的江珣举手投足间多了一分沉稳和内敛。 周围还有不少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人耍杂艺。 “大人!”颜子苒上前行了一礼。 江珣轻轻点头,沉声道:“有劳颜姑娘了。” 颜子苒应了一声,这才低头看向旁边的麻袋。 麻袋口早已松开,站着只能看到一头凌乱的黑发,尸体其余部分都装在麻袋里。 颜子苒上前扒拉了一下麻袋,看清死者的脸庞后,不由眉头轻蹙。 “死者是周县丞?” 江珣神色凝重地回道:“不错!” 颜子苒迅速做好验尸前的准备,让郝猛帮忙将尸体从麻袋里拖出来,这才开始验尸。 “验得男尸一具,年龄三十许,身长五尺一寸,身着白色中衣,千层底皂靴。” “尸体被装在麻袋里,双手双脚皆有绳索捆绑,呈蹲立姿态。”颜子苒脸色肃穆,仔细地打量着尸体被装入麻袋时的姿势。 郝猛在一旁打量着麻袋,嘀咕道:“这种麻袋还真大,都快装得进一头大肥猪了!” “噤声!”江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免得他打扰了颜子苒验尸。 郝猛咽了咽口水,丢下麻袋站在一旁看颜子苒验尸。 颜子苒将尸体手腕脚腕上的绳索解开,将尸体恢复成平躺的姿态,暗中察觉到尸体上已无尸僵迹象。 “死者头发涣散,眼耳口鼻皆未受到外力袭击,衣衫凌乱,腹部有一大片血迹晕染,中间有明显的创伤痕迹。” 颜子苒再将尸体的衣服鞋袜都脱掉,验看尸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骨骼,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任何有可疑的地方都会停下来再三检验。 “手腕脚腕有捆绑束缚的痕迹,但痕迹较浅,并无挣扎造成的挫伤,因是死后才被捆绑上的。” “死者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裂痕,手指上亦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应是利刃切割造成的损伤!” 第44章 双重创口 “死者肉色带黄不白,口眼开,瞳孔浑浊,五官无水沥出,口鼻无蕈样泡沫,肚不涨,背部有成片的尸斑,身上无尸僵现象,推断死亡时间在三天前的未时之中。” 颜子苒接着验道:“腹部处有一道刺创,伤口皮肉偏黑,从创口的形状观看,可推测是匕首一类短刃所刺。” “伤口这么小,会不会是溺毙的?”郝猛看着死者身上的伤口问道。 “这绝非是溺毙!应该是腹部的刺创引起的内脏破裂,从而导致死亡。从位置来看,应该是左肾器官被刺伤,详细结论还得再深入检验一番。” 颜子苒这时微微躬身恳请道:“请大人准许民女解剖尸体,以防有所缺漏。” 江珣皱着眉头,要是放在别的地方,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这儿放眼望去都是看热闹的百姓,让颜子苒在这里解剖尸体,实在过于惊悚。 “郝捕头,将尸体抬回衙门,请颜姑娘继续验尸。” 郝猛立即应了一声,把尸体抬到一早就准备好的牛车上,迅速地运往衙门。 “范班头,带些人沿着河流询访周围百姓,另外安排些人手下河里捞寻一番,看看可有其他发现。” 范通躬身应诺,招手叫了些衙役,询访的询访,下河的下河。 其余衙役簇拥着马车离开,凑热闹的百姓们见没热闹看了,这才慢慢散去。 江珣回到衙门之后,看着颜子苒安排衙役将尸体搬到牢狱旁边的空房子里解剖,想着解剖需费不少工夫,便让郝猛带着一批衙役先去周县丞家中询问线索。 查询案子的人手都派出去了,江珣一个人在书房里思索了半天,让人请来戴师爷。 戴师爷是上任县令特意留下来帮助江珣了解清江县的帮手。 前任县令已经告老还乡,离开了清江县,而这位戴师爷却是本地人,对清江县的人事物都了如指掌。 只可惜,这位戴师爷比较守旧,人也老了,很多时候都是守在衙门里,没法跟着江珣东奔西跑的。 所以江珣就把他当成一本活着地方志,有不解的地方便来寻他。 “戴师爷,周从文此人品行如何?”江珣待戴师爷坐下便开口问起周从文以往的事迹。 戴师爷沉默了片刻才回话:“周县丞为官之道,倒也中规中矩。知府大人对他亦是赞赏有加。可若说这为人之道,他便差了许多。” “愿闻其详。”江珣给戴师爷倒了杯茶水。 戴师爷摸着胡须说道:“周县丞为人,严于律人,疏于律己,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学生记得,曾有一桩良田侵占案子,良田的主人状告李乡绅霸占良田,周县丞得了李乡绅好处后,对那田地的主人威逼利诱,最终将田契低价卖给了李乡绅。” 戴师爷仿佛是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地说出周从文曾经做过的一些缺德事。 像是强取豪夺,栽赃嫁祸,减罪脱罪之类的,屡屡不绝。 “师爷既然知晓,难道未曾说与前任县令?”江珣听完,颇为讶异,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丞就能搞出那么多小手段敛财。 “学生曾经提示过,可前任县令年纪大了,而周县丞却是正值壮年,他不愿意开罪周县丞。但凡未曾涉及命案要案,前任老爷就只是敲打敲打,揣着明白装糊涂度日。”戴师爷也是上了年纪的,最是能够理解前任县令的做法。 对于前任县令,江珣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怒其不争,恨其不为,以至于诸多百姓受了苦难而无处伸冤。 “周县丞狡猾就在于这点,大事他不敢胡来,就是小打小闹,跟乡绅们联手欺压一下百姓,收些贿赂。哪怕大人您知道了,也抓不住了他的罪证,顶多也就处罚他一点俸禄,总不至于丢了乌纱帽。”戴师爷苦笑不已。 江珣上任至今,都未仔细了解过这位县丞,想必周从文也担心江珣不好说话,所以不敢胡来,小心翼翼地藏好了他的狐狸尾巴。 江珣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让戴师爷回去当值,自个儿向着牢房方向走去。 这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他想看看颜子苒解剖可有什么发现。 颜子苒早已将周从文的尸体摆放在光线最好的地方解剖完尸体。 颜子苒先是检查了一遍死者的内脏,很快就确认了死者的左肾脏被刺伤,这就是真正的致命原因。 让颜子苒诧异的是,在验看伤口的时候,发现伤口处有些微的重叠现象,似乎是同一处位置被捅了两刀。 于是她将这伤口的横截面切下做进一步的检查,发现这处伤口底下竟然有两道创腔,其中一道比较浅,没有伤及肾脏,一道比较深,直接刺穿了肾脏。 “奇怪,切入口几乎是同一个地方,但用力的方向却不同!”颜子苒蹙眉,满眼疑惑。 “什么意思?”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是江珣。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开口就询问具体的验尸情况。 颜子苒只是扫了他一眼,指着死者创口道:“死者这创口就像是一个山洞,表面看上去只有一个洞口,但进洞口之后就会发现里面有两条岔开的笔直通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 颜子苒说得通俗易懂,江珣看过创口横截面后,立即理解了她的意思。 “看来,凶手是连捅死者两刀,应是泄愤杀人。”江珣眯了眯眼,盯着尸体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颜子苒沉声道,“但一般来说,泄愤杀人都是第一刀最为凶猛,命中之后会再接连捅上几刀。只追加一刀,而且捅在同一个位置上的情况微乎其微。” 江珣沉着脸,望向颜子苒道:“依你之见?” “我认为这两刀应该是有一段间隔时间的。从死者右手虎口上的伤势推断,凶手可能是先捅了死者一刀,然后惊慌失措地弃刀退走。死者吃疼握着刀刃,并未立即死去,兴许还有走动求救的能力。” 颜子苒眼眸里闪烁着案情重组的情景。 江珣被颜子苒带入到这情景之中,跟着说道:“而后凶手发现死者企图求救的行为,再次折返,将凶器再次刺入死者体内。” 颜子苒这次附和了江珣的说法:“这个过程之中,死者有可能曾尝试着将匕首拔出,如此才能形成剪刀般的两道创伤口径。” “凶手再次下毒手的时候,死者意识到危险,死死抓住利刃加以阻止,所以虎口和手指留下切割的伤痕。”江珣眸光清冽,透着阵阵怒气。 颜子苒点了点头,江珣已经跟她:“我不排除泄愤杀人,但我更倾向于是失手伤人后,担心被报复继而痛下杀手。” 江珣并未因为颜子苒的反驳而恼怒,反而设身处地地思索了一番,对颜子苒的说辞颇为认同:“姑娘高见,本官受教了。” “不敢!”颜子苒轻轻摆手,又道,“如今通过解剖可以确定,死者是因为肾脏被利刃刺穿,造成机械性损伤,内部大量出血,未得及时救助而丧失生命特征。” 江珣微微颔首,而后轻言细语道:“本官欲往周府问讯一二,颜姑娘可要同行?” 第45章 金玉其外 “好,大人等我一下,我将尸体缝合好就走。”颜子苒巴不得江珣带着她查案,这样她也能知晓更多案件详情。 江珣闻言,让人备下马车,待颜子苒缝合完尸体,一同赶往周府。 周府是个三进的院子,因着老夫人还健在,周县丞与两个哥哥并未分家,都住在了一块儿。 此时此刻,周家已经收到了消息,知晓周县丞死了,已经挂起白幔白灯笼,布置着丧葬之事。 郝猛带着几名衙役,守住周府大门,正在院内逐个追问线索,江珣带着颜子苒径直入了正屋,当家主母李雪莲虽因痛失丈夫,哭红了眼,但还是过来招待了。 几人寒暄未毕,郝猛便上来禀报。 “大人,周府上下统共十三口人,俱言只在五月三十早上见过周县丞,当日他休沐,周府有数人见他外出访友了,而后家中之人再无见他回来,不想竟是在外遇害了。” “可知周县丞访的好友是谁?”江珣沉声问道。 郝猛看了看李雪莲,显然是从李雪莲这里问到的线索。 李雪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相公被害的前一天曾与奴家说过,他将与我兄长相约梨园议事,恐至黄昏才归家。” “是那打捞出尸体不远处的梨园?”颜子苒想到这点,连忙问道。 郝猛轻咳一声,调笑道:“整个清江县就一个梨园!你整日窝在义庄,竟连这也不知晓?” 颜子苒别过脸去,不理会郝猛的玩笑。 江珣却是目光犀利地望着李雪莲:“周夫人可知所议何事?” 李雪莲讪讪道:“奴家不曾过问,但二人既相约梨园,想是玩乐之托词,料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则周县丞一夜未归,周夫人为何不曾担忧一二?”江珣接着问道。 “相公在外行事,时有不归家的。”李雪莲如实说道,“当时奴家亦以为相公是歇在好友家中,或是公务在身去了府城,故而未曾留意。” 江珣对此没有质疑,身为朝廷官员,的确有时为了公务而留宿在外,就好比他这几日也没歇在后衙之中,而是留宿在村民家中,四处奔走视察各乡水利农事。 “周夫人当日身在何处,未时左右可有人作证?” 李雪莲点头如捣蒜:“那日相公一走,奴家便带着儿子去了娘家作客,正巧母亲与嫂子招呼着耍叶子牌,奴家便跟她们耍到子时时分,在李家过了夜……” 江珣剑眉紧锁,寻思着还有甚可疑之处。 颜子苒见机问道:“周夫人,不知周县城当日离开之际,身上穿着什么颜色的外衣?” 李雪莲和身后的嬷嬷对视了一眼,喃喃道:“都是几日前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 那嬷嬷得了主子示意,越俎代庖道:“老奴记得那日老爷是穿着青色长袍,白色的中衣出去的。” “对对对,是青色的。”李雪莲这才想起来,连声附和。 颜子苒低头将这讯息记录下来。 江珣见颜子苒没再问话,这才望向了一直陪坐在下首位置的中年汉子,看模样与周县丞有几分相似,是周县丞的长兄周大壮。 “你当时身在何处?可有人证?” 周大壮坐得笔直,闻言起身作揖答道:“禀大人,草民是屠户,当日与妻子张氏在集市之中卖肉,直到申时初才返回家中。集市中人,皆可为草民夫妇作证。” 江珣攒眉道:“集市中人,岂会一直守着你?可有确切之人佐证?” 周大壮想也不想地应道:“与草民比邻而摊者,卖菜的黄老汉可为草民夫妇作证!” 江珣打量了他一阵,见他神色如常,便询问起他媳妇和儿子。 张氏答话跟周大壮一般无二,而他儿子那日一直在书塾中苦读经义,同窗好友及师长皆可为他佐证。 江珣听了之后,并无察觉到可疑之处,然后望向了卑立在角落的妇人,这妇人衣着粗布,麦色皮肤,想是常年累月劳作所致,凝声问道:“你是黄氏?” “民妇正是。”黄氏身形微微一颤,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江珣见状,让她起来说话,而黄氏却是不敢,依旧跪着,江珣只好由着她。 “那你当日可有见过周县丞?未时左右是在何处?” “民妇当日洒扫院落时,曾见三弟出门,而后再未见到。未时民妇与女儿周小凤、侄女王翠儿在西厢房里做女红,直到大伯他们归来。”黄氏这话一落下,站在她不远处的两个妙龄女子纷纷跪了下来,向江珣表示黄氏说的话是真的。 江珣没再问她们话,转而提到周家二房的周二虎。 郝猛在旁拱手道:“大人,周二虎在邻县为人兴盖瓦房,卑职已派人去知会他,恐怕要到明日才能回来。” “兴盖瓦房?那案发之日,可在家中?”江珣望向周大壮。 周大壮急忙回道:“舍弟五月二十便去了乡下为人兴建瓦房,一直未归。” 江珣遂不再言语,只让郝猛盘问其他俩人。 一个是住在后罩房里的周老夫人,一个是倒座房里看守大门的老奴仆邓伯。 周老夫人是个聋子,平日都住在后罩房里不出来,案发当天并无异常。 而邓伯虽在倒座房里看守大门,但案发之时,也就是未时二刻,曾去过如意阁帮周夫人取回订做的衣裳。 颜子苒在一旁听完这些讯息之后,对周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心中却有了更多疑惑之处。 按理说,周县丞时常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应是颇为富贵。 可如今看来,周府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个府邸就只有两个仆人,一个是主母李雪莲带来的仆妇,另一个就是看守大门的老仆邓伯。 李雪莲穿戴自然是绫罗绸缎,珠光琳琳;可那张氏与黄氏却是普通妇人打扮,尤其是黄氏,与那些乡下村妇并无二样,这院内里里外外,恐怕都得由她们两位妯娌打扫。 正当颜子苒陷入沉思,揣测着周家三兄弟的情谊时,郝猛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的气氛:“大人,不知可要搜查一下死者的卧室及书房?” 第46章 阴魂不散 江珣正色道:“这是自然。” 李雪莲不敢推拒,带着江珣等人先是到了卧房之内搜了一遍,而后又去了书房搜索。 卧房里珠光宝气,倒是比大厅还要奢华几分。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李雪莲的,周从文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至于书房则是摆了不少墨迹,还裱了许多山水画,装扮尚算文雅。 几名衙役在两间屋里搜查了半个时辰,最终从书房里搜查出来一个小暗格,里面就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江珣将银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蹊跷之处,只得放了回去。 “这大概是周县丞的私房钱……”郝猛憋着笑。 江珣不置可否,转身带着众人离开了周府。 出了周府,江珣对郝猛问道:“郝捕头,你带人去李家,将李雪莲的兄长传讯到衙门问话。” 郝猛正要应“是”,颜子苒却开了口。 “猛叔你去李家时,要与李家内眷核实一下李雪莲在李家的情况。另外再派人找集市卖菜的黄老汉,周二虎在邻县兴盖房屋的主人家,以及周大壮之子就读的书塾先生同窗,都要派人前去一一核实。” “晓得了。”郝猛笑着,送江珣和颜子苒上了马车,然后转身就给衙役们分派任务。 江珣待颜子苒坐好之后,对着车夫淡淡下令道:“去梨园。” 车夫即刻驾驭车子,赶往梨园,正好看到范通等人还在四处查找线索。 范通看到马车,急忙过来禀报道:“大人,属下等人在河里没打捞着可疑之物,但却查到一条线索。据四周居民说,案发当日午后,大约是午时七刻左右,曾见过周县丞与一名瘦弱的男子交谈,而后往北边去了。” “可知晓那瘦弱男子是谁?”江珣撩起车帘,望着范通问道。 “正在盘问之中,可惜目击者并不识得那人。”范通讪讪道。 “继续盘查,务必要找出此人!”江珣嘱咐着,放下车帘,带着颜子苒与两名衙役继续驶向梨园。 马车刚到梨园门口停下,便有人上前来牵马,引领着江珣入内。 “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梨园的管事兼班主黄一鸣上前来作揖寒暄。 “本官是前来查案的,五月三十那日,周县丞可有来过此处?”江珣开门见山,对于寒暄之词并不感兴趣。 “是有来过,当时与东家相约在此看戏。”黄一鸣躬着身子说道。 “那他是何时离开的?有谁见着了?”江珣环顾了梨园一圈,这里边还在唱着戏,大院里坐了不少人,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后脑勺。 黄一鸣略一沉思,答道:“周县丞应该是午时六刻离去的。当时一折戏快到尾声,小的还说周县丞怎不看完再走。当时除了小的,还有几个客人和奉茶水的小厮都瞧见了的。” 几人正说着,恰巧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黄一鸣见到该男子,即刻道:“这位陈公子当初也是看到周县丞离去的,大人若是不信,可问问他。” 江珣和颜子苒望过去,齐刷刷脸色一黑。 只见陈松伟走了过来,对着颜子苒躬身行礼道:“姑娘,又见面了。” 随后才对着江珣颔首:“江大人,查案呢?” 江珣冷着脸:“你五月三十那日,可见过周县丞?” “是有见过,当时他还与在下寒暄了两句,不过在下忙着与黄管事说戏文,未曾与他闲.聊太多。”陈松伟笑着说道。 江珣:“那你可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午时六刻。”陈松伟说着,略作思索模样,“离开时还怒气冲冲的,似是刚与人争吵过。” 江珣闻言,略一沉思,望向颜子苒:“颜姑娘,你有何看法?” 颜子苒对着黄一鸣说道:“黄管事,你可知晓周县丞与贵东家说了些什么?他们二人可是起了争执?” 黄一鸣支支吾吾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当时在院子里招待往来的宾客,无暇顾及东家和周县丞,只得让茶水小厮侍奉着。” 江珣立即让他将茶水小厮带来,还未开口,那茶水小厮见到江珣便已经下跪坦白。 “当日小的在雅间外侍奉周县丞和东家,因那东家与周县丞相谈甚欢,便让小的沽酒斟去。一坛喝完还不够,又让小的再去沽酒,谁知回来时,便听得两人争吵,东家还打了周县丞一个耳光,闹得很是不愉快。” “周县丞可是东家的妹婿,你可莫要胡说!”黄一鸣被小厮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呵斥。 小厮委屈道:“管事,小的并未胡说,东家的贴身小厮也是看到的。” 江珣一个眼神制止了黄一鸣,这才对着小厮温声道:“那后来呢?” “后来周县丞便离去了。”小厮说着。 “那你们东家又是何时离去的?”颜子苒连忙追问。 黄一鸣闻言,抢过话头道:“东家在园子里歇息了片刻,大约是未时四刻才离开的。” 江珣冷冰冰的双眸盯着黄一鸣:“他去了何处?”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他是东家,岂会将行程说与我听?”黄一鸣苦笑着说道。 江珣思索片刻,让黄一鸣带着几人进了周县丞曾经去过的雅间。 几人打量了一遍后,无甚出奇之处,只得返回衙门。 临行前,颜子苒看到陈松伟一直候在几人旁边,嘀咕道:“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都有他!” 江珣只是冷冷地瞥了陈松伟一眼,轻哼一声:“他的行事令人琢磨不透,你日后见了避着些,本官瞧着他不像是好人!” 颜子苒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跟着江珣回到衙门。 恰逢李富贵已经被郝猛传唤到了衙门,江珣让郝猛将他带到二堂内问话。 李富贵看到江珣,拱了拱手,问道:“不知大人传唤草民过来,有何见教?” “本官问你,五月三十那日,你与周县丞商议何事?”江珣双眸如电,一错不错地盯着李富贵。 李富贵眼皮一跳,忙道:“草民与周县丞因见大人连日来忙于农事,私下商议募捐开渠之事,初拟了个章程,好帮大人减轻些许负担。” 江珣眉头一挑:“那本官岂不得向汝二人道声谢?” 第47章 物归原主 李富贵噤若寒蝉,知晓这话江珣并未相信。 他本是与周县丞商议如何趁着江珣忙于乡野之间,趁机诓骗百姓,假征开渠花费,收敛一笔银钱。 这种事,他是打死也不敢与江珣说的。 江珣见他不肯开口说实话,又道:“你二人又是因何起了纷争?” 提起这个,李富贵就来气:“那周从文喝多了几杯马尿,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见我身边的小厮长得清秀,竟把他当成女人调戏起来。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眼看着小厮要被他霸王硬上弓,我才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说到这里,李富贵向地上啐了一口沫子,接着说道:“要是没有我李家的支持,他连个屁都不是,哪里有今朝的风光?” 周县丞未中举之前,家中清贫,住在乡下,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度日。 当时周县丞因贫寒,迟迟尚未娶妻,好人家的闺女他配不上,乡野村姑他又不乐意,故而耽误了些年。 好在后来中举,乍得富贵,县城里的闺秀都有了心思,尤其是李雪莲。 李雪莲是李富贵的妹妹,曾嫁他人,生了个女儿,后来丈夫死了,她便带着女儿回娘家,准备再嫁。 按理说,周县丞中举,应该是瞧不上李雪莲这样的再嫁之妇。 可李家富裕,李富贵许诺到时候给周县丞打通关系,举荐他为官。 周县丞心知自己无望中皇榜,靠举荐当官是最优之选,于是同意了这门婚事,迎娶了李雪莲,而后担任主簿、县丞,差一点就当上了县令。 李富贵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没有李家,周县丞只怕现在还是个闲散的举人。 江珣见他不似说假,问道:“那你离开梨园之后,又去了何处,有谁可为你作证?” “草民离开之后,去了祁家。胡大掌柜可为草民作证。”李富贵忙不迭地回道。 “胡大掌柜?”江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都没想不出祁家家业中有姓胡的掌柜。 郝猛在一旁连忙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在你外出期间,那陈松伟把祁家家业都赠送给了钟侍书,说是物归原主。而那钟侍书不是还关在牢中吗?所以她就请胡可儿帮她暂时打理产业。” 江珣和颜子苒皆诧异了下,想不到陈松伟居然把刚刚夺得的家业又送了出去。 那祁家家业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颜子苒前段子曾听人说,祁连山多年累积下来的家业可达百万两纹银。 说送就送,这魄力可不小! “你去找胡掌柜问问,她是何时见了李富贵,又是何时送走他的。”江珣吩咐。 郝猛躬身领命离去。 江珣重新凝视着李富贵:“那周县丞与你争吵过后,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草民不知,草民当时都懒得与他多说一句,又岂会在意他的去向?”李富贵摇了摇头。 江珣见状,只得挥挥手,嘱咐道:“郝捕头未曾为你核实之前,你且在寅宾馆候着,你可听清楚了?” 李富贵连连点头,躬身作揖退出二堂。 江珣待人走后,看向颜子苒:“忙碌了一日,竟未寻到丁点蛛丝马迹,颜姑娘可有良策?” “李富贵虽与周县丞有争吵,但他二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应无嫌疑。况且周县丞当日已离开了梨园,可见李富贵无甚机会再杀他。” 颜子苒一边说,一边握起桌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上写上几个字。 “周县丞是午时六刻离开的,离开之后曾见过一个瘦弱的男子,向北而去。” “李富贵是未时四刻才离开梨园的,两者之间差了大半个时辰,而祁家又在西面,方向并不相同。” “而我验尸所得的死亡时间是在未时之间,李富贵恐怕没有作案时机。” “午时六刻的瘦弱男子最为可疑,需全力追查他的线索,可为此案的突破点。”颜子苒一边写一边说着,“此人必定是周县丞的熟人。” “周县丞的友人四处都是,只怕不好寻觅。”江珣皱着眉头。 颜子苒无可奈何道:“难寻也得寻,只是,清江县内的河流是从西往东横贯而过,往北而去,离江只会越发得遥远,为何又要大费周折把尸体运回来抛入河中?” 江珣思索了许久,未得要领,看了看天色,只得作罢。 “天色不早,本官这就派人将尸体送往义庄,颜姑娘可随之一块回去。” 颜子苒道了谢,看着江珣埋头已经扎入公务之中,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思过堂。 她还未走到戒石坊,便看到范通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范通经过颜子苒身边停住脚步,问道:“大人呢?” “在里面处理公务。”颜子苒道,“怎么了?可是有了新发现?” “不错,找到那个曾经引领周县丞往北而去的男子了。”范通兴奋地比划着,忙活了大半天,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线索。 “那人呢?”颜子苒看了看范通背后,不见有别人。 范通撇撇嘴道:“不晓得!只知道那人叫曹青,是个赌鬼,我们一路寻到他家,只有他媳妇在。我问了几句,料他是去了赌坊里了,留下两个弟兄在他家守着,我赶回来找大人调人去各家赌坊抓他。” “抓捕?不是先传讯吗?”颜子苒有些不认同范通的做法。 范通解释:“你有所不知,这衙役进了赌坊,那赌徒必定四处逃窜,没几个是家底干净的。到时候鸡飞狗跳的,人少了肯定不成,人多了,传讯跟抓捕也没啥两样。” 颜子苒想了想,觉得也是。 “我先不与你说了。”范通跑进了二堂里去。 颜子苒到了牢房外,等待衙役把尸体装上牛车,跟着牛车一路回到义庄。 两个衙役帮着颜松柏把尸体放置在停尸房内,匆匆离去了。 颜松柏过来看了一眼,摆上个香炉,点上香烛,嘀咕道:“闺女,外衣呢?咋没给死者穿回去?” 第48章 蛀虫曹青 “没有外衣,死者被发现时就这样,外面还套着一个麻袋。”颜子苒回了一句。 颜松柏闻言,一边取来白布盖在尸体上,一边问道:“难不成是睡梦之时被人所杀?” “大人问过周家众人,皆言他未曾归家。”颜子苒语气平淡,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那也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睡觉。”颜松柏说道。 颜子苒心中微微触动,但很快就摇了摇头:“他脚上穿了鞋子,不像是睡梦之中被人所害,有点像是刚脱了外衣准备入睡,还未来得及卧下便被人杀害。” 颜松柏看了一眼搁置在死者身旁的鞋子,不由点了点头。 因为尸体开始腐烂,颜子苒将鞋子脱下来之后便未再给尸体穿上。 “况且,如今还不能断定是死者遇害前自己脱掉了外衣!未有证词证明,也有可能是凶手行凶之后脱去的。”颜子苒揣测道,“关键还是得找到那外衣,看看有无刀子造成的破洞才能作进一步的推断。” 颜松柏见颜子苒一脸倦容,忙道:“今日你不但剖尸,还跟着江大人四处奔波,想必是累坏了。爹烧了水,待会你沐浴一番,吃了饭就歇息去。” 颜子苒应了,歇了一宿,翌日天还未亮,她便赶往县衙。 可刚走到城门时,远处便传来一阵呼喝的声音。 颜子苒还没听清楚对面在叫嚷什么,便见有一道黑影朝着她这边冲来。 在他身后,郝猛和范通领着一班衙役正在追着。 “滚开!”黑影是个瘦弱的男子,一边跑一边对着颜子苒吼道。 颜子苒意识到有危险,立马跳下毛驴,退到路边去。 男子见颜子苒这么配合,心里放松了些许,越过颜子苒往前奔去。 可没曾想颜子苒却在这时将手里的酒葫芦一甩,重重地砸在他背后上。 他一个踉跄,瞬间摔倒在地上,磕了一嘴泥巴。 “臭丫头,你找死啊,竟敢拿东西砸老子?”男子恶狠狠地瞪了颜子苒一眼,然后就要爬起来。 颜子苒见状,轻轻拍了拍小毛驴,那小毛驴便一屁股将他压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爬不起来。 郝猛和范通看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上前来将男子扭住。 “跑啊,有能耐接着跑啊!”郝猛气不过,伸腿踢了男子一脚。 “哎呦,不敢,不敢了。”男子吃疼,却是不敢反驳一句的。 颜子苒轻声问道:“猛叔,这是怎么回事?” “哼,这家伙就是曹青,昨夜我们一大班人四处抓他,没想到还是让他给溜了。本想着去他家守株待兔,没想到他一瞅见我们就跑,追了他一整宿,娘希皮的,特能跑。” 郝猛说完,还是不大解气,又要伸手去打曹青。 范通把郝猛拦住:“咱们先将他押到衙门,等大人问完话再好好修理修理他,免得被大人看见了伤痕,不好交差。” 郝猛一想也是,让人绑了曹青,送往衙门。 他回头看了看颜子苒,大咧咧笑道:“小颜,这次你怕是派不上用场了。这曹青必定就是凶手,要不是做贼心虚,他也不至于玩命逃跑。” “天底下若是没那么多凶杀案,我派不上用场也是乐意的。”颜子苒笑着,捡回酒葫芦。 “你要是没事,就跟我一块去衙门。这次抓住曹青,你算是居功至伟了。”郝猛说着,替颜子苒牵住小毛驴。 颜子苒微微颔首,随着郝猛一块去了衙门,禀报了江珣。 江珣闻知抓到曹青,立即让人将曹青带到思过堂问话。 “曹青,昨日本官传你,为何要逃?”江珣略打量了一眼,正色问责道。 “大人宽恕,小人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看到那么多衙役前来拘捕,哪里还有胆子不跑?”曹青连连磕头求饶道。 江珣闻言,转眸看向一旁的戴师爷,戴师爷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大人,这曹青是本县的惯犯,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进过几次牢狱,屡教不改。听闻他嗜赌如命,经常流连于赌场之间,常常夜不归宿。因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叫他卖光了,当初还传出过要卖掉妻子的事情。为了过一把瘾,连他老娘都敢押在赌桌上。” 清江县里数得上号的蛀虫! “诬蔑,这都是诬蔑之词。”曹青急忙嚷道。 江珣却是一拍桌子,肃穆道:“本官问你,五月三十午时,你见了周县丞后,将他带去何处?” “小人与周县丞私交甚好,那日见他喝得醉醺醺的,又是怒气冲冲模样,便扶他回了小人家中歇息。可他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大人,小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遇害的!”曹青略作回忆后,极力地为自己开脱罪名。 江珣只是冷冰冰地凝视着他:“所以你昨日就已经知晓周县丞死了,这才心虚想要拘捕!是与不是?” “不是,小人昨日是看到大人在河边捞起周县丞的尸体,但小人并非是因此事而逃……小人昨夜是头脑一热,被郝捕头吓着了,这才四处乱蹿的。”曹青含糊不清地辩解着。 郝猛瞪大了眼珠子,骂道:“混蛋,我何时吓着你了,信不信我抽你!” “大人,郝捕头,小人就是吓破了胆,周县丞那天在小人家中就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小人担心受到牵连,所以看到郝捕头就跑了。” “大人你莫要怪小人逃蹿,这司狱里枉死的鬼还少吗?大人若是查不出别的凶嫌,到时候拿小人去顶罪,那小人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与其如此,还不如先跑了为妙。”曹青说着说着,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颜子苒狐疑道:“他当日喝了酒,为何不回自己家中歇息,反而要去你家里?” 曹青看了看颜子苒,支支吾吾地道:“他跟他大哥关系不好,有什么烦心事都喜欢找我说,我虽然好赌没出息,但我说话中听,他听得舒坦啊!” “拍马屁就拍马屁,什么中不中听的!”郝猛嗤之以鼻。 可颜子苒却不认为周县丞会与这赌徒交心,甚至没有特别原因的话,估计看都不会看曹青一眼。 “那为何他到你家之后没过多久又走了?这么折腾,他不嫌累吗?还有,除了你可有他人看到周县丞离开?”颜子苒继续追问。 “可能有人看到吧,你们派人去问问我家那条巷子里的人,说不定有人看到他回去了。至于他为何没坐一会就走了,我哪里知道!”曹青没跟颜子苒说两句,又对着江珣苦苦哀求,“大人,小人真的啥都不知道,求大人放了小人吧!” 江珣直接忽视曹青的恳求:“你与周县丞何时相识的?” 曹青道:“大概是三年前吧,有一次小人在赌场里赢了银子,回家路上碰着他,见他喝的稀里糊涂的,便把他带回了家中!他醒来之后见小人心善,硬是赏了小人几两银子,说是要与小人做结拜的兄弟。” “满口胡言!”江珣厉喝一声,拍着桌子道,“三年前周县丞已是朝廷命官,而你只是一介赌徒,他岂会与你称兄道弟?可是你二人有见不得人之勾当,如实说来!” 第49章 发现蹊跷 曹青被吓了一跳,浑身抖如糠筛:“小人真的没说谎,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询问小人的左右邻居,他们肯定时常看见周县丞去小人家中做客的。” 江珣心中狐疑,略做计较后冷声道:“待本官查明真相,看你还有何话可说。范班头,将此人押入牢狱之中,严加看管。郝捕头,你去曹青家中搜查线索,问问四邻。” 郝猛得令,对着颜子苒道:“小颜,你跟我一块去搜搜,指不定能找到些端倪。” 颜子苒点了点头:“好,我今天带了‘利器’过来,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江珣闻言,剑眉微微上扬,可随后他便收敛了视线,低下头处理公务。 郝猛带着颜子苒和诸多衙役赶往曹青家。 曹青家在城北处,坐落在一条胡同中间位置,是个十分小巧的院子。 院子里收拾得还算干净,不过空荡荡的堂屋看着就知道家中清贫。 郝猛带着颜子苒进来时,只有一名妇人在家,引着几人进堂屋落座后,殷勤地奉上茶水。 据郝猛所言,这妇人是曹青的妻子邵氏,为人勤快能干,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只可惜嫁错了人。 “郝捕头,我当家的还没回来!”邵氏奉茶后,有些怯生生地行礼道。 郝猛冷哼一声:“我知道,他已经被关押在牢里了。” “那,那你们来寒舍是有别的事?”邵氏看着几人,一脸不解的神色。 郝猛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开口反问:“你可认得周县丞?” 邵氏轻轻点头。 “他与曹青关系很要好?平日里常来你们家做客?”郝猛喝了口茶水问道。 邵氏柔柔弱弱地答道:“以前来得频繁些,最近却是少了。多的时候一个月来三回,少的时候一个月来一回。” 郝猛闻言,跟颜子苒对视了一眼,轻声道:“那来得倒是挺频繁的,难道两人关系真的那么亲密?” 颜子苒思索了一下,方才道:“周县丞每次来你们家做客,你可知道他们都说了些甚?” “他们……他们说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话儿,还有,还有就是关于周夫人的事儿……”邵氏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周夫人什么事?”颜子苒纳闷不已。 邵氏道:“周县丞说周夫人仗着娘家势大,时常对他甩脸色,他要不是顾忌着李老爷,早就想抽她耳光了。” 颜子苒没想到周县丞竟会把这种夫妻间的龃龉都告诉曹青。 “猛叔,会不会曹青是周县丞的狗腿子,暗地里替周县丞收贿赂的?”颜子苒对着郝猛小声道。 郝猛摇摇头:“看着不像,以前曹青犯案被抓时,周县丞从来未给他洗刷冤屈过,更没有示意过衙役们对曹青手下留情。” “那曹青可有主动去衙门找周县丞?”颜子苒接着说道。 郝猛依旧摇头:“那曹青见到衙役都是绕着走,哪里肯去衙门?” “那就奇了!周县丞经常造访曹家,但在外头又好像跟曹青不太认识似的。这两人到底有何勾当?”颜子苒越想越想不通。 郝猛也想不通:“等兄弟们问完四周邻居,或许就能知晓了呢!” 他这话一落下,便有衙役前来禀报询问的结果。 正如曹家夫妇所言,周县丞经常有来曹家作客,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 可案发当天,虽有人看到周县丞来过曹家,但没人见到他离去。 “没人见到他离去?”郝猛闻言,眉头上挑,狐疑地打量着邵氏。 邵氏忙道:“那日他真的离去了。可,可能是午后天气炎热,四邻都在家中避暑,所以没看到周县丞吧。” “小颜,你怎么看?”郝猛一时没主意,只好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思忖片刻,对着邵氏道:“你相公平日里以何营生?” “他……他就在城里给人跑跑腿。”邵氏说着,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那他哪来的银钱进赌场挥霍?”颜子苒狐疑地看着邵氏,“可是有别的赚钱法子,你不敢与我们说?” “我,民妇不知。”邵氏摇摇头,紧抿着嘴唇,显然是不愿说。 颜子苒见状,心中已有些许明悟,对着郝猛说道:“猛叔,既然曹家没有营生手段,这些年来的银钱必定有蹊跷,指不定就是周县丞救济的。而今周县丞在案发之时曾来过曹家,却无人见他离去,兴许此地就是案发现场,曹青夫妇便是罪魁祸首。” “不,不是,他那时真的离开了!”邵氏急忙争辩。 “猛叔,搜一搜曹家,注意,里里外外都不能错过。”颜子苒建议道。 郝猛“嗯”了一声,一声令下,所有衙役立即四下散开,分工明确地搜查着曹家的每一个角落。 颜子苒也不闲着,跟着进了邵氏的屋内,看着两名衙役四处翻找。 屋内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其中有几件衣裳引起了颜子苒的注意。 她记起周县丞遗失的外衣,连忙将几件衣裳拎起来仔细打量一阵。 这一打量,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猛叔!” 郝猛连忙走了过来,看着颜子苒手里两件衣裳,皱眉道:“怎么回事?” “你看,这两件衣裳的尺寸似乎与曹青的身形不太符合!”颜子苒道。 郝猛接过衣服,仔细打量了一番,颔首道:“确实!曹青瘦弱,但身高有五尺四寸。而这衣裳,看着短小了许多,亦宽松不少。” 颜子苒补充道:“而且这衣裳还有八成新,估摸是新春时刚做的。曹家只有夫妇二人,为何要做这一套不合身的衣裳?” 郝猛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难道这是周县丞的?看身形还真挺像的!” “问问邵氏便知!”颜子苒话音刚落,站在门口处的邵氏便瘫坐在地上。 郝猛将两件衣裳丢在邵氏面前:“这衣服的主人究竟是谁?” 第50章 血迹追寻 邵氏见瞒不过去了,只得坦白。 “三年前,相公又赌输了,还要把我给卖掉偿还赌债。当时民妇心如死灰,趁着要债的人还没来,逃了出去,本想投河自尽的,不曾想遇到了周县丞。” 邵氏缓缓叙述着,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神情。 颜子苒想起戴师爷曾说过的传闻,原来曹青真的做过卖掉妻子的恶行。 “周县丞将民妇救了下来,得知民妇的情况后,便带着民妇回家。周县丞给了我相公一笔银钱偿还赌债,但却也要了民妇的卖身契。他,他……” 邵氏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抖着,哽咽了许久才接着说道:“他跟相公商议,让民妇继续留在曹家,他会每月给我相公一点银钱。民妇本以为他是个好官,没想到,他只是把民妇当成外室养在曹家。” “民妇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周县丞的鬼话,等着他说服家中娘子,娶我过门,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了他的凌辱。直到最近,他都不怎么愿来,民妇才知他是在骗我。” “案发当日,相公没钱花了,知道周县丞休沐,便去外头寻他。周县丞到了曹家,本来是想在民妇这歇下的,但民妇那日刚巧来了葵水,他得知之后,谩骂了相公几句便走了。” 邵氏说完,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颜子苒听完,面露愠色,想不到周县丞这般龌龊,曹青更是令人不耻! 郝猛咂舌不已,许久才对着其他衙役道:“这事你们别乱传,自个儿知道就好。” 几名衙役点了点头,颇为同情地看着邵氏。 郝猛把颜子苒叫到角落处,问道:“我看邵氏并非说谎,难道周县丞当日真的走了?” “她虽值得同情,但也不能确保所言真伪。死者既然是死于利刃之下,必有鲜血流淌,可泼洒酽醋与酒在院内四周,若有血迹浮现,此必为凶案现场。”颜子苒一早就想过这个法子,将自己调制的酽醋都带过来了。 郝猛闻言,立即让衙役去帮颜子苒将酽醋取来,又叫人去买了些烈酒。按照颜子苒的指导,将酽醋和酒泼洒在曹家里里外外每一处角落。 可泼洒了一遍之后,并无任何反应。 颜子苒确认过没有遗漏之处,这才回到郝猛身边,轻声道:“看来这儿应该不是案发之地。” 郝猛有些颓败道:“那周县丞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遇害的!” 颜子苒寻思了片刻,突然说道:“周县丞这些年收了不少贿赂,不可能只藏了二十两的私房钱,他会不会将其他银钱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你是说他还养了别的女人?”郝猛有些吃惊地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过咱们也不知道他养了哪些女人,这可如何寻找?” 颜子苒建议道:“要不,我们去问问周夫人?她或许知道。” 郝猛想了想,最终答应了下来,带着颜子苒等人赶去周家。 周家今日开门的是周二虎,看到郝猛等人,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领着众人进了正屋。 李雪莲看到郝猛和颜子苒,蹙着眉头问道:“郝捕头,可是寻到杀我相公的凶手了?” 郝猛神情有些尴尬地说道:“快了,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夫人一些事儿。” 他说着,扫了周二虎一眼。 周二虎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正屋。 “周夫人,我想问问,你可知道周县丞在外头有女人?”郝猛斟酌着问道。 “什么?他在外头有女人!”李雪莲‘噔’的一下站了起来,“那个软蛋,还敢背着我养外室?” 郝猛与颜子苒对视了一眼,李雪莲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看来这趟是白跑了。 “我只是问问,问问而已。”郝猛有些无奈地安抚着。 看李雪莲这副架势,也难怪周县丞会在外头养外室了。 “周夫人,据我们调查所知,周县丞临死前曾经脱落了外衣。我们衙门怀疑他有可能是入睡前遭到袭击,如果不是在外面歇息,那就是在家里。”颜子苒看向正屋的地面。 郝猛立即明白颜子苒的意思,可又不解地挠着头:“可周县丞没有回家,这事众所周知啊!” “猛叔,是没人看见周县丞回来,这并不代表周县丞没有回来!”颜子苒提点道,“那看门的邓伯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如果周县丞是在那时候回来的,他自然就没看到了。” “可周府还有几个人,都没看过周县丞……”郝猛说到这里,骤然停顿了下来。 颜子苒同样眸光清冷,对着郝猛微微颔首。 郝猛立即挥挥手道:“来人,将酽醋和白酒泼洒四周,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先从周县丞的卧房开始吧。”颜子苒淡淡道。 郝猛点了点头,带着衙役就往周县丞的卧室走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泼洒酽醋做什么?弄得一屋子醋味还叫人怎么住?”李雪莲在一旁阻拦道。 “周夫人,我们这是在查找案发之地,请你配合!”郝猛一挥手,把她推到一旁,闯入了卧房之内。 随着郝猛的泼洒,卧室地板上浮现出一片斑纹。 “小颜,你看看这是不是血迹的反应。”郝猛连忙叫道。 颜子苒早就已经看到了,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说道:“扩大泼洒范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也有这种斑纹。” 郝猛立即让衙役们扩大搜查范围,很快就有衙役陆续发现新的斑纹。 颜子苒再三观察后,脸色凝重地对着郝猛说道:“猛叔,看来这里就是案发之地,周县丞案发当日,确实回来过!” “马上禀报大人,将周府上下所有人都看住,一个都不许离开。”郝猛十分果断地下令。 所有衙役立即行动起来。 周家众人,尤其是黄秋菊和周小凤、王翠儿三人被严加看管。 当日她们三人在家中,直言并未见到周县丞,但周县丞被证实就是死在家中,叫人很难相信她们三人的供词。 至于案发之时亦在家中的邓伯和周老夫人,亦有些许可疑,有待进一步的查询。 江珣一到周府,颜子苒就简明扼要地将发现凶杀现场的过程说了一遍。 第51章 逐个审问 江珣坐在主位上,听完颜子苒的话后,阴沉着脸,久久未语。 大厅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李雪莲等人都不敢发话,一个个都低着头,犹如雨中的鹌鹑,缩成一团。 颜子苒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在周家两位姑娘身上流转。 这两位姑娘神情格外紧张,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而跪在她们前面的黄氏,从位置上看有几分想掩护两位姑娘的意思。 “邓老汉,你那日去如意阁,来回花费了多长时间?”江珣开口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看门的邓伯。 “大约一刻钟,如意阁就在不远处,老奴当天取了衣裳就回,路上也没耽搁着,不会超过一刻钟的。”邓伯急忙回答道。 “也就是说,周县丞极有可能是这段时间内回的府邸,而后才遇害的。”江珣琢磨着,望向黄秋菊等人,“偏偏你们几个在房里做女红,却是一点都不知晓?” “民妇真不知晓三弟回府。”黄秋菊低着头回应,而两位姑娘则是连连摇头。 “你们当时都在一起做女红,期间可有谁离开过?”江珣望向三人,眸光越发冷厉。 黄秋菊摇头道:“我们未时都在一起,未曾离开,直到大嫂她们回来,才出了西厢房的门。” “就无人出门喝水,或是如厕?”江珣狐疑地看着黄秋菊。 黄秋菊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语气却平淡地回道:“房中有茶水,渴了在房中饮用便可。至于如厕,我们三人都未有过,还请大人明鉴。” 江珣神情阴鸷,如刀般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颜子苒在此时提议道:“大人,可将她们三人分开,逐个审问。” 江珣点点头,吩咐道:“郝捕头,你带黄氏到东厢房去审讯;颜姑娘,你带着王翠儿到西厢房审讯。” 两人应下,分别带着嫌犯到东西厢房里问讯。 颜子苒跟着衙役进了西厢房,打量了一眼西厢房的布置,不由微微点头。 这西厢房是周二虎一家所住,虽然家具简单,但十分整洁干净,日常所用之物也收纳得齐齐整整,想必是天天有人打扫的缘故,看着就舒坦。 这西厢房一共有三间,中间的作为小厅堂,从里面打了两个门,分别通往左右两个房间。 周二虎和黄秋菊住在左边,周小凤住在右边,当日她们一起在周小凤的闺房里做女红。 颜子苒并未急着问讯,而是走进了周小凤的闺房,又是一番打量。 从这闺房的窗户可以看见整个天井,周县丞从外面回来,进入垂花门到正屋的话很容易被房里的人瞧见。 颜子苒回眸看到王翠儿,挥挥手道:“你不必拘谨,随我说说话即可。” 王翠儿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打量了颜子苒一眼,问道:“这,这位姐姐,你要问些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颜子苒指着一扇对着院子的窗户问道:“你当日在周小凤这闺房里做女红,这扇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 “关着的!”王翠儿立即应道。 颜子苒眉头微微一挑,又问道:“那么热的天,为何不开着窗户?难道你们就不怕热?” 王翠儿:“这……那日外面暑气正盛,开着窗户只会更热。” 颜子苒淡淡一笑:“那日你们都做了哪些针线活儿?” “我和小风妹妹在做绣帕,我们分别在荷包上绣了牡丹和杜鹃花。”王翠儿回道。 “那黄氏呢?” 颜子苒问这话时,神色轻松自然,仿佛是闲聊家常,王翠儿渐渐地也放松了下来。 “二伯娘坐在一旁给二伯纳鞋底。” 颜子苒看了看周小凤闺房里的摆设,笑道:“这房间里统共只有一张椅子,你们如何坐得下三人?” “我与小凤坐在床上,只二伯娘坐椅子上。” 王翠儿回话轻快,显然是放松了警惕。 颜子苒这才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听说姑娘你是周县丞的继女,想必在这家中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王翠儿脸色一僵,见颜子苒并无恶意,这才缓缓道:“出嫁了就好了。” “那周县丞待你如何?”颜子苒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曾想王翠儿却是神色一顿,似乎想起什么,脸色猛的煞白许多。 “他,他待我,挺好。”王翠儿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在微微发颤。 颜子苒见状,喟叹了一声:“我在衙门中也接触过周县丞几次,他为人如何,我还是略为了解的。你是周夫人前任相公的孩子,你的存在,对周县丞来说就是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周夫人是再嫁之身!他还需要仰仗李家,不敢对周夫人有怨言,但对你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对不对?” 王翠儿咬了咬牙,有些怨怼道:“你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 “我也知晓谁是凶手,可你们都不愿说,我不能只光靠猜测抓拿凶手,还是得从你们这里不停地搜查有用的线索。” 颜子苒这话落下,王翠儿只是紧咬着下唇,未曾接话。 颜子苒忽然把话题移到其他人身上来:“周家其他人待你如何?你与周小凤差不多大,又与周小凤合得来,黄氏应该待你不错的吧?” “二伯娘待我很好,大伯娘也不错。”王翠儿仔细地斟酌着回答。 “也就是说,如果黄氏杀了周县丞,你会替她开脱罪名,是不是?”颜子苒神色凝重几分,望着王翠儿的眼眸深邃如渊。 王翠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是……但是,二伯娘没有杀我继父。” “那是谁杀的?”颜子苒追着问道。 “我!我不知道!”王翠儿面露纠结神色。 “大人已经怀疑上黄氏了,如果不是她杀的,你得为她作证,如果是她杀的,那……你若说出实情,或许还有宽宥之处,从轻发落。”颜子苒露出同情的神色,劝说着王翠儿坦白真相。 “我!我!”王翠儿张嘴似要坦白一切,关键时刻,外边却传来一阵大吼。 “都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再怎么问也是一个结果!” 颜子苒眉头一皱,是黄秋菊的声音。 等那边声音小了下去后,颜子苒转眸看向王翠儿时,只见王翠儿脸色铁青。 “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见她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而后再也不愿开口。 第52章 莽汉二虎 颜子苒看着王翠儿一脸坚定的神色,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得把人带回堂屋。 江珣看向颜子苒,颜子苒微微摇头,示意没有收获,等王翠儿跪下之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周小凤,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江珣皱着眉头,还想再威吓一下周小凤,逼她说出实情。 但周小凤只是摇头,连话都不说一句,摆明了决心。 这让江珣恼怒的同时,亦有些无可奈何。 郝猛那边很快就把黄秋菊带了过来,禀报道:“大人,这嫌犯一句话老实话都不肯说,翻来覆去就是不知道几个字,着实可恶。” “郝捕头,我家二弟妹素来温婉良善,侄女小凤生性胆小,翠儿也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会不会是审错人了?”周大壮在这时候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郝猛转头看向他,怒斥道:“你们看门的邓老汉说过就只离开了片刻,难不成凶手也在那时候溜进来,杀了人又跑掉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吧?”周大壮眼前一亮,颇觉得在理。 “那他如何抛尸?你帮凶手抛的尸体吗?”郝猛十分凶猛地对着周大壮发难。 周大壮急忙摆手,否认道:“郝捕头可莫要冤枉人,我昨天才知道三弟出了事,案发当天我什么都不知晓,怎会与我有关呢?” 郝猛呵斥道:“与你无关,那你就少乱插嘴。” 周大壮只好悻悻地退了回去。 周二虎却是急了,瓮声瓮气地说道:“大人,我媳妇儿不会是凶手的,她虽然平日里也经常杀鸡杀鸭什么的,但她绝对不可能杀我三弟。她是个软心肠的女子,您一定是弄错了!” “如今案发之地就在周府正屋卧室内,案发当时就她们三人在家中。若不是她们三个,难不成是那邓老汉杀人,或者是放了凶手进来?”江珣的目光落在了邓伯身上。 邓伯急忙摇手道:“大人,不是老奴,老奴岂会害了老爷?老奴跟他无冤无仇,更是指望着他能赏口饭吃,岂会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周大壮跟着说道:“邓伯在府里都七年了,他绝对不会害了三弟。” “那就是周老夫人了!”郝猛指了指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听不到几人说什么,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郝猛。 “那更不可能,我娘向来最疼三弟,一直都以三弟为荣,别说是杀了三弟,就是伤着三弟一根毫发她都会心疼的。天底下最不可能伤害三弟的就是娘亲了,郝捕头你不要在这里乱攀咬人。”周二虎见亲娘被怀疑,当即有些恼怒,梗着脖子说道。 “你说谁咬人?你活腻了是吧?”郝猛将刀拔了出来。 “你们怀疑我娘子,又怀疑我闺女,现在连我娘亲都怀疑上了!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还是想着屈打成招,冤枉好人?”周二虎一身腱子肉,一点也不怕郝猛。 眼看着双方就要发生冲突,颜子苒急忙拦住郝猛,免得他越闹越不好收场。 江珣皱了皱,呵斥道:“本官在此审讯,岂能容你胡闹?退下!” 周二虎亦不敢真的与衙门抗争到底,见江珣动了怒气,又有黄秋菊和周大壮拉着,只得退了回去。 “你们三人颇有嫌疑,本官暂且将你们三人囚于周府之中,出入都得向衙役报备,不许擅自离开,你们可服气?”江珣望着三人问道。 黄秋菊等人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低头应诺。 江珣让李雪莲和张氏扶着周老夫人回后罩房歇息,其余人都退出堂屋,只留下郝猛和范通、颜子苒三人。 郝猛抱刀道:“大人,依属下看,那黄秋菊就是犯人,绝对是她杀的周县丞。” “你如此笃定?”江珣抬眼扫了他一下。 郝猛连忙把他审讯黄秋菊的过程说了一遍,而后总结道:“我看她就是故意大声嚷嚷,好让周小凤和王翠儿闭上嘴巴。只要她们俩不说出真话,那我们就一直都奈何不了黄秋菊。” 颜子苒轻轻点头,这种案例她曾经见过。 两个嫌疑人都默不作声,衙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无法确认到底谁才是真凶,以至于最后只能因为证据不足而放人。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名嫌犯分开关闭,然后利用两人的猜忌心理,诱使其中一人因担心对方先透露消息,率先供认真相。 但这法子是建立在两个嫌犯互不信任的情况下,可如今看来,这三人却是彼此维护,这招离间计不大管用。 “我建议先把王翠儿囚禁在后罩房的闺房内,黄秋菊和周小凤母女俩可以关在一起,对王翠儿施加压力,让她坦白!”颜子苒轻声说道。 “不错,三人之中,最有可能杀人的应该是黄秋菊,而王翠儿和周小凤则是在帮她隐瞒罪行。周小凤是黄秋菊的闺女,母女连心,大概率不会供出黄秋菊。”郝猛逐条分析着。 “而那王翠儿与黄秋菊并无血缘关系,从她身上入手机会更大一些。小颜这主意不错。”范通在一旁称赞道。 “若不是黄秋菊那及时的吼声,说不定王翠儿已经供认了。”颜子苒惋惜不已。 江珣默默地听着,沉吟许久才道:“这是个办法,但若无证据,始终有强加罪名的嫌疑。既然案发之地就在这周府之中,大可找找还有无其他证据。那凶器至今还未有着落,遗失的外衣亦不知去处,你们想想可有线索。” 几人纷纷应是,郝猛就火急火燎地要去找凶器。 江珣连忙将他喊住,又嘱咐道:“先派人到四周询问,打听黄秋菊跟周县丞是否有怨仇。弄清楚黄秋菊的杀人动机,到时候叫她心服口服。” 郝猛领了衙役四处寻找可疑之处,而范通则带人去外头询问周家的恩怨。 颜子苒在院子里转了转,最终去找了周大壮的妻子张氏。 张氏嫁到周家有十几年,比黄秋菊还早一些入门,肯定知道一些黄秋菊和周县丞的恩怨。 张氏回了东厢房,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周大壮见了,心烦气躁地低喝道:“你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 张氏焦急地说道:“当家的,万一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怎么办?” “别乌鸦嘴,不会有事的。”周大壮呵斥了一声,突然听到脚步声,连忙示意张氏噤声。 颜子苒走到东厢房门前,敲了敲门。 周大壮上来开门,看到是颜子苒,身后也无衙役,偷偷松了口气:“颜姑娘,你有事?” 颜子苒对着两人道:“我想找二位问问,黄秋菊跟周县丞可有什么恩怨?” 第53章 发现凶器 周大壮和张氏对视一眼,而后抢先答道:“我们家一向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三弟当上县丞之后,整日在外忙碌,话都没跟二弟妹说几句,二弟妹跟三弟哪还有什么恩恩怨怨?” 颜子颜知晓周大壮没说实话,斟酌着道:“据衙门调查所知,你与周县丞就曾经吵过好几次,这其中有何缘故?” 周大壮顿时脸色变了变,最后沉声道:“我们兄弟俩也没闹多大矛盾,无非是我想与他分家,回乡下去过日子。” “你之所以要分家,可是因为妻儿在这里过得并不好?”颜子苒猜测道。 周大壮“嗯”了一声:“三弟就是个吸血虫,他明面上是把我们接到县城里来过好日子,其实是把我们当作奴仆使唤。” “我以前在乡下是屠户,如今到了城里不仅还是屠户,而且还得要帮他看家护院。二弟更惨,以前还能种种地,现在只能到处给人盖瓦房挣两钱。老家的宅子田地都被卖掉了,就为了让他当官。他是当上官了,我们兄弟俩什么基业都没有,换作是你,你能不分家?” “这也就罢了,我和老二也不是享福的命。”周大壮激昂吐槽过后,语气又低落了几分,接着道,“让我最担心的是老三这个人贪得无厌、胡作非为,迟早会要遭殃。到时候,我们不但要受他牵连,恐怕连孩子们也要受他影响。” “那为何最终你们还是没有分家?”颜子苒不解地问道。 “他不让我们走,说是我们这一走,别人会说他富贵了忘本,把我们兄弟俩赶回乡下种地!到时候会影响他的仕途,苦苦哀求老娘不让分家,老娘为了他的前途,硬是不让我们分出去过。” 周大壮这一肚子的怒火,今日趁着机会全都发泄了出来。 张氏在一旁跟着说道:“娘是偏心惯了,看着三弟妹把我和二弟妹、小凤三个当丫鬟仆妇使唤,从来没说三弟妹一句不是。我们每日都要忙活操持家里的活儿,三弟妹却打从心底里就没正眼瞧过我们一回。” 颜子苒听完之后,曼声道:“如此说来,那黄氏在这家中肯定受了不少欺负,会否因此对周县丞产生了怨怼?” 周大壮和张氏两人顿了顿,都摇头叹息不已。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二弟和二弟妹都是心善的,自然是被三弟和三弟妹当牛马使唤。心底里肯定是有些不满,但怨恨还谈不上,杀人更不至于。二弟妹平日里活儿是多了些,但多干点活儿就气得要杀人的话,那天底下早就乱成一片了。” 周大壮否认了颜子苒的猜测。 “按照大人的推测,凶手在未时之间杀害了周县丞,但并未立即进行抛尸。毕竟大白天的,抛尸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颜子苒缓缓地说着,“我们推测凶手是夜里才抛尸,你们当天夜里可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没有没有!”两人几乎同一时间都摇了摇头。 颜子苒点点头:“那我去问问邓老伯,他看守门房,凶手携带尸体出去抛尸,他可能会察觉到些许异常。” “等等!”周大壮急忙喊住,“那天夜里,我跟邓伯喝了几杯,他早早就歇下了。他肯定是一无所知,问了也是白问。” 颜子苒狐疑地打量着他,看得周大壮浑身不自在。 “邓伯是我们的亲戚,我们看他在老家那边孤苦无依,便把他带来这里安享晚年。大门一闩,在自个儿家里喝点酒,这是常有的事。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出了命案,还以为跟往常一样。”周大壮强行挤出笑脸解释道。 颜子苒听完,蹙眉道:“你们这一顿酒,刚好帮了凶手一个忙,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抛入运河之内。” “是,当时没料到出了这事。”周大壮脸色苍白,那张氏更是在暗中抓紧了他的袖子。 颜子苒打量了一眼张氏的小动作,见两人神情高度紧张,只得微微颔首道:“那我去别处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你们也帮忙再想想,当天晚上是否有什么动静。” “好,好!”周大壮夫妇俩送走颜子苒,松了一口气。 颜子苒离开东厢房,看到郝猛还在四处搜查凶器,似乎还是一无所获的样子。 她想着多一个人多一点机会,便自个儿在周府四处搜寻可疑之处。 她从周府大门开始搜查起,将倒座房那边都查看了一遍,而后进了垂花门,又将各处角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 直到她走到三进院的时候,看到角落里摆着几盆花,其中有一盆花的旁边,留下一圈深深的痕迹。 她上前仔细查看后,发现所有的花盆都被移动了位置。 颜子苒立即撸起衣袖,将几盆花都移开,看到花盆地下一片泥土颜色比周遭的土地要深上许多,显然是被翻过土的。 颜子苒蹲下身子,正想要伸手去扒拉一下,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郝猛带着衙役搜寻了里里外外两遍,始终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见到颜子苒在这角落里扒拉泥土,连忙跑了过来。 “小颜,可是有发现?”郝猛打量着颜子苒手底下的一片泥土,“咦,好像是被翻过。” “我怀疑底下有东西,猛叔你叫两个人挖开了看看。”颜子苒指了指地上的土道。 郝猛大喜,立即叫来两个衙役动手,刨了几下就发现有端倪。 花盆底下果然埋有东西,两名衙役迅速地挖出一个包袱。 郝猛拎起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发现正是周县丞案发当日穿戴过的青色长袍。 长袍里面,还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锋刃上、刀柄处都有血迹,显然就是凶器。 郝猛立即将东西带去给江珣过目。 江珣翻看了一下,对着颜子苒问道:“这匕首可与死者身上的创口吻合?” 颜子苒点头道:“错不了,创口就是这样的刃宽造成的。” 郝猛兴奋地说道:“大人,我们只要确认这把匕首是谁的,那就知道真凶是谁了。” 第54章 匕首主人 江珣锁眉道:“拿这匕首去问问李雪莲,府邸里一般不会用这种匕首。” 郝猛立即应下,带着匕首去找李雪莲了。 江珣扫了一眼颜子苒,问道:“周大壮夫妇俩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颜子苒点了点头:“我暗地里挑明有人在维护凶手,但二人都铁了心思,不肯说出真相。” 颜子苒又将周大壮灌醉邓伯的事说了。 “他这是在为黄秋菊打掩护。”江珣目光冷沉道,“看来周县丞做派确实让人不耻,居然连家里人都联起手来害他。这案子非但有凶手,恐怕还会有好几个帮凶。” “周家众人都在维护凶手,此案想要查出真相,还得从证物上入手。”颜子苒轻声道。 范通在这时赶了过来,禀报道:“大人,方才在四周邻居盘问时,得知周大壮跟周县丞曾经大吵过两次,其中有一次,周大壮差点掐死了周县丞。” 江珣:“那黄秋菊呢?可有人提起她与周县丞的矛盾?” 范通摇头道:“没有,邻居都说黄秋菊是个勤快能干的好人,从来没见她跟人急眼的。” “府邸宅内的事,邻居们未必晓的。”颜子苒捋了捋额边的发丝,思忖道,“黄秋菊到底有何杀人动机?” “待郝捕头问出匕首的出处,再做打算。”江珣话音刚落,郝猛便折了回来。 他一脸的凝重,对着江珣拱手道:“大人,李雪莲并未见过这柄匕首,属下再去问问其他人。” “不必了!”江珣开口阻止道,“你带着这匕首去找城里的铁匠,挨个儿地盘问,看看是谁找他们打造了这匕首。” 颜子苒附和道:“这匕首看着还很新,铁匠应该会有印象。” 郝猛点了点头,立即带人去找铁匠。 江珣在厅中等待了片刻,有衙役匆匆赶来,禀报说是府台大人来了衙门,让江珣速回衙门。 江珣听完,沉吟几息,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待郝捕头查到匕首主人后,你且帮本官问讯嫌犯,本官去去就回。” “好,大人慢走。”颜子苒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奇怪,为何知府大人会在这时候到清江县来。 不过,这些轮不到她操心,她目前更应该着眼于如何侦破此案。 待江珣走后,颜子苒在周家用了午饭,一边等待郝猛,一边跟李雪莲问起周家众人的过往。 李雪莲虽然不知道案件细节,但颜子苒觉得她是最无嫌疑的人,也没可能会去维护黄秋菊,所以想从她这里挖些有用的消息。 李雪莲被问的不耐烦,给颜子苒甩了好几次脸色,但还是把周家众人的品行习性都说了一遍。 黄秋菊在周家就像是个仆妇,伺候着一家子,不管说她什么,她都没有反驳过,卑微得如同尘土一般,任人践踏。 颜子苒询问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黄秋菊会爆起杀人的线索,不由蹙起眉头。 过了个把时辰,郝猛才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小颜,找到打造这把匕首的铁匠了,你猜这匕首是谁的?”郝猛看到颜子苒,兴冲冲地说道。 “不是黄秋菊的,对吧?”颜子苒见他这么问,越发肯定不是黄秋菊的了。 郝猛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是王翠儿的!” “她?”颜子苒瞳孔猛地一缩,脑海里想起之前盘问王翠儿时,她几度崩溃的样子。 那时候,她并非是要指出真凶,而是想要自首! “不错,我问过那铁匠,说是半年前才打造的。当时他还很好奇,一个小姑娘要打造这匕首作甚,多嘴问了一句。王翠儿当时回答是用来防身的,她防的是谁?难道是周县丞?”郝猛脸色阴寒,这是极少见的。 “把王翠儿传来问问就知晓了。”颜子苒看着匕首道。 郝猛挥挥手,立即有衙役把王翠儿带来。 郝猛举起匕首晃了晃,问道:“这匕首是你的吧?” 王翠儿跪在地上,看着郝猛手中的匕首,顿时面如死灰。 “是,是民女的。” “你是如何杀了周县丞的,如实招来!”郝猛学着江珣的模样,厉声喝斥道。 王翠儿还没来得及开口,李雪莲就从后罩房里赶了过来,一把护住王翠儿,朝着郝猛嚎道:“你们怎能胡乱冤枉人?我闺女怎会杀了我相公,她今年才十四岁啊!” 颜子苒见状,开口道:“匕首是王翠儿所有,若是其中另有隐情,也需王翠儿如实说来,周夫人先别急着发怒,待她说完再作争辩不迟。” 李雪莲闻言,定了定神,瞥了郝猛一眼,坐了下来:“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审的。” 江珣不在这里,她的气焰嚣张了许多,完全不把郝猛放在眼里。 郝猛也懒得理会她,盯着王翠儿道:“据颜姑娘所判断,你这把匕首正是杀害周县丞的凶器。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快些将案发经过如实说来。” “你若是被人冤枉,匕首被奸人所偷,让人栽赃陷害的话,娘亲和你舅舅自会为你做主,不用怕他。”李雪莲紧跟着郝猛的话道。 郝猛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也奈何不了李雪莲,只能怒视着王翠儿:“说与不说?不说就回衙门去,大刑伺候!” 李雪莲柳眉倒竖,见王翠儿还在那儿抽噎着,怒道:“你倒是快说,这事与你无关,你哭什么哭!是不是黄氏那贱人用你的匕首杀了你爹,威胁你不要说的?” 王翠儿呜咽着说道:“不,不是的,杀了父亲的人,是我……” 李雪莲神色一僵,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情况。 颜子苒和郝猛对视了一眼,郝猛眼里尽是欣喜之色,颜子苒却有些困惑。 “仔细说说,当日是如何个情形?”郝猛趁机追问。 “我那日和小凤在一块做女红,期间,绣线用完了。我,我便想起娘卧房里还有许多,当时爹娘都不在家中,我就进去拿了些许。”王翠儿边哭边诉说着当日的情形。 颜子苒接着王翠儿话:“你没想到,这个时候,周县丞突然回来了,把你拦在了卧室里,对吗?” 王翠儿点着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当时我拿到绣线正要走时,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便瞧见了父亲。” “父亲当时喝醉了,看到我在房间里,就朝我扑了过来。我,我当时害怕极了,几次想要推开,但他力气太大了,他,他把我摁到床上,想,想要对我……” 第55章 案情重演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王翠儿身形不住地颤抖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这个畜生!”郝猛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不,不是的,他,他只是喝多了……”李雪莲摇了摇头,心疼地抱住王翠儿,“他是把你错认成是我了。” 颜子苒轻轻摇头,提示道:“周县丞在梨园里是喝了些酒,但出来之后就酒醒了。后来他又折去了曹青家,说了几句话后才返回周府。这整个过程,我敢笃定他是清醒的,不至于连夫人和女儿都分不清。” 李雪莲听完,黛眉倒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颜子苒。 “你的意思是,我相公在装醉?” 颜子苒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不错!” 李雪莲喃喃道:“不,不会的,他,翠儿是他女儿,他怎能……” “是继女。”颜子苒提醒着,看向王翠儿的眼眸中多了一分同情。 李雪莲瞬间脸色变得阴鸷无比,痛骂道:“畜生,这个畜生!周从文你个王八蛋,死了活该!” “那后来呢?”颜子苒更在意的是王翠儿杀害周县丞的细节。 王翠儿情绪还有些起伏,一副后怕的模样道:“他压在我身上,我,我想起来身上带着匕首,连忙摸出来想要吓退他……但他根本不信我会对他怎样,就……又压了上来……匕首,匕首就那样刺入他腹部……娘,我真没想杀他的,我不是故意的……” 郝猛听完,咋舌道:“那这算是错手杀人事件?” 于情于理,王翠儿只是自保,发生这种事她也是没想到的,若是因此而判她死刑,颇有几分惋惜。 颜子苒却沉声说道:“兴许一开始是意外事故,但死后抛尸,情节亦是十分恶劣,具体如何断罪,还得等江大人定夺。” 郝猛看向颜子苒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颜子苒摆摆手,说道:“不急,还有些许疑点,不妨一并问清,再回禀大人不迟。” 郝猛全都听颜子苒的,接着问道:“王翠儿,你接着往下说,后来你又做了些什么?” 王翠儿依偎在李雪莲怀里,低声啜泣着说道:“我当时害怕极了,将他推开后就往外跑。二伯娘听到动静,拦住我问是什么事,我不敢说,跑回了闺房。” 颜子苒颇为纳闷地问道:“你确定你只是刺了周县丞一刀,然后就跑了?” 王翠儿哭得双眼通红,哽咽道:“我都说了,我没刺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你能否把当时的过程给我们演示一遍?”颜子苒急忙说,“你就把我当成周县丞,我得弄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刺伤周县丞的。” “这很重要吗?”郝猛在一旁困惑地问道。 颜子苒神色坚定地点着头:“还原案情细节非常重要,由此可以推断嫌犯所述供词的真伪。” “我说的都是真的……”王翠儿急忙说道。 颜子苒不容置疑地说道:“那就陪我演练一遍。” 王翠儿擦着泪水答应了下来。 颜子苒把她带到了李雪莲的卧室之中,给她塞了一个水杯:“你就假设这是匕首,待会就按照当初的过程重演一遍。” 郝猛等人跟着走进房屋之中,便看到颜子苒把王翠儿扑倒在床上,然后王翠儿挣扎之中,将水杯怼在颜子苒腹部。 颜子苒被王翠儿推开之后,握着水杯,按王翠儿所说,倒在床沿边上。 王翠儿道:“然后我就这么跑了出去,撞见寻来的二伯娘,慌忙回了闺房,后面的事我都不知晓。” “那么说,尸体不是你抛弃的,那你知道是谁抛的尸体吗?”郝猛料想王翠儿也搬不动那么重的死尸。 王翠儿神色忽然变得慌张了许多,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是黄秋菊吧?”郝猛猜测道,“她当天发现你从正屋出来之后,必定是进去看到尸体了。” 王翠儿垂下头,擦着眼泪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未看见,求求你别问了。” 颜子苒琢磨了一阵手里的水杯,放回桌上后道:“事到如今,你隐瞒亦无甚用处。” 王翠儿却是抿着嘴唇,一句都不肯说。 郝猛见状,知晓她是不肯再供出其他人,只得作罢,让人把黄秋菊带了过来。 黄秋菊进了堂屋,看到匕首和哭得两眼通红的王翠儿,脸色微微一变。 “黄氏,你之前谎称一无所知,但如今证实你在当日曾见过王翠儿进了死者卧房,已经是知情不报,包庇罪犯。现在,你还是坚持说自己一无所知吗?”郝猛可不像江珣那么好说话,他是真的会动刑逼供的。 “我……哎!”黄秋菊沉声道,“那日我见翠儿衣衫凌乱,双手沾满鲜血,慌慌张张地从三弟房中跑出来便知不妙。她顾不上我,自个儿回了闺房,我进屋一看,三弟便倒在血泊中了。” “当时我吓了一跳,转身就想去找邓伯。可是,我还没走到垂花门便停住了脚步。三弟已经遇害,我若是去找了邓伯,那势必会惊动官府,到时候翠儿就得杀人偿命。” 黄秋菊说到这里,看向了李雪莲怀里的王翠儿,脸色柔和了几分:“翠儿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来我看着她和小凤一块儿长大。一想到她还这么小,却要为三弟填命,心里就犹豫了……” “所以,你最终选择帮王翠儿隐藏罪行,将周县丞抛尸入河底吗?”郝猛厉声问道。 黄秋菊点了点头,磕头道:“不错,民妇后来下定决心,为翠儿隐瞒罪行。如今凶器都被你们找到了,民妇自知罪责难逃,一切责罚,无怨无悔。” “你把抛尸的过程仔细说说。”颜子苒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黄秋菊想了想,说道:“我当时担心三弟妹回来,于是将尸体搬到了柴房里,又用抹布擦洗了三弟妹卧室里的血迹,将一切都擦干净后,回到柴房里把匕首拔了下来,将尸体手脚捆住,装进一个麻袋里。” “等到半夜,我偷偷开了门,用大哥卖肉时的推车将尸体运往河边抛尸,回来后再将大门关上。后来又将匕首和三弟当天穿的衣服都埋在花盆底下,伪造出三弟不曾回家的假象。” 黄秋菊将整个过程都说得明明白白的,郝猛听了连连点头。 颜子苒却是眯了眯眼,死者腹部被刺了两刀,而王翠儿与黄秋菊自始至终都没提到过刺了第二刀。 这里面,可能还有谎言! 第56章 抓捕嫌犯 颜子苒无法判断到底是王翠儿说了谎,还是黄秋菊说了谎。 从两人语气神态之中,都能看出似有隐瞒,一时间令人难以分辨。 而郝猛听完黄秋菊的阐述之后,认为此案已经水落石出了,嚷嚷着把王翠儿和黄秋菊带回衙门,等江珣升堂审问,而后画押认罪即可结案。 颜子苒并未阻拦郝猛的做法,她只需到衙门里与江珣说一说这其中的疑点,江珣绝不会马马虎虎地急于盖棺定论。 郝猛断定凶手的说辞,反而能够麻痹真凶,露出马脚。 在郝猛的张罗下,衙役们很快就将王翠儿和黄秋菊押往衙门。 李雪莲和周二虎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被带走。 颜子苒并未急着离开,趁着周家众人没注意,闯进了一旁的柴房之中。 按黄秋菊所言,死者曾经在卧室和柴房里待过。 卧室已经去过几遍了,相信不会有更多的线索,而这柴房虽然也被搜过,但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柴房很少有人来,除了黄秋菊,只有张氏偶尔会来一趟,的确是存放尸体的最佳选择。 当时周县丞的尸体就放在这里,尸体上的尸斑应该也是在这时候形成的。 柴房里昏暗无光,除了大门,仅有大门对面一个小窗口,从这个窗口刚好能看到后罩房里的一间房屋。 颜子苒记得那间房屋好像是周老夫人居住的地方,不过此时正关着门,周老夫人估计还不知晓王翠儿和黄秋菊被抓走的事。 聋子也有聋子的好处,至少耳根清净。 颜子苒摇摇头,接着审视柴房里的事物,发现角落里放有几只麻袋,而且还有一辆推车。 她上前看了看,推车的木板隙缝之中,还有些许血迹,至于是猪血还是人血,如今已分辨不清了。 “猛叔也真是的,连这么重要的证物都没带走。”颜子苒说着,伸手把推车扶了起来,发现还挺沉的。 她非常吃力地把推车从柴房里推了出来,周家众人刚好回来看见。 李雪莲开口呵斥:“你这是做甚?还想偷东西不成?” “我是奉郝捕头的命,将这抛尸的推车带回衙门的。这推车老沉老沉的,才耽误了些时间。”颜子苒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 李雪莲闻言,无话可说。 周大壮上来说道:“这推车不好推,你不熟悉用不来,我给你推去衙门吧。” 颜子苒轻声道了谢,回头打量了一眼柴房,确认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得作罢。 “对了!”周二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颜子苒道,“听说我三弟从河里打捞出来后,身上只着中衣。我等现在离不开周府,不知能否请姑娘带件三弟的衣裳回去给他换上,也好让他体面一些。” “那个畜生,我恨不得他下十八层地狱,你还这么好的心肠想着他体面与否?”李雪莲十分愤怒。 周二虎顿了顿,待她火气稍微消了些,劝道:“弟妹,三弟虽然荒唐了些,但与你好歹是夫妻一场。死者为大,你谅解谅解吧。” 周大壮看了看李雪莲,见她不说话,跟着劝道:“三弟妹,三弟都去世了,你就把他的东西都扔了,也省得看了心烦。” 李雪莲铁青着脸,对着身边的嬷嬷道:“把那畜生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我一件都不想看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去了后罩房。 周大壮给张氏递了个眼神,张氏忙道:“那我去帮忙挑两件好点的。” 嬷嬷跟张氏很快就抱着一堆衣裳出来,颜子苒见周二虎还顾及着兄弟情,随手取了一件长袍,这才跟着周大壮推着推车赶往衙门。 颜子苒一到衙门,就看到一个乞丐在徘徊着。 这乞丐看到周大壮愣了愣,而后转身低着头就想走。 颜子苒正觉得有可疑,范通就从衙门里跑了出来,招手把那乞丐叫住。 “找我啥事,快说!”范通有些不耐烦地喝道。 乞丐看了看周大壮,开口道:“范班头,俺早上听说你们在找抛弃麻袋入河的人,俺就想起来几天前夜里,曾经看到有人往河里丢东西。” “你来晚了,方才郝捕头已经抓到抛尸的帮凶了!”范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走吧走吧,这条线索没用了,没赏钱给你。” 乞丐瞅了周大壮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颜子苒急忙喊住,问道:“你是五月三十那天夜里看到的吗?” “对,是五月三十。次日就是初一,有许多人去城隍庙烧香,我还领了胡掌柜救济的馒头。”乞丐转头看了看颜子苒,犹豫了片刻才答道。 “那你看到的人是谁?”颜子苒问道。 范通愣了愣,心想着除了黄秋菊还能有谁? 可随后他便惊讶得看着乞丐抬手指向了周大壮。 “我看到他,推着这辆推车,车上放着一个大麻袋,往运河边走去。”乞丐有些畏惧地缩回了手。 周大壮几乎在乞丐抬起手的时候,松开推车转身就跑。 “站住!”范通反应过来,三两步冲上去,按住他的肩膀。 周大壮猛地一甩肩膀,甩开了范通又往前跑。范通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这么一甩摔倒在地上。 “混账,还想跑?”范通怒斥一声,赶忙爬起来接着追。 突然看到前面有一辆马车迎面而来,正是衙门的马车。 周大壮眼看就要越过马车而去,车厢里忽然蹿出一道身影,一脚就将周大壮踹得倒飞回去 范通愣了一下,遂即躬身道:“大人!” “怎么回事?”江珣冷着脸问道。 “这人是周县丞一案里的抛尸帮凶,小人正在缉捕他。”范通恭敬地答道,心里却是诧异不已。 他可没听说过新任的县令大人会功夫啊! 瞧他这干净利落的一腿,只怕比郝猛那家伙要厉害千亿倍。 “将人抓回去,待会本官逐一审问。”江珣吩咐道。 范通应了一声,扭住周大壮的手,用身上的绳索将他捆了起来,推着他往回走。 江珣索性跟着走回衙门,看到颜子苒和乞丐,锁眉道:“颜姑娘,案情可有进展?” 颜子苒还没来得及回话,乞丐立即跪了下去,磕头道:“江大人,小的在五月三十那夜,看到屠户周大壮推着推车,运载着一麻袋至河边抛弃。” “五月三十……”江珣沉吟了一下,眼色凌厉了几分,“三更半夜,又是朔月之时,你如何能看得清?” 第57章 真凶是谁 “小人不敢胡言,小人乞讨时经常路过周屠户的摊位,所以一看到身形便知是他无疑了。”乞丐连连磕头道。 “你仔细说说他那夜所作所为!”江珣细问道。 乞丐回道:“那一夜,他车上却载了一个麻袋,小人看见了好奇,便多打量了两眼。” “他把车子推到河边,卸下麻袋,用一根绳子拦腰绑住麻袋,另一头绑在一块石头上。先是将麻袋抛入河中,然后再将那石头也投入河里。” 范通在这时道:“大人,昨日我们下河里捞寻,曾见到一块绑有绳索的石头,怪沉的,费了老大劲儿才拽上岸。石头很普遍,绳索上倒是有几个绳结,当时没怎么留意。” 江珣听完,轻轻颔首道:“留下这人的落脚处,明日升堂传他过来作证。” 范通应了是,江珣便带着颜子苒进里边去了。 范通正要押着周大壮去牢里,后面的乞丐却喊住了他。 “范班头……”乞丐张了张嘴,问道,“还有赏钱吗?” 范通气不打一处来,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想要豪爽地丢给乞丐又突然有些心疼。 这乞丐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不给赏钱就不走的模样。 “给给给!”范通无可奈何地丢下碎银。 乞丐笑嘻嘻地捡起银子,连连道了几声谢便要走。 范通见状,喊住了乞丐,问了他平日里的落脚处,又让他明日早早到衙门来作证。 乞丐一一答应下来,乐呵呵地走了。 范通黑着脸,骂骂咧咧地把周大壮带去了牢里。 另一边,颜子苒跟着江珣到了书房里,见戴师爷和郝猛都在这等着,乖巧地找了个角落站好。 戴师爷率先开口道:“大人,府台大人真住在李富贵家中了?” “嗯!”江珣冷冷地吐出鼻音。 郝猛好奇道:“好端端的,府台大人怎么来了?难道是为周县丞被害一案而来的?听说府台大人十分欣赏周县丞,这是兴师问罪?” “非也。”戴师爷摇摇头,“周县丞被害一案昨日才刚发现,府台大人不可能如此及时到来。” “那是为何?”郝猛不解地挠了挠头发。 江珣冷声道:“他是为本官近日推行的许多方策而来的。” 颜子苒想起江珣上任以来接连颁布的几条治理方策,虽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也侵害了一些人的利益。 那知府大人在李富贵家中落脚,便是摆明了立场和态度,想给江珣一个下马威。 郝猛不懂这些,很快就将这些困惑抛到九霄云外,兴奋地说道:“大人,属下已经将周县丞被害一案彻查清楚了,相关人等都带到了衙门。” 江珣坐在案桌对面,闻言整个人向前倾了倾,说道:“那你细细说来。” 郝猛将事情地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本以为说完之后,江珣会十分高兴,没想到江珣还是沉着脸。 “郝捕头,你是不是忘了颜姑娘当初解剖尸体时,提到的剪子形创腔?”江珣淡淡地说道,“死者是被捅了两刀才死的!” 郝猛神色一僵,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颔首道:“所以我执意要让王翠儿模拟案发时的状况,就是为了确认她是否真的只刺了一刀。若真是刺了一刀,那第二道创腔有可能是另一人所为。” 江珣看着颜子苒道:“那你可判断出王翠儿是否在说谎?会不会是她等了片刻,见周县丞还没死,再补上一刀?” “有这个可能,但从模拟案发现场来看,王翠儿的应对动作合情合理,再联想到她当时惊慌失措的心理状态,第一时间离开是最自然的反应。”颜子苒蹙眉深思后道,“若是留下来等了片刻再补上第二刀的话,那王翠儿就是蓄意杀人了,不是防卫了。” 江珣微微颔首:“那黄秋菊是第二个接触尸体的人,会不会是她补上的一刀?” “极有可能,从时间上来判断,她与死者的接触也在死亡时间范围内。”颜子苒正色道。 郝猛气愤地拍了拍大腿:“一定是黄秋菊说谎了。她见王翠儿跑了之后,进屋看到周县丞还没死,然后心生歹意,将匕首再次插入周县丞伤口处。她做完这事后,担心自己的罪行被揭穿,连忙清理了现场。” “若真是她刺了第二刀,那黄秋菊这人就十分可怕了。她全程都不说自己刺过第二刀,让我们认为凶手就是王翠儿,而她只不过是帮忙隐瞒的人,罪行微乎其微。”戴师爷在一旁感慨道。 江珣皱紧眉头,虽然郝猛说的并非不可能,但看黄秋菊对王翠儿的感情,似乎又不是作假的。 而且,这一切无真凭实据,难以让黄秋菊服罪。 “如今无法断定谁是凶手,只能确认抛尸的是周大壮,或许可以从周大壮这里问些有用的线索。”颜子苒思索过后,对着江珣建议道。 江珣轻轻点头,让郝猛去把周大壮提来审讯。 郝猛愣了一会儿,出去撞见范通,这才知晓自己被黄秋菊骗得团团转。 既然要审讯,那便不能在书房里进行,江珣带着颜子苒和戴师爷去了思过堂等着。 周大壮被带到大堂上,被郝猛一手按着跪了下去。 “周大壮,你身为长兄,却残害同胞兄弟,将那周县丞的尸首抛入河中,企图掩人耳目,隐瞒罪行。你还有何话可说?”江珣冷喝一声,将他的罪行全都抖落出来。 周大壮磕头道:“大人,草民知错,草民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 “你若真是知错,便将当日情形一一说与本官。”江珣沉着脸道。 周大壮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如实坦白相告。 “当日草民与娘子回到家中,草民如同往常一样先回东厢房里歇息,娘子则去灶房里烧水。忽然娘子匆匆回屋,让我赶紧去柴房。我正纳闷时,一进柴房就看到了三弟的尸体。” “草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二弟妹便将翠儿杀了三弟的事与我夫妻二人说了,问我夫妇二人怎么办。草民当时就想报官,但一听到三弟是想对翠儿图谋不轨才被杀的,草民就罢了报官的心思。” 周大壮抱着脑袋,悲愤地说道:“三弟就是个禽兽,祸害了那么多人,死了也是活该。草民当时想着二弟妹既然都把尸体搬到柴房了,索性就把事情隐瞒下来。只要把三弟的尸体藏起来不被人发现,那衙门便不会来问罪。” “后来抛尸的过程,与那乞丐说的一般无二,本想着麻袋会永远沉没在水中,没想到石头被船篙撬翻,绳子脱落,尸体浮出了水面。” 江珣听完,沉声问道:“他可是侵犯过你娘子?” 第58章 生啖其肉 周大壮身子陡然一抖:“没……没有此事……” 江珣神色淡淡地说道:“本官听闻你曾差些掐死周县丞,若只是分家矛盾,何至于此?” “这……”周大壮一时间无以言对。 颜子苒见他神色犹豫,便知江珣所料不差,只是周大壮还说不出口。 郝猛啧啧咂舌:“周县丞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己大嫂都不放过,难怪会想要对继女出手了。” 戴师爷憎恶道:“之前只以为周县丞贪恋钱财,如今才知他与畜生无异。” 这两人一唱一和,仿佛认定了周县丞玷污过张氏。 周大壮知道再无隐瞒的必要,咬牙切齿地道:“周从文他就是个畜生!” “当年我们三兄弟中,就属三弟最有念书天分,爹和娘从小就偏爱于他,让我和老二一边种地一边挣钱供他念书。我和老二没什么本事,自然没有怨言,一心供着他念书。” “后来我和老二先后成家了,三弟见我们成双成对,心中竟生出异样心理。本来三弟到了年纪,也该说一门亲事的,但爹娘想着他必定是能中举的,要找一门好的亲事,往后才能帮到他。” “最终三弟的亲事一拖再拖,始终没有成亲。他看我与张氏恩爱有加,心生妒意,趁我不在家中,居然……居然玷污了拙荆。拙荆痛不欲生,几欲寻死。我得知缘故之后,夺刀要去砍他,却被我娘拦住了!” “我娘哭着求我饶过他一回,我拗不过,这才饶了他。但没想到那畜生暗地里还在觊觎着拙荆,我便天天将拙荆带在身边,让他无机可乘。” “后来他中举当官了,我想着他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又娶了李氏,应该不会再对拙荆有非分之想,便放松了警惕。” “不曾想那畜生居然又对拙荆动手动脚,我得知之后,冲到他房中要将其掐死,以绝后患。但拙荆怕我背上官司,死命阻拦,又叫他逃过一劫。” 江珣听到这里,大致已明了:“所以你后来几次想要分家,但没能分成,心中常怀着恨意,见他死了,更是主动帮助真凶抛尸隐瞒真相?” “不错!他该死!翠儿杀了他,那也是他活该。二弟妹当时与我说,翠儿不该为了这种人偿命,草民深以为然,所以筹谋了抛尸的计划,掩埋了凶器,让翠儿不要说出来。”周大壮仰起头来,眼睛通红看向江珣道,“事情就是这般,大人要定什么罪,草民都认了!” 江珣并未答话,还在斟酌着他所坦白的实情,想着从中寻找到些蛛丝马迹。 而颜子苒脑海里也有了个清晰的认知,这周大壮一家对周县丞深恶痛绝,但并无杀人的作案时机。周大壮与张氏应该只是参与了抛尸、清理案发现场、掩埋凶器这几个过程。 黄秋菊拥有作案时机,但却没有作案的动机。 颜子苒想到这里,小声嘀咕:“周县丞有没有可能对黄秋菊也滋生过色心?” 屋内众人闻言,都静默了片刻,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周大壮将张氏带在身边不好下手,那周县丞将目光转移到这个二嫂身上也不无可能。 周大壮顿了顿,见颜子苒和其他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草民并不知晓详情,但草民记得二弟妹也曾有过一阵子病恹恹的,不知是否与那畜生有关。” “传黄秋菊。”江珣十分果断地对郝猛下令。 郝猛立即去女牢里,把黄秋菊带了过来。 黄秋菊看到周大壮也在厅里,神色惶恐不安地跪了下来。 “黄秋菊,你可知罪?” 黄秋菊垂着头道:“民妇知罪。民妇不该与大哥大嫂合谋抛尸,此事由民妇而起,还望大人责罚于民妇,轻饶大哥一回。” 周大壮急忙道:“不,要罚就罚草民,草民早就想杀了那个畜生,如今已大人既然已知悉是草民所为,还请大人放了黄氏。她只是清理了案发现场的血迹,别的都没做过。” 江珣冷哼一声:“你抛尸隐匿实情,本官自会定你的罪。郝捕头,将他收入牢中。” 郝猛刚刚坐下又不得不站起来,将周大壮给带去牢房里。 江珣这才回眸看向黄秋菊:“黄氏,本官问的罪名,并非是抛尸之行,而是害命之举!” 黄秋菊愣了愣,摇头否认道:“大人这是何意?” 江珣拍了下案桌:“周县丞是不是你杀的?如实说来!” “民妇没有杀三弟,大人是不是弄错了?”黄秋菊辩驳道。 “颜姑娘已经通过尸检,证明死者曾经被刺过两刀。而王翠儿只是刺了一刀就匆匆逃去,是你随后进入案发现场,见周县丞还未死,又将匕首刺了进去,才令他当场死亡。” 江珣将心中推测的案发过程说出,想让黄秋菊知晓她的罪行已无法隐瞒。 谁知黄秋菊却是一脸的困惑,反问道:“两刀?这,民妇不知道啊,民妇进去的时候,三弟确实是奄奄一息,还没死透,可流了很多血,眼看是活不成的。民妇只是将他拖去了柴房,没去动过他身上的匕首,更未曾去刺他一刀!” 江珣眸光一闪,正色道:“你既然看到周县丞还未死去,为何不想着救他,反而将其拖去柴房?可见你有报复心思!” “我没有,我,我确实是不想让他活过来,但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他啊!”黄秋菊极力辩解道。 江珣冷嗤一声:“你还想狡辩?” 黄秋菊连连磕头,说道:“大人冤枉,民妇真的没有啊!民妇无缘无故,岂会杀他?求大人明察啊!” “你并非无缘无故,而是早已怀恨在心!因为那周从文色胆包天,曾经将你玷污,毁了你的清白,你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江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黄秋菊,一双锐利的眼睛更像两柄利刃,要刺穿黄秋菊的谎言。 “冤枉啊,大人!”黄秋菊一声哀嚎,匍匐在地上。 江珣见她仍是不肯认罪,凝声道:“难道本官说错了不成?那周县丞没玷污过你?你未曾对他心怀憎恨?” 第59章 另有其人 黄秋菊哭着说道:“他,他,是玷污过民妇,但民妇未曾怀恨在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民妇早已认命了,又岂会害他?” “你是他嫂子,无辜被其玷污清白,岂能不怀恨在心?”江珣并不相信,反倒认为这就是黄秋菊的杀人动机。 黄秋菊反驳道:“民妇一开始是恨他入骨,但是,但是民女怀了他的孩子,民妇又怎能杀害孩子的亲生父亲?” “周小凤是你与周县丞的女儿?”颜子苒诧异地看向黄秋菊。 黄秋菊抹着眼泪点了点头:“那次怀上小凤,民妇算了算时日,相公那时刚好在外头给人盖房子,准是三弟留的种。民妇羞愧不已,几欲寻死,婆母知晓之后,劝我把孩子生下来,帮着我一块瞒着相公。” “民妇当时只想过寻死,没敢想过要寻他报仇,更何况是现在?还望大人明察!”黄秋菊对着江珣再三叩首道。 江珣脸色冰冷,双眼一直打量着黄秋菊,想要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丁点端倪。 可凭他再怎么观察,也没有看到异样之处,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本以为周县丞玷污过黄秋菊,所以黄秋菊有杀人动机,可如今看来,这个杀人动机并不成立。 黄秋菊的逆来顺受,超出了江珣的想象,更没想到周小凤是周县丞的女儿。 “那周县丞可知周小凤是他女儿?”颜子苒问道。 黄秋菊痛心应道:“他知道,婆母一早就告诉过他,但他从来没打算要认小凤。” 颜子苒又问了几句案发当日周小凤的行为举止,可惜黄秋菊当日只顾着清理现场,并未留意过周小凤。 “本官暂且信你,但此案还未完了,你且在牢中,听候传唤。”江珣见问不出有用的线索,挥挥手,起身便离开了二堂。 郝猛刚刚回来,又听到要把黄秋菊带回牢房,只得再跑一趟。 颜子苒跟着郝猛离开了二堂,坐在狱神庙旁边,蹙眉细思。 王翠儿与黄秋菊的供词都不像是真凶,这让颜子苒不得不思考是否还存在着第三个人! 按照王翠儿与黄秋菊的描述,若真的有这个第三者,那他只能是在周大壮夫妇回家之前动手。 这里面有个空窗期,就是黄秋菊将尸体送到柴房之后,她就在周县丞的卧室里清理现场的血迹,并不知道柴房里的事情。 若是这时候有人溜进柴房里行凶的话,黄秋菊自然也就一无所知。 颜子苒正是怀疑上周小凤,所以最后问黄秋菊的几个问题都是与周小凤有关的。 只可惜,黄秋菊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邓伯虽然也有机会,但他平时都不进二院的,恐怕还不知道周县丞遇害的事,应该可以排除。” “周老夫人最是疼爱周县丞,应该也不会下杀手,可以排除。”颜子苒轻声呢喃着。 “三人都在房中做女红,王翠儿和黄秋菊在中途离去,迟迟不归,周小凤只要稍微出去寻找一下,便能发现黄秋菊的异样举动。她应该是知晓当日情形的,也是最有机会刺杀周县丞的。” 颜子苒一边琢磨着,一边摇了摇头:“可周小凤没有杀人动机啊!” 颜子苒将衙役们询问到的所有讯息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似乎无人提到过周小凤。 颜子苒觉得再想下去也没有结果,便想着去周府问问左右邻居,多了解一下周小凤的性格。 可还没起身,江珣便从仪门那边走了过来。 “颜姑娘怎在此歇息?”江珣步履缓重地走到颜子苒对面。 “大人!”颜子苒起身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其他地方都是衙门中人当值之处,民女不好过多打扰,故而在此地闲坐片刻。” 江珣微微颔首,一时之间却又无话可说,只是偏头看向女牢的方向。 颜子苒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大人是在思索这件案子吗?” 江珣转眸看向颜子苒,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依本官看来,王翠儿和黄秋菊都不像是在撒谎。本官怀疑行凶者可能另有其人,姑娘以为然否?” “我也有这怀疑,但也不敢保证王翠儿和黄秋菊都说了实话。”颜子苒苦恼地说道,“民女正想去问问周府邻近的百姓,看看周小凤与周老夫人最近可有什么异样举止。” 江珣双手负背道:“此事可交与衙役去问。今日你已帮了衙门寻到案发现场,找到凶器,也不能什么活儿都交由你去办。且先回去歇歇,明日再来找本官商议此案。” 颜子苒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只得点头应下。 骑上小毛驴,颜子苒带上周县丞的一套长袍回了义庄。 义庄里,颜松柏正在琢磨着画鸡蛋,看到颜子苒回来,头也不抬一下。 “饭菜在锅里热着,自己端去吃。”他等颜子苒拴好毛驴后,嘟哝了一声便不理会颜子苒。 颜子苒看了一眼他画的鸡蛋,笑了笑,把周县丞的长袍递给他:“这是周家托我给死者带来的衣物。” 颜松柏接过,疑惑道:“周县丞泡在水里多日,多处地方都膨胀了起来,还怎么穿衣物?” “死者家属想着要他体面些,穿不上,那就剪开了披上也成。”颜子苒随口说着,洗了手便去拿吃的。 颜松柏嘟嘟囔囔地说道:“那不就糟蹋了吗?啧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抖开了长袍,只见一缕毛发从衣裳夹缝中抖落了出来。 “咦,这毛发……”颜松柏连忙蹲下身子,捡起毛发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阵子。 颜子苒看到他有些惊疑的神色,也顾不上用饭,凑过来问道:“怎么了爹?” “昨天一早,你提到的怀孕女尸案,案里发现的毛发就是这样的。看色泽和长度、粗细都极其相似,怎么会在周县丞的长袍里呢。”颜松柏困惑地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脑海里疯狂地回忆着这两天见过的衣物,很快,她就想到了。 “之前在周家,李雪莲曾说要把周县丞的所有衣物都丢掉,其中有一件带毛的大氅。这毛发应该就是那大氅掉落的,被夹杂在这长袍之中了。”颜子苒笃定地说道。 颜松柏看着手中的毛发,又望了望一旁摆放着的周县丞遗体。 “难道,当初那件案子与周县丞有关?” 第60章 忙碌成狗 颜子苒有心要追问,但颜松柏并未参与到案件调查之中,所以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 他只记得,事情是发生在四年前的冬天,死者姓方,是个寡妇,腹中胎儿估摸有五六个月大。 案发之地是一个叫柳树庄的小山村,村里住着四十多户人家。这死者方氏夫家姓戴,方氏是戴家的童养媳,十六岁时嫁给了戴家二子,三年后戴家二子去世,方氏便守了寡。 案发时,方氏已经守寡了三年,不曾想却怀了孩子,柳树庄的村民都在暗地里笑话她,她受不了世人的白眼,最终投河自尽。 颜松柏知道的就这么多,颜子苒听完琢磨了片刻,问道:“在这之前,方氏可认识周县丞?” “这我哪知道?”颜松柏摸了摸胡须,沉思片刻道,“不过,周县丞的老家就在黄石村,跟柳树庄是邻村。” “爹,你说,有没有可能那方氏是与周县丞有染,怀上了周县丞的孩子?”颜子苒想到今日调查出来的诸多线索,不由得猜测道。 颜松柏有些惊讶:“啊?这,不会吧?” 颜子苒思忖了片刻,越发觉得有这可能,但这两桩案件看似又无关联之处。 “明日去衙门问过周小凤与周老夫人的情况后,再看看有没有时间去一趟柳树庄。”颜子苒想着,若方氏是无辜冤死的,那她怎么也得还她一个清白,哪怕周县丞已经死了,也得将罪行揭发出来。 颜松柏扫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该不会想要一个人去柳树庄吧?” “怎么,不行吗?”颜子苒反问道。 颜松柏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去,有些不放心。” 颜子苒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去戴家问问,能有什么危险?您就放心好了,周县丞已经死了,就算别人知道我去调查方氏的案子,应该也不会对我怎样!” 颜松柏却是摇着头,说道:“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总不太合适。这样好了,明天我让范班头的侄子跟你一块去。他在衙门里当书吏,跟那戴家的戴大军来往颇多,有他带着,你行事也方便些。” 颜子苒顿了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翌日一早,父女俩进了城,颜松柏去找了范书吏,颜子苒则去找江珣问结果。 江珣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头也不抬地吩咐着几名衙役各自行事,应答着诸多书曹提供上来的问题。 如今周县丞死了,许多原本由周县丞负责的事情也落在他肩上,让他更是忙得团团转。 颜子苒来到二堂外等了片刻,一旁的戴师爷过来给颜子苒带个话。 “大人让你稍等片刻。他卯时便已忙碌至今,恐怕还得过一会儿才能问及周县丞一案。” “大人公务繁忙,那我晚些再来与大人商议案件吧。”颜子苒可不想干等着浪费时间。 “大人心里也紧着这桩命案。今日一早,府台大人就来责问大人,限令大人三日之内破案,否则他将会派遣推官前来主办此案。此案涉及朝廷命官,他有权干预,若是让那推官断了此案,日后免不了要弹劾大人无能。”戴师爷面露忧色,那知府大人摆明是要让江大人难堪。 颜子苒看了一眼案台上依旧沉稳地处理着各项事务的江珣,轻声道:“我正打算要去问郝捕头有关于案件的事,待会回来与大人商议也好有些建言,让大人尽快破案。” “郝捕头今日一早应了卯便去周府问讯了,不知现在是否有结果了。”戴师爷悠悠地望着外面。 颜子苒连忙表示要去找郝猛,那戴师爷才转身回去协助江珣处理政务。 颜子苒还没走出仪门,郝猛就一脸颓气地回来了。 “小颜,我这趟又白跑了,那周老夫人是聋子,又不认得字,我问了半天,她不是答非所问,就是驴头不对马嘴。”郝猛叹气道,“至于那周小风也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那左右邻居们怎么说?”颜子苒问道。 “周遭的百姓都说那周小凤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只知道她性情温婉,生性怯弱,与寻常姑娘无异。至于周老夫人,她每天都在屋里诵经念佛,极少出门,据说几年前还不聋的,后来受了惊吓就变成聋子了。”郝猛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出。 颜子苒蹙眉:“几年前?受了什么惊吓?” “四年前年关被爆竹给吓到了,然后就耳聋了。”郝猛回忆着说道。 颜子苒却是将那怀孕女尸的死亡时间与之对比了一下,似乎相差不远。 郝猛不知颜子苒在想什么,敲着脑袋道:“如今王翠儿坚持声称自己只刺了周县丞一刀,黄秋菊则说自己未曾刺过周县丞,大人又让我打听周小凤和周老夫人,难不成她们俩也有嫌疑?” “当时她们也在周府,有作案的机会,自然是有嫌疑的。”颜子苒说了一句。 话刚落,范通就跑了过来,给颜子苒带了个话:“小颜,你爹让你去礼房找他。” 第61章 戴家往事 颜子苒来到礼房处,颜松柏朝她招了招手,指了指一旁的男子。 颜子苒上前微微颔首致意:“范大哥。” “颜姑娘,我叔叔最近可没少提过你。周县丞的案子,不知可有进展?”范蕴随口问道,其实他身为礼房的书吏,对刑事并不怎么上心。 颜子苒并未将案件详情全盘托出,只是略提了几句便收住话题。 范蕴听完,看了看天色,说道:“我正好有事要去找戴大军一趟。你若是方便,现在即可启程。” 颜子苒点了点头。 颜松柏说了几句客套话,将两人送出了大门。 范蕴二十出头岁,因范通的缘故进了衙门,对颜松柏还有几分敬意,带上颜子苒就当作是顺水人情。 柳树庄村离县城不远,但坐牛车来回一趟也要大半天的时间。 颜子苒跟着范蕴来到柳树庄村已是午后时分,两人在车上用过干粮,这才径直往戴家赶去。 戴家如今只剩下大房戴大军一家,死者方氏是他的弟妹。 戴大军是秀才,时常给考生作保,范蕴经常找他核实考生情况,一来二去,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看,前面就是戴家了。这柳树庄村,就他家的房子最气派。”范蕴指了指前方一处白墙黛瓦的建筑。 这户人家门口摆着两只石狮子,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河边还有栈桥。 颜子苒环视了周围一圈,见这柳树庄村处处都栽种了柳树,风景颇为幽美,便道:“此地风景怡人,戴先生家住此宝地,想必十分富有?” “以前也没这般有钱,三年前据说发了笔横财,这才建了这么大的宅子。”范蕴寻思了片刻说道。 颜子苒点了点头,跟着范蕴进了戴家。 戴大军中等身材,留着两道长长的八字胡,笑盈盈地前来接待。 “哎呀,范书吏,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里边坐。”戴大军十分客气地说着,而后打量了颜子苒一眼,停顿了片刻,“这位姑娘是?” 范蕴介绍道:“她是颜仵作的闺女。” 戴大军一听颜子苒父亲是个仵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不知颜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戴先生,大人让我来问些事情的。”颜子苒大大方方地坦白。 戴大军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何事?” “方氏之死,可能与周县丞之死有关!”颜子苒开门见山,第一时间就说出自己的猜测。 戴大军明显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方氏之死,早有定论,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怎会与周县丞之死有关?” 颜子苒正色道:“所以我来问问这其中的详情,看看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戴大军神色一怔,见颜子苒一脸坚决的神色,又有范蕴在一旁,不知是否代表了衙门,不得不应答:“周县丞当年是方氏一案的主审,主张方氏是投河自尽的,颜仵作当年也验过尸体,理应没有疑点才是。” “有疑点!那方氏的指甲上有些毛发,应是死前抓握过某物留下的,而昨日我又恰巧在周县丞的衣物之中发现了类似的毛发。”颜子苒望着戴大军道,“所以我怀疑,方氏死前曾见过周县丞!” 戴大军脸上露出几分思索神色,似乎在计较着什么。 “周县丞已死,大人万分震怒,戴先生还请好自为之。”颜子苒看穿他心虚的神色,不假思索地扯起江珣的大旗。 戴大军一听,身子微微一颤,看了范蕴一眼后,连忙道:“范书吏,你到厅中稍作片刻,我先与颜姑娘说几句案情的事。” 范蕴点点头,知晓戴大军是要将他支开,识趣地进厅堂里去了。 戴大军等范蕴走远了,这才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这边说话。” 他将颜子苒带到一堵白墙旁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心虚地问道:“颜姑娘都查到多少了?” 颜子苒见他还心存侥幸,便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比如与方氏有染的男子。” 戴大军脸色沉了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急忙问道:“是谁?” “除了周县丞,还能有谁?”颜子苒反问道。 戴大军咽了咽口水,脸上闪过一抹惊慌的神色,被颜子苒看在眼里。 颜子苒悬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从戴大军的微表情中已经看到答案了。 “戴先生,你若是无话可说,那我便先告辞了!”颜子苒说着,拔腿就要走。 戴大军哪里敢让颜子苒这么走掉? 若是今日他不给颜子苒一个满意的答案,明日江珣就该拘他入牢里坦白真相了。 “颜姑娘且慢,我说便是!”戴大军叹了口气,“周县丞当年与我同窗,后来一起考上秀才。我比他略大一岁,但资质却远不如他。那时,我常邀他到家中共研经义,他便是那时与方氏相恋上的。” “方氏是我姨母家的表妹,从小养在我家中,也就是外头说的童养媳。本来我爹娘觉得周县丞考上秀才,与方氏颇有几分情意,还想成全他们两个的。结果周老夫人却是一口就拒绝了,四处跟人说方氏配不上周县丞,说我家是痴心妄想。” 戴大军回忆惋惜,唏嘘不已道:“我爹娘一气之下,就让二弟娶了方氏,也不让我再跟周县丞往来。本来两家也就各自安好,谁知,七年前,我二弟突发恶疾去世,方氏从此便守了寡。” “而后没过多久,周县丞便中举了。中举后,周县丞来找我,说是对方氏依旧念念不忘,求我成全他们。当时我爹觉得方氏反正守寡在家,再嫁也有个托付,便让我答应了周县丞。” 颜子苒愕然道:“那时,周县丞娶周夫人了吗?” 戴大军愤怒地说道:“没有!正因为如此,我们还以为周县丞是一片真心,要娶方氏为正妻的,这才欣然撮合二人的!” “料不到,他只是想纳方氏为妾,为了让周夫人先入门,他便一直拖着。后来我们知道真相也迟了,方氏早已被他骗去了身子,我们只能忍气吞声,一切都遂了他的意思。” 第62章 做贼心虚 颜子苒闻言,蹙眉道:“那他为何娶了李氏后也未将方氏纳为妾室?” 提到这个,戴大军的心里越发得愤怒。 “他将李雪莲娶进门后,李家就准备帮他在衙门里寻个差事,他说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纳妾,免得惹得李家人不高兴。” 颜子苒心中对周县丞的做法十分不耻,又道:“那他岂不是要把方氏当外室养了?” “若是外室也还罢了,偏偏一分银子都不给,拿我们当傻子!”戴大军咒骂着。 颜子苒讶异道:“那你们为何不就此让二人断了关系?或者去衙门告他?” 戴大军苦着脸道:“告是万万不能的,当初是我们自愿的,说出去更是丢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至于断了两人关系,那就更是丢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祈祷着他能当官,到时候才好从他身上要些好处。” “所以,你们继续纵容着他,让他糟践方氏?”颜子苒声音中带着几分寒意。 戴大军脸上闪过一抹羞愧的神色:“我爹做的决定,我也劝不了。直到四年前,周县丞因公务到附近考察民情,在戴家小住了几日,不曾想却让方氏怀上了。” “几个月后,方氏发觉自己怀了孕,托我去寻周县丞,他知晓之后却不甚欢喜,百般推脱,以至于方氏含恨而终!” 颜子苒轻声道:“方氏落水那日,可有见过周县丞?” “没有!”戴大军摇着头,“不过,方氏落水那日,家里曾来过一个人,我一直怀疑那就是害死方氏的凶手。” “是谁?”颜子苒连忙追问。 “周老夫人!”戴大军低声说道,“那日她来过我们家,指名道姓要见方氏。后来又说在我们戴家说话不方便,让方氏跟着她出去走走。结果方氏跟她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等到我们听到消息时,她已经溺水身亡了。” 颜子苒黛眉紧锁:“后来调查此案时,难道就没有人盘问过周老夫人?” 戴大军顿了顿,道:“主审的是周县丞,谁还能查到周老夫人头上去?更何况民不报官不究,我们不敢去状告周老夫人和周县丞,跟着周县丞的主张认定她是溺水而亡,自然就没人盘问,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随后你们家就发了一笔横财,修建了这么一座家宅?”颜子苒冷冰冰地看着他。 戴大军顿时哑口无言。 颜子苒心中明了,想必是周县丞给了他一笔封口费,所以戴家最终没有提起周县丞跟方氏的事,甚至连方氏生前最后见过的周老夫人也没有提起。 方氏就这么被草草埋葬了,所有真相也都掩埋在黄土之下。 颜子苒没再盘问戴大军,转而到厅堂外喊了一声:“范大哥,我还有些事,要到周围问问,能不能请你在这等我一阵子?” 范蕴起身走出来两步,应道:“你且去,我与戴先生谈完事儿,就在戴家大门外等你。” 颜子苒点了点头,快步离开戴家。 戴大军看着颜子苒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他知道,她对他的话并未全信,这是去左右邻舍取证了。 他心里想着这事,以至于后来范蕴问他事情时,他都三番两次走神。 颜子苒直接去了柳树庄村的里正家中,表明身份后问了些相似的话,得到了一致的回答。 只不过,里正对其中详情知道的不多,只晓得当年周县丞还是秀才时就经常来戴家,后来还传出两家要结亲的消息。至于周县丞中举后,村里也有人看过他好几次去了戴家,直到四年前方氏死后,周县丞与戴家便没怎么来往了。 至于戴大军是怎么发了一笔横财的,里正也不知晓,但里正对方氏却是感到很惋惜。在里正眼里,方氏是个好女子,勤俭持家,贤惠端庄,他怎么也觉得方氏不像是会偷汉子的女子。 颜子苒听完之后,又问了戴家的左邻右舍,多方取证之后,确认戴大军所言大致属实,甚至还有人看到过周老夫人与方氏在案发之前曾在河边漫步。 颜子苒回到戴家门口时,范蕴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连牛车都备好,就等着跟颜子苒一块回城里。 “我正寻思着要去催催你,你就回来了。”范蕴笑着说道。 “范大哥事情都忙完了吗?”颜子苒回应着,两人一同坐上牛车。 范蕴轻笑着说道:“你三言两语,把戴先生的魂都给拘走了,后面我与他说话,他总是魂不守舍的,折腾了我不少时间才忙完了。” “他那是做贼心虚。”颜子苒也跟着笑了起来。 牛车缓缓回到了县城,颜子苒与范蕴一同进了衙门。 范蕴要回礼房去,与颜子苒在戒石坊处告别。 颜子苒寻了个衙役问江珣所在,径直赶到思过堂。 江珣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卷宗,眸光清凉凉地望了过来。 “颜姑娘,听说你去了柳树庄村,可有收获?”江珣面带几分倦意,但双眼依然炯炯有神。 “有一些,但似乎与周县丞遇害一案牵扯不到一块。”颜子苒上前行了一礼,颇为苦恼。 “且说说看。”江珣沉吟了片刻,随后挥挥手,示意颜子苒落座。 颜子苒坐下后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江珣听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颜子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大人在笑什么?” “本官今日苦思半晌,想到一计,正愁没有由头,你就把这由头送到眼前,本官自然欣喜。”江珣收敛了笑意,板着脸说道。 “由头?难道说,大人是在怀疑那个人……”颜子苒心中一凛。 江珣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颜姑娘,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愿意?” 颜子苒跟着站了起来,回应道:“只要民女能做的,大人尽管说来。” 江珣凑到颜子苒身边,弯下腰对着她耳畔轻声细语地说了起来。 第63章 直面真凶 颜子苒还是第一次与江珣如此近说话,顿觉得耳根子像被羽毛挠过一般,有些痒痒的。 这时,戴师爷刚好进来,看到两人凑在一块咬耳朵,慌忙把踏进来的一只脚收了回去。 “我什么也没看见,大人,你们继续……”戴师爷一边退一边嚷嚷道,压根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江珣剑眉一皱,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与颜子苒凑得过分亲近了。 “本官只是与颜姑娘商讨案情,戴师爷无需回避。” 颜子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退开一步,展颜笑了笑。 既然江珣已经解释了,那她就不必再多做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戴师爷看了看两人,犹豫片刻,问道:“真不用我回避一下?我这事不急,你们说完悄悄话都来得及。” 江珣三两步走回案桌后,对着颜子苒道:“明日你便依计行事,现在就让本官先点点火。” 颜子苒行礼告退,两人丝毫没把戴师爷的戏弄放在心上,弄得戴师爷一点乐趣都没有。 颜子苒出了思过堂,并未立即离开衙门,而是往皂班房那边走了一趟,看到郝猛和范通都不在,只得牵着小毛驴回家。 戴师爷跟江珣谈完公务后,江珣就传唤人手,提审了周大壮。 思过堂里,江珣断定颜子苒在验尸时出了偏差,死者是在周大壮回家之后才死的,所以周大壮也有嫌疑。 而周大壮早就对周县丞心生不满,趁周县丞命悬一线之际,动手杀了周县丞,企图嫁祸给王翠儿脱罪。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周府当天晚上就听到了消息。 张氏泪如雨下,周二虎四处寻找衙役想探听口风,一家子急得如同油锅上的蚂蚱。 最终,周二虎打听到消息,这是因为知府大人近日来到清江县,逼迫着县令大人尽快结案,县令大人没办法才将周大壮屈打成招的。 周二虎也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连忙去求李雪莲,让她去找李富贵和知府大人求情。李雪莲却是万分不愿,当晚就带着儿子和嬷嬷回了李家。 翌日,颜子苒刚刚进城,周二虎和张氏就过来拦住她。 “颜姑娘,这回你说什么都得救救我相公,他是无辜的,他和我回到家中时,三弟就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张氏拉着颜子苒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颜姑娘,你救救我大哥,我大哥他不是杀人凶手,是大人急于结案,这才拿我大哥来顶罪的。”周二虎一脸气愤道。 “若周大壮不是凶手,那么此案的凶手便有可能是王翠儿或是你妻子黄氏,你可想过这一点?”颜子苒一脸严肃地看着周二虎。 周二虎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皱着眉头说道:“如果证据确凿,真是黄氏或者我大哥杀的,那我无话可说。但如今我大哥明显是被冤枉的,他在案发时根本不在家中,我们做人不能昧着良心啊!” 颜子苒闻言,看了周二虎一眼,觉得周家三兄弟中,最可怜的恐怕就是这个周二虎,到现在都不知道周县丞睡了他妻子,连闺女也是周县丞的。 “那行,我尽力而为。”颜子苒连忙按照江珣计划中的吩咐行事,“如今大人已经认定了周大壮是凶手,除非找到新的证据证明周大壮不是凶手,否则我亦是爱莫能助。” 正说着,几人就听见衙门那边传来击鼓的声音。 “大人这是准备要升堂问案了。一旦罪名定下来,想要翻案只会更加困难!”颜子苒对着两人说道,“你们可有别的证据或者线索,能够证明周大壮不是凶手的。” 两人听得鼓声,一时间也慌了神:“我们哪里有什么证据和线索啊?” 颜子苒略作沉吟状,说道:“按我推测,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在柴房里动的手,我们现在去找找,或许还能有所发现,总比在这干着急得好。” 周二虎和张氏听了,都觉得在理,连忙带着颜子苒赶回家中。 周府如今没了李雪莲,只剩下周老夫人带着孙子、孙女看护府邸。 邓伯见三人,急忙迎上来道:“方才衙门里来了人,说是请夫人去衙门听审。可夫人不在,我这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二虎和张氏显然也是没主见的,如今脑海里乱糟糟的。 “我去衙门看看,大嫂,这里就交给你了。”周二虎说完,拔腿就跑。 颜子苒并未阻拦,周府里的人越少越好。 刚走进正屋,周老夫人看到两人回来,连忙站起来问道:“可有想到办法救大壮?” 张氏上前搀扶,双手比划着。 可周老夫人却是着急上火,根本没时间去看张氏比划完。 “颜姑娘,你可有法子救大壮?” 颜子苒说道:“柴房里或许还有线索,我得去找找。” 周老夫人停顿了一下。 张氏忙道:“我婆婆听不见你说什么,且让她在这坐着,我们去柴房里找吧。” 颜子苒觉得在理,跟着张氏进了柴房。 周老夫人连忙带着孙子孙女跟了过来。 “这里的木柴堆积得太多,或许有线索,但也看不清,不如先将木柴搬出去再作搜寻?” 张氏救夫心切,听了立马就动手把柴禾抱出去。 周老夫人见状,带着两个孩子也要动手搬运柴禾。 “周老夫人,你还是让一让,免得被他们三个撞着了。”颜子苒站在一旁,把周老夫人拉了拉。 张氏闻言,觉得在理,比划着说道:“娘,你先陪着颜姑娘在堂屋里坐坐。” 周老夫人打量着柴房的门口,只能点头应下,请颜子苒回堂屋之中喝喝茶。 颜子苒坐下之后,双眼便在周老夫人身上游移。 周老夫人心中着急,几次走到门口去看情况,来回踱着步子。 颜子苒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手中的杯子突然滑落。 “嘭!” 瓷盏摔得四分五裂,周老夫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转过头来,看到颜子苒一双明亮得吓人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周老夫人,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下,没吓着你吧?”颜子苒轻声笑道。 昨日江珣跟她说时,她还有些不信,特地想出摔杯的法子来试探周老夫人。 若是平时,周老夫人肯定不会上当,可这会儿她心乱如麻,因周大壮的事已经失去分寸,这才试出来她果真在装聋。 周老夫人顿了顿,而后笑道:“颜姑娘,我是聋子,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大人当初来周府盘问案情,得知你之前最是宠溺周县丞,本以为你会悲痛欲绝,谁知你却是毫无波澜,还道你是不知晓周县丞之死。” 颜子苒不慌不忙地说道:“可如今过去两天了,依旧不见你有伤心模样,如今周大壮即将要被定罪,你却急得团团转,可见你是选择性的当聋子!” 周老夫人的目光阴鸷了许多,仿佛要把颜子苒给生吞活剥了,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那柴房里但凡有证据有线索的话,衙门里的人早就发现了。除非真凶自己站出来承认罪行,否则周大壮很快就会被判处死刑,成为真凶的替罪羔羊。”颜子苒直视着周老夫人的目光,毫不退让地说道。 第64章 终结罪孽 周老夫人神色微变,如今周县丞已死,她只剩下两个儿子,一听到周大壮很快就会被判罪,她终于忍不住了。 “颜姑娘,当日你验尸之时,明明说了是未时之间发生的命案,理应与大壮无关,为何如今县令大人却改口,认定大壮是凶手?” 颜子苒神色一松,轻声笑道:“现在不装聋了?” 周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关上了堂屋的大门,而后缓缓地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颜子苒见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周大壮本就有杀人嫌疑,你别忘了他曾不止一次想要杀掉周县丞。在王翠儿和黄秋菊都没有明显杀人动机的情况下,他是最为可疑的。” “至于验尸时所推导出来的死亡时间,那只是我基于尸体情况得出的大致推测,县令大人只会将验尸状当作一种辅佐手段,而不是当作准则。” “不!”周老夫人缓缓摇头,带着几分怒意道:“江大人明察秋毫,既然让你验尸,便不会不信你的判断。你们如今做这些,不过是想引诱真凶现出原形罢了。” 颜子苒微微一顿,没想到周老夫人居然把这一切都看透了。 但很可惜,江珣的这一招圈套,即便周老夫人看透了,她也没法破解。 “不错!我们知道周大壮不是真凶,但我们没能找到真凶的铁证,只能用这么一招。倘若真凶依旧不肯露面,大人也不会冤枉了周大壮,但知府大人肯定会派推官来彻查此案,最后的结果,想必也会落在周大壮头上!” 这就是江珣设下的阳谋,除非真凶对周大壮的牺牲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否则便无法跳出这个圈套。 周老夫人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显然内心正在做着天人交战。 “好一个江大人,难怪能够侦破祁家那么曲折的命案。”周老夫人冷笑着,“颜姑娘,你和江大人就这么笃定我就是凶手?” “难道不是吗?”颜子苒无所畏惧地反问道? “你就那么相信黄秋菊和王翠儿?”周老夫人不甘心地问道。 颜子苒轻轻点头,从几次审讯来看,两人的表现和反应都十分真切,并未有隐瞒的意思。 “我看过王翠儿和黄秋菊的供述,再加上衙门对她们的调查,她们实在不像是撒谎。而当时在府邸里,除了她们之外,只有你与周小凤有嫌疑。周小凤年仅十四,很难想象她有栽赃嫁祸他人的城府。” 周老夫人不由钦佩地点了点头,换做是她,她也认为黄秋菊三人没有多少城府。江珣和颜子苒对几名嫌疑人的品性了解十分透彻,让她无法反驳。 “不错,杀了从文的人就是我,我就是真凶!”周老夫人阴恻恻地笑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颜子苒听着周老夫人的笑声,胳膊上顿时升起一片鸡皮疙瘩。 一个能够面不改色地杀掉自己儿子的妇人,毫无疑问,她的心思必然是十分可怕的。 “你为何要装聋?装聋有什么意义?”颜子苒率先提出一个看似不怎么相关的问题。 可周老夫人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神色,原本凝聚的寒意也消散了许多,徒留几分悲凉的声音说道:“从文他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屋子里时不时就会传来张氏和黄氏的哭喊声,那声音实在太刺耳了,我不想听,我也不敢听!” “一切都怪我,是我纵容了从文,让他在很早以前就成了禽兽不如的畜生,如今悔之晚矣。我能做的,只有捂上这双耳朵,不再去听他的兽行!久而久之,我也觉得自己是真的聋了。” 颜子苒听完,心中想了想周老夫人耳朵失聪的时间和方氏溺水的时间,于是又问了个问题。 “方氏的死,可是与你有关?”她缓缓道,“昨日我去过柳树庄村,见过了戴秀才。他曾提起,方氏溺水身亡那天,你曾经上门拜访,将方氏带出戴家谈话。” 周老夫人心中一震,没想到当初的事还有人记得。 “除了戴秀才,在戴家附近的邻居也有人曾看过你与方氏在河边说话,而在那之后不久,方氏就溺水身亡了。”颜子苒将自己所查到的线索说了出来。 周老夫人神色阴寒,又怪笑道:“所以,你认为是老身杀了方氏?” 颜子苒沉默了片刻,听周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她所杀。 若是一口咬定她,与事实相违背的话,那反而会落了下风。 颜子苒思绪到此,只得公事公办道:“不管是不是你所为,你都得跟衙门说明白,你当日找方氏所为何事,离开时她可还活着?” 周老夫人思绪飘远了,想起了当初的细节,娓娓道:“我当日找她,是因为我发现从文时常到柳树庄村,知道她又跟从文纠缠上了。当时从文还要依仗仿家,没必要惹恼了李氏,断了从文的晋升仕途。” “我劝她打掉孩子,离开从文,不要再与从文有来往。当然,我也会给她一笔银子养身子,往后也好另外寻个汉子嫁了。但那方氏认定了从文,好说歹说都不愿离开,让我十分气恼。” 颜子苒听完,心中已有所明了,沉声道:“方氏不愿意,所以你趁她不备,将她推入水中?” 周老夫人斜睨了颜子苒一眼:“不,是从文!” “果然是他!”颜子苒看到周老夫人眼里的惊诧,解释道,“我爹曾在死者的指甲中发现些毛发,与周县丞其中一件大氅上的毛发十分相似。” 周老夫人低下头,将手腕里的佛珠取下来,轻轻捻着道:“他是得知我来找方氏,一路尾随而来的。看到我跟方氏在争吵时,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一把将方氏推入了水中。” “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神色狰狞,对着落水的方氏说着,‘谁要是敢阻挡他做官,他就杀了谁’!他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疯了,变得让我都感觉到害怕,他杀起人来,毫不眨眼。” 她转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心显然不像表面般平静。 “但他是我的儿子,我绝不可能供出真相,所以这个秘密,一直都埋藏在我的心底里。我至今仿佛还能听到方氏的求救声。” 这个秘密憋在周老夫人心中太久了,如今说出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现在周县丞死了,李雪莲显然也是做好准备要抛弃周家,周老夫人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颜子苒目光停顿在她手腕上的佛珠上,黛眉微微蹙起。 但她很快就将视线移开,问道:“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打算要装聋的?”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道:“那天回家之后,从文让我什么都不要说,一切都由他安排。后来,我就听说方氏被断定为投河自尽了。” “那你又是为何在几天前,动手杀掉周县丞?”颜子苒这才问出最为紧要的问题。 周老夫人停顿了片刻,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惊骇的事情。 “我知道我包庇的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文就变了,变得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来,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他,供他吃供他喝,供他上私塾念书,供他出外游历学习。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盼着有天他能出人头地。没想到最后,他却成了一个阴狠毒辣的大魔头,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不是人,他奸淫了张氏、黄氏,又骗了方氏,害死了方氏。他的罪行,还有很多很多是我不知道的,他坏得简直令我发指。你知不知道,他,他让黄氏生下了他的闺女?” 周老夫人有些癫狂地说着,言语间颇有些凌乱。 颜子苒轻轻点了点头,这些,黄氏已经交代过了。 周老夫人却是双手抓着头发,痛苦地说道:“他明知道小凤是他的闺女,他竟然还去偷看小凤沐浴!那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对小凤下手。”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孩子他爹,无颜再见列祖列宗!我得要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能发生。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他倒在柴房里,奄奄一息的望着我,他还想要我救他,想要我庇护着他。” “但这次不行,我不能再让这个魔头活着!杀了他,杀了这个我一手促成的魔头,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我洗清自己罪孽的唯一方法!只要把匕首再推进去,彻彻底底地刺进他体内,就能终结了这个魔头!” 周老夫人疯狂地喊着:“杀,杀,杀了他!” 颜子苒听完也是握紧了拳头,想不到周县丞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咬牙骂道:“这种人渣,简直该死!” “事情就是这样,我当时趁着黄秋菊没理会柴房,偷偷进了柴房里,将周从文肚子上的匕首再次扎进他体内,彻底结束了他充满罪孽的一生,然后悄悄离开。”交代完之后,周老夫人的神色渐渐平稳了下来。 颜子苒冷冷地凝视着她:“但你并未去衙门自首,而是想着让王翠儿当你的替罪羔羊,是不是?” 周老夫人顿了顿,垂下头没有反驳。 “在你心底里,张氏、黄氏和王翠儿都不是自己人,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掉她们!说到底,你跟周县丞其实没两样!”颜子苒有些愤怒地指着她道。 周老夫人张了张嘴,似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竟无言以对地看着颜子苒。 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是张氏在呼唤。 “颜姑娘,快开开门,柴房里的柴火已经搬空了,你过来瞧瞧看。” 张氏依旧认为周老夫人是聋了,所以只喊了颜子苒来开门。 颜子苒看了一眼周老夫人,上前两步,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张氏和周小凤、周重峰三人都灰头土脸的,呼唤道:“颜姑娘,你快到柴房里找找,看看有无新的线索或是证据。” “不用了!”周老夫人呵斥了一声,从几人之中穿过。 张氏三人愣了愣,还想再问些话儿,却见郝猛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四名衙役,在垂花门候着了。 周老夫人刚走出垂花门,郝猛便对四名衙役道:“捆上!” 立即有衙役上前,将周老夫人的双手绞到背后,捆了起来。 颜子苒眉头轻蹙,但也并未加以阻止:“猛叔,你们怎来了?” “大人担心你遇险,让我们来周府,一旦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护住你的安全。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该冲进去救你了。”郝猛答道。 颜子苒微微颔首,原来江珣还是有考虑到她人身安全的,方才她还真是有些担心周老夫人会作困兽斗。 “我没事,周老夫人已经坦诚是她杀了周县丞,快些带回去让大人审讯吧!”颜子苒知道,江珣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升堂问案了。 郝猛心中也着急,催促着几人带着周老夫人上了马车,径直往衙门奔去。 衙门里的情况,比颜子苒想象的还要危急。 主审的江珣通过审问,认为周大壮有杀人动机,但又迟迟不曾判下罪名,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本来整个升堂问案的过程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谁知李富贵却请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进了公堂旁听,不停地催促江珣快些结案。 一旦江珣就此结案,错判了周大壮,那就会成为他的把柄,以后可以作为弹劾江珣的理由。 如此一来,原本只想营造出要判处周大壮的气氛便被知府拱得如同烈火上的烹油,一发不可收拾。 颜子苒刚到大堂外时,看到大堂外围着不少本地乡绅,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若是江珣这次处理好了,那往后清江县的乡绅名士便会自觉退避。可若是江珣今天处理不好,那么往后想要让这些乡绅名士配合就有些难度了。 “江大人,你既已审明这周大壮有杀人动机,亦有作案时间,为何还是迟迟不肯断罪?”知府坐在一旁,再次催促道。 “周大壮虽有杀人动机,但用刑过后,依旧不肯认罪。本官猜想,或许,这其中另有缘故!”江珣沉声答道。 “那是何缘故?江大人可能查得出来?查不出来的话,便将此案交于本府麾下推官审查,免得你举棋不定,让百姓们大失所望。”知府冷笑,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李富贵等人。 李富贵等人纷纷交头接耳,一副对江珣产生了质疑的做派。 江珣看到人群中的颜子苒,眸光微微一亮。 第65章 罄竹难书 颜子苒对江珣点了点头,而后便跟郝猛一起扒拉开人群,押着周夫人走到大堂之中。 众人见状,又议论了起来,不明白郝猛为何此时要抓个老妇人来公堂。 “郝捕头,颜姑娘,我娘做了什么?你们怎能这样对她?”站在人群里的周二虎,看着自家老娘被捆着,十分愤怒地说道。 颜子苒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开口解释,头上便传来江珣拍打惊堂木的声音。 “肃静,公堂之上,不许喧哗!”江珣呵斥了一声,并非是针对周二虎,而是那些嘀嘀咕咕的乡绅们。 随着江珣的话落下,站在堂内的两排手执水火棍的衙役,齐刷刷地戳着地面,口呼“威武”。 众人皆被这气势所震撼,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郝捕头,堂下所押何人?”江珣扫了罗知府大人一眼,正色问道,“为何在本官审讯之时押上堂来?” 郝猛立即拱手回道:“大人,此妇乃周县丞之母孔氏,周府老夫人!卑职将她押赴公堂之上,只因其正是杀害周县丞的真凶!” 江珣自然是晓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在罗知府面前怀着明白装糊涂。 罗知府愕然地站起身,冷嗤一声:“一派胡言,天底下哪有母亲会杀害自己儿子的道理?” 颜子苒上前行礼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周老夫人之所以如此,皆因周县丞作恶多端,周老夫人不忍再看他逞凶作恶,这才痛下杀手。” 罗知府与周县丞素有往来,曾还十分看好周县丞,听了这话,立马就勃然大怒,指着颜子苒喝道:“你是何人?公堂之上岂容你妄言。” 江珣立马挺身说道:“此人乃本官侦查此案的帮手,知府大人莫要动怒,且听她仔细说来。” 罗知府转眸瞪着江珣:“堂堂一县衙门,竟是连个像样的能人都无,寻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来办案?江知县莫非将这辟狱之事当成儿戏?” “下官用人,以能为主,不拘男女,有才即可。颜姑娘验尸之术,青出于蓝,侦办狱案,才思敏捷,怎到知府大人口中就成了儿戏?大祯律法之中,又有哪条规定不准女子问案的?”江珣丝毫不惧地顶撞了回去。 “你!”罗知府恼羞成怒,想要发难,但心底里寻思了片刻也找不到可反驳之词,只得冷哼一声,坐了回去,“江知县好大的官威!” 江珣没再理会他,转而对着周老夫人问起案情。 在场的乡绅名士们,看到江珣如此跟罗知府对峙,一边是暗道江珣胆量过人,一边又觉得江珣实在不智。 这罗知府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得罪了上司,以后还能有好下场? 但百姓们却又是另一种心思! 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官相护,以至于有冤屈都无处喊。而今看到有这么一位不畏强权的官员,皆是欣喜万分。 公堂之上,江珣耐心地询问着周老夫人杀害周县丞的始末,周老夫人也一一应答了。 当周老夫人说出周县丞害死方氏一事后,全场哗然,没想到周县丞居然还背有人命官司,利用职务之便,将凶杀案改为自戕事件,掩盖了真相。 但这只是一个导火线,周老夫人刚说完周县丞的罪行没过多久,那公堂外听审的老百姓纷纷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状纸往前递。 “大人,我们家曾经因田地测量有争端,最终被周县丞以低廉的价格把良田都判给了对方,还请大人给我们做主。” “大人,我家祖宅已有二百余年,因祁家买了周遭土地,竟被周县丞把我家祖宅都给收了去,还请大人给我们做主!” …… 这些百姓都是来状告周县丞的,细数着周县丞的罪证居然有十几条,至于那些没来状告,更不知几何。 周老夫人每听到一条,脸色便阴沉多了一分。 罗知府在这时也哑然了,没想到他看好的周县丞居然如此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作恶多端。 颜子苒却在这时看到江珣跟戴师爷两人眉来眼去的,显然这些突然涌出来状告周县丞的,都是江珣和戴师爷暗中安排好的。 “戴师爷,将诸位乡亲的状纸一一收了,稍候本官逐一审理。”江珣沉声嘱咐道。 “是!”戴师爷躬身应着,上前安抚住了诸多哀哀上告的百姓,将状纸都收了起来。 颜子苒见他年迈颇为不便,帮着收了几分,低头一看,这笔迹,赫然是戴师爷的…… 安抚好了百姓,江珣这才望向周老夫人,问讯她的杀人动机。 周老夫人停顿了片刻,而后望向了周二虎,缓缓地说出了她想要杀掉周县丞的杀人动机。 当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之后,整个公堂都变得落针可闻,黄氏更是羞愧地将脸掩住,扑倒在地面上啜泣着。 江珣腾得站起身来,用惊堂木重重地摔在案桌之上,发出一声巨响,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丧心病狂,岂有此理!”江珣大声怒叱,他怎么也想不到,跟他一同任事的周县丞居然会是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他的无耻,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 罗知府这次也是愤怒不已:“孔氏,你助纣为虐,以至于周县丞祸害一方百姓,实属可恶!周家府内,尽是腌臜之人,伤风败俗,简直可恶!” 围观的乡绅名士也都纷纷以结识了周县丞为耻,李富贵更是受到诸人的白眼。 “不,娘,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周二虎在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猛地暴喝了一声,冲进公堂来,抱着周老夫人摇晃道。 郝捕头和诸多衙役连忙上前阻拦,好不容易才把周二虎给拽了回去。 “老二,是娘对不住你和老大,你就原谅娘吧。”周老夫人略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周二虎和周大壮,“娘当初太偏心了,以至于酿成大祸。你们不要怨你们的媳妇,要怨就怨我吧,怨我养了那么一个畜生!” 周大壮恶狠狠地抬起头来:“你当初就不该阻止我杀了他,那样一来就不会有这么些事了。” “怨娘,都怨娘,娘就是太想要家里出出个当官的改换门楣,太想要过上好日子了。”周老夫人喃喃着,对着江珣磕头道,“还请青天大老爷治罪!” 江珣面沉如水,正要开口判决,罗知府却忽地开口质问起周老夫人。 “你可是暗中受人指使,为替儿子顶罪,故意前来认罪的?”罗知府可不想江珣这般轻松结案,故意鸡蛋里挑骨头,“你虽是将案发过程一一说明了,但你可有人证物证?” 第66章 铁证如山 江珣等人都蹙起眉头,罗知府这话问得实在刁钻,让周老夫人自己作证,不管她说什么,知府大人都可以驳斥掉,认定她是自己为了顶替罪名而伪造的证据。 周老夫人也是愣了愣,急声辩解道:“民妇已经供认不讳,周从文是民妇所杀,还需要什么证据?民妇有杀人动机,亦有杀人时机,难道还不够吗?” “自然不够!”罗知府得意洋洋地说道,“衙门并未找到任何证物证实是你所杀,你若是为儿子顶罪,这也无可厚非,但让凶手逍遥法外,岂能服众?” 人群之中,李富贵高声呼喝道:“知府大人说得对!这周老夫人兴许是衙门推出来替周大壮顶罪的,谁不知道周大壮曾经想过要杀周县丞?” 他极力地鼓噪着,可周围并无几人附和,让他的呼喝显得单薄而可笑。 但此时李富贵已经没有退路! 江珣一上任就严重威胁到县城内许多乡绅名下的田产,其中李富贵霸占的良田最多,也就成了江珣最先盯上的目标。 李富贵用尽讨好的办法,但无奈江珣油盐不进,他只得去请知府来当靠山,想压一压江珣的气焰,不曾想江珣无所畏惧,逼得他只能跳出来跟江珣摆明车马对着干了! “江大人,周县丞虽有不耻之处,但好歹曾经是草民妹婿。他如今死了,草民也颇为遗憾,想要为他找出真凶,以慰藉他的在天之灵。您可不能随便找个老婆子来搪塞知府大人和清江县所有的老百姓,让真凶逍遥法外啊!” 江珣冷冷地扫了李富贵一眼,锐利的目光逼得李富贵低下头去,不敢再作争辩,免得江珣寻个由头打他一顿。 “仵作已经验出死者是死于未时之间,而周大壮回到家中,得知周县丞已死后,只与黄秋菊、张氏三人在柴房之中停留了片刻,期间二人皆未见到周大壮动手杀死死者,足以证明周大壮不是杀人凶手。” 江珣并非毫无准备,早就将周大壮回周府之后的细节都仔细问过。 哪怕死者有可能是在申时之间被杀的,那周大壮也没有机会在黄秋菊和张氏两人面前动手杀人。 罗知府闻言,蹙眉思索了片刻,抚须说道:“江知县,杀人要讲证物,如今虽然有凶器,但并无证人看见是孔氏杀了周县丞,你这裁定,本官不认可。” 江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正欲开口辩驳,颜子苒率先站了出来。 “大人容禀!”颜子苒行了一礼,“据民女验尸所得,死者的致命伤口有剪子型创腔,一般来说,要形成这种模样的伤势,时间差距不能太大。” 罗知府眉头皱起,脸色颇为不悦,但他知晓即便开口喝止,江珣也会让颜子苒说下去,丢脸的只会是他自个儿,所以沉默不语地看着颜子苒,倒是想听听这个小姑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颜子苒也趁机将自己的推测说完。 “从伤口上判断,王翠儿刺出的第一刀并未致命,但也令周县丞流了不少血。据黄秋菊所言,她看到周县丞时,他已经‘死’了,实则周县丞应该是昏死过去。” “黄秋菊将昏死的周县丞拉到柴房之中,而后离开柴房去案发现场清洗血迹,再到她与张氏、周大壮返回柴房时,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而这期间,周县丞应该是苏醒过来,并向他人求救的。” 罗知府冷笑道:“周县丞也有可能依旧在昏迷之中,你能肯定他清醒过来了?” “能的!”颜子苒郑重地点着头,坚毅的目光让罗知府看了都有些信了。 “这种双重创腔,匕首应该是曾被拔出过一段尺寸,但刀尖还未完全离开创口,而后再次受到外力撞击,以至于匕首再次刺入死者体内。这也就是说,周县丞曾经苏醒过来,而后试图将匕首拔出,以免再次受到创伤,同时向外界求救。” 罗知府听完,依旧是一副不屑的神色:“哪怕如此,那周大壮进了柴房之后,亦可以将匕首重新刺入周县丞腹中,而后让张氏与黄秋菊为其保密。你莫非是忘了,周大壮可是差点掐死过周县丞的。当时机会难得,他何乐而不为?” 颜子苒眯了眯眼,这罗知府摆明了是鸡蛋里挑骨头。 她不由望向了周老夫人的手腕,上前两步,将其手腕抬了起来。 “既然知府大人还是不愿相信,那好,我再让大人看一样证据。”颜子苒十分麻利地从罗老夫人手腕上剥下那一串佛珠。 众人正不解地看着颜子苒时,颜子苒将佛珠放到桌案上,用力将绳索拉断。 所有珠子都在桌案上滚动着,江珣很快就看到绳索上的一抹黯红。 “血迹?”江珣诧异地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微微点头:“我想,这应该就是周老夫人杀害周县丞时,不小心沾染上的。她虽清洗了表面的佛珠,却未曾注意到佛珠里的绳索。” 江珣让戴师爷把佛珠绳索递给罗知府过目。 罗知府看完,再无言语。 那李富贵却急匆匆地喊道:“那兴许是她自个儿杀鸡时碰上也不足为奇。” “周府家境虽是不如李员外,但也不至于要周老夫人亲自动手,更何况,周老夫人常年供佛,岂会做这等杀生之事?”颜子苒即刻反驳道。 李富贵还想再作争辩,看到罗知府目光不悦地看着他,只得偃旗息鼓,退回人群之中。 江珣一拍惊堂木,沉声宣判道:“孔氏,你图谋杀害周从文,嫁祸王翠儿,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今拟以命相抵,圣侯裁决,秋后问斩!” “疑犯王翠儿,虽有刺伤死者之举,但实属出于无奈。死者周从文,人面兽心,妄图施淫欲于你,念你年幼,遇此禽兽不如之继父,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现如今判你无罪释放,即刻归家。” “从犯黄秋菊、周大壮,包藏祸心,相互隐瞒,妨碍衙门查办真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处流刑。” 周老夫人和周大壮等人纷纷磕头认罪,签字画押之后,被押入牢狱之中。 江珣扫了一眼罗知府,见他无话可说,这才下令:“退堂!” 罗知府起身甩了甩袖子,不待江珣起身相送,转身便走了。 颜子苒看到李富贵投来怨毒的目光,黛眉微蹙。 “颜姑娘,大人让你进内堂去说话。”戴师爷在颜子苒分神之际,靠了过来传递消息。 颜子苒纳闷地看向戴师爷:“案子都已经告终了,大人找我还有什么事?” 第67章 跳河救人 戴师爷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你去了便知。” 颜子苒只好往内堂走去,很快就见到一脸怒色的江珣坐在花厅中。 颜子苒连忙把自个儿做的事都想了一通,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招惹到江珣,这才迈步进了花厅。 “大人,您找我有事?”颜子苒脆生生地问道。 江珣闻言,淡淡地开口:“坐。” 颜子苒见江珣脸色不好,忍不住问道:“大人,案子都结了,为何您还是不悦?” 江珣这才收敛了怒容,缓和地说道:“案子是结了,但本官一想到那罗知府不顾是非曲直,刻意刁难,蛮不讲理的做派,心中便甚是恼火。” 原本这个案子,他已经断定是周老夫人所为,只不过当时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只好设计引她自己来投案。 没想到罗知府会突然横插一脚,在公堂之上罔顾真相,颠倒是非黑白,就只是为了倾轧于他。 要不是颜子苒在最后时刻找到周老夫人的杀人证据,还不知道这案子会如何发展,江珣想想就觉得气愤。 颜子苒低声劝道道:“知府大人还没离去,大人还是消消气,想想往后该如何应付他吧。” 江珣点点头,罗知府的到来,的确让他有些头疼,这公堂审案只不过是开胃菜。 他沉声道:“罗知府此次前来,名义上是巡查,但暗地里应该跟一群豪绅商议着阻止本官丈量田地。” 颜子苒没想到江珣在暗地里还想丈量清江县的田地,愣了一愣,说道:“大人您这么做,只怕县城里的豪绅都不会乐意。” “他们暗中侵占百姓田地,欺瞒官府,偷税漏税不知几何。这次哪怕再多的人不乐意,本官为国计,绝不能退一步。”江珣说这话时,语气十分铿锵有力。 颜子苒心中挺欣赏这种富有正义感的青年官员,好心提醒道:“罗知府到底是你上司,你这般与他针锋相对,只怕往后他要给你小鞋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珣捏了捏眉心,“总有办法应对的。” 颜子苒也知道他此时心中的压力,笑说道:“说的也是,大人您还有郝捕头等猛将,不用怕罗知府。” “郝捕头也称得上猛将?”江珣被颜子苒给逗乐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他就算不是猛将,大人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清江县百姓,怕什么?”颜子苒笑着说道。 江珣闻言,神情振奋了些许,对着颜子苒说道:“颜姑娘所言极是!” 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抱着一坛子酒走了进来。 “少爷,酒买来了,按您的吩咐,选最贵的买了。”少年嘟嘟囔囔地说道。 “嗯!”江珣上前接过坛子,挥挥手道,“你忙去吧。” 少年扫了颜子苒一眼,躬身退下。 江珣这才把坛子捧到颜子苒面前,温声道:“今日多亏颜姑娘解围,让此案能够顺利侦破,这是本官一点心意,颜姑娘带回去给颜仵作尝尝。” 颜子苒闻言,接过这坛子酒,心中有些纳闷:明明是自个儿帮了忙,结果大人却给她老爹送酒? 江珣见颜子苒收下了,这才说道:“今日还有诸多状告周县丞的案子要办,姑娘连日奔波,想必累了,且先回去歇息。” “好,民女告辞!”颜子苒也不敢耽误江珣的宝贵时间,抱着一坛子酒走了出来。 郝猛早在一旁候着,看到颜子苒出来,眼睛便死死地黏在酒坛子上,再也移不开了。 “这个好像是醉仙楼里的珍藏十年以上的金波酒,传闻倒在杯子里,就像是金色的波纹一样。嘶,小颜,你哪来的?” 郝猛咽了咽口水,使劲地吸着鼻子,仿佛这样就能够吸到酒气。 “大人赏给我爹的。”颜子苒见他这般模样,哭笑不得地说道,“猛叔改日要是没事,不妨去我家中,与我爹共品此酒。” “改啥改日的,走走,现在就去你家,喝完我还能回家睡觉。”郝猛说完,主动上前帮颜子苒抱酒坛子。 颜子苒看了看天色,如今也不过是午时,郝猛这是做好打算喝上半天,不喝光不走啊! “县衙里没别的事吗?”颜子苒倒不在乎这点酒,就担心郝猛耽误了正事。 “没有没有,有事还有范通那家伙,怕啥!”郝猛说着,喊住一个从身边跑过去的衙役。 这衙役有些不解地看着郝猛,抱拳道:“捕头,有事?” “跟范通说一声,我护送颜姑娘回去,路上可能会耽搁些许时间,衙门里的事,让他看着点。” 那衙役连连点头应下,跑去知会范通。 郝猛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牵着小毛驴,不断地催促颜子苒回家。 两人离开了衙门,颜子苒便道:“猛叔,我们先去市集一趟,也好买点下酒菜。” “要的要的,这下酒菜的钱就让叔来付。”郝猛爽快地说着,跟颜子苒往市集走去。 此时的市集有些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摊位还在营业。 但还是让颜子苒挑到了不少食材,就在她正准备付钱时,却被郝猛一把拦住了。 “说我来付,就我来付,你别跟叔争。”郝猛笑道,“待会儿见到你爹,你可要给叔作证,叔这次可不是两手空空去你们家白吃白喝的!” 颜子苒笑着答道:“就算你真的两手空空,我爹也不会真赶你。” “那是,我跟你爹,那是过命的交情!” 郝猛正一脸的得意,忽地听见前面有人在嚷着‘落水’‘救人’之类的话语,急忙带着颜子苒朝不远处的河边跑了过去。 俩人一来到河边,就见一女子在水里挣扎着,渐渐沉了下去。 “不好!” 颜子苒惊呼一声,便要跳河救人。 “我来!” 郝猛一把抓住颜子苒的胳膊,将佳酿推进颜子苒怀里,而后便一头往河里扎去。 待郝猛吃力地将人给托到岸边时,颜子苒定睛一看:“怎会是她?” 第68章 女婿人选 郝猛见周小凤毫无动静,连忙摸了摸周小凤的脉搏,对着颜子苒道:“还有脉搏,得赶紧救醒她!” 颜子苒略通医术,这点郝猛是知道的。 他这么一呼喝,颜子苒闻言,急忙对周小凤进行急救措施。 随着颜子苒几次反复地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按压,周小凤吐出一口水,总算醒了过来。 “小凤,小凤!”周二虎挤了进来,看到闺女面色苍白的模样,既心疼又心急。 “你怎么这么傻呀!”张氏跟在周二虎身后,看到周小凤苏醒了,这才松了口气。 颜子苒站了起来,退开几步道:“她刚刚呛水昏迷了过去,虽然现在醒了,但还是得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周二虎应着,上前来扶住周小凤,周小凤却带着哭腔道:“爹,我不是你闺女,我不是……” “傻闺女,你就是我的闺女,谁敢说不是!你别听他人胡咧咧!你永远都是我周二虎的闺女!”周二虎心疼地嘶吼着,十分紧张地抱着周小凤。 张氏连忙劝道:“小凤脸色这么苍白,还是先带回家中,请个大夫给她看看。” 周围的百姓大多数都知道真相了,早就躲在一旁指指点点的,那异样的目光,连颜子苒这个外人看了都有些难受! 颜子苒看到这一幕,大致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公堂上审出了真相,世人都知道周小凤是周县丞的闺女。 周小凤估摸是接受不了这个真相,跑出来打算投河自尽。 毕竟有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亲生父亲,她往后也没脸见人,更不用想嫁个好人家了。 这一切,都是周县丞作恶惹下来的苦果,却要周二虎和周小凤等人来背负,实在不公平。 “生命可贵,莫要因为旁人的指指点点就选择轻生,实在不行,你们就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过日子,何必投河寻死?”颜子苒站在周小凤不远处轻声说道。 周二虎忙背起周小凤,道:“颜姑娘,多谢你和郝捕头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颜子苒点点头,缓缓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记挂。” 郝猛拧了拧身上的衣裳,摆手道:“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引人围观。” 周二虎和张氏连连道谢,而后分头行事,一个背着周小凤回家,一个去请大夫。 颜子苒看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郝猛,笑道:“看来这回,你是喝不成酒了。” “如今日头正猛,叔一路走去你家,衣服也该干了。”郝猛毫不在意地说道。 为了混口酒喝,他也是拼了! 两人回到义庄,颜松柏得了酒,喜不自禁,连连称赞着江珣。 郝猛在一旁抓耳挠腮,催着颜松柏快些开坛。 这两人一门心思都在酒上,迅速地倒了一杯,就着花生和卤味就吃了起来。 颜子苒摇了摇头,对他们两个酒鬼是完全没辙了。歇了会儿便进灶房里收拾了一下,给两人做了几道下酒菜。 两人喝得痛快,没一会儿便有了几分醉态,说话舌头都捋不直,却越聊越起劲儿! 颜子苒吃完饭便回屋里去,想着要将周家这起案件整理一下,往后也可以作为参考的案例。 而堂屋里的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颜子苒身上。 “老颜啊,照我说,小颜人长得好看,十里八乡就没几个比得上的!” “那是,我闺女,能比别人差?”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醉醺醺的郝猛按着桌面努力保持不倒下,“小颜不但人长得好看,这一手厨艺,那也,也比别人家的强百倍!” “你,你这话,我爱听!多说点!”颜松柏打着酒嗝说道。 “她这推敲案件的本事,验尸的本事,那都比咱们强!”郝猛又喝了一杯,“照我说,她就该找个好,好男人!” 颜松柏冲着郝猛竖起大拇指:“说的好,这天底下,没几个能配得上我闺女的。不是我吹牛,就是皇子来了,那我也不一定瞧得上眼!” “哈哈!我跟你说,干脆就让小颜嫁给我儿子,咱们哥儿俩,亲上加亲!”郝猛抓着颜松柏的手,笑嘻嘻说道。 “你做梦!”颜松柏毫不留情地把郝猛的手甩开,“你,你儿子才八岁,上次我见着他还拖着鼻涕到处跑,少来拿我寻开心。” “九岁了,前几天过了寿辰,现在九岁了!”郝猛努力地强调道。 “切,那也不行,你,你家太穷!”颜松柏嫌弃道。 “那,那就让你家小颜嫁给大人吧,这样咱们天天都有好酒喝!”郝猛灵机一动,笑哈哈地说道。 “好,好主意!”颜松柏也跟着附和道,“来,为了往后都有酒喝,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最后勾肩搭背地醉倒在桌上。 颜子苒出来一看,一坛子酒全喝光了不说,还把桌面上的菜肴汤汁撒得到处都是。 颜子苒只好将两人扶到颜松柏的房间里歇息,自个儿慢慢打扫着。 刷完锅碗瓢盆,颜子苒烧了水,沐浴一番之后,又去看了看自己最重视的验尸箱笼。 箱笼里的器材全部清洗保养了一番,又将欠缺或者即将耗尽的东西写了下来,打算等有空了去城里补齐全。 这次在周家用了许多酽醋,她也得要补上,免得到时候要用却没有了。 酽醋没人卖,都是她自己一步步提炼出来的,颇费工夫。但为了验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折腾完这些,夜深了,颜子苒这才躺下歇了。 翌日一早,郝猛便急匆匆地要回衙门去应卯,颜子苒见他宿醉之后脚步还有些混乱,想着还得进城里买验尸所需用物,便跟着他一块儿上路。 进城后,郝猛去了衙门那边,颜子苒则去了平时经常光顾的杂货铺。 可刚刚来到杂货铺,颜子苒就发现这杂货铺焕然一新,多了许多新装饰。 “掌柜的?”颜子苒朝里头喊了一声。 “欸,来了。”里头传出一声答复,一道胖胖的身影走了出来。 颜子苒定睛一看,诧异道:“怎么是你?” 第69章 齐心协力 杂货铺里边,祁连海也是愣了一下:“原来是颜姑娘!” 颜子苒退出去几步,看了看门口上的牌匾,是她常光顾的杂货铺,没走错啊! 她又回到柜台前,往里头望了望。 “别看了,这间杂货铺换我当掌柜了!”祁连海解释。 颜子苒诧异了一下,浅笑道:“那挺好的,我买点东西。” 祁连海欢迎至极:“姑娘随便看。” 颜子苒点点头,走到货架旁,去挑选自己所需的物品。 祁连海跟在她身后,为她介绍那些物品的价钱,见她买了不少醋,忽地想起昨日听到的消息,遂开口道喜:“听说衙门昨日又破获了一桩案子,其中颜姑娘可是立了大功,真是恭喜姑娘了。” 颜子苒道了一声“职责所在”,而后恭喜祁连海来。 “你如今打理着一间铺子,该恭喜你才是!” “是钟小姐心善,让胡大掌柜给我一间店铺打理,也好挣几个钱过日子。”祁连海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没了祁家家业后,他的日子显然没有以前那样滋润了。 颜子苒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问起其他人的近况。 这才得知翁虹求祁连海代替兄长祁连山写了一封放妾书,而后离开了清江县。 祁连海虽然十分不舍,但如今他要肩负起养家的重担,只能眼睁睁看着翁虹独自离去。 至于赵素琴,她和她娘如今还住在‘祁家’里,胡可儿并未驱赶她们。 “胡大掌柜其实也未曾驱赶过我们,但我们住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没脸面再赖下去。”祁连海话里话外,都是对赵素琴母女俩的鄙夷。 颜子苒不好訾议赵家母女是非,听完只是笑笑,然后便将选好的东西都放在柜台上,让祁连海算算多少银钱。 祁连海客气地报出了个数:“我刚接手这店铺,今儿个就给你算个半价。” 颜子苒并不想占他这点便宜,依旧按原来的价格给了钱。 祁连海高兴地收了银子,帮颜子苒把东西放到门外小毛驴背上的箩筐里。 “颜姑娘,欢迎下次再来啊!” 颜子苒微微颔首,与祁连海道别,牵着小毛驴往城门方向走去。 只是这才走几步,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她身旁急匆匆跑了过去。 周二虎眼角扫到颜子苒,很快又停下脚步折了回来。 “颜姑娘,巧了,我正想找你帮个忙呢!”周二虎对着颜子苒笑着说道。 颜子苒看了看他手里头拎着的四包药材,想必是给周小凤服用的,忙道:“是周小凤的事吗?” 周二虎点点头:“小凤在这儿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跟嫂子商量着,想跟着大哥一同流放去别的地方过日子。” “换个地方也好。”颜子苒对周二虎的想法颇为赞同,“只是,这流放一路,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个我也想过了,但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是罪犯,一家人相互扶持,还是能够挺过去的。”周二虎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坚韧的神色。 颜子苒微微颔首,到了这个时候一家子还能齐心协力,不离不弃,十分难能可贵。 “那你要我帮什么?”颜子苒不解地问道。 周二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希望颜姑娘能跟大人说一声,让我嫂子、小凤和重峰跟着押送流放犯人的队伍一块走。路上的吃喝,我们自己会负责,绝不会耽误了差大哥。” “你不跟着一块儿走?”颜子苒蹙了蹙眉,这可不是说好的齐心协力! 周二虎连忙解释:“我还得留下来给我娘收尸,处理了后事再去与他们汇合!大哥是流犯,这事只能由我来了。” 颜子苒略一沉吟,觉得周二虎提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我这就去跟大人说一声,稍后去你家里给你答复。” “好!”周二虎高兴地应了一声,随后似是想起来什么,对着颜子苒道,“我们如今不住在周府里了。李雪莲昨日把我们赶了出去,说是要与三弟和离,那宅子是她的,她要收回去。” 颜子苒顿了顿:“那我要去何处给你回话?” 周二虎连忙报了个地址,颜子苒记下之后,周二虎便与颜子苒告辞,急急忙忙地回去给周小凤煲药。 颜子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周二虎倒是个孝顺的。 颜子苒来到衙门,把周二虎所托之事跟江珣说了。 江珣听完,赞叹了一声:“这周二虎孝义两全,有担当,难得!” 颜子苒双眸看着江珣:“那这件事?” 江珣应了下来:“本官稍后安排押送的人手,你让周二虎他们等消息即可。” 颜子苒展颜一笑:“这次又麻烦大人了。” “不碍事,都是为了百姓。”江珣说着,有些烦躁地将手中一张宣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的竹篓中。 “大人,你这是在忙什么?”颜子苒好奇道。 江珣沉闷地开口:“画水车!” 颜子苒走到竹篓旁,将里面的纸团捡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大人画这东西可是想在清江县修建?” “本官曾在京城郊外见过这种水车,农户们用它来灌溉庄稼能省不少力……”江珣并未瞒着颜子苒,如实道来,“只是本官对天工开物未曾仔细研读,其中最具体的细节部分未能想得出来。而这书又十分稀罕,本官虽已派人去京城里搜寻,但不知何时才能寻到。” 颜子苒上辈子刷过不少这方面的视频,知道其中细节部分。 “大人,或许我能帮上你。” 江珣心中既惊又喜,当下便向颜子苒询问着水车关键部分是如何。 颜子苒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拿起毛笔在那张作废的图纸上画了起来。 随着她一笔一划地画着,江珣也逐渐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江珣将颜子苒画好的图纸拿起来,仔细地阅览了一会儿,才放了下来,看向颜子苒,“颜姑娘,你帮本官解决了水车问题,你想让本官如何赏你?” 颜子苒只是借用别人的智慧而已,可不敢领赏,开口拒绝了。 “大人造水车是为民造福的事,我能参与其中,略尽一份绵薄之力已然是幸事,何颜讨赏?” 闻言,江珣不由得深深打量了颜子苒一眼。 这女子与他平日里所见闺阁秀女完全不同,既通晓验尸之术,对这些机关奥妙也略知一二,实属难得。 让他更加为之侧目的是颜子苒的品性和心胸,寻常女子无不是为一日三餐,装点门面,哪能想到为国为民这一层次? 江珣与颜子苒交谈,仿佛像是找到人生知己一般,在原本的水利治理方面又添加了许多改进。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江珣把之前困扰了许久的难题都解决了,俊美的脸上都扬起了温和的笑意。 “颜姑娘,你接下来几日可有空闲?若是没事,可愿随本官到乡下实地考察民情,商议修建水车一事?” 第70章 心病难治 颜子苒想着最近又无什么案子,待在义庄之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江珣还要与颜子苒再谈些治理清江县的策略,想听听颜子苒有没有独特的看法,戴师爷却从外头进来禀报,说是知府大人要回府城去了。 江珣闻言一喜,仔细问了,才知道府城里出了命案,在一座山头里发现了大量骸骨,他不得不回去应付。 如此一来,江珣在清江县的土地丈量之策可以尽快实行,来个先斩后奏,罗知府也拦不住他。 颜子苒看到江珣跟戴师爷说起公务,连忙起身告辞。 刚走出思过堂,颜子苒就碰到了郝猛和范通。 “小颜,你来得正好,走,跟我去周家一趟。”郝猛挥挥手道。 “怎么了?”颜子苒不解地看着两人。 范通在一旁解释道:“今日一早大人审判了几桩与周县丞有关的旧案,最终裁决 没收周县丞名下所有产业,将其变卖之后用来弥补那些被周县丞欺压过的百姓。” 郝猛直截了当地说道:“就是抄家,你去不去?” 颜子苒摇了摇头,她可没有看热闹的习惯。 “我就不去了,还有些事儿。”颜子苒说着,又好奇地问,“那周家的宅子,算谁的?” “当然是周县丞的,房契上可写着他的名字呢!”郝猛口气十分笃定地回道,“我们这次最主要的就是没收那所宅子。” 颜子苒默了默,想着李雪莲昨日才把周二虎等人赶出门,结果今日又被衙门赶走,也是报应不爽了。 离开衙门,颜子苒一路来到周二虎歇脚的地方。 这儿是周家的邻居空出来的一个院子,昨日见他们一家子可怜,周二虎又是个厚道的邻居,这才收留了他们。 颜子苒说明来意,屋子主人引她到了周二虎等人居住的院子。 看到颜子苒,周二虎便迎了上来问道:“颜姑娘,大人可答应了?” 颜子苒笑着点头:“你们这请求,大人听了很是欣慰,说是你们周家难得还有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所以同意了。等到时候他们要出行时,便派衙役来知会你们,你们这几日先做好远行的准备。” 周二虎听完,就跪下给颜子苒磕头。 “大人和颜姑娘的大恩大德,二虎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差遣,还请不吝吩咐。” 颜子苒连忙伸手搀扶:“不必如此,说来你也是受害者。” 周二虎站了起来,眼眶微微泛红:“是我没能保护好妻儿,怨不得谁!” 颜子苒见状,不在这话题上多作探讨,转而关心起周小凤的情况。 “小凤她喝了药,好一些了,只是精神头不佳,大嫂正在安慰着她。”周二虎说着,领着颜子苒到了周小凤的房屋里。 张氏亦在此处,看了颜子苒便要跪拜,被颜子苒及时搀扶住了。 颜子苒看了一眼依靠在床头,双眼无光的周小凤,黛眉微微蹙起。 “小凤,颜姑娘来看你了,你跟颜姑娘说说话?”张氏在一旁哄道。 周小凤只是看了颜子苒一眼,便把头埋进膝盖之中,一言不发。 颜子苒与她本就不怎么熟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氏叹了口气:“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走完流放的路。”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一家子在流放的路上必定要经受不少磨难,若是能让她从中学会坚强,或许能够蜕变重生。”颜子苒提出自己的看法,“她既然是周二叔带出来的孩子,相信不会永远一蹶不振。不为自己而活,也要为周二叔而活。” “毕竟,周二叔至今还没有个孩子,往后指不定还要依靠她养老。她若是抛下周二叔不管,自己寻死痛快,那周二叔往后的日子就毫无盼头了。” 颜子苒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压低声音,周小凤也是能够听到的。 她偷偷看了周二虎一眼,只见周二虎正担忧地看着她,那温和的目光,让她心底里生出一股暖意。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爹活着。 爹已经够可怜了,她怎么也得好好孝敬他! 想到这里,周小凤的眸光渐渐坚定了许多。 颜子苒在周家待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张氏送了出来,再三向颜子苒道谢,给颜子苒塞几块银子。 “如今被赶了出来,也没有心思备什么礼物,这点银钱,就当作是我们一家子给姑娘的添妆钱。我们往后不在这儿住了,提前祝愿姑娘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幸福美满终身。” 张氏的心意,颜子苒心领,却未肯收下。 “如今你们一家要流放到岭南之地,一路上花费不少,多留些银钱也好傍身。”颜子苒劝着,“更何况,我这辈子未必就会嫁出去,可不敢收你这钱。” 张氏只当颜子苒是心善,不知颜子苒心底里其实真有这念头。 不管是祁家命案,还是这周家的血案,颜子苒都没看到有一对鸳鸯是幸福终身的。 再加上她终日与尸体作伴,想来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还是不要对男人抱有指望得好。 颜子苒回到义庄后,颜松柏已经做好了饭菜,笑呵呵地让颜子苒吃饭。 昨日他喝多了,如今心里头不好意思,反过来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颜子苒。 “对了,那周县丞的尸体,周家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来取?” “这个我明日跟大人说说……”颜子苒想起周二虎说过的话,心里有些恍然大悟。 周二虎能够想起往后要给周老夫人收尸,怎么会想不到给周县丞下葬? 他心里头多少是有些怒气的,所以才对周县丞的遗体不管不顾。 想来也是,毕竟周县丞还有妻儿,要给周县丞敛尸也轮不到他。 “让衙门通知李雪莲过来领回遗体吧!”颜子苒改了主意,不打算知会周二虎了。 “你明日又要进城?”颜松柏有些诧异,最近闺女好像经常出门。 颜子苒便把往后几日要陪着江珣去乡下办事的计划说了。 “又是跟江大人?”颜松柏皱着眉头,低声嘟囔着,“该不会江大人真的对这丫头有意思吧?” 颜子苒闻言,一双大眼睛直视着颜松柏,作无声的抗议。 颜松柏和蔼一笑:“我就随口一说。咳咳,那你和江大人下乡,夜里住在一块吗?” 第71章 错认身份 这个问题,颜子苒还真没想过。 “居住的条件可能不太好,但腾出两个空房应该不成问题。” 好歹江珣也是个县令! “那也住的挺近的。”颜松柏说完,怕闺女对他摆脸色,瞬间躲到房屋里去了。 …… 翌日,颜子苒去了衙门,将周县丞遗体的事说与江珣听。 江珣立即喊来范通,让他去通知李雪莲收尸。 颜子苒见江珣还有公务要忙,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便去思过堂等着他。 江珣处理完公务,见颜子苒不在屋子里,起身吩咐人准备马车,然后踱步向外头走去。 “让颜姑娘久等了。”江珣来到思过堂,有些歉意地对颜子苒道。 颜子苒道了一声“无妨”,跟着江珣出了仪门,朝着牢狱方向走去,要去牵自己的毛驴。 江珣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此去路途遥远,需尽快赶至,你与本官共乘马车同去,小毛驴牵回义庄。” 颜子苒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骑毛驴出行,但毛驴走不快,恐会耽误了行程。 颜子苒只好将毛驴上的包袱和笼箱拿下来,然后请了个衙役,让其帮忙把毛驴牵回义庄。 衙门外,户房书曹、工房书曹及诸多书吏已经做好了外出的准备,都在等着江珣,他们看到江珣和颜子苒一起出来,脸上皆露出几分探究的神色。 “启程!”江珣并未跟这些人解释,带着颜子苒上了马车后,只扔下这么一句。 众书曹和书吏不敢耽误,连忙上其他的马车,尾随其后。 马车里边有‘几’形的座位,江珣坐在正中间位置,颜子苒坐在一旁。 车里的空间狭小,虽然两人尽可能地保持着距离,但相隔不过一臂之远。 颜子苒问了目的地之后,知晓路上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便倚在车壁上打算眯个眼。 而江珣却取了一本书,神色自若地看着。 马车很快就出了清江县城,在官道上驰骋了半个时辰后便转入了乡间小道。 乡间小道的路况自然不如官道平整,马车也随之晃晃荡荡的,即便放慢了速度,依旧有些颠簸。 颜子苒再也没法眯着眼假寐,打量了江珣一眼:“大人,车上颠簸,不宜看书,对眼睛不好。” 江珣浑不在意:“无妨,本官已经习惯了。” 颜子苒见他不听劝,也不再理会他,半扭着身子,掀开马车侧边的车帘望了出去。 外面的田野里一片光秃秃的,都是刚刚翻了土,准备再次耕种的稻田。 可惜今年雨水不多,上个月连续下了几天后便一直放晴。 颜子苒正为此蹙眉时,马车忽地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了过去。 江珣见状,急忙伸出手按在颜子苒的肩膀上,但还是被颜子苒一头撞在心口上。 “啊!”颜子苒惊呼一声,只觉得头有些痛,仿佛撞到一块钢铁。 江珣只是眉头轻皱,将颜子苒扶好。 “抱,抱歉!”颜子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乡间小路颠簸,你坐稳了。”江珣淡淡地说了一句。 颜子苒揉了揉额头,看了江珣胸口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撞伤了。 可颜子苒也不好给他验伤,只好装作不知道,伸手把住车框,确保自己坐得稳稳当当的。 江珣见颜子苒这番模样,开口关心道:“可是撞疼了?” 颜子苒摇了摇头。 江珣的视线在她微微红肿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而后不再言语。 快到申时时分,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颜子苒下车之后,看了一眼周遭,见马车正停在一个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周围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十户人家。 村子里正刚刚给江珣叩了头,看到颜子苒下车,又跪下来喊:“小民给县令夫人请安。” 颜子苒神色一怔:“里正误会了,我是随行的……嗯?” 一时间,颜子苒也闹不明白自己在江珣身边是甚身份? 江珣跟着纠正:“她是本官特地请来监造水车的颜姑娘。” 里正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连声道歉,引领着众人进了他家里。 江珣进了正屋坐下后,便与里正说起此行的目的。 他们聊了几句,江珣就吩咐里正带他去看田地周遭田的地形和河流。 颜子苒暂时不用跟着去,留在里正家里歇着。 里正的婆娘和儿媳妇凑了过来,询问着颜子苒该如何安排江珣等人。 其实他们之前就已经接到衙门的知会,暗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想请颜子苒帮忙看一看,免得到时候有什么忌讳的地方触怒了县令大人。 颜子苒推脱不过,帮着验看了一遍。 他们今日一行人足足有十一人,按里正一家的安排,江珣独自住一间,其余的书曹、书吏每两人挤一个屋子。 可如今多出了一个颜子苒,房屋就不够了。 总不能让颜子苒跟其他男子挤一个房间吧? 里正的婆娘问清情况之后,连忙去找村里其他人,想办法要腾出一个空房间来。 只是,村里人家本来就没有多少空余的房间,这匆匆忙忙之间,还真就没有找到合适的。 “要不,这位姐姐就跟我挤一挤吧?”里正的闺女看着颜子苒道。 “我没问题,只是,我……我爹是仵作,我平时都住在义庄里,跟尸体接触得比较多。”颜子苒自认为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个姑娘能不能接受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这姑娘的脸色便煞白了许多。 里正婆娘却笑了:“那就先这样吧,我们还得给大人准备晚膳,委屈姑娘了。” 颜子苒摆摆手:“是我给你们添麻烦才是!” 第72章 有匪君子 里正一家姓吴,是这石台村里家境最为富裕的人家。 吴灵儿是吴里正最小的闺女,从小就受父母疼爱,有独立的一间闺房。 虽然听到颜子苒是住在义庄的,她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她是覆水难收,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个结果,带着颜子苒进了她的房屋。 吴灵儿的房间摆满了许多女子喜爱的玩意,床幔被褥亦有七成新,颜色也比较鲜艳,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你跟我一块睡也行,但不要乱碰我的东西。”吴灵儿的嘴都快撅起来了。 颜子苒点点头,就是对方不说,她也不会去碰别人的东西。 颜子苒刚把包袱放下来,外头便传来里正婆娘呼唤吴灵儿去帮忙的声音。 吴灵儿只好撇下颜子苒一人,去了灶房里。 颜子苒在房间里歇了片刻,喝了点水就在吴家院子里转了一圈。 “需要帮忙吗?”颜子苒走到灶房时,见里面忙得热火朝天的,连忙开口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 里正婆娘摆了摆手,把颜子苒推了出去,她们一家子女人,很快就做了一桌子饭菜,摆在堂屋之中,就等着江珣等人回来。 结果这一等,等到入夜时分,江珣等人才回到吴家。 为首的江珣还在跟身边的户房书曹说着该如何丈量土地,又与工房书曹讨论着开渠的细节内容,即便是打水洗脸嘴也没停下。 吴里正进屋看到饭菜都准备好了,连忙招呼众人用饭。 江珣坐下之后,没看到颜子苒的身影,问道:“颜姑娘呢?” “姑娘在房里呢。”里正婆娘擦了擦手,又看向吴灵儿,“你去请姑娘过来用饭。” 吴灵儿不敢在江珣等人面前耍脾气,迅速去找了颜子苒。 颜子苒正在房屋里想着事情,吴灵儿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跟着吴灵儿去了堂屋。 江珣没看到颜子苒之前都未动筷子,以至于其他人也不敢先动筷子,全都在等着颜子苒。 颜子苒有些不好意,说了句“抱歉,让各位久等”后便坐了下来。 江珣也没说什么,吃完之后,又与众人商议起水渠事宜。 期间江珣特意向颜子苒请教了几个关于水车的问题,好让众人都知道颜子苒的本事。 众人见颜子苒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皆改变了心中的想法,不再怀疑颜子苒是否能监造好水车。 颜子苒说完了水车,又提出在水稻田里养鱼的主意,让在场的各位更是对她另眼相看。 水稻田养鱼确实是可行的,只不过需要控制好田里鱼类的数量,不能太多,否则就会影响到稻田的产量。 当然,这样一来,也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了,但对于勤苦劳作的村民们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 颜子苒把自己所知晓的细节都说了一遍,期间有几名书吏提出了问题,颜子苒也能一一解答,让众人不得不相信此法可行。 不过,由于这个提议太过新颖,江珣打算日后找个离县城近一点的地方实践一下,再做打算。 可这也让颜子苒在饭桌上出了不少风头,让诸多书曹书吏钦佩不已。 甚至吴里正暗地里都打算自己也先试一试,要是成了,自己明年也能多一分收获。 吴灵儿看到颜子苒与江珣聊得甚是投机,不由得羡慕了几分。 待颜子苒洗漱后回到屋子里,吴灵儿显得十分亲热,一口一个‘颜姐姐’叫着。 只是她还没有跟颜子苒说几句话,江珣就站在门口喊了声:“颜姑娘!” 颜子苒还以为江珣是为了公事而来,应了一声之后,疾步走了出去。 “大人找我有事?” 江珣闻言,将负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这是本官在吴里正那里买的药酒,你拿去用。” 颜子苒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摸了摸额头:“大人还记得这事啊!” “你是本官带出来的,若是你因此受了伤,本官也不好向颜仵作交待。”江珣语气温和地说着。 颜子苒点点头,道了声谢,接过药酒便回了房里。 吴灵儿得知颜子苒额头被撞了,帮着颜子苒用药酒揉了揉,两人这才躺了下来。 吴灵儿心里装着事,还不肯就寝,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颜子苒聊着。 “颜姐姐,你知不知道江大人今年多少岁了?” “不晓得,我没问过。”颜子苒耿直地回道。 “那,江大人可有成亲?你在县城里,可有见过他夫人?”吴灵儿眼中闪烁着精光,只是在黑夜中,别人看不见她眼底的野心。 “没有吧,从来没听衙门里的人提起过。”颜子苒摇摇头,她进过衙门的内堂几次,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丫鬟都没有,就一个叫平安的小厮。 吴灵儿连忙支起了上半身,问道:“那你知道江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颜子苒一听,立即反应过来,原来这姑娘是看上江珣了。 不过想想也是,江珣相貌俊朗,英姿勃发,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县令,县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将他视作香饽饽。 那李富贵本来是想把自己闺女许给江珣的,结果江珣不要,两人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再无调解的余地。 “这个,要不我明日帮你问问江大人?”颜子苒笑着说道。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吴灵儿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拉了拉颜子苒的胳膊。 颜子苒也不敢继续开玩笑,免得惹人厌,侧身就想入侵。 谁知,后头却传来吴灵儿幽幽的声音。 “我不过是乡下一村姑,江大人那可是清江县的父母官……” 颜子苒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有心想要安慰几句,但这门当户对的习俗,也确实有其中的道理。 除非江珣能够一辈子都倾尽全力来维护,否则门楣太低的女子嫁给他,往后没什么好日子。 但江珣这一心为国为民的样子,想来也不可能把心思都放在女子身上。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实际一点,对自己好些。”颜子苒想了想,轻声道,“比如早点睡觉。” 吴灵儿没有颜子苒那样高瞻远瞩的眼界,只当颜子苒是困了。 她没再多说,只是这一夜她辗转难眠。 颜子苒受她影响,一宿都没怎么睡着,以至于次日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洗漱用过善后,江珣就来寻颜子苒,准备带着颜子苒到附近的河流边上,选一处地方建造水车。 颜子苒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跟在他后头。 “怎么?睡不惯别人的床?”江珣看着颜子苒这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是!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叫人转辗反侧,忧思难寐’,害得我一夜都没睡着。”颜子苒随口回了一句。 江珣先是一愣,脑海里想起昨日两人撞在一起的情景,眸光颇带几分探究的意味看向颜子苒。 第73章 分工行事 颜子苒见江珣误会她说的话,想要解释一二,但眸光瞥见其他书吏已经从左右邻居的院子里聚集了过来,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户部书曹走到江珣面前,对着江珣说道:“大人,人都到了。” “行,启程吧!”江珣淡淡地说道。 吴里正闻言忙走到前面,半侧着身子引路。 虽然江珣已经走过几回,压根不需要他引路,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充当领路人。 一行人这才走出了吴家院子,吴灵儿就追了上来。 “颜姐姐,我能跟你一块儿去长长见识吗?” 颜子苒顿了顿,想起昨夜里的事,知道吴灵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瞥了一眼江珣。 她蹙眉道:“天气炎热,你确定要跟我一道去?” 吴灵儿点了点头,偷偷望向江珣那边,见江珣等人也回头看着她,不禁慌忙低下头。 “胡闹,大人和颜姑娘这是要去办正经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吴里正说这话时语气虽颇为严厉,但脸上却没有怒意。 “爹,我可以给你们端茶送水,你就让我跟着吧。”吴灵儿走到吴里正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小声撒娇。 吴里正素来宠爱这个闺女,一时间也说不了狠话,只能看着江珣,向江珣寻求意见。 江珣一直将这个吴灵儿当成透明人,所以多一个少一个她,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于是他对着里正道:“只要她不妨碍公务,吴里正想带着就带着。” 吴灵儿得了江珣的首肯,欢呼雀跃着,又蹦到颜子苒身边,拉着颜子苒说道:“我知道那条河,平日里我跟嫂子们经常去,我带你走。” 队伍中多了两个女子,一路上倒是平添了不少色彩。 石台村紧靠着一座大山,大山山顶上有一道河流蜿蜒而下,沿途经过了不少村庄。 这条河被称为硕河,是清江县县境内的主要河流之一,与其他河流合并在一块儿后,形成了清江。 村民逐河而居,因为有河就方便取水饮用,也方便船只来往,渐渐就形成了县城,这也是清江县的由来。 硕河虽然不如清江其他河流那般水源丰富,但也是周围十几个村庄灌溉田地的主要水源。 因此,硕河与当地百姓的粮食产量息息相关,百姓们想要年年都是硕果累累的大丰收年,便把这条河取名为硕河。 硕河不大,但也有十多米宽,如今夏季却久未下雨,以至于水量不足,河水只是静静地流畅着。 江珣看了河里的水好一会儿,才与工房书曹商量怎么将河里的水引到离河较远的田地里。 江珣的计划是将那些难以得到河水灌溉的农田划分为单独的一块,挖出一条沟渠,从地势高的地方挖到地势矮的地方,最后再返回到硕河。 整体来说,并不会影响到硕河整体的水量,也不会影响到到清江总体的水量。 按照江珣和工房书曹的商议,再加上颜子苒的建言,这条渠道中间还得再挖出三个池塘,作为蓄水池之用。 蓄水池能够防洪防旱,一举两得。这儿时常发生水灾,有了这三个蓄水池也能够降低水灾的危害,延缓洪水对周遭的侵害。 这三个蓄水池分别位于渠道的上中下三处地方,尽可能选择在较为偏僻的地方。 江珣和工房书曹已经确定好了渠道的大致走向,众人只需沿着水渠的走向寻找适合地点,挖成蓄水池即可。 这些蓄水池不仅要挖得深,还要宽,而想要将里头的水引入到下一阶段的水渠和蓄水池里,那就需要水车了。 江珣与众人都商议好了开渠和挖潭的地方,让颜子苒都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又商议起水车该修建在什么地方。 水车主要功效就是将低处的水运送到水渠里,所以设置的地方得要挑选好。 但周遭耕地实在太多,又十分零散,这条水渠不可能穿过每一亩农田。 所以众人还得从这水渠再延伸出去一道道小水沟,不需要用水的时候就把水沟堵住,需要用水时掘开缺口即可引水灌溉农田。 一通盘算下来,这起码得花费个把月的时间,便是颜子苒也觉得这是个大工程。 众人这么一番商议,都有了相关的负责人。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干劲,就想着干出点实事来,好让百姓们知道他们是好官。 众人纷纷琢磨着该如何让自己的活儿做好,好在江珣面前邀功。 颜子苒只是个幕僚,自然不需要真的做事,即便是水车这个与她最为密切相关的事务,江珣也没有交给她,而是让她叮嘱她,“城里的木匠应该过来了,你回去替本官接待着,让他们自己在吴家院子里搭个棚子,将水车赶制出来备用。” 颜子苒点了点头,让她亲自动手制作水车,那她肯定是不行的,但作为监工看一看倒是不成问题。 三个蓄水池,总共需要三架水车,制作起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颜子苒要回去,吴灵儿自然是跟着颜子苒回去的,只是她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让江珣看到了。 江珣虽然对情爱一事并不上心,但不代表他没有眼力。 江珣瞬间想起早上颜子苒说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原来如此……倒是难为颜姑娘了。”江珣没想到竟是自己的桃花债连累了颜子苒。 可女子脸皮薄,他也不好去主动说清楚,只能想着日后尽量避开些,等事情忙完了就赶紧离开。 江珣很快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安排好众人的目标,打算下午就开始挖掘水渠。 吴里正为此号召了村里所有的劳力,分配给各位书吏,十几个人负责一段水渠的挖掘。 本以为事情都会顺顺利利的,没想到第二天石台村的汉子们扛着锄头要去干活时,早已有一伙人在等着江珣等人了。 第74章 百姓闹事 石台村的乡亲们一眼就认出,这些人是邻近几个村子里的汉子。 为首的工房书曹上前询问他们到来所为何事,结果却被脾气不善的汉子推搡了一把,跌倒在地上。 “快住手,你们怎能打书曹大人?”吴里正连忙上前来呵斥住对方。 “他要是在县城里当他的书曹大人,我们不会理他,但如今他想要害我们,那就是官逼民反,打了又如何?”对面一汉子嚷嚷着道。 吴里正见江珣脸色凌厉,知道大事不妙,急忙道:“你们村子里的里正呢?让他出来,大人有话要与他说。” 可对面却不吃这一套,闻言便骂:“吴老头,别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对衙门卑躬屈膝,左右不过是一死,与其被他们这些当官的逼上绝路,还不如现在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站在对面的其余汉子听了,纷纷叫嚷着,拥护这男子的说法。 江珣皱着眉头,上前冷冷地扫了几个嚷得最凶的人,沉声呵斥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官要害你们,却是从何说起?” 对面的人群听到江珣这一口一个‘本官’,再看看吴里正等人的反应,知道江珣就是新任知府大人,不由得双股发颤。 但为首的男子还是开口说道:“你们要挖硕河分流,硕河的水位必然会下降。到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住在下游的村子还如何灌溉庄稼?你们倒是可以高枕无忧,我们几个村子的人都就要挨饿而死了。” 其他人又附和道:“如今快到耕种季节,今年气候又是如此炎热,缺什么都可以,唯独缺水不成。而你们却要挖出三个大池塘来留住水,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有了这两人的争辩,大伙儿都义愤填膺地怒视着江珣等人。 江珣眉心紧锁,威严而不失克制地说道:“硕河虽会被引走一部分河水,但绝不至于让你们无水可用。这一处农田只需要灌溉好便会让分流出来的河水再回到硕河之中,你们只管放心。” “至于蓄水池的事,本官可向诸位保证,这三座蓄水池塘,包括水渠在内,等到下雨时期,池塘灌满了水才开通水渠。诸位父老乡亲,本官此法可行?” 江珣也能理解这些人着急的内心,在此做出了承诺。 可这一群汉子却无视了他的承诺,厉声道:“官字两个口,你今日这般说了,明日又改了口,叫我们如何说理去?” “就是,那衙门是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是真体谅咱们老百姓,那就把每年征缴的钱粮税少收一些,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方才附和的男子又一次阴阳怪气地挑拨着衙门与地方百姓的矛盾。 江珣冷冷地盯着这个一直在试图挑起两方争执的汉子。 “国家税收,绝不可少,此乃国之根本,岂容你这刁民胡言乱语!”江珣重重地叱喝一声。 只可惜,这次他带来的人都是文人,没人替他上前按住这汉子。 “季老三,你再胡咧咧,小心大人治你的罪。”吴里正迅速呵斥了一句。 “他是那个村庄的人?派人去他村里,将他们的里正请过来!”江珣并不想与这姓季的汉子多作分辩。 吴里正挥挥手,立即有石台村的人去了。 季老三有些畏怯了,想着要往人群里走,那为首的汉子却道:“大人这是打算要找里正来惩治我们吗?” 话落,他又看向吴里正:“别忘了,你跟我们才是一条草绳上的蚂蚱。” “莫老二,你也要在这里胡咧咧吗?”吴里正气愤地怼了回去,“大人都说了,这开渠引水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你们还想怎么样?” “总之,官府的话,我们信不过!除非我娘也赞同此事,否则今天你们一颗土也掘不了!”莫老二梗着脖子说道。 “对!除非马婆婆赞同,否则我们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许你们掘硕河一块土……”站在莫老二身后的那些村民纷纷跟着叫嚷了起来。 江珣见状,正欲开口,颜子苒却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这会儿,对方在气头上,若是让江珣那一往无前,铁面无私的处理下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江珣略带疑惑地看向颜子苒,颜子苒只得轻声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哪怕大人您这次把他们驱散开了,但往后呢?大人还能一直都守在这里?更何况日后水车建成了,万一有人暗地里使坏,把水车给拆了泄愤,那又如何是好?” 江珣一听,觉得颇为在理,沉声道:“那以颜姑娘看,此事该如何?” “先把那马婆婆唤来,听听她是什么意思。”颜子苒想了想,觉得还是先采取稳妥些的做法。 江珣沉吟了片刻,答应了颜子苒,暂时不与这些乡亲争辩下去,免得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这都是乡村里的百姓不信任衙门的缘故!以至于江珣在这里的威望受到挑衅,无法做到一呼百应。 江珣在暗地里反省着,他是真心实意想为百姓做事的,所以也想要让百姓能够打从心底里信服他。 有了江珣的首肯,吴里正很快就把马婆婆请了过来。 颜子苒还有些好奇,找吴灵儿问了马婆婆的身份,这才知道这马婆婆是个神婆。 只见这神婆穿着怪异的衣服,身上到处挂满珠子和流苏,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张脸却涂抹了大量的胭脂,白得像是死人脸。 她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拐杖头部似乎雕刻着玄奥的符文,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赶了过来,嘴里还在高呼着:“可不能挖渠,万万不能挖渠!” 颜子苒抢先一步上前,问道:“马婆婆为何这么说?这开渠引水是有利百姓之事,怎就不能如此行事?” 谁知马神婆根本没理会颜子苒,迅速来到江珣面前。 “你就是江大人吧?不能开渠啊,会遭报应的!”这马婆婆并未向江珣行礼,反而一脸着急地说道。 江珣冷冷地看着她道:“报应?” 马神婆双手一拍大腿,说道:“大人你或许不知,这硕河里是住着神仙的,我们都称为河伯,保佑着我们这一方百姓。您这冒然开渠引水,河伯定然不悦,到时候我等便要葬身洪灾之中了!” 第75章 投河问话 “荒谬!”江珣和颜子苒几乎同时开口驳斥。 不过江珣是当着马神婆的面说的,而颜子苒站在远处,故而江珣并未听到颜子苒的声音。 他眸光犀利如电,望着马神婆道:“你说这河里住着河伯,那他是什么模样?周遭可有村民见过他?” 马神婆笑道:“大人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晓,我们这儿就供奉有河伯庙。大人若是想知道河伯是啥模样,大可跟着老婆子我去河伯庙里祭拜祭拜。” 江珣摆摆手:“祭拜就免了,本官更好奇的是有谁见过河伯的模样?” 众人皆是望向马神婆,吴里正站在江珣身边解释道:“以前老一辈人倒是有人见过河伯,可如今……恐怕只有马神婆见过。” 江珣狐疑地望向马神婆,问道:“你见过?” “不错!”马神婆昂首挺胸地应了一句。 颜子苒在远处看到她这一连套的小动作和强装镇定的表情,知晓她在撒谎。 正当颜子苒想去提醒江珣的时候,江珣却早已有怀疑之心,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既然你见过,那可否帮本官传唤他过来?这清江县是本官治理之地,如果真的有河伯,那本官倒要问问他,本官要开水渠,他是否答应。” 马神婆毫不犹豫地答道:“河伯大人肯定不会同意,你要开渠蓄水,那就是抽他老人家的血肉,他怎能答应?” “是否答应,是河伯的事,你说了不算。你若是认识河伯,便将他唤来,若是不认识,那就站一旁去,休要阻挠本官行事。” 江珣摆摆手,示意众人干活。 莫老二还想上前来阻挠,结果江珣向着他迈出几步,逼得他不停地往后退,一连逼退了十来步。 眼看着石台村的乡亲们就要动手干活了,莫老二只得看向他老娘。 马神婆即刻上前道:“既然知县大人不信,那老婆子我也可作法去见一见河伯,替大人把话带过去。” 江珣冷笑一声,说道:“河伯既然是河中神灵,如今我们就在岸边,你作法就不必了,往水里喊上一声。若河伯显灵阻止本官,那本官便不开渠,若河伯不敢显灵与本官对质,那就支持本官开渠,尔等莫要再此妨碍本官办事。” 马神婆愣了愣,往河里喊一声,能有人答应才有鬼了! 她立马就想到一个应对的方法,对着江珣说道:“大人,河伯常在河底之中修炼法术,凡俗之人的声音,再大也不可能传到他耳朵里。否则,那他的耳朵岂不是都要听起茧了?” 江珣冷笑一声,说道:“你站在河岸边上喊,他或许不知道,但若是落进河里又如何?方才你说着河水就是河伯的血肉,那你落在河里就相当于站在他的背上,他总该能够察觉吧?” 马神婆意识到江珣要对她做什么,立即转身就要走。 江珣却是招了招手,对着两名书吏道:“将这神婆擒住,抛入河中。” 两名书吏虽然不如衙役们的动作麻利,但也及时扭住了马神婆,拽着她就要去投河。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手,放手!”马神婆还能够坚持一会儿,跟两名书吏拉扯在一块,死活不愿意落水。 江珣见状,挥挥手,再派上两名书吏。 马神婆慌了,连忙叫道:“老二,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救我!” 莫老二一直被江珣拦着,如今见他老娘都呼救了,知道事情紧急,只好绕过江珣要去救人!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娘!”莫老二大声呼喝着,将其中一名书吏给推开。 江珣见状,上前一步按住莫老二的肩膀,让他几番挣扎都无法挣脱,反而肩膀痛得更加厉害。 马神婆终究还是被几名书吏拉到了水里,疯狂地挣扎着,拍得水花四翻。 “放开我,你们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等河伯生气了,我们这些村子都没得好下场!” 江珣自然不是真要溺杀了马神婆,只是这老妇说的玄之又玄,颇有蛊惑人心的嫌疑,他便想给这老婆子一个教训。 四个书吏不可能将她丢到河中心,不过是在边缘水域吓唬吓唬她罢了。 可即便如此,马神婆依旧被吓得心惊胆战。 折腾了半天,马神婆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反而是四个书吏累得气喘吁吁。 而马神婆口中的河伯迟迟没有现身,更不可能显灵。 “看来,河伯是默认了本官的决定,允许本官开渠蓄水了。你们还有何话可说?”江珣清冽的目光扫过莫老二。 莫老二心中一惊,这才知道江珣不是真的要溺死他老娘,这事上了他的当。 他只好咬咬牙,说道:“河伯没空理会你,你若敢开渠,那他到时候便会降下滔天洪水,席卷整个清江县,那后果大人可负担得起?” “如今天大旱,若是能降点雨水也是好事。这样好了,让你娘再去问问河伯,看能否借点雨水!”江珣见莫老二还未肯屈服,对着四名书吏挥了挥手。 四名书吏又一次把马神婆的脑袋按进水底下,让她去找所谓的河伯商议一二。 莫老二心中大慌,这个新任县令可真是油盐不进,对神灵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 他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去修好了,大不了我们一家远离这种是非之地就是。” 江珣得了这话,抬手放了莫老二,示意书吏们放人,马神婆才从水里钻了出来。 她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如今被河水浸泡之后,妆容化开,看着越发狰狞。 但她并未开口,而是迅速地蹚回岸上,吓得身子不停地发颤。 莫老二上去扶住她,带着她回去找大夫了。 其余还想阻止的百姓都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官今日在此地修建水渠、蓄水池,也是为了日后方便大家用水。虽然有些村子的田地不在这一片,但本官保证日后亦会到你们的农田里开渠灌溉庄稼。诸位还有谁不满的,如今便可站出来!” 江珣这番打算如实托出,原本还心底里有些不平衡的百姓都雀跃不已,再也没有想要反对江珣的心思。 “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有个中年汉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自然!本官是要将整个清江县都治理好,又岂能厚此薄彼?”江珣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第76章 致命陷阱 这些闹事的百姓当即一个个都笑颜逐开,纷纷向江珣认错。 他们本来也是被莫老二给忽悠过来的,如今知晓江珣的计划之后,自然是再无怨言。 石台村处于上游,要开渠、修建蓄水池自然也是从这里开始,然后才逐步往下发展。 虽然处于下游的村子会晚上一些,但江珣一再保证,他们也忍不住想要相信一回。 “大人,我们有眼无珠,您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是啊是啊,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知者无罪!”江珣挥挥手,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让他们回去。 这些人才各自散去,只剩下石台村的乡亲们。 “咱们也别干看着了,快些把渠道挖好,免得耽误了大人给下游村子规划这些水利工程。”吴里正对着石台村的乡亲们喊道。 石台村的村民们闻言,都纷纷动手挖掘渠道,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江珣还要去找那几块划定为蓄水池的土地主人,这些地还没有收归衙门所有之前,还不能动土,免得被主人家抱怨。 江珣离去,颜子苒见状跟着回了吴家。 正好从县城里招聘过来的工匠也在这时赶到了,工房书曹嘱咐了他们一番之后,便交给颜子苒看管。 颜子苒带着他们在吴家院子外搭了个棚子,作为他们接下来几日休息的地方。 条件简陋,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石台村确实找不出更多的空房间来招待这些工匠。 好在这些工匠都是习惯了走南闯北的人,对这简陋的棚子也没有太在意。 颜子苒忙着给这些工匠准备一些生活所需之物,好不容易才安顿好了这三个工匠。 待三个工匠缓了一口气后,便请颜子苒把要制作的水车图纸和尺寸给他们。 他们虽然也曾经帮人做过水车,但相较而言比较简单粗糙。 颜子苒将水车的图纸给他们看过之后,几人商量了一阵便开始挑选木料,准备动工。 木匠活儿这一块,颜子苒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站在一旁听听。 三个工匠谈好之后便分头行事,有不明白的地方再过来找颜子苒商议。 颜子苒真正需要留意的地方就是转动的轴心,这是最为要紧的地方,也比较复杂。 下午时分,颜子苒在吴家院子里看着工匠们制作水车,虽然她不懂木匠活儿,但对这些工匠的手艺打从心底钦佩着。 这个时代的木匠活儿,都是运用榫卯结构,将木料层层相扣,严丝合缝,牢固可靠。这可比往后那些用钉子的办法高明无数倍,没点灵活劲儿还真做不来。 正当颜子苒观察着木匠们干活儿时,不远处的大山之中走出来一道匆匆忙忙的身影。 他也是石台村的村民,近日去了山里打猎,正想着弄些猎物给江珣等人吃些好的。 没曾想上山一看,他之前所布置下来的陷阱里,居然害死了一个人! 这个陷阱坑里,布置了不少木刺,是专门用来对付大型猎物的。他特地在周围做了警告,避免有人误入,谁知还是发生了悲剧。 他连忙把人从陷阱里拉了出来,发现是邻村的莫老大,马神婆的长子。 这马神婆可是几个村子里唯一有点道行的人,备受乡亲们的敬畏。猎人不敢多作耽误,立即背着莫老大的尸体,送往青萍村莫家。 路上有不少人看到他背着莫老大的尸体,纷纷围着他询问是什么事,得知是落下陷阱而死,纷纷奔走相告,去了莫家看热闹。 马神婆今日在江珣手里吃了亏,回到家中还有些气愤,便在河伯庙里咒骂了江珣好一阵子。 忽然有人来通知她说长子死了,她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回到家中,马神婆看到躺在院子里的尸体,整个人差点没晕过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摇头叹息,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被陷阱里的木刺给捅出了好几个血口子,最可怕的地方更是从胸口插入,透背而出。 马神婆和儿子莫老二听猎人说是掉进陷阱里死掉的,抓着猎人就要打要杀的。 “你在山里挖了陷阱,害死了我儿子,如今就拿你的命来赔他!”马神婆气愤地揪住猎人的衣服道。 猎人有口难言,百般解释自己设置了警告,莫家却是一句都不听。 要不是当时他背着尸体从石台村路过,有许多石台村的人看到,跟了过来,他指不定今日就得被莫家人打死在这里不可。 双方发生争执,石台村的乡亲们自然没有眼睁睁看着猎人被莫家打死。 只是大多数壮年都去挖渠了,如今跟过来的都是老年人,只怕也拦不了一时半会的。 于是,有人急急忙忙去禀报了江珣。 江珣得知出了意外事故,立即让人去传唤颜子苒,命颜子苒到青萍村汇合! 颜子苒得到消息,背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匆匆赶到青萍村。 当她来到现场时,江珣刚到没多久,正在喝斥马神婆放了猎人。 “大人,我儿子死的好惨,你也看到了,你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马神婆哭嚎着,伸手还想去抓猎人。 猎人嚷着:“这是莫老大自己失足落入陷阱,能怨得了谁?那水沟里都能淹死人,难道还能怪挖水沟的人?” 两边争论不休,江珣连忙出手压了压,示意双方安静下来,正色道:“若是死者为人所害,本官自会替死者主持公道。可若是死者自个儿失足落入陷阱,那本官也无能为力。你们双方先别着急,随书吏们做些口供!” 几名书吏上前,把猎人和死者家属带到一旁问话,并把问话的内容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颜子苒走到江珣身边,不用江珣吩咐,立即动手准备验尸。 戴好口罩后,颜子苒先是看了周围一圈,而后才蹲在尸体旁边仔细地打量着。 “验男尸一具,年约三十,身着短打,长裤,布鞋。” 男尸的面部虽然有部分腐烂,但大致上还能分辨得出来,正因为如此,石台村的猎人一眼就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经过莫家人的辨认,确定是莫老大无疑。 颜子苒验看完尸体表面,正准备用剪刀剪开一些破碎的衣裳,进行下一步检验。 马神婆突然大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第77章 半截银针 颜子苒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解释时,那马神婆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开。 颜子苒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向后倒去。 江珣眼疾手快地过来将颜子苒扶住,瞪着马神婆道:“本官命颜姑娘为死者验尸,你这是做甚?” 马神婆愣了一下,方才颜子苒来了之后,什么也没说就开始摆弄莫老大的尸体,她还以为颜子苒是在残害她儿子的尸体,这才冲过来制止的。 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她在验尸?难不成她是仵作?” “不错,她父亲就是本县的仵作,她的验尸本事青出于蓝,你莫要再妨碍她行事,否则休怪本官治你的罪!”江珣还真有些怒了,眼眸里尽是冷意。 马神婆低头辩解道:“我又不知道,她啥也没说,就对着我儿的尸体取出剪刀来。我担心她是想残害我儿尸首,这才出手制止的。” “退下!”江珣才懒得听她说这么多,厉声呵斥着。 马神婆只得退了回去,抬头看向颜子苒的眸光里都多了几分阴狠。 江珣这才看向怀里的人儿,问道:“颜姑娘可有受伤?” 他说完,突然发现颜子苒那一双如同宝石般的眼睛正盯着他,樱桃小嘴正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说着两个字。 他看到这口型,很快就看懂了,颜子苒叫他松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将颜子苒半护在怀里,举止有些过分亲昵,而周遭还有许多人看着,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好在颜子苒十分冷静,没有做出任何应激的举动,大家还没意识到这点。 江珣心里泛起一阵涟漪,立即松开些许,颜子苒迅速站了起来。 “多谢大人搀扶,属下无碍。”颜子苒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礼,而后转身就捡起剪刀,专心验尸去了。 在场许多乡亲刚才已经看到两人分外的亲近,但是两人的言行举止坦坦荡荡的,仿佛就是个小意外,所以也没人觉得两人有问题。 只有站在人群中观看的吴灵儿皱了皱眉头。 颜子苒将死者伤口处的衣服剪开,把衣服慢慢脱了下来。 马神婆又跳出来叫嚷道:“怎么连亵裤也要脱掉吗?大人,这儿都是乡里乡亲的,让大伙儿看到我儿一丝不挂的尸身,我儿就是死了也不得安息,求你给他留点体面吧!” 江珣皱了皱眉,沉声说道:“验尸有验尸的准则,事无巨细,皆不可隐匿,岂能因私而忘公?” 马神婆哀求道:“那就请大人遮一遮乡亲们的眼,只让仵作验尸就是,何必让大伙儿都看个一清二楚?” 江珣本想拒绝,但看到颜子苒的背影后,还是招招手,让书吏找来几张草席,在尸体四周搭起一个木架子,将草席挂在上面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由于尸体本来就放置在莫家的院子里,又是靠着一堵墙,书吏们只搭了三面木架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灵堂的装扮。 颜子苒未受这些影响,聚精会神地验看着,发现脱下来的衣服鞋袜之中,鞋子后脚跟处有轻微的磨损,上面还有些泥土。 她观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奇怪。 这尸体既然是不慎摔进陷阱之中的,怎会后脚跟处有泥土? 这种现象,大多数是被人从后面拖拽造成的! 她忙把这点记录下来,而后才看向尸体身上的伤处。 尸体身上的五处伤口,全都是触目惊心的巨大创口。 按照猎人的说法,这死者是掉入陷阱之中,被陷阱里的木刺刺穿身体而死的。 颜子苒看过这些伤口,确实是口径很大的尖锐之物形成的刺创。 遭受到这等严重的刺穿,哪怕只有一道伤口都足以致命,这个死者莫老大身上却足足有五道,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 颜子苒看过这些伤口,但一时间还未作出判断是否是致命伤。 江珣见颜子苒验看完创口,问道:“如何,死者可是失足落入陷阱意外死亡?” 颜子苒眉头紧锁,说道:“这些伤势,看着不像是死后伤,如无意外的话就是致命伤,但还得进行解剖才能最终确定。大人稍候片刻,待我验看完再说。” 江珣点了点头,看着颜子苒仔细地验看尸身上其他地方,那聚精会神,孜孜不倦的神情,在他心中居然有种异样的美感。 马神婆也在草席里看着,虽然还是很不满意让颜子苒看光了她儿子的尸身,但到底没敢再作对。 可在一旁跟着的莫老二却是一脸愤恨,看着兄长的尸首被颜子苒随意验看触摸着,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自己死了也被颜子苒这样摸索,便觉得手臂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大人,这还有什么好验看的!分明就是那猎人挖了陷阱,却没有好好标示提醒过往路人。我大哥几天前进了山里打猎,结果一去不复返,我还道他是没打着猎物,没想到是被他所害了。大人,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求大人治那杨大牛的罪刑!” 江珣伸手压了压,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官方才已经说过,若是死者自己不慎落入陷阱之中,那便算不得蓄意害人之罪。你的心情本官能理解,但也得按律行事,证据未明之前,容不得你胡乱污蔑人!” 莫老二沉不住气,拱拱手退出验尸场地,出去怒视着杨大牛。 颜子苒验看完尸体身上的尸僵、尸斑以及瞳孔情况,再结合山上的温度湿度,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这具尸体因为尸身被扎了五个大窟窿,流出大量血液,比之当初的祁明钰形势还要严重得多,故而吸引了大量的苍蝇,尸身上面本该有蛆虫的,但因为猎人把尸体背过来的路上,破坏了蛆虫,所以颜子苒没法从这点来断定死亡时间。 好在颜子苒凭着多年的验尸经验,从腐败的速度推测,大致推算出死者应该是在三天前遇害的。 那是颜子苒和江珣来这里的前一天,当时没人知道他在山上遇害了。 “死者死亡时间应在六月初六的巳时到未时之间,死因应该是落入陷阱之中,被木刺刺穿身躯造成的内脏损裂。”颜子苒将自己的推测说出。 “据莫老二方才供述,死者就是初六一早离家,进山里打猎,时间上一致。”江珣接上话头,问道,“可能证实他是失足落入陷阱之中的?” “这个还得到死亡现场去搜查相关线索,才能做出进一步的判断。”颜子苒说着,指了指创口,“从创口可以看出,死者胸口上的创口面积很大,而背部的创口则很小,而且能看出是透胸而出的创口。死者必定是面朝下坠落陷阱之中的,有一定的可能性。” 江珣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失足落入陷阱之中,那手足膝盖等部位,或许有挫伤?” 颜子苒摇摇头:“暂未发现死者身上有明显,但是……” 颜子苒的话还没说完,正要将尸体翻过来的手在死者的后脑勺处触摸到一丝丝尖锐之物。 她连忙凑上去,用剪刀剪掉这一部分的头发,露出一块光秃秃的头皮。 其中,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点,黑红黑红的。 小点中心,颜子苒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拔出了半截银针…… 第78章 伪装事故 江珣的视线落在这半截银针上,眉头紧锁。 颜子苒仔细地打量了一阵,见这银针十分纤细,断口处有些粗糙,半寸长,想必还有一大截掉落在别的地方。 “这怎么还有一截针呢?”马神婆诧异地看着颜子苒手里的银针问道。 颜子苒并未理会她,望着江珣道:“大人,我怀疑这是一起伪装成意外事故的凶杀案。” 江珣轻轻点头,死者后脑勺上有一截银针,换谁也不会认为这是失足坠入陷阱那么简单。 “这截银针,应该是针灸所用之物。寻常人家,不会有这种银针,此案怕是与周遭郎中有关。”江珣说出自己的猜想。 那马神婆立即就嚷了起来,骂道:“一定是戴郎中,他前不久给我儿媳妇看病,病没治好不说,还收了我家银子,我儿去与他理论,结果还被他们给打了。一定是他害了我儿,大人,你快去把他抓过来。” 江珣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掀起草席叫来两名书吏。 “你二人速速回衙门去,让郝捕头率领衙役过来。”江珣嘱咐着,略一沉吟后,加重了几分语气,“就说,青萍村出了命案!” 两名书吏还只当是意外事故,听到江珣这般凝重的叮嘱后,很快就察觉到‘事故’和‘命案’之间的差别。 他们神色震惊,但亦未敢提出质疑,立即躬身领命,迅速离去。 “老二,你带几个人,去把戴郎中给扣住。”马神婆见江珣自始至终都不搭理她,索性也不等了,张口就让莫老二去抓凶手。 莫老二不知银针的事,但娘亲的话就是圣旨,他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要去抓人。 “站住,本官面前,岂容尔等放肆?”江珣呵斥了一声。 莫老二看了看马神婆,又望了望江珣,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马神婆扭了扭嘴,对着江珣道:“大人,既然知道是戴郎中用银针害死了我儿,为何不让我小儿子去抓住那凶手?” 江珣冷冷地凝视着她:“本官办案,自有道理,岂容你置喙?”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这般命苦啊!”马神婆再次吃瘪,心中越发不悦,但又不敢真的与江珣硬碰硬,只得回到尸体旁边哭嚎。 虽然马神婆蛊惑民心,给颜子苒留下的印象不太好,但她的儿子死了,她也是真的悲痛不已。 颜子苒本想着要解剖确定一下致命死因,但马神婆守在这里哭个不停,她也没法动手。 江珣在外头又安排了书吏和吴里正等几个信得过的,让他们带着杨大牛回到山上去,在案发现场围起来,等他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查找线索。 吴里正立即答应下来,带着几名书吏和杨大牛进了山里。 江珣回到草席包围着的验尸场地内,看到马神婆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愠怒地喊着莫老二:“将你娘扶进屋子里去休息。” 莫老二应了一声,踱步走了进来,将马神婆搀扶了出去。 江珣这才走到颜子苒身边,看了一眼尸体,沉声道:“方才看死者中了银针的地方,似是风府穴?” “不错!大人也懂医术?”颜子苒一边回应着江珣的话,一边伸手取出刀子,准备解剖尸体。 因为尸体身上的伤口呈不规则的分布形状,颜子苒为了避开伤口,只好采取了‘丫’字形开胸腔的方式。 刀子虽然锋利,但是遇到肋骨时还是费了不少工夫。 待颜子苒打开胸腔,一股恶臭扑鼻而出,只因死者身上多处有创口,腐败得快一些。 颜子苒仔细地观看了一遍死者体内的诸多内脏器官,发现肺、肝、肾等器官都有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唯独胃部还算完好。 她切下整个胃袋,划开胃壁,发现里面还有食糜,看着应该是临死前不久才刚吃下。 “死者应该是在用完午膳的烙饼后就被凶手杀害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午时前后。” 颜子苒通过肉糜判定,进一步缩短了死亡时间。 “大人,你看这些脏器,从外形来看,并无病变的因素,死者生前没有什么疾病。”颜子苒指了指死者体内血淋淋的器官道。 江珣自然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他对颜子苒的话深信不疑,继而道:“既然无甚隐疾,为何又要扎上银针?” 颜子苒沉声道:“风府穴是一处要害穴位,若是针灸手段学得好的大夫,在风府穴上扎一扎,便可让人昏迷过去。”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被人扎晕了,然后再将死者抛入陷阱之中,将其害死?”江珣想通之后,脸色越发凌厉。 颜子苒指了指死者的鞋子,说道:“不错,方才已经验看过鞋子,鞋子的后脚跟上有轻微的拖拽痕迹,我想,死者应该是在陷阱附近偶遇凶手的。” 江珣眯了眯眼,看着死者的体型,他体型高大,身材精壮,估摸有一百七十斤左右。若是在其他地方被凶手刺晕,那凶手想将这么健壮的死者尸体搬运到陷阱处显然不容易。 “不然!”江珣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凶手身上既然有银针,想必是早有图谋,两者并非是在陷阱处偶遇,而是那凶手故意引诱凶手到陷阱附近,好方便他接下来行凶。” 颜子苒点头附和,其实心中也有这个猜想。 “那凶手能够在死者的风府穴上刺针,说明两人有过亲近的行为,凶手才能将银针刺入死者的风府穴中。凶手极有可能是死者的熟人,所以凶手想要引诱死者到陷阱附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江珣却眯着眼道:“但那戴郎中刚与死者发生过争吵,两人岂会如此亲近?” 颜子苒亦觉得江珣说的话很有道理。 方才她也听到莫家跟戴郎中的冲突,想来那莫老大在山上碰到戴郎中,必定是不想多做接触的。 “这件事情,还得询问清楚细节才好断定。”颜子苒想了想,对着江珣建议道。 江珣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尸体,轻声道:“尸体就烦劳颜姑娘看着,本官先去问话,稍后还得去案发现场。” 颜子苒抬头问道:“我能跟着一块儿去吗?” 第79章 添油加醋 “山路曲折,又是捕捉猎物的深山老林……你若是不觉得累,那便随本官一块吧。”江珣不想颜子苒劳苦奔波,但是看到颜子苒坚定的神色,生怕她事后自己一个人跑去查看,只得改口答应了下来。 “谢谢大人。”颜子苒笑了笑,验看现场其实与仵作验尸也有很大的关系,很多时候从尸体上验到的线索还需要跟现场进行比对,才能得出最为确切的结果。 江珣摆摆手,让颜子苒把尸体收拾好了,免得待会莫家的人进来看到了又闹腾。 他出去之后,挥手招来莫老二,在验尸棚外询问起死者与戴郎中的事情。 莫老二说起两家的恩怨,暗中使劲儿地添油加醋,把那戴郎中说成贪婪无耻的黑心郎中。 江珣从他的叙述中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莫老大的媳妇生病了,戴郎中给她看过之后,开了一些比较补身子的药。这样的药自然是贵了些,莫家最终也买回来了,按时给病人服用。 但是这种药比较开胃,病人服用之后容易饿,所以戴郎中嘱咐要多给病人吃些肉类饭菜。可莫家对此却很有意见,暗地里并未这般做。 结果病人的身子扛不住药效,病情未见好转,反而身子垮了下来。莫老大见状,怒斥戴郎中是庸医,跑去戴郎中家里闹了一通,双方还打了起来。 莫老二冷哼一声:“吃肉就吃肉,跟治病有什么关系?不吃肉就生病?那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一年到头也没吃几块肉的,怎就不见生病了?” 江珣听了,直皱眉头,让他接着说完斗殴的事情。 “我大哥当时气愤,就骂了黑心郎中几句,谁知他自己不敢跟我哥动手,他的徒弟却在背地里偷袭我哥,打了我哥一拳头。”莫老二说着,双掌抱在一块,捏着手指关节。 “我哥岂能容他们这么猖狂?当即就跟黑心郎中的徒弟打了起来。那臭小子,乳臭未干,自然不是我哥对手,被我哥打趴在地上后,还扬言要报仇!” 莫老二大致说完前因,对着江珣道:“大人,指定是他们师徒俩想要复仇,这才害死我大哥的,你可千万别放过他们。” 江珣摆摆手,示意他退开。 这莫老二虽然把事情说明白了,但里面有许多添油加醋的说辞,江珣不想偏听偏信,又传唤了青萍村几名乡亲,验证莫老二提供的供词。 青萍村的村民们说的倒是公允了许多,但他们对事情知晓的并不多。 “当时那莫老大咄咄逼人,据说是他先动手推了戴郎中,戴郎中徒弟这才暴起反抗的。” “戴郎中平日里为人和善,从未与人结仇的,这种事情,约莫是莫老大在气头上才闹出来的。” 江珣察觉出端倪,顺着问道:“那莫老大平日里为人如何?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几个乡亲都有些躲躲闪闪的,最后还是青萍村的高里正站了出来。 “因那马神婆曾经见过河伯显灵,而且又能够让死去的人通灵上身,所以村子里的人都敬畏她几分。她的两个儿子仗着大家的敬畏,平日里经常蛮不讲理,四处耍无赖占别人的好处。” 高里正又说了些莫老大与人结仇的事,那种生死大仇没有,但斗殴的事情却是不少。 戴郎中只是最近的一例,这半年来,至少还有两例与他人斗殴结仇的事。 江珣问了这些与莫老大结仇的人,虽然暂时他还不想去惊动这些人,但若是没有找到线索,他说不得也要去查一查。 两人说话的工夫,颜子苒就将尸体给缝合好穿上衣裳。 江珣见颜子苒从草席里面走了出来,开口道:“我们走吧!” 颜子苒点点头,如今已快到申时,再不快些,恐怕进山后就看不见路了。 高里正闻言,连忙给两人引路。 两人急匆匆地赶往案发现场,在路上就花费了一个时辰。 来到陷阱所在之处,太阳虽然还没落山,可在这林子里却已是昏黑一片。 好在江珣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从莫家借来的打火石。 “你去引火点火把。”江珣把手中的打火石递给一同而来的一个书吏。 这书吏道了声“是”,而后便手脚麻利地点燃了不少火把,交到众人手上。 有了这些火把照明,案发之地刹时变得明亮如昼。 颜子苒和江珣赶到之后,为首的两名书吏上前来禀报道:“大人,我们在这儿发现了一些拖拽的痕迹。” 江珣和颜子苒一听,急忙上前观看,只见丛林之中,有两道沟壑,像是被什么东西划拉过的样子,从陷阱旁边延伸到西边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下面。 这应该就是凶手拖着死者造成的拖痕,好在深山之中,这几日又未曾下雨,并未被破坏掉。 江珣让众多书吏退远了一些,免得破坏了现场的线索。 两人先是在陷阱周遭寻找线索,先是观看了一遍陷阱内的森森木刺,见上面的血迹将几颗木刺染成红色,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锐意。 为了避免错过重要证据,颜子苒和江珣甚至是蹲在地上扒拉着一些杂草在寻找着。 两人和诸多书吏搜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其他有利证物。 正当众人有些泄气时,高里正却是皱着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一片有不少草药,之前也曾看过戴郎中到此地采摘药材……” 江珣打量了好几遍,再三确认没有其他发现之后,这才吩咐众人下山。 待几人回到石台村时,早已是戌时中,石台村里的乡亲都睡着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 江珣本想派人去传唤戴郎中的,但见诸多书吏都一脸倦容,只得作罢。 回到吴家院子里,吴里正的婆娘连忙帮着给打水洗漱。 江珣借口还有事要忙,让颜子苒先洗漱了一番。 颜子苒换了一身衣裳,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吴灵儿还未睡着。 “颜,颜姐姐……”吴灵儿看到颜子苒时,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几分。 * 不好意思,仙女们,前面两章的内容有所改动,请重新阅读! 第80章 河伯选亲 颜子苒看到她那略带牵强的笑容,迟疑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可是我今日验尸,吓到你了?” 吴灵儿心里头确实有些害怕,之前听颜子苒说是住在义庄里的,她多少还能接受些许。 如今看到颜子苒在死者的尸身上四处摸索,少女岂能不害怕? 不过,她还是强忍了下来,扯出一丝笑容道:“之前确实是有些害怕。不过颜姐姐是好人,我娘说颜姐姐给死者验尸,那是为了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颜子苒颇为诧异,没想到吴里正的妻子还有这等见识。 “不害怕就好,今儿个我有些累了,没什么事我就先睡了。”颜子苒笑着说了几句,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可吴灵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正当她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唢呐声。 声音似乎十分喜庆,忽远忽近的,叫人听不真实。 而后又是一阵铜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锵锵作响。 吴灵儿猛然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叫醒颜子苒,外头就传来一阵开门声。 那是江珣,他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江珣站在院子之中,听着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唢呐铜锣声音,皱着眉头。 吴里正也匆匆忙忙地从屋子里头披着一件外衣走了出来,对着江珣拱手道:“大人莫惊,这是河伯来选亲了。” 江珣冷声质问:“河伯选亲?” 吴里正看了一眼硕河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江珣见吴里正一副即将要长篇大论的口吻,出声打断他的话。 “长话短说!” 吴里正应了声“是”,而后缓缓说道:“三十年前这儿发生了大水,几个村子都被淹没了,百姓十不存一。那时候就来了个道士,说是我们这里的人不敬河伯,惹怒了河伯才会发生这种天灾。” “当时活下来的人们都求那道士救命,那道士设法与河伯对话,请求他放过我们。最后河伯答应了,但是要我们每过几年就献祭一名少女给他当媳妇。” “荒谬,这世上哪有河伯?”江珣呵斥道。 “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要是惹恼了河伯,指不定又要来一场洪水,毁了我们田地家园,那我们可就活不下去了。”吴里正皱着眉头,对江珣这种不敬神佛的表现有些担忧。 江珣不与他争辩,说道:“那这吹唢呐敲铜锣的,就是河伯?” 吴里正摇摇头,说道:“这只是河伯派来的水鬼,它们四处帮河伯挑选好姑娘,过几天后,那一户人家就得把姑娘送过去。” 江珣眯了眯眼,那声音已经远去了。 “那河伯既然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来娶亲?还要娘家人把媳妇送过去,这可不合规矩吧?” 吴里正急忙纠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河伯他要掌控好硕河的水,若是他离开了硕河,那河水就会失控,要么干涸,要么漫上河堤,所以他才走不开。” 江珣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以前被看上的人家,会主动把姑娘送去献祭给河伯吗?” “这……”吴里正停顿了一下,苦笑道,“毕竟是看着新娘子沉入河底,试问有几个人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去死的?” “当初刚刚闹过洪水,村民们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敢反抗。可如今过去三十多年了,很多人都没经历过那洪水的事,所以对这河伯娶亲一事有怨言的人越来越多,每次都要闹上一阵子。” 江珣看向吴里正,问道:“石台村可有送过新娘子给河伯?” 吴里正抿了抿嘴,低声道:“这些年来,一共送了两个。河伯也不是蛮不讲理,大约每过两三年才会让我们几个村子献祭上一个新娘子。” “那新娘子家属不愿的时候,可是你逼迫人家就范的?”江珣问到这里的时候,眼眸中已经闪烁着凶光。 “没有没有,草民是前几年才当上里正的,当里正至今村里还没有献祭过姑娘。”吴里正急忙摇手道。 江珣的眸光这才缓和了些,看了一眼早已销声匿迹的选亲队伍,说道:“你们是如何知晓谁家的女子被河伯选上的?” “哦,这个很简单,以前是河伯与老道士通灵,让老道士宣读选中的姑娘。如今老道士死了,河伯便与马神婆通灵。马神婆明天一早就会召集我们几位里正宣读河伯选中的女子。” 吴里正说道:“也不知是谁家女子会被河伯选上,哎!” “又是那神婆?那岂不是她说是谁就是谁了?”江珣冷哼一声。 “这……大人多心了,她应该没这胆子敢糊弄河伯。”吴里正回了一句,劝道,“大人,夜深了,还请先就寝吧。” 江珣微微颔首,眸光在颜子苒和吴灵儿的房间窗户处扫过,进了自个儿房内休息。 一夜无话,待到日出东方,石台村又热闹了起来。 昨晚有关于河伯选亲的事,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唢呐声。 他们一边议论纷纷,一边也在忐忑地等待着马神婆宣告被河伯选中的人。 颜子苒对此一无所知,醒来后简单洗漱一番便等着江珣用早膳。 江珣比颜子苒只晚了一点点,与诸多书吏简单吩咐了今日的水利工事,而后才进来与颜子苒一同用了早膳。 “昨日那莫老大的尸首还在青萍村,戴郎中也住在青萍村里,本官打算去青萍村审讯此案。” 江珣说完这话便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会意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道:“我跟你一块去。” 江珣含笑点了点头,他就知道颜子苒遇到命案就坐不住。 “那你去与几个工匠说说,稍后就出发。”江珣嘱咐道。 颜子苒连忙出去与几名工匠交待了一番,实际上如今制作水车的事也不需要颜子苒操心。 交待完事务,颜子苒便跟着江珣要走,那吴灵儿也跟了过来。 “大人,颜姐姐,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第81章 人命关天 江珣皱了皱眉头,看着吴灵儿沉声道:“衙门办案,岂是儿戏?吴姑娘还请自重。”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言语更是冷酷无情。 吴灵儿不由得止住了脚步,眼巴巴地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见江珣这般态度,只得劝说道:“我们此行是去查案,凶手心狠手辣,你跟在我们身边对你没有好处的。” 吴灵儿失望地低下头:“那好吧,你们早些回来……” 江珣不待她把话说完就往外走。 颜子苒急忙跟上。 青萍村今日一早十分热闹,尤其是村子外头的河伯庙,此时挤满了人。 周遭几个村子都有人来这儿候着,就等着马神婆开坛做法,灵魂出窍去找河伯问清楚选中的女子姓名。 颜子苒和江珣的到来,让人群分散了些许,议论声也小了许多。 路过河伯庙时,江珣扭头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庙宇有些幽深,门面儿不大,往里却有十来丈长,背靠着硕河,门口朝着青萍村,仿佛是一条通往河底的隧道。 颜子苒也听到几个人在旁边说什么河伯、什么新娘子之类的议论声,不过颜子苒素来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只跟随着江珣到了莫家。 莫家此时已在院子里布置好了灵堂,莫老大的尸体就躺在灵堂之中的棺椁内。棺椁前面还摆设了一张香案,香案的右下方则跪着两个穿着素缟的妇人,她们一边往火盆里扔纸钱,一边低声哭泣着。 江珣在灵堂内没见到莫老二的身影,就询问了起来。 “莫老二呢?” 莫老二媳妇闻言,急忙起身去自己屋子里喊人。 莫老二睡得正香,被喊了起来,脸色很不悦,先是给了媳妇一个大耳光,而后才去见江珣和颜子苒。 “大人怎么又来了?那戴郎中抓没抓着啊?”莫老二一屁股在江珣身边坐下,一边对着媳妇骂骂咧咧地,训斥她不懂得给客人倒茶水。 “放肆!”江珣一拍桌子,怒叱了一声。 那莫老二犹如针扎了一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吓得往后缩了缩。 颜子苒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发现斟茶倒水的莫老二媳妇脸上有个清晰的掌印。 “你脸怎么了?”颜子苒关怀地问道。 莫老二媳妇还未说话,那莫老二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莫老二媳妇急忙遮掩了一下,怯生生地应道:“没,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的。” 可颜子苒和江珣却看得分明,那巴掌印怎么也不像是撞出来的淤痕。 这个莫老二显然是常常对妻子动粗的惯犯。 江珣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水,扫了莫老二一眼,挥挥手让莫老二去把高里正喊过来。 如今郝猛还没过来,江珣缺乏人手,不得不让高里正带些乡亲协助办案。 “哎呦,大人,那可不巧,高里正今日恐怕无暇顾及大人了。”莫老二嘴角带着一抹戏谑道。 颜子苒不解地问道:“人命关天,难道高里正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额,我哥的命案自然是很重要的事,不过,在高里正心里,这两三年一度的河伯娶亲之事肯定更重要一些。毕竟这河伯的事情,若是不办好,只怕周遭一带的百姓都要受难。”莫老二哼哼唧唧地答道。 江珣知晓缘由,冷冷地道,“你尽管去告诉他,若是他不愿过来,我看他这里正也不必当了。” 莫老二看到江珣神色冷峻,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急忙躬身应着,去把里正叫来。 高里正正和其他几个村子的里正在河伯庙里商议着今年的献祭仪式。 莫老二赶过来,把江珣的话转告给高里正,高里正就再也坐不住了,连连向众人告退,匆匆只得从河伯庙赶往莫家。 “大人,您唤草民来此,是有何吩咐?”高里来到莫家,朝着江珣鞠躬行礼。 “衙役未至,你寻些人手协助本官,前去传唤戴郎中过来问话。”江珣慢条斯理地吩咐着。 高里正闻言,连声应下,转身出去便唤了两个腿脚利索的,嘱咐他们一番,让他们去请戴郎中过来。 然而两个汉子去了戴郎中家里后,发现戴郎中并未在家中,只有徒弟王祺在家里。 那戴郎中的徒弟王祺问明情况之后,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两个汉子来见江珣。 “大人,我师父他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对一些贫困人家分文不收,怎会害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不可能是凶手。”王祺跪在江珣面前,还未等江珣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为戴郎中辩解的话。 江珣看着跪在眼前身形健壮的男子,问道:“你就是戴郎中的徒弟,与莫老大斗殴的那个王祺?” “不错,正是小人。”王祺顿了顿,没想到江珣连他的名字都记下了。 “你师父五天前上山采药?”江珣微微蹙眉。 “不错,当时小人的伤势未愈,无法陪同师父一块进山采药,故而师父只一人上山采药去了。”王祺叩头答道。 江珣看着王祺头上的纱布,问道:“你这头上的伤势可是莫老大打伤的?” 王祺伸手摸了摸额头,点头道:“不错,正是那恶棍所伤。” “那你师徒二人,想必对死者早已怀恨在心,你那师父若是在山上偶遇……”江珣试探性地说着。 那王祺竟是十分气愤地站了起来,对着江珣辩驳道:“大人,莫老大绝不是我师父所杀,我师父他医者仁心,救人还嫌本事不济,岂会杀人?分明是莫老大作恶多端,这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让他遭此横祸的。” “你说什么?臭小子,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看老子不揍死你。”莫老二立即大发雷霆,伸手就掐住了王祺的脖子。 江珣冷叱一声:“住手,给本官退下!” 莫老二怒瞪了江珣一眼,在江珣的注视下,不得不收手退了出去。 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众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触了江珣的霉头。 颜子苒想了想,问道:“你们师徒俩手里有几套银针?” 王祺抬头看了看颜子苒,答道:“就师父有一套银针,小人学艺未精,还未有自己的银针。” “那套银针现在何处?你师父上山采药,总不至于带着银针吧?”颜子苒接着问道。 第82章 新娘人选 “不错,那银针在家中。”王祺说出了银针摆放的具体位置。 江珣立即派人带着颜子苒赶往戴郎中家里搜寻银针。 颜子苒来到戴郎中家里时,意外地发现戴家所处的位置十分偏僻,可以说是村尾处,紧靠着大山。 她连忙询问带路的汉子,这才得知戴郎中为了方便采药,把屋子建在这个地方,平日里上山下山都能少走许多路程。 这也就是说,戴郎中上山下山,都不用经过其他人家,村里人绝不会晓得他的踪迹。 颜子苒记下这些之后,很快就在王祺指定的地方搜到一套银针。 她打开针套,发现上面的银针全都在,并没有遗失。 颜子苒又在戴家家中扫视了一遍,并无戴郎中的身影,只得把银针带回去,交给江珣过目。 江珣看完,望向王祺道:“你师父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王祺轻声道:“师父今天下午就该回来了,他当初走的时候只带了五天的干粮。” 江珣轻轻点头,又问:“初六那天中午,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小人就在家中,哪也没去。”王祺皱着眉头回道。 “那就是无人可为你作证了?”江珣眸光清冷了些许。 “不错,是没人给小人作证。”王祺听到这里,大致也明白江珣怀疑到他头上了,忙道,“但小人并未上山,根本不知道莫老大就在山上。” 江珣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未与他争辩。 颜子苒更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可有学过针灸?” “学过一些,但还没全!”王祺神色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不可能杀他的,我没杀人!” 江珣冷冷地撇下一句话:“你既然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有杀人动机,还会针灸手法,十分可疑,本官不得不将你囚禁起来,再做定夺。” “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捉我?狗官,你也是个狗官!”王祺大声呼喝着,转身就要往外逃。 可莫老二就在外头候着,见状扭住了他的胳膊,嘿嘿笑道:“原来是你小子杀了我兄长,好啊,老子今天就要你一命偿一命。” “住手!”江珣站了起来,对着莫老二道,“他只是有嫌疑,还未定下罪名,容不得你胡来。” 他转过头看向高里正,吩咐道:“还请里正多费些心思,暂时将他关在你家柴房之中,再派两个人看着。” 高里正点头应下,叫了两个汉子,把王祺给押走。 王祺一边被推着离去,一边还在骂着江珣。 高里正看了看江珣阴沉的脸色,轻声道:“大人,可要堵住他的嘴?” 江珣摆摆手,淡然道:“无妨,由他去。” 这王祺骂得越狠,越能说明他是冤枉的,因为无辜被冤枉才会这么愤怒。 江珣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如今戴郎中与王祺的可疑性最大,他不得不做出表态。 莫老二看着被拖走的王祺,眼中的狠辣之意时不时闪烁着。 “莫老二,你给本官听清楚,杀人者偿命,不管是谁出于任何原因杀了人,衙门一视同仁,定斩不饶!”江珣冷不丁地一句话,让莫老二吓了一跳。 “是大人,草民记住了。”莫老二急忙应着。 颜子苒趁机向高里正问道:“这周围十里八乡的,除了戴郎中,可还有其他郎中?” 高里正摇摇头,说道:“这穷乡僻壤的,又能有几个郎中愿意待在这里的?戴郎中是这村里长大的,他家世代行医,对这故土颇为眷恋,这才留在这儿给乡亲们治个头疼发热什么的。” 颜子苒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声戴郎中:“倒是难能可贵。” 江珣不想干等着,吩咐道:“高里正,你替本官叫十来个义士,上山搜寻戴郎中。他今日下午便归,想来已在归途之中。” 高里正点头应了下来,起身出去找人,莫老二见机跟着告辞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江珣和颜子苒二人,江珣看着颜子苒道:“颜姑娘,依你看,这王祺可是凶犯?” “从他秉性来看,不像是个心里藏得住事的,想必他有杀心,也不可能接近得了死者,更甭提在死者的风府穴上刺入一针。”颜子苒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这比她略大一些的王祺,若是要报仇的话,见到莫老大就该直接扑上去。 “那会否是戴郎中?”江珣问道。 颜子苒再次摇了摇头,说道:“这点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死者与戴郎中早已交恶,戴郎中如何能够在他风府穴上扎针?” “或许那戴郎中出于某些说辞,打动了死者,未为可知。”江珣沉吟道,“据乡亲们所言,那戴郎中一向和善,便是莫老大再恼他,毕竟只得他一个大夫,这些天过去了,戴郎中向他示好,想来莫老大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颜子苒点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毕竟戴郎中作为医者,确实很容易得到他人的信任。 “一切只等午后戴郎中归来,审讯过后才能知晓。”颜子苒望着门外的天色,似乎距离中午都还有些许时辰。 两人正说着,突然外面踉踉跄跄地闯进来一道身影。 “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吧!”吴里正跑进来后,对着江珣就是一阵磕头。 江珣连忙上前搀扶住,问道:“吴里正,你这是何意?” “灵儿,灵儿被选上了!”吴里正抓住江珣的衣袖,一脸惶恐不安地说道。 江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颜子苒大致了解了河伯娶亲的事,对这种事自然是十分排斥的。 闻言,颜子苒便摇头道:“选上也无需惊慌,谁家亲事不得讲个你情我愿?若是吴里正你不答应,就是河伯来了,那也不能强娶,否则就是违背大祯律法。” 马神婆和其他村子的里正都跟着进来了,听到这话,马神婆望着颜子苒道:“颜姑娘,这时候你就莫要说笑了。大祯律法又如何能制止得了河伯?” 颜子苒知晓这些人对河伯深信不疑,索性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铿锵有力地回道:“这是大祯王朝的山河,世人都得遵照大祯律法。若是大祯律法惩处不了那河伯,那必然还有神仙的律法能够惩处他!这世间岂有无法无天之地,能够任由他鱼肉百姓,祸害黎民?” 第83章 无稽之谈 马神婆等人都被颜子苒这一番说辞给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江珣双眼微微一亮,看着面无惧色的颜子苒,心中泛起一丝丝钦佩的波澜。 “人间未有惩神法,天上自有公道在。”江珣走到颜子苒身边,直视着马神婆等人,“本官是治不得河伯,但你等若敢助纣为虐,强抢民女献祭,本官势必拿你们问罪。” 马神婆等人没料到江珣居然这么反对献祭之事,只得放低姿态劝说道:“大人,这是多年来的习俗,冒然坏了规矩可是要出大事的。” “本官倒要看看,不给河伯献祭,能出什么大事!”江珣本就不信这些子虚乌有之事,也不觉得真有河伯。 “大人,万万不可啊!这要是万一河伯恼火了,连天降雨,引起山洪,遭殃的可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了!”高里正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马神婆等人后面。 江珣皱了皱眉头,这变化无常的天气,他也无法知悉其中的奥秘。 颜子苒却在这时站出来道:“如今大人在石台村附近兴修水利,除了能够给百姓们灌溉良田,也具有一定的防洪能力。当年天下九州洪水泛滥之际,大禹奉命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历经十二载,终将涛涛洪水引入东海,自此天下洪灾不再泛滥。可未尝听闻大禹向河神求饶,献祭女子以求安稳!” 高里正怔了怔,一时间无言以对。 大禹治水的事,众所皆知,硕河的河伯跟那上古时期的河神比,那更是小巫见大巫。 颜子苒这番话一出,即便是信奉河伯的马神婆,在气势上也弱了三分。 “话虽如此,可是,咱们也不是禹皇,又不知该找谁来约束河伯。万一河伯发怒,发起洪灾,他会不会受到惩戒不说,我等断无生路可言。况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人如今又何必为难我等?” 高里正与诸多老人都是保守的,面对颜子苒的说辞,知道颜子苒占了道义上的制高点,只好转而走起求情的路子。 马神婆等人反应过来,纷纷哀求道:“就是啊大人,这可是事关成千上万百姓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一个人,害死我们这么多人啊!” “无需多言!此事本官主意已决,不许百姓再私下献祭女子,违者必究!”江珣挥了挥手,转过身去,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众人见到他这般做派,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作罢,纷纷退了出去。 吴里正见状,对着江珣又是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大人救命之恩,草民无以为报。” 江珣伸手将他拉起,说道:“这本就是无稽之谈!马神婆等人因为畏惧未曾发生过的洪灾而害死无辜少女,本官此前不知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那就容不得他们如此胡来。” 颜子苒点头道:“天灾不可违逆,能做的就是在灾难之前尽量减少损失。哪怕献祭再多的少女,该发生洪灾的时候依旧会发生,祭祀根本于事无补。” “多谢,多谢!”吴里正方才也是吓慌了,想到只有江珣能够阻止这种事,这才跑来找江珣求助。 如今看到江珣把马神婆等人给压制下去了,心弦松快了许多,猛地想起来一事,慌忙道:“大人,方才马神婆在河伯庙里说了小女是河伯选中的新娘子后,草民就往这边赶来。他们或许在此之前就已派人去石台村抓小女,还请大人救命。” 江珣神情一顿,连忙带着颜子苒和吴里正往石台村的方向赶去。 刚到石台村村口,便看到一群妇人正在拉扯着,吴灵儿的哀嚎声更是不绝于耳。 原来是有一群汉子得知河伯选中了吴灵儿的消息,率先来到石台村通知吴里正的妻子。 吴里正的妻子一听,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去送死,立即就想到要把闺女给送走。 可两人刚刚收拾了两件衣裳要走,正好被其他村子过来看热闹的人给撞见。于是,许多汉子就围住了母女俩,而那些妇人更是上前来拖拽吴灵儿,说什么也不让娘儿俩离开。 其中有些人,因为当初家中有闺女献祭过,此时更是格外的凶狠,不管吴灵儿怎么哀求,就是抓着吴灵儿的衣袖不放。 “住手!”江珣到来之后,立即怒吼了一声。 众人看到是江珣,总算是停了手,但依旧把吴灵儿死死地围住,不让她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颜姐姐,救我。”吴灵儿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看到颜子苒,连忙大声呼救。 颜子苒心中亦有几分着急,这么多人围着吴灵儿,而她和江珣只有寥寥几人,真要打起来,肯定占不了便宜。 “大人,这是我们本地的习俗,还望大人不要阻挠。”莫老二不知何时已经到这儿来了,此时正是起哄得最上头的一个。 “这等陋习,要之何用?”江珣早已积攒了一肚子怒火,对着莫老二等人道,“若有谁依旧坚信要给河伯献祭,那就自己沉入河底去,给河伯当奴仆,侍奉于他!” 话音落下,有不少人瞬间哑火了。 但是那些曾经献祭过闺女的人家,此时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作罢。 只见几个妇人拦在吴灵儿面前,大声悲痛道:“大人,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们的闺女能被献祭,吴里正家的闺女就不行?那我们死去的闺女们怎么办?谁去救她们的性命?” 江珣皱着眉头:“本官以前尚未上任,不知此地有这等陋俗……” “我们的闺女死了,现在轮到里正家的闺女要献祭,大人你却要阻拦,这分明就是想包庇她家!” “对,马神婆在哪?让她出来说句公道话,这都是河伯选中的,要是不把新娘子送给河伯,到时候我们几个村子都得遭殃。” “吴里正,你们家怎么这般自私?以前献祭别人家闺女时,你们怎么不出来阻止?” 莫老二躲在人群之中,见百姓们都在指责江珣,急忙喊道:“不要跟他废话,把新娘子送到河伯庙去吧!” 这话一出,当即受到诸多百姓的拥护,几名妇人扭着吴灵儿的手就要往河伯庙拽。 * 各位仙女们若是觉得我写的还行,能不能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啊,这本书太惨了,到目前为止才只有一条书评。 第84章 威武霸气 “救我,江大人救我。”吴灵儿吓得哇哇大哭,只能拼命地朝江珣叫嚷。 江珣上前几步,拦住这些村民。 这些人自然是不敢碰江珣的,但他们却把江珣给围起来,不动手,也不散开,就是把江珣隔挡在外。 江珣抬起手,推开了两人,结果发现还有更多的村民阻拦在他前面。 他们用身子当作墙壁,重重叠叠地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前往河伯庙。 江珣皱着眉头,若是他使劲地话,这些人压根拦不住他的,可真要动用武力,指不定会伤了这群人,这是他不想见到的。 颜子苒同样被人围着,看着吴灵儿被几名妇人拉着渐渐远离,心中更是着急不已。 倒是吴里正一家没人拦着,他们迅速跟着人群去了河伯庙,只是光凭他们几个去了也没用。 就在颜子苒奋力想要推开眼前一名汉子时,在一旁的莫老二突然伸手朝着颜子苒的胸部袭去。 颜子苒还没反应过来,江珣已抓住了莫老二那只咸猪手。 只见江珣轻轻一扭,莫老二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哎呀,疼,疼,大人松手,松手!” 莫老二急着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就像是锁铐一般,牢牢地钳制住他的手腕,让他根本就没法挣脱。 “你想做什么?”江珣冷冰冰地望向莫老二。 莫老二忙道:“我就是被人推搡着,不小心往这边跌了过来,啥也没做啊!” “还想狡辩?”江珣冷哼一声,他方才明明看到这个莫老二想要趁机浑水摸鱼,占颜子苒的便宜。 周围的人群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看向莫老二。 莫老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用另一只手抓住身边一个老妇人推向江珣。 江珣见状,立即松开莫老二,去扶那位老妇人。 莫老二趁机钻入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救灵儿要紧!”颜子苒见江珣盯着莫老二消失的地方,脸上布满了寒意,焦急地提醒道。 江珣点了点头:“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将吴姑娘投入河中,献祭总得有个仪式过程。” 颜子苒听完,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在理。 吴里正今日一早不就是去商议献祭仪式的嘛,问他最是清楚。 吴里正和他的妻子此时已经追到了河伯庙之外,正在哭喊着想要救出吴灵儿。 可惜,这儿聚集了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大伙儿都担心触怒了河伯会引来洪灾,谁也没敢帮他们说一句话。 有些人甚至还在一旁嘲讽着:“能够献祭给河伯当新娘子,那是她的荣幸,你们哭什么哭?” “可不就是,当初我妹妹被选上时,我们也心里难过了一阵,可没像你们这么哭爹喊娘的!” 吴里正跪在众人面前,不断地恳求这些人放了吴灵儿,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吴灵儿早已被送入河伯庙最深处关押着,按照仪式,吴灵儿必须在这河伯庙里净身一宿,明日才送入河中。 但此时此刻,站在河伯庙里的高里正和马神婆却是有些忐忑不安。 “这能关得住一宿吗?”高里正对着马神婆问道。 马神婆看着河伯庙外拥戴祭祀的村民,沉声道:“他就一个小县令,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要不是顾忌着他的身份,几个村子的乡亲,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不管怎么说,你千万不能对他出手。”高里正考虑再三,不管怎么说,江珣要是在他这儿出了事,那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马神婆冷哼一声:“大郎的事还要他做主,最好是能把那戴郎中一块儿铲除掉。” 两人正说着,突然外头响起一阵马蹄声。 郝猛带着十余名衙役,骑着快马一路赶来,看着河伯庙这边如此热闹,拦住一人问道:“可知道江大人在何处?” 这名乡亲一看是衙役,瞬间就缩着脑袋退走了。 衙门来人了! 许多围在河伯庙的乡亲,瞬间散去了一大半。 他们不惧怕身为县令的江珣,但对于这些时常下乡收税的衙役却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吴里正看到郝猛却仿佛是看到救星,扑过来喊道:“郝捕头,大人和颜姑娘被围在石台村里了。” 郝猛立即让他引路,在赶往石台村的路上,见到江珣和颜子苒正往这边寻来。 那些围住江珣的人也不能永远困住两人,阻挡了一阵便散去了。 江珣和颜子苒两人商量一阵后,便想着来河伯庙这里拖延时间,免得马神婆等人丧心病狂,加快进行献祭仪式。 “大人!”郝猛看到江珣,立即下马,“属下护驾来迟,还请大人责罚。” “嗯,无碍。”江珣并未与他多作寒暄,第一时间看向吴里正,“情况如何?” 吴里正哭丧着脸道:“灵儿她被关在河伯庙里,许多乡亲们都守在外头,我等根本进不去。” 吴里正的妻子跟在一旁,对着江珣磕头道:“大人,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吧,她才十四岁,求求你了。” 吴里正的两个儿子也在磕头,都在求着江珣救人。 江珣对着吴家众人人说道:“你们随我来。” 江珣一声落下,领着郝猛等人,迅速来到河伯庙前。 高里正和马神婆看到这么一队人马,顿时就蔫了下去。 两人还想着上前跟江珣沟通一番,没想到郝猛和范通根本不理会他们两个,直接伸手就将两人推倒在地上。 “都让开,都让开,把路给老子让开!”郝猛呵斥着,见人就推。 有几个乡亲知道江珣这是要来救吴灵儿,呼喝着叫道:“凭什么吴家的闺女就能获救,我们家的女子被献祭给河伯时,你们在哪儿了?” 范通‘铛’的一声,拔出明晃晃的佩刀,呵斥道:“哪个刁民敢拦路的?给爷滚开!” 最后几个硬气的汉子也被吓得退开了去,留出一条康庄大道。 颜子苒朝着郝猛和范通竖起大拇指,低声称赞:“猛叔威武,范叔霸气!” “还用说!”郝猛洋洋得意地回道,范通则是直接耍了个刀花。 江珣见了,心里头不知道为甚就是有些不顺气,大跨步走过,对高里正和马神婆看都不看一眼。 “救人!”江珣对着郝猛和范通沉声低喝,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向着四方传开。 第85章 畏罪潜逃 颜子苒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江珣会突然爆发出这么气势磅礴的声音。 郝猛和范通立即收敛神色,率领衙役冲进河伯庙里搜寻。 吴灵儿被捆住双手双脚动弹不得,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即发出求救的声音。 没过多久,郝猛和范通就将她解救了出来。 “爹,娘……” 吴灵儿看到吴里正夫妇,眼睛顿时就红了。 “灵儿。”吴里正妻子上前来搂住闺女,母女俩哭得稀里哗啦的。 颜子苒看了吴灵儿一会儿,确认她没什么大碍,才劝道:“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先回石台村再说。” 吴里正连连点头,应声护着母女俩,吴灵儿两个兄长也一左一右地护住两人,跟随在江珣身后。 江珣带着众多衙役往外走去,果见河伯庙外围了里外三层,水泄不通。 “大人,不能带走河伯的新娘子啊!”有些老人站在最前面,对着江珣哀求道。 江珣看着这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不知道马神婆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人给叫过来的,心中有些愤慨。 颜子苒见状,凑到江珣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大人何不用彼之矛,以攻彼盾?” 江珣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立即上前两步,站在台阶上。 “不是本官要带走河伯的新娘子,是新娘子不愿意嫁给河伯。怎么,这河伯难道想要强取豪夺吗?他若真想强夺,那就让他来寻本官,看本官治不治他的罪就是!” 江珣沉声呵斥着,看到不远处鬼鬼祟祟的马神婆,伸手一挥。 “神婆,你做法再与河伯交谈一番,把本官方才的话与他说明了。若是他不服气,大可到衙门来寻本官理论,本官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当地百姓无关。” 江珣一番话,说得凛然正气,让人无法反驳。 许多老者面面相觑,尤其是听到有什么后果,县令大人一力承当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了。 他们只能看向马神婆,眼巴巴地希望马神婆表个态度。 马神婆磕磕巴巴地说道:“大人虽是如此说,但河伯若是迁怒,只怕还是会拿我们附近的乡亲们撒气。” 许多乡亲听完之后,觉得在理,又一次被马神婆煽动了情绪,纷纷表示担心。 江珣见状,眼睛眯了眯,说道:“那本官回头就去华清寺找大师做场法事,请清江河神与硕河的河伯聊聊。他河伯不给本官面子,总得遵从清江河神的命令吧?” 马神婆一顿,想好的话语都被噎住了,谁不知道华清寺的大师比她这个半吊子的神婆更有道行? 百姓们听到清江河神作保,安全无忧了,自然就没理由再阻拦着江珣。 江珣带着衙役往前走,围在他面前的百姓,在他那不怒自威的眼神凝视之下,只能纷纷退开身子,让出一条通道。 几人迅速挤过人群,回到石台村才算是松了口气。 吴里正待众人缓过一口气后,拉着吴灵儿就在江珣面前跪了下来。 “大人大恩大德,草民一家无以为报。”吴里正说着,带着吴灵儿磕头。 江珣连忙扶起吴里正,说道:“不用如此多礼。” 颜子苒在江珣的示意下,也扶起了吴灵儿和吴里正妻子。 “河伯取亲一事,暂且算是压下了。但莫老大之死,还需要抓紧时间侦破,此事还需得要你从旁协助。” 江珣话音落下,那吴里正立即拱手应道:“大人尽管吩咐。” 郝猛和范通两人也上前一步,等候江珣的吩咐。 江珣看了看天色,说道:“如今已到中午时分,那戴郎中想必很快就要回来。郝捕头,你且带几个人去戴郎中家里等候。范衙役,你带几个人去青萍村高里正家中,将那王祺带过来关押。” 两人纷纷应是,而后匆匆分头行事。 吴里正的两个儿子急忙上去跟随领路,呼啦啦一下子就散去了一大半人。 吴里正连忙让妻子把闺女带进屋里歇息,又匆匆忙忙安排好一众人等的午膳。 江珣用过午膳之后,范通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大人,不好了,那王祺跑了。” 范通单膝跪下,向着江珣回禀道。 江珣眉头一皱,望向了颜子苒,眼里颇为不解。 颜子苒亦有几分困惑,从凶手的性格刻画来看,显然是个早有预谋的人,王祺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他跑什么跑? “派人去追了没?”江珣见颜子苒没有开口,转而对着范通问道。 “派了两人去追了,但那王祺是往山里跑的,只怕不容易寻到。”范通一脸郁闷。 江珣冷哼道:“高里正可有何说辞?” “高里正说他当时一家子男丁都去了河伯庙那边,家中只有一些女眷,阻拦不了。待他从河伯庙回去后,那王祺早已逃跑多时了。”范通思忖着说道,“说不准就是高里正放的人。” 江珣摇摇头,否定道:“他不敢如此。” 颜子苒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或许是他担心大人会胡乱审案,将他定为罪犯,这才擅自逃离,不敢再受困于柴房之中。” 江珣闻言,想起王祺对他的怒骂,不由一怔。 以王祺的性子,这还真有可能! 他不禁苦笑一声,对着范通道:“你再带两个人去追,追逐他的时候不要逼得太紧,尽量将他劝回来。” 范通应了一声,立马出去追赶王祺。 他刚走,郝捕头就回来了。 在郝猛身后还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他留着山羊胡子,皮肤偏白皙,相貌温和,进来就朝着江珣躬了躬身子。 “大人,这位就是戴郎中,刚从山上回来。”郝猛向江珣引荐了一下,随后站在一旁听候差遣。 “草民戴天正,见过大人。”说着,戴郎中便跪了下来。 江珣打量了他一阵,开口道:“你可知本官为何传唤你?” “知道。”戴郎中应了一声,沉沉道,“据闻是那莫老大在山上遇害,而他在前一阵子,曾与草民起了冲突,故而大人怀疑草民有杀人动机。” 江珣神色淡淡地说道:“你倒是有备而来。” 戴郎中忙道:“是草民下山之时,有村里乡亲寻到草民,将事情经过与草民说了。” “那你在案发当时,身在何处?可有人证?”江珣迟疑片刻,这才不加以追究,问起戴郎中的不在场证明。 戴郎中苦笑道:“草民在山中采药,五天前就已经上了山,案发之时早已在山中,岂会有人见到草民,为草民作证?” 第86章 背后真相 江珣早已料到戴郎中不会有人证,对这答案并不意外。 他朝着颜子苒挥了挥手,说道:“那你可认得此针?” 颜子苒将断掉一截的银针取出来,交给戴郎中辨认。 戴郎中看了一阵,摇头道:“草民未见过此针,单凭这一截针头,草民无从辨认出自何处。” “那你可知晓这周围几个村子之中,有谁懂得针灸之法?”江珣接着问道。 戴郎中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周遭没有其他郎中,除了草民,只有劣徒会一点儿皮毛之术。” 江珣收回银针,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你能做到精准刺穴,令死者昏迷,再将其推入陷阱之中害死。” 戴郎中神情一怔,慌忙道:“冤枉,草民当日并未见过莫老大,更未谋害于他,望大人明察。” “你于案发之前,曾与死者有过争执,那死者更是将你的爱徒打伤。你心中怀恨,借机利用银针刺穴,致其昏迷,谋害于他,合情合理!” 江珣冷冰冰地看着戴郎中,不容他半分反驳。 此案有银针为证,戴郎中又有杀人动机和杀人时机,想叫人不怀疑他都难。 戴郎中百口莫辩,只能拱手回道:“大人,草民与那死者莫老大不过是口角之争,何况那莫老大亦是一时不忿,不能理解草民治病的良苦用心,草民劝他不动,也不至于要将他杀害啊!” “可他将你徒儿打伤了,不是吗?”江珣反问道。 “莫老大打伤祺儿,草民是十分气愤。事后草民验看了祺儿的伤势,尚可医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何还要去害那莫老大的性命?”戴郎中摇着头反驳,言语十分坚定。 江珣沉吟片刻道:“你作案动机确实不强,但银针刺穴确实是独你一人能做得到,这点你又如何解释?” “这,山上有不少草药,或许有其他地方的郎中到此采摘也不为过。”戴郎中想了想,只能想到这么个解释。 江珣冷笑道:“其他地方的郎中与死者无冤无仇,又岂会加害于他?” “天底下会用银针刺穴的人比比皆是,非独我一人。大人若是非要以银针为由定草民的罪名,草民无话可说,唯有再三上诉,以求得清白名声。”戴郎中说完,朝着江珣叩首。 江珣沉默了片刻,对着郝猛招招手道:“将嫌犯关押起来,稍后再审。” 郝猛立即抱拳应是,将戴郎中带了下去。 颜子苒上前给江珣倒了杯茶水,蹙眉道:“看来这起案件另有缘故。” 江珣望着颜子苒问道:“怎么说?” “方才我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戴郎中的微表情,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虽然我学艺不精,未能完全看透每一个表情动作,但以我所学来判断,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颜子苒用手指卷了卷发梢,有些不太肯定地说道。 毕竟微表情这门学科,并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她也不敢在江珣面前打包票。 江珣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茶水,轻声道:“你是怀疑,还有人懂得运用银针?” “针灸不易学,但也不是不能学会。”颜子苒坐下来说道,“这凶手除了懂得针灸之外,还对山上的情形十分了解,知道哪儿有陷阱,能够拖得动莫老大的身子,力气也不会小到哪儿去。” 江珣脑海之中不停地浮现出每一张脸庞,却是至始至终都没能找出一个可疑的人来。 想来想去,最有可疑的依旧是戴郎中和王祺。 “吴里正,你可知晓最近有外人来住进周围的村子里吗?”江珣想了想,忽然对着身旁的吴里正问道。 吴里正立即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石台村的最近没什么外来人士居住。其他几个村子,我就不太清楚了。” 江珣即刻让衙役去其他几个村子问讯,等待消息。 与此同时,河伯庙里,马神婆与高里正、魏里正、庄里正三人秘密协商着。 原本选定的河伯新娘子被江珣带走,他们四人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选吴家的闺女,不要再去招惹那小县令,你就是不听。”高里正一脸急躁地训斥道。 马神婆懊悔地说道:“我又不晓得那小县令居然这么犟,明明不关他的事,他非要横插一脚。” “他们就住在吴家,遇到这事能不管吗?”高里正怒喝着。 “那你最终不也是赞成了?”马神婆反驳道。 另外两名里正连忙劝说两人。 “事已至此,争吵也是无益。再说了,那姓吴的本就与我们不是一条心的,选他家的闺女正好能治一治他的气焰。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河伯找个新媳妇,不然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小命都得玩完。” 高里正听了两人的劝说,停顿了片刻,看向马神婆道:“现在更换一个新娘子,可行?” 马神婆略一沉吟,说道:“那这次得选个听话一点的,这两日尽快把人给送走。” 高里正点了点头,几人凑在一块商议着,打算再选个女子作为河伯的新娘子。 一旁的莫老二看在眼里,却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所谓的河伯娶亲,选中哪家姑娘那都是他娘和高里正几人商定的,根本与河伯无关。 他只是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手腕,有些不满地嘀咕道:“手都受伤了,今晚还得忙活,真是累人的活儿。” 高里正听到了,怒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给我小心点,要是出了篓子,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莫老二摆摆手,继而问道,“对了,高叔,我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你以前也会些医术吧?你该不会也学过针灸?” 马神婆闻言,瞬间望向高里正。 高里正抓起庙里一对香烛就朝莫老二掷去,嘴里骂道:“兔崽子,你胡咧咧什么?老子要杀也先杀了你!” 莫老二急忙躲过,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高叔急什么?”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臭小子,你哥死了你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有点人情味吗?”高里正训斥道。 莫老二笑着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我哥死了我自然是很伤心,但这日子总得过下去,难不成整日哭啼啼的?那不成了娘们儿了吗?” 第87章 柳暗花明 高里正还想再训斥几句,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原来是江珣派人来询问青萍村最近的外来人士。 当下高里正甩下莫老二等人,出去接见前来问话的衙役。 衙役得知河伯庙里还有其他两个村子的里正,索性让他们一并出来,一块把话问了。 可几个人听完之后都接连摇头,表示没有外来人士。 高里正直言道:“周遭几个村子都是些穷乡僻壤之地,哪有人会往这边来?你若说是偶尔路过那是有一些,可也都早已离开。最近到此地定居的外来人士,那都得追溯到十几年前。” 衙役再三确认之后,只得回去找江珣汇报。 江珣闻知结果,挥挥手让衙役下去,转身只看到郝猛和吴里正,未见到颜子苒的身影,不由微微皱眉。 颜子苒方才趁着衙役去问讯各村里正的空档,回到卧房去看望吴灵儿。 吴里正的妻子孔氏见到颜子苒,欣喜之余,又朝颜子苒再三道谢。 “救下灵儿的是江大人,我未能帮上什么忙,当不得婶子这般致谢。”颜子苒连忙表示受之有愧。 孔氏却道:“颜姑娘不必自谦,若不是你与江大人齐心协力,恐怕没那么顺利把灵儿带回来。” 颜子苒笑着颔首应下,转而看着吴灵儿问道:“灵儿,可好些了?” 吴灵儿脸色还有苍白,显然是吓得够呛,闻言点了点头,细声道:“我没事了,谢谢颜姐姐挂记。” 颜子苒温声笑道:“你没事就好,若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我如今住在你家,吃你家用你家的,也理应尽一份绵力。” 吴灵儿难得笑了笑,说道:“颜姐姐说笑了,这些吃穿都不值当什么的。” 孔氏却是站了起来,一脸凝重道:“说起这事,我才想起今天中午只是匆匆忙忙地给大人准备了午膳,晚上这一顿可不敢再马虎。颜姑娘可知道大人喜好哪些菜肴?” 颜子苒心想案件尚未侦破,江珣不会有心情享用晚膳,但吴家母女盛情难却。 这是她们聊表心意的方式,颜子苒也不好拒了,只得把难题丢给江珣。 “我亦不知大人口味,婶子可去问问大人。” “我怎敢去烦扰大人?”孔氏苦笑一声,转而问道,“姑娘喜欢哪些菜肴?我也给姑娘备几样。” 颜子苒顿了顿,摆手道:“我都行,不必那般麻烦。” “那怎么成?这样吧,婶子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你今晚尝尝看。”孔氏十分热情地说着,与颜子苒商量好晚膳菜单,这才放颜子苒离开。 孔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出去张罗食材,颜子苒则回到堂屋中。 堂屋里,江珣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自案件发生以来所有问讯的口供,企图从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颜子苒见他这般投入,不敢上前打扰,想了想,便去了吴家门口外的工匠作坊之中,问问水车的制造进度。 刚刚与几名工匠商议完水车的事情,颜子苒便看到孔氏带着一名汉子回来了。 仔细一看,这汉子正是发现莫老大的猎人杨大牛。 他扛着一头小鹿,跟孔氏身后有说有笑的走近前来。 颜子苒听得孔氏的笑声,仿佛被感染了一般,跟着露出一抹笑容,望向两人。 孔氏看到颜子苒,忙道:“颜姑娘,说来也巧,大牛今日正好从山里狩猎到一头小鹿,看着也有四、五十斤。我跟他说要好好报答一下江大人的恩情,想买下这头小鹿,今晚给大伙儿做顿鹿肉酒席,他一听,嚷着分文不收,就把小鹿送过来了。” 杨大牛憨厚地道:“当日也多亏了江大人替我仗义执言,颜姑娘替我洗刷冤屈,我才有今日的清白之身。这头小鹿也不值几个钱,带去县城里又颇费工夫,就送给大人和颜姑娘尝个鲜好了。” “你客气了。”颜子苒道了个谢,忽而眼睛瞥到他手腕处似乎包扎着一些青草药,不由皱着眉头问道,“你手腕受伤了?” “哦,今日一早,上山把这头鹿给拽下来时扭着了,家父替我敷了些草药,过几日就没事了。”杨大牛笑着摆摆手道。 “你父亲会医术?”颜子苒的眸子亮了些许。 杨大牛立即意识到颜子苒话中玄机,急忙放下小鹿道:“颜姑娘,我父亲只会一些简单的青草药敷伤口,这些都是他当猎人时跟高里正学的。他可不会针灸,你莫要误会了。” 孔氏赶忙跟着解释:“是啊颜姑娘,这村子里的,各家各户都知晓一些治病的土方子,也不至于什么事都去找戴郎中。大牛他爹就只会几招敷伤口的青草药,笨手笨脚的,连绣花针都拿不好,更别提拿银针了。” 可颜子苒并不想听她说这些,而是忙着问道:“高里正会医术?” 杨大牛迟疑着:“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得去问问我爹。” “那就劳烦你跑一趟,将令尊请过来说清楚。”颜子苒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地说道,“这对大人来说很重要。” “得嘞!”杨大牛把小鹿送进灶房里,飞快地跑回家去。 颜子苒转头就往堂屋走去,将这消息告诉江珣。 郝猛在一旁闻言,喧嚣道:“何必如此麻烦,把那高里正叫来问讯便是。” “那高里正在青萍村德高望重,又与马神婆一同主持河伯娶亲之事,冒然指认他是嫌犯,恐又引来诸多百姓围堵大人,还是先旁敲侧击,问清楚为好。” 颜子苒一番解释,江珣觉得在理,等着杨大牛把他老爹带来。 待到黄昏时分,杨老爹才姗姗来迟,对着江珣说道:“大人,那高里正确实懂一些医术,草民的青草药都是他教的,但他会不会针灸,草民便不晓得了。不过……” 江珣皱着眉头,追问道:“不过什么?” “草民记得有一次去他家中,曾看到他用一支银针给汤羹试毒。”杨老爹回忆着说道。 “银针试毒?”江珣眸光微微一缩。 第88章 鬼影憧憧 杨老爹点头道:“以前是这样,现在就不知晓了。高里正这人,十分谨慎,带着银针是为防他人下毒用的。” 他说着,看了看江珣,又道:“他与马神婆一家关系十分亲近,想来应该不是他杀了莫老大。再说了,高里正试毒用的银针比戴郎中针灸时用的银针要粗上一些,应该是不一样的。” 江珣立即让颜子苒把断针取出来给杨老爹过眼。 杨老爹看完,连连摇头,断定这不是他看过的高里正手中的银针。 “此事本官自有定夺,你父子二人暂且先回去歇息,这几日切勿离开,本官随时有可能传唤。”江珣思忖片刻,对着杨家父子二人嘱咐道。 杨家父子应诺退去,工房书曹便带着一班前往田地里兴修水利的书吏回来了。 这些人回来便与江珣商议起水利的事,江珣只得暂且把案件放下。 吴家一大家子则忙活着准备晚膳,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好似过大年。 而河伯庙这边则清冷了许多,马神婆点完最后三炷香,左等右等,也不见高里正过来。 想起白日里莫老二说的话,马神婆心里也有几分不安,毕竟她比儿子更了解高里正的为人。 “那戴天正看着也不像是会杀人的主,难道真的是高里正?”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越想越害怕,只觉得这河伯庙黑得有些诡异,急忙起身往家里赶去。 可走到半路,她发现邻居家林氏鬼鬼祟祟的,正往村外的方向走去。 她抬头一看,夕阳已落了山,只剩下一点余晖,在这乡间小道上,那林氏就像是无声无息的幽灵。 “这么晚了,林氏要干啥去?该不会是去偷汉子吧?”马神婆这么一想,立即改了主意,偷偷跟在林氏后头。 这林氏夫家姓董,夫妻俩就一个闺女,名字叫董小小,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 林氏很是畏惧她,性格也软弱,所以在两年前,她选中了董小小,让董小小成为河伯的新娘子! 从那以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林氏了,据说是病倒在床,最近两个月才渐渐好转。 马神婆很是好奇,这林氏的病刚刚好没多久,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跟着跟着,她就发现林氏来到山脚下,果真是来与人相会的。 只是她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只看出那人身形消瘦,不像是男子。 此时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今晚的月亮却格外的明亮。 马神婆偷偷摸摸地想要再靠近一些,听听两人说了些什么。 恰在这时,一片乌云散去,月光洒在那道身影身上,驱除掉她身上的黑影,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枯瘦而又惨白的脸,白得令人心里发慌,瘦得让人惊恐。 “啊!”马神婆看清楚之后,几乎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正在密谈的两人立即注意到她,那脸色惨白的女子更是厉喝一声:“捉住她,别让她跑了。” 马神婆几乎要吓哭了,转身就跑,可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 “鬼,鬼,鬼啊!”马神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脖子就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束缚住。 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山林之间,一声嘹亮的唢呐声响起。 马神婆一只手抓着束缚在脖子上的黑布,一只手向着远处伸去,似乎在求救。 “饶,饶……”马神婆挣扎着,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马神婆,唢呐声响,河伯选亲,这次,该你了,呵呵。” 脸色惨白的女子走到马神婆身后,伸出枯细如同木枝的手指,在马神婆的脸颊划过,发出沙哑如同恶鬼般的声音。 马神婆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瞪大了眼珠子。 唢呐的声音在这时戛然而止,仿佛像是马神婆的性命,在这一刻也画上了句号。 在她耳边,是那硕河从山上奔腾而下的哗啦啦声。 可吹奏唢呐的莫老二却浑然不知,在半山腰吹了一会儿,便转向其他村落去。 在他胸口处还挂着一只锣,每吹一阵唢呐,紧接着便是敲一阵锣。 敲锣时,他的手腕还有些疼,用的力气都小了许多。 好在夜里的山村都很宁静,几乎每个村落都能够听到一阵铜锣的声音。 在石台村的江珣等人,正在用着晚膳,听到唢呐声时,也是面面相觑。 颜子苒昨夜里没听到,乍一听到还有些不解。 孔氏在一旁解释了一遍,颜子苒才知晓这是河伯选亲的仪式。 “这河伯,选亲就这么几声唢呐几声锣?是不是太寒酸了点?”郝猛在一旁笑话道。 吴里正闻言,略一沉吟,喃喃道:“郝捕头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往常河伯选亲的唢呐和锣声会更热闹些许,今年却是冷清了许多。” 江珣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沉声道:“应该只有一个人在演奏两种乐器。” “那往年就应该是两人……不对,应该是两只水鬼,今年少了一只……” 吴里正说到这里,不由汗毛倒立。 原本正吃得热闹的众人都停下了筷子。 郝猛一拍桌子,喝道:“老子就不信这天底下真有鬼。大人,属下这就去把那水鬼抓回来。” “夜路难走,你又不识得乡间小路,抓不到的。”江珣摇摇头,驳下了郝猛。 颜子苒蹙眉道:“大人今日里把灵儿带走,‘河伯’这么快又想选一个新娘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珣冷哼一声,说道:“他选一个,本官就救一个,看他能奈我何!” 众人纷纷应是,总之就是要阻止河伯娶亲这件事。 用完晚膳,众人纷纷回去歇息。 江珣还在房中思索着案件,颜子苒和郝猛在一旁翻阅着案件详情,三人商议到了深夜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远处天边亮起一道火光,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江珣和颜子苒纷纷来到院子,远远眺望着火光亮起的地方。 “这个方向,看着像是青萍村。”江珣神色凝重地说道。 “这么亮,难道是房子着火了?”颜子苒说完,看向江珣。 “不好,青萍村那边指定是出事了!”江珣说完,立即拔腿往外走去。 第89章 惊现焦尸 江珣这么一走,郝猛和颜子苒自然而然地迈步跟上。 可江珣却在这时转身,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你回屋里歇息,明日一早再过去。” “大人,我还不困,一同过去或许能帮得上忙!”颜子苒坚持着同去。 江珣皱着眉头道:“天黑路险,你一女子行走多有不便,本官和郝捕头去看看即可。” 郝猛跟着点头道:“小颜,你若跟着,我们还走不快。” 他说的是大实话,颜子苒只得点头应下:“那你二人小心些,青萍村那些百姓对大人颇有意见,猛叔你多护着大人些。” 郝猛拍拍胸口:“放心,叔心里有数。” 江珣眸光淡淡地扫了颜子苒一眼,转身便往青萍村赶去。 郝猛拔腿跟了上去,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直在屋子里的吴里正不敢熟睡,担心着江珣要人伺候,听到三人在院子里观望的动静就已经爬了起来。 结果从窗户往外一看,发现江珣两人都跑了出去,急急忙忙拿了个灯笼出来。 “颜姑娘,大人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吴里正刚问完便看到远处的火光,“豁,那是什么?” “青萍村那边着火了!”颜子苒脸色颇为担忧,也不知这场火灾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如果是人为的,那或许与河伯娶亲有关,也有可能与莫老大被杀一案有关。 吴里正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喃喃道:“看这个方向,感觉像是河伯庙着火了。” “这么巧?”颜子苒顿了顿,越发有些担忧。 突然看到吴里正手里的灯笼,说道:“里正,你把灯笼借我一用,我追上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跟你一块去吧,再把我家两个儿子叫上。”吴里正想了想,觉得让颜子苒一人上路不安全,连忙去把两个儿子都叫醒了。 吴家父子三人护着颜子苒,踏着夜色赶往青萍村,才到村口,便看到大火熊熊燃烧的河伯庙。 青萍村里有很多百姓正在忙着从硕河取水灭火,场面乱糟糟的。 颜子苒四处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在人群中指导众人打水救火的江珣。 高里正和郝猛都在他的身边,呼喝着让杂乱无比的救火人群统一行动,把水泼到一处去,借以压制住火势。 可百姓们使用的盆、桶装来的水实在不多,而火势十分猛烈,泼进去的水眨眼的工夫就被烧干了。 吴家父子急忙上去帮忙,而颜子苒想上去帮忙却被吴里正给送到江珣身边。 江珣只是看了颜子苒一眼,并未有所言语,全身心放在灭火之上。 直到天明时分,火势渐渐小了,这才被百姓们扑灭了。 河伯庙被烧得面目全非,最严重的地方连房顶都塌下来了,只剩下一些漆黑的房梁还横亘在墙上。 有些人要往废墟里钻,江珣连忙将其拦住,让郝猛先进去试探一下,免得发生坍塌,压伤了进去的百姓。 郝猛和几名衙役用木棍试探着,把那些烧毁了横梁都敲了敲,地面上的烧毁物也踩了踩。 其余百姓围着河伯庙废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郝猛一路探寻到河伯庙中间部分,突然举起手臂示意众多衙役停下脚步。 “大人,这儿有具尸体!” 江珣神色肃然,这场大火来得很不是时候,他就担心会出问题。 果不其然,真有人死了。 颜子苒心中亦有些惊诧,上前两步:“你们先退出来,我来看看火灾现场。” 郝猛等人看向江珣,江珣微微颔首,他们才络绎退出废墟。 “小颜,你小心些。”郝猛叮嘱着,看颜子苒身上并未携带验尸用的箱笼,便叫了一名衙役回石台村取来。 颜子苒道了声谢,蹑手蹑脚地走进废墟之中。 江珣看了直皱眉头,迈步跟了上去。 “本官需要亲眼见证所有验尸过程,这是规矩!”他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 颜子苒并未拦着他,从河伯庙入口处一路往里查看过去,很快就在一面墙上找到倒锥形烟熏图痕。 她伸手指了指这处图痕,示意江珣看过来:“这儿应该就是起火点,这有些焦黑的东西,似乎是木柴焚烧后留下的木炭。” 颜子苒试着用手捏了捏,还有些余热,但已经不烫手了,想来是被水泼过。 她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并无木梁,应该不是屋顶上掉下来的。 “这儿不算是外围,怎会有这么多柴火?难道是……”江珣放开周遭许多碎瓦,发现类似的木炭不止一处。 “错不了,有人故意在此堆积一些柴火进行焚烧,想要烧死这名死者。”颜子苒看着瓦砾下露出一只手臂,尸体显然就在这儿。 江珣打量着尸体上的瓦砾,凝眸道:“这么说来,这又是一起蓄意杀人事件,这会否与莫老大一案有关联?” 颜子苒没法作答,目前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只有验过尸体才能做进一步的推测。 两人在废墟中商讨了几句,郝猛从外头走近前来些许,拱手禀报:“大人,高里正说有紧急要事与大人商议。” “何事?”江珣眉头微锁,略有不悦,但还是走出去几步。 高里正在外头迎着,见到江珣立马回话:“大人,方才莫老二过来说,他娘一整宿都没有回家,想必就在河伯庙这边歇了。” 他话音落下后,双眼有些惊恐地看向河伯庙废墟。 “烧毁的尸体,可能分辨出身份?还能画出生前容貌吗?”江珣回头看向了颜子苒。 “可以大致推测出年龄以及性别,想要确认身份的话,还得再看看尸体焚烧和损坏的状况。”颜子苒回应着,若是头部被重物压损,破坏了面部颅骨,那就没法画出生前容貌了。 颜子苒说完,脑海里已经把案发现场的大致情形都探查清楚,并且牢牢地记住每一处细节。 “猛叔,帮忙把尸体上的瓦砾清扫掉,将尸体从搬运到宽敞之处。” 郝猛应了一声,上前来和颜子苒一块挖出尸体。 刚清理了尸体表层上的瓦砾后,颜子苒又蹙起了眉头。 * 今天身体不适,只更新一章,不好意思了! 第90章 又见银针 江珣敏锐地捕捉到颜子苒这轻微的表情变化,开口询问:“怎么了?” “从死者的体位、姿势来看,死者并无求生意志。”颜子苒指了指废墟中平坦着的尸体,虽然表面被烧成焦黑色,体表四处都有黄色液体流出,但可以明显看出死者并无挣扎逃脱的痕迹。 这名死者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任由大火将她吞噬。 江珣轻轻颔首,指了指死者的四肢:“据本官所知,烧死的人,手会蜷缩起来,这具尸体自然平坦,四肢舒展,并无蜷缩模样,想必不是烧死。” 颜子苒知晓江珣在验尸这方面有些粗浅的见识,这是大多数县官在判决诉讼时所需掌握的基础课业。 “这种拳斗姿势,只有生前被大火灼烧,肌肉受到刺激而紧缩,由于曲肌比伸肌更为发达,所以呈现屈曲状态,像是打架的姿势。而死后肌肉失去活性,所以不会出现这种姿势。”颜子苒淡淡地解释着,并且指了指自己的肱二头肌作为示意。 江珣大致上能听得懂,神色凝重了几分:“既是如此,那凶手应当是为了毁尸灭迹,这才放火烧了河伯庙。颜姑娘,尽快查清死因。” 颜子苒应了一声,看到衙役带着她的箱笼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郝猛等人在颜子苒的指示下,将尸体从瓦砾中挖了出来,准备抬到旁边一处空地上。 可在这个过程中,颜子苒发现尸体后脑勺部分竟有一根微微晃动着的银针,在大火的焚烧之下,变得黑乎乎的。 江珣也注意到了银针,脸色骤变。 颜子苒连忙让人把尸体侧翻,仔细辨认了一会,确定银针就扎在风府穴上,与莫老大的情况相似。 “还是风府穴!”颜子苒拔出银针,捻了捻,“不过这次不是断掉半截的银针,而是完整的。” 江珣接过银针,琢磨片刻:“验尸!” 颜子苒已经开始验尸了,正在仔细地验看着尸体的表面特征。 方才高里正已经提点过死者可能是马神婆。 颜子苒从尸身上很容易辨认出这是一具女尸,生前的体型身高都与马神婆相似,属于矮小瘦弱的中年妇人类型。 但死者面目被烧得无法辨认,光凭这些还不能下结论。 颜子苒想着从牙齿上进行推测死者年龄,看看与马神婆是否一致,免得出现别人替死的情况。 计算牙磨损度需要花费些许工夫,没有精细的工具,颜子苒只能凭借自己的学识与经验进行大致推算。 “随着年龄的增长,牙齿会有一定的磨损情况,按照牙齿磨损的程度可以推算出一个人的年龄。”颜子苒用刀子切开部分烧毁的牙床,再用竹镊子取下尸体几颗牙齿,在尺子在比划着计算牙齿的磨损度。 江珣和郝猛等人站在一旁看着她满脸凝重,神情专注的模样,一个个都不敢喘大气,仿佛跟着她进入了验看尸体的状态。 “这些牙齿的牙冠都被磨去了小部分,牙本质连成片,几乎全部暴露,可以判定为磨损五期较早时候,年龄大概在四十五到四十七之间。” 颜子苒话音刚落,江珣锐利的眸光便射向高里正。 高里正急忙点头应道:“不错,马神婆今年四十有五!” 颜子苒继续埋头,观看着几枚牙齿,问道:“马神婆是否经常磕瓜子?” “啊,对对对!”高里正闻言一惊,应答后狐疑不已,“你怎知道?” “牙齿切牙切端有些过分的磨损,应该是长期咬硬物所致。”颜子苒眉头微微蹙起,应了一句,又去检验别的地方。 年龄对上了,生活习性也有共通点,面部颅骨虽然受到一些瓦砾的砸伤,但情况不严重,事后也可以通过观骨画像来恢复死者容貌。 这具尸体有九成九是马神婆的,颜子苒这才放下对死者身份的辨认,探究起死者的死因。 尸身无明显的致命外伤,全身外表有严重的烧毁现象,无法得到多少可用尸表特征。 比如一些殴打的淤伤,被束缚过的痕迹等等,随着表皮被烧焦,到处都有炭末,无法做出准确的验证。 又比如尸斑,眼角膜浑浊、尸温等死亡现象,都无法得出准确的信息,不能就此做出判断。 颜子苒立即决定剖尸检验,将一应器具从箱笼中摆出,各式刀具多达十数样。 周遭围观的百姓看到了都倒抽一口冷气。 “娘,娘!”莫老二看到这一幕,拼命往尸体这边冲,却被衙役牢牢地按在地上。 他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着颜子苒手底下焦黄的尸体,几乎都要崩溃了。 莫老大死了,他可以无动于衷,因为兄长不过是跟他争宠的对手罢了。 而老娘却是他最大的靠山,老娘一死,他瞬间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他看到颜子苒举起了解剖刀,急声高呼:“不,不要碰我娘!你给我住手!” 江珣瞥了他一眼,对着郝猛挥挥手。 郝猛会意地上去揪住莫老二,低声呵斥:“那是你娘吗?你喊她一声看她能不能答应你?” 莫老二目瞪口呆了一阵,这郝捕头比他还无赖。 郝猛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了几分:“就算她是你娘,但她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想揪出害死她的真凶?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查到底,你若是想阻止,那就是阻止衙门办差,也就说明你心中有鬼。怎么,你想吃牢饭吗?” “我娘死得好惨,捕头你一定要还她一个公道。”莫老二被郝猛三言两语就‘劝’服了,哭嚎着喊屈。 这边,颜子苒也准备好了解剖工具,决定采取常规的解剖方式。 刀锋划破皮肉,很快就将死者的内脏展示在江珣面前。 “在死者的口鼻之中,发现少量炭末烟灰,但支气管内并无这些发现,反而有些血性泡沫状液体,可断定死者是在火灾之前就已经失去呼吸功能。” 颜子苒切开大支气管查看过后,声音缓缓地飘出,清冷、幽弱,却不容置疑! “死者体内多数器官形态正常,肺部出现肺水肿,可见血灶,心外膜有出血点,左肾有些结石现象。”她回头望向莫老二,“你娘是否经常有腰痛、排尿不方便的情况?” “腰痛是有的,但排尿我就不清楚了。”莫老二磕磕巴巴,不敢去看被剖开腹腔的老娘遗体。 颜子苒蹙眉,男女有别,莫老二不知情也正常。 但凭着腰痛这一点,也再一次证实死者正是马神婆。 颜子苒低头看向死者胃部,划开胃壁之后,观看半晌:“从胃内容积物的情况来看,死者昨晚没有用过晚膳,十二指肠空虚,死前至少有三个时辰没有进食。” 江珣望向莫老二:“你娘昨日何时用的午膳?后来可有吃过其他食物?” 第91章 真正死因 “我们家昨日因着大人你把河伯新娘子带走,我娘被百姓们围着问了许多话,到午时末才吃的午膳。”莫老二想了想,如实说道。 “那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戌时之间。”颜子苒记得她赶到火灾现场时差不多是亥时末。 这么一来,火灾最晚也得在亥时初就烧起来,再加上河伯庙里的柴火布置,想必凶手杀完人之后还花了一定时间来纵火。 死亡时间必定要再往前推一些,只能是戌时之间行凶。 江珣自然也能推算到这点,对这个死亡时间没有异议。 “死因是为何?”他更在意的是死因,为何死者杀了人之后还要纵火烧尸,纵火的原因是什么? 颜子苒接着划开了死者的脖颈,发现死者甲状软骨有骨折现象,再结合肺水肿和气管内的血性泡沫液体,不由眉头轻蹙。 她又用凿子撬开了死者的头盖骨,眼看死者的脑膜,发现脑膜有淤血,脑组织也有点状出血现象。 这些都是勒死或者扼死的现象,不过扼死的话,一般是甲状软骨上角骨折。 “从目前来看,死者有可能是死于窒息,而且甲状软骨的骨折情形比较符合勒死的情况。” 江珣看着颜子苒一脸笃定的神色,轻轻点头应下,转身就让郝猛派人去调查在酉时和戌时见过马神婆的人。 高里正嘀咕了一会,凑到江珣身旁:“大人,昨日申时,您曾派人来找草民询问可有外来人士的事。当时草民与其他二位里正正在河伯庙里与马神婆商议河伯娶亲的事。” 江珣眉头微皱,望向高里正,示意他把话说完。 “当时草民几人回了衙役的话,便与马神婆道别而去。马神婆提过还要打扫一下河伯庙,若您未曾阻止,今日便该举行献祭仪式的。” 高里正的话音小了许多,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所以,马神婆昨日应该在这河伯庙里打扫到酉时初,可能没什么人见过她,她就是在这儿遇害的。草民等几人有可能就是最后见过她的人!” 江珣眯着眼睛盯了他许久:“随后你去了何处?” “当时草民回完话便回去了,其他两位里正可为草民作证。哦,邻居亦看见草民回了家中。”高里正战战兢兢地说着。 江珣面无表情地说道:“据说你懂得些许医术,可有此事?” 高里正‘噗嗵’一声就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冤枉,大人,草民只是略懂些皮毛,知道一些青草药可以医治淤伤,根本就不懂得针灸……” “本官还听闻,你手里头有银针。”江珣冷声打断了高里正的倾诉。 高里正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不知何时竟冒出一层冷汗。 “大人,草民的银针是用来试毒的,那银针还在草民家中。莫老大和马神婆的死真的与草民无关,大人明察!” 江珣抬手招来两名衙役,让二人跟着高里正去高家搜来银针作对比,同时向高家的邻居取证。 而后,江珣便看向了匍匐在地的莫老二,开口淡淡地问道:“当时你也在河伯庙里,后来又去了何处?” “娘亲要打扫河伯庙,叫我帮忙,我打扫了一会就找借口溜走了。我家邻居董石大叔可为我作证,他当时正要出门,看见我回家的。” 莫老二说着,左右环顾了一圈,立马就指着人群中一名汉子:“就是他,我家邻居,大人你不信的话问问他就知道了。更何况,死者是我娘,小人怎么可能会害了我亲生母亲?” 他话到这里,有些幽怨。 但江珣并未理会,挥手让衙役把董石传唤过来。 董石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子,年纪四十不到,却是佝偻着腰,精神有些萎靡。 他过来就给江珣叩首:“小人见过青天大老爷。” “你昨日酉时见过莫老二?”江珣抬手免了他的礼。 “是。小人当时要往河边去打水,确实见过莫老二在酉时初回了家。”董石有些颤巍巍地回应着。 “那么晚还去打水?”江珣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庄稼汉子。 董石急忙拱手:“小人家中除了小人,仅有林氏一人,而林氏又久病在床,虽近来好转不少,但仍不能干重活儿,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小人在操持着,今日因河伯娶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小人便把取水的事推到了傍晚时分。谁知,谁知……” 董石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让人听着也颇为同情,但最后两句‘谁知’,却让江珣心生留意。 “作甚吞吞吐吐的?如实说来!”江珣沉声地呵斥。 “是,是。小人挑了几趟水,约莫在酉时中,看到王祺那小子。他似乎是从外边绕过来的,鬼鬼祟祟地往河伯庙那边钻去。”董石看向江珣的神色有些躲躲闪闪,“小人知道他是大人缉拿的可疑之人,未曾向大人上报,还望大人恕罪!” “王八蛋,我就知道是他杀了我兄长,如今又杀了我娘!我这就去杀了他,给我娘和我哥报仇!”莫老二一听,当即就要报复。 “给我老实点!”郝猛当即用刀鞘拍了一下莫老二的胳膊,“办案有衙门,行刑有刽子手,你敢杀人,老子送你上刑场。” 莫老二顿时蔫了下去,他这种无赖,最怕的就是捕头。 江珣却是眯着眼望向村子后面的大山,久久未有言语。 “大人?”郝猛跟几个衙役交接了一下讯息,“属下们盘问过村中诸多百姓,确实未曾有人见到马神婆回村里。” 江珣这才回过神来,默了默,回头看到颜子苒还在忙着给尸体缝合,凑到颜子苒身旁:“颜姑娘,你缝合好尸体之后,让人把尸体抬到莫家,与莫老大的尸体存放在一块儿。此二人系母子,又都有银针刺穴,想必是同一凶手所为,本官将一并审查。” 颜子苒点了点头:“大人请自便。” 江珣又找来吴里正,让他把戴郎中传唤过来,想从戴郎中这边询问王祺的情况。 吩咐完这些,江珣转身领着其余人等,径直奔赴莫家。 第92章 疯癫老汉 颜子苒熟练地将尸体缝合好,又将头盖骨黏了回去,尽量整理好尸体的仪容。 两名留下来陪着颜子苒的衙役找来一扇没被烧到的门板,临时充当简易担架。 待颜子苒把尸体处理完了,两人帮着把尸体抬上担架,忍着恶臭送去莫家。 颜子苒则走到河边清洗验尸用的器具,而后再用自己提炼出来的高浓度白酒进行擦拭消毒。 就在即将擦拭完时,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枯瘦老汉跑到颜子苒旁边,双手不停掬水喝。 “渴,渴!”他一边喝,一边嘟嘟嚷嚷的。 颜子苒打量了他一眼,按理说,村里的百姓都知道她是仵作之女,方才还解剖了一具尸体,应该没人愿意主动靠近她才对。 可这老汉却浑不在意,而且自顾自地喝着水,完全没在意颜子苒的模样,连衣裳前襟都打湿了。 “老人家,你慢点喝,小心呛到了!”颜子苒见他这般模样,好心开口劝说。 谁知老汉却是扭头对着颜子苒拍手笑道:“骗子,都是骗子,死得好啊!” 可说着,说着,老汉又哭了起来:“死得好惨啊!” 颜子苒见老汉有些疯疯癫癫的,担心手里头的刀具会被老汉夺了去伤人,便挪动屁\/股离他远了些。 老汉哭了几声就没再哭,而是跳到颜子苒身侧来,情绪激动地道:“姑娘,快跑吧!要不然,河伯就要来杀你了,快跑啊!” “河伯杀我?”颜子苒不明所以,笑着宽慰老汉,“老人家,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河伯,何谈杀我一说?” “不,不,河伯会杀人,他要来杀人了,河伯他发怒了!”老汉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去拉扯颜子苒,“有人骗了他,他要惩罚骗子,会死的,都会死的。” 颜子苒掰开老汉的手:“有江大人在,不会有事的……” 颜子苒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她立即沉下心神思索着,这两起命案到底有何关联。 莫老大与马神婆是母子俩,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相继遇害,到底是不是同一凶手所为。 从两者的风府穴都有银针来看,凶手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马神婆既然是被勒死的,那颜子苒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凶手还要在风府穴上留下银针。 要是用银针刺穴导致马神婆昏迷再作案的话,那就没必要勒死马神婆,直接用最后的纵火手段烧死即可。 如果凶手没有用银针刺风府穴迷晕马神婆,那银针又怎么会留在风府穴上?是死后才扎上去的吗?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颜子苒想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烧得黑漆漆的河伯庙。 “难道这两起命案,都跟河伯有关?”颜子苒喃喃自语,猛然发现身边的老汉拎着她的箱笼就往村外跑。 “啊,你站住,那是我的东西!”颜子苒料不到这老汉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了,急忙拔腿追了上去。 幸好吴里正从石台村带着戴郎中过来,碰上了老汉,听到颜子苒的呼叫,立即把老汉拦了下来。 “你这痴汉,怎么又在这里胡闹?”吴里正呵斥着,夺下了箱笼。 颜子苒上前来接过,道了谢,恼怒地看向疯癫老汉。 “别打我,别打我,我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老汉蹲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喊着,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颜子苒一腔怒火没发对着一名疯癫老汉撒,转首向吴里正询问老汉的来历。 “他是马神婆的相公,十年前从山上摔落,摔伤了脑子,就成了这个样子。平日里都是被关在莫家家里的,今日应该是家里人疏于看守,叫他给跑出来了。” “姑娘不用担心,他不会伤害人的,就是有时候看到好玩的会吵着要。”站在一旁的戴郎中解释了一句,又说了许多关于这个疯癫老汉的事。 颜子苒听了,脑海里不停地转动着,一张张碎片,仿佛在这时联系在了一块。 她将箱笼背好,跟着吴里正和戴郎中到了莫家。 莫家堂屋里,江珣正在验看高里正送来的银针。 从大小和长短来看,高里正的银针与莫家母子俩尸体上的银针不一样,至少要大上两个尺寸。 “大人,草民这银针真的只是用来试毒的。”高里正一脸叫屈。 “做饭的都是你自家人,怎么,你怕有人要下毒害死你?”江珣扫了高里正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将银针递给了颜子苒。 高里正看到自己的银针落入了颜子苒手里,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草民,草民只是防范于末然罢了。” “高里正果真是谨慎。”江珣自然是看出高里正的诡辩,讽刺了一句,挥手让他退下。 “他不得不谨慎。”颜子苒却在这时站了出来,目光凝视着高里正。 江珣眉头一皱,打量着颜子苒:“颜姑娘何出此言?” “因为他心中有鬼,担心有人要害他!”颜子苒微微抬起下巴,“大人应当知晓,这河伯娶亲就是个骗局。” 高里正闻言,神色一震:“大胆,你敢污蔑河伯?” “闭嘴!”江珣冷声呵斥一句,转而看向颜子苒,“说下去。” “大人,我先从水鬼说起。”颜子苒眸光落在莫老二身上,“昨日夜里,吴里正曾说今年出来选亲的水鬼比往常少了一个。水鬼自然是有心人假冒的,而往常假冒成水鬼的,就是莫家兄弟俩。而前不久莫老大意外死在山里,所以扮演水鬼的人就少了一个!” “什么?”吴里正和戴郎中都惊讶地看向莫老二。 “我,我不是……”莫老二错愕之际,急忙摆手否定。 可江珣对颜子苒却是十分信任,闻言下令:“郝捕头,立即搜查莫老大和莫老二的房间,找出他们装扮水鬼的证据。” 话音刚落,莫老二转身就想跑,却被刚刚回来的范通一脚踹倒在地上。 郝猛冷呸一声,带着人迅速去查了两兄弟的房间,很快就从莫老二房间里搜出唢呐和铜锣。 两样乐器都被丢在堂屋里,江珣拍了拍桌子,冷声喝道:“莫老二,你还有何话可说?” 莫老二看到唢呐和铜锣,咬了咬牙道:“大人,小人只是喜欢吹吹唢呐,敲敲铜锣,这周围几个村子也有不少吹唢呐的,您可不能冤枉了小人啊!” 江珣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叫来莫老二的媳妇,问道:“昨日夜里,莫老二可是与你同房就寝的?如实说来!” 莫老二的媳妇黎氏吓了一跳,急忙跪下来叩首:“我,我……” “臭婆娘,你给我好好说,说错一个字,回头我揍死你!”莫老二怒目瞪着黎氏,仿佛要生吞了她似的。 “掌嘴二十!”江珣岂能在这时候让他威胁证人,立即就让郝猛动刑。 两个衙役按住莫老二,郝猛上前左右手抡着大耳关子,‘啪啪啪’地打了二十记嘴巴子,把莫老二的脸都抽红了。 第93章 掩藏真相 “黎氏,莫老二昨夜里是不是出去当水鬼,在各个村子的偏僻处吹唢呐,敲铜锣了?”江珣再次询问黎氏。 黎氏低声回话:“相公昨夜的确出去了,但民妇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郝猛一把揪住莫老二的衣襟:“说,昨夜是不是去假扮水鬼了?再不从实招来,老子拳脚伺候。” “我……”莫老二嘴巴生疼,但还是摇着头,想要争辩。 在这时,颜子苒冷清清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假扮水鬼的莫老大已经被杀了,而声称能够通灵的神婆也被杀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你考虑一下到底说还是不说吧!” 莫老二听到这话,不由浑身一颤,而后啐了一口血水:“我说,我昨夜确实去假扮水鬼了。但这都是我娘让我去做的,她说这是帮河伯娶亲的仪式。我在前面吹唢呐,水鬼就会跟在我后面,挨个村子去寻找合适的新娘子。大人,三更半夜吹唢呐敲铜锣,有罪吗?” 江珣神色冷若寒霜,见莫老二事到如今还如此嘴硬,沉声道:“若只是吹吹打打,自是无罪。但你与你母亲诓骗村民,害死无数人命,却是罪大恶极。” 莫老二愣了愣,转头看向了高里正,眼里带着几分求救的意味。 “大人此言差矣!”高里正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河伯娶亲是为了周遭村民能够安居乐业,风调雨顺。能够将家中女子献祭给河伯,那是她们的福气,怎会是害人呢?” 颜子苒却是冷笑一声:“高里正未曾把闺女送去献祭,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高里正看到从下游浮起的诸多河伯新娘子的尸体后,午夜梦回还能不能如此心安理得?” “颜姑娘,你是戕害尸体太多,都不知道敬畏鬼神了。那河伯神通广大,在硕河河底下建有神宫,历来被选上的新娘子都被迎进神宫里居住,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浮尸。”高里正甩了甩袖子,一脸不屑地侧过身子,不去正面看颜子苒。 颜子苒闻言,黛眉轻蹙,那沉入水中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没有尸体浮起来? 除非,送进河心处的女子身上绑有石头等重物! “原来如此!你们说过河伯选中的女子,要在河伯庙里待上一宿净身,其实是在暗地里给女子身上塞入重物,好让河伯的新娘子在河心处迅速下沉,永远也不得浮出水面。你们,好狠的心。” “胡说八道!”莫老二怒吼一声,“臭八婆,你说这些有证据吗?按照你这么说,那尸体还在河底,你去打捞起来控告我啊!” “聒噪!”江珣清叱一声。 郝猛会意,立即甩了莫老二一个大耳光子。 吴里正也同仇敌忾地说道:“上一任的河伯新娘子至今都有两年了,就算是沉在河底,这么久过去,早就喂了鱼,骨骸都成粉了,如何捞得起来?你这是有恃无恐!” “吴里正,你这话就不对了,那些新娘子是被河伯接进了宫殿里享福去了,你怎能胡说八道?莫要忘了,你当初也是主持祭祀的人之一。”高里正冷冷地盯着吴里正。 吴里正即刻反驳:“那是你们胁迫我做的,你们和马神婆故意到处散布谣言,石台村里有不少百姓受你们蛊惑,我,我只能被挟裹着做了这种缺德事。” “少废话,不管是被河伯接走,还是被鱼吃掉了,你们没有尸体,全凭这臭八婆在此胡言乱语,就是污蔑,就是诽谤!”莫老二瞪了眼前的郝猛一眼,一副不肯服输的模样。 颜子苒早已有所对策,闻言回他:“前些日子,大人到此地兴修水利,曾经丈量过硕河的深浅。硕河河心最深不过一丈,就算是往年水位高些,至多不过两丈。大人您还记得吧?” 江珣轻轻颔首,回应道:“哪怕在这青萍村河面宽敞之处,最深处的河心也不会超过两丈。” “既是如此,若是尸体留在水中,那善水者、撒网捕鱼者,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发现尸体,继而识破河伯娶亲的谎言。为求长远之计,你们定然是在祭祀之后,就将尸体打捞起来,另寻地方收敛,是与不是?” 颜子苒冷笑地看着莫老二和高里正,不疾不徐地说着自己的观点。 吴里正击掌称赞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理儿,你们为了掩藏真相,祭祀当晚就把尸体给偷走了。” “跳梁小丑,自以为是。”高里正冷哼一声,对吴里正很是不屑。 莫老二更是冷笑连连,反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去把那些埋葬了河伯新娘子的坟墓找出来,好让大人治我的罪。哈哈,你可莫要挖错了村民们的祖坟,到时候指不定你没法活着走出这个村子。” 江珣站起身来,在众人不解的神色中走到莫老二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肩膀。 “颜姑娘是本官要保的人,若有人想动她,大可试试看,本官保证他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莫老二看到江珣那漆黑的瞳孔之中蕴含着他无法想象的深邃,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高里正也是眉头直皱,多年来谨慎的直觉告诉他,江珣这句话是认真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高里正也无法再示弱了,硬着头皮道:“那大人也得让颜姑娘找出正确的坟墓,也好叫人心服口服。” “不,我找不到。”颜子苒却是淡然地摇了摇头,“一开始我是这么想,可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们做这么多,害了人不说,还要扯下这么大一个谎言,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94章 人口贩卖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颜子苒身上,同时脑海里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虽然马神婆和高里正一直都说这是河伯在娶新娘子,可在场的人都已经不信这种鬼话了。 那马神婆和高里正把女子沉入水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财!”颜子苒目光冷冽地望着高里正,“你们明面上打着为河伯娶亲的幌子,实际上是在拐卖女子。” 吴里正和戴郎中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高里正。 高里正眯了眯眼,看向颜子苒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忌惮,但还是一副冷笑神色。 “你说我们是在暗地里拐卖女子,那你可有证据?你今日说了这般多,不过都是你胡乱猜测而已。” 戴郎中站了出来,正色道:“颜姑娘说的或许全是她的推测,但其中有许多话不无道理。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若是世上真有神灵,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病痛疾苦了。” 吴里正跟着点头:“而且,马神婆一家不事农业,莫老大和莫老二又是游手好闲之辈,日子过得却是十分富裕。这不得不令人怀疑他们的银钱是从何而来。” 戴郎中仿佛被提醒了一般,看向高里正的目光也颇有狐疑:“若是我没记错,十多年前高里正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吧,那时你虽打猎赚些银钱贴补家计,但你母亲身患沉疴,你为了给你母亲治病,不仅变卖了仅有的两亩田地,还欠下了不少利子钱,怎么现如今却成了这方圆十里最富裕的人家,不仅坐拥青砖大瓦房,还有良田百亩,这倒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啊!” 戴郎中说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唏嘘,当年高里正可是个大孝子,为了他老母的病,那真是倾尽所有,可现在的他…… 提到当年老母病重的事,高里正心中就窜起一团怒火:“戴天正,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当年的事,当年要不是你开的药方子里药材太贵,我至于去借利子钱吗?” “当年你娘病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戴郎中也恼了,“要不用人参灵芝这等药材吊着,你娘怎能再活个两年?” 高里正冷嗤一声,不再理会戴郎中,而是转首对着江珣道:“大人,草民的家业全是草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再说这拐卖女子又能换得几个钱,能置办得下草民这份家业?” 一旁的郝猛闻言,轻声嘀咕:“按照县城里的人牙子所说,买个普通姑娘差不多十两左右,灾荒年时更少,只得几两,马神婆还要和高里正分的话,确实没几个钱可赚。” 江珣淡淡地瞥了郝猛一眼,沉声说道:“朝廷体恤百姓,特意在大祯律法中表明,若有穷苦人家,因生活所迫不得已,可贩卖子女为奴为仆,以求一线生机。此等卖身奴仆,主人不得无故打杀,否则论罪惩处。 他对大祯律法如数家珍:“但有一些人为了满足某些需求,不但要求买来的奴仆卖身,还要卖命。这种买卖人命的勾当违反了律令,价钱往往会高上不少。” 颜子苒也知晓这一点,所以才会往这方面推敲:“我记得曾有一起贩卖女子与死者合葬的事件,猛叔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郝猛擦了擦额头冷汗,他刚刚就想起了这事,“若不是你爹发现得及时,把那姑娘从合葬的棺椁中救出,恐怕世间又添一条无辜冤魂。而那姑娘的父亲就为了那八十两银子,就把自己闺女往死人坑里推,真真是人渣。” 颜子苒望向高里正和莫老二:“所以,我怀疑他们做的也是这种人口贩卖勾当。而且贩卖的都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价钱必定不会太低。” 高里正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蠕动了几下嘴唇:“你说了这么多有证据吗?光凭一张嘴就要定我们的罪名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里正无需忧心,本官自然不会以莫须有罪名判处你们二人。你二人可以离去了。”江珣冷冷地说。 高里正心中隐隐不安,但还是装成一副很镇定的样子,对江珣拱了拱手:“大人英明。” 莫老二从两名衙役的扣押下挣扎开:“还是大人明事理,不像这疯婆娘,胡乱污蔑人。”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不对啊,这是我家!” 江珣冷冷地盯着他:“本官要征用此地商讨案件,你暂且退避。” 莫老二不情不愿地走出堂屋,打算回自己屋里去。 高里正转身也想要离去。 颜子苒那清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你们不愿坦诚无所谓,衙门迟早会查到真相的。你们想走就走吧!如果凶手真如我所猜测的那般报复杀人,那他没杀完所有目标之前,极有可能还会再次行凶!” 高里正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颜子苒,眼里流露过一丝惊骇。 莫老二也是强忍着惧意,露出狰狞相貌:“我们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敢滥杀无辜,我便把他给杀了!” 他说完,也不回屋子里去了,就在院子里待着,好歹还有衙役在眼前。 高里正则铁青着脸,甩了甩衣袖回家去了。 江珣眯着眼睛打量了莫老二一眼,随后看向郝猛。 “立即派遣人手回衙门去,让刑房书曹带领其他衙役在县城、府城搜寻贩卖人口的人牙子,询问与此地有关的人口买卖,最早要查到三十年前的!” 郝猛抱拳领命,立即出去吩咐衙役,火速赶往衙门传递信息。 江珣又望向吴里正和戴郎中:“你二人可将这些年来被选中为河伯新娘子的女子、以及这些女子的家庭情况都与本官仔细说说。” 颜子苒的推断都有迹可循,大多数都合情合理,不得不让人信服。 而颜子苒所作推断若为真,那凶手必定是被选中的河伯新娘子中的某一个,‘她’被拐卖出去之后,又跑回来了! 但是‘她’并未将真相公之于众,而是选择了更为极端的手段! 以暴制恶! 第95章 筛选嫌犯 江珣想要从这些年被选中的女子之中寻找线索,颜子苒也早有此意。 吴里正和戴郎中弄明白了江珣的意思,正要把往昔事件一一说明之际,范通匆匆回来了。 “大人!”范通单膝下跪道,“属下无能,未曾寻到王祺下落。” 郝猛在一旁笑他:“老范,你能寻到才怪咧。你在山里头转悠了一天,王祺那臭小子昨天傍晚时分就跑回来了。” “什么?可青萍村的村民说他跑进山里去了啊。”范通不解地看着郝猛。 “他定是虚晃了你一枪,让你以为他进山去了,其实他绕了个圈子就回了村里。”郝猛哈哈笑道,“要不然他在山上吃啥喝啥?” 范通有些郁闷地挠挠头:“这小子还真是狡猾,难怪我在山里寻了一宿都没他踪影。” 戴郎中听了,心中松了口气,但又暗地里为王祺担忧:“大人,可否让草民去将他寻回?若是草民去寻他,他必定不会再躲藏。” “你愿去寻他,自无不可。但昨日有人看到他曾前往河伯庙,他仍有作案嫌疑,你若找到他,务必将他带来见本官。”江珣一脸肃穆地警训着戴郎中。 戴郎中微微一窒,点头应了下来,躬身退出去寻找王祺去了。 江珣等他离去后,目光落在了吴里正身上。 吴里正虽然不是青萍村的人,但对河伯娶亲的事情比戴郎中还要清楚许多,他本人也是主持者之一。 他将河伯娶亲的事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说出。三十年前开始的河伯娶亲事件,当时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侥幸在洪灾中活了下来,对于河伯娶亲的事,只当做是看热闹。至于是谁家的女子被选中了,他记得不太清楚,只晓得是哪个村子的人。 江珣只得让郝猛去把各村的老人请过来几位,逐一核实当初被献祭的新娘子。 这是一项比较庞杂的工程,江珣又放心不过郝猛和范通,只让颜子苒和他分成两支队伍进行盘问,效率慢了不少。 颜子苒通过询问这些老者,发现他们心底里还是支持河伯娶亲事件的,对她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 但从他们口中可以了解到,有些人家被选中闺女后是十分欣喜,洋洋自得的;有些人家被选中后,则是胯着脸,见谁都像是人家欠了他钱似的。 总结下来,前面十年,估计是刚刚经历过洪水,几乎家家都是乐于献祭的。 而中间十年,有些人家开始反抗,但力度不大,最终还是被诸多村民说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最近十年,不管哪一户被选上了,都是奋力挣扎逃脱,以至于马神婆不得不让人下药迷晕新娘子,这才能够顺利完成献祭仪式。 颜子苒和江珣询问到最后一户人家,合并在一块儿询问,骤然得知两年前被选上的人家,竟然就是莫家隔壁的董家。 “董石的闺女董小小?”江珣和颜子苒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浓厚的狐疑神色。 “那一次,闹得可厉害了。”吴里正摇头道,“我听说,那董石和他妻子林氏都扑入河里想要把竹筏追回。可惜被许多人拦着,没能追上竹筏,眼睁睁看着竹筏沉入河底。” “他家本来就人少,只得三口人,这董小小是他们夫妻俩的心肝宝贝,哪里舍得?董小小献祭后,那董石的妻子林氏就一病不起,董石也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吴里正摇头叹气地说着。 蹲在院子里的莫老二龇龇牙道:“那林氏最近可是好了不少,我看到她最近出来过两三趟了。” “那他们家最近可有人来往?”颜子苒寻思着追问了一句。 “没有,就他们夫妻俩苟延残喘,活不了多久了。”莫老二撇撇嘴,十分不屑地回了颜子苒一句。 “大人,会不会是那董石在骗我们?实则是他杀了马神婆,但却故意说是王祺,分散我们的注意力?”郝猛灵机一动问道。 “这个暂且不好说,但得先问清楚董家是否有报复的心思。”江珣摆摆手,让范通把隔壁的董石和林氏传唤过来。 董石和林氏很快就进了莫家,冲着江珣跪拜行礼。 江珣问起两年前的河伯娶亲一事,夫妻二人果然有些激动,哭诉着女儿死得好惨,马神婆害死了他们闺女,死了活该等等。 从他们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们对莫家怀有敌意,可前面也有几家被选中的村民是极力抗争的,只凭他人的口述看不出来谁家更有报复性。 江珣只得耐着性子,把这些的人家一一传唤过来,看看可有嫌疑之人,问问莫老大和马神婆被杀之时他们可有不在场证明。 这一番摸底,忙到了傍晚时分才把所有人都盘问完了。 这些人,要么两次作案时机都有不在场证明,要么是一次有一次没有,都没有找到真正可疑的人。 就连郝猛怀疑的董石,他在两次作案之时都有不在场证明,而林氏根本就没力气杀得了莫老大和马神婆。 问了一大圈,了解了许多信息,但依旧没有办法锁定凶手的范围。 颜子苒喝了口水,看着厚厚的一沓口供,凝声道:“之前大人派人问过各村可有外来人士,我想,兴许还得问问最近几年可有人出去过,如今又回来了的。” 江珣回眸,瞬间明悟:“你是说,出去外面的人,偶然遇见了那些被送走的女子?” “不无这个可能。”颜子苒揣测着,“那凶手极有可能是眼睁睁看着亲人沉入水底,再无音讯,出外干活的时候偶然遇到其他被送走的女子,必定能猜想到真相。” “然后回来报复!”郝猛加上一句,而后却又摇头,“可刚才我们已经将所有被选中的人家都排查了一遍,并无可疑之人啊。” “若是两小无猜的情侣呢?”颜子苒抬头望向门外的晚霞,“要知道,被献祭的都是些花季少女,这其中,是否有人曾是凶手心中的挚爱?” “青梅竹马?”莫老二突然打了个激灵,从地上蹿了起来,一脸见鬼了的模样。 第96章 宠妻灭妻 颜子苒看到莫老二的神色,揣摩道:“你可是想起了嫌疑之人?” 莫老二略微不悦地看了看颜子苒,并不怎么愿意说出。 “说!”江珣冷冷的双眸落在莫老二身上。 莫老二耷拉着脑袋,撇撇嘴道:“我有个兄弟,叫季明,他以前很喜欢董家的闺女董小小,但董石没看上他。他去年年初就去外头干活了,两个月前才回来的。” “你的兄弟?”江珣略微沉吟了片刻,“是那个跟你一块去阻拦本官修建水利的季老三?” 莫老二点了点头,又似乎想起什么,怒气冲冲地说道:“当时也是他找我喝酒,跟我说了许多大人的坏话,怂恿我带上一帮人去找大人的麻烦。这个家伙,他居心叵测啊他!” “大人,属下这就去把人捉来!”郝猛立即请缨。 此人的确有可疑之处,江珣思忖片刻,并未答应郝猛,转而对着莫老二道:“你去将他请来,就说请他到家中喝酒。” 莫老二犹豫了一下,连声推脱:“大人,这天色有点晚了,小人这出去一趟恐怕会被凶手盯上,还是明天吧!” “怕什么?本捕头暗中保护你就是。”郝猛拍了拍胸脯,走出堂屋拽着莫老二的衣袖就要走。 “哎,我去就是,别拽别拽。”莫老二呼喝着,又嘟囔,“可这么晚了,就算是去请他喝酒,他也未必愿意来。” 郝猛松开手问道:“为何不愿意?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他家里有个病恹恹的媳妇,平日里跟我们哥俩喝酒都选在白天,夜里从不出门,就守着他媳妇睡觉。”莫老二不屑地冷笑着。 “他娶了媳妇?”颜子苒眉头一蹙,若是已经有了媳妇,那对董小小的情意恐怕也消减了许多,断不至于再为董小小报仇。 “都二十几的人了,娶个媳妇咋了?”莫老二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嘴。 “若是娶了妻子,那恐怕就没必要为董小小报仇了!”颜子苒微微摇头,从情理上想,觉得这不合理。 莫老二松了口气:“我看他也不像是会害我大哥的人,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他一直把我们俩当自家兄长看待的。” 刚刚他怀疑起这个玩伴的时候便有些后怕,而今想来,觉得是自己想岔了,自是欢快了些许。 郝猛再三催促,两人这才去了季明家里问话。 二人走后,那范通便向江珣请缨:“大人,那属下去查查前面几个被献祭女子的人家,看看有无情郎一类的?” 江珣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多嘱咐了一句:“尤其留意最近外出刚回来的,不拘与河伯新娘有无关系,统统过问一遍。” 范通领命离去,因调查人员众多,他把大多数衙役都调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颜子苒和吴里正。 吴里正悄悄打量了江珣一阵,劝说道:“大人,天色已晚,要不还是先回草民家中歇息,等待捕头们查出线索再作打算?颜姑娘也累了一天……” 江珣本是不乐意就此回去的,但吴里正提到颜子苒,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颜子苒昨夜便跟着他一块来青萍村救火,至今都未曾休息过。 他是可以撑得住,但颜子苒是个女子,如何能撑得下去? 江珣想到这里,点头应了下来,决定先回吴家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留下一些后手,出了堂屋之后便与两名衙役低声嘱咐了两句。 两名守着江珣的衙役点头应下,追着郝猛和范通,知会他们有关江珣的后续布置。 颜子苒见状,背起箱笼要走,江珣伸手过来抓住箱笼的挎带。 “颜姑娘也累了一天,这箱笼便由本官来提吧。” 颜子苒顿了顿,而后也不客气地松开了手,展颜笑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吴里正连忙上前来伸出双手抢了过去:“这等粗活就交给草民好了。” 江珣也不与他争,转身领着二人离开莫家。 颜子苒回头看了一眼停放在院子里的两具尸体,想了想,还是对着莫老二的妻子黎氏说了一声,提醒她注意不要让牲畜进入院子,免得破坏了尸体。 那黎氏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多少反应,待三人离开后便将院门关了起来。 颜子苒随着江珣回了吴家,匆匆沐浴一番,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睡下了。 昨天本就一宿没睡,今天又进行了一场剖尸检验,她早就累得睁不开眼皮子了。 郝猛在她睡下没多久就回来了,与江珣汇报了探听的结果。 那季明家中有个瘦骨如柴的妻子,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去年年初跟人去了府城里给人盖房子,因为干的活儿还不错,所以在府城里待了一年多,两个月前才回来的。 在莫老大案发之时,他正在家中给他妻子煲药,他妻子给他作证。而马神婆死时,他也在家中照顾他的妻子。 “属下到他家时,他正在给他媳妇倒洗脚水,看得出是很疼爱他媳妇的。至于董小小,估计早就被他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郝猛对着江珣禀报着,认为季明不太可能再为了一个曾经的恋人而毁掉如今的生活。 江珣听完,不置可否,只问起了那莫老二:“那莫老二可是回家了?” “是回家了!”郝猛讪笑着说道,“大人您让我暗中盯着莫老二,以防他被凶手所乘,属下都记得。属下吃完饭就过去替换,保证今晚不会出任何变故。” 江珣微微颔首,他虽对高里正和莫老二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能任由凶手再在他的眼皮底下杀人。 郝猛吃完饭便去暗中保护莫老二,而范通在其他村子接到江珣的最新差遣后,将手里头的事交给其他衙役继续盘问,自个儿也去了高里正家外面盯着。 高里正家中人丁兴旺,想要潜伏进去都不容易,而高里正平日里为人谨慎,范通看了半宿都没有任何异样。 而莫家这边倒是精彩许多,那莫老二刚回家吃了晚膳,也不知道怎么的,揪住他的妻子黎氏就是一顿毒打。 “你这个臭婆娘,敢在外头说我坏话?让你说我昨夜不在家,让你说我去装神弄鬼!”莫老二一边骂,一边用藤条抽打着黎氏,痛得黎氏哭嚎惨叫不停。 第97章 意料之外 黎氏实在受不了毒打,四处躲闪,从屋里逃到了院子,又从院子逃到外边去。 莫老二追了出来,见黎氏还要跑,便大声怒吼着跑了就不要回去,吓得黎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蹲在地上哭个不停。 好在邻居董家听到了动静,那董石出来相劝,林氏更是把黎氏护佑着带回家里去哄着。 莫老二骂了黎氏几句,到底没再追打,回屋里去了。 黎氏到了董家家中哭诉,林氏这么多年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莫老二教训黎氏了,只能苦口婆心地在房屋中劝说她。 郝猛过来的时候,先前盯梢的衙役把事情跟郝猛说了一遍。 郝猛暗骂了一声‘畜生’,想要教训一下莫老二,但他有命在身,眼下不能暴露自己,只好作罢了。 他瞅了一眼董家的方向,而后集中精神打量着莫家四周,生怕凶手借着夜色潜伏进来行凶。 莫老二同样惴惴不安,屋子里一直点着灯火,他没敢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直到子时时分,那黎氏才离开了董家,蹑手蹑脚地走回莫家。 郝猛躲在暗处看了她一眼,见是黎氏便没再留意。 黎氏推了推院子大门,见大门已经被关上了,只得喊了几声“相公”。 莫老二在屋里头听了烦,并不想去理会。 好在莫老大屋子里亮起了灯,莫老大的妻子过来给妯娌开了门。 黎氏道了声谢,待嫂子进屋之后,她还在院子里犹豫了许久,最后才走进了屋子里。 郝猛看她进屋之后,便将视线移向别的方向,继续警惕着屋外的动静。 可他等了许久,周遭都没什么动静,心想着凶手兴许今晚不敢动手。 毕竟今日衙门对着诸多与献祭女子有关的男子都进行了一番盘问筛选,相信那凶手也得知了消息,故而不敢再露面。 就在郝猛放松了片刻之后,莫老二的房间里突然灯影一晃。 “啊!” 屋子里传来莫老二的一声惨叫! 郝猛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而后如同闪电般蹿出,往屋子里冲了进去。 他一个翻身就进了莫家,三两步赶到莫老二门口,抬起一脚把房门踹了个稀巴烂。 与此同时,莫老二怒喝一声:“贱人!” 他一脚将黎氏踹开去,捂住鲜血直流的胳膊,闪到门口处,结果便被郝猛踹破的门板砸了一身木屑。 “凶手在哪?”郝猛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推,两眼在房屋中搜寻敌人。 郝猛情急之下,力气大了些许,莫老二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墙壁上,把他给撞得两眼发晕。 要不是这些天他与郝猛有所接触,他真就要把郝猛当成是来杀他的凶手了! “人呢?”郝猛看到屋子里就只有莫老二和黎氏,地上倒是有一把镰刀,上面还有些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留下的。 黎氏惊恐地蹲在地上,没想到郝猛居然会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冲进他们的房屋之中,吓得缩成一团。 莫老二回过神来,这才骂骂咧咧地说道:“凶手就是这个贱人,她居然趁我昏睡之际,想用镰刀砍死我。” 郝猛愣了一下,再次看向黎氏时,眼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黎氏双手捂头,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凶手,是凶手。” “臭婆娘,你还装,我踹死你。”莫老二冲上来就要踹黎氏。 郝猛急忙将他按住,沉声喝道:“你胡闹什么?这是你娘子,你打上瘾了是吧?” “不是,郝捕头,她刚刚想杀我啊!她就是杀人凶手,她连我都想杀掉。”莫老二再次强调。 郝捕头见他不像是说谎,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方才一直盯着莫家,的确没有其他人靠近,屋子里的窗户也是关得好好的,房间里除了黎氏绝无第三人。 “黎氏,真的是你动的手?”郝猛冷冷地盯向黎氏。 黎氏惊恐不安地颤抖着,闻言,低头猛地就要往外冲。 郝猛伸手就把她给按住,暴喝道:“好啊,原来凶手竟是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难怪那莫老大和马神婆会被你给害了。” “不,不是我,我没杀他们。”黎氏慌忙反驳。 “你这臭婆娘刚刚还想杀了我,不是你又能是谁?郝捕头,把她逮了去见大人。”莫老二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捡起镰刀作证。 郝猛顿了顿,沉声道:“大人恐怕已经睡下了,明日一早再去禀报。你去找根绳子过来,将这凶手绑了。” 莫老二应了一声,迅速找来一根麻绳。 “不,我不是凶手,我,我只是想杀了我相公。”黎氏急忙呼喊着想要求饶。 “贱人!”莫老二一听就来气,伸手又抽了黎氏两个大耳光子。 “行了!”郝猛阻止了莫老二继续施暴,找来一块布塞进了黎氏口中,免得她继续喊冤。 莫老二气愤地找来些烟灰,抹在胳膊的伤口上,冷哼了一声。 郝猛打了个呵欠,他这三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在莫家这儿显露身形,也没必要再隐藏于暗中观察了,不由精神松懈了许多。 “郝捕头,今晚你就在我这房里歇下吧,我给你守着。”莫老二殷勤地说道,毕竟有郝猛在身边,他也放心许多。 郝猛只是在一旁坐着喝茶,冷声道:“歇你个头,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捕头只会盯死你这家伙。” 莫老二闻言大喜,连声道谢:“那就有劳郝捕头为小人守夜了。” 他说着,瞥了黎氏一眼,躺床上睡了。 昨夜扮水鬼就没睡好,他都顾不得郝猛和他妻子还在屋里,放心大胆地睡得鼾雷作响。 黎氏挣扎了一会,随后便只是默默地流泪,就这么被绑在椅子上坐到天明。 天亮时分,雄鸡唱晓。 颜子苒睡醒过来,孔氏便帮着她打水梳洗,一边告诉她:“郝捕头昨夜抓到凶手,今儿个一早便把人押回来了。” “真的?”颜子苒脸上一喜,抹干脸上的水珠子,出门往堂屋走去,一眼便看到跪在堂屋里磕头的黎氏。 “怎么回事?她是凶手?”颜子苒惊讶之中带着深深的不解,这与她推测的结果完全不同。 第98章 借刀杀人 不光是颜子苒不解,其他人亦是一脸愕然,想不明白凶手怎会是黎氏。 江珣扫了一眼颜子苒,不紧不慢地回她:“本官正要审讯,颜姑娘若有兴致,可一旁观听。” 颜子苒应声,走到郝猛身旁站好。 郝猛对着颜子苒笑道:“我就说你不会错过这种关键时刻!” 颜子苒闻言,回之一笑。 江珣对着郝猛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莫老二跪在黎氏身旁,趁机也填补了一些情况。 待两人说完,江珣这才让人将黎氏口中的布团取下。 “黎氏,郝捕头所言,是否属实?” 黎氏悲痛哭嚎:“大人,民妇知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你这恶妇,杀了我兄长母亲之时,可曾饶过他们?如今才来求饶,晚了!”莫老二见到黎氏求饶,生怕江珣动了恻隐之心,立即对着江珣磕头,“大人,您不用念及小人与她的夫妻之情,判她斩首之罪,小人要拿她的脑袋祭奠我亡兄亡母。” “不,不要!”黎氏急忙辩驳,“大人,我没有杀大伯和婆婆,他们两个是被凶手杀害的,不是我。” 莫老二怒喝道:“你还想狡辩?你昨晚差点就把我杀了,这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 黎氏猛地怒吼回去:“我就是想杀了你,你这王八蛋,自打我三年前嫁给你至今,你哪天不打我的?求亲的时候把我当宝,嫁到你家就把我当草,天天非打即骂,我迟早有天要死在你手里。” 莫老二睁大了双眼,扬起右手又想掌掴黎氏,却被郝猛给抓住。 “大人在此,由不得你放肆!” 莫老二愣了一下,看到江珣面沉如水,只得收回手。 黎氏仿佛得到了支持般,略略挺直了腰:“大人,我相公待我如同猪犬而无半分怜悯,民妇待在莫家如同地狱,日日煎熬竟不知何日方可解脱。昨日因言及他夜里扮作水鬼,未曾归家,他便要将我打死。” “我恨他,恨不得他去死,可我也怕他,怕他对我无穷无尽地折磨。昨夜被他驱赶出家,民妇当真是绝望无助,心想无路可去,唯有一死。”黎氏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颜子苒想起昨日看到莫老二对黎氏的打骂,知她所言非虚,望向莫老二的视线又是冷淡了几分。 江珣只是轻轻颔首,转而问道:“你既连死都不惧,故而想在死前,杀莫老二出一口恶气,然否?” “大人英明。”黎氏微微躬身,接着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神色,“昨晚幸得林婶提点,民妇既然连死都不怕,何不将相公杀了出口恶气?即便是未能成功,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颜子苒眉头紧蹙,想不到那林氏居然怂恿黎氏杀人。 “林氏当真这般劝你?她,她这是想借你之手杀我!你这个蠢货!”莫老二反应最为激烈,他想不到林氏居然这么狠毒,差点就叫黎氏得手了。 “难道你不该死吗?”黎氏怒吼了回去,“林婶说得对,你们母子三个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们冒着河伯娶亲的名头,欺诈百姓,趁机捞取钱财,将别人和和美美的家庭拆得支离破碎。你们都是罪有应得,老天爷都看不惯你们的所作所为,这才降下此等横祸,要莫家也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你!”莫老二气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莫家,除了年幼的孩子,只有嫂子和我是无辜的。只要你死了,只要你不在了,那我们才有更好的未来!”黎氏说到这里,望向莫老二的眼里又升起一片杀意。 颜子苒能够理解黎氏的痛苦和愤怒,尽量用缓和的口吻劝道:“可即便如此,有大人在此,你依旧逃脱不了恢恢法网。当你听信了林氏的鬼话,举起镰刀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我有!”黎氏恶狠狠地盯着莫老二,“如果我不是心软了,昨晚顺利杀掉这个王八蛋的话,那我只需要在他后脑勺上扎上一根针,然后跟衙门的人说是杀害大伯和婆母的凶手干的,你们一定不会怀疑到我。” 颜子苒和江珣闻言都不由一怔,他们昨日搞了很大的动作,一直都以献祭女子为中心搜查凶手。 如若黎氏昨晚当真这么做了,那他们恐怕还真就怀疑不到黎氏身上,到时又要兜兜转转一圈。 “贱人,你好歹毒的心思!”莫老二都被她惊到了。 江珣则眯着眼问道:“这也是你想到的退路?” 黎氏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才道:“是林婶给我出的主意。林婶说那凶手估计也想杀了相公,我帮了他一把,他已经有了两条人命在身,帮我顶多一条人命也应该是乐意的。” 颜子苒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林氏教唆林氏行凶已是足够狠毒,不想她竟然还有这番计较,当真是心思缜密。 “如此说来,你手上的银针也是林氏给你的?”颜子苒便从黎氏言语中抓住关键点。 一旦证实银针是林氏所给,那林氏与前面两件案子就有逃脱不了的关联,她之前的推测并无太大差错。 黎氏摇摇头,从衣襟上拔出一根绣花针:“林婶没有银针,她让我用绣花针顶替的,功效,应该也是一样吧?” 颜子苒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可见那林氏对针灸了解不深。 这又让颜子苒打消了对林氏的狐疑,那林氏想来是恨极了莫家一家子,才会这般怂恿黎氏。但她常年病恹恹的,想来也不大可能是她杀了莫老大与马神婆。 “你若是用了绣花针,与那凶手前两次杀人手法完全不同,岂能糊弄得了大人?”郝猛撇撇嘴。 “瞒得过是我之幸,瞒不过是我的命!”黎氏如今对这些已无兴致再去争辩,因为她连莫老二都没杀成,说这些都没意义。 江珣却是目光灼灼,得知林氏怂恿杀人此举,自有不同见解。 “来人,传林氏与董石!” 第99章 恨意滔天 郝捕头带着衙役迅速赶去青萍村,结果到了青萍村,发现董石正搀扶着林氏打算乘坐牛车离开。 看到郝猛等人,那董石连忙搀扶着林氏想躲起来。 “站住,还想往哪里逃?”郝猛迅速上前,将二人扣住,抓到石台村。 两人搀扶着进了堂屋,跪下来向江珣叩首。 “大人,属下刚到青萍村时,这二人正打算逃离。”郝猛率先告发二人行径。 董石急忙辩解道:“最近青萍村出了不少事情,草民与老婆子商量着,去城里亲戚家住一段时间。郝捕头可莫要……。” “黎氏告发你妻子林氏唆使她行凶,可有此事?”江珣并不听他解释,双目凌厉地盯着林氏。 林氏身子一颤,依旧低头不语。 董石看了看旁边跪着的黎氏,又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叹了口气:“贱内对那莫老二心怀怨气,昨日黎氏到我家中暂避莫老二的笞打,贱内确实是跟黎氏说了些糊涂的话……” “怂恿他人行凶,岂是糊涂二字开脱得了?”江珣打断了董石的叙述,沉声呵斥了一句。 董石顿了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才能让妻子的罪责减轻些许。 林氏却在这时抬起头道:“民妇不过是说几句气话,没料到黎氏竟会当真。大人,难道说几句气头上的话,也要判处罪名吗?” 江珣双目凝视着林氏,片刻都未曾言语。 林氏仿佛来了劲儿,竟顾不得羸弱的身躯,挺直了身板说道:“大人,那马神婆一家作恶多端,人神共愤,莫老大死在山上,马神婆葬身火海,是老天爷容不得他们啊!” “这么多年来,他们逼迫了多少无辜的女子,又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大人你加以阻止,恐怕吴里正的闺女今年也得死在他们手里。像莫家这样的人家,我巴不得他们坠入地狱永不超生!”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冒着凶光,便是面对江珣冰冷冷的审讯目光亦无半分退怯。 “民妇是有教唆黎氏杀人的心思,但这也要黎氏愿意才行。动不动手,始终是黎氏的问题,与民妇有何干系?大人若是以此定民妇的罪,民妇不服。” 江珣等她说完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动不动手,的确是黎氏的问题,但也是你的问题。你这般痛恨莫老二,亦有杀他的心思,只不过是因为本官在此,你没有杀人的机会,这才选择唆使黎氏罢了。” “这些全是大人的猜测,民妇没杀过人,大人还能硬给民妇扣上一顶杀人罪犯的高帽不成?”林氏挑衅似的看向江珣。 “那你可有想过,若是黎氏失手或者被查出是杀害了莫老二,她必定会有此牵连?黎氏本就是个命苦的,她何其无辜?你这么做,完全是出自于你自己的私心,利用了黎氏,陷她于不义!”颜子苒怒视着林氏,这老婆子的报复心理太阴狠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林氏冷笑一声:“无辜?你怎知道她就无辜了?呵呵,再说了,不是我要陷她于不义,是她自个儿都不想活了,有无仁义,还重要吗?” 颜子苒眉头微蹙,听林氏这话,似乎黎氏也有做过什么让她不满的事情。 林氏的恨意,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到一股寒意,尤其是莫老二。 吴里正在一旁劝说她:“林氏,周遭几个村子都被马神婆骗了,你闺女献祭之事都已经过去两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倘若因此举起屠刀,再造杀孽,伤心的只会是董老弟。” “你又知道什么?”董石冷哼一声,“他们害了我女儿,我们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更何况如今还有机会报仇雪恨?我们夫妇俩不怕死,就怕报不了仇!你闺女没死,你永远也无法体验到我们的痛苦!” “血债,只有以血偿还。”林氏恶狠狠地说着,猛地就扑向莫老二。 莫老二吓了一跳,慌忙躲过。 郝猛等衙役纷纷上前,制住了林氏和董石。 “将他二人捆起来,先关押在一旁,差人严加看管,稍后再拟罪名。”江珣冷哼一声。 “我们什么也没做过,你凭什么定我们罪名?”董石大声嚷着,“大人你不惩处莫家,反倒惩处我们这些无辜之人,你有眼无珠,昏官,昏官!” 郝猛暴喝一声:“两次案发之时,林氏都在家中,无人可为她作证,而你在马神婆死时,就在河伯庙附近,你们还有杀人动机,还想抵赖?” 董石愣了一下,正要再辩,却被郝猛推搡出了堂屋,没等他说几句就给绑了起来。 江珣又看向莫老二和黎氏,挥挥手道:“黎氏杀人未遂,念其行凶之缘由,从轻发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徒三年,以期悔过。” 黎氏痛哭流涕,还想求饶,但这已经是最轻的发落了,毕竟她曾差些害死一条人命。 莫老二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回去就让高里正写休书,把你这贱人休了。” 黎氏瞬间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立即有衙役上前来,将她扶下去动刑。 莫老二站了起来,对着江珣拱拱手:“大人,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江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并未回话。 他对莫老二的厌恶早已到了极限,但并无实在证据判莫老二的罪名。 颜子苒见状,帮着江珣说道:“杀害莫老大与马神婆的凶手还未落网,你便在屋外候着,若有事要问你,传唤也方便许多。” 莫老二看到颜子苒也是越发厌恶,但江珣没有开口反驳,那颜子苒的话便等同于江珣的意思,他也只能照办了。 莫老二退出堂屋之后,江珣挥手屏退了吴里正等人,只留下颜子苒和郝猛。 “颜姑娘对林氏有何看法?”江珣待郝猛关上屋门,侧头便向颜子苒发问。 颜子苒沉声道:“这林氏似乎知晓一些隐情。” “怎么说?”江珣心中似有些许猜测,但他更想先听听颜子苒的想法,故而眸光中多了几分期待的意味。 第100章 一箭双雕 颜子苒略一沉吟,将心中的推测整理一番,开口道:“这得先从董家夫妇的作案动机说起,方才大人也听到了,他们夫妇二人对莫家恨之入骨,早就有了报仇雪恨之心。” 江珣轻轻颔首,未作言语,示意颜子苒接着说。 “董家夫妇绝对不止一次想过要杀莫家母子三人,但他们并未实施,他们没那胆量,也没那勇气。”颜子苒凝眸思忖着,“昨日我们盘问了诸多献祭女子的家属,董石也在其中,已被证实没有杀害莫老大的时机。” 郝猛连声附和道:“不错,他当时正从地里干完活儿回家,有许多村里人见着了他,过了晌午又去地里干活。这期间休息的一个多时辰,他不可能跑到山里杀了人又折回来,时间完全不够。” “而那林氏在家中休养,只有董石给她作证,若董石撒谎,她是有作案时机的。但……”颜子苒话到这里,看向江珣,“以林氏的身子骨,即便上山一趟都得累得气喘吁吁的,能不能找到莫老大都很难说,更别提莫老大与她关系一般,她不大可能靠近莫老大身边,给莫老大扎上银针。” 江珣看着颜子苒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不由得点头应道:“纵使真要杀人报仇,董石亦不会让林氏独自去应对莫老大。” “从莫老大的尸体上发现,他的脚后跟有泥土擦损,案发现场亦有同样的拖拽痕迹,显而易见,莫老大曾被凶手拖拽过。以林氏的力气和莫老大的体重推测,林氏想要做到这点十分困难,还不如备下一点毒物,将昏迷之际的莫老大害死。”颜子苒分析着说道。 江珣觉得颜子苒所言在理,董家夫妇的体能远不如莫老大,毒杀才是最方便的选择。虽然用毒药会容易被衙门发现,但若是用些毒蛇、毒蜈蚣之类的,那衙门发现了也很难怀疑到是人为。 “从这几点来推断,我认为林氏杀害莫老大的可能性也不高。他们夫妇都未曾杀害莫老大,凶手另有其人。”颜子苒引导着两人继续往下思索,“既然他们两人没有杀害莫老大,那他们有没有可能杀害马神婆?” 江珣率先摇了摇头:“若不是他们夫妇所杀,那他们便该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他们不知道凶手为何要杀莫老大,但他们肯定在暗地里祈祷着凶手继续把马神婆和莫老二也杀了,好替他们出一口恶气。” “大人说的是,他们即便想报仇,但一来没那个胆量,二来也没有那个把握,说不定反过来被马神婆或者莫老二给打死。所以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静观其变,甚至是偷偷盯着莫老二和马神婆,看看凶手还会不会继续杀莫家的人。” 颜子苒的话音刚落,郝猛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所以马神婆被害时,董石就在河伯庙附近,他是想盯着马神婆的,结果看到了王祺进了河伯庙。”郝猛说完,眉头皱了皱,“那王祺就是凶手?” 他说完自个儿就觉得有问题。 颜子苒笑着替他梳理道:“董石夫妇既然是期待凶手替他们家报仇雪恨的,又岂会把真凶给供出来?要么王祺只是恰好路过,很快就离开了,而他故意不说。要么,就是他一开始就在撒谎,王祺没有去,去的是凶手,董石特地把凶手说成是王祺,误导我们查询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来,董石岂不是知晓凶手是谁?”郝猛很快就想通了。 “所以我说,林氏和董石或许知道些隐情,但他们心底里感激凶手替他们报仇雪恨,压根不会说出来。甚至,他们暗中帮助凶手盯着我们!昨日大人让猛叔留在莫家暗中防备凶手时,他们或许早已知晓。毕竟,董家就在莫家旁边,相隔那么近,又有意盯梢,知晓衙门的安排也不无可能。” 颜子苒越是分析,江珣的脸色越是冰冷。 他毫不怀疑颜子苒的分析,从情理上来看,董家夫妇完全有这么做的可能性,而且他还想到了更为恼怒的事。 “所以,当莫老二笞打黎氏之时,林氏故意把黎氏接了进去,并且怂恿她杀害莫老二。她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杀害莫老二,还有制造出动静,引郝捕头现身,令凶手警醒!” 颜子苒默默颔首,这便是林氏为何突然会唆使黎氏杀害莫老二的缘故。 若是成功了,那也算是除掉一大仇人,若是不能成,也可以让凶手退走。 至于黎氏如何,她不在乎,而她自个儿也只是说了几句‘气话’,衙门不可能因此治她的罪。 董家夫妇这一番行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凶手逃过一劫,避免暴露的可能。 “大人,属下这就去审讯林氏。”郝猛当即就要去用强的。 江珣却是微微摇头:“大可不必,你且去将戴郎中寻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郝猛困惑不解地看了江珣一眼,而后抱拳离去。 颜子苒看了江珣一眼,本想开口询问江珣想到些什么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吴灵儿就在门外头探头探脑的。 “江大人,颜姐姐,我娘煮好早膳了,现在可要用饭?”吴灵儿怯生生地问道。 她是看到郝猛打开了门,这才敢过来询问的。 颜子苒见状,迎上去应着:“好,麻烦你们了,我跟你一块去吧。” 江珣只得在堂屋里等着,待颜子苒端来早膳,用完后才刚喝了盏茶水,那郝猛和范通便一块回来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神色焦虑的戴郎中,进来后纷纷给江珣行礼。 “大人,不知传唤草民,还有何要事?”戴郎中作揖询问。 江珣看到他略带疲倦的神色,轻声问道:“还没有找到王祺?” 戴郎中摇了摇头,他昨日在山脚下已经转了半天了,今日一早又在河伯庙和村子附近转悠,都没有王祺的音讯。 江珣不由得再次皱起眉头,按理说他已经撤回搜查王祺的衙役,那王祺实无必要再四处躲藏,怎会一直不见踪影? 他很快就把这疑问暂搁一旁,相信只要抓住真凶,那王祺便没必要再躲藏,自然会现身。 “戴郎中,本官想问问,你可知晓林氏得的是什么病?” 第101章 来迟一步 戴郎中有些困惑地望向江珣,不知道江珣为何在这个时候关心起林氏的病情来。 不过他还是如实说道:“林氏的病实乃心病,当初董小小被抓去献祭河伯之后,林氏受不了打击,气血逆冲晕倒,而后又是忧思过度,故而落下这病,药石无效。” “那这病可有救治之法?”江珣似乎早有所料,连声询问。 戴郎中苦笑一声:“心病唯有心药医,林氏不肯放下对闺女的思念,这病实难救治。” “那林氏这两个月来,似乎病情大有好转,你可知晓?”江珣凝眸,这便是他所不解之处。 戴郎中神色果然郑重了许多,这些天来,他都没有注意过林氏,一来是林氏很少出门,没再找过他诊治;二来是他被莫老大给骚扰了一番,没心思去理会村子里的事。 直到昨日他见了林氏,也只是诧异了一下,想着可能是林氏想开了,身子有所好转,故而很快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 “大人这么一说,草民也觉得有些怪异。难道是林氏已经走出心中困境,放下对她闺女的执念了?”戴郎中还不知晓董家昨夜发生的事。 江珣微微摇头,就林氏今日的所作所为,明眼人都晓得她非但没有走出对董小小的执念,反而是越发深入骨髓。 “大人,难道您是认为,林氏之所以能够痊愈,是因为……”颜子苒思索了片刻,戴郎中方才所说的一句话在她脑海中突然乍现,她立马捕捉到江珣的心思。 江珣轻轻颔首,对颜子苒的反应十分满意,见其他人还有些不解,他才缓缓开口:“心病还需心药医,董小小还活着,林氏见过她。” 郝猛等人后颈处升起一阵冷意。 颜子苒寻思了好一阵子,依旧没有想到可疑之人,只得问道:“可是董小小在哪儿?” 江珣望向颜子苒,不答反问:“之前莫老二说季明是两个月前回来的,他回来的时间与林氏病情好转的时间接近,本官怀疑正是他告知林氏董小小还活着,而后还安排着让董家一家团聚,林氏的病情这才渐渐好转。而董家也有可能因此得知董小小被拐卖出去的实情,故而对莫家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颜子苒听完,眼眸子亮闪闪的,跟着说道:“季明虽然宠爱自己妻子,但也有可能只是做个模样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他心中依旧还有董小小的位置。” 郝猛摆摆手:“装倒不像是装的。昨晚我与莫老二突然到访他家,正好看到他给妻子倒洗脚水,不可能是作假。不过他虽宠爱现如今的妻子,但对于董家,一点小忙还是可以帮衬帮衬的。” 颜子苒昨晚早睡了,郝猛对季明的盘问结果她并不知晓,闻言颔首应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季明他虽娶了妻子,但遇到这种事情,换做是他人也理应伸出援手……对了,季明两年前还喜欢着董小小,而去年年初就离开了青萍村,两个月前才回来,那他是什么时候娶的媳妇?” 所有人在一瞬间看向了戴郎中,戴郎中摇摇头:“他离开之前并未娶妻,而这两个月,草民四处奔走为他人医治,也未曾听说他娶亲的事。” “把莫老二唤来。”江珣急忙吩咐。 守在门外的吴里正立即应道:“我去!” 莫老二就在吴家外头,闻讯赶来,听了颜子苒的询问,毫不犹豫地回道:“季明媳妇啊?她是季明从城里带回来的啊!瘦巴巴的,也就他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我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据说还有肺痨病,平日里都带着面纱,很少出门,村里人都怕被她传染了。” “城里带回来的?还带着面纱?”颜子苒神色振奋,“这么说,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没见过!看她那瘦巴巴的模样,容貌又能好看到哪里去?”莫老二撇撇嘴回应道。 江珣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郝猛和范通道:“召集所有衙役,立即赶往季家。” 莫老二纳闷,可还没等他发问,所有人都兴冲冲出了吴家,往青萍村赶去。 青萍村,季家。 “相公,我爹娘怎么样了?”女子轻声咳嗽两下,拉住刚刚回家的季明。 季明喘了口气,温情地望着女子:“二老已经被江大人扣押起来了,我听说那江大人英明神武,断案如神,绝不会冤枉了他们。你放心好了。” “那,那就好!那,江大人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女子面纱蒙住了脸,只剩下一双深陷的眼睛,眸子里尽是担忧的神色。 “二老不会把我们供出来的,你不用担心。他们昨晚就来盘查过了,只要二老不说,任凭江大人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我们身上来。”季明笑着,将女子搀扶进屋里。 女子还有些担忧的神色,季明只得继续哄着:“你先把药喝了,然后再睡一会儿。我等会再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说不定等你醒了,江大人已经放了二老。” 女子捧着药喝下,蹙眉道:“但愿如此。” 季明取出一根银针,女子侧过身子,面朝里边,将后脑勺露了出来。 “老三,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 女子幽幽说了一句,季明应着,一针扎在风府穴上。 女子不到片刻便昏睡了过去,季明拔出银针,见女子睡着了,这才站直了身子。 他起身缓缓走到院子,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而后望了一眼屋子的方向,那痴痴的眼神仿佛穿透房屋,看向床上熟睡的人儿。 但他很快就转过身子,毅然决然地朝山上走去,不敢再多停留一步。 待他走后没多久,江珣等人便急匆匆地赶到季家,还没进入院子,众人便看到门外贴着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若想救王祺,让莫老二到大松树下来。” “来迟一步了!”江珣眯了眯眼。 “啊,祺儿!”戴郎中惊呼一声,难怪衙门和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原来是落入季明手中了。 莫老二再傻,这时候也知道季明就是杀害他兄长和母亲的凶手,看到这留言便知道季明想要杀他,他转身就想开溜。 “去哪?”颜子苒堵住了他的去路,犹如当初他带着诸多百姓堵住了她和江珣一般。 “我,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莫老二的话还没说完,后衣襟便被郝猛提了起来。 第102章 亡者归来 “少跟老子来这套,老子还不晓得你这点心思?”郝猛呵斥着,将他往前面一推,“赶紧带路,大松树在哪儿?” 莫老二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回道:“在半山腰的悬崖边上,那儿有棵很大的老松树,还有个山洞,我们以前经常偷东西躲在那儿吃。” “祺儿必定是被他藏在山洞里了,难怪草民寻不到他。”戴郎中恍然大悟,范通也有些不忿,白费了那么多工夫。 郝猛推搡着莫老二就要走,江珣却站在原地,凝眸望向季家屋内。 “大人?”郝猛见他没动,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停下来等江珣吩咐。 江珣指了指季家,对范通嘱咐道:“范衙役、颜姑娘,你们二人领两名衙役,在季家搜寻一遍,看看可有银针等证物。” “吴里正你带几个百姓盯着高里正,莫要叫他逃了。郝捕头、戴郎中、莫老二随本官上山追捕季明,营救王祺。” 江珣一一分派下去,话毕便领着郝猛和莫老二进山。 颜子苒本想跟着去追捕季明的,毕竟季明知道董小小的下落,抓住他们二人就能知晓整个案件的缘由。 可是看到江珣那不容分辨的神色,只得作罢,听从他的吩咐留下来在季家搜查证物。 范通则带着两名衙役先一步闯入季家搜查证物,很快就惊动了屋子里正在休息的季家老婆婆。 “颜姑娘,这老婆婆还得有劳你照看着。”范通并未让颜子苒动手搜查。 颜子苒应着,上前来安抚季家老婆婆,还没说两句话,里面就有衙役呼喊。 “班头,颜姑娘,这里边还有人。” 范通有些不耐烦的朝里边喊:“有人就让他出来,叫什么叫?这点规矩也不懂,第一天当差吗?” “不是,班头,是个女人,睡着了,叫不醒。”屋里头的衙役走了出来,一脸为难地说道。 “女人?”范通皱着眉头,而颜子苒已经率先一步进入屋内。 按照季家老婆婆所言,这间屋子是季明夫妇居住的西屋,也是重点搜查的地点。 颜子苒进屋后就看到里屋一张破旧木床上,躺着一名女子,薄纱掩面,身段枯瘦如柴,闭目熟睡,竟对屋外的吵闹一无所知。 颜子苒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而后又撑开她的眼皮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只是昏迷了。 “范叔,你派个人去把高里正请来,看看这人是不是董小小。”颜子苒说着,迅速从箱笼里取出一些生姜片,捣烂了涂抹在女子的人中处,又轻轻地按摩着。 范通立即派了刚刚发现女子的衙役去找高里正,而后按着刀柄站在颜子苒身边,做好随时防备的姿态。 在颜子苒的救治下,女子渐渐醒了过来。 她看到颜子苒和范通的时候,双眼一片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相公呢?”女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季明的下落。 “你就是董小小吧?”颜子苒见她苏醒,拉开了些许距离,以免让人感到不安。 女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面纱已经被取下,慌忙伸手想要遮掩,外边高里正已经过来了。 高里正只以为是江珣传唤他,进了屋子后看到女子,猛然一震,吓得倒退了几步:“你,怎会是你!” 女子也不再遮遮掩掩,咧着嘴笑望着高里正:“你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回来吧?” 高里正只觉得双腿发软,拼命地扶住桌子才能勉强站立:“你,你没死?你怎会没死?” “我本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冥冥之中,好像有神灵在护佑我,让我活了下来,活着回到了青萍村。”女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冷冷地盯着高里正,“也许不是神灵,而是这么多年来被你们献祭了的女子在护佑着我!” 高里正咽了咽口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转身就想要离开,潜意识不想与床上的女子争辩。 “高里正,我们找你来,是想问问你,这女子可是董小小?”颜子苒自然不会让高里正轻易离开,开口询问,留下了高里正。 高里正犹豫了片刻,知道这事瞒不住,只得点头:“不错,她就是董小小。” 吴里正冷笑一声:“高里正不是说,献祭给河伯的女子都在河伯的神宫里享福吗?怎么她却跑了出来,还这般瘦骨嶙峋的样子?” 高里正眯了眯眼,盯着吴里正辩驳道:“这我怎知晓,兴许是她当时潜水逃走了,压根就没进河伯的神宫。” “那河伯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娘子游走?人都掉进河里了,河伯还抓不住一个女娃?真是笑话!”吴里正心中有气,这高里正还敢编织谎言糊弄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高里正面色铁青,好在江珣并未在此,他双眸流露出思索的神色,迅速地为自己思量开脱言辞。 颜子苒见二人不再争辩,转头看向了董小小。 如今确认了季明带回来的妻子就是董小小,她也是松了口气,问道:“董小小,你能否把当年被献祭给河伯的事情仔细说说?” 董小小目光冰冷地望着高里正,闻言回道:“你何不问问高里正做过些什么?” 高里正咬着牙,辩解道:“我什么也没做过,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你,既然归乡,为何不以真面目见人?蒙着面纱鬼鬼祟祟的,杀害莫老大和马神婆的凶手就是你吧?” 董小小突然眉头蹙起,对高里正的反驳视若罔闻,左右观望了片刻,急道:“季明呢?他被江大人抓住了?” “季老三抓着王祺到山上去了。”吴里正在一旁回应道。 董小小愣了一下,喃喃道:“他自个儿逃了?” “不是逃,他让莫老二去山上大松树找他。”颜子苒觉得季明所选择的地方是悬崖绝境,这说明他不是想逃,而是打算跟莫老二算最后一笔账。 “他这是要做什么?”董小小大惊失色,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他难道,难道是想要跟莫老二同归于尽?不行,我得去找他,说好的,要死也得死在一块!” 可她还没站起来,颜子苒便伸手拦住了她。 “抱歉,你现在是衙门的嫌疑人,我们怀疑你与莫老大和马神婆被害两案有关,你暂时得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不能随意走动。” “如果我非得要去呢?”董小小怔愣了一下,冰冷冷地盯着颜子苒问道。 第103章 软硬兼施 范通将佩刀拔出小半,露出寒芒:“那我们将会打断你的腿,把你拖回衙门!” 董小小没理会范通,目光依旧落在颜子苒的脸上:“你们不让我去,季明会跟莫老二拼命的,到时候不是季明死就是莫老二,难道你们真的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衙门自然是不想看到。”颜子苒摇头道,“但有大人在,你说的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若季明抱着必死的决心,有大人在又怎样?”董小小见颜子苒还是不肯放她过去找季明,心里不由着急起来,放缓了声音哀求,“姑娘,你就让我去见见他吧,我怕我不去,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说完,董小小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颜子苒沉默着,她内心里更希望凶手能够伏法而不是狗急跳墙,以自杀的方式来逃避刑罚。 范通更是拿不定主意,只能看着颜子苒,等颜子苒来做决定。 在他眼里,颜子苒如今是县令大人跟前的大红人,他还是让颜子苒做决定好了,免得回头被江大人训斥。 至于另外两名衙役,他们还在四处搜查着季家,寻找着可疑之物。这种事情,他们更不敢擅自做主。 “好吧!”颜子苒想到季明留下的信息,显然是去了一处无路可退的悬崖要与莫老二作最后的纠缠,处境必定十分凶险。如果董小小能够劝住季明回头,让季明接受律法的制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对衙门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外面就有衙役跑进来。 “范班头,大人在山上并未发现董小小踪迹,让我过来询问你这边可有发现?”衙役一边回禀,一边望向床上的女子。 “董小小就在这里,大人那边怎么样了?那季明,可是还在殊死抵抗?”范通连忙询问。 衙役点点头:“季明挟持了王祺作为人质,让莫老二过去与他交涉,莫老二不愿,双方僵持,大人让你寻找出董小小,带董小小去劝说季明。” “那就巧了!我们正要带董小小过去。”范通看向了颜子苒,面露喜色,这下可不用再纠结了。 董小小眸光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沉淀了下去。她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刺痛感,令她不由得蹙起眉头。 颜子苒见状便知她身体抱恙,带她上山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瘦骨如柴,体力虚弱,走几步都气喘吁吁的,如何走得了山路? 范通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但大人有令,董小小就是不去也得去了。 他只好让两名衙役拆下季家的门板,打算用作担架把董小小抬上山去。 董小小心系季明,道了声谢便坐上门板,让两名衙役抬了起来。 颜子苒等他们走出屋子后,回头环视了季明和董小小的卧室一圈,正打算离开之际,眼角扫到床头处的柜子关得严严实实的。 她记得因为董小小倚在床头边上,所以这处地方还没有搜查过,两名衙役就被范通给喊去干别的事了。 于是她上前两步,打开了床头柜子,很快就发现角落里摆着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上面别着好数十支银针,有一部分位置是空着的,显然少了几支。 她把针盒收入袖子里,这才急匆匆地走出院,随着范通等人准备出发。 高里正见状,暗地里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愁容满面,寻思着该如何度过这一劫。 “对了,吴里正,大人吩咐你的事情,你可要记牢了。”颜子苒出门时,回头看了高里正一眼,对着吴里正叮嘱道。 吴里正笑着颔首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牢牢记住,跟在高里正身边寸步不离的。” 颜子苒的嘱咐还有几分婉转,而吴里正却是直言不讳,摆明了要跟高里正过不去。 高里正嘴角抽了抽,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甩了甩袖子回家去。 吴里正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几乎是踩着高里正的影子,紧紧地黏在他身后。 直到高里正回了家,把大门一关,吴里正这才没法紧跟,蹲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高家的大门。 而在半山腰处的悬崖边上,季老三一手按着昏迷不醒,坐在悬崖边上的王祺,一手拿着砍柴刀呵斥着郝猛。 “退后,不然我就杀了王祺,然后跳崖逃生。你们不要逼我,退回去。” 郝猛不得已,只得往回退,莫老二更是惊慌失措地退到了江珣身后,寻求庇护。 方才因为双方僵持,所以郝猛提议让莫老二过去安抚季明,然后再趁机寻找机会救下王祺。 莫老二自然不愿意,但郝猛好一番软硬兼施,终于让他同意靠近些许。 他们以莫老二不愿意过去与季明交谈为由,让郝猛假装是强行押着莫老二过去的。 季明虽然警惕,但也明白莫老二不可能为了王祺而涉险,被郝猛强行押着过来也算合理,故而松懈了些许。 直到双方不过十步之时,莫老二说什么也不愿意前行。 郝猛没有把握在这个距离之内制住季明而不至于伤害到王祺,但他还是决定按照计划执行,假装踉跄了一下,将莫老二推到一旁。 莫老二被猛地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倒在地上,滚出半圈,与郝猛拉出些许距离。季明不由眼前一亮,提着砍刀就向莫老二冲来。 郝猛略作等待,想着等季明再靠近一些再动手制住季明,结束这场僵持。 谁知莫老二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就地一滚,起身后就直往江珣那边蹿。 季明见追赶不上,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后撤。 郝猛即刻猛扑过去,但却因距离过远,没能拦住季明,叫他撤回了王祺身边。 季明再次控制住王祺,立即呵斥郝猛退后。 郝猛没办法,只得退回江珣身边,另寻机会。 “妈的,你上辈子是头驴吗?这么会打滚?”郝猛想想就气,这莫老二太过贪生怕死,几乎都没有引诱到季明,没给他争取到一丁点的时间。 第104章 突生骤变 莫老二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命就只有一条,我不跑,难道真跟季老三拼命吗?王祺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他说这话时,眼睛眯了眯,有些不满地望向悬崖边上的两人。 若是刚才郝猛再快一点点,杀掉季老三就好了。又或者是季老三一个不小心,抱着王祺一块摔落悬崖,那他也能松一口气。 只可惜,季老三还是没死,他刚才冒的险没有效果! 季明想要他死,他又何尝不想要季明死?更甚至,他还希望董小小也死掉,好让真相永远埋藏在地下! 郝猛被他给气得不行,想要揍他又没由头。 江珣神色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莫老二,而后向前走了几步。 季明看到江珣上前来,警惕地喝止道:“够了,江大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们却在不断地挑战我的底线,诓骗我上钩。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必定让你后悔!” 江珣在距离季明只有三丈之地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看季明身后的悬崖。 “季明,莫老二是不会再上前来与你交涉的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们更清楚。” 季明闻言,看着躲在人群后面的莫老二,苦笑一声。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抱着王祺一块坠崖死去;二是放了王祺,随本官回衙门,说明白你杀人的缘由。两条路,你都必死无疑。” 江珣双手负于身后,目光笃定地看着季明。 季明看着江珣,惨然笑道:“我知道,当我决定杀掉莫老大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我不在乎,我只想要那些伤害过小小的人付出代价!” “那你可知道是哪些人伤害了董小小?你可有证据?”江珣平静地询问着,顺着季明的话往下说。 “我还需要什么证据?小小是受害者,谁害了她,她再清楚不过。她都已经一一告诉我了,只恨我能力有限,杀不了那么多人,甚至连莫老二这个该死的家伙也没能杀掉。”季明说到这里,看向莫老二的双眸又是一阵杀意。 江珣回头瞥了一眼缩在衙役后面的莫老二,捋了捋思绪:“你既然知道自己形单影只,杀不了那么多人,为何不一开始就找衙门报案?难道你认为本官审问不出这些罪行吗?” “江大人,昨日我听闻您和颜姑娘在莫家推测出莫家母子三人与高里正暗地里做着拐卖人口的勾当时,就知道您不是那种昏官庸官,但以您的官职,即便有心,恐怕也无力。”季明摇了摇头。 江珣表情略有一丝错愕神色,但很快就收敛了去,只是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伤害了董小小的,可能涉及到颇有权势的人家?” 季明没想到江珣一下子就猜到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买下董小小的人家?不在县城,而在府城之中?”江珣继续询问着,神色变得越发凝重。 季明咬着下唇,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再次重重地点头。 江珣凝眸思索了片刻,肃然地道:“你与董小小,可愿随本官回衙,与本官仔细说说详情?” 季明却在这时摇头了:“大人,您是个好官,但这事,您真的管不了。我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向那户人家讨回血债,您就让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吧!” “可你已经没办法再向任何讨回血债了!”江珣冷冷地盯着季明,“除非你相信本官,说出所有实情,否则你与董小小一死,再无人能够揭发此事,本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狡诈恶徒逍遥法外。” “小小……”季明呢喃着,突然脑海里一亮,有了个主意。 他立即换上一副坚定的神色,对着江珣道:“大人当真要追查到底,不惧怕那顾家势力?” 江珣闻言,脑海里迅速捕捉到了对应的目标。 “安平侯顾家吗?” 季明‘噗嗵’一声跪了下来,磕头不止:“正是安平侯顾家,求大人为小小做主,求大人为我们伸冤啊!” “那董小小现在何处?”江珣上前两步,“她恐怕知晓得最为清楚,最好是让她来与本官相见。” “小小就在小人家中,她并未伤害过任何人,莫老大和马神婆都是小人杀的,您要如何惩处,小人都甘愿认罪。还请大人放她一马,为她伸冤,小人来生当牛做马,以报大人恩情。”季明磕头哭诉着。 江珣缓缓走到他面前,沉声道:“她是否无辜,审讯过后便知,本官不会听信你片面之词。但你大可相信本官,如若她真的没有杀人,本官绝不会冤枉了她。” 季明点点头,爬了起来,将王祺扛着向江珣走来。 “王祺可是你用银针刺穴致使昏迷的?”江珣看着王祺,微微皱眉,“可能将他唤醒?” “是小人所为,大人不用担心,再过半个时辰,他自然会醒。”季明说着,将王祺交给了江珣。 江珣扶住王祺,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而戴郎中已经迎了上来,帮忙搀扶住王祺。 郝猛和一众衙役跟着涌上来,将季明团团围住,用绳索捆住季明双手。 莫老二见状,不由得皱紧眉头。 这要是让季明被江珣带回去,问出真相的话,那顾家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看着众人簇拥着季明就要下山了,莫老二越发觉得头大如斗。 “大人,莫老二参与拐卖人口,请您将他一并扣押带回。他生性狡猾,莫要叫他逃了!”季明很快就注意到鬼鬼祟祟准备偷跑的莫老二。 郝猛冷哼一声,一早就盯着莫老二了,闻言上前去将他擒住。 “这次有人证了,看你和高里正还如何狡辩!”他说着,命身边的衙役把莫老二也捆起来,免得让这小子给溜了。 莫老二被捆绑起来后,衙役们将他推到季明旁边,打算带着他们一起返回。 就在这一瞬间,骤变突发! 季明握成拳头的双手之中,赫然还藏着一根银针,趁着前面的衙役没有提防,一针刺入他的风府穴,令其昏迷过去。 衙役一昏迷,季明就顺势拔出了衙役的佩刀,转身就朝着身后莫老二的脑袋砍去。 “啊!” 第105章 信念崩塌 莫老二见状,吓得大叫一声,立即想要侧身躲开,可仍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以为自己脑袋要被砍成两半时,却听到“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那刀子上,让刀子偏了方向,直直落在他的肩膀上。 “嘶……疼死老子了!”莫老二吃痛地咒骂了一句,便往地下一倒,昏迷了过去。 郝猛和戴郎中等人,皆被这忽然状况给吓了一跳,一个个都处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季明再次行凶江珣发话才回过神来。 郝猛猛地朝季明冲过去,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 “混账,事到如今,你还敢行凶?”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杀了这个王八蛋。”季明奋力地挣扎着还想站起来,却被郝猛一脚踩在了地上。 江珣面沉如水,迈步走到季明面前,冷冷地凝视着他。 他方才还以为季明放下独自复仇,要依靠衙门的力量来对付那些不法之徒,没想到季明只不过是骗取他的信任,借机靠近莫老二再试图行凶。 “你就如此不信本官?”江珣心里虽恼怒,但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季明抬眸看着江珣,脸色有些复杂:“大人,不是小人不信您,只是对方势力太大,小人不想连累您。” 江珣闻言,脸色稍霁,正待开口说些什么,身后传来范通急呼的声音。 “大人,大人,董小小找到了。” 江珣转过身子看着范通一行人,只见他身后的木板上躺着个枯瘦的女子,而颜子苒就站在她身边。 “季明!”董小小看到季明被郝猛踩在地上,猛地就从担架上跳下来,却险些摔倒,幸好颜子苒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踉踉跄跄地朝着季明的方向奔去,颜子苒只好一路扶着她,赶到江珣等人身旁才撒了手。 “小小,你怎么来了?”季明看到董小小,神色很是担忧。 “我怕见不着你最后一面。”董小小说着,伸手费劲地推了推郝猛,却怎么都推不开。 江珣对郝猛使了个眼色,郝猛这才松开了季明。 季明连忙爬起来扶住董小小,而后看了莫老二的方向一眼,喃喃道:“不知道莫老二死了没!” 季明很想知道莫老二是死是活,但许多衙役围住了莫老二,他又被郝猛拦着,根本看不见莫老二的情形。 董小小摇着头,安慰道:“够了,你已经为我做得足够多了。” 颜子苒看着二人相依相偎的模样,忍住没去打扰他们,将搜索到的针盒递给江珣。 “大人,这是我在季明家中搜到的。” 江珣打开看了看,颔首道:“方才众人都看到他用银针扎穴,放倒了一名衙役,众目睽睽,想来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他让郝猛收好针盒,随后吩咐队伍返回石台村,特地让范通去青萍村把高里正传唤过去。 众人回到石台村,范通很快就把高里正带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吴里正。 吴家院子里,郝猛指挥着衙役,在堂屋外摆了一张简易的桌子当作是审讯的案桌。 吴家外头,许多百姓奔走相告,说是县令大人要拆穿河伯娶亲的真相。 许多百姓都闻讯赶来吴家外头,隔着矮墙看热闹。 邻近村子的百姓得到消息,来得有些晚了,只能在人群外围垫着脚,急得抓耳挠腮,什么也看不见。 江珣背靠堂屋门口,坐在案桌后方,将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郝猛和范通一左一右,像模像样地拱卫着他。而颜子苒则被委托担任临时的师爷,准备着将这一番审讯的过程都书写下来,作为卷宗存放入库,以备日后查询。 季明当先被押着跪在案桌前,董石夫妇跪在他身后。而他们的左边,则摆着一具尸体,用一匹白布覆盖着,只留下脸部。 那正是莫老二! 季明和董石夫妇看着莫老二的尸体,脸上皆露出了喜色。 江珣先是审讯了季明的罪刑,季明毫无隐晦,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坦诚自己所有的罪证。 直到江珣问讯他的杀人动机之时,这才传唤了董小小出来作证。 董小小跪下之后,禀明了姓氏,证实了季明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她报仇。 石台村的人认识董小小的不多,更别提董小小如今身形枯瘦,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随着江珣和董小小的一问一答,顿时让挤进吴家院子的石台村人惊愕不已。 当中有人是青萍村嫁过来的,依稀认出了董小小的容貌,不由惊呼起来。 “真的是董小小,我认得她,她以前常从我家门口路过。她没死,她没有被河伯收走。” “还真是她,我当初还抓着她去给河伯献祭的!” “她怎么瘦成这般模样,为何她没有待在河伯的神宫里享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把董小小的话语都传到了外边去,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暗地里生出一阵寒意。 之前他们听到江珣三番两次地说河伯娶亲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河伯,本来就有些动摇。 如今看到活着的董小小,那些小小的动摇就演变成了震撼,将往日固有的信念都震塌了。 许多献祭过女子的人家,听到这个消息后,拼了命地往前挤。 其他人得知他们是献祭女子的家属,只能不满地给他们腾出位置,以至于院子里挤入了不少其他几个村子的百姓。 这些人确认了董小小的身份,错愕的同时,望向高里正的眼神多了几分狐疑。 “你与莫家母子三人,到底有何仇怨,如实说来!” 董小小躬身叩首,行了一礼后才抬起头来:“两年前,民妇被莫家的马神婆和高里正一干人等,谎称是河伯选中的新娘子,沉入河中,暗地里拐去,卖到府城人家之中,差些死在外地。被拐卖期间,民妇受尽磨难,身上遍布暗伤,全都是证据,还请大人为民妇主持公道。” 江珣望向高里正:“高里正,可有此事?” 高里正得了传讯,走入审讯的范围中,在董小小一旁跪了下来,毫无畏惧之色,更无悔改之意。 “一派胡言!分明是她舍不得家中父母,故而从河伯神宫之中逃了出来,因而受到河伯的惩处,才会瘦成这般模样的。” 董小小双目含着怒火:“高里正,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亲眼见过河伯的神宫,却总在这儿信誓旦旦,岂不可笑?你说我去了河伯的神宫,可那水底之下,什么都没有,我去没去过,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第106章 全部陪葬 高里正顿了顿,而后朝着江珣拱手道:“此乃董小小片面之言,大人莫要偏听偏信。若大人就此判定草民有罪,那草民绝对不服。” 江珣冷笑一声:“那董小小与你无冤无仇,若不是你害她,她何必要诬告你?更何况那河伯之说,不过是子虚乌有之词,是你们用来掩盖犯罪行径的借口,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一味强词夺理,巧言开脱,还想着能逃脱法网吗?” 高里正未再开口,只是垂着眸子,任由江珣训斥的模样。 江珣见状,沉声喝道:“你既不肯认,那好,传魏里正、庄里正!” 这两位里正老早就被江珣派人盯住了,方才百姓们争相奔走相告时,衙门也派人去请来了两人。 两人从人群中走出,到高里正身后跪下叩拜。 “你二人亦在董小小状告名单之上。”江珣冰冷的眸光在二人流转,“这是本官给你们一次坦白的机会,你们想清楚了再作答。”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踌躇不定,而高里正也在此时回头,居高临下地望向二人。 “二位里正,想清楚了再作答。” 高里正的话音落下,两人瞬间脸色有些煞白。 “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再次装傻充愣,像前几天一样,一问三不知。 “好!”江珣声音凛冽,虽面上无甚表情,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他的怒气,“传黎氏。” 黎氏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关了大半天的黎氏,此时脸色有些苍白。 “黎氏,你仔细看看董小小,可有何话要说的?”江珣询问道。 黎氏轻轻扫了董小小一眼,迅速地低下头去,“民妇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董小小,林氏曾言及黎氏并非无辜之人,你可知她曾做过什么?”江珣耐着心思询问。 董小小神情冷漠地看着黎氏,淡然说道:“两年前,民妇被选中为河伯的新娘子,在献祭的前一天夜里,被关押在河伯庙中。他们美其名曰净身,实则是在饭菜茶水之中下了迷药,打算将民妇迷晕之后,好将民妇绑在竹筏之中,妥妥当当地送入河心沉入河底而不至于潜水游走。” “不过民妇当时心中悲愤,不肯用饭菜,以至于他们的奸计未能得逞。”董小小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抖着,“莫家兄弟二人见状,便闯入河伯庙中,将民妇,将民妇玷污了。” 而百姓们听完,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曾经献祭过女子的家属,此时都闹腾了起来。 他们此时都有些摸不准自己的闺女有没有被糟蹋过,对莫家恨得牙痒痒的,连带对高里正等人也有些怒气。 董小小却在这时,伸手指向了黎氏:“她当时就躲在屋外偷看,民妇向她求救,她却不敢吱声,转身逃走了。” 黎氏这时才慌忙磕头道:“大人,民妇当时也是吓破了胆子,再加上那强暴了董小小的人是民妇的相公,民妇一时脑热,才匆匆逃了。后来本想把这事说出去,但我相公威胁民妇,若是民妇说出去,必定要被他痛殴休弃。大人,非是民妇见死不救,是民妇也无能为力啊!” “那莫家母子三人拐卖人口之事,你可知晓?”江珣冷冽的眼神扫过高里正三人。 黎氏摇了摇头:“这点民妇不知,但,但两年前河伯娶亲之后的夜里,相公和大伯一整天都不见人影,直到次日一早,他们又赶着牛车,装了许多粮食匆匆忙忙进城去了。民妇记得,他们是三天后才回来的。” “我记得了,那次他们说是要去城里卖粮食。” “不止是两年前,四年前献祭完女子后,他们也是赶着牛车进城去,车里还堆满了一些瓜果蔬菜,说是要去城里卖。” 许多涌进院子的青萍村村民纷纷出言作证,事情越发显得有猫腻。 颜子苒在江珣身边沉吟着:“当时车上应该就藏了献祭的女子,只是昏迷不醒,被瓜果粮食遮挡了,令百姓见不着。” 百姓们闻言,都觉得极有可能。 “这些又都是你们的推测了!”高里正冷笑着,“可有人证物证?” 魏里正和庄里正也跟着附和:“莫家两个不成器的,玷污了献给河伯的新娘子,难怪河伯不要董小小了。董小小和季明要报仇,那也合情合理,他们死了活该。但这事可跟我们三个一点关系都没有,大人可别冤枉了好人啊!” “是吗?莫老二,你待如何说?”江珣冷声轻笑着。 郝猛上前点了莫老二几道穴位,原本一动不动的莫老二突然睁开了双眼,缓缓地坐了起来。 “你们算个屁的好人啊!”他厌恶地瞪了三人一眼,而后看向了黎氏。 本来他还打算跟高里正等人一起,咬死不认,没想到黎氏把他给抖了出来。 先不说拐卖人口有没有证据,侵害董小小这个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 如今见高里正三人也不理会他的死活,他也是破罐破摔,对着江珣说道:“大人,河伯娶亲的确是个谎言,全是高里正为了赚钱而撒下的弥天大谎。我可以作证,他就是主谋,在县城郊外有一处庄子,里面住着一位大户人家的管事,还在等着我们把今年要献祭给河伯的女子送过去。” “莫老二!”高里正没想到莫老二居然没死,立即怒吼一声,可已经迟了,莫老二全都抖落出来了。 “老东西,我既然活不了,那你们也别想活了。”莫老二就是这么一股混不痞的劲儿。 高里正脸色铁青,咬牙道:“得罪了那户人家,你们莫家将鸡犬不留。” “那又怎样?最好是让黎氏也给我陪葬!还有你,季明、董小小,你们都得给我陪葬!哈哈哈!”莫老二疯狂地大笑起来,结果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魏里正和庄里正都扑过去,神色狠辣:“住嘴,你个王八蛋,你要害死我们一家,害死我们一家啊!” “王八蛋,你们居然真的是在骗我们!” “打死这些黑心的家伙!” “高里正,你还我女儿命来!” 围观的百姓之中,冲出了十多名愤怒的男子,气势汹汹地杀向三位里正! 第107章 直剖本心 审讯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整个吴家院子都是乱糟糟的一团,众多百姓揪住高里正三人往死里打。 莫老二因为受了重创,被郝猛和两名衙役护着,百姓们倒是打不着他。 而范通则带着其他衙役护在江珣和颜子苒身边,对于高里正三人的状况,只是口中干嚎着。 “住手,住手!” 百姓们正是怒火中烧,哪里听得进他这‘温和’的呵止? 只要衙役没有进行阻拦,那他们就不会罢手,逮着高里正三人就是‘哐哐哐’一阵胖揍。 方才还一脸不服气的高里正被揍得鼻青脸肿,其他两人更是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小命。 好在江珣并未真的让百姓们打死这三人,眼看着教训得差不多了,这才让衙役们动手,制止这场暴动。 “大人,您千万别放过这些人……” 百姓们心里对高里正三人仍是怒不可遏,纷纷呼喊着,让江珣给他们主持公道。 江珣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之后,开始宣判:“青萍村莫家血案,凶手季明,于山中诓骗莫老大信任,以银针刺穴至其昏迷,推入陷阱之中令其身亡,企图伪造成意外事故脱身。然则半截银针留于尸体之上,罪证确凿,无以争辩。” “马神婆意外发现董小小生还,为防泄密,凶犯季明,再下杀手,勒死马神婆,移尸河伯庙,扎银针以误导衙门查案方向,纵火焚尸,企图掩盖罪证。又抓王祺囚于山上,令董石指认王祺曾现身河伯庙,妄想嫁祸王祺。” 江珣先是一一细数季明的罪状,好让百姓都清楚知悉他的所作所为。 “然则处心积虑难免百密一疏,狡猾缜密亦有狐狸尾巴,假降服以伤莫老二,真祸心悬崖挟王祺。罪行累累,令人发指,判处死刑,秋后待斩!” “董小小有涉及谋划唆使季明之嫌疑,亦是一切事件起因,今判处牢狱囚禁三年,另有河伯娶亲案在身,暂缓监押之举,待一切案件水落石出再行惩处。” 江珣接下来将其他涉案人员一一进行惩处:“董石、林氏夫妇,包庇凶犯,助纣为虐,但念其情可悯,判处监禁两年。黎氏意图谋害莫老二性命,判处监禁三年,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至于河伯娶亲一案,实系死契人口拐卖。高、魏、庄三位里正与莫老二皆有涉案,着令四人随本官回衙门,待找到买方之后,审问清楚,一并定罪!” 江珣这一番话落下,百姓们纷纷鼓掌叫好,称他为清官,对他愈发得敬畏拥戴。 而高里正却从地上挣扎地爬了起来,高声道:“草民不服,草民不去衙门。敢问大人,当你母亲重病在床继续良药续命,而你身无分文,唯有一个赚钱的机会,你又会怎么选?” 江珣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草民想说,这天底下本来就没有狗屁的公平,大人你出生在锦衣玉食的人家,根本不用为一日三餐而烦恼。可草民们呢,就连生个病都没钱医治,只能躺在病榻之上饱受折磨。在你们这些生来就富贵的人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可怜虫,但我们其实也想要过人上人的日子,这有什么不对的?” 高里正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愤怒地咆哮着:“草民不服!” “你错在不该用别人的性命来为自己牟取暴利!”江珣冷叱一声,打断了高里正蛊惑人心的言语。 “是吗?可那些高门大户祖上,不就是凭着杀人如麻的战功,获封爵位,子孙世代受荫吗?他们杀人能享受荣华富贵,我害死几个人,却要受刑罚惩治,这公平吗?”高里正声音高亢地反驳着,甚至用些极端的例子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被献祭的女子,又岂能与那些胡作非为的叛军乱党相提并论?开国功勋杀的是敌人,可不是像你这般杀害无辜百姓。你若想要走上同样的道路,大可去投军!”江珣有理有据地指出高里正言语中的漏洞。 颜子苒在一旁摇摇头:“他这是钻进牛角尖,想为自己开脱罪名之言语。若他真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又何必偷偷拐卖女子,大可直接上门去抢就是。” 高里正准备好的反驳言论瞬间被噎了回去,正因为做贼心虚,才要利用河伯娶亲的法子来加以掩饰。说到底,他内心深处也是知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 他被颜子苒三言两语直剖本心,一时间连半句话都想不出来,脑海里只是浮现出那些被他拐卖掉的女子。 “颜姑娘所言极是,你若坦坦荡荡,便无需遮遮掩掩。”江珣眸光微沉,“世人生下来就有所不同,但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就是王侯将相,也难逃一死,天底下,又有哪户人家没死过人的?” 高里正脑海里最后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他多年来的执念源头,可在这一刻,他竟想不起他母亲是什么模样的,只觉得那应该就是他母亲。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只记得病死在床上的痛苦,早已把她原来的相貌忘得七七八八了…… 第108章 狗仗人势 “押下去。”江珣见他没在反驳,对着衙役挥挥手。 衙役们将高里正等人一一捆绑起来,暂且囚禁在吴家,待明日一早就送往县衙。 百姓们被吴里正一家劝走了,江珣这才回到堂屋之中,见戴郎中与王祺。 王祺早已苏醒,从戴郎中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神色讪讪地跪在江珣面前。 “大人,前些日子是小人误会了您。小人言辞不逊,还请大人责罚!” 江珣摆摆手:“你也是受人哄骗,又不明真相,一时糊涂,以后多长些记性即可。” 戴郎中领着王祺还想跟江珣说几句道谢的话,见工房书曹经承来了,知道江珣还有事要忙,便起身告辞。 江珣与书曹谈了一会开渠的事,接下来他还要回衙门里调查顾家,这儿的工程只能交给书曹处理。 书曹听了就是头大,但也没办法,只能应了下来。好在如今衙门得了当地百姓的支持,推行水利工程再无阻碍,反而得到极大的助力,倒也能够应付得来。 这天晚上,众人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唯独颜子苒例外。 吴灵儿知道颜子苒明天要走,故而这天晚上一直缠着颜子苒聊天。 幸好昨夜里颜子苒休息得好,见吴灵儿恋恋不舍的,只得陪她说了半宿的闲话。 次日一早,江珣便带着众人返回衙门,着手准备调查买下董小小的顾家。 回到县城已是黄昏时分,颜子苒率先与江珣等人告辞,折路回了义庄。 郝猛也因为要去抓捕莫老二口中提到的接头人,率先带人离开了队伍。 而江珣队伍中这一大串的犯人,比衙役还多,刚进城就吸引无数百姓的目光。 如今清江城内的百姓,对江珣已经有了几分了解,知道这必定又是一起大案,纷纷交投接耳地议论着。 到了衙门之后,范通将男犯都关入牢狱之中,女囚则锁进女牢里边。 待处理完这些,来到思过堂回禀了江珣。 “大人,所有囚犯均已安排妥当。只是……”范通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江珣头都不抬一下,一边阅览近日来的公文,一边沉声吐字:“讲!” “只是莫老二身负重伤,又颠簸了一日,住在牢房之中是否要请个大夫看看伤势?还有那董小小,瘦得脱了形,在女牢那边,属下唯恐出了个万一,到时候不利于出庭指认。” 范通一口气说出,然后嗫嗫地看向江珣。 江珣看着公文,似是没有听进去,让范通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请周大夫给莫老二换药,再给董小小把把脉,若连周大夫都不建议囚于女牢之中再说。” 范通应了一声下去操办,当然不是他突然大发善心,而是莫老二和林氏都给他塞了些银子,这半个月的酒钱是有着落了。 周大夫进牢房里给莫老二换药的时候,郝猛也率领着五名衙役,把一名中年汉子扭进了衙门之中。 江珣收到禀报,来到思过堂看见那中年汉子正一脸愤怒地呵斥着郝猛等人,脸色越发冰冷。 “县令大人,你来了就好,这捕头简直可笑至极,无缘无故就闯入我家庄园,将我给捆了过来。我都跟他说了我是安平侯祖宅家的管事,他也不管不顾,简直不知死活!你快给我松绑,否则我家主人怪罪起来,就连你也担当不起。” 中年男子一看就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对着江珣也是趾高气扬的态度。 “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江珣挥挥手,坐下来后端起茶水慢慢饮啜。 郝猛巴不得如此,将这名管事拉下去就打了二十大板。 这一路上他被骂得烦了,这次下手都示意捕快们下重手,打得这管事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安平侯顾家的管事,等我回去,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莫及,叫主子摘了你的乌纱帽。”这管事还是不知死活地嘶嚎着。 “再打二十!”江珣对付这类人越来越是老练,淡淡然吐出几个字,却让着管事吓了一跳。 再打一轮他的小命就得交在这里了。 “大人,不,不能再打了,你有什么话要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打小人就得死在这儿了!”他急忙爬了两下,抓住案桌的桌腿,一副死也不肯松手的模样。 他几乎都缩到了案桌底下,郝猛拉着他的腿就要往外拽。 江珣这才放下茶杯,声音十分冷冽:“姓名?” “小人贺青,是老安平侯府二房顾书山的家仆。”管事抬起头,神色间颇有几分自得。 可他还没得意多久,头上江珣的话语便如冰块一般冷冷砸下。 “青萍村莫老二指认你是他的接头人,正准备把青萍村献祭给河伯的女子送到你那里去,可有此事?” “这,这……”贺青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注意到郝猛那揶揄的笑容,立即明白大事不妙了。 “大人饶命,小人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他十分迅速地就换了个态度,都不管那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跪起来就对着江珣‘嘣嘣嘣’磕头。 “说,买人何用?”江珣毫无半分怜悯,一眼就看穿贺青的苦肉计。 此时此刻,贺青若是不说点有用的,那江珣不会饶他性命,可若是说了有用的,那顾家就不会留他活口了。 他不由陷入两难之境,内心不断地挣扎着。 “你私下拐卖人口,违反大祯律法,以死契购买女子,若不肯招供主谋,死的便是你。若是招供主谋,本官念你情非得已,还能饶你一命。”江珣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贺青左右为难的思绪。 贺青愈发犹豫了,颤巍巍地回道:“小人知道的不多,就只是来这儿接个女子带回去,别的小人也不敢多问。” “拉下去,等待秋后问斩,明日随本官去抓另一个人证。”江珣失望地叹了一声,站起身准备回内堂去。 郝猛拱手应声:“属下领命。” “不不不,大人等等,小人知道一些隐情。”贺青急忙叫道,可是江珣的离去的背影却一刻也未曾停下,急得他大吼,“二爷这么做都是为了给二夫人续命。” 江珣摆摆手,依旧没有停下身形,只留下淡淡一句话:“跟郝捕头仔细说明白了,明日随行去府城。” 贺青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这清江县的县令竟然有些可怕,三言两语,就让他汗流浃背。 郝猛拉起贺青,‘嘿嘿’笑道:“你们买去的女子之中,有一个逃了出来,把所有事情都抖落出来了。说实在的,大人有你没你都一样,不过是多一张口指认顾家罢了。你还算精明,捡回了一条小命,跟我去牢房里老实坦白所有罪行。” 贺青无奈,只得点头应着,扭着屁股跟着去了牢房。 他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在牢狱之中说了出来,旁边还有特地被传唤过来的董小小、季明、莫老二和高里正等等。 江珣则站在阴影处,听着贺青缓缓地说出顾家搜罗签了死契女子的缘由。 “这一切,其实都源于十年前夫人生了一场怪病,一个擅长偏方的郎中给二老爷提出了一套诡异的治疗方子。” 第109章 诡异偏方 郝猛皱着眉头,呵斥一声:“别吞吞吐吐的,赶紧说。” 贺青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人只是个小小的管事,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晓得二夫人那怪病,需要一些年轻女子来医治。但具体怎么个医治法,小人就不晓得了。” 郝猛看了一眼董小小,董小小攥紧了拳头,脸色苍白如雪。 “还有呢?”郝猛不耐烦地催促着。 贺青又道:“小的就知道这些!二老爷主要是让我们几个在外头替他寻找年轻女子带回去,统统都要签死契。我负责的是清江县这边,每年都要找到五个回去交差才行。” “可这盛世年头,风调雨顺的,很少有人卖女儿的,更别提是签死契的。本来这就是违法的勾当,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正因为如此,小人才会找了高里正想法子,也勉强算是凑货的途径。” 高里正别过脸去,不吭一声。 季明忍不住就想要揍这管事,被范通给拦住了。 “你说你是负责清江县这边的,难道其他县城也有这勾当?”范通送走了周大夫,站在一旁听了半晌,皱着眉头仔细地追问了一句。 “像我这样的管事,还有四个。按理说,我们五人每年都能带回去二十五个签了死契的。但奇怪的是,二老爷又会把我们带回去的女子挑选一大部分再转手卖出去。” 贺青挠了挠头,“这些卖出去的,大多是卖到外地去,并且与买家说好,签的是死契,永远也别让她们回来。” “买了又卖?这是什么意思?”郝猛不解地望向范通,范通摇了摇头,他哪能想得到? “小人知道的就这些了,别的二老爷也不可能都透露给小的知晓。”贺青说着,朝着郝猛挤出个笑容,“郝捕头,小的不过是替主子办事而已,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一样放了吧?” 郝猛滋滋牙:“你想得倒挺美的,滚一边去。” 他呵斥着,看向董小小:“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看看有无可用的线索。” “民妇当初在河伯庙被迷晕之后,一无所知,只有在沉入河底之时,河水清凉,让民妇清醒了片刻。当时莫老大和莫老二潜水而来,嘴里都叼着一个羊皮囊,似乎是用来换气的。” 董小小目露追忆神色:“他们将民妇拖拽到一旁的芦苇里上了岸。民妇还未吐出溺液,他们又将民妇迷晕。后来一路浑浑噩噩,时醒时睡,等到彻底醒来之时,发现已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地下室内。” “地下室?可是在顾府里的?”范通轻声询问。 董小小摇摇头:“民妇也不知道那儿是不是顾家,地下室里长年不见天日,若不是还有其他女子,只怕民妇非被逼疯不可。” 郝猛顿了顿:“看来其他被买来的女子也被关押在地下室里,等着贩卖出去。” “不是的!”董小小情绪有些激动地说着:“我们被关在地下室里,每个月都有女子被迷晕了带出去,不到几个时辰后就送了回来。那些被带出去的女子回来后就精神萎靡,仿佛大病了一场。直到年初,轮到了民妇。” “他们把你带出去做什么了?”范通急忙问道。 “不知道!”董小小伸出手,将衣袖卷了上去,“等民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松软无力,而胳膊处多了一处圆形的创口,如同针刺般疼痛。” 众人借着烛火,勉强看到她胳膊弯处有好几道圆形伤疤。 “大多数女子被带出去三次就不再回来,我们猜测可能是死了。”董小小一想到自己当初的经历,仍是恐惧得浑身颤抖,“民妇第三次被带出去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出了些意外。” 郝猛和范通对视一眼,纷纷好奇地看向董小小,可董小小却在这时看向了季明。 季明沉声道:“说来也巧,自从小小被沉入河底之后,小人心死如灰,姑母便叫小人去她那儿做事,挣几个钱好娶媳妇。结果姑丈又带着小人去了府城里,给顾家修葺园子。” “你见到了董小小?”郝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对苦命鸳鸯。 “那倒没那么巧。”季明摇摇头,“小人是在去年三月份到顾家修葺园子的,结果被一个老头子抓去给他当药童捡药材。那老头子神神叨叨的,姑丈说他是府里的贵人,让小人好好奉承着,不曾想待了几日,那老头子便收了小人为徒。” 郝猛恍然道:“你的针灸手法就是跟那老头子学的?” “嗯,那老头说他也姓季,跟小人有缘,小人想着学点医术也是好的,便跟了他差不多一年。望闻问切的本事只学了点皮毛,针灸倒是练得不错。”季明解释了两句,又说起正事。 “今年三月份左右,小人陪着师父去顾家内宅看病,师父让小人在门外候着,等了半天,他才出来,一身的鲜血。小人临走前去了趟茅厕,结果看到屋子里出来两个家仆,抬着一具女尸悄悄地从后门离去。” 季明捏着拳头,咬着牙根说道:“当时那具女尸的手腕滑出担架,小人看到那只手腕上有道烫伤疤痕,一下子就想起了小小,于是,小人找了个借口跟师父告假,暗地里偷偷跟着那两个顾家的家仆。” “那具尸体,就是小小?”郝猛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对,那就是小小。当时天下起了绵绵细雨,那两家仆赶着一辆牛车出了城,走了半天的路才在一座山坡下停住,他们抬着小小的尸体要往山上而去。我假装从一旁路过,呼唤着要牵走他们的牛车,他们连忙从山里出来,骂骂咧咧地将牛车夺回去走了。” 董小小柔和地看着季明:“他们大概以为民妇已经死了,将民妇丢在半山腰。季明进山里呼唤,民妇醒了过来,听出是他的声音连忙回应,这才获救。” 季明轻轻颔首:“我们二人在府城外寻了个地方,给小小养了一个月的身子,担心顾家寻上来,这才躲回青萍村的。后来的事,你们也知晓了,小人没办法找顾家讨回公道,只好先找莫家母子三人算账。” “那顾家二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需要这么多女子?”郝猛越想越想不明白。 第110章 逮捕首恶 郝猛想不通这里面的蹊跷,只得把问讯到的线索全都汇总了交给江珣。 江珣观览一遍,对郝猛嘱咐了一番,才让郝猛回去歇息。 可郝猛这夜怎么都睡不着,还不待天明他就爬起来跑去城外的演武场求见夏把总。 演武场这儿是县城的常驻兵力,有十名马弓手、三十名大刀兵,平时是用来对付匪类的。 郝猛按照江珣的吩咐,将手令给了夏把总后,夏把总立即召集二十名士卒跟着郝猛一起去城门口等江珣。 江珣这边跟戴师爷交代完衙门里的事宜,就带着范通和快班、皂班的二十多个衙役冲出了城门。 两支队伍汇合在一起,声势浩大,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等候进城的百姓目光。 他们在这些人的目光中,浩浩荡荡地向府城方向行驶了过去。 队伍戴月披星地赶了两天的路程才抵达府城,为了尽快破案,即使大伙儿都饥肠辘辘,江珣都并未停歇片刻,而是直接去了顾府。 顾府是安平侯顾青山的老家,如今安平侯常年在京城中居住,但这老家中还住着老夫人和安平侯的弟弟顾书山。 顾府在烟台府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府邸里豢养了不少家丁护院。 江珣带人闯入顾府,立即有不少家丁前来阻拦。 不过片刻工夫,顾书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看到江珣等人便怒斥一声:“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闯安平侯的老宅?” “你就是顾书山?”江珣双手负于背后,闻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不错,你是哪个县的县令?”顾书山不认识江珣,但看到江珣身上的官袍,皱着眉头,“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一起女子拐卖案的幕后主谋!”江珣语气幽寒,朝着郝猛等人挥了挥手,“拿下!” 方才郝猛等人没有急于动手,就是生怕动静闹大了,让这个顾书山跑掉。 如今随着江珣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朝着顾书山扑了过去。 顾家的家丁想要来护住主子,全都被士卒和衙役用刀子架在肩膀上。 森寒的箭矢更是对准了每一个想要轻举妄动的人。 “你们,你们这是……”顾书山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愣住了,他活了三十多年,平生还是头一次被人用弓箭对着脑袋。 郝猛上前,用绳子将他捆住:“有什么话,等到了衙门再说!” “我可是安平侯的胞弟,你们竟敢这般对我,我看你们这是在找死……” “老子管你胞兄是谁,老子只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郝猛最近跟在江珣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也变得正义起来。 他说完,又随手抓了一块方巾塞进顾书山的嘴里。 “范班头,带季明去找了季大夫!”江珣见顾书山已经被控制住了,其余家丁护院都不知道该咋办时,立即下令捉拿其他重要人证。 范通应了一声,季明更是在前面引路。他曾经在季大夫住的院子里待了一年,早就熟门熟路,领着范通一路找了过去。 顾书山一听到季大夫就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急忙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郝猛死死地押着。 不过片刻工夫,季大夫就被范通给绑了过来。 江珣都不等他把气喘匀了,开口就问:“关押女子的地下室在什么地方?” 范通配合地抽出腰刀,架在季大夫的肩膀上。 季大夫看着脖子上明亮亮的大刀,颤声道:“在……后院花园的一座假山下面,小人带你们去。” 江珣转眸对着夏把总吩咐:“带人过去营救,救出来后,将人直接送上马车。” 夏把总和范通应声而去,顾书山急得呜呜直叫,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过两刻时光,范通就回来禀报,搜查到地下室,里面还关押着三个女子,已经全部送上马车。 江珣略一颔首,迈步就要走,突然想到一人,对着郝猛道:“将顾书山妻子也押回县衙。” 郝猛颔首,将顾书山交给范通后,自个儿又领着人朝后院方向跑去。 顾二夫人得到自家夫君被抓的消息,心急如焚,正要贴身嬷嬷扶她去找老妇人想对策时,却不想郝猛带着人将她给拦了下来。 郝猛还以为她要逃走,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扣押住,抬进了马车里。 江珣见状,翻身上马:“回县衙!” 这声音一落下,郝猛等人皆应了声“是”,而后随着江珣一起策马而去。 江珣等人这一走,顾家的管家立即遵循老妇人的命令跑去找罗知府帮忙。 可他来的一点都不巧,罗知府此时并不在衙门,待罗知府回衙调集人马去追时,江珣等人都已经离开半天了。 江珣之所以这般雷厉风行,就是担心罗知府会来阻碍,到时候让顾书山销毁了证据,不但查不到真相,还会多害死几个女子。 如今关押着的女子都救出来了,重要人证季大夫也抓住了,顾书山也就没有任何抵赖的可能。 从烟台府赶回县衙自然也要耗费两天时间。 但江珣为了抢出一点时间,下令让夏把总带着没有马匹的步兵和衙役留下歇息,慢慢返回清江县,而他们有马匹的则连夜赶路,愣是在当天深夜时分就回了清江县。 当卯时三刻,衙门里应完卯后,县衙里就传来一阵鼓声。 百姓们听到熟悉的鼓声,知道衙门里又在公开审讯案件了,但凡有空的,都会赶过来观望。 “呯!”江珣重重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将河伯娶亲案所有人证疑犯,一并带上堂来!” 衙门里的壮班全体出动,押着十来人到公堂上,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大片。 戴师爷上前将此案的前要简略述说了一番,立即引起百姓们的骚动。 “顾书山,本官问你,董小小、季明、贺青控诉你拐卖女子,为汝妻子治疗续命,害死无辜之人。你认不认罪?” 第111章 责无旁贷 顾书山瞅向旁边的贺青,恶狠狠地驳斥道:“不过是子虚乌有的污蔑,如何让鄙人认罪?” “那本官问你,你夫人所患隐疾,是为何病?”江珣厉声喝问。 “这个,这个……”顾书山一时答不上话来。 江珣便将目光移向季大夫:“季大夫,你乃顾二夫人的主治郎中,你总该知晓顾二夫人得了哪般隐疾,从实招来!” 季大夫自从跪下之后就一直在打量着董小小,听到问话,愣了半晌才应道:“夫人得的是一种怪病,医书上也很少有记载,简单来讲就是夫人体内的鲜血衰败得很快,而她心脏所生新血又跟不上这种衰败的速度,若不加以治疗,最终会导致夫人全身血液变黑,痛不欲生直至死去。” 江珣双眸凝视着顾二夫人:“可是如此?” 顾二夫人扭头想向顾书山求助。 “呯!”江珣拍了一下惊堂木,将顾二夫人吓得望向案桌这边。 “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大人!拙荆身患如此怪病,你怎能如此恐吓于她?万一吓出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顾书山跳起来大声吼道。 “混账!本官只是例行审问,你就担心她会被恐吓出个好歹,那些被你们残害的无辜女子,你可曾想过她们死后能否瞑目?”江珣又是重重拍着惊堂木,“更何况,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 皂班衙役立即拿着水火棍,向前几步,将棍子架在顾书山肩膀上,猛地一用力,将顾书山压得重新跪回地上。 顾二夫人被吓着了,一边想来搀扶顾书山,一边连声点头:“大人别打,民妇的确患了这等奇症。” “你患这奇症多少年了?这等奇症,如何医治?”江珣轻轻颔首,衙役这才放了顾书山。 “民妇患病已有十年,一开始问遍许多大夫都没法医治,直到后来遇见了季大夫才知道这种奇症。至于治疗的法子……”她说到这里,又有些犹豫不决。 一旁的顾书山更是不停地朝她眨眼睛,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有些事,一旦坦白了,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还不如实说来!”郝猛在一旁暴喝,“把刑具抬上来,给她上拶刑!” 一个憨厚的皂班衙役还真把刑具给取了过来! “你们敢!”顾书山即刻将夫人护在身后,梗着脖子看向江珣,“我兄长可是安平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安平侯来了,本官也是依法行事。你若无罪,本官绝不会冤枉了你,你若有罪,就是安平侯,本官也绝不姑息!” 江珣怒喝一声,站了起来,抽出行刑用的令牌,看向顾二夫人:“说还是不说?” “民妇,民妇不知,治疗之时,民妇全然不知……”顾二夫人脸色发白,躲在顾书山后面低声啜泣。 “既是如此,那季大夫你必定知晓如何医治,仔细说来,否则本官定不轻饶!”江珣说着,重重地将令牌拍在案桌上,暂扣不发,等待季大夫的表态。 季大夫见这情形,只得叹气道:“回大人的话,顾二夫人的怪病,只能以血换血,将那枯败的血液放掉,再输入新鲜的血液续命。” “换血!”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还是第一次听到用这种法子治病的。 但董小小和那几名被关押起来的女子却是脸色煞白。 “那,那被放了血的女子……”郝猛听完,诧异地问他,“还能活吗?” 季大夫摇摇头:“顾二爷表明,只有女子死了,血液不再新鲜,换血方会停下,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无女子能侥幸存活。” “那董小小为何没有死?”江珣问道。 季大夫有些纳闷地看向董小小:“当时她确实是没了脉搏,草民便停下了换血。许是,许是她当时乃昏死过去,老天爷也可怜她吧!” 江珣知晓董小小被季明救下的详情,遂不再多问,转而看向顾书山,将贺青前些日子递交的女子死契扬了扬。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错,是我做的,那又怎样?这些女子都是我花钱买下来的,签的都是死契,我不过是依照契约弄死她们罢了。她们自愿卖的死契,任我打杀,你管得着吗?” 顾书山毫无悔意,反而有自己一套说辞。 “人命关天,本官怎就管不着?她们签的是死契,那也是你让手底下的人欺骗她们所致。那青萍村的河伯娶亲,更是不容人家分辩,强行拐走女子!”江珣声音冷漠如铁石,掷地有声。 可顾书山却还有说辞应对:“那就是手底下的人胡乱办事,与鄙人有何关系?” “二老爷!”贺青脸色铁青,“当初分明是你教小的这么做的!” “闭嘴,你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敢出卖我?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弄死你!”顾书山恶狠狠地瞪着贺青。 “好个顾府二爷,死到临头还敢逞凶?你下令让季大夫放光女子血液,致其死亡,杀人无数,须得血债血偿!本官今日便判你腰斩之刑!” “我要见我兄长,我兄长是安平侯,是从龙之臣,你们敢碰我一根汗毛,我兄长定不会饶了你!” 顾书山脸色狰狞,神色愈加疯狂,伸手指向江珣:“你小小的县令,在我兄长眼里,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两样!你敢判我的罪?我还没判你的罪呢!” “大胆狂徒,如今铁证如山,还不肯认罪?死不悔改,简直可恶!来人,给本官推铡刀来,即刻行刑!”江珣猛拍惊堂木,将令牌摔了出去。 顾书山转身就想要跑,却被范通给按住。 “你敢,你敢!”顾书山又惊又怒,大声喝斥着,“你一个小小县令,你没有权利斩我,放开我,放开我!” 而皂班衙役听了号令,将衙门之中尘封多年的铡刀抬了过来,搁置在公堂之上。 “不,放了我,我兄长是安平侯,我兄长是顾青山,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放开我!”顾书山看到那明晃晃的铡刀被推了出来,吓得脸色铁青。 可衙役们却将他按在了铡刀之上,刀口处正在他腰间。 “我,我认罪,大人,我认罪!是我做的,全是我做的,我认罪了!”顾书山这一刻再也不敢顽抗了,吓得裤兜都湿了一大片。 第112章 民心所向 郝猛有些嫌弃地扇了扇鼻尖的尿骚味,望向江珣。 江珣脸色坚定,挥手让郝猛继续执刑,好不动容。 “咔嚓!”锋利的大刀斩在顾书山腰间,一次没能斩断,反复铡了三次,才将顾书山一分为二,鲜红的血液,将公堂的青砖地面都染红了。 “啊!”顾二夫人都被吓懵了,惊叫了一声。 “顾二夫人以罪论刑,判十年铁窗。季大夫身为郎中,却行杀戮之事,判处死刑,秋后待斩。贺青助纣为虐,私下拐卖无辜女子长达十年,判处死刑,秋后待斩!” 季大夫和贺青脸色煞白,但他们被抓进来时便已知道必死无疑。 “高、魏、庄三名里正及莫老二,私下拐卖无辜女子长达十年,莫老二更有逞凶之行径,害死多名女子,判处死刑,秋后待斩!季明杀害莫老大与马神婆,虽情由可愿,但法不容情,杀人者偿命,判处死刑,秋后待斩!” 一连串的死刑、待斩,如同那死神的声音,毫无温度可言。 这些人都被押下去之后,江珣又看向那些被拐卖的女子,“董小小因青萍村复仇一案,判处终身监禁,其余女子,尽皆遣送回家,协助官府,捉拿各县其余四名采买死契女子的顾家恶仆!” 这些女子纷纷叩首谢恩,被搀扶了下去。 “范班头,此事交由你去执行,务必将那四名恶仆尽数缉拿归案!”江珣有条不紊地判处着,那些还没有落案的人,他从未打算要放过。 “属下领命!”范通应了一声,带着那三名被他救出来的女子去仔细问讯拐卖的线索。 江珣环顾了诸多还在听审的百姓一圈:“退堂!” “大人好样的!”挤在人群之中观看的吴里正高呼了一声。 其他人如梦方醒,纷纷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无不给江珣竖起大拇指。 他们不像吴里正那么张显,但也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肯定了江珣,心中越发坚信江珣就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吴灵儿跟在吴里正身旁,在人群之中看着江珣退堂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那顾书山的兄长是安平侯,往后安平侯肯定会报复大人,这可怎么办?” 她的声音明明很小,但却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怕什么?江大人是咱们清江县的青天大老爷,安平侯敢来报复江大人,俺第一个不答应!” “对,俺也是,俺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顾书山这么坏,那安平侯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清江县这么多年终于出了个青天大老爷,大伙儿想要过好日子,就不能让什么狗屁安平侯害了江大人!” 本来赞誉江珣的百姓还很含蓄的,可吴灵儿这话一出,就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堆里,顿时就引爆了诸多百姓的拥戴之心。 就在这个时候,罗知府带着上百人的士卒,兴师动众地赶到了衙门。 “江珣,你把顾府二爷绑在何处了?快快送出来,否则休怪本府向朝廷参你一本,摘了你的乌纱帽!” 毫不知情的罗知府下了马车,看到衙门里挤满了许多百姓,愣了一下,随后只以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不当回事,直接朝着江珣呵斥。 江珣本来都已经退回后堂歇息了,结果衙役来报,说是罗知府的人马进了城,他只得再次起身出来抵挡。 看到一副兴师问罪的罗知府,江珣皱着眉头,正要开口,眼角却瞥向了旁边的百姓。 只见其中一名大娘,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还有许多鸡蛋。 她看到罗知府一来就气势汹汹地逼问江珣,直接就一个鸡蛋砸了过来。 只可惜,鸡蛋没砸中罗知府,只是落在他脚边,蛋液蛋黄四散,溅得罗知府鞋上一片。 “谁!是谁用鸡蛋砸本官!”罗知府愤怒地看向这群百姓。 那手挎着鸡蛋的大娘还要再拿出一个鸡蛋,结果她身边的几个妇人和汉子比她更快一步,将鸡蛋一抢而光。 “是我,呸,狗官!”站在前面的汉子吐了一口唾沫,应下了。 “不对,是我,我砸的!”有人高高举起了胳膊,将手里的鸡蛋晃了晃。 “我……” 认罪的人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让罗知府一时间都拿不准到底是谁人所为。 “你,你们,反了,反了,你们这般刁民,这是想造反吗?”罗知府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江珣伸手按了按,示意百姓们不要闹,而后淡淡地看向罗知府:“顾书山认罪,这十年来害死多名无辜女子,罪行令人触目惊心,还毫无悔改之意,故而下官已经当堂行刑,将其腰斩。” “抱歉,大人来晚了一步,看不到行刑的场面了!” 江珣幽幽的一句话,令罗知府几乎想要吐血! 他是来救人的,可不是来看行刑的! “你,你怎么能将他当堂腰斩?”罗知府愤怒地吼道,“你区区一方小县令,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先斩后奏的?” “啪!”这次,鸡蛋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罗知府的身上,蛋液沾在了他的官袍上。 “哪个王八蛋?给本官站出来,袭击朝廷命官,都不想活了吗?”罗知府简直气炸了,还能不能让他好好跟江珣把话说完了? “顾书山穷凶极恶,顾府又豢养了诸多恶仆,下官担心衙门人手不够,顾家恶仆会来劫走人犯,故而决定先斩后奏。此案铁证如山,卷宗上都已有详细记录,大人可以去朝廷参下官,但下官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你,你好大的胆子!即便铁证如山,也须得报知刑部,方可用刑。你,你从今日起,停职待查,等朝廷判处。” “知府有权勒令下官停职,但如今本县无县丞,知府无权委任县衙官员。大人是想让清江县的雷主簿治理县衙吗?”江珣早就有所准备,冷笑着反问罗知府。 罗知府顿了顿,这才想起清江县的周县丞已经死了,短期内都不会有新人到任。 “那就让雷主簿管辖衙门的日常运作,直到朝廷那边给出回复,派遣新的县令到来。”罗知府说完,甩了甩袖子,对着郝猛喝问,“还不快把雷主簿喊来?” “雷主簿昨天就告假回老家一个月,如今已在归乡的路上了!”戴师爷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罗知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色阴冷地看着江珣,傻子都知道这肯定是江珣一早就准备好的应对。 “江珣,好,有你的!” 第113章 铁面阎罗 “罗知府,下官不明白你的意思!”江珣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罗知府也不敢让清江县群龙无首。 这个责任他可担待不起,这种时候,他绝不敢让江珣停职。 罗知府冷哼一声,威胁道:“莫要以为有这点小聪明就能逃过一劫,待本府将你的所作所为呈递给朝廷,吏部迟早要摘掉你的乌纱帽,调任新的县令过来治理清江县。” “那下官便静待吏部的文书。”江珣并未在意,拱拱手,又看了一眼还在衙门里围观的百姓:“尔等还在这里作甚?案件已经审完,速速离去。” 这些百姓立即明白江珣这是要让他们赶紧走,免得罗知府找他们算账。 他们即刻一哄而散,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罗知府在后面呼喝道:“刚才用鸡蛋砸本府的留下!” 可是没有一个百姓理会他,全都往外面跑。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罗知府见状,气急败坏地对着身后的护卫喊了起来。 这些护卫奔走了两天,早就累得浑身乏力,此时得了示意,慌忙去拦截百姓。 百姓见状,化作鸟兽四散奔逃,有的已经跑出了衙门,有的直接冲入了县衙二堂。 护卫们四处抓捕,把县衙都闹得鸡飞狗跳。 江珣看了郝猛一眼:“郝捕头,还不快些帮忙?” 郝猛愣了一下,随后看到江珣眼睛眨了眨,会意过来,立即带着衙役上前帮忙。 “嘿,前面的几个给我站住,再往前跑,穿过二堂就要从灶房那边跑出去了!” “府衙的弟兄们,我们来看着人,你们去抓!” 众多衙役,或暗示百姓逃跑的路线,或是越帮越忙,以至于最后抓住的几个百姓也被衙役们给放跑了。 罗知府暴跳如雷!拿捏不了江珣,难道连一群刁民都治不了了还? “蠢货,一群蠢货!”罗知府怒气冲冲地呵斥着诸多护卫。 江珣见状,凉凉道:“罗大人何必为难这些护卫?想必真正的肇事者已经跑了,大人手里又无证据,查不到元凶,还是赶紧到驿馆里换身衣裳,回去写书信告知朝廷为要!” 罗知府看着身上的污渍,也觉得有些埋汰,想想那安平侯,更觉得头疼。 可如果就这么离开,他又心里不甘! “下官还有公务要忙,就不送大人了。”江珣不待他想到出气的法子,拱拱手,转身就走。 罗知府气得七窍生烟,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甩甩袖子,让护卫带走顾书山的遗体,赶回烟台府。 没过多久,一封封书信就从烟台府衙传递往京城各处。 而清江县内却传遍了江珣怒斩安平侯二弟的事情,许多百姓纷纷夸赞江珣是青天在世。 而江珣却没有理会这些称誉,匆匆忙忙去了石台村继续主持水利的事。 石台村的水利工程基本完工,水车也都安装完毕,正在抽取硕河河水灌溉田地。 按照户部的计算,相信用不了两年,这里便能多出几百亩良田。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江珣的目的不仅于此,下一个水利设施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他一心忙于政务,就连手底下一群书吏也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公务之中。 只有郝猛长叹短吁的,到义庄找颜松柏喝闷酒。 “大人这次的确是干了件大事,就连我们衙门也出了一次风头。可这往后的日子……哎!” 这几天郝猛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后怕。 “那可是安平侯的胞弟啊!安平侯岂会放过大人?”郝猛郁闷地喝光一碗酒。 “怎么?怕了?那就赶紧跟大人辞了这差事啊!老范可是等着你腾出位置来呢!”颜松柏笑哈哈地说道。 “他做梦!”郝猛给自己斟上酒,“做都做了,这时候辞去差事,那安平侯也不会饶了我,索性跟着大人干到底算了!”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郝猛说着,又是一口喝光。 颜松柏轻轻颔首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清江县第一捕头!” 两人碰了碗,痛痛快快地喝光。 颜子苒解剖完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完成了一个研究课题,出来透透气,结果就看到两人一碗接着一碗灌酒。 “爹,猛叔,喝酒要适量!” 颜松柏摆摆手:“我没喝多少,都叫他给喝了!” 郝猛打着酒嗝:“我也没喝多少,主要是心里头不痛快。” “办了这么一起大案子,还有什么不痛快的?”颜子苒还以为郝猛是过来吹牛皮的。 “那罗知府必定会给朝廷进谗言,到时候江大人乌纱帽不保,大家又是郁郁不得志,能痛快吗?”郝猛叹气道。 “大人此事办得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猛叔应当支持才对!至于乌纱帽,相信朝廷不会这么轻易就听信谗言,猛叔不用如此杞人忧天,或许大人早已有应对之法!” 颜子苒安慰着,心底里也有些担忧江珣,但若让她再选一次,她也会支持江珣的做法。 郝猛摇摇头:“还能有什么应对之法?那可是知府大人!更别提后面还有个安平侯!你知不知道,侯爷是多大的官?” 颜子苒见他这般模样,也没再与他争辩,转身去忙活了。 事情眨眼就过去了二十来天,已是七月时节。 罗知府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回应,最先抵达的是刑部的公文。 公文里表明,清江县县令江珣对顾书山一案的判处,合情合理,案件铁证如山,未曾有可疑之处,维持原判。 至于江珣当堂行刑,刑部表示不在他们部门的管辖之内。 罗知府对此亦有几分准备,毕竟刑部那个铁面阎罗从来对事不对人,眼里只认公理。 他认为江珣没判错,那么早杀晚杀都是那么一回事,没啥好说的。 “这个铁面阎罗,还是这般死板,丝毫不把侯爷放在眼里。”罗知府失笑地摇了摇头。 而后吏部的公文也到了烟台府,里面对江珣的做法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斥责之词,末了就是扣江珣三年的俸禄。 “就这,就这?那可是先斩后奏的乱纲之举,吏部难道就这么打算完事?”罗知府崩溃了,怎么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直到安平侯来了一封信,这才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第114章 不速之客 安平侯的信比吏部来得还晚上两天,当时罗知府还觉得纳闷。 按理说,顾书山被腰斩,最该生气的就是安平侯,最先回信来兴师问罪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结果安平侯的信却是最晚到的,而且上面也只是草草地写了几句话。 大概意思就是顾书山罪有应得,江珣没有判错案子,他就不追究了。 罗知府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反复看了几遍,这才从寥寥几句之中,看到几个字眼特别显眼。 “江尚书认为此案江大人没判错,本侯尊重江尚书的品行,不予追究江大人。” 一句话里,出现四个‘江’字,让罗知府越看越是心惊,即刻让人调来清江县知县江珣的身世讯息。 当他看到江珣父亲那一栏写着‘江政’时,顿时整个人都麻了! “江县令居然是他的儿子?难怪了,难怪他不长眼睛了!”罗知府喃喃数语,不由皱紧了眉头,“糟了,本府前些日子那般态度对江县令,乌纱帽恐怕要保不住了!” 说完,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好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先查查江珣是什么来头! 有毛病吧?身为那个人的儿子,还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当个小县令,这不是存心坑人吗? 从这一日起,罗知府病倒了! 清江县里的江珣听闻他病倒后,也没往心里去,而是将一封公文告知县衙上下。 这是吏部传来的公文,指责他当堂问斩,不合情理,罚他三年俸禄,继续担任清江县县令。 衙门上下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日子里内心深处是有些许忧虑的。 看到这份公文,全都沸腾了起来,个个都拍手叫好。 江大人能够留任,那他们就可以继续推行治理方针,振兴清江县了。 消息很快就从衙门传递到了城中老百姓耳中,老百姓大喜,互相奔走相告,以至于全县诸多乡村都有人听闻这事。 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盛赞朝廷,对江珣也越发拥戴。 江珣趁机开展土地丈量行动,立即获得百姓们的大力支持。 土地丈量,能将县内所有田地都做出一个切实的统计,然后按照律法,田地是要收粮税的。田地越多的人家,收的粮税也就越多,所以很多乡绅暗地里隐瞒自己的田地实际数量,从而减免纳税。 江珣这一举动,普通百姓家没有多大影响,但那些大地主就坐不住了,这分明是在割他们的肉啊! 可阻止得了吗? 显然不行! 江珣上任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已经获得了民心,民心所向之处,谁能阻挡? 这群乡绅还想去找罗知府,可罗知府病了,病得很严重,清江县的乡绅一个都不见。 没有了靠山,大多数乡绅都只能认了。 少数不肯配合的,都被江珣抓进牢里去反省了。 短短十天时间,江珣便把县内所有田地都丈量了一遍。 大多数地方,只需要派两个书吏过去,整个村子的人帮着丈量土地,都不需要衙门费任何工夫。 至于谎报,那更不可能,因为所有百姓都盯着,你要是量不好自家的地,那邻居很乐意帮你量清楚。 这不量不知道,一量吓了戴师爷一跳。 小小一个清江县,居然有上万亩良田之前一直没有登记在册。 上万亩地,那得是多少粮税? 戴师爷和户房经书都愣了许久,这才从震惊中醒转过来,纷纷破口大骂着。 但江珣更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项数据。 隐藏的田地高达上万亩,而挂在诸多举人名下免税的田地,更是高达十万亩。 要知道,按照往年的税收情况,整个清江县每年征收的田赋也不过八万亩而已。 这就相当于一个县城的田赋,竟有大半是流落于士绅手中,长此下去,必将民富而国穷! 江珣将自己的见解写成奏疏,通过自己的渠道,递交到了朝廷之中。 刚办完这些事,那范通也回来了。 他之前奉命送各地女子回家,顺便逮捕回来了四位顾家在外负责拐卖女子的管事。 江珣一一审讯过后,将他们都押入牢中,与贺青定了同样的罪名。 此案到此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 颜子苒得知江珣只罚了俸禄之后,心里的担忧便烟消云散了。 这日,她正坐院子里缝制验尸所需的手套,义庄大门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颜姑娘在吗?” 颜子苒闻言,抬眸看去,见来人是陈松伟,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陈公子找我有事?” 第115章 相约梨园 陈松伟笑着走到颜子苒跟前:“在下前不久编写了一出戏,梨园即将唱演,想着请姑娘和颜老爹一块去鉴赏鉴赏。” 颜子苒诧异了下,她跟陈松伟可没有过多的交际,他来请她和老爹去看戏,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我对戏曲不感兴趣。”颜子苒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冷淡地开口,“说吧,你找我究竟是为何事?” 陈松伟被看破也不尴尬,反而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实不相瞒,陈某今日来找姑娘,其实是有事相求。” “陈某想以江大人破获河伯娶亲这一宗案子为核心写一出戏。颜姑娘对此案应当有所了解,故而特来邀请姑娘去梨园跟在下细细说。” “这种事,你问郝捕头就好了,何必来找我?”颜子苒道。 陈松伟含笑道:“郝捕头可是个大忙人,哪里有工夫理会在下,再说他虽知案件详情,却无法为在下提供尸体的勘验记录。” 颜子苒刚要开口拒绝,她老爹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闺女,这是好事,你就答应陈秀才吧,只要这出戏能在梨园上演,那肯定会让更多人知道江大人的功绩。” “是啊!”陈松伟附和颜松柏的话,“若姑娘愿意帮在下,那在下撰写戏曲所赚的钱都捐赠给衙门修水利。” 颜子苒没想到陈松伟如此大方,想了想,最终点头道:“好,那我现在就说与你听。” “在这里有啥好说的,你还是陪陈公子去梨园说吧,那里有吃有喝,还有戏看……”颜松柏说着,就动手将颜子苒拉了起来,然后把她给推到了门外。 颜子苒无奈,只好随着陈松伟一起上了牛车,然后来到梨园门口。 陈松伟待牛车停稳,立即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对着颜子苒做了个请的手势。 “姑娘!” 颜子苒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彼时,梨园戏台上正演唱着《霸王别姬》虞姬自刎那段,演虞姬的戏子把这段演得绘声绘色,让人看着不由大赞。 “那是新来的小生,叫谢锦玉!”陈松伟见颜子苒盯着台上看,缓缓解释,“梨园如今正在力捧他,我上次写的戏,亦是由他演主角儿。” 颜子苒诧异,她还以为戏台上那个演虞姬的是个女子,却不想竟是个男子! “姑娘,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我们还是上二楼吧!”陈松伟说着,就喊来一个伙计,跟他定了一间雅间。 颜子苒也觉得一楼不适合谈事,便随着陈松伟和伙计一起上了二楼。 经过一间雅间时,颜子苒听到里面说话人声音很是耳熟,刚要抬眸看过去,走在前面的陈松伟就开了口。 “学生见过大人!” 江珣闻言,止住了话头,转首看了过去。 然而当他瞥见颜子苒的身影后,一双好看的剑眉瞬间拧了起来:“颜姑娘怎么跟陈秀才在一起?” “是学生邀请姑娘来梨园的。”陈松伟抢先回答了江珣的话。 江珣眉头拧得更紧了,直接形成一个“川”字,他记得自己曾和她说过,陈松伟这人不像是好人,让她避着些的,怎么如今却还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大人,学生和姑娘还有事要商量,就不打扰大人雅兴了。”陈松伟说着,对着江珣作揖,然后抬脚继续往前走。 颜子苒本还想跟江珣说些什么,但见他身边坐着两个陌生中年男子,便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而后去了陈松伟定的雅间里。 “大人,你说的新建村塾一事,不是我和余训导不同意,而是儒学院里没那么多钱。儒学院名下的那些学田,每年收入就那么点儿,要是办一两间村塾还能应付得来,但多了根本就负担不起。”柯教谕一脸为难,让他出点钱跟要了他老命似的。 江珣抿了一口茶水:“本官会向朝廷上书,到时候从县衙的岁纳钱中支出一部分来作为村塾的花费,另一半则由儒学院的学田支出。至于建造村塾的工钱,便由当地的老百姓自发组织,本官私下资助兴建,不需要儒学院花费分文。” 柯教谕和余训导还是不怎么愿意的,但江珣提出的条件不太苛刻,且从长远来看对儒学也是有利的,他们斟酌过后便答应了下来。 “那此事便如此说定了。趁着还未兴建村塾,你们二人帮本官物色一些品性高洁的秀才,将来好担任村塾的夫子。” 江珣话刚落下,柯教谕和余训导立即点头应是,而后便向江珣告辞。 目送他们离开后,江珣双眸转向那间关着门的雅间。 他们在做什么?为何要关门? 难道陈松伟不是邀颜姑娘来听戏的? 他越想越烦躁,随即叫来梨园的班主黄一鸣,让他去传话给颜子苒。 第116章 吃瓜群众 “你就对她说,上次清萍村的案子,本官还未向她道谢,待她跟陈秀才议完事,本官请她去醉仙楼用膳。” 黄一鸣应下,去找颜子苒了。 颜子苒没想到江珣会请她一起用餐,愣了片刻,对着黄一鸣道:“黄班主,麻烦你替我跟大人说声谢,他的心意我领了,但……” “大人还说了,颜姑娘若是不答应,那他就自己过来请姑娘了。”黄一鸣截断颜子苒的话。 颜子苒可不敢劳江珣大驾,只得对黄一鸣点点头。 黄一鸣见颜子苒答应了,遂尔转身离开。 “姑娘这次帮江大人破了如此大的案子,大人竟没嘉奖姑娘,只是请姑娘吃一顿,这未免悭吝了些。”陈松伟勾唇笑道。 颜子苒不以为然:“我又不是为了嘉奖而去侦办案子,不在乎这些虚礼。” 陈松伟闻言,夸赞了颜子苒几句,转而继续说起新戏的内容。 颜子苒对戏曲不了解,只是把案子的大致详情跟陈松伟说了,后面的全靠陈松伟自己去编撰戏文。 陈松伟又问了些细节上的问题,颜子苒一一解答,确认没有别的问题后,这才起身告辞。 陈松伟想要送她,却被拒绝了。 “大人就在前面的雅间里,我自己过去就行。” 陈松伟知道江珣不喜他,听了颜子苒的话,就不去招人嫌了。 “大人。”颜子苒来到江珣所在的雅间,对着他福了福身,道,“我爹是衙门仵作,我替衙门里办事,那是应该的,大人不必……” “陈松伟为何邀你来梨园?”江珣开口打断颜子苒的话,“他这人城府极深,你莫要答应他什么,免得中了他的算计。” 颜子苒将陈松伟邀请她的目的如实告知后,江珣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下次若是还有这种事,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本官。” 颜子苒点了点头,脑子里忽然想起郝猛前两日休沐和她说的那些话,不由劝说道:“大人,你关心百姓,勤于政务是好事,但也得保重身子。如今整个清江县的老百姓都指望着您,要是您不休息好,累垮了身子,那可就麻烦了。” 江珣没想到颜子苒会这般关心他,怔了顷刻,颔首应承:“本官知道了。” “走吧,我们去醉仙楼。”江珣说完,便起身往楼下走去。 颜子苒见状,疾步跟上。 俩人走着走着,路过一家‘珍玉阁’的玉器铺时,见屋里屋外围着不少人,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争吵声,便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江珣对着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有一对母女在跟一个年轻姑娘吵架哩,吵得可激烈了,就差动手打起来了。”中年男子显然是个很爱吃瓜的群众,在跟江珣说话时,眼睛都不肯离开玉器店铺里一下,“其中一个还怀着孩子呢,这要真是打了起来,那可有大戏看了。” 江珣眉头皱了皱。 中年男子没再听见对方说话,扭头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县令老爷,急忙嚷嚷着:“江大人来了,都让让,让让!” 百姓们闻言,纷纷让开,江珣和颜子苒顺利进了珍玉阁。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蕊碟金丝绣花锦裙的少女正在与苏氏对骂,一旁的赵素琴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哎呦呦’叫唤着。 店铺里的掌柜和小厮都是一脸为难,两边劝着,可怎么都劝不住。 江珣见了那少女,脸上闪过一抹惊诧,随即厉声道:“够了,都给本官闭嘴!” 少女和苏氏闻言,皆怔愣了下,转头看向江珣。 那苏氏见了江珣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立即缩回赵素琴身边。 而那少女则是一脸的喜悦。 “大人,民妇先前在这里看好了一支玉簪子,说好了今日来买,结果店里的掌柜又卖给了别人。民妇气不过,这才多说了两句,谁知这位姑娘却骂个不停。”赵素琴恶人先告状。 “你胡说!明明是你嫌弃玉簪子贵,不肯要了,掌柜才卖给我的。我刚交了钱,你转头又说要买,这不是欺负人吗?”少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素琴,奶凶奶凶的。 第117章 话痨少女 江珣看向了珍玉阁的掌柜:“可是如此?” “就如这位小姐所言,是赵妇人不要了簪子,小人才转卖给这位小姐的。”珍玉阁的掌柜恭敬地回应着。 赵素琴脸色有些煞白:“可这都是民女讨价还价的法子,民女还没走出这个门,她就要买民女预订好的簪子,这不就是抢了民女的心头之好吗?” 少女欲要辩解,江珣抬手制止了她,对着赵素琴问道:“那你如今到底是想买还是不想买,给本官一个准话。” 赵素琴想了想,咬牙道:“自然是要买的,否则也不会跟这位姑娘吵起来。” 江珣看向掌柜的,冷声吩咐:“将玉簪子卖好给赵氏,另外再挑支不高于五十两的玉簪子给她。”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店铺掌柜。 店铺掌柜没料到江珣会这般做,笑着接过银票:“是,大人,小的这就去拿簪子给这位姑娘。” “哥,还是你对我最好!”就在众人纷纷猜测少女跟江珣的关系后,少女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赵素琴一听,脸色苍白如雪,完了,这次招惹到不得了的人了。 江珣瞪了少女一眼,冷着脸离开了珍玉阁。 “哥,你等等我!”江瑶一边叫着,一边又催掌柜,“簪子装好了没?” 掌柜地将簪子装好递给江瑶:“姑娘走好,下次再来!” 江瑶接过簪子,快步朝着江珣追了过去。 江珣驻足,转身看着江瑶:“你从家里跑出来没带桃儿?” “被娘的人逮回去了!”江瑶笑呵呵的,“在路上我跟她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分头走,她替我引开了蓝伯伯他们。” “就你,还想骗得了蓝伯伯?分明是蓝伯伯故意上当,放你一条生路的。”江珣不屑地说了一句。 江瑶气鼓鼓地想要捶死自己兄长,结果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哥,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江珣微微颔首,正要说话,颜子苒就从珍玉阁里走了出来。 他连忙上前两步,颇为愧歉:“颜姑娘,这位是本官的妹妹江瑶,你若是不介意,本官想带上她一同去醉仙楼。” 颜子苒当然不介意了。 “颜姐姐,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啊?”江瑶觉得江珣对颜子苒态度有些不一样,笑着挽住颜子苒的胳膊,一面往酒楼方向走,一面问道。 颜子苒有些不习惯江瑶的热情,但并未将胳膊抽出来。 “验尸时认识的。” “你是仵作?”江瑶惊喜地道。 颜子苒摇头:“我爹是,但他有时候身体不适,便由我代替他去验尸。” 江瑶道:“颜姐姐验尸本事一定很厉害!” 颜子苒笑了笑,没接话。 但江瑶却是对颜子苒十分感兴趣,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即使到了醉仙楼,她的嘴还是没有停歇。 “你还吃不吃了?”江珣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妹妹了,吃饭都要唠叨,真是聒噪得让人心烦。 江瑶见他脸色不好看,对他扮了个鬼脸,然后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饭后,她又开始向颜子苒打听了。 “颜姐姐,你爹爹是仵作,那你是不是住在义庄里?” 颜子苒颔首。 江瑶眼眸一亮:“我想跟你……” “你想都别想!”江珣一下子就猜到她想说什么,出声截断了她的话。 江瑶不满地瞪向江珣:“我就想,就想。” 颜子苒一脸的雾水,这俩人在说啥? “颜姐姐,我住你那儿行吗?”江瑶道。 颜子苒这才恍然,轻声道:“义庄里还停放着两具尸体,你住我哪儿不大方便。” 说不方便,其实是担心对方会受到惊吓。 可谁知江瑶听了她这话,眼里竟露出璀璨的光芒来。 “方便,非常方便。” 颜子苒:“……” 江瑶生怕颜子苒拒绝她,对颜子苒撒起娇来:“颜姐姐,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你就答应我嘛!” 颜子苒被缠着没有办法,抬眸看了一眼江珣。 江珣刚要开口说话,江瑶便道:“哥,只要你同意我住颜姐姐那里,我就答应你不给你惹麻烦,否则……” 说到这里,江瑶坏坏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惹事的能耐有多强的。” 第118章 七夕乞巧 江珣沉着脸道:“你若是敢在清江县里惹事,我立马派人将你送回京城。” “哥,你好狠的心啊,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却对我这般……”江瑶见威胁不成,打起了感情牌来,“哥,不是我不住衙门,那里进出都是男子,我毕竟是个女子,住在那里多多少少还是不方便的,还有就是,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清江县,你总不能把我拘在后衙之中吧,而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于公务,根本腾不出时间带我去玩,但我住在颜姐姐那里就不一样了,有颜姐姐陪我,我肯定不会乱来的。” 江珣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江瑶雀跃地跳了起来。 “颜姑娘,舍妹就交给你了。”江珣有些歉意地道,“舍妹性子顽劣,没人看着本官着实不放心,而本官又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来。” 颜子苒轻轻点头,义庄本就属于衙门,江珣既然发了话,那她是无法拒绝的。 “你可带细软了?”江珣把目光移到江瑶身上,让她别再乱跳了,快坐下来,“若是没带,我给你银钱,你自己去买几身衣裳。” 江瑶笑嘻嘻地道:“带了,就一个包裹,在客栈里,本想着沐浴一番,换身衣裳,在城里玩耍一阵才去找你的。” “那你去拿到这里来,我让醉仙楼里的伙计驾牛车送你们去义庄。”江珣说着,便起身去找掌柜。 掌柜自然乐意至极,张口就喊来一个伙计套好牛车等在门口。 待江瑶拿到包裹跟颜子苒一起上了牛车,江珣才转身往衙门方向走。 到了义庄,颜子苒便把江瑶住在义庄里的事给她老爹说了。 颜松柏听完前因后果,再扭头看到江瑶在几具棺材前面念着逝者的名讳,乐呵呵地说道:“这小姑娘成天乐呵呵的,看着就喜庆,跟我合得来。” 颜子苒也觉得江瑶这丫头讨人喜欢,见颜松柏答应之后,便领着江瑶进了一间客房,打扫了一遍将她安置了下来。 “这里比较清静,我就住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颜子苒说着,给她抱了一床被单。 江瑶放下包裹,在床上滚了一圈,笑嘻嘻地道谢:“颜姐姐,谢谢你收留我。” 颜子苒轻轻摇头:“你不嫌弃这里,想住多久都行。义庄,本也属于衙门的,我们父女俩不过是在此管理罢了。” 江瑶笑道:“这种地方,没什么人愿意来管理的,也就你和颜叔叔仁厚,愿意管理义庄。” 颜子苒笑了笑,知道这丫头在拍马屁,没去揭穿了她:“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准备晚膳。” 江瑶坐了起来,拉住颜子苒的手:“颜姐姐,不用麻烦,随便做点家常菜就好。你还是跟我说说,这清江县哪里好玩?” 这可就把颜子苒给问倒了,她平日里很少出去玩耍,就算是听说了一些好玩的地方,可去过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时间还真就推荐不了几个地方。 “过两天就是七夕乞巧节,我听闻街上许多商家都打算兴办一番,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逛?”颜子苒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这一项。 谁知,江瑶却是苦着脸,一脸不乐意:“啊,还要两天啊?那这两天咱们去哪里玩啊?” 颜子苒沉默了,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去华清寺逛逛。” “好啊好啊,听说我哥到清江县破获的第一桩案件就是在华清寺里边。”江瑶兴奋地踢着小脚,显然是听人说起过这事。 随后两日,颜子苒带着江瑶游玩了清江县几处地方。 江瑶精力充沛,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整一个好奇宝宝。 颜子苒并不怎么喜欢往外跑,但看到江瑶这么雀跃的神色,她也被这股劲儿感染了几分,跟着江瑶四处走走看看。 到了七夕乞巧节这日,两人在义庄里等到吃过午膳,换好了衣裳,正要去城里玩耍,江珣便派了马车过来接送二人。 他是料到江瑶绝不会错过这七夕节的,虽然他自个儿没什么空闲时间,但还是早早就安排好了车夫接送。 两人坐着马车进了城,果然看见许多商铺都在店门口张灯挂彩。 清江县境内各地的百姓,但凡条件允许的,都会聚集到清江县内,尤其是些青年男女。 七夕乞巧节是一年当中少有的盛大节日,一向不怎么出门的女子会在这一日聚集闺中好友,挑个好地方拜月乞巧,而后便会上街放花灯。 这对许多适婚男子来说,是能够邂逅心爱女子的良机。 每年的七夕节过后,便会有许多年轻男女结成良缘,留下一段段佳话。 颜子苒和江瑶对针线活儿都不感兴趣,乞巧这一习俗自然就忽视了,直接到城里游玩看热闹。 街上已经有许多小商贩,趁机售卖各种乞巧果子、糖人、泥偶人,花灯。 满街都是叫卖声,似乎谁的嗓音大,谁家的生意就最红火。 江瑶拉着颜子苒在各个摊位前穿梭,这个买一点,那个买一点,不一会儿颜子苒和她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 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各家店铺门口的花灯都亮了起来,整个清江县似乎换上了新装,五颜六彩,十分绚丽。 让颜子苒讶异的是穿过县城的清江,此时河流两岸每隔一丈便会有一盏花灯,将整条河都映照得亮堂堂的。 灯火照耀在江瑶的脸上,映得她越发娇俏可爱,如同一只百灵鸟,哪里热闹她就往哪里钻。 街上渐渐有了表演的杂技团,抡火球的,丢圈子的,头顶瓦缸的,应有尽有,颜子苒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往常从来没有见过。 江瑶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着表演,时不时还赏些钱,可谓是各个杂技团最爱的看客。 两人正玩着,迎面走来了几位青年男子! 第119章 瞎了狗眼 这三名青年男子,皆是一身青色外纱套着月白色长袍的装扮,应是清江县某个私塾的学生。趁着这七夕佳节,出来游玩,与其他青年男子一样,想着邂逅命中的良缘。 这三人远远就看见了江瑶与颜子苒,暗地里打量了许久。 其中一位姓田的学子,见颜子苒行为举止娴静端庄,越看越是喜欢,便与两位同窗好友感慨了几句。 两位好友笑话了一番,提议靠近前去看清楚了再说。若是容貌过得去,便使尽浑身解数博得美人青睐;若是容貌甚丑,便装作擦肩而过,各自安好! 田姓学子觉得在理,心中亦有几分属意颜子苒,掏钱购置了花灯,向着颜子苒和江瑶走来。 在七夕节这天,男子可以赠送花灯给女子,以示爱意。若是对方收下了花灯,即可一同游玩,进一步接触了解后,男方便可回去找媒婆说亲。 这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会环境中,男女能够主动挑选自己未来伴侣的唯一机会。 其他两人见状也跟了上来,给田书生壮胆。 田姓书生走近看清颜子苒清丽脱俗的容颜之后,惊为天人,不由自主地就将手中的花灯递了出去。 颜子苒拉着江瑶本想避开,没想到三人拦住她们的去路,其中一人还捧着一盏花灯递向她,不由愣住了。 她看着对面男子那热切的眸光,知道对方确实是示爱的意思,正想开口拒绝。 结果这田姓学子身边的同窗看清楚了颜子苒的容貌后,倒抽一口冷气。 这两人直接一左一右,架住田姓书生的胳膊就往来时的方向狂退而去。 “二位,你们这是做什么?”田姓书生挣扎着摆脱了两位好友,不知道两位好友为何要破坏他的良缘,十分愤怒地盯着他们。 其中一人松了手,轻轻刮了他一个耳光子:“田兄,你莫不是疯了吧?那是颜姑娘!” “什么颜姑娘?”田姓书生一脸不解地望着对方。 另外一个书生赶忙解释:“颜仵作的闺女,那个特别擅长剖尸的颜子苒!” “啊!”田姓书生看向两丈开外的颜子苒浑身散发着清冽的气息,不由咽了咽口水,抓起花灯跑得比两名友人还快。 江瑶本来还挺高兴的,看到有人向颜姐姐送灯,小丫头眼里都是看热闹的雀跃神情。 结果气氛突变,气得她上去骂道:“仵作之女怎么了?你们凭什么瞧不起颜姐姐?就你们这种庸才,颜姐姐还看不上你们呢!呸!” 颜子苒淡淡地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反正早已做好准备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没想过要嫁人。 “算了,不用跟这种人置气,我方才本就想要拒绝的。”颜子苒拉着气鼓鼓的江瑶劝说着。 江瑶愤恨不平:“瞎了他们的狗眼,颜姐姐这么好的姑娘,他们都不知道珍惜。也罢,我去找我哥,让我哥给你送花灯。” 颜子苒摇头笑了:“不必了,江大人此时恐怕还在衙门里忙于政务,没时间出来游玩的。” 江瑶说的也是气话,闻言更是泄气,正想着该如何安慰颜子苒,突然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哥,这边,这边!”她伸出小手拼命地挥了挥,大声地呼唤着。 颜子苒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还真是江珣,身边还跟小厮平安。 江珣眸光扫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江瑶就已经跑上去,拽着他的胳膊跑了回来,一脸委屈地抱怨:“哥,方才有人嫌弃颜姐姐是仵作,你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江珣冷着脸,沉声道:“我方才已经看到了,这种男子,不值得托付,颜姑娘不必为此伤感。” 颜子苒轻轻点头,行礼后转而问起江珣:“大人今日得空?” “七夕佳节,与民同乐。”江珣简短地回了一句。 “也是,大人心系百姓,与民同乐,更能得百姓拥戴。”颜子苒算是看出来了,江珣这是打算出来晃一晃,拉近与百姓们的关系。 江瑶听着两人的话,只觉得头疼:“哎呀,你们不要说这些了。哥,你带我们去猜灯谜,我和颜姐姐要赢几个花灯,待会还要去放花灯呢!” 说着,她一手一个,拽着颜子苒和江珣就往儒学院方向走去。 因为儒学院前面的空地上挂满了许多花灯,每一盏灯下面都有灯谜,谜语都是县里教谕和训导出的,许多学子与县城里的闺秀都喜欢来这里展露才华,寻觅良缘。 江瑶拽着两人来到这里之后,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转悠,寻找能够猜得出来的灯谜。 一行人走进灯架下,立即就引来了无数目光。 有男子望向颜子苒和江瑶,亦有女子望向江珣和平安。 望向颜子苒的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有些在江瑶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也摇了摇头。 但那些望向江珣的女子,目光却是变得更加炽热,若不是知道江珣的身份,只怕早就已经涌过来制造各种偶遇碰撞什么的了。 江瑶不断地摇着江珣的手臂,让他赶紧猜灯谜,赢上十个八个的,她要出口恶气。 江珣拿她没办法,只好随手取了两个灯笼。 有专门看管灯会的儒学院秀才上前来,对江珣拱手:“大人,按规矩,只有猜出灯谜,才可摘灯的。” 江珣笑了笑,这才看向两盏花灯的灯谜,看了一眼就说出了答案。 看管的秀才连连拱手:“大人学识渊博,学生大开眼界。” “那是,什么灯谜我哥都能猜得出来,你们这儿的花灯,我哥今晚全要了!”江瑶十分霸气地挥舞着小拳头。 江珣瞪了她一眼:“胡说,要那么多作甚?” “那好吧!”江瑶想想也是,动手抢过了花灯,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递给了颜子苒,“颜姐姐,我一个,你一个!” 颜子苒本想着自己也去猜一个,但江瑶热情似火,让她难以拒绝,便接过花灯:“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瑶见颜子苒接过花灯,十分高兴,嚷着:“快走快走,我们去鹊桥占个好位置,去晚了可就没地方了。” 第120章 繁星如画 鹊桥,不过一座古桥,架在清江上,十丈多长,将两岸紧紧系在一块。 颜子苒平日里也时常路过此桥,不觉有甚特别之处。 可今日,桥上套了许多红红绿绿的绸布,桥墩上更是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远远望去,如若星河中的一座灯桥,仿佛随时便要飞上天去,化为牛郎织女的鹊桥。 桥上已有不少青年男女,或是上桥祈祷天赐良缘,或是与心爱之人相约白首偕老。 江瑶拽着江珣与颜子苒,上了桥,占了个好位置,一脸虔诚地望着天上的织女星,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江珣一手按在栏杆上,看着璀璨的清江,热闹的县城,不知思绪飘向了何处。 颜子苒亦是放眼环视着清江两岸的热闹景象,灯火璀璨的夜景,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一幅流动的星河画卷。 她生性清冷,鲜少出门凑热闹,清江县也很久没有举办过这么隆重的灯会,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颜姐姐,你怎么不许愿呢?”江瑶许完愿望,见颜子苒还只顾着观看河道两岸的灯火,连忙催促。 “我没什么要许的愿望。”颜子苒笑了笑。 “啊?颜姐姐,你不许愿,怎能邂逅如意郎君呢?”江瑶一脸狐疑地看着颜子苒,“还是说,颜姐姐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颜子苒摇摇头:“你方才也看到了,那些男子见了我就退避三舍。我这辈子怕是找不到什么如意郎君了,就不必为难织女仙子了。” 其实颜子苒是压根没打算嫁人,只不过这想法要是说出来,小丫头必定要缠着她,给她说教,干脆找了个借口。 “倒是江大人,怎么也不许个愿望,也好有个人照顾你?”颜子苒不给江瑶开口的机会,立即祸水东引,把话题转到江珣身上。 江珣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本官只希望天下苍生能够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育,盛世昌隆。这些,都不是牛郎织女能应允的祈祷。” 江瑶撇撇嘴,对着颜子苒小声说道:“你别理我哥,他就是个傻的。走,我们放花灯去!” 颜子苒看了一眼清江江面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放花灯。 五颜六色的花灯顺着水流,缓缓飘荡,如同千帆竞先,似锦鲤如簇,散落在江面上,成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好!”颜子苒应了一声,提着花灯和江瑶走下桥去。 在河道旁有延伸进江面的青石板,平日里是妇人浣洗衣物的好去处,如今却挤满了放花灯的青年男女。 颜子苒和江瑶在平安的帮助下,把花灯固定在一艘只有一尺长的小船上,捧着小船下到青石板处。 正当两人要把花灯小船送入江面时,在她们旁边有个女子亦捧着花灯小船过来。 不知怎地,她走下石阶时竟是一个踉跄,向着江瑶撞了过来。 颜子苒想都没想,丢下花灯小船闪身就拦了过去,两人撞了个眼冒金星。 “对不起,对不起。”女子连连道歉,“方才被人推了一把,没能站稳。” 颜子苒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群,这儿人实在太多,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推的,只能点头回应道:“多加小心。” 女子又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灯,把灯送入江面。 江瑶皱着小脸,走到颜子苒身边:“颜姐姐,你的花灯沉了。” 颜子苒一看,这才发现被她匆匆丢下的灯船已经翻了,花灯都沉入了水里。 她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头,故意说道:“天意如此,我这辈子都遇不到如意郎君。” 江瑶立马否定:“才不会,颜姐姐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会给你许个如意郎君的。要是老天爷不长眼,那,那我就我把哥送给你。” 站在河堤上观看二女放花灯的江珣,闻言脸色一黑! 颜子苒看了一眼江珣,笑了笑,凑到江瑶耳边轻声说道:“这话你往后莫要再说!像江大人这般男子,一心只在黎民百姓身上,嫁给他恐怕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江瑶一听,满脸愁容:“我娘也是这么说,可真是愁死我娘了!” 颜子苒笑了笑,拉着江瑶上了河堤,回到江珣身边。 江珣只是眯了眯眼,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二女又转了一圈,然后将两人送到衙门后堂。 “今日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你们便在这儿歇一晚。”江珣早已命平安收拾出两个房间给二人。 颜子苒道了谢,正要进房内歇息,江珣又将颜子苒喊住。 “颜姑娘,江瑶这些日子在你们那叨扰了。这五十两你拿着,算是她的平日里的花销。” 颜子苒连忙摆手:“大人不必如此,不过是粗茶淡饭,不值几个钱。” “哥,怎么才五十两啊?多给点啊!”江瑶不满地说着,伸手夺下银票就塞进颜子苒袖子里,“颜姐姐快收下。” 江珣铁着脸:“你自己没银子吗?” “哼,这一路上都花光了!”江瑶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还有理了?”江珣都被气笑了。 “哥哥,好哥哥,再给点,再给点嘛!”江瑶拽着江珣的衣袖,使出了撒娇大法。 江珣最终耐不住江瑶的撒娇,又掏出了五十两银票,板着脸:“银子花光了,你就给我回京城去!” 江瑶把银票收好,笑嘻嘻回道:“我已经让外祖父给我送银子过来了,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了!” 江珣闻言,伸手就想要抢回银票。 “颜姐姐,救我!”江瑶迅速躲到颜子苒身后,把颜子苒推到前面当挡箭牌。 颜子苒一脸无奈地看向江珣,江珣只得作罢,沉着脸道:“回头让娘收拾你。” 说完,他甩甩衣袖,走出了后堂。 这晚,颜子苒在衙门后堂酣睡一宿,而后又带着江瑶回了义庄。 七夕过后没多久,便是中元节,即便是江瑶,这一日也没再出门游玩,乖乖跟颜子苒睡一张床。 而在清江县内,寂静的深夜时分,梨园突然传出了一阵“桀桀桀”的怪笑声。 第121章 女鬼唱戏 看守梨园的赵老汉听到这怪笑,皱了皱眉头,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户往戏台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一片的戏台上,不知何时亮起两盏昏黄的灯火。 一道身影正在戏台上舞动着,没有锣鼓伴奏,诡异而安静地踩着步子。 赵老汉揉了揉眼睛,确定戏台上真有人,但这人却穿着一身戏袍,戴着珠冠,看不出是谁,只知道演的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 这虞姬似乎对着空气般霸王倾诉着种种不舍,每一个动作都娴熟无比,却是一句戏词都没有唱出,只见得‘她’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全是阴恻恻的怪笑声。 赵老汉突然想起今日是中元节,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全身仿佛被定住了,竟是想动一下都动不了。 虞姬在戏台上演着生死别离,到了要自刎的时刻,她却猛地看向了赵老汉下榻的梨园倒座房。 赵老汉这才发觉,他的屋子里一直亮着灯火,此时必定是被这虞姬给发现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扭头吹灭了灯火,再回头时便看到戏台上的虞姬正怪笑地看着他这边,把宝剑架在脖颈上,而后猛地一划,自刎倒地,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到戏台之下。 虞姬倒在了戏台上,一动不动,没头的身体居然还在发出阴森恐怖的怪笑声。 赵老汉只觉得头皮发麻,立马就把窗户关上,用被子蒙住头,浑身颤抖不止,连喘气都不敢太过沉重。 他知晓,这一定是撞鬼了,刚才是鬼在唱戏,现在唱完了,恐怕就要害人了! 不一会儿,戏台上的怪笑声消失了,他听到似乎有脚步声向他这边走来,然后又是一阵‘咯哒咯哒’的声音。 突然,一阵细微的声音在他的房门外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的屋子。 “呯!” 房门被推了一下,但门栓栓得好好的,没被推开。 赵老汉吓得脸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嗤啦嗤啦!”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挠过,发出轻微锐利的刺耳声。 “南无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庄王爷保佑!”赵老汉的心肝儿都要被吓得跳出来了,压低声音拼命地祈祷着。 好一会儿后,外面的声音才消失了,赵老汉松了一口气,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尿了一床。 可他也不敢离开被窝,生怕下床的时候被外头的脏东西听到。 直到雄鸡唱啼,旭日初升,他才放下心来,换了衣裳,想着赶紧出门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刚打开门,他就看到戏台上似乎有个人在睡觉,上前仔细一看,吓得倒跌在地。 “来人啊,不好了,死人了!” 随着他这一声呼唤,梨园里其他人纷纷赶来,结果看到戏台上居然躺着一具尸体,身上穿着一套虞姬的戏服。 只是,这具尸体的脑袋不翼而飞! 许多花旦被吓得躲回了西厢楼,年纪大点的生角张瑜四处寻找班主黄一鸣,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先去衙门报了案。 颜子苒得到消息时,坐着马车和江瑶一块赶到了梨园。 江珣和郝猛等人已经在梨园里盘问线索,颜子苒来了之后,只打量了一眼周遭环境便开始验尸。 她先是简单地看了一下死者的体表特征,将死者的死亡位置、死亡姿势都做了记录。 死者身着戏服,手中还握着一把道具‘宝剑’,卧趴在戏台之上。 脑袋不翼而飞,脖颈处的血肉爬了一堆苍蝇。 她将道具‘宝剑’取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是有一些血,但绝非是切断脖子沾染上的血迹,而是事后抹上去的。 再看看死者的双手,可以断定这是一具有些年纪的男子尸体。 但没有头颅,颜子苒亦是无法从牙齿磨损来推断死者的年龄,只能粗略估计是在四十岁上下。 接下来的检验要脱掉衣裳,验看尸体上的伤势,颜子苒挥手让江瑶去跟着江珣,免得小姑娘看了长针眼。 除掉衣裳后,可以看出是一具身材略显干瘦,身高约莫五尺三寸的男尸。 尸体表面上没有任何伤势,除了脖颈上的创口外,连淤青都没见着。 让颜子苒纳闷的是,尸体背后亦有尸斑,虽然按之则退,但确实存在。 “两侧尸斑,尸体被翻转过。”颜子苒查到这一点,皱眉望向郝猛,“我验尸之前,可有人动过尸体?” 郝猛连忙摇头:“据报案的张瑜所言,最先发现尸体的赵老汉当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模样。” 一旁的赵老汉连忙喊道:“昨夜我看到虞姬自刎时,‘她’就是这么倒下去的。那是鬼,是一只女鬼!” “赵老头,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好端端的,哪来的鬼?”梨园的副班主杨福气势汹汹地骂了一句。 “真的有鬼,要不然,黄班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刎而死?昨夜是中元节,肯定是有鬼来害人了!”赵老汉如今还有些后怕,想起来就双腿发抖。 杨福正想再叱骂一番,一旁的花旦柳杏儿嘀咕道:“会不会是周师傅她回来了?” 江珣冷眸扫了过去:“什么周师傅?” “是,是教我唱戏的师傅,两年前逝世了。”柳杏儿回了一句,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江珣对视。 江珣眉头紧锁:“怎么逝世的?” “据说是病死的,谁知道呢?可惜了她那一身好皮囊。”梨园里的丑角刘春生坐在一旁冷笑着应了两句。 颜子苒看了几人一眼,而后继续验看尸体。 从尸僵和尸温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昨夜子时之间遇害的。 尸体除了脖颈处的创伤外,体表并无其他致命之处,而脖颈处的创伤不具备活性反应,显然是死后伤。 至于具体的死因,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但若说是自刎的话,就凭那把‘宝剑’是绝无可能自刎的,因为那其实是木质的道具。 头颅不翼而飞,想要找出准确的致命伤十分困难,但颜子苒还是决定先解剖一下,看看尸体体内是否有答案。 第122章 梨园优伶 颜子苒向江珣请示了一下,江珣颔首应允。 坐在戏院大场中的刘春生,闻言笑了起来:“脑袋都被砍掉了,这还用验吗?” 江珣眸光冰冷地刺向刘春生,吓得刘春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 副班主杨福赶忙打着笑场:“大人别跟他计较,他就是嘴贱。颜姑娘,你想怎么验都行,就是快些把这案子结喽,我们梨园还要营生哩。” 颜子苒不晓得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么心思,但解剖势在必行。得到江珣的肯定回复后,她便下手剖开尸体,在诸多器官之中验看。 内脏未有病变迹象,食管胃袋亦无中毒迹象,但肺部一些现象却引起了颜子苒的注意。 尸体具有严重的肺水肿迹象,甚至在切开的气管能够发现血性泡沫状液体。 看到这两点,颜子苒心下怀疑,又重新翻看了其他脏器,发现多处内脏有水肿现象,尤其是胸膜和心外膜,果然都有散在的出血点。 这应该是窒息的死亡特征,如果死者是自刎而死的话,不应该出现这些症状。 颜子苒目光移向了被砍断的脖颈处,心中已有了明悟! 回到江珣身边,颜子苒将自己的验尸结果禀报给江珣。 “尸体双手有擦损痕迹,相信是跟凶手搏斗时留下的。死者的真正死因是窒息,凶手砍掉死者的脖颈,以至于无法直观地验看脖颈上的痕迹,暂时无法分清是掐死还是勒死。” 颜子苒简明扼要地说出死因,在场众人都露出讶异的神色。 “不对,俺昨晚明明看到,死者是在扮演虞姬,最后自刎而死的。”赵老汉连连摇头,对自己看到的一幕深信不疑,“他当时还对着俺怪笑,可吓人了。” 新来的小生谢锦玉发出疑问:“赵老爹,你可看清楚了?” 赵老汉连连点头,一口咬定:“就是自刎而死的,当时脑袋还在脖子上好好的,一剑下去,脑袋都滚下来了。” 郝猛凑到江珣身后:“大人,戏台下的确有些血迹。” 江珣却是轻轻摇头:“颜姑娘的验尸不会有错,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黄一鸣还是没找到吗?” 郝猛点了点头:“翻遍整个梨园也没有找到,已经派人去外头客栈找了。” “大人,昨夜是中元节,班主让我们都早些回屋歇着,把梨园都给关上了,他应该没有离开。”梨园里的花旦杨宝儿提醒了一句。 杨福跟着颔首:“梨园里平日就扮演历朝历代的先人,最是容易招引来那些先辈的亡魂,所以……” 不用他说下去,众人也明白,黄一鸣离开梨园的可能性不大,而这具无头尸体极有可能就是失踪的黄一鸣。 江珣望向颜子苒,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 “之前你也见过黄班主,依你看,这死者可是黄一鸣?” 颜子苒沉吟片刻,凝重地点了点头:“从身高体型判断,有九成可能是黄班主。方才民女从他的胃里能够看出,他应当是在死前还喝了酒,吃了夜宵。” 江珣目光扫向郝猛,郝猛立即拱手禀道:“大人,在黄一鸣的房间里,确实发现了一桌略有些狼藉的酒菜。” “带本官去看看。”江珣拔腿便往后院走去,只留下范通和诸多衙役看着众多戏子。 梨园后院分有东西两厢院,中间是一个小花园。戏班中的男子住在东厢院,黄一鸣更是住在东厢院最靠外的一间房子里。 屋子里有些凌乱,桌子上还有许多残留的卤肉、花生以及一坛子酒。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一个酒杯,一副碗筷,似乎黄一鸣在案发之时正在独酌。 “找找线索。”江珣一声令下,郝猛等人涌进屋子里搜查。 除了搜出一些黄一鸣藏着的钱财,并无其他可疑之物。 颜子苒走到桌子边,打量了一阵,凝眉不语。 “可是有发现?”江珣一直注意着颜子苒的一举一动,见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即开口询问。 “一个人喝酒的话,总觉得这卤肉和花生多了些。”颜子苒狐疑地说着。 “多了就多了呗,又不是非得要吃完。”郝猛笑着说道,“喝酒不怕下酒菜多,就怕没下酒菜。” 江珣眸光清冷,直接忽略了郝猛:“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凶手把自己的杯子碗筷取走了,故意留下黄一鸣独酌的假象?” 颜子苒颔首:“如果死者就是黄一鸣,而黄一鸣在死前曾经跟凶手搏斗过,所以我以为,当晚是黄一鸣和凶手一块吃酒,后来才被凶手杀害了的。” “那这儿有可能就是真正的案发之地,凶手亦是死者的熟人。”江珣深邃的目光扫过整间屋子。 “死者是在子时遇害,两人曾有过搏斗,不知隔壁房间的人会否听到什么动静?”颜子苒望向江珣。 江珣见诸多衙役在这屋子里也搜不出更多线索,便带着众人返回前院,询问住在黄一鸣隔壁的当红小生张瑜。 “昨天夜里,黄班主屋中是有些响声,当时小人只以为是班主在修理些道具,故而听了一会,见没动静了就不曾理会。”张瑜回忆了片刻应道。 “大概是什么时辰?”江珣沉声追问。 张瑜这次想了许久,最终摇头:“这个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是亥时,也有可能是子时。毕竟是中元节,小人也没想过出去看漏刻,更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江珣沉吟了片刻,招招手,对着范通问道:“可将这些人的不在场情况问清楚了?” “回大人!这戏院里总共住着十一个人,除了死者黄一鸣,还有副班主杨福、两个小生张瑜和谢锦玉、一个丑角刘春生,看守梨园的赵老汉。女子包括了两名花旦柳杏儿、杨宝儿,两名小花旦仙儿、奴儿,还有一名茶水丫头。” 范通一边说,一边把在场的戏子都介绍了。 “颜姐姐,那个女的好像就是当初撞到你的人!”江瑶认出柳杏儿正是当日在七夕佳节放花灯时,撞到颜子苒的女子。 经她这么一提起,颜子苒才想起来,不由多看了柳杏儿两眼。 柳杏儿对着颜子苒颔首致意,但如今是江珣在盘问案子,她没敢上前交谈。 郝猛接着回禀:“除了仙儿和奴儿是住在一个房间的,两人可以互相作证之外,其他人都是独自居住一间屋子。案发之时,所有人都在自己屋里睡觉,因此都无人可以作证。” “梨园里就这些人?”江珣望向副班主杨福,“本官记得,当初来梨园议事时,曾见过有不少伺候客人的小厮,怎不见踪影?” 第123章 一缕幽魂 杨福急忙解释:“那些都是戏班之外的人员,虽受雇于梨园,但每日里都是回自个儿家中歇息。因梨园大早上的不怎么唱戏,故而他们辰时才来梨园伺候客人。” 江珣闻言,目光扫过杨福等人:“那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就在你们之中……” 梨园戏班众人,纷纷相互对视着,惊讶的同时,也生出几分怀疑。 杨福连忙摆手:“我等对黄班主都敬爱有加,岂会害他?还望大人明察。” “那可不见得吧,杨副班主!”刘春生嘲讽地看着杨福。 “你什么意思!”杨福闻言,气愤地看向刘春生,想训斥几句,又担心引起江珣怀疑,只好干瞪了他一眼。 刘春生摆摆手:“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着,黄班主死了,杨副班主就该升官发财了。我是替你高兴呢!” 他这冷嘲热讽的话语,立即惹怒了一旁的杨宝儿。 杨宝儿立即反驳道:“黄班主死了,谁当班主是李老爷说了算,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诬陷我爹。你当年输给我爹,当不成副班主,心里憋了一口气,现在还想趁机给我爹泼脏水?” 但刘春生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是接着嘲讽起杨宝儿:“有些人,唱功不咋地,却总以为自己是最顶尖的伶人,若不是有个爹,戏台都未必上得了。” “你!”杨宝儿被气得捂住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睛却是恶狠狠地盯向了柳杏儿。 张瑜伸手打断了刘春生的言语:“大家都是一个班里的,都相处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少说一句吧。” “张兄,你这话,分明是把小弟排斥在外了。”谢锦玉浅笑着反驳了一句。 张瑜尴尬地纠正:“抱歉抱歉,咱们还是听听大人怎么说吧!” 江珣正想着让他们吵下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收获,结果张瑜把话题引到了他这里,终止了戏班内部的矛盾。 不过从这场小小的争吵风波中不难看出,戏班里的成员相互之间有或多或少的矛盾。 可这些矛盾,都与黄一鸣没有多大关系,并无可用之处。 “黄一鸣可有仇家?”江珣淡淡地问了一句。 “黄班主为人圆滑,处事周到,这些年不曾见过他与谁结过仇。”杨福摇摇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只有张瑜和柳杏儿略微停顿了片刻。 可还没等江珣开口,脸色苍白的赵老汉却大叫起来:“大人,是慧娘,一定是周慧娘化作厉鬼,附身在黄班主身上,操控着黄班主自刎的。” “她回来了,她昨晚回来了!昨晚中元节,她要回来报仇了。”赵老汉一脸惶恐不安,神情有些错乱,看着疯疯癫癫的。 李富贵从门外匆匆忙忙赶到,大声呵斥:“够了,你这狗奴才,在这里瞎说什么!” 江珣冷冰冰地看了李富贵一眼,沉声询问赵老汉:“周慧娘既然是病死的,为何要回来报仇?她报的是什么仇?” 赵老汉看了看江珣,又看了看李富贵,最终摇摇头:“小人也不知晓,她们这些女伶住在西厢院,小人都未踏足一步。” “大人,慧娘姐姐是奴家的师傅,奴家是看着她病死榻上的。只不过,她……”柳杏儿垂眸低语,“她是心怀不甘,这才病死的。” “为何不甘?”江珣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柳杏儿瞥了李富贵一眼,咬牙说道:“因为慧娘姐姐当时已有了心属之人,可李老爷得知之后,硬是将她许给了黄班主。慧娘姐姐签了卖身契,实在拗不过,只得答应了。” “大人。草民这也是为了慧娘好。那个穷书生连饭都吃不起,只会写点戏曲,也不知道慧娘看中了他什么,竟要拿自己积攒下来的银两去救济那穷书生!” 李富贵瞪了柳杏儿一眼,连忙拱手向江珣解释。 “一鸣是老了些,但他有能耐会办事,对慧娘也是倾心已久。草民就想着撮合他们,让他们一块儿把草民这个戏班子越做越大。慧娘嫁给一鸣,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比嫁给那穷书生不得强上百倍?” 颜子苒黛眉微蹙:“那穷书生叫什么名字,如今身在何处?” 李富贵看了看颜子苒,没搭理颜子苒的问话。 江瑶看了,气鼓鼓地上前一步:“问你话呢,你聋了?” “江姑娘,敝人在这清江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商贾,不是谁说的话都得搭理的。”李富贵不敢不搭理江瑶,只是刻意针对颜子苒罢了。 这都是因为李雪莲回了娘家之后,不断地在他耳边提起,江珣他不敢招惹,区区一个仵作的闺女,他还能招惹不起? “回话!”江珣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李富贵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那穷书生叫宁非池,据说进了邻县的衙门当书吏,勉强混口饭吃。” “范班头,把此人带回来。”江珣下令,范通问清楚后即刻出发。 待他走后,刘春生便嘀咕着:“大人,还有要审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小人先去弄口吃的。小人一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饿得慌!” 江珣看了看天色,下令道:“用膳可以,但不许离开梨园半步。” 说罢,他领着郝猛和颜子苒进了一间雅间,稍作歇息。 “小颜,那赵老汉口口声声说他昨晚看到黄一鸣在戏台上唱戏,然后自刎而死,脑袋都滚落到了戏台下,你又验出是死于窒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郝猛一坐下就急不可耐地望向颜子苒。 “我也想不明白。”颜子苒轻轻摇头,“死人不会上戏台唱戏,也许是唱完戏才被凶手勒死的。” “若是唱完戏才遇害,那唱戏时掉落的脑袋又怎么解释?”郝猛抓了抓耳朵,一会儿看看颜子苒,一会儿瞧瞧江珣,“该不会真的是周慧娘的幽魂来复仇了吧?” 第124章 装神弄鬼 江珣和颜子苒两人都没有回答,如今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有太多地方说不通了,冒然反驳也不一定能说服他人。 江珣喝了盏茶,这才对着郝猛嘱咐:“你去把赵老汉传唤过来。” 郝猛应声而去,很快就把赵老汉叫了过来。 “你将昨夜发生的事,重新说一遍,要仔仔细细地说。”江珣神色凝重、强调了仔细二字,想从赵老汉的讲述之中找到些许端倪。 赵老汉只得将昨夜的经历又说了一遍,而后重点提到:“大人,是慧娘,一定是她化作厉鬼,附身了黄班主,才会让黄班主一边笑着一边自刎而死!” “你确定昨天夜里,在戏台上唱戏的人是黄班主?”颜子苒皱着眉头,想了想门房所在的位置,距离戏台隔着一个巨大的看客院子,大约有十丈远,很难想象赵老汉能够看清楚戏台上的人。 “那戏台上的尸体就是黄班主啊,除了他,还能有谁?”赵老汉迷茫地反问。 “尸体虽说是黄班主的,但亦有可能是凶手在台上唱戏,事后再把尸体搬过去掩人耳目。”颜子苒想着尽量让赵老汉相信不是鬼神作怪。 赵老汉听完连连摇头:“不可能的,小人明明看到唱戏的人把自己脑袋割了扔下戏台!若不是厉鬼附身,谁会舍得割下自己脑袋?大人,梨园里面多的是这种怪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颜子苒也无法解释唱戏的人割掉脑袋的现象,除非是赵老汉看花眼了,滚下来的不是人头。 但赵老汉信誓旦旦,十分笃定地说他看清楚滚下来的就是人头,就连装扮成虞姬时所佩戴的珠冠都跟着掉落在了戏台上,还闪着珠光,不可能看错。 江珣又问了几句有关黄一鸣与人结怨的事,结果赵老汉一问三不知,只好让他先回去。 趁着这个空档,郝猛让人安排了饭菜进来,几个人围在一块用了午膳,坐着喝茶探讨案情。 有衙役从外头回来,禀报说城内所有客栈都没有黄一鸣的入住消息。 从种种迹象来看,死者就是黄一鸣,凶手割掉他的脑袋,有可能是为掩盖杀人的手法,想要伪装成自刎的结果,好符合他在戏台上唱戏自刎的一幕。 “颜姐姐,尸体头都没有了,你还能验出是死于窒息,你可真是厉害。”江瑶在颜子苒身边一脸崇拜地说道。 “那是,小颜是我们清江县最厉害的仵作。”郝猛自豪地挺起胸膛。 江瑶跟着点头:“我以前在京城里也没见过颜姐姐这般厉害的仵作。” 颜子苒笑着说道:“你在京城时,就算发生了命案,你也挤不进去,看不到仵作验尸,又怎知京城的仵作厉不厉害?” 江瑶却是一脸笃定:“他们一定没有颜姐姐厉害!哥,你说呢?” 江珣抿了一口香茗,不疾不徐地回她:“颜姑娘验尸技巧的确比京城仵作略胜一筹,这点本官可为瑶瑶作证。” 江瑶这才满意地笑了,郝猛在一旁也十分自豪的神态。 颜子苒只是淡淡一笑,不再作争辩。 江珣见状,把话题引回案子上:“颜姑娘,依你判断,那周慧娘化作厉鬼归来报仇之说,与此案有无关联?” 颜子苒沉吟片刻后才回道:“民女从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害人,不过是有心之人借此噱头害人罢了。” 江珣对这句话深以为然:“鬼怪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但梨园之中,会否有人想为周慧娘报仇,故而装神弄鬼,四下散播谣言,引起恐慌以掩盖罪行?” “不无可能。”颜子苒神色越发凝重,“民女记得,今日一早,最先说起周慧娘的便是柳杏儿。” “柳杏儿是周慧娘的徒弟,也是最终陪着周慧娘的人,说不定她知晓一些黄一鸣跟周慧娘的事,所以如今想要替师傅报仇!”郝猛琢磨了许久,开口说出这么一番推敲。 江珣望向他的神色多了一份赞赏,看来多教教还是有些进步的。 “不过,我方才又听了赵老汉一番说辞,仔细琢磨过昨夜‘鬼唱戏’的每一个细节,有两个可疑之处。”颜子苒用筷子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下两个点。 江珣和江瑶、郝猛都聚精会神地聆听她的分析。 “第一点,这个唱戏的‘鬼’,全程没有提到过它是周慧娘的冤魂,也没有留下些暗示或者血字。是它忘记自己是周慧娘的幽魂,还是它当时并不觉得自己与周慧娘有关?” 面对颜子苒的询问,江珣早已有答案,闻言脱口而出:“如果它真的与周慧娘有关,想为周慧娘报仇,那必定要留下些信息,好叫人知道是周慧娘化作厉鬼回来复仇。” 江瑶和郝猛连连点点头。 “第二点,周慧娘之死,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与黄一鸣是没有任何关联的。那这个‘鬼’为何不去寻找李富贵报仇,转而先对黄一鸣下手?”颜子苒眸光落在江珣身上。 江珣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一抹亮光:“凶手并未想过要用周慧娘之死做为噱头糊弄人。柳杏儿误导了赵老汉,也误导了我们。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所以民女认为,最好将这两件事拆分开来审讯,以免被误导了审讯的方向。”颜子苒对着江珣微微颔首,略带几分赞赏地说道。 江珣也认可了颜子苒的看法:“那此案就先撇开周慧娘的干扰,从黄一鸣的熟人及仇家入手寻找线索。凶手应该就在梨园之中,郝捕头,你逐个盘问梨园外的小厮,探听死者与梨园其他人的关系。” 郝猛领命,即刻出了雅间。 江珣又让衙役把副班主杨福传了进来,仔细问讯一番黄一鸣与梨园其他人的关系。 只不过,这次江珣不再是询问黄一鸣的仇家,而是问起最近梨园里那位优伶对黄一鸣格外亲近,上赶着讨好。 江珣这么一问,还真就问出了两个人。 “那谢锦玉是李老爷最近才从烟台府里请回来的小生,黄班主自然是奉为上宾,敬若神明了。但凡是谢锦玉有什么要求,黄班主都一一答应,这段日子里,两人走得很近。” 杨福又吹了一通谢锦玉的唱功和精湛的演技,恨不得代替黄一鸣去捧着谢锦玉。 “至于另一个小生张瑜,他在这梨园里也唱了四年了。以前一直都是梨园里最好的小生。现在谢锦玉来了,他的戏便少了许多,也许是心里头着急吧,最近也时常找黄班主套近乎。” 颜子苒听了,冷不丁地问道:“那柳杏儿与杨宝儿都是花旦,杨宝儿是不是也常常去找黄班主套近乎?” 第125章 各执一词 “咳咳。”杨福有些不满,但还是如实说道,“宝儿自然是想,但黄班主以宝儿唱功不佳,始终把大多数戏都交给柳杏儿唱。小人的身份不尴不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其实宝儿的唱功不比杏儿差的。” “柳杏儿与黄班主的关系如何?”江珣接着询问。 杨福这次迟疑了片刻,而后才用中肯的说辞:“还行吧。” 江珣眉头一皱,眸子凌厉了许多,显然对这敷衍的说辞不太满意。 “杏儿是周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如今也是梨园里的当红花旦。她因为周师傅的缘故,对黄班主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说不上对着干,但绝无敬意。”杨福只得斟酌着多说了几句。 他如今很快就要接替黄一鸣成为班主了,以后自然是要力捧自己闺女的,但现在可不敢在别人面前肆意打压污蔑柳杏儿。 否则李富贵一怒,不让他当班主,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江珣听完之后,见颜子苒没有再想询问的,便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从杨福这一通问话中,不难看出柳杏儿是对黄一鸣最有敌意的一个。 而谢锦玉是黄一鸣想要讨好的人,张瑜则是想着讨好黄一鸣的人。 除了这三人有可疑之外,自然还有杨福这个等着黄一鸣腾出位置的副班主。 江珣想了想,挥手找来衙役,让其传唤刘春生进来问话。 刘春生是梨园里的丑角,在梨园里的地位不高,资历也不如黄一鸣和杨福,在戏班里低不成高不就。 他进来后就给江珣拱了拱手:“大人找小人有何吩咐?” “这儿没其他人,你不妨直说,黄一鸣跟杨福有什么矛盾?”江珣等刘春生来了之后便开门见山地发问。 刘春生闻言笑了笑:“他们也没什么矛盾,不过是一个当了十多年的副班主,做梦都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另一个却是啥活儿都不干的甩手掌柜,时不时耍耍威风的谄媚小人。” “哦?”江珣眯了眯眸子,“你对黄班主有所不满?” “回大人话,小人是有话直说。那黄一鸣不是个好东西,我们每日在这里唱戏,大热天的也得穿上厚厚的戏袍。他呢,坐在雅间里陪客人说说话,逗逗乐子就成。结果他还故意克扣我们的月银,这都拖了三个月没给我们发月银了。” 刘春生一脸愤恨,要不是他们都没什么家人需要养活,这日子还真就没法过了。 江珣和颜子苒对视了一眼,难怪这刘春生一肚子怨气,嘴里没一句好话。 “除此之外,你可有看过黄一鸣与杨福发生冲突?”颜子苒待刘春生气消了些之后才开口询问。 “那倒没有,杨福没那个胆子。”刘春生说到这里,忽然眸子转了转,“仙儿好像跟黄一鸣吵过一次。” 江珣眸光一亮,眼神锋利了许多:“为何而吵?什么时候吵的?” “半年前吧。仙儿有一天早上,冲到东厢院对着黄一鸣破口大骂,啧啧……”刘春生眸子从颜子苒和江瑶身上划过,“好像是黄一鸣要她去给一名看客老爷表演碎步,结果那人不老实,吓着了仙儿。” 江珣的脸色有些冰冷,沉声道:“那后来呢?仙儿可是因此怀恨上了黄一鸣?” “黄一鸣再三强调他事前并不知情,对方又颇有身份,仙儿也没吃多大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毕竟那位看客老爷可是周县丞,仙儿又能怎么着?”刘春生自然是知晓了周从文后来的事,“好在当时仙儿抗拒,要不然现在可就成守寡的小妾了。” “还有其他人与黄一鸣发生过冲突吗?”颜子苒不想再听这个无关紧要的桃色话题。 刘春生想了片刻后,皱眉道:“还有就是柳杏儿,因为慧娘的缘故,对黄一鸣不怎么友善,冲突倒是没有,但每次两人见面,她都是冷着一张脸。那变脸的能耐,不比小人演的丑角差。” “周慧娘与黄一鸣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柳杏儿那么讨厌黄一鸣?他不是什么也没做过吗,难道这里边还有别的缘故?”江瑶可不管两件事有没有关联,觉得好奇就开口询问。 刘春生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说道:“这里边还真有些缘故。当初周慧娘与宁书生正处得亲热,常常借着聊戏文的空档你浓我浓的。黄一鸣看了不舒服,便把这事告诉了李老爷。这里边也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以至于李老爷一气之下,带着我等去捉奸,打了宁书生一顿后,勒令把周慧娘嫁给黄一鸣。” 江瑶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眼巴巴地看着刘春生,恨不得刘春生再多说一些捉奸的细节。 颜子苒见状,只得捂住她的耳朵。 “黄一鸣还以为自己得了个漂亮媳妇,结果那周慧娘就闹着要上吊,救下来后整个人奄奄一息,养了几天,状态越来越差,最后一命呜呼,香消玉殒。”刘春生摇了摇头,一脸可惜的模样。 “行了,退下。”江珣挥了挥手,将刘春生给赶走了,然后瞪了瞪江瑶,派人将谢锦玉传来。 谢锦玉长相俊美阴柔,行礼后,不等江珣问话,便供出了一个人。 “大人,小生有一次见到张瑜与黄班主吵了起来。当时小生与黄班主讨论戏文,那张瑜突然就冲进我们的房间,呵斥黄班主,说是小生唱的角儿原本是他的。两人当时就差些打了起来,虽然后来双方和好了,但谁知道他心底里有没有积怨?” 江珣眉心皱成‘川’字,张瑜的行为举止,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原本属于他的角儿,如今被谢锦玉抢去了一半,心里能高兴才怪。 这谢锦玉一进来就不停地说着张瑜的话,又三番两次提到自己是府城里的角儿,像极了那些说长道短的长舌妇,让江珣三人听了直摇头。 “本官已经知晓,你先退下。”江珣趁着他停歇的空档,把他给赶了出去,又派人传唤来张瑜。 张瑜显得拘谨许多,每次回话都先拱拱手,对于杨福和谢锦玉的说辞,他都供认不讳。 “小人当初是有些气愤,质问了黄班主几句。但小人后来就想通了,这世上那么多戏子,谁又能一直都当角儿?杨老爹不也给黄班主当了多年的配角,至今还要演些老生的戏份?小人又没什么不得了之处,退位让贤理所应当。故而小人便对黄班主多说些好话,想着能多当一回角儿是一回,往后不行就当老生。” 江珣微微颔首:“你想的倒是通透,那你可知黄一鸣在梨园中与谁来往最密切?” “最近他自然是与谢锦玉来往密切些。不过有个人很可疑。”张瑜想了想,低声说道,“自从周慧娘师傅去世之后,黄班主常常无缘无故就叱骂她,甚至有时候逼她练功,连饭都不给她吃。虽然她从来没有反抗过,但小人觉得,她骨子里有一股倔强的气儿,黄班主如今随意鞭笞呵责于她,迟早有一天要遭她反噬的。” “谁?”江珣脸色严肃了几分。 第126章 龌龊小人 “戏班里的小花旦,奴儿!”张瑜神色淡淡,并未刻意吊住几人胃口。 颜子苒默默地想了一回,这才想起今早有个女孩,畏畏缩缩的躲在柳杏儿身后,郝猛介绍奴儿的时候也是一句话,不怎么引人注意。 “为何其他人却没有提起此事?”江珣皱着眉头,有些怀疑张瑜的用心。 张瑜忙道:“这事戏班里的人都知道,不过谢锦玉刚来,不太了解;杨福班主对这个奴儿也是爱搭不理的。刘大哥只顾着自己,只要不是罚他,他都不会在乎。” 他说着,又迟疑了一阵,补充道:“况且那奴儿身形瘦弱,看起来也很胆小,大概众人都没想过她敢记恨黄班主,所以才没提到她吧!” 张瑜能够提供的讯息就这么多,江珣听完之后,便让他回去。 还没来得及审讯西厢院那边的女戏子们,郝猛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他已经问过了所有在梨园里招待客人的小厮,甚至连梨园里做饭的婆子都问过了,确定黄班主没在外头与人结怨。 “据说,这黄班主对新来的小生谢锦玉很是谄媚,有几次谢锦玉发脾气不肯演了,还是黄班主用各种好处哄着的。这搁在以前张瑜身上是从未见过的事。” 郝猛回禀完,在颜子苒身旁坐了下来。 “谢锦玉是黄班主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宝贝,谢锦玉没理由杀他。”江珣摇了摇头,直接就排除掉了谢锦玉。 颜子苒对此没有异议,那谢锦玉看着就不像是个有城府的人,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居然还在不断地攻讦张瑜,恨不得立即将张瑜彻底打压下去。 “杨福、张瑜、刘春生与死者虽然有些矛盾,但就目前看来,他们的矛盾也不至于到你死我亡的地步。”颜子苒轻声呢喃着。 “那要不先听完西厢院那些女伶的说辞,再做揣测吧!”江瑶在一旁建议道。 “传唤柳杏儿。”江珣对着房门外的衙役下令,继续审讯梨园中人。 柳杏儿很快就被带了过来,跪在江珣面前。 “柳杏儿,据闻你与黄班主关系不怎么融洽,可有此事?”江珣打量了她一番,缓缓开口。 “是。”柳杏儿简短地回道。 “为何?”江珣目光冷冽,颇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他害死了周师傅。”柳杏儿抬头与江珣对视了一眼,目光清澈,毫无畏惧。 颜子苒沉吟道:“可据我们所知,黄一鸣并未害过周慧娘的性命,周慧娘是自己病死的,与黄一鸣有何关系?” 柳杏儿闻言,愤怒地回驳:“他就是个龌龊小人!若不是他将周师傅与宁先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告知李老爷,周师傅就不会得了心病,也就不会死了。这难道还没有关系吗?” “仅此而已?”江珣有些讶异。 “他还觊觎周师傅,想要娶周师傅为妻,在李老爷面前不停地进谗言,让李老爷把宁先生逼得背井离乡,又勒令周师傅答应两人亲事,生生拆散了两人的亲事。”柳杏儿愤怒地控诉着。 江珣和颜子苒看到她这般激动的神色,想到这柳杏儿是周慧娘的徒弟,两人感情深厚,慢慢也能理解她平日里对待黄一鸣的态度。 颜子苒待她情绪平缓了些许后,这才接着询问道:“今日一早,是你最先提起昨夜唱戏的鬼有可能是周慧娘的幽魂。你为何会想到是周慧娘?” 柳杏儿黛眉微蹙,寻思了片刻,轻声道:“梨园近年来,只有周师傅去世,若说是闹鬼,奴婢认为最有可能的便是周师傅。” 颜子苒闻言,微微颔首,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据闻黄一鸣对待奴儿很是苛刻,你可听闻?”江珣并未在周慧娘这件事上纠缠太多,转而问起别的旁枝末节。 “这倒是真的。主要是奴儿的师傅,也就是杨宝儿对她比较挑剔,而奴儿的功夫底子也确实不够火候,所以黄班主对她也就苛刻了些。”柳杏儿轻轻颔首,但对此事似乎不甚在意。 “刀马旦就是这样,得要练更多的功夫,仙儿跟奴婢学的青衣旦就没这些要求,更侧重于唱功方面。” 江珣突然放下茶盏,直勾勾地望着柳杏儿:“方才你说奴儿是刀马旦?本官若是记得不错的话,那虞姬就是刀马旦演的吧?” 柳杏儿低声应是:“虞姬这个角儿需要舞剑,平日里唱到这出戏,都是宝儿当角儿。” “这么说,戏班里,最擅长演虞姬的是杨宝儿?那其他人会演吗?奴儿演得如何?”江珣接二连三地发起询问。 柳杏儿愣了一下,这才缓缓回道:“要说梨园里唱虞姬最好的,应该是周师傅,她什么都会唱,唱功也是最好的。周师傅逝世之后,最近两年都是宝儿在唱。然后就是最近刚来的谢锦玉,他唱的虞姬比宝儿还要好上一些。奴儿还没到火候,骗骗不懂行的门外汉还行,真遇上一些喜欢听戏的,很容易让人挑出毛病。” 江珣神色凝重了几分:“那看门的赵老汉可能看得出端倪?” “赵老爹在梨园里守了十多年,看了那么多戏,若是奴儿演的,他必定能看得出来。”柳杏儿沉思了片刻接着应道,“但夜色迷离,再加上中元节,心中恐慌之下,他是否能看得出来,奴婢就不好说了。” 江珣点点头,又问了些相关问题后,这才挥手让她回去。 她一离开,自有衙役把杨宝儿给传唤了过来。 杨宝儿的脾性有些大,但在江珣面前也不敢放肆,只是一跪下后就不停地喊冤枉,她啥也不知道。 江珣和颜子苒从各种角度发问,她都是一问三不知,只提起她方才在后台处发现自己的化妆泥少了些,似乎有人用过。 江珣很快就放弃了从她这里问出些线索的想法,转而把仙儿、奴儿和茶水丫头叫了过来。 仙儿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曾经被周县丞调戏的事,也骂过黄一鸣,但后来也只能不了了之。而茶水丫头同样是不知晓事情的人,没问出什么线索。 至于奴儿,她否定了张瑜的说法,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黄一鸣,反而认为黄一鸣那是为了她好,她被责罚都甘之如饴。 听完奴儿的辩解,众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印象,这个女孩十分懦弱,丝毫看不出有报复的心思。 江珣让三人退下之后,望向了颜子苒和郝猛:“梨园中所有嫌疑都已问过,说说你们的看法?” 第127章 无头把戏 郝猛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看向颜子苒,咧嘴笑道:“小颜,有什么看法尽管跟大人说,只要有可疑的人,叔立马就去帮你查证清楚。” 江珣扫了他一眼,本就不曾指望他,想不到这人还真就直接摆烂了。 颜子苒笑了笑,心底里亦有了些许猜测。 “民女善于验尸,推敲案情亦得从尸体的现象说起。”颜子苒略一停顿,跟着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子时之间,死前曾经在喝酒,死因是窒息。从黄一鸣房屋不难看出有打斗的痕迹,尸体的手指上也有明显的抓挠伤痕。” 江珣等人都耐心地聆听着颜子苒重复了一遍验尸所得线索。 “案发之时已是深夜,而凶手极有可能曾经陪着死者喝酒,但最后却勒死或者掐死死者。如果凶手早有预谋的话,带上一把利刃更加符合虞姬自刎这出戏。所以民女认为,这个凶手应该是在喝酒的过程中,突生恶念,一时冲动杀掉了死者。”颜子苒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江珣微微颔首,对颜子苒这点分析表示附和。 颜子苒得到江珣的鼓励,接着往下分析:“凶手杀害了死者后,必定是经过一段慌乱的时间,后来想起昨日是中元节,便想着伪装成是厉鬼害人事件,好摆脱自己的嫌疑。” “但想要伪装成厉鬼害人,就必须有个见证者,又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动静,所以凶手便选择了赵老汉,只让赵老汉一人撞‘鬼’。为了吓唬住赵老汉,他不敢开口唱戏,怕被认出身份,只以怪笑吸引赵老汉的注意,还特地朝着赵老汉的房屋的方向自刎。” 颜子苒往这个方向推敲着凶手行凶的过程,“为了让赵老汉知道他在自刎,他特地选择了前些日子还曾经上演过的霸王别姬里的虞姬。这样一来,赵老汉哪怕没看清楚滚落的人头,也会觉得那就是人头。” “颜姐姐,那赵老汉说他的的确确地看到滚下戏台的是人头。”江瑶忍不住说道。 “当然!因为滚落到戏台下的,的确是人头,只不过不是凶手的,而是黄一鸣的。”颜子苒说到这里,脸色凝重了几分,“凶手在上戏台之前,必定是割下了黄一鸣的脑袋,带在身上某个地方,可光线暗淡之下,赵老汉并未看到。” 颜子苒刚刚解释完,郝猛就接着问道:“那赵老汉看到的无头尸体呢?他方才说得很仔细,虞姬把头割了,头滚落到戏台下,无头的尸体还在戏台上站了差不多一个呼吸的时间才倒下的。” 颜子苒胸有成竹地站了起来:“我方才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解释得过去的小把戏。你们在此地等等,我去去就来。” 她说着让衙役去取来一件戏袍,去了隔壁的雅间。 江珣等人看着颜子苒,见她去了旁边的雅间换上一身戏袍回来,顿时觉得有些新鲜。 “颜姐姐,你这身戏袍,扮演的应该是女将吧?”江瑶颇感兴趣地凑了过来,却被颜子苒推了回去。 “民女第一次演练,可能有些笨拙,所以这一套略大些的戏袍比较方便演示。大人,你们看着。”颜子苒说着,穿着戏袍在雅间里转了两圈,手里还拿着一把道具剑,像是在唱虞姬的样子。 突然,她的身子往下一缩,但戏袍却依旧维持着同样的高度,片刻之后才摔倒在一块软垫上,同时戏袍里飞出一个包裹,滚落到江珣身旁。 “啊!”江瑶吓了一跳,“无头尸体。” 颜子苒从戏袍里钻了出来,说道:“就是这样一个小把戏,在戏袍里用两根木棍子定住戏袍片刻,人往戏袍里钻,借着转身子的缘故遮挡视线,再将戏袍里的人头丢出去,在昏黑的灯光下就像是自刎身亡。” “原来如此!”郝猛颇为诧异地看着颜子苒,没想到颜子苒还知道这种江湖上的小把戏。 “颜姐姐,你好棒!”江瑶抱着颜子苒的手臂,雀跃不已。 江珣看了一眼颜子苒额头上的细汗,抿了抿嘴。 “昨天夜里,赵老汉心神恍惚,再加上凶手故意以怪笑来渲染恐慌气氛,让赵老汉无法集中精神观看,用类似的把戏做到这点应该不难。” 颜子苒擦了擦汗水,接着说道:“戏台上的血迹并不多,民女认为凶手应该是在黄一鸣的房间里割下脑袋的。待会猛叔您带些人到黄一鸣的房间里泼洒酽米醋,看看有无血迹现象。” 郝猛应了一声:“好嘞,包在我身上。” 江珣给颜子苒斟一盏茶:“郝捕头,你再去寻一寻,凶手割下死者的脑袋,必定会用到刀具,看看厨房里边是否有可疑的凶器。” 郝猛一并应了,起身带了两名衙役去查证。 江瑶拉着颜子苒的手,问道:“颜姐姐,还有什么法子能够锁定凶手的吗?” “暂时就这些,我也不是很擅长侦破案件啊。”颜子苒苦笑一声,而后望向了江珣,“不知道大人可有怀疑的目标?” 江珣沉默了片刻,这才淡淡地说道:“就如同你说的那般,凶手应该是一个懂得演虞姬的人。” 颜子苒轻轻点头,梨园演过虞姬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杨宝儿,一个是谢锦玉。 只不过,江珣也不太肯定柳杏儿有没有在暗中学过演虞姬,毕竟当初最擅长演虞姬的就是周慧娘,而柳杏儿是她的徒弟。 过了半个时辰后,郝猛过来禀报,果然在黄一鸣的房间里发现有大量血迹被清洗过的迹象。 至于割下脑袋用的刀具,郝猛暂时还没找到,厨房里的刀具都没有染血的迹象,应该是被凶手藏了起来。 江珣看着天色不早,便带着颜子苒和江瑶走出雅间,打算让衙门的马车把两人送回义庄里去。 可是几人走到大门处,颜子苒就看到门房西侧的一间小神庙,大约一人高的样子,庙口处居然有大量的苍蝇在胡乱地飞舞着。 一股淡淡的臭味从那边飘了过来,颜子苒敏锐地捕捉到之后,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那是什么地方?”颜子苒脱口而出,询问身旁相送的杨福。 “那是老郎神庙,也就是俗称的戏神,梨园都会供奉上一尊老郎神的神像。”杨福回完,皱着眉头看向神庙前摆放的一些瓜果,“今日出了命案,负责打扫神庙换上瓜果的小厮没能进得了梨园,所以这些瓜果烂掉了,引来这么多苍蝇。” 颜子苒摇摇头:“不对,这是腐肉的气味。” 说着,她便从箱笼里取出一块面巾,包裹住口鼻之后,猫腰钻进神庙之中。 “颜姐姐,你发现什么了?”江瑶在颜子苒后面踮着脚张望着。 颜子苒很快就从神庙里退了出来,脸色有些铁青! 第128章 严防死守 江珣看到她这神色,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两步:“是不翼而飞的人头吗?” 颜子苒点了点头,拎着一颗人头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 “昨夜赵老汉听到奇怪的‘咯哒咯哒’声音,应该是凶手挪动神像藏匿人头的缘故。”颜子苒说着,将人头摆放在神庙前。 众人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是黄一鸣。 江珣挥了挥手,立即有衙役将这颗脑袋与尸身放置在一块,送去了义庄。 赵老汉看到黄一鸣的脑袋后,拦住了江珣等人。 “大人,有鬼,真的有鬼啊。求求您,让小的出去吧,天马上就要黑了,那鬼还会回来的。” 江珣脸色微沉:“昨夜并无厉鬼作怪,不过是凶手玩的小把戏,故意吓你的。如今此案还未找出真凶,每个人都有嫌疑,谁也不能离开梨园。” “可是……”赵老汉不信江珣,脸上写满了惊慌的表情。 “郝捕头,你今晚带六名衙役留下,防止凶手再次行凶。”江珣也知晓凶手还未落网,这些人可能会有危险,本就打算留下一些衙役,而今见赵老汉这般惶恐,干脆把郝猛也留了下来。 郝猛大声应了一句:“是,大人请放心,若今夜还有宵小之辈敢装神弄鬼,属下必定叫他现出原形。” 有了郝猛这句话,赵老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失望地回了门房里待着。 江珣把颜子苒和江瑶送上马车,看着马车离开之后,这才回了衙门处理事务。 杨福松了口气,回到西楼一间雅间里,向李富贵禀报了江珣的去向。 “混蛋,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李富贵一脸不悦,将杯子摔到了杨福脚前,“到底是谁杀了一鸣,你这个副班主平日里都没留意吗?” 杨福只能低着头不停地道歉:“老爷,昨夜小的睡得早,只记得黄班主也早早回了屋,小的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啊!” “该不会是你杀了一鸣的吧?”李富贵口吻凌厉了许多,望向还在低头致歉的杨福。 “不不不,老爷,真的不是小的。您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杀人,这可是要砍头的。”杨福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老爷,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谢锦玉去过黄班主屋子里喝酒,俩人喝得挺晚的,会不会是他昨夜又去找黄班主喝酒,然后……” “你怀疑他?他是我请回戏班的,当时还费了我不少心思,绝不可能是他!”李富贵的眼眸子眯了眯,冷冷地盯着杨福。 “是是是!”杨福连连打着自己的嘴巴子,“小的只是胡说八道,老爷莫要见怪。” “你没把这事告诉衙门吧?”李富贵冷着脸道。 杨福摇摇头:“小的也是刚刚想起,没告诉别人。” 李富贵这才满意了几分,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往外走。 杨福急忙跟在他身后,轻声道:“老爷,您慢点。如今黄班主不在了,这往后梨园的大小事务,小的不知该跟谁回禀,还请老爷示下。” 李富贵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以后梨园的事,你说了算,但记住,给我伺候好谢锦玉,若是惹他不高兴了,你们父女俩都给我滚蛋。” 他说完,将房门重重地甩开,发出一声巨响。 郝猛抬头望向西二楼的雅间,很快就看到怒气冲冲而来的李富贵。 “站住,做什么去?”郝猛拦住李富贵,一脸狐疑地打量着。 李富贵怒瞪了他一眼,以前周县丞在的时候,这个郝猛连站在他身旁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居然敢拦他去路了。 “回家,怎么,郝捕头这是要管到李某头上了?”李富贵咬着牙沉声道。 郝猛抱着腰刀,一脸戏谑:“大人说了,如今每个人都有嫌疑,谁都不许离开梨园。” “放屁,老子昨晚不在梨园里,哪来的嫌疑?快给我让开!”李富贵要上前,却被郝猛挡住去路。 郝猛将腰刀拔出些许,冷笑一声:“本捕头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李老爷就不为难我了。” 李富贵皱着眉头,气愤地骂道:“娘的,你给我等着!” 郝猛耸耸肩,毫不在意,有江珣在,他谁都不怕。 李富贵回到雅间中,越想越是生气,叫来杨福,让他想办法去弄点吃的。 杨福没办法,只得去找郝猛,让郝猛帮忙请个人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 郝猛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再加上他们几个也需要用餐,便一并去买了带回来。 李富贵在雅间等了好一会儿,见饭菜来了,这才想起一事,对杨福道:“你去找谢锦玉过来,就说老爷我见他受惊了,特地请他共进晚膳。” 杨福应了下来,匆匆去找了谢锦玉。 谢锦玉得知李富贵在雅间等他,道了谢,匆匆赶到雅间。 两人在雅间里用饭,郝猛就守住西侧雅间的楼梯旁,跟一群衙役用了饭,逐个安排。 “你们俩今晚守在前门,你们俩今晚守在后门,你们两个今晚跟着我巡视梨园,我看凶手还敢不敢再逞凶。”郝猛三划两划的就给几人安排好活儿。 几人纷纷应了下来,用完饭迅速到各自的位置上盯着。 郝猛带着两名衙役在梨园里转悠着,时不时去一下东西两厢院,在院子里转悠上几圈。 所有人都知道郝猛在巡视,都躲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夜色渐渐深了,郝猛和两个衙役巡视的频率也在慢慢减少,最后郝猛干脆让两个衙役分别看住东西厢院的出入口,自个儿回到前面大院子里,想找个地方眯一会。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结果就看到西侧二楼的雅间里还亮着。 看样子,李富贵和谢锦玉在里边喝得挺多的,这都喝了两个时辰。 他嘀咕了一声命苦,就在二楼楼梯口处,一边闻着酒味一边守着李富贵和谢锦玉。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亥时,李富贵所在的雅间忽然就吹灭了灯火。 郝猛惊觉不对劲,立马上前敲门:“李富贵,谢锦玉,你们还在里边吗?” 第129章 调虎离山 里面没有回应,郝猛越发觉得有蹊跷,立马就要撞门时,李富贵打开了门。 “谢锦玉喝多醉倒了,你瞎嚷嚷什么?去去去,到别处巡视去。”李富贵脸色阴沉地看着郝猛。 郝猛看到屋里边醉倒的谢锦玉,想着凶手绝无可能是李富贵,他昨日根本就不在梨园,所以他也不可能会杀谢锦玉,便没再理会二人,回到楼梯旁,正准备坐下继续打个盹儿,突然眼角扫到一道诡异的身影。 刚刚过了十五的月色十分明亮,戏台有一半染上了银辉,亮如白昼,而里边的部分却是漆黑如墨。 在戏台上光暗交错的地方,站着一名身穿月白色戏袍的花旦,她的下半身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似雪那般洁白,但上半身却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她的容颜。 “桀桀桀!”一阵怪笑声从她口中发出。 郝猛只觉得头皮发麻,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谁!”他暴喝一声,翻身就从二楼的走廊跳了下来,向着戏台的方向就要冲过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生生刹住了脚步。 只见那道身影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身子却在往旁边‘飘’。 郝猛这一停顿的工夫,那道身影就飘进了后台。 “站住!”郝猛咬了咬牙,拔出腰刀就冲了过去,跳上戏台,再冲进后台的时候,他看到后台通往东厢院方向的出口处有影子晃了过去。 郝猛立即追上去,今晚就算是真得遇到鬼,他也要逮住了好跟江珣交差。 只是,他追出后台的门,看到不远处的东厢房大门和戏台后方的一片花园,什么鬼影子都没了。 正当他疑惑之中,四处寻找可疑身影的时候,突然发现花园最后方的亭子里,似乎坐着一道人影。 他强咬着牙慢慢地靠了过去,大声地吼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东厢院守门的衙役听到了动静,立即跑了出来:“捕头,发生什么事了?” “鬼,呸,不是,是凶手现身了。”郝猛匆匆忙忙回了一句,走进了花园之中。 这衙役闻言也看到了亭子里坐着的人影,吓得几乎腿软,踉踉跄跄地跟着进了花园。 可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亭子后,发现亭子里只有一套白色的戏服,用一根道具软枪撑了起来,远远看去好像是坐在亭子里。 “娘希皮的,害老子吓了一跳。”郝猛气愤地扯下戏服,愤怒地看向了东西两厢院。 那谢锦玉和李富贵在他的眼皮底下,肯定干不了这装神弄鬼的事情。定是东西厢院里的戏子,趁着两名看守院门的衙役没注意,偷偷溜出来做这些小动作。 “捕头,那现在怎么办?要去禀明江大人吗?”衙役问道。 “禀个屁,什么都没抓到,拿这些戏服去跟大人说吗?”郝猛气哼哼地,看向了东厢院那边,“你刚才守着东厢院,可有疏忽,让人出来了都不知道?” 衙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才好像是打盹了一会儿,但我就在院门口坐着,应,应该没有人出来。我一听到动静立马就会醒的。” 郝猛翻了个白眼,自然是不信这话的。 “走,跟我去东厢院,看看有没有人离开了。”郝猛很快就想到对策,立即就往东厢房跑去。 两人分头行事,分别去敲了东厢院左右两边所有房间的房门。 “出来,都出来,刚刚是不是有人出去了?”郝猛站在东厢院里朝着所有人喊了一声。 各个房间里都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所有住在东厢院里的戏子正在起床穿衣。 速度最快的是杨福,他披着外套打开门,望着郝猛问道:“捕头,怎么了这是?三更半夜的,咋还把我们给叫起来了?” “方才有人在外头装神弄鬼,本捕头怀疑是你们其中之一,趁着他可能还没回来,我过来找找看。” 郝猛话音刚落,突然前院传出一声尖叫:“啊,鬼啊!” 郝猛一听,顿感不妙,立即调头就往前院跑去。 杨福和衙役听到叫声,跟着也跑了出去。 郝猛用最快的速度,出了东厢院的大门,绕过戏台到了前院,迅速地奔向西侧雅间。 前院东西两边两幢观戏楼,都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有六间雅间,而楼梯都在靠近大门门口的南侧。 等郝猛跑到楼梯处,登上西楼二楼时,他便看到了一丝不挂的谢锦玉正瘫软在最北边的雅间门口走廊上,惊恐地看着屋里边。 他立马拔出腰刀,冲到雅间门口,只看到一道身影正漂浮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 郝猛吓了一跳,还以为真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定睛一看,原来有根绳索捆在这人的脖子上,是被吊上去的。 他立即就想着把人放下来,纵身一跃,手中腰刀砍向绳索,绳索应声而断。 “呯!”这被吊起来的人重重地砸在木板上,显然是个身宽体胖的人,仔细一看,不是李富贵又是谁? 郝猛上前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不由皱紧了眉头。 “糟了,是调虎离山之计。”郝猛立即意识到,方才在戏台上的鬼影子,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从李富贵身边引开。 杨福冲了进来,看到已经倒在地上的李富贵,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老爷,老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东家死了,往后可就不怎么好讨生活了。 谢锦玉脸色苍白地说道:“鬼,有鬼啊!我刚才一醒来就看到有个女鬼在挠墙壁,它看到我之后,就冲着我怪笑了两声,‘嘭’的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捕头,你快看!”站在郝猛身边的衙役指着雅间南边的墙壁。 郝猛正好背对着,扭头看去,只见墙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慧娘! “周慧娘?难道真的是她化作厉鬼了?”郝猛本来坚定不移的心,这一刻也开始有些发颤了。 第130章 汗流浃背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听到这句话后,都担心那女鬼还会再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郝猛才从震惊的神色中清醒过来,立即对身旁的衙役道:“快去衙门禀报大人,就说女鬼又现身了,这次害死了李富贵。” 衙役立即跑了出去,向衙门那边狂奔。 郝猛扭头看向谢锦玉和杨福,沉声道:“你们二人跟着我,这一刻开始,寸步不离。” 杨福有些木讷地应着,脑海里早就开始在寻思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那谢锦玉则是壮着胆子,进了屋子里,扯出自己的衣裳,胡乱地套在身上。 “谢锦玉,你不是陪着李富贵喝酒吗?为何身上一丝不挂?”郝猛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听到女鬼抠墙的刺耳声音,我就醒了过来,当时就是这样子一丝不挂……”他说着说着,突然眸子里的恐惧越来越浓厚。 郝猛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望着谢锦玉上下打量了一阵:“难不成,你是被女鬼给……” “不,不会吧,我,我……”谢锦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觉得汗流浃背。 杨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郝猛心中的恐惧驱散了些许,对着谢锦玉道:“你再跟我说说,你方才都看到了些什么?你与那女鬼同处一室,有没有看清她的长相?” 谢锦玉摇了摇头:“当时屋子里很黑,只有西侧的窗户开着,那女鬼背对着我,我咋能看得清她长相?当时我一醒来,就见着她在墙壁上似乎在挠墙,想起昨日的事,吓得浑身发抖。那女鬼刻好了字就‘嘭’的一声,化作烟雾消失不见了。” 郝猛闻言,疑惑地看向雅间里边,西侧的墙上有一扇洞开的窗户,月光如水银般泄了进来,又看了看房门:“房门当时是开着的吗?” “是,是。我当时都吓坏了,看到女鬼消失之后,立马就往门边跑,当时门没有栓起来,只是半掩着,我一拉就开了,然后我就摔在了走廊上,你们就来了。” 谢锦玉努力地回忆着方才恐怖的一幕。 郝猛闻言,走到西侧窗户处,往外边看了看,只见外面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十米开外就是梨园的高墙。 这堵高墙将梨园重重包围,除非是郝猛这般习武之人,寻常人很难翻得过去。 高墙的南边是女茅房,许多看戏的女宾客出恭的地方。而高墙北边,则是西厢院,那些女戏子居住的地方。 郝猛皱了皱眉头,翻身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虽然这是二楼的窗户,但对于郝猛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落地之后,他借着月光在周围看了看,没发现脚印之类的。 “这地还夯得挺实的。”郝猛无奈,他自己都没踩出印子来,那女鬼肯定比他轻盈。 杨福和谢锦玉在二楼窗口上喊道:“郝捕头,你等等我们。” 他们可不敢从二楼直接跳下去,只能匆匆下了楼梯,从西侧雅楼往南绕,路过女茅房,转角就看到郝猛。 郝猛等了两人一阵,见他们来了,这才往西厢院走去,打算去问问可有人出来过。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西侧雅楼与戏台之间,种着一棵梨树。 这棵梨树他也看过好几回了,东西两座雅楼都有,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梨树有些古怪,跟西侧二楼最北边的雅间挨得太近了。 他忍不住上前看了两眼,而后迅速地爬了上去,三两下就从枝桠处跳上了二楼的走廊。 他站在走廊尽头,一边看着梨树,一边看着雅间里横挺着的李富贵尸体,最后看向戏台陷入了沉思。 刚刚跑过来的杨福和谢锦玉,看到郝猛又站在了二楼走廊上,哑口无言。 他们两个可没练过功夫,虽然梨树与走廊很近,但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捕头,这,这!”杨福累得气喘吁吁的,心里暗骂着郝猛。 郝猛摆摆手,很快就从走廊跳了下来,而后领着二人往西厢院走了去。 西厢院这边,守门的衙役早就听到了动静,但他并未擅离职守,依旧守在门口处。 郝猛看到他,立即询问:“可有人从里边出来过?” 衙役摇摇头:“没有,属下一直在这盯着,没人出入。不过……” “不过什么?”郝猛皱着眉头,眼里已经有些冒火了。 “西厢院里边有个灶房,平日里亦是给众人做饭的地方,捕头你也看过的。”这衙役赶忙回道,“那灶房里有个窗户,直通西厢院外边。” 郝猛闻言,顿时想了起来,迅速冲进西厢院,走进灶房之中。 灶房里通向西厢院外边的窗户是关着的,但谁知道是不是凶手溜回来之后再特地关上的? 郝猛懊恼地拍了拍脸颊,凭他的脑袋瓜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线索,只觉得自己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只能等江珣和颜子苒来了再说。 江珣得知消息后,立马就赶往现场勘察,而颜子苒是到了卯时,衙门派来的一辆马车,她才知晓消息。 颜子苒匆匆赶到梨园,第一时间就对尸体进行验尸。 “死者李富贵,年四十四,身材偏胖,身着轻薄白色里衣,赤足,双手有挣扎痕迹。” “死者面色青紫,肿胀,眼结膜及面部有出血点。舌尖外露,有齿痕。脖颈上的绳沟呈封闭状,沟内有多处出血点,绳沟仔甲状软骨下方,手指按压可明显感觉到甲状软骨骨折现象。” 颜子苒随后脱掉死者衣裳,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尸体表面伤痕,确认没有可疑伤口,心中已经有了个初步的判断。 “死者是被他人勒死之后,伪装成缢死。从尸温和尸僵现象来看,死亡时间是七月十六晚上亥时之间。” 这具尸体死因明确,颜子苒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把握,便没再进行解剖检验。 江珣听完,微微颔首:“据郝捕头所言,在亥时初,他曾经去敲过李富贵的门,当时李富贵还活着。等到他再折回来,中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而那时李富贵就已经死了。” “猛叔,能具体说说案发时的情况吗?”颜子苒看着雅间内杯盘狼藉、横梁上还有半截绳索,蹙着眉头问道。 第131章 横移鬼步 郝猛立即把昨夜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跟颜子苒说了一遍。 江珣已经听过了,但此时亦是认真地听着,以免有欠缺的地方。 “昨晚发生的事就这些,当时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没时间让我好好思考,最终让凶手给跑了!”郝猛说完,有些愧疚的看了看江珣。 江珣沉声道:“你已忙了一宿,先回去歇着。” 郝猛应了一声,并未当真就回去,而是在案发现场旁边的雅间里歇下,以防颜子苒和江珣还有细节要询问他。 颜子苒在雅间里转了转,探头看了看西侧的窗户,又看了看横梁上的绳索刮痕,瞅了瞅南墙上的字体,最后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看向那空荡荡的戏台。 江珣跟着走到走廊上,顺着颜子苒的目光看向戏台:“昨夜的‘女鬼’,胆子越发的大了。” 颜子苒轻轻颔首:“明知道猛叔就在梨园里,他还敢动手,而且还将猛叔耍得团团转,他这次,准备得很充分。” “而且,这次杀的是李富贵,还特地在墙上刻下名字。”江珣冷冷地哼了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颜子苒回头瞥了一眼南墙上歪歪扭扭的字体:“这两个字不是抠出来的,是用尖锐之物在墙上划拉出来的。” 江珣点点头,指了指早已被他收集在一旁的证物:“是这个烛台。” 这烛台拔掉蜡烛之后,有一道细长尖刺,是用来固定蜡烛用的。 凶手就是用这个烛台在墙上划拉着字体,因为当时背对着谢锦玉,所以谢锦玉下意识认为是鬼在挠墙。 颜子苒蹲在烛台前看了看,上面还有些石灰粉,显然是划拉过墙体的缘故。 “根据猛叔所说,雅间的房门是谢锦玉推开的,而窗户是女鬼写完字之后才推开的,那当时屋子里漆黑一片,这女鬼能看得到李富贵,并将之杀害?” 颜子苒眸中闪过一抹不解的神色,感觉这里边肯定有蹊跷。 江珣回头看着雅间的房门:“郝捕头曾说过,他看到屋内吹灭灯火之后,还以为出了事,上前敲了门,这说明李富贵是把门从里边拴起来了。那女鬼是如何进去的,这点本官也十分好奇。” 颜子苒将一缕吹乱的发捋回耳后:“那就从头开始,一点一点解开女鬼的真面目好了。” 江珣眸子深处闪过一丝雀跃:“本官正有此意。” 两人说着,一并下了楼,来到戏台边缘。 “昨夜猛叔说看到女鬼是飘着进了东边的入相门,进了后台。”颜子苒手脚麻利地爬上戏台,在戏台中间来回走动,寻思女鬼是怎么做到横向飘动的。 江珣轻轻一跃便跳上戏台,沉声说道:“此事本官也寻思了许久,后来想起曾经听闻过一种非常奇特的步法,称之为鬼步。” 他走到了靠近入相门旁边:“据闻这种鬼步是踮起脚尖,用小碎步快速地移动,上半身却保持不变,走起来就像是在飘一般。这种步法特别难,而昨晚那女鬼面对着郝捕头,横向飘进入相门,更是难上加难。” “原来如此!”颜子苒恍然,“看来凶手必定是个戏子,而且很擅长走碎步。大人,你能示范一下吗?” 颜子苒说完,眼里充满期待。 可江珣最终也没能让她如愿以偿:“本官没学过这种慢吞吞的步法。” 颜子苒失望地‘哦’了一声,想了想,似乎没有别的可疑之处,便从入相门进了后台。 后台呈一个倒过来的‘凹’字形,里面挤着化妆台子、戏服架子、道具架子,显得乱七八糟的。 在这个倒过来的‘凹’字形两个顶角处,亦有两个角门,跟出将入相门一样,都只是用两块布帘挡着,并无门扇。 郝猛就是进了后台,看到后台东边的角门外有人影晃过,这才追了过去,从东侧的角门进了后院。 颜子苒与江珣通过这个角门,进了后院,停在门口处张望了一下四周。 “按理说,郝捕头追出了后台,这儿一片空荡荡的,正前方是花园,东边是东厢院,大院门口距离这角门有五六丈远,凶手若往东厢院跑的话,他不可能看不到。” 江珣看着眼前的一幕,这里正是他不解的地方,凶手出了后台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颜子苒看着东厢院的大门,那已经是最近的可以藏身的地方。 至于更远一些的花园中的亭子,根本就躲不了人,凶手非但没有往那边跑,而且还在亭子里提前设置好了一个迷惑人的衣服架子。 “这么短的时间内,凶手不可能跑到斜对面的西厢院里去。”颜子苒轻轻摇着头。 江珣神色凝重地说道:“所以,凶手在这儿用的是什么鬼把戏,就是重点所在。郝捕头在这儿追错了目标,让凶手有时机动手杀人。” 颜子苒目测了一下那花园中的亭子,距离这后台的角门约莫有十多丈远,如果直接跑过去的话,其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郝猛昨晚被吓着了,发现亭子里有一道身影后,并未迅速赶过去,而是放慢脚步,以警戒的姿势缓缓逼上去的。 如此一来,他便耗费了太多时间,让凶手得以逞凶。 颜子苒一想到这里,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了后台之中。 她扭头看向了后台另一边的西侧角门,又看了看这边的东侧角门。 “当时这后台里的光线应该很黑吧?”颜子苒开口问道。 江珣点点头,猛的反应过来:“那女鬼是躲在后台中,外面一晃而过的身影其实是幌子!” 颜子苒快步走到了后台西侧:“凶手是梨园内的人,对这后台很熟悉,即便是黑夜里,亦能以最快的速度藏在这边。猛叔相比之下肯定慢上一步,没能揪住女鬼的身影,而后便被角门外的幌子给骗了。” 江珣走到西侧角门这边看了看,脸上露出恍然神色:“是绳索,凶手用绳子从西角门外延伸到东角门,只要用力一拽,便可以把某样东西拽动,从而造成人影晃动的假象。” “后台里,最不缺的就是戏袍。”颜子苒从西角门走了出去,沿着后台的北墙,走回东角门外,仔细找了找,果然在门上找到一截断掉的丝线。 凶手显然是用几根丝线吊住一件戏袍在东角门外,又用一根较粗的绳子绑住戏袍的衣袖。 等郝猛进了后台,差不多适应了后台昏暗的光线之后,就躲在西角门这边用力拽绳索。 绳索拉着戏袍往西边扯,几根丝线很快就崩断,戏袍就在东角门外往西边闪去,仿佛是一晃而过的样子。 第132章 步步追凶 江珣将东角门几缕断掉的丝线收了起来,而后带着颜子苒回到后台之中。 “凶手当时应该就躲在这个位置,待郝捕头冲出后台,他再从出将门上了戏台,从戏台回到前院。” 颜子苒跟着点头,在这附近来回扫了几眼,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件白色的戏袍,上面沾满了尘土。 “凶手行凶时间极为短暂,没有充裕的时间收拾这些作案的证物。”颜子苒将戏袍翻了翻,递给了江珣。 江珣定睛一看,从颜子苒翻出来的领子上发现还有几根断了的丝线,与他们所推测的一致。 他将戏袍交给身后的衙役保管,跟着说道:“凶手将这戏袍从西角门收回之后,接下来应该就是去杀害李富贵了。” 颜子苒点点头,当时郝猛已经去后花园那里了,凶手行凶的时间并不多。 两人从出将门走到戏台上,看向西侧的雅间。 “从戏台奔向楼梯口处上楼,再跑到雅间进行行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江珣皱着眉头,而后看向观戏楼旁边的梨树,“郝捕头认为凶手是爬上这棵树,蹿上二楼的,但没练过功夫的人,这么做只怕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颜子苒走到他身旁,看着枝桠茂密的梨树思索了片刻:“不管凶手是爬树上去的,还是跑楼梯上去的,总之凶手就是进了雅间。关键是他怎么进去?难道是撬门?”颜子苒蹙眉。 “衙役已经检查过,门缝上没有痕迹,应该不是撬门。当时房间应该是从里边锁上的,凶手要么是从观戏楼后边的窗户进去的,要么就是直接敲门骗李富贵开门。” 江珣说着,跳下戏台,带着颜子苒上了二楼,再次回到雅间中。 “凶手既然是梨园里的人,那他只要装作有要事禀告,李富贵应该不会有所防备。”颜子苒想起郝猛曾经就叫醒了李富贵,让他开门。 “可你别忘了,凶手前不久还在戏台上装神弄鬼,身上肯定还有妆容,李富贵开门之后必定会发现不对劲。”江珣沉声说着,伸手将门给关了上来。 而后,他将自己当成了李富贵,打开门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门给关了回去。 “见到女鬼就在屋外,常人应该第一时间就把门给关起来,然后大喊着‘有鬼’‘救命’之类的。凶手应当很清楚,一旦李富贵把门给堵住,哪怕是一时半刻,他的行凶计划就会被识破,而且来不及逃离现场。” 江珣一边模拟着凶手行凶的过程和心理变化,而后看向了西侧的窗户。 颜子苒觉得亦有些在理,凶手从走廊处喊开门,实在太冒险了,相比之下,爬上西侧的窗户可能更稳妥一些。 “但,梨园里那些人,有人会武功吗?”颜子苒站在窗户旁边,这窗户离地面将近一丈多高,而中间除了一楼的窗棂,再无其他可立足的地方。 江珣早已经问过了杨福这个副班主,确认过梨园戏班里,没人练过功夫,只会翻一些跟斗,没练过真正的轻功。 郝猛当时就笑着说过,若是练过真正的功夫,谁还会来唱戏? “梨园里的女子就不必说了,光是男子,除了当过武生的张瑜有可能跳上这扇窗户,杨福、刘春生都不大可能做到。”这是江珣在心中把梨园里的人挨个思索过的结论。 颜子苒跟着呢喃道:“而昨夜猛叔去东厢院找人的时候,只看到了杨福,刘春生和张瑜并未及时回应,也不知道在不在屋子里。” 江珣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只可惜当时郝猛被叫声给引开了,若是能够继续盘查下去,说不定就能够直接抓出真凶,让凶手无话反驳。 就差了那么一点,凶手侥幸逃过了法网。 “不管怎么说,凶手进了雅间,而后将李富贵勒死吊在横梁上。期间谢锦玉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凶手在墙上刻字的时候,他才醒了过来,并且发出了尖叫,引来了郝捕头。”江珣无法从进入雅间的方式来推断凶手,便先跳过这个环节。 颜子苒点点头:“谢锦玉的苏醒也很可疑,不早不晚,等女鬼杀了李富贵,吊上横梁后才醒来。而后他的一声呼喊,也刚好把猛叔引了过来。他身上一丝不挂更是奇怪,即便醉了,也不可能脱个精光。” “这点确实很可疑。”江珣声音放缓了许多,自言自语着,“到底是他自己脱掉的,还是凶手脱掉的?” “还有凶手离开的手法,谢锦玉说是听到‘嘭’的一声,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可以肯定凶手不是从房门离开的。唯一的答案,恐怕只有从这个窗户离开。”颜子苒伸手按在西侧窗口的窗棂上。 “是霹雳弹,许多耍把戏的杂技班里,就有些人用过这种霹雳弹。只要点着火就发出声响,并且产生大量的烟雾,遮挡视线,方便耍杂技的人遁走,制造出一种凭空消失的错觉。” 江珣见识过这种玩意儿,今日一早赶到梨园时便已在雅间中找到了霹雳弹的粉末。 颜子苒之前也有这方面的猜测,但听到这名字后,略有些惊诧。 按她的理解,这应该就是早期的烟雾弹,是火药刚刚发现没多久,只能运用在一些简单的小道具上,哄一哄人。 没想到民间居然起了个‘霹雳’的名头,听着倒是挺吓唬人的。 “烟雾在月光照耀下,确实能够遮挡住身着白衣的女鬼,让它顺利地从窗口跳出去。然后再从西侧观戏楼后面绕回东西厢院。”颜子苒手指在窗外划拉了一下,“而猛叔是从戏台东边绕过来的,正好与女鬼错开位置。” 江珣一脸凝重,整个杀人过程都已经推演了一遍,但并未找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管怎么说,当时就在东厢院里的杨福应该是没有可疑的。”颜子苒率先排除掉了后来一直跟着郝猛的杨福。 江珣对这点推断没有异议,只是皱着眉头道:“但谢锦玉,本官却有些拿不准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分析了许多种入室的可能,但若是凶手一开始就在雅间之内,那根本就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有一个人在外头装神弄鬼引走郝捕头即可。即便他所言非虚,那案发之时,他就在现场,凶手为何不顺手将他杀了?” 第133章 主仆情深 颜子苒一时半会之间也想不通凶手当时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就跟赵老汉一样,凶手需要一个人作为见证?” 江珣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墙壁上的字:“凶手这次已经留下了信息,还需要有人见证吗?而且距离那么近,很容易被认出模样,留下活口反而容易露馅。” 颜子苒不得不认同江珣这个说法,凶手如果真是为了单纯地留下一个见证人,那无疑是在自找死路。 两人在案发之地又转了几圈,确认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到了靠近楼梯口的一间雅间里歇息。 这时,梨园外传来一阵哭喊声,是李富贵的家人来了。 李富贵的妻子带着孩子正在梨园外,想要进来却被衙役拦着,只能大声地呼唤:“大人,大人,我相公死得好惨啊,您让我进去见见我相公吧!求您了!” 李富贵的几个女儿也在哭着呼唤,以至于引来了周遭许多百姓,对着梨园指指点点。 梨园在中元节发生的命案早已经传了出去,因为赶上了这特殊的日子,许多百姓都觉得是厉鬼在作怪。 而今又死了个人,周遭的百姓们都有些惶恐不安,担心梨园里的厉鬼会冲出来危害他们的安全。 江珣听到动静之后,让颜子苒去领着李家的家属看一眼死者,免得这些人死活不肯离开,打扰到衙门侦办案子。 颜子苒得了吩咐,下了楼梯,走到门口处,立即就看到李雪莲搀扶着一名妇人,正在跟两名衙役说情。 李雪莲看到颜子苒,立即就将脸转到另一边,显然对颜子苒十分不悦,依旧跟之前那般,认为颜子苒晦气。 颜子苒对着守门的衙役道:“大人吩咐,让李富贵的家人入内。” 衙役立即就放行,将李家夫人和李家两名小姐放入梨园内。 李雪莲想跟着进去,却被衙役拦住。 “你……”李雪莲愤怒地看向衙役,还没怒骂这衙役,颜子苒便朝着两名衙役点了点头。 衙役得了示意,总算是把李雪莲放了进去。 李雪莲冷哼一声,看向颜子苒一脸傲慢地说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不,我只是担心你嫂子她们经不住事,待会可能需要人扶着她离开。”颜子苒十分坦白地回应了一句。 李雪莲差点就被气炸了,但在她嫂子的注视下,还是收敛了脾气,跟着颜子苒到戏台边上瞻仰李富贵的遗容。 李富贵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戏台上,颜子苒用一匹白布盖在他身上,以免受到苍蝇等昆虫的损坏。 白布拉下之后,李富贵的妻子和女儿便跪在一旁哭得不成人样。 颜子苒陪在一旁安慰了一阵子,说明尸体暂时还不能领回,李家这些女眷才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颜子苒送她们出了大门,正要离开之时,突然一个小厮冲了过来,对着颜子苒‘噗嗵’一声就跪了下来。 “颜姑娘,求求你,也让我见见我家老爷吧!”这个小厮对着颜子苒磕了个头,抬起头后泪眼汪汪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大人有令,李家家眷才能进入,你想见死者的话,还是等案件结束后,再去主家祭拜吧。” 说完,颜子苒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求求你,让我见见老爷,求求你了。”小厮却是不肯放弃,居然想要冲进梨园。 两名衙役连忙将他死死地拦住,推倒在梨园外面。 颜子苒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不由黛眉轻轻蹙起,只觉得有些奇怪。 这好像不是小厮对主子的正常神色吧? 颜子苒还想再多看两眼,可惜那小厮已经爬了起来,确定求颜子苒没用后,抹着泪水走了。 颜子苒一路走一路想,回到雅间之后,还沉浸在这个小厮的奇怪表现中。 江珣一直盯着颜子苒,见颜子苒陷入思考之中便没开口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可惜,颜子苒坐下没一会儿,江瑶就从外面闯了进来。 “颜姐姐,你怎么不叫我啊!”江瑶进来后,小脸上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气鼓鼓地坐在颜子苒身边。 江珣想阻止都来不及,只得作罢,只是略带不满地看着江瑶:“这儿是在办案,叫你来做甚?” 江瑶闻言,立即就冲着江珣做了个鬼脸:“颜姐姐在哪,我就在哪,要你管!” 颜子苒已经被她惊醒,反应过来后,笑着说道:“今日一早,衙门派人来催得急,我便没去惊扰你清梦。” 江瑶都没怎么用心听,给颜子苒摆出了些吃食:“这是我进城时买的包子,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颜姑娘方才在想事情,都被你打扰了。”江珣皱了皱眉。 江瑶这才收敛了些许,缩在一旁吃包子。 “民女亦未想什么重要事情,只是方才看到李富贵身边的一名小厮似乎很舍不得李富贵似的,让民女有些讶异。”颜子苒说着,朝着江瑶眨了眨眼。 江瑶又灿烂地笑了,伸手抓过江珣面前的茶壶,自己倒茶喝。 江珣不理会她,顺着话问了一下:“有什么可疑之处?” 颜子苒便将那小厮怪异的举动说了一遍。 江珣听完之后,很快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喃喃道:“本官之前,似乎曾听过一件事情……” 他的脑海里快速地回忆着所有与李富贵有关的事情,很快就记起了一件事。 “周从文一案之中,曾有人提到过,周从文曾经与李富贵吵了起来,似乎就是为了一名小厮。” 江珣说完,与颜子苒对视了一眼。 颜子苒神色有些凝重:“看来,这个小厮跟李富贵的关系不一般。” 江珣已经站了起来,对着两人嘱咐:“你们二人在此候着。” 说完,他便匆匆下了楼,找了看守梨园入口的衙役,让他们尽快将方才的小厮寻回来。 颜子苒站在走廊处看向了戏台处的李富贵尸体,低声喃喃道:“难道凶手真是他?若是如此,那,帮凶又是谁?” 第134章 落花有意 颜子苒陷入沉思之际,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颜姑娘。”柳杏儿带着仙儿和奴儿,上了楼梯,站在颜子苒背后喊了一声。 颜子苒回头,看到三人,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柳师傅。” “七夕那日,多有歉意,昨日本想跟姑娘致歉,但见姑娘忙碌,未敢叨扰。”她说着,挥挥手,那仙儿就捧上来一盘糕点。 “这是我今早闲着,做了些糕点,姑娘尝尝?”柳杏儿接过糕点,递向颜子苒。 颜子苒接过,道谢:“多谢柳师傅了。柳师傅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柳杏儿本想说大人在此,她不敢叨扰,但听到颜子苒有话要问,便没再推拒,带着仙儿奴儿进了雅间之中。 江瑶吃完包子,看到颜子苒又端来一盘糕点,眼睛都直了。 颜子苒把糕点放在她面前,给柳杏儿三人都倒了茶水。 柳杏儿三人见江珣不在这里,不由松了口气,接了茶水缓缓坐下。 “柳师傅,谢锦玉的为人,你觉得如何?”颜子苒声音淡淡的,如同在闲话家常一般。 柳杏儿想了想,谨慎地答道:“谢师傅刚来没多久,我亦未曾多接触,对他不甚了解。” 颜子苒沉吟了一下,端着茶盏慢慢押了一口:“原来这样啊!七夕佳节那日,我见你去清江上放了花灯,还道是喜事将近,看来是我误会了。” 柳杏儿俏脸一红,但见周遭并无外人,便浅浅笑了。 “颜姑娘并未误会,我的确是有了心上人,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 正在埋头吃糕点的江瑶,耳朵瞬间立了起来,望向了柳杏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甚可笑话的?只不知,柳师傅看中的是何人,可要我等为你参谋参谋?”颜子苒此时此刻就像极了那些女子的闺中好友,似乎在说着些悄悄话。 柳杏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旁边的仙儿见状,替自家师傅直言道:“柳姐姐爱慕那穷秀才,可那穷秀才似乎一点心思都不在这上面,简直是对牛弹琴,颜姑娘你还是劝劝柳姐姐吧!” “穷秀才?”颜子苒愣了愣,“哪个穷秀才?” 在她看来,谢锦玉在七夕前不久到了这里,然后七夕时,柳杏儿就去放了花灯。从时间上来看,柳杏儿极有可能是喜欢上刚刚到戏班里的谢锦玉。 如此一来,昨夜里装神弄鬼的杀人手法,由他们二人联手就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了。 结果居然不是! 柳杏儿娇嗔地瞪了仙儿一眼:“莫要胡说,陈秀才满腹经纶,腹有诗书气自华,性情淡泊岂是穷?” 仙儿撇撇嘴,嘀咕道:“是是是,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柳杏儿听了,露出一丝丝哀怨的神色。 奴儿连忙拉了拉仙儿,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免得惹了柳杏儿伤心。 “陈秀才?难道是……”颜子苒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神秘兮兮的男子。 “就是前些时日,将祁家家业尽数归还给钟家的陈秀才。”柳杏儿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秀才相公,我一个优伶,确实配不上他。” 颜子苒黛眉一扬:“没什么配不配的,只不过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若他真心喜欢你,他总会帮你抵挡住那些冷言冷语的,你就是优伶又如何?就好比那黄公子与胡可儿,如今不也是得了黄家长辈应允了吗?” “话虽如此,但陈秀才似乎无意于儿女私情。”柳杏儿神色哀伤了几分,“这不过是我暗自思慕之情,岂能强加于他?” 颜子苒对这种事也不擅长,只鼓励了她不应该因自己身份妄自菲薄,其余的一句都说不上。 江瑶倒是十分兴奋,给柳杏儿各种出谋划策,大有指点江山的气概。 等她们说了一会儿,颜子苒这才把话题扯回正轨上。 “仙儿、奴儿,你们俩对谢锦玉可曾有过了解?他是哪里人,为何会来到这戏班子里?” 仙儿美眸流连,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奴儿则沉默了片刻,迟疑地说道:“他们都说谢师傅是烟台府里来的小生,是李老爷前些日子去烟台府把他请来的。” “戏班里缺乏小生吗?”颜子苒连忙问道。 “要说缺也不至于,我们梨园里大多都是唱文戏,需要的人数不多。只有唱武戏时,需要的人多些,平日里伺候客人的小厮便得过来帮忙演些小兵卒。” 柳杏儿如数家常地把这些戏班里的事告诉颜子苒。 “也就是说,并非是戏班里欠缺人手,而是李富贵想要招纳人才,这才把谢锦玉请来的。”颜子苒轻轻颔首,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仙儿却是撇嘴道:“什么人才,他唱的还不如张师傅,一来到戏班子里就吆五喝六,总拿他在烟台府里的做法来教训我们。” 颜子苒望向了奴儿:“他也教训过你?” 奴儿摇摇头:“他都不怎么跟我说话的,我也不敢去触碰了他的霉头。” 颜子苒大概也能了解到,这奴儿就是戏班子里垫底的,谁都可以拿她撒气,自视甚高的谢锦玉更是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没兴趣去欺负她。 “那杨宝儿与谢锦玉的关系如何?”颜子苒想到最后一名女伶。 “他们关系还挺好的。”仙儿抢着说道,“宝儿姐经常给他打扫屋子搓洗衣服,他们两个也喜欢在后花园里对戏。” “哦,竟还有这事?”颜子苒颇为诧异地看向柳杏儿。 “宝儿以前就想去府城唱戏,那谢锦玉是从府城来的,所以宝儿待他是有些不同的。”柳杏儿只得跟着补充了一句。 颜子苒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丝猜测。 柳杏儿见江瑶这会儿的工夫已经把糕点都吃完了,忙笑着要回去再给江瑶做点。 江瑶立即跟着说要去看看柳杏儿做糕点,颜子苒还有要事在身,只好叮嘱江瑶几句,目送她们离去。 四人一走,江珣才回到雅间里,眸光瞟了颜子苒一下:“可有所获?” 第135章 断袖之癖 颜子苒微微摇头,虽然知晓了杨宝儿可能与谢锦玉关系匪浅,但这并不能证实两人与凶案有关。 “你呢?方才见你出去了好一阵子,可是找到那名小厮了?”颜子苒反过来询问江珣。 江珣点了点头,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立即有衙役带着刚才那名小厮进来。 颜子苒定睛一看,发现这小厮长相阴柔,皮肤白皙,一看就不像是常年劳作的人。 “说,你与李富贵是什么关系?”江珣端着茶盏,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喝着茶。 “小人就是李老爷手底下的小厮,李老爷是小人的主子。”小厮跪着磕头回道。 颜子苒见他战战兢兢的,便安抚道:“你不用害怕,你没有害过人,大人不会治罪的。如今李老爷死了,你与他情深义重,若知晓些什么,大可说来,也好为死者伸冤。” 小厮闻言,这才松动了许多,抹着泪水:“小人如意,自幼深受老爷厚恩,将小人抚养长大。如今闻得老爷受奸人所害,只求最后再见老爷一面,并不知晓其他事情,也无法为老爷伸冤。如意没用,如意真是没用,呜呜……” 颜子苒看着如意哭得伤心欲绝,不由皱着眉头,想不到李富贵手底下还有这么忠心的小厮。 她记得,从老爹和郝猛口中听到不少关于李富贵苛待奴仆和佃农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对李富贵这么忠心的,感觉十分不对劲。 江珣则是一直冷着脸,听得哭声,冷笑连连。 “如意,本官听闻,当初周县丞喝醉酒,曾经戏弄了你,而后李富贵与周县丞发生争吵,可有此事?” 如意身子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可告知本官,周县丞是如何戏弄你的?”江珣紧接着发起问话。 “他,他……”如意斟酌了片刻,声音低了许多,“他把小人当成了女子,摸了小人的手和脸……” 颜子苒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意,再三打量之下,越发觉得他有一股阴柔的美感:“难道你与李富贵是断袖?” 如意把头低得几乎埋进胸膛里,应了一声:“是!” 江珣显然早已揣测到了,沉声问询:“你是何时与李富贵有染的?” 如意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磕头道:“回大人话,小人在九岁之时,便,便把身子给了老爷。” 颜子苒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小厮,想不到李富贵居然有龙阳之好,难怪周县丞调戏如意时,他就与妹夫周县丞撕破了脸。 “最近几日,李富贵是否对谢锦玉产生了兴趣?”江珣抽丝剥茧,从这一点开始推测到了谢锦玉身上。 如意脸色僵了一下,点头回应:“老爷上次带着小人去了一趟府城,见到谢师傅在戏班中受人排挤,便假意邀请他到清江县来当角儿,实则是想要,想要与谢师傅同床共枕。” 颜子苒总算明白昨夜为何谢锦玉会一丝不挂了,原来是李富贵对他图谋不轨。 “你还知道些什么?”江珣沉吟片刻后,最后问了一句。 “别的小人就不清楚了。”如意摇摇头,“大人,求您了,让我见见老爷吧。” 江珣挥挥手,让颜子苒领着如意到戏台去一趟。 如意一边道谢,一边跟着颜子苒走到戏台边上,看着李富贵的尸体嚎啕大哭。 颜子苒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两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可偏偏江珣每次都让她领着死者家属去看尸体,好似让她去就能够安慰好死者家属。 如意哭了一阵,而后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不知可否让我守在老爷身边?” “这个恐怕不行,你看完尸体,就得离开梨园。”颜子苒摇摇头。 “那,那好吧,烦请颜姑娘替小人给张师傅带句话,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他多照顾好老爷的尸首。”如意抹着泪水,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只得托付颜子苒转告一句话。 颜子苒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张瑜吗?” 如意点了点头,随后似是想起来什么,连忙改口:“让杨副班主照看也成。” 颜子苒眸子凝住,看着如意问道:“黄一鸣可知道李富贵有龙阳之好这回事?” 如意泪眼朦胧地看着颜子苒,轻轻点头:“我与老爷多次在此地相会,黄班主自然是知道的,杨副班主应该是猜到了一二!为了老爷名声,希望颜姑娘不要对外宣扬。” “此事可能涉及命案,我可以不对外宣扬,但在公堂之上,我必须得实话实说。”颜子苒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如意叹了口气,江大人审案,所有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他与李富贵的事儿必定是隐瞒不了的。 颜子苒目送着如意离开之后,这才迅速回到雅间之中,对着江珣道:“大人,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江珣眸光闪了闪:“本官也怀疑一个人,但还缺乏些证据,尚且需要点时间验证!” “嗯!”颜子苒没想到江珣居然也想到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梨园,却是藏污纳垢之地,难怪会发生这般血腥案件。”江珣站了起来,走到走廊处,看向了戏台方向。 颜子苒跟在他后面,也站在走廊上,看着寂静的梨园:“昨夜李富贵在猛叔手底下吃了亏,离不开梨园,定是想着趁机灌醉谢锦玉,好达成自己花大价钱请来谢锦玉的最初目的。李富贵灌醉谢锦玉后,扒了他的衣服,以至于谢锦玉醒来时一丝不挂。” 江珣跟着理清思路:“所以昨夜里,谢锦玉不会是凶手。” 颜子苒点头接着说道:“李富贵本以为自己能得逞,不曾想杀出一个程咬金,自己反而被凶手给勒死了。” “活该!”江珣沉沉地吐出两字。 “不过,凶手为何要把李富贵的尸体吊起来?”颜子苒对于凶手这种行为有些琢磨不透。 江珣正色道:“想必是为了让事情与周慧娘之死挂上关系。刘春生曾经说过,周慧娘闹过上吊,所以……” 颜子苒明悟了,凶手这是为了刻意伪装成是周慧娘回来报复,不管是把李富贵的尸体吊在横梁上,还是在墙壁上刻字,都是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 “那凶手为何不杀了谢锦玉?”早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郝猛突然开口。 江珣回眸望向他,轻声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136章 血腥砍刀 郝猛表示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但他自是不会再追问下去的,只是装模作样地跟着叹气。 颜子苒都被他这副模样给逗乐了,掩嘴轻轻一笑:“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与谢锦玉一样,都是被李富贵祸害过的人,所以同病相怜,没有想要痛下杀手。” 郝猛这次总算是听懂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说,凶手就是他了。” 江珣沉着脸,看着郝猛下令:“既然你已经睡醒了,那就领着手底下的人,继续查找线索。” 郝猛拱手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颜子苒连忙将郝猛喊住,对着江珣建议道:“大人,民女方才想到还有一条线索,或许可以让猛叔去追查一番。” “说!”江珣不疾不徐地吐出一个字。 颜子苒压低声音道:“早上大人提到那霹雳弹,既然是火器,那就不容易买到。大人何不查查清江县里哪有霹雳弹贩卖,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购买过霹雳弹的凶手。” 江珣赞赏地点着头:“颜姑娘果然蕙质兰心。” 可他赞赏完了并未有下文,而郝猛也在一旁露出欣慰的神色。 颜子苒见状,立即醒悟过来:“原来大人早已想到这点,倒是民女多虑了。” “本官总有疏忽之处,亦需要你们鼎力协助,颜姑娘不用顾虑。”江珣说着,便看到江瑶从下方跑了过来,略带头疼地对着郝猛挥了挥手。 郝猛领命去搜查线索,而江瑶则跑上了楼梯,对着江珣喊道:“哥,哥,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江珣不想理会她,转身就进了雅间,坐着喝茶,等待衙役们回禀线索。 江瑶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兄长对她的无视,吧啦吧啦地说道:“哥,我刚才跟着柳师傅去灶房里做糕点,正好柴火烧没了,奴儿要去搬柴火,我没啥帮得上忙的,便跟了过去,结果却发现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 “不猜!”江珣语气笃定地说道。 可江瑶完全不理会他的态度,立马就揭晓答案:“我在柴房里看到了一把砍刀,奴儿说是用来砍柴火的。但是你猜我在这把刀上看到了什么?” “血迹?”江珣总算有所反应,意识到这可能与案件有关,不由重视了起来。 “不对!”江瑶摇摇头,嘿嘿笑了起来,显然因为江珣的重视而得意了。 颜子苒看着兄妹俩斗智斗勇,笑着猜测:“我猜是苍蝇?还是蚂蚁?” 江瑶诧异地看向了颜子苒,嘀咕道:“颜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就是苍蝇,有好多好多苍蝇。” “我还知道,你是想说,这把刀因为沾了血,所以有血腥味,引来了苍蝇,对不对?”颜子苒接着往下说。 江瑶连连点头,咯咯笑道:“颜姐姐果然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不像哥哥,笨死了。” 江珣面无表情:“所以,刀上有血迹!” 从结果来说,江珣并没有猜错。 江瑶冲他做了个鬼脸,而后笑嘻嘻地对颜子苒道:“颜姐姐,我是不是帮上大忙了?” “发现作案工具,自然是帮上大忙。”颜子苒笑着,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失望。 倒不是对江瑶失望,而是没能将这作案工具与凶手联系在一起。就好比那些戏袍、绳索,都只能用来解释杀人手法,不能作为指认凶手的有力证据。 江珣随手招来衙役,让他立即去柴房里将砍刀取过来。 很快,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便落入了江珣手中。 江珣看了一会,把砍刀递给颜子苒:“颜姑娘看看,前日砍下黄一鸣脑袋的,可是这把刀?” 颜子苒接过仔细验看一番,从刀口的形状来看,有很大可能就是行凶的刀具。 “以民女对尸体上的伤口来看,凶器应该就是这把砍刀。”颜子苒笃定地回复了江珣。 “本官没记错的话,柴房是在西厢院里。”江珣昨日曾经将整个梨园都走了一遍。 “嗯嗯,就在西厢院大门不远处,离灶房很近。”江瑶刚刚去过,对此再清楚不过。 江珣沉默了半晌:“梨园中,只怕人人都知晓有这么一把砍刀。黄一鸣惨死当晚,西厢院并无守卫,谁都有可能进入柴房里取走此刀割下黄一鸣的脑袋。” 他说着,微微摇头,有些惋惜。 话音刚落,下面便传来了一阵嚷嚷的声音。 只见郝猛抓着刘春生,从东厢院那边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跟刘春生争吵着。 “大人,属下方才发现这家伙竟想要翻墙逃跑。”郝猛抱拳回禀。 江珣淡淡地瞥了刘春生一眼,冷声道:“为何要跑?” “大人,这梨园都发生了两起命案了,再不跑,小人生怕今晚又得死人。小人可不想死在这里,求大人开恩,让小人离开这儿吧!”刘春生急忙说道,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恐惧,脸上尽是哀求的神色。 江珣猛地一拍桌面:“混账!如今此案已到了紧要关头,岂能让你离开?本官若是放你离开,那凶手亦来求本官,你让本官如何处置?” “大人,可是,可是小的真得很害怕凶手还要杀人啊!”刘春生惶恐不安地回道。 “今晚本官会加派人手守着,你只要老实待在屋里,没人能伤得了你。”江珣挥挥手,对着郝猛示意拉下去。 可刘春生却死活不肯走,反而赖在雅间里:“大人,你甭骗我,昨夜就已经有不少衙役看守着了,结果不还是出事了?要不,要不小人去监狱里睡一晚也成,反正这破地方,小人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江珣有些头疼地摆摆手,郝猛立即将他给拽了下去。 刘春生还在嚎着,可终究拗不过郝猛,乖乖地回了东厢院。 “这刘春生居然想到监狱里避难,可真是笑死我了。”江瑶咯咯直笑,笑够了才想起来要去给柳杏儿帮忙,连忙跟颜子苒说了一声就走。 颜子苒和江珣在雅间里等了片刻,卯时初就被派去询问火器的衙役终于带回来了消息。 第137章 藏匿证物 梨园之中,确实有人购买了霹雳弹! 按理说,整个清江县都没有这种玩意,就是想买也买不到。 但是前些日子的七夕佳节,有许多杂技团受邀来到清江县表演,其中就有一个草台班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霹雳弹,表演大变活人的把戏。 凶手当初见到霹雳弹,便借口谎称是戏班中人,想要出演一台女鬼的戏,这霹雳弹正好能增添女鬼的气氛,故而向杂技团提出购买的意愿。 杂技团的班主见他言语恳切,便答应了下来,卖给他十枚霹雳弹。 “购买霹雳弹的人,可有再三确认?”江珣生怕有丁点疏漏。 衙役郑重地点着头:“回大人,卑职将梨园嫌疑之人的画像一一给杂技团班主看了,他十分确定购买霹雳弹的人就是张瑜。” “郝捕头,将张瑜押来见本官。你再带些人,待张瑜离开之后,搜查张瑜房屋,务必要将剩下的霹雳弹都取回来作证!” “喏!” 郝捕头带着四名衙役,迈着沉重的步子赶往东厢院。 杨福等人看到郝捕头带着人气势汹汹的,纷纷站在门口处张望。 “张瑜,大人传召你问话。”郝猛看到张瑜,立即喊住他。 张瑜不解地望着郝猛:“大人还有何事相问?小人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郝猛说着,立即指派身边其他衙役,看住整个东厢院。 张瑜想了想,最终还是跟着郝猛走出东厢院,来见江珣。 江珣待他进了屋里,开门见山道:“张瑜,你可认罪?” 张瑜连忙跪下:“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你在七月初九那日,可是在杂技团里购买了霹雳弹?有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辩解的?” “这……确实如此。”张瑜脸色瞬间雪白。 “昨夜杀害李富贵的凶手便是用了这霹雳弹脱身的,整个梨园里就只有你手中有霹雳弹,凶手就是你!”江珣语气凌厉,丝毫不给张瑜反驳的余地。 “大人,冤枉啊!”张瑜连连磕头,“这霹雳弹是黄班主让我买的,小人买回来后便交给了他。昨夜凶手绝不是小人,恐是另有他人知晓霹雳弹所在,故而取用霹雳弹杀人,还请大人明察。” 江珣眉头一皱,如今黄一鸣已死,死无对证,根本无法分辨出张瑜所言是真是假。 “当真如此?”江珣语气之中颇为狐疑。 “确实如此。”张瑜一脸笃定的神色。 这一瞬间,江珣亦有几分犹疑,只能先等等再说。 东厢院里,郝猛带着张瑜离开之后,其余衙役就进了张瑜房间里四处搜寻。 只是他们把整个房间都搜遍了也找不到霹雳弹的下落。 不得已,衙役回来找郝猛禀报。 郝猛在雅间外边得知消息后,进雅间在江珣耳旁说了结果。 江珣皱着眉头,再三审视着张瑜,而后对着颜子苒嘱咐道:“颜姑娘,你随郝捕头出去验看一番。” 颜子苒心中困惑,面上却毫无表情,随着郝猛出了雅间,一同下楼梯。 “怎么了?”颜子苒下了楼梯后才开口询问郝猛。 郝猛把搜寻无果的消息说与她听:“我也不知道大人忽然把我们两人支开是什么意思!” 颜子苒略一琢磨,轻声道:“大人是要我们再去搜查,以免疏漏。” 郝猛摸摸头:“不至于吧,大伙儿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颜子苒已经迈步走向了东厢院,进了张瑜屋里,看到三名衙役还在搜查着。 这几人确实是把张瑜的房间都搜了一个遍,几乎可谓是掘地三尺了,可愣是没有发现霹雳弹的下落。 “会不会是张瑜把霹雳弹藏在别的地方了?”郝猛嘀咕着。 “不无可能。”颜子苒神色凝重了几分,“若是他把霹雳弹藏在别的地方,那衙门就无法指认他的罪名了。” “找,给老子继续找!”郝猛知道许多证物都无法指认凶手,要是连这条线索也断了,那往后可就头疼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找,就是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 就在这时,颜子苒突然看到房屋角落处,有一些尘土。 她上前看了看,发现是一些黄泥砂砾,不由得抬头看向墙瓦交接处的隙缝。 “猛叔,你上去看看那儿是不是有异物?” 颜子苒脆脆的声音落下,郝猛已经飞扑上横梁。 他三两下就爬到了角落处,仔细扫视了几遍,这才发现有异样。 只见他踮着脚,在横梁上费了很大一阵工夫,终于从一根房梁后边掏出一个布袋子。 “发现了,小颜,你接着。”郝猛说着就把布袋子丢给颜子苒。 颜子苒吓得花容失色,也顾不得还有其他衙役在,立即抓起裙子,形成布袋口模样,将这一袋子霹雳弹给接了下来。 庆幸她在关键时刻用了这法子,要不然这霹雳弹接触到地面,直接就给炸了。 “猛叔,这里边可能是霹雳弹,你往地下扔,要是全炸成了浓雾,怎么跟大人交待?” “啊,我把这茬给忘了。”郝猛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 霹雳弹毁了就毁了,要是把颜子苒给炸伤了,那老颜不得跟他拼命? “你这孩子,知道危险还不往旁边躲?”郝猛一阵后怕,跳下来之后,赶紧把霹雳弹从颜子苒裙子兜里取走。 “快拆开看看,我方才听着里面噼啪响,像是珠子碰撞的声音,应该是霹雳弹无疑。” 郝猛连忙打开布袋,果真看到一袋子的霹雳弹。 “走,去跟大人禀报,这下张瑜就无话可说了。” 两人带着其他衙役,回到雅间,把霹雳弹递了过去。 江珣看了一眼,眸光望向两人,明知故问:“这些是在哪儿寻到的?” “回大人,就在张瑜的房里,藏在了屋顶上,害卑职一顿好找。”郝猛看着张瑜,大声回应。 就在这一刹那,张瑜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忽然一甩,竟是在身上藏了一颗霹雳弹。 “嘭!” 雅间内升腾起一股浓烟,一道身影闪向颜子苒。 郝猛顿感不妙,一刀朝前方砍了过去,想要将张瑜逼退。 张瑜居然一个跪滑,躲过了这一刀的同时,以更快的速度扑向颜子苒。 “住手,否则我扭断她的脖子!”张瑜怒吼一声,右手已经捏住了颜子苒雪白的脖颈。 第138章 临死逞凶 然而,张瑜只觉得手臂上一酸,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江珣手中握着一根筷子,狠狠地扎在他的肩膀上,鲜血四溢。 “啊!”张瑜惨叫一声,往旁边一闪,借着烟雾从西侧的窗户跳了出去。 “追!”江珣话音落下,郝猛立即破窗而出,在张瑜身后穷追不舍。 其他衙役也纷纷跟着跳出去追缉张瑜,一下子所有人都跑光了,只剩下颜子苒和江珣两人。 “可有伤着?”江珣看着脸色有些煞白的颜子苒,轻声问道。 “没事!”颜子苒摇摇头,只觉得喉咙有些生疼,但不碍事,“对了,江瑶就在西厢院那边,张瑜若是往她那边跑就危险了,你快些去救她。” 江珣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犹豫。 “我这儿没事,猛叔追在他身后,他不可能再折回来。”颜子苒紧接着劝了一句。 江珣这才起身,一跃出了窗户,追张瑜去了。 颜子苒揉了揉脖颈,将桌上的霹雳弹都收好,连忙下楼追了过去。 张瑜确实是往西厢院那边逃了,但西厢院的门口处亦有衙役守着,已经受了伤的他根本就不是衙役的对手,所以直接钻进了灶房。 正在灶房里的柳杏儿等人吓了一跳。 张瑜立即想到抓个人当人质,本想擒住柳杏儿的,结果发现正在烧火的江瑶,不由大喜。 他立即舍下柳杏儿,朝着江瑶一手擒了过去。 结果,灶房里传出一阵惨叫声! 郝猛等人跟着钻进灶房时,便看到江瑶将张瑜踩在脚底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此时也被江瑶反绞在背后。 郝猛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瑶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这家伙方才突然就冲我袭来,我是自卫才出手的,不关我的事啊!”江瑶看到郝猛,立即撒手。 郝猛瞬间扑上去,把张瑜给控制住:“这家伙就是两起命案的凶手,多亏你把他制住了,不然她们几个可就危险了。” 江珣随后赶到,从窗外看到郝猛已经逮住了张瑜,这才松了口气。 “哥,我抓的,厉害吧?”江瑶见到江珣,得意洋洋地昂起小脑袋。 “嗯!”江珣不想去搭理她,只对郝猛吩咐:“将凶手带回衙门,明日审讯。” “咦?哥,现在就要走了吗?”江瑶见江珣说完转身就走,连忙喊道。 “你想留下也行。”江珣头也不回地向着西侧观戏楼走去。 恰巧颜子苒也赶到了,两人说了几句,便一块儿转身离开。 江瑶看了看还没蒸熟的糕点,又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二人,跺跺脚:“倒霉!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说着,她也顾不得矜持,从窗户跳了出去,朝两人追了过去。 梨园里所有衙役都开始撤走,李富贵的尸体亦被抬到衙门里去。 众人刚到衙门,范通跟着赶到。 郝猛笑哈哈地拍着范通的肩膀:“你这次算是白跑一趟了。凶手张瑜的杀人动机与周慧娘完全没有关系。” 范通气喘吁吁地摇了摇头:“不,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在翻阅公文的江珣闻言,眸光侧了侧,望着范通:“怎么回事?” 范通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回禀:“卑职去了邻县,结果一问才知道,那位宁书生已经离开邻县了。卑职几番打听才知晓,宁书生被李富贵打压,无处谋生,便跟着一班杂技团四处漂泊。而这伙杂技团,在前不久的七夕节就回到了清江县。” “如此说来,那宁书生就在清江县里?”江珣放下了公文,“是哪个杂技班子?” 范通与江珣这么一比对名字,顿时发现宁书生所在的杂技团就是卖给张瑜霹雳弹的那伙人。 江珣的眉头皱了起来。 郝猛立即拱手:“大人,卑职这就去将这宁书生给带回来。” “问什么?问他为何要把霹雳弹卖给张瑜?”江珣摆摆手,与其去问宁书生,还不如去问问张瑜,看看他的行凶过程之中可有涉及到宁书生。 郝猛得了江珣示意,带着人去牢狱里审讯张瑜。 江珣看着天色亦不早了,便让人把颜子苒和江瑶送回义庄。 翌日一早,衙门升堂审判梨园杀人案件。 张瑜把整个行凶的过程都老实招供了,就连当初颇有争议的入室问题,他也如实供认。 原来,陈松伟在前些日子打算写一出新戏,内容就是以江珣审讯青萍村河伯庙一案为主。 这事情陈松伟并未对外宣扬,知晓的只有柳杏儿和黄一鸣两人。 柳杏儿因为爱慕陈松伟,所以陈松伟来梨园里写戏的时候,她总会抽时间去陪一下,故而得知了这消息,便把事情告诉了张瑜。 张瑜得知这事之后,认定自己就是戏班里最适合出演男角的,心中怀揣着希望,想着定要好好出演,把新来的谢锦玉压下去。 中元节那天,他带着酒肉去找黄一鸣,希望黄一鸣到时候让他担任男角。 当时黄一鸣喝得醉醺醺的,听到张瑜的请求之后,直言不讳地表示要把男角的戏份交给谢锦玉,因为谢锦玉是李富贵新看上的人,而张瑜早就已经被李富贵抛弃了。 张瑜一来没能得到角色,二来还被黄一鸣重提旧伤疤,怒上心头,就把黄一鸣给杀了。 杀了黄一鸣后,张瑜越想越气愤,得知李富贵被困在梨园后,毫不犹豫地准备了下一场行凶计划,成功地杀掉了李富贵。 “当时你将郝捕头引到后院,你又是如何返回前院杀了李富贵的?” 张瑜跪的笔直:“当时小人从后台绕到出将门,待郝捕头去了后院,小人就从出将门出来,下了戏台,沿着观戏楼旁边的梨树攀上二楼,在雅间外面喊了李富贵,说是女鬼出现了,郝捕头让他出去集合。” “李富贵就这么给你开了门?”江珣沉声追问。 “嗯,他一点都没有防备,打开门后看到小人,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转身就要往里边跑,被小的用绳索套住脖子,直接勒死。” 在一旁听审的颜子苒苦笑不已,原来是李富贵太过胆小,被吓跌在地上,想关门都来不及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当初他们却从未往这方面想,只因二人对李富贵不甚了解。 第139章 取而代之 听审席里,梨园大多数人都来了,看着张瑜跪在公堂之上缓缓地诉说着整个行凶过程,都有些惋惜。 “张大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柳杏儿轻声叹息着。 她内心里其实对张瑜颇有好感,所以当初得知陈松伟写的戏文后,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瑜。 谁曾想,张瑜却因此落了心病,黄一鸣不肯把这出戏交给他来出演男角,他竟会痛下杀手。 “怨只怨黄班主,明明张大哥比谢师傅更合适,更有阳刚之气,可黄班主眼里只有银钱,只听李老爷胡乱安排。”仙儿在一旁摇头。 “肃静!”范通站在高台之下,呵斥了一声。 江珣待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停歇下来了,这才望着张瑜,给他定了秋后待斩的罪名。 李家夫人和李雪莲在听审席里,见张瑜认了罪,忍不住大声痛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家老爷供着你们,你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将老爷杀了,没心没肺的畜生!” 张瑜回头看到李家夫人,冷笑了一声:“我没心没肺?是他丧尽天良才对吧?我如今只后悔没有早些杀了他!” “你……”李家夫人气得心口发疼。 张瑜突然冷笑一声:“李夫人,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李富贵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男人。” 江珣眉头微微一皱,昨夜郝猛审讯张瑜之时,张瑜曾表明他愿意供认一切罪名,但要求公堂之上,不要将他被李富贵玷污了的事说出来,给他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江珣最后是同意了这请求的,只是没想到如今张瑜却又自个儿将事情泄露了出来。 “我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他曾经把我给扒光了。他这个畜生,将我迷晕之后便玷污了我的身子,害得我都没脸做人。我早就恨不得杀了他!” 张瑜歇斯底里的嘶吼,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而后发出一阵嘘声。 方才众人只知晓张瑜杀人的手段,而今总算是知道张瑜杀人的起因了。 只是,他们看向张瑜的眼神也变了些许,有同情的,亦有轻蔑的。 李雪莲冷哼了一声,自家兄长做出这种事情,确实不怎么光彩,但她还是不屑地说道:“那你为何不早些来报案?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恐怕你为了我兄长的钱财,早就心甘情愿做我兄长的情妇了不是?” 李家夫人听了,只觉得恶心,看向张瑜的眼眸更是不屑! “不但是个杀人犯,还是个偷男人的贱人。” 张瑜听了这咒骂,不怒反笑:“哈哈哈!我是贱,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肯定不知道,你的几个闺女,全都是李富贵找别的男人跟你生的,他自个儿都没碰过你一下,哈哈!” “什么?”李家夫人愣了一下,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在场的百姓全都看向了李家夫人,大多数人眼里都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家夫人急忙大声争辩。 “你胡说,这都是你在胡说八道!”李雪莲愣了一下,而后帮着嫂子一同叱骂张瑜。 “我胡说?那你问问你嫂子,她与李富贵那禽兽行房时,有几次是清醒着的!” 张瑜还在笑着,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郝猛立即将他给押下去,这才止住争议。 李家夫人还想上去揪住张瑜问个清楚,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张瑜在污蔑,但从她的表情中就能看出,张瑜说得是真的。 李家二人还想抓着张瑜理论,可张瑜是杀人犯,被衙役们关进牢狱里,她们想见都见不着。 两人被衙役给驱赶出衙门,李家夫人几乎要崩溃了。 只见她头发不知何时散乱了,一边走一边摇头:“不可能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李雪莲只能在一旁劝说着,在两名仆妇的伺候下缓缓离去。 “颜姐姐,那张瑜真是太坏了!”江瑶看着李家众人离去的背影,有一丝丝同情。 颜子苒摇摇头:“她们也不见得就是好人,尤其是那李雪莲,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说她们了,柳师傅方才约我们俩到茶楼里去吃点心闲聊,你去不去?”江瑶很快就把那一丝丝的同情抛之脑后。 颜子苒看向寅宾馆,那里还有一个人在候着,摆摆手:“不了,江大人可能还有事情要找我,你自个儿去吧。” 江瑶如今在清江县里也是人尽皆知的,颜子苒便没再时时刻刻都盯着她。 江瑶跟颜子苒说了几句便去赴约,而颜子苒则等了许久才等到郝猛来传寅宾馆里的客人。 颜子苒十分自然地跟在了郝猛身后,一同进了思过堂。 江珣看到颜子苒,无动于衷,只是等宁非池跪拜之后,这才开口询问。 “宁非池,本官问你,当日张瑜到杂技团购买霹雳弹,你可有暗中推波助澜?” 宁非池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班主原是不愿出售的,但小生于张瑜有旧,便力劝班主卖些与他,不曾想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与张瑜是如何认识的,有甚交情?”江珣淡淡地询问着。 “小生当初在梨园里写戏本,因发现李老爷行止有些诡异,没过多久便发现了李老爷的秘密。恰逢当时周师傅想要赎身,小生便把这事告知了周师傅,想着周师傅可以利用此事,逼迫李老爷同意她赎身。” 宁非池缓缓地述说着,神色不慌不忙。 “结果黄一鸣那老狗得知了消息,给李老爷提供了个法子,诬陷周师傅与小生有染,将周师傅囚禁了起来。小生早已料到李老爷不会轻易同意,早早躲了起来,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江珣皱着眉头:“囚禁起来?可当初分明还有柳杏儿陪在周慧娘身边,照料周慧娘吧?” 宁非池愣了一下,而后摇头笑道:“那柳杏儿看着柔弱,其实性子深处是个颇有野心的人。她虽是周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但一直都想要取而代之。大人所说的照料,恐怕是看管才对!” 第140章 师徒情深 宁非池一顿话,让思过堂里的三人汗毛倒竖。 颜子苒想起江瑶还跟柳杏儿处在一块儿,心中有些着急,转身就要离去。 “郝捕头,去问问杨福,当年周慧娘死后埋葬在何处!”江珣即刻吩咐着,而后看向颜子苒。 他的意思不明而喻,想要开棺验尸,看看周慧娘之死有无可疑之处,以免有漏网之鱼。 颜子苒顿住身形,想着柳杏儿也不可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了江瑶,便点头应了下来。 郝猛迅速去找了杨福询问周慧娘的葬身之地,结果居然是一处乱葬岗。 江珣带着颜子苒和宁非池赶到清江县郊外一处乱葬岗中,看着石碑木碑乱立的乱葬岗,一时间头疼无比。 “李老爷把周慧娘许给了黄班主,也算是黄班主的人了。所以周慧娘病死之后,便由黄班主领了尸体进行安葬。黄班主说他们二人还未正式行房,所以只请了几个城里的乞丐,运到此处埋了。” 杨福在一旁拱手回道,至于下葬的准确位置,就连黄一鸣自己都不知晓,更不用提杨福。 “可惜了周师傅一生行善,竟落得如此下场,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将李老爷的秘密告知与她。”宁非池一脸同情,而他亦因为这个缘故,不得不背井离乡,都是这个秘密的受害者。 “那柳杏儿不是周慧娘的徒弟吗?师傅下葬,她都不来祭拜一番的吗?”江珣皱紧了眉头。 杨福想了想,回道:“当初柳杏儿哭得很伤心,又因为周慧娘不能上台唱戏了,梨园就得靠她挑大梁,所以她便未曾来祭拜。” “呵,好一个师徒情深!”宁非池叹了口气。 找不到坟墓,而且时隔两年,江珣只好放弃开棺验尸的念头,转而让郝猛去找当年给周慧娘看病的大夫。 颜子苒见机连忙向江珣告辞,赶往茶楼找江瑶。 江瑶正在跟仙儿交谈甚欢,柳杏儿时不时在一旁笑着插上两句,一群人相处其乐融融。 颜子苒来了之后,柳杏儿主动给颜子苒递了茶水:“颜妹妹来得正好,我们正聊着,下个月中秋节该怎么过。瑶儿妹妹说她与江大人在清江县无亲无故的,正好我们几个在这梨园里也无亲无故,大可聚在一块过个团圆佳节。颜妹妹以为如何?” “颜姐姐,我跟仙儿约好了,下个月的中秋一块儿赏月,到时候你也一块来吧!”江瑶凑到颜子苒身边,一脸希冀地说道。 颜子苒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有父亲在家,自然是要与父亲团圆的,怕是无法凑这热闹了。” “颜仵作就一人,正好可以跟江大人凑一块儿,想必他老人家也是乐意的。”柳杏儿笑盈盈地说着,又要给颜子苒添茶。 她的热情,让颜子苒都有些难以抗拒了,若是没见过宁非池的话,颜子苒还真想就此答应了。 “这团圆佳节,那陈秀才还独自一人在华清寺里过节。柳师傅何不邀他赴宴,一来可以凑凑热闹,二来亦可倾诉芳心,岂非一举两得?”颜子苒想到宁非池,立即就想起陈松伟,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 柳杏儿的玉手停顿了一下,接着笑道:“这个自然,只怕那陈相公不愿意赴宴。若是颜妹妹也到来了的话,姐姐邀请陈相公便大有可为矣。” “我与陈秀才并无交情,只怕柳师傅要失望了。”颜子苒慢慢地喝了口茶水,“义庄里还有些事情,就不与柳师傅闲叙了。告辞!” 柳杏儿黛眉微微蹙起,很快就起身相送:“那我就不送二位妹妹了,改日再聚。” 颜子苒与江瑶离开了茶楼之后,江瑶立即就拉住颜子苒的手臂。 “颜姐姐,我怎么感觉你方才与柳姐姐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我好友家中的母亲与姨娘那般……” 江瑶只是单纯,并不代表她愚钝,相反她很是机灵,早已察觉到两人不对劲。 颜子苒见状,亦不瞒着,把宁非池所言都如实相告。 江瑶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敢置信:“我看她不像是薄情寡性的人,会不会是那宁非池诬陷了她?” “我倒是想要相信柳杏儿,但宁非池所言亦有道理。周慧娘倒下了,柳杏儿才能够独挑大梁,就好像张瑜,为了当上角儿,挖空心思,最后走上一条不归路。” 颜子苒感叹了一声,人性如此,绝不可轻易相信他人。 江瑶点了点头,随后轻声嘀咕道:“那我明日还是去跟仙儿她们说一声,中秋节就不去她们那儿了。” “江大人也不会去!”颜子苒轻声道,以她对江珣的了解,他必定是要待在衙门里看公文的,绝无可能跟一群陌生女子过中秋佳节。 两人回到义庄,只见颜老爹把李富贵的尸体交给了李雪莲,正在相送出门。 李雪莲看到颜子苒便把脸转到一边去,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颜子苒亦不理会她,回屋里歇了一会儿就一头扎进了尸体研究之中。 江瑶不敢打扰了颜子苒,便缠着颜松柏给她做秋千。 颜松柏被她三言两语哄得乐开了花,愣是在义庄院子里,给她做了一副秋千玩。 义庄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时常传出的欢声笑语,平添了一分生气。 又过了几日,那黄一鸣的尸体一直无人认领,颜松柏禀明了江珣之后,跟颜子苒一块拉着黄一鸣的尸体到了乱葬岗之中。 正巧,宁非池也带着许多香烛纸钱,在这片乱葬岗里祭拜着,每一座坟墓前都烧了一小堆纸钱,插上了香烛。 看到颜家父女俩,宁非池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要离开。 可他看到黄一鸣的尸体后,明显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颜仵作、颜姑娘,不知可否将黄班主的尸体葬在别处?”宁非池轻声说道,“周师傅在此长眠,我想,还是不要让黄班主再来打扰她的清静了。” 颜松柏看了看宁非池,沉声道:“换个地方也成,就是要费不少工夫,这车你来推。” 宁非池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帮着颜家父女把黄一鸣葬在了清江县另一边的坟头中。 颜子苒一直在暗地里打量着宁非池,等埋葬完了黄一鸣才轻声叹道:“梨园里的人皆说阁下与周师傅十分亲近,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第141章 如虎添翼 宁非池闻言,略一沉默,这才摇头解释:“在下与周师傅确实有些来往,但我二人并无情感纠葛。当初我流落街头,是周师傅救下我,她不仅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还让我到戏班里写戏赚些银钱度日。”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想着要报答她,故而常常给她出谋划策,帮她挡住那些想要一亲芳泽的客人。久而久之,便给他人落下了口实。” 宁非池轻笑着:“当时在下太过自不量力了,居然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想帮着她从李老爷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颜子苒看他一副神伤的模样,没再开口说话,跟在颜松柏身后。 宁非池拱拱手道谢:“这次麻烦颜仵作了,改日再请颜仵作喝茶。” 颜松柏没拒绝,点点头推着车子离开了。 两天后,颜子苒陪着江瑶去梨园拒了柳杏儿的邀请后,便一起来到了衙门找郝猛。 “猛叔,周慧娘是病死的吗?”颜子苒问。 郝猛点头道:“我们找过当初给周慧娘看病的大夫,周慧娘确实是病死的。但是否及时延医就药,这里头就说不准了。” “当时照顾周慧娘的就只有柳杏儿一个,谁知道柳杏儿给没给周慧娘喂药?按理说,周慧娘上吊不成,被救下来之后,不会有啥病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风寒。” 如今尸体找不着,大夫那边又没法指认柳杏儿心怀叵测,衙门就是想要立案追查都没个由头。 “那这事就这般置之不理了?”颜子苒皱着眉头道。 “大人已经派人仔细分辨乱葬岗里的坟头了,要是能找到周慧娘的尸体,还得看看你能否验出些门道,届时才能状告柳杏儿。可乱葬岗那边偶有野兽出现,两年前的坟包未必还在。” 郝猛摇头叹息不已,显然这事并不容易。 “再加上这事也没人状告,那宁非池当时也不在场,只是有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并未到衙门里上诉。” “宁非池在杂技团里,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清江县吧?”颜子苒黛眉蹙起。 “进衙门里了。”郝猛撇了撇嘴,看颜子苒一脸不解的神色,“昨天大人正准备把全县今年秋收的事情交给户房处理,户房的金经承埋怨人手不够,向大人推荐想再招揽几名书吏,宁非池就在推荐的名单之中。” “大人录用他了?”颜子苒有些惊讶。 “大人考究了他一番,他在算术方面颇有能耐,而且还能提出一些法子来推算全县的粮食收入。大人觉得他有些本事便留了下来,今天一直带着身边,一块下乡去了。” 郝猛都有些吃味了,他跟了江珣那么久,江珣都没对他那么亲热过。 颜子苒轻轻颔首:“这样也好,大人多了个帮手,宁先生也有施展抱负的地方。” “还有一件事,李家夫人把梨园给卖了,这事你不知道吧?”郝猛神秘兮兮地问道。 颜子苒和江瑶方才就是从梨园里出来的,闻言都是摇摇头,没听柳杏儿提起。 “李富贵死在这梨园之中,李家夫人把梨园卖了也很正常。” “可问题就在于,买下这个梨园的人,是胡可儿!”郝猛咋舌道,“她还特地让陈松伟管理梨园。” “哦?”颜子苒顿了顿,“那估计是陈松伟让她买下的!” 毕竟陈松伟当初就手握整个祁家的家业,他把这份家业还给了钟侍书,让自己成为人人称颂的清流。 但暗地里,这份家业最终是胡可儿在掌控,谁又说得清,这胡可儿不是暗中听从陈松伟的调遣呢? “这样挺好的啊!”江瑶站在一旁道,“那柳杏儿既然不是好东西,就让她去祸害别人好了,免得打着亲近我的主意,实则是想对我哥图谋不轨。” 郝猛和颜子苒闻言,面面相觑了一眼,不再说话。 跟郝猛道别后,江瑶并未去找江珣,而是拉着颜子苒去了集市买了不少食材,然后才回到义庄。 … 接下来一段日子,江珣带着宁非池去各地查看粮食丰收的情况,制定出相宜的粮食税收,在不触动朝廷税法的情况下,尽量减少百姓的杂税。 他忙得不亦乐乎,几乎过几天才会到义庄来看江瑶一下,而后又是匆匆而去。 江瑶对这个兄长完全没有指望过,天天就黏着颜子苒给她做美食。 颜子苒一边研究尸体后期的变化,一边投喂小丫头的嘴,日子倒是过得很充实。 直到八月初,江瑶收到了一封请柬,是雷主薄夫人送来的。 原来雷主薄的老母亲在八月初五过寿辰,雷夫人知晓江瑶的身份后,便特地送来了请柬,想邀请江瑶赴宴。 江瑶接过请柬看完之后,问道:“有没有颜姐姐的请柬?” 送请柬的雷家仆人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颜子苒亦在屋中听着,闻言笑道:“我向来不喜这些热闹事,故而没人会来自讨无趣。雷夫人若是请我去,我还别扭哩。而你就不同了,天天吵着我带你去玩,正好有这事,想去便去吧,我也正好耳边清静片刻!” 江瑶伸手抓住颜子苒的胳膊:“不,你不去,我就不去。颜姐姐,你就跟我一块去吧!整天待在义庄里,实在太无趣了。” 颜子苒早已摸透了江瑶的性子,也不理会她撒娇。 “颜姑娘若是肯赏脸,那我家夫人定是欣喜万分的。”雷家送帖子的仆妇见状立即补充了一句。 江瑶闻言,双手叉腰:“你看,雷家都巴不得颜姐姐你去赴宴,你总得给雷大人一点薄面吧?不然,小心雷主薄给颜大叔穿小鞋!哼哼!” 一旁正在修缮椅子的颜松柏闻言一愣,梗着脖子:“他敢!” “他不敢吗?”江瑶看到突然强硬起来的颜松柏,有些不解,难道颜老爹还有什么后台? “他真的敢……”颜松柏立马软了下来,“闺女,你还是跟江小姐一块去吧。” 看着变脸如此迅速的老爹,颜子苒也是颇为汗颜,只能点点头。 第142章 雷家寿宴 颜子苒这还是第一次去别人家中给人贺寿,江瑶倒是很熟络,带着颜子苒进城里逛了一圈,准备好了贺寿的礼物,就等着雷家老夫人的寿辰。 到了这日,江珣居然派了马车过来接二人,江瑶一问,这才知道雷主簿一开始邀请了江珣,只不过他给拒了。 一来他与雷主簿交情一般般,二来如今衙门正是忙碌的时候,他抽不出时间。 但他在最后却提出由江瑶替他赴宴给老夫人祝寿,这才有了雷夫人给江瑶送请柬的事。 “我哥恐怕早就想要让我替他走这一趟了吧?”江瑶气鼓鼓地登上马车。 “好了,反正你也是想去的,替江大人联络一下两家的关系,挺好的!” 颜子苒在一旁劝说着,马车便缓缓地进了县城。 雷主簿的老家本不在清江县,但是上次青萍村河伯娶亲事件,他被江珣和戴师爷特地‘安排’回了一趟老家,索性将他的老母亲一并接了过来。 恰好雷主簿的老母亲今年六十,于是一场寿诞就这么筹备了起来。 雷家里头乱哄哄的,整个清江县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今日都到了雷家。 整个清江县,除了江珣,就是这位雷主簿说了算,许多人都认为雷主簿很快就会升任县丞,此时正是巴结讨好的时刻。 雷家本来只是想着请上两三桌关系比较亲近的人,结果一大群不安分的商贾,挤破头都想要求得一张请柬。 这些商贾也是被江珣给逼急了,往常他们能够与县令、县丞相互勾结,做生意时胡乱抬高价格,多圈点田地,那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如今处处受制于江珣,只能正正当当地做生意,没有了以往的暴利,浑身难受。 无利不起早的他们,少赚了一点钱,他们都觉得那是吃了亏。 就在这时,城里流露出雷主簿要给老母亲过寿辰的消息,他们岂能错过这种巴结的机会? 主簿虽然官衔是小了些,但也是朝廷命官,如今清江县里的二把手! 于是,颜子苒和江瑶进了雷府之后,便看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红色箱子,都是来送礼的。 前院是男宾客聚集的地方,自有仆妇引领着两人绕过天井,穿过西厢房的抄手游廊,走到了女宾客聚集的后花园。 这儿到处都是香粉罗裙,少女三五成群,聚在一块说着闺中秘密,亦有举止端庄的一家主母,凑在一块说着家中闲话。 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雷老夫人所在的厅堂,许多妇人都在围绕在她身边,哄着她说话儿。 颜子苒和江瑶随着仆妇来到这花厅内,见了雷老夫人,献上了贺礼。 雷老夫人看着两人连连说好,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江瑶身上:“老身刚到清江县不久,听闻江大人有个聪明伶俐的妹妹,今日一看,果真是讨人喜欢。” 江瑶笑着应道:“老夫人过奖了,我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小丫头。” 雷老夫人方才还只是客套地虚词,如今见江瑶这般娇俏可爱,还真就喜欢上了:“我年轻时也爱凑热闹,爱凑热闹好,每天都有认识的新朋友,遇到新颖的事情。” 江瑶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啊,要不然像我哥那样,每天就埋头于公务之中,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在场的妇人都掩嘴笑了,如今整个清江县,恐怕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奚落江县令了。 雷老夫人拉着江瑶的手,又是说了几句话,还特地给江瑶送了一只银手镯。 江瑶并未嫌弃,道了谢后,雷夫人便喊来她的闺女:“诗音,趁着还没有开宴席,你带着江姑娘和颜姑娘在花园里逛逛。” 雷老夫人还要接见其他前来拜寿的客人,可不能一直只顾着跟江瑶说话。 雷家小姐带着江瑶出了花厅,颜子苒默默地跟在江瑶身后,心中有些庆幸。 好在江瑶讨喜,让雷老夫人的心神都在江瑶身上,她才能免去许多客套。 绕过一座小石山,雷家小姐带着江瑶就往她姊妹圈里钻去,颜子苒故意落后了几步:“小瑶,你玩去,我有些倦了,在这坐着歇歇。” 江瑶看了看颜子苒,又看了看其他花枝招展,嬉笑连连的同龄人,犹豫了一阵。 “那好,那我等会就来找你。” 颜子苒笑着摆摆手,示意她先玩去。 只见江瑶跟着雷家小姐很快就挤进一群姑娘们之中。 “你这衣裙是哪里买的,好漂亮!”她上去对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开口就夸。 那女子闻言,回头看了江瑶一眼,觉得有些陌生,但还是高高兴兴地跟江瑶聊了起来。 江瑶这人是自来熟,走到哪儿都能迅速与别人打成一团。颜子苒有时都好奇,江家到底是怎么养出两个性格完全迥异的兄妹俩的。 颜子苒正想着江瑶这丫头今天必定能玩个尽兴,谁知没过片刻工夫,前院进来了几个男子,是雷家少爷和他的几个同窗好友。 原本这些人是来给雷老夫人拜寿的,但献礼后并未急着离开,反而亦聚在一块,慢慢地向江瑶那群姑娘靠了过去。 这显然是雷家长辈给这些年轻的男女相看的机会,虽然不太合规矩,但颜子苒并不反对,这不就是相亲大会嘛! 本来这一群才子佳人在一块吟诗作对,谈论风花雪月还挺和谐的,谁知忽然间,江瑶就指着一名男子破口大骂。 那名男子似乎辩驳了两句,结果江瑶就甩了他一个嘴巴子,旁边的雷家小姐急忙把她拉住,一群人闹得不欢而散。 颜子苒急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了,那人欺负你?” “哼,他没那个胆子!”江瑶气哼哼地瞪着一群男子退去的方向。 “那你为何打他?他总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颜子苒对江瑶还是有些信心的,她绝非是嚣张跋扈的人,更不会主动欺负别人。 “没什么好说的。”江瑶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雷家小姐连忙拦住,对着江瑶道:“江妹妹,你不要跟那人一般见识,他就是个读书人,太过迂腐了。” 江瑶摆摆手:“我晓得,最烦这种人了。” 颜子苒皱着眉头,望向雷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3章 不分贵贱 当初雷家的仆妇给江瑶送了请柬后,把江瑶邀请颜子苒同赴寿宴的事与雷夫人说了。 雷夫人本是不愿意让颜子苒这么一个与尸体打交道的人来家中赴宴的,但奈何江瑶与颜子苒要好,若是不邀请颜子苒,只怕江瑶也会拒了这邀请。 权衡之下,雷夫人也认为仆妇的处理很是妥当,允了这事,与家中众人提前打了招呼。 雷诗音在接待江瑶与颜子苒的时候,对颜子苒可以说是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如今被颜子苒当面问讯,已经由不得她装聋作哑了。 “方才训导的公子说了姑娘几句不是,江小姐气不过,便打了对方一个耳光。” 雷诗音说着,看向颜子苒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厌恶,只是这种情绪一闪而过。 江瑶也顾不得生闷气了,拉着颜子苒劝道:“颜姐姐,你不要跟这种人计较,他们整天就知道读死书,除了会几句之乎者也,什么也不会,压根不知道你验尸的本事有多高超,更不懂仵作是何等高贵的身份。” “噗!”跟在雷诗音身后的女子忍不住笑了,“从来没听闻,仵作还是个高贵的身份,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在大祯律法之中,仵作好像是归为贱役一类吧?” 颜子苒看向着这女子,正是当初江瑶上去搭话的姑娘。 “职业不分贵贱,就好比衙役和仵作,都是为了让受冤者能够洗脱清白。不过是世俗之人认为验尸、捉贼这些活儿比不得读书种地,所以后来就有了一群读书人,他们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硬是把各种差事活儿分出了三六九等。” 颜子苒不卑不亢地反驳着这少女的言语。 这女子微微蹙眉,冷着脸看着颜子苒,抿着唇一言不发。 雷诗音连忙说了几句好话打圆场,让手下丫鬟把那女子领去其他地方吃茶。 江瑶早已没了兴致,与雷诗音说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去。 颜子苒自是没有异议,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凑这种热闹。 回家时正好路过集市,颜子苒想着江瑶方才给她出了气,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应该得好好感谢她一番,便想着做一道麻辣水煮肉片犒劳犒劳江瑶。 想到这里,她带着江瑶拐进了集市,找到肉贩子买肉。 先前在清江县里卖猪肉的周大壮如今被判了流刑,这个摊位换了一名屠户。 “姑娘,这是你要的五花肉。”朱屠户笑呵呵地看着颜子苒,将一大块肉用麻绳绑起来递了过来。 颜子苒习从荷包里掏出些铜板。 “不用,送你吃。”朱屠夫依旧是笑着,因为身宽体胖的缘故,笑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颜子苒笑了笑,把铜板放在案板上,这才拎起肉走了。 朱屠户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片刻后才收敛了笑容,手中的杀猪刀狠狠地砍在了砧板上,收起铜钱继续卖肉。 颜子苒在他这儿买了肉之后,又去其他地方买了些自家没有种的蔬菜,这才回了义庄。 她们俩不知道的是,雷主簿当天晚上问明后花园的事后,在家中大发雷霆。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这江珣是京城里来的,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靠山。我让你们去请江小姐来赴宴,就是想着让你们与她处些交情。你们倒好,就这么让人家走了?” 雷夫人叹了口气,当时她主要忙着应付其他夫人,自然没工夫去照应姑娘们。 本以为闺女是个聪明的,应该能把人哄好,没曾想居然闹出这么个事来,让两家的关系都生疏了许多。 “那江瑶本是与我们处得挺好的,她见识广,说了许多京城里的事儿,大家都很喜欢她。谁知道那余训导家的公子突然就对颜姑娘发起攻讦,埋怨兄长不应请她来坏了大家的雅致。” 雷诗音为自己分辩了两句,结果却让雷主簿对雷家公子雷俊杰发起了怒火。 雷俊杰撇撇嘴:“事实亦是如此,娘就不应该请颜家的摸尸女上门,多晦气?万一冲撞了祖母,岂不是坏了大事?” “你还嘴硬?”雷主簿愤怒地抽出了藤条,忍不住就想教训儿子。 雷夫人急忙拦住:“夫君,余家公子的嘴又不是长在俊杰身上,俊杰如何控制得住他人如何说道?要怪得怪那余家公子,你打俊杰作甚?” “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妇,不好好招待贵客,与城中那些妇人有甚好聊的?我本还想着让你好好招待江小姐,要是有机会,让俊杰与江小姐多亲近亲近,往后俊杰在京城有贵人扶持,平步青云自然不在话下。可你都瞧瞧你做了什么?” 雷主簿都气坏了,虽然他自己以前也就是偶尔想上这么一想,但往后是想都不用想了。 雷夫人愣了愣,而后争辩道:“那江珣是人家亲儿子,如今不过是个知县而已,想来那江家也不过如此,又能如何扶持俊杰青云直上?我看是老爷在痴心妄想,想升官都想疯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雷主簿骂骂咧咧的,“那安平侯的弟弟,他说斩就斩,安平侯都没敢动他一分毫毛。之前上蹦下跳的知府大人,如今都装病躲在烟台府里,再也不敢来清江县耀武扬威,寻常县令,哪有这等魄力和能耐?” “事已至此,老爷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明日让俊杰跟着我去一趟义庄,跟颜姑娘和江小姐赔个不是便罢了,何必如此置气?”雷夫人见夫君真生气了,立即就改了想法,想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情。 雷主簿这才缓和了些神色,端起茶盏咽了几口茶水。 “爹,今天咱们家收了多少礼?”雷俊杰带着一副讨好的笑容,“儿子最近手头有点紧,看上了几本诗集。” “收个屁!”雷主簿恨铁不成钢地把茶盏放下,“你老子我做了半辈子的主簿,什么时候做过敛财之事?你这兔崽子,敢玷污了老子清官的名誉,老子打断你的腿。” 正说着,雷主簿身边的贴身管事捧着一壶茶叶进来:“老爷,你嘱咐要千万小心的这壶茶叶,老奴给您放书房里可好?” 话音刚落,他就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下,瓶子落在地上摔成几瓣,茶叶撒了一地,其中几个白花花的银元宝十分刺眼。 第144章 登门赔礼 雷夫人捂住额头,假装没看到,多年老夫老妻,她岂会不知道自家男人的禀性? 那雷俊杰则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家伙,他刚才还真就信了自己老爹的话,以为他家是清流了。 “做什么事都笨手笨脚的,赶紧把茶叶都收起来,放我书房去。”雷主簿脸不红心不跳地呵斥了管家一声。 管家连忙应着,把茶叶和银子都收走了,只留下气氛略显尴尬的一家子。 “爹……”雷俊杰立即意识到自己应该要开口。 “俊杰啊!”雷主簿抢先喊住儿子,叹了口气,“咱们家就这么点家底,可禁不住你败家的。你要争气一点,遇到问题要多思考!比如你方才说要买的诗集,那东西有用吗?你是读书的料子吗?你买回来之后能从中学到多少?它值得你花钱去买吗?” “当你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你就会觉得,这种诗集没多大作用,听为父的劝,不要为难自己去买那些对自己没益处的东西,而是要将精力放在科举上。” 雷主簿一番苦口婆心,雷俊杰都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想着是不是真不应该买。 雷诗音低声提醒道:“可父亲,科举之中亦有要求学子作诗的部分,兄长多看些诗集……” “行了,你还是下去跟你娘商量商量,该给江小姐和颜姑娘送些什么礼物以表歉意。我们男人间的事,你就莫要置喙了。” 雷主簿瞪了瞪闺女不断地打着眼色示意她离开。 “行了!”雷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儿子道,“明日你来找娘,娘给你银子买诗集。” 雷俊杰笑着答应了下来,不给雷主簿反悔的机会,拔腿就跑。 雷诗音跟着离开,只留下吹胡子瞪眼的雷主簿。 “瞧瞧,瞧瞧,都被你给纵的。” 雷夫人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回了屋里,寻思着该给江瑶和颜子苒准备哪些礼物。 为此,雷主簿还被指使着去找了郝猛,从郝猛口中探听一些口风,让雷夫人多些参详的余地。 这日,雷夫人带着雷诗音、雷俊杰来到了义庄,刚下马车就听到义庄里江瑶的笑声。 雷俊杰敲响了大门,颜松柏开门一看,愣了愣:“几位是来追悼哪位故人的?” “颜仵作,你误会了,我爹是雷主簿,我娘带我们兄妹来找江小姐。”雷俊杰笑着退开几步,让雷夫人上前说话。 颜松柏听闻是来找江瑶的,还是雷主簿夫人,连忙退后几步,对着江瑶喊道:“瑶瑶,雷夫人找你。” 雷夫人听到这称呼,立即明白颜家跟江瑶的关系十分亲密,否则颜松柏绝不敢这般亲昵地称呼江瑶。 江瑶很快就来到门口前,看到雷家夫人和雷诗音后,有些不悦地翘着嘴:“你们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前两日邀请了江姑娘赴宴,结果期间发生了误会,以至于扰了姑娘雅兴,想来是我雷家照顾不周,故而前来给姑娘赔个不是。” 雷夫人陪着笑脸,从身后仆妇手中接过礼物,递给了江瑶。 江瑶摆摆手,拒了这份谢礼:“本就不是你们的错,没必要前来赔礼。” 雷夫人连忙给雷诗音打了个眼色,雷诗音上前来对着江瑶道:“江妹妹,当日你走后,我未及时告知我母亲,否则我母亲断不会让你们空着肚子离开。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我在这儿给你们赔个不是。” “说到底,这是愚兄的错,是愚兄交友不慎,让江妹妹受了委屈。这样吧,择日让愚兄设宴,只请江妹妹和颜姑娘赴宴,算是愚兄向二位赔罪可好?” 雷俊杰跟着上前来,露出自认为儒雅的笑容,拱手向着江瑶发出邀请。 “不必了吧?”江瑶下意识就摆手想拒绝。 “颜姑娘呢?”雷夫人却装作没听见她的婉拒,问起了颜子苒。 江瑶只得去喊了在义庄最里边拼接骨头的颜子苒,把情况跟颜子苒说了一遍。 “你想去就去,我这几日恐怕都没工夫陪你耍,你多个伴也好。另外,你替我去拒了雷夫人他们,就说我现在不便见客。”颜子苒戴着面纱和手套,头也不回地回了几句,又全身心投入到骨骼的拼接之中。 江瑶皱着眉头,她也没想到雷家一家子都上赶着来道歉,还一口一个妹妹地叫唤着,感觉好像真的很亲近似的。 她当初想要去雷家赴宴,不过是想着穷乡小县,必定没有那么多规矩,她可以在宴会上尽情玩耍。 除此之外,她还得跟同龄的姑娘多聊一聊她哥哥在清江县的事,等到时候回去了也能跟爹娘说说。 毕竟她兄长年纪不小了,她很是担心兄长的婚姻大事,若是到时候娶个娇滴滴的嫂子,跟自个儿一点也合不来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至于身份之类的,他们江家没有这般迂腐的思想,关键还得是兄长自个儿喜欢。 谁知道,还没把话题扯到江珣身上,就有人诋毁颜子苒,让她把别的心思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而今雷家三人前来赔礼,颜子苒又没空陪她耍,她还真就有些动心了。 重新回到前院,颜松柏已经给三人摆了桌椅,还倒了茶水陪着说话。 “颜姐姐在忙着给尸骸拼接骨头,身上脏兮兮的,就不出来见夫人了,让我替她给夫人带个话,让夫人不必介怀。”江瑶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了雷俊杰,“雷大哥的宴请就算了,我孤身一人也不好与外男相处。” 雷诗音闻言,立即笑道:“颜姑娘既然没空,那江妹妹你一人是不太方便与我兄长相处。不如这样吧,就由我来设宴,再请一些我的闺中好友,趁着如今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咱们一起吃个螃蟹宴如何?” “这里也有螃蟹?”一谈到吃的,江瑶的眼睛就微微发亮,哪怕这些日子,颜子苒时常给她做美食,她也没有放下对美食的眷恋,反而越发地嘴刁了。 就比如前两天做的麻辣水煮肉片,她吃完之后就决定要自个儿学上一手,免得日后回了京城吃不着这么好吃的菜肴。 当然,结果就是她连灶火都烧不好,把一锅煮得半生不熟的肉片端出去,喂了不远处一座村庄里的狗狗。 第145章 馋嘴的猫 雷家母女俩看到江瑶心动了,立马加了劲儿劝说:“自然是有,咱们清江县在清江河下游处有一座不小的湖泊,叫清河湖。那湖里就盛产螃蟹,虽然比不上京城的螃蟹肥美,但在烟台府里也算得上是独一家的。” 江瑶看向了颜松柏,颜松柏微微颔首。 江瑶想了想,最后点头道:“那成,你们什么时候设宴?明天吗?”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要去尝一尝本地的螃蟹,江瑶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雷夫人笑了笑,那雷诗音则是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那螃蟹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得提前跟店家预订好。” “那这样好了,待会我送娘和妹妹回去后,便去找店家说好这事,再派人知会江妹妹,如何?”雷俊杰立即给自己揽了个差事,也好在江瑶面前露露脸。 雷诗音立即就拍板决定,笑着说道:“前些天的寿诞都怪兄长识人不明,这次兄长替我们安排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 雷夫人笑着点头,而后看向颜松柏:“这次没能请到颜姑娘,倒是有些可惜。诗音,你父亲与颜仵作是多年的老相识,往后你要多与颜姑娘来往才是。” 雷诗音点头应了是。 颜松柏连忙摇手:“我闺女生性孤癖,雷夫人不要见怪。我时常都让她多些出去走走,可她就是不听,只喜欢捣鼓尸体,连我也劝不住她。” “整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往后有机会,还是要让她多出去走走。”雷夫人只是说了句场面话就没再勉强。 毕竟雷诗音本就没想过真要与颜子苒有所来往,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都不曾结识。 像颜子苒这般女子,大多数闺阁女子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就连雷夫人这种上了年纪的,平日里瞧见了心里也不太舒服。 既然江瑶已经答应赴宴了,她也就没再多待,客套几句便托口家中还有要事,起身告辞。 颜松柏将他们送出去后,转身看到已经帮忙把桌椅抬回屋子里的江瑶,犹豫了一阵,轻声道:“瑶瑶,你要去赴约,大叔本不应该拦着。不过你只身一人也不太妥当,我记得江大人身边有个小厮叫平安,不若你将他借来,到时候陪你一块赴宴,江大人也放心些。” 江瑶摆摆手:“颜大叔,你别为我担心,以我的功夫,要是雷家敢有坏心思,我一个人就能打趴他们全家。” “总归是不太安全。你别嫌大叔啰嗦,江大人将你托付给我们家照顾,我们也得多为你考虑些许。”颜松柏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个想法,“这样吧,我再找个人陪你一块去。” “谁?”江瑶连忙问道,毕竟这些时日,她都没见过义庄还有其他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颜松柏卖了个关子,慢悠悠地进了屋子去看颜子苒凭借尸骸了。 雷家很快就派人来知会江瑶,两日后到醉仙楼里赴宴。 雷家把宴席摆在醉仙楼,没有直接摆在雷府之中,一来江瑶不必再去拜见老夫人;二来雷府也不至于给人一种急于奉承、刻意讨好的错觉。 江瑶答应下来之后,颜松柏便出去了一趟,而后领着一个姑娘回了义庄。 用晚膳时,颜子苒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自己设立的钻研室里走了出来。 “颜姐姐。”少女起身对着颜子苒行礼,甜甜地喊了一声。 颜子苒抬眸望去,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灵儿?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秋收了嘛,我就随我爹来城里卖粮食,本来还想等卖了粮食再带点礼物来探望你的,结果在街上碰见了颜伯伯。” 吴灵儿说到这里,看向了颜松柏。 颜松柏忙解释道:“本来只是巧遇,后来瑶瑶馋嘴,非要去吃雷家的螃蟹宴,我就想让灵儿跟着一块去,到时候也有个照应。” “这馋嘴的猫!”颜子苒笑话了江瑶一句,洗干净手,回屋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出来用膳。 江瑶被取笑了也不生气,转而盯着吴灵儿看,末了才问道:“灵儿,你喜欢我哥吗?” 吴灵儿一惊,手中的筷子都掉在地上:“江,江小姐,你莫要开玩笑,我一乡野村姑,怎配得上县令大人?” 江瑶露出小虎牙,一脸坏笑地说道:“我是说,你喜欢我哥这个县令吗?他当官对你们当地的百姓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我哥这样的县令?” 吴灵儿顿时脸红了一片:“自然是喜欢的,江大人为官清正,为国为民,整个清江县没有老百姓不喜欢他的。” 江瑶笑嘻嘻地点着头,捉弄到吴灵儿,她显得很开心。 颜子苒问了几句吴里正夫妇的身体,吃完饭便去歇了。 江瑶和吴灵儿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干脆就睡在一块,聊到很晚,翌日都顶着黑眼圈醒来,被颜松柏逮住训了一顿,让她们二人要注意身子,别年纪轻轻的就熬坏了底子。 这两人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吃了早饭又回去睡了一会儿后,便又生龙活虎地在义庄里玩闹起来。 到了赴约的日子,江瑶和吴灵儿还没出门,外边就下起了雨。 可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了江瑶前进的步伐。 待她二人走后,颜松柏摇摇头:“瑶瑶一定是江大人母亲捡回来的。” 刚刚出来喝水的颜子苒听了,‘噗’的一声全喷出来了。 “瑶瑶这样子也挺好的,我挺喜欢她这种性子。”颜子苒笑着为江瑶辩解。 “那你怎么不跟着一块去?”颜松柏有些错愕。 “雷家想结交的又不是我,我去了反而让她们心里不舒服。”颜子苒早就看透了雷家的所作所为。 颜松柏想想也是,虽然雷家姿态摆得很低,但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他亦是一清二楚。 “像江大人这般好官,天底下寻不出几个啊!”颜松柏叹了口气,“最近好像好久没见着他了。” “见着他,大有可能是出了命案,若是如此,我倒是宁愿见不着他。”颜子苒清冷的声音刚刚落下,义庄外面就来了一伙人。 为首的,正是大步流星赶至的江珣! 第146章 三县命案 颜子苒看到江珣打着油纸伞,冒着毛毛细雨而来,黛眉微蹙。 颜松柏已经迎了上去:“大人,可是有要事?” 江珣抬眸看向堂屋中的颜子苒,沉声回应:“是有件急事,要与颜仵作商议。” 颜松柏忙把他请入堂屋自重,颜子苒更是迅速地沏好茶水招待着。 这次江珣只带着范通前来,身上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瑶瑶呢?”江珣坐下后,依旧没有看到江瑶的身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颜松柏连忙把江瑶受邀去了醉仙楼的事说与他听。 江珣听完,微微摇头笑道:“这个馋嘴的,罢了,不理会她。”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份卷宗递给了颜松柏:“颜仵作看看这份卷宗再说。” 颜松柏可不认为江珣真的是冲他来的,这明显是要给颜子苒看卷宗。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遍,顺手就递给颜子苒:“这些都是验状,大人是在查这五起案件?” “对,但这五起命案之中,杀人手法一致,都是利刃从脖子左侧刺入,以至于死者一命呜呼。本官怀疑是同一人所为,所以来问问颜仵作的看法。”江珣跟颜松柏谈了个大概的方向,等着颜子苒看完卷宗。 “尸体呢?”颜子苒一边翻阅,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在白泽县。”江珣见颜子苒神色认真,连忙将前情说了一遍,“事情是在一个月前,白泽县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叫方静,年十五,死法就是本官方才所说的。白泽县的捕头奉命调查之后,发现这起命案跟一年前在该县发生的另一起命案如出一辙。” “还有三起呢?”颜子苒依旧没有抬头,一边看一边问,好不耽误工夫。 “在黄山县!”江珣的回答也是极致的简洁。 颜子苒没再开口,而是在翻阅着后面的卷宗。 颜松柏见气氛有些沉默,连忙开口询问:“大人,这五起命案都发生在外地,怎么大人……” “两位同僚曾派遣人手到本县来询问可有同样的案例,本官上任不久,戴师爷已经卧病多日,只好来问问颜仵作。” “原来如此!”颜松柏皱着眉头思忖着。 范通在一旁见了催促道:“老颜,你是不是忘了,七年前,周大夫的闺女……” 颜松柏猛然一震:“若曦……” 他转身立马就冲进了屋里头,只听得屋里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颜子苒看完卷宗,还没来得及开口,颜松柏便将一份陈旧的验状摆在几人面前。 “周若曦当初就是被人一刀刺在脖颈处,倒在无人知晓的巷子中死去的。当初都说是城里的无赖干的,但一直都没有找到证据,后来也就成了悬案,搁置了好多年了。” 颜松柏叹了口气:“若曦多好的孩子啊,凶手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江珣接过验状看了看,见上面的死者致命伤与自己带来的五起命案一模一样,作案手法也有不少类同,不由皱起眉头。 “你们认识死者?” 范通拱手回道:“大人,周大夫在咱们清江县一向医者仁心,颇有声望。老颜和捕头、卑职等几人都是他的老友,彼此间也有不少往来。死者周若曦是周大夫膝下唯一的女儿,当初也是我等看着长大的,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江珣冷着脸,看着颜子苒:“颜姑娘也认识?” “随爹爹进城买药材时,曾见过几回。”当时颜子苒才十岁,大多数时间都在义庄里,很少出门,那周若曦无故也不会来义庄,故而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 “如此说来,这六起案件,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而且犯事之广,涵盖了三个县城。”江珣皱着眉头,一脸正色,“此次必定不能再让他逃之夭夭。” “可事已过了一个月,而且命案现场还在白泽县那边,我等该如何查?”范通有些犯难了。 江珣沉吟着:“本官打算与白泽县、黄山县县令说明此事,各县派遣出一名班头,联手追缉凶犯。范班头,你以为如何?” 范通立即拱手表示这等安排十分妥当。 “那范班头就代表本县,率领快班前去白泽县,协同调查凶犯。”江珣立即就指定了人选。 范通似乎早有准备,拱手应下,末了又看向颜子苒,向江珣请示:“卑职还望大人应允,让颜姑娘随卑职同往调查此案。” “颜姑娘,你这边可方便?”江珣这才对着颜子苒露出希冀的神色。 颜子苒看着两人在这里唱双簧,点点头:“若曦姐姐是个好人,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江珣满意地点着头,而后接过颜子苒递回的卷宗:“颜姑娘可有头绪?” 颜子苒神色凝重,眸光盯着门槛:“目前线索太少,我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定。只能确定一点,凶手的行凶手段十分果断,像是江湖侠客一般,一击毙命,不给死者任何反抗的机会。” 范通闻言神色一紧:“难道是那些习武高手?” 他说完便看向江珣,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以他的本事未必能拿得下凶手。 “不!”颜子苒摇摇头,“从六名死者的身份来看,她们与习武之人没有任何必然的关联。而且所有死者都是女性,凶手明显是对女性有特殊情绪的一类人。” 这样的凶手,她前世亦见过不少,是最为棘手的一类案子。 因为这种凶手,没有一个可疑人物范围,很难排查。 “眼前这六起案件若真是同一人所为,那这名凶手在这七年之间,足迹遍布三个县城,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作案,以免暴露行踪,应该是十分狡猾之辈。” 颜子苒通过现有的讯息推导凶手的性格,给范通提供一些思路。 范通连连点头,好在有小颜帮着追拿真凶,若是换成他自个儿,只怕什么都查不到。 颜子苒伸手在桌面上不断地画着,但众人看不出她到底在画什么。 直到颜子苒思索了片刻后,这才悠悠道:“从方才六起案件的案发时间来看,应该还有一具尸体!” 第147章 全权委托 正如颜子苒所言,六起命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差不多的时节,也就是五月份到七月份之间。 而在这之中,有两年的时间,并未遇到类似的凶杀案。 颜松柏掐着手指数了起来:“七年前的六月十二,若曦遇害;五年前的五月初五、四年前的六月二十、三年前的七月十七,黄山县三位女子分别遇害。” “而后是一年前和今年,在白泽县两位女子遇害。”范通数了数,诧异地看向颜子苒,“若是凶手每年都杀一人的话,那不是应该少了两具尸体吗?” 颜子苒轻轻摇头,用手指点着桌面一个‘周’字:“凶手第一次杀害的是周若曦,而第二次凶杀案却在黄山县内。从凶手后续的手段来看,很容易认为凶手是一年杀害一人。可是你们想,凶手也是人,他也会害怕的!” 江珣立即听懂了颜子苒的意思:“你是说,六年前的那个夏季初秋时段,凶手因为担心杀害周若曦一事泄露,所以不敢动手,观望了一整年,直到五年前才开始再次行凶?” 颜子苒点头:“不错,在杀害周若曦后,凶手在克制自己,在反省,也在进化。姑且称之为进化吧,从那之后,凶手的杀人手法明显变得越发凌厉而致命,留下的线索也越来越少。所以我认为那一年他是没有动手杀人的。” “而两年前,凶手从黄山县转移到了白泽县,那一年,你认为他实际上是动手了,只是没人知道,是否如此?”江珣再次翻阅手中的案卷。 “不错!凶手在黄山县连续杀了三人都没有露出踪迹,可见在他心目中,他已经很熟练了,衙门也抓不到他,所以他从这时候才培养出了一年杀一个人的变态心理。” 颜子苒将变态凶手心路成长过程大致地跟几人说了一遍。 几人仔细琢磨过后,越发觉得颜子苒所说在理,这个冷静和嗜血的凶手,其根本也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在第一次杀人过后,慢慢养成了嗜杀的习性。 江珣沉默良久,心中揣测着凶手的行径,皱眉道:“那颜姑娘可知晓这凶手是男是女,如今是多大年纪,平日里做些什么勾当?” “此人七年之内,在三县之地流连,我想他极有可能是一名商人或与买卖有关之辈。他的故乡就在三县之中,而且是本县人士的可能性更大。” 颜子苒用自己所学在刻画着凶手的人物形象:“从杀人的方式来看,男子的可能性大些,而且是干力气活儿,用刀颇多的行业。这样他才能以极快的速度一刀毙命,看着死者倒地身亡。” 范通连连点头,将这些记了下来,这可能对他日后破获凶手有很大的帮助。 “此案就交由范班头和颜姑娘审查,虽然是多年前的旧案,但也得还死者一个公道。若遇到无法抉择的事,一切听由颜姑娘判断,务必要保护颜姑娘的安全。” 江珣目光落在范通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嘱咐着。 颜子苒起身就要回屋子里收拾包裹,随时准备出远门去一趟白泽县。 颜松柏见状,皱着眉头:“大人,小女年幼,恐怕担不起大人如此重托。” 江珣正色道:“颜仵作无需担心,即便查不出线索,本官也不会为难颜姑娘。” 颜松柏这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闺女又要出远门,而且这次还是去追查连续犯案的凶手,他又不免担心着闺女的安危。 江珣似乎看出他的顾虑,跟着劝说道:“瑶瑶自小就在家中练习武艺,虽然算不得习武高手,不过寻常两三个大汉也不是她的对手。颜姑娘此行,本官会让瑶瑶同去,暗中保护颜姑娘安危,颜仵作可还有担心的?” 江珣连自己的妹妹都派遣出去了,颜松柏也不好再拒绝,只点头称赞江珣安排妥当。 颜子苒挎着箱笼和一个包袱,出来听闻此言,皱眉道:“瑶瑶去赴宴了,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她想着还是立即出发为妥,因为他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钟,那凶手就多一刻钟的时间逃离白泽县。 “既然颜仵作提到周大夫的闺女也是遇害者,颜姑娘可先去寻周大夫了解当年的详情。本官再知会瑶瑶与你们汇合。” 颜子苒想想,觉得也有必要去找周大夫问一问当年周若曦遇害的详情,这才点了点头。 “本官马车就在外头,颜姑娘便与本官一同进城去吧。” 江珣发出邀请,颜子苒看着外头的蒙蒙细雨,点头应了下来。 上了马车,一路进了县城,江珣将颜子苒送到了周大夫家,让她和范通一道询问案情,而他则去寻江瑶了。 范通上前敲响了周大夫的大门,因是下雨天,周大夫的药铺关紧大门,敲了好一阵子,里面才有动静。 周大夫打开门后看到二人,愣了一下:“牢狱里的人出事了?” 实在是颜子苒和范通两人的身份,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衙门,然后再想到牢狱中的犯人。 范通连连摇头:“不是,周大夫不用紧张,这次不是来请你出诊的。” “不是有人病了?那你们来寻我作甚?”周大夫一听没人生病,松了口气,让开了身子,“先进来再说。” 两人进了屋里,周大夫便忙着给两人端来两碗姜汤:“你们运气好,老婆子刚刚煮的,还担心今日有病人来延医,就给准备上了,结果病人没等着,便宜你们俩了。” 颜子苒和范通纷纷道谢着接过,喝了姜汤暖暖身子。 “如今正是夏秋交际之时,最是容易感染风寒,小颜你要多加留意。没什么事,下雨天气就不要到处乱跑。” 周大夫语重心长地劝说着颜子苒。 范通放下青花瓷碗:“周老哥,小颜这次可不是乱跑,而是想问问你有关若曦的事,大人最近准备重新调查此案。” 周大夫神色一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真的?” “这还能骗你?你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江大人?” 这些年来,周大夫不是没跟郝猛和范通提过这事,但这事实在不好解决,所以两人也无能为力。 官府不肯办理此案,能调动的人力太少,根本就无法搜查可疑人物。而且事隔多年,想要查都不知从何处下手,以至于周大夫对郝猛和范通都没啥好脸色的。 “江大人是个好官,我自是信得过的。”周大夫老泪纵横,“只是此案,我知晓的都已经跟你们说过无数遍,如今又要从何查起?” 第148章 不堪回忆 如何查起,范通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将视线转向颜子苒:“小颜可能对此案不甚了解,周大夫你就再说一遍,让小颜也听听。” 周大夫闭上眼睛,想起往事,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 但为了让女儿沉冤得雪,他还是强忍着痛苦,把当时的情节娓娓道来。 七年前那个夏季,周大夫如同往常一般守着药铺,到黄昏时分,想起来黄老爷约好今日来取药,可却迟迟没来,便想着兴许是黄老爷忘记了,便把药材打包好了,准备亲自送过去。 “那天也是个雨天,雨下得挺大的,若曦孝顺,见状便把活儿给揽了下来,打着油纸伞去送药。” “她离去之后,老夫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连忙披上蓑衣出去找她,可结果黄家说她没到过黄家,不知去了哪儿。” 周大夫当时便意识到不妙,立即返回家中,结果也没找到闺女。周家夫妻俩立即出来寻找周若曦,当时遇到正好在巡逻的郝猛,郝猛带着一群衙役跟着一块寻找,最终才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周若曦的尸体。 “当时若曦已经死去多时,颜仵作验尸后,推测出死亡时间就是在她离开药铺后没过多久。”周大夫痛苦地摇着头,往事实在不堪回忆。 范通在一旁补充道:“那条小巷子并不能通往黄家,郝捕头和我始终想不明白周若曦为何会进入那条小巷子里。” 颜子苒神色凝重地喝完姜汤,发现命案之后的事情,她都已经知晓了,验状也看过了。 当时的县令把案件丢给了老捕头,老捕头查了半个月没有任何线索,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郝猛和范通那时还只是两个普通捕快,做不了主,而且也找不到关键线索,没有任何头绪。 “可有找过周遭的百姓,是谁最后见到周姐姐的?” 颜子苒望着范通问了一句,眼神却落在了周大夫身上。 范通摇了摇头:“当时雨势不小,街上本就没什么人,故而当时盘问周遭百姓时,无人留意到若曦。周大夫事后也多番找人问讯,得到的结果并无两样。” 黄家的人没见到周若曦,而那条偏僻的小巷子周围的住户也没有人注意到周若曦。 所以,已知的情况下,最后见到周若曦的人便是周大夫。 “当年那条小巷子还在吗?带我去看看。”颜子苒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当年的案发之地。 范通愣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任何证物了吧?” “去看看也无妨。”颜子苒目前也没有头绪,只能先去当初的案发之地,然后再思索凶手行凶的过程,看看可能找出一丁点头绪。 颜子苒决意如此,范通自然不会阻止。 两人告别了周大夫,而后一路赶往当年案发之地的青香巷,找到巷子末尾处一段小胡同。 颜子苒仔细地询问了当初死者所在位置,又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这条死胡同左右两边都是人家的后墙。 只有几间房屋在这条胡同里开了窗户,若是在平时,听到胡同里有动静,或许有人会从屋内探出来查看。 但那日下着雨,周遭住户都把窗户紧紧关着以防有雨水落入屋内,再加上雨声,以至于都没人听到胡同里的动静。 颜子苒在心中丈量着死者倒地的位置到胡同出口两头的距离,问道:“黄家在哪个方向?” 范通指了指西方,接着说道:“若是从药铺去黄家的话,不必走这条小路。这反而是绕远了,周若曦当时为何会到这里来?” 颜子苒也没想明白,只是望着胡同另一边的出口:“我记得,从那儿出去,应该是集市吧?” 范通重重地点着头:“是!不过那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又是下着大雨,集市里早就没有人了,自然没人从这边路过。” 颜子苒试着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冷冷清清的集市。 因为今日也似案发之时那般,不但下着雨,也错过了最热闹的买卖时间段。 只有零散几家商贩还在经营着,神情有些悠闲,甚至有些商贩都凑在一块儿闲聊着,都不理会自家的摊位了。 “姑娘,可是要买肉?”朱屠户的摊位上,一名妇人看到颜子苒小胡同里钻了出来,赶忙问了一嘴招揽生意。 颜子苒摇摇头,退回了小胡同之中:“想不到这儿距离集市这么近!” 范通点着头,茫然地回应着:“是啊,我们当时也注意到了。” 突然,他想起了颜子苒在义庄里对凶手的身份刻画,察觉到了颜子苒话里有话。 “凶手有可能是商人,难道凶手当时就在这集市里做生意?” “当初已是黄昏时分,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商贩会坚持到那么晚。除非是一些比较特别的摊位……”颜子苒蹙着眉头,心底里已经默认了范通的话。 “特别的摊位?”范通上前几步,走出胡同口,看着那冷冷清清的集市,“哪有特别的摊位?” “就比如对面那家包子铺,门面刚好对着集市,楼下是店铺,楼上就是住处。”颜子苒抬手指了指胡同口对面的一处店铺。 “你是说,凶手就住在这儿?”范通这么一想,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因为家就在这里,所以这些商贩会一直经营直到黄昏时分,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颜子苒点着头,这就是集市里比较特殊的摊位——店铺! 整个集市就像是围起来的一块空地,中间摆着各种各样的摊位,而四周则是店铺与摊位相互交错,构成了清江县最为热闹复杂的集市。 “小颜,我这就回去衙门,带上衙役盘问这集市里的所有住户。”范通有些兴冲冲地说着,转身就跑。 这么多年了,当初一点头绪都没有,如今颜子苒只是问了几句,竟然就有了线索,如何叫他不兴奋。 “范叔,当年你们不是已经对周遭的住户都盘问过了吗?可有盘问的卷宗?”颜子苒在后头跟了上去。 “应该有,我们回衙门找找看。” 范通说完,放慢了脚步,等颜子苒追上他了才一块离去。 在他们走后,一道身影从旁边闪过,目光灼灼地看着颜子苒的背影,手里头还拿着一把匕首。 匕首上,鲜红的血液正在缓缓地流下,滴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第149章 雨中红花 颜子苒跟着范通匆匆忙忙赶到衙门,进了仪门后就转向刑房。 刑房经承正领着几名经书在整理档案库房,看到颜子苒二人来了,皱着眉头拦住。 “湿漉漉的,不要进我的刑房。”曹经承瞪着眼睛呵斥。 “老曹,我们是来找七年前周大夫闺女被害一案的卷宗,你给我们拿来瞧瞧。” 范通招招手,但他也知道档案库房存放卷宗较多,不能受潮,他和颜子苒这一路风风火火赶来,身上被淋湿了不少地方,确实不合适,便站在了门口央求着。 “没大人允准,按规矩我不能给你们翻阅。”曹经承说着,就想把门给关上。 范通连忙伸手挡住门扇,笑呵呵道:“老曹,咋还跟我说规矩了呢?这是小颜要看旧案的卷宗,你快些拿来,我们这儿办正事呢。” 曹经承瞪他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了颜子苒身上,和颜悦色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拿去。” 颜子苒点点头,将双手擦干净了,免得等会弄湿了卷宗。 被彻底无视了的范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反正他也没打算要看卷宗,倒也不是很在乎。 曹经承很快就拿来了卷宗,颜子苒接过后,小心翼翼地翻阅着。 当初周若曦无名小胡同里被杀,周遭的住户都有问讯过,也对这些住户进行了一次筛查。 这些人都是在本地居住多年的百姓,当初的老捕头从周大夫一家的仇人方面展开调查,主要审讯这些人是否与周家有仇。 结果不言而喻,这些人都与周家没有过节,相反,不少人曾经受过周大夫的恩惠,对周家发生这种噩耗深表同情,十分积极地配合着衙门的问话。 可惜,这些人在案发之时都没有注意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提供不了。 颜子苒将卷宗仔仔细细地浏览了多次,确认没有遗漏之后,这才将卷宗送回给曹经承。 “如何,可有新的发现?”范通立即凑了过来。 “当初问话的范围只局限于周大夫的仇怨方面,草草了事,也难怪没有找到线索了。”颜子苒摇了摇头。 范通微微叹了口气:“我和郝猛当初很卖力地调查此案了,只是当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亦无人发现有行踪鬼祟之辈,实在是没任何法子了。”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片刻:“也怪你,晚生了几年,要是当时再大一点,带你到案发之地转一圈,说不定早就找到凶手了。” “说什么混话?”曹经承白了他一眼,“去去去,没事别在这儿瞎晃悠,小心我去大人面前说你坏话。” “行了行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范通说着,带着颜子苒离开刑房,打算去周大夫家里与江瑶汇合。 结果刚刚到了大门门口,一名衙役就匆匆地跑了过来,拦住了两人去路。 “不,不好了,班头,小颜姑娘,出事了。”衙役气喘吁吁地,不停地抹去脸上的雨水。 范通骂咧咧道:“有事说事,别大喘气的,说了一通废话,什么事一句都不提。” “出命案了,就在醉仙楼外面一条胡同里,大人让你们赶紧过去。” 衙役一脸幽怨地看着范通。 范通和颜子苒闻言一惊,想不到在这种时候出了命案,急忙让衙役带路,向案发之地匆匆赶去。 当颜子苒来到醉仙楼附近时,发现这儿已经被不少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幸好有范通和衙役开路,她才顺利地从人群之中钻了进去。 这儿是醉仙楼后面一条小胡同,一面是醉仙楼后院的围墙,另一面则是一排商铺的后墙,情形与周若曦命案之地十分相似。 这条胡同宽不过七尺,长不过十来丈,地形狭窄,还堆满了许多杂物。 江珣看到颜子苒,脸色十分凝重,轻声道:“脖子中了一刀而死。” 颜子苒和范通一听,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又回来了! “老范,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郝猛甩去脸上的雨水,将斗笠抬高了些,对着几名住在此地的商家进行盘问。 范通连忙过去帮忙问讯,颜子苒则走到了尸体旁边,见江珣身后还跟个人,仔细一看,正是江瑶。 只是江瑶此时脸色有些不对劲,看到颜子苒后,颇为惶恐地呢喃着:“颜姐姐,我,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颜子苒心中‘咯噔’一声,还没想明白江瑶为何这么说,眼角扫到死者的容颜,顿时瞳孔猛地一缩。 死者是个女子,身着一身紫色长裙,倒在血泊之中,雨水混杂着血水,染红了尸体上的衣裳,在这条小巷子中,如同一朵凋零的紫红色之花。 是雷诗音! 颜子苒脑海中有无数个疑问,但她克制住了,麻利地准备好验尸的工作,仔细地打量着尸体体表现象。 尸体上的衣裳尚算完整,似乎没有与凶手搏斗过的痕迹。 双手沾染了许多血,应该是死前试图自救,用双手捂住伤口时沾上的。 鞋袜虽然被雨水打湿了,但并未沾染上污垢,这说明死者生前应该是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坑洼积水的地方。 在尸体旁边还有一把油纸伞,上面亦有一些血迹,孤零零地摆在一旁。 确认了这些之后,颜子苒这才让郝猛和范通帮忙,将尸体抬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再作全面检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是雷俊杰和雷主簿赶到了。 “大人,您让我过去,我,我的闺女她,她……”雷主簿看到江珣后,泪水混着雨水从脸庞上滑落。 “诗音,诗音!”雷俊杰被衙役拦着,大声地吼着妹妹的名字,希冀妹妹能够回应他一声。 可江珣却是摇着头,郑重地劝道:“颜姑娘正在验尸,等她忙完你们才能过去。尸体上说不定有凶手留下的线索,你们冒然进去,会破坏了线索。” 雷主簿自然是知晓,只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如同被一把锯子在心口处来回拉磨的感觉,让他痛得难以呼吸,哪里还能保持理智? “大人,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雷主簿恨不得给江珣下跪,只为了能够尽快看到自己闺女。 颜子苒听到他们的动静,只能加快速度验看尸体。 那脖颈上的猩红创口,还在缓缓地往外流着血,隐隐之间,颜子苒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凶手的嘲笑与挑衅。 第150章 行凶手法 尸体被衙役们抬到一户住户后门的屋檐下,围观的百姓都被衙役拦在了胡同出入口处,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颜子苒十分迅速地脱去死者的衣裳,而后躬着身子,仔仔细细地将尸体表面情况验看了一番。 “死者尸体呈仰卧状态,背后有尸斑,颜色较浅,按之则退。身上关节处无尸僵现象,尸温降低较多,考虑到下雨天气,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除了脖颈上的创口外,全身上下并无其他可见伤口或针孔。舌苔与指甲颜色正常,颜面如故,无毒物发作症状。” 颜子苒迅速地将这些一眼可见的情况排除掉,这具尸体的死因基本上没有深究下去的必要。 她真正需要做的,是从尸体上找出凶手遗留下来的线索。 当颜子苒将死者身上隐蔽部位都检查完了之后,这才将视线停留在脖颈的创口上。 颜子苒将这处伤口的形状画在了一张宣纸上,而后用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伤口撑开些许。 一股鲜血涌了出来,颜子苒只能再三擦拭,直到血液不再流出,她才顺利地验看清楚了伤口内部的创腔形状。 “怎么会这样?” 她看清楚后,忍不住呼出一声。 江珣闻言,立即上前一步:“颜姑娘,有何发现?” 颜子苒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四处观望了一下,随后冒着毛毛细雨,从一堆杂物旁边捡了一根树枝,握在手里不停地比划着。 “颜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魔怔了?”江瑶看着这一幕,颇为不解,还想上前去抓住颜子苒。 江珣连忙将她拦住,解释道:“莫要打扰她,她正在思索凶手行凶的过程。” “凶手会是这样行凶?”江瑶有些不解,可江珣并未再给她讲解,她只能耐心地等着。 颜子苒比划了片刻,总觉得不对劲,又跑到了死者身边,再次观看了死者的致命创口,好半晌后,忽地将手中的树枝换了一只手,又比划了几下,这才轻轻点头:“原来是这样。” 江珣的目光落在了颜子苒的左手上,看着颜子苒问道:“凶手是左撇子?” 颜子苒回头望向江珣,见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大人明鉴,从死者脖颈上的创口来看,作案的凶器应该是匕首一类的刀子,上窄下宽,形状比较罕见。” “创口在死者的左侧脖颈上,创腔有一定的倾斜度,是由前到后的趋势。”颜子苒说着,举起手中的树枝当成刀子,“凶手如果是用惯了右手的话,他只有正手握着刀子才能造成这种倾斜的趋势,但由于位置是在脖颈处,显然是做不到的。” 颜子苒说着,正手握着树枝,轻轻地往江珣的脖子刺去。 江珣也不躲闪,任由树枝戳在他的脖子上。 “哪怕凶手的身高再怎么高大,在这个位置也刺不出这种倾斜程度的创腔。”颜子苒十分笃定地说着。 江珣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树枝,反手握住,轻轻地戳在了颜子苒的脖颈上。 可由于他用的是右手,所以面对面的时候,刺到了颜子苒左侧脖颈。 “这样呢?” “这样的话,创腔就应该是有后背往胸口位置倾斜,而不是前锁骨往后背的倾斜。”颜子苒也不介意被江珣这么戳上一下,转而是炯炯有神地看着江珣。 江珣会意,因为死者的身高与颜子苒一样,而凶手可能更为高大一些,由江珣来饰演凶手更为合适。 江珣绕到颜子苒背后,右手反手握着刀子,从上往下刺入颜子苒脖颈处,位置自然就落在了脖颈右侧上。 他皱了皱眉,又特地往颜子苒的左侧刺下,虽然也能刺下,但他感觉十分别扭,而且也刺不到死者致命伤所在的位置,反而是在脖颈偏左一些的位置上。 “哥,用左手试试。”江瑶也算是看明白了,大声提醒江珣。 江珣一早就已经明白了颜子苒的意思,左手反手握住树枝的时候,这一戳就精准无比,与死者身上的创口一模一样了。 “凶手是个左撇子,而且身材高大!”江珣眯了眯眼,目光在颜子苒光滑的后脖子处划过。 “正是如此。”颜子苒轻轻颔首,如此一来,能够将这件凶杀案的嫌疑范围缩小许多。 江珣皱着眉头:“只可惜之前诸多案件,你未能及时验尸,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如此!” “从这杀人手法来看,应该是同一人所为。但,凶手上个月才在白泽县杀了人,按理说,应该是明年……” 颜子苒想起之前凶手一年杀害一名无辜女子的习性,跟着蹙起眉头,有些拿不准。 “白泽县的尸体有一个多月了。”江珣皱着眉头,这么炎热的夏季,过了一个多月的尸体,伤口肯定已经腐烂,哪怕他们立即飞去白泽县也来不及了。 颜子苒跟着点头,跟着说道:“尸体上能够发现的线索暂时就这些,但从凶手行凶的手段来看,他下手快准狠,不像是一年才杀一个人的样子。若不是常年练习,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干净利落。” “你的意思是,凶手做过大量的练习,还是杀过大量的人?”刚刚帮郝猛问完几个周遭住户的范通走过来,闻言开口询问。 “可能是扎了草人进行练习吧。” 若是凶手杀了很多人,那他应该早就被当地的衙门发觉了。 “总之,凶手既然敢在清江县犯案,那本官就绝不能轻饶了他。范班头,你和颜姑娘也没必要再去白泽县了,凶手就在本地,本官要亲自将他逮捕归案!” 江珣脸色凝重,深邃的目光望向了胡同一侧的围观人群之中。 此时此刻,清江县里有一名凶穷极恶之徒,其他公务都比不上百姓的人身安全重要。 “传本官命令,全城戒严,出入城门者严加盘问。”江珣一声令下,当即有衙役迅速跑去知会各个城门的守城士卒。 颜子苒趁机将尸体穿上衣裳,对着江珣轻轻点头,江珣这才把雷主簿放了进来。 雷主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到雷诗音的尸体旁,哀恸不已。 可雷俊杰却擦着眼泪,愤恨地看着江瑶。 第151章 宴席惹祸 颜子苒看到雷俊杰那愤恨的眼神,想起刚刚赶到时江瑶的神色有些异常。 想起今日是雷家宴请江瑶来品尝螃蟹宴的,李诗音的死,可能与江瑶产生了些许牵连。 她连忙走到江瑶,轻声问道:“瑶瑶,发生了什么事?灵儿呢?” 江瑶抓着颜子苒的胳膊:“灵儿回去了。她,她就是想来找灵儿,这才遇害的。” “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们说一遍。”颜子苒见她这副模样,神色凝重了几分,一脸严肃地看着江瑶。 江瑶这才缓缓地将她离开义庄之后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她和灵儿离开义庄没多远就遇上了雷家的马车,雷家安排得妥当,江瑶也乐得便捷,便与灵儿上了马车来到醉仙楼。 醉仙楼里还有几位县城里的姑娘,这里头有柯教谕的闺女,也有夏把总的闺女,都是清江县里有些权势财力的人家千金。 而在这群人里,最耀眼的便是柯教谕的闺女,也是当初与颜子苒争辩了两句的姑娘。 江瑶并不怎么喜欢她,但她貌似是雷诗音的闺中好友,所以江瑶也没有落了雷诗音的面子,只是全程都没去搭理柯姑娘。 本来一顿螃蟹宴,她吃着还挺开心的,但这柯姑娘却连同其他姑娘在暗地里笑话吴灵儿。 不过有江瑶在,她们也不敢太过过分,直到醉仙楼大堂外走进来一个人,是吴灵儿的父亲吴里正。 吴灵儿当即就下去跟父亲说上几句话,江瑶也趁机上了一趟茅房,可吴灵儿回到雅间后,几人见江瑶不在便肆意笑话吴里正是个泥腿子。 吴灵儿自己受点委屈还能忍忍,可听到别人笑话自己父亲,她就忍不了了,直接就离开了宴席。 江瑶回来见吴灵儿走了,把几人痛骂了一顿,也没心思再参与这种宴会了,转身就要走。 雷诗音见事情又办砸了,连忙上前劝说,可江瑶是铁了心要走,吴灵儿都已经走了,她还留下来做什么? 雷诗音听了,立即表示要亲自去把吴灵儿请回来,然后带着丫鬟和江瑶一块儿出去寻找吴灵儿。 三人出来后,分头追寻吴灵儿,雷诗音就是这样与贴身丫鬟分开了的。 江瑶跟雷诗音走一个方向,而后又遇到了分叉口,两人只好分开寻找吴灵儿。 “也就是说,你是最后一个看到雷诗音的?” “是。”江瑶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道。 颜子苒没想到雷诗音居然还是不长心,把曾经跟她争辩过的柯家姑娘也请了过去。 虽说几个姑娘凑在一块显得热闹些,但江瑶跟那柯家姑娘本就合不来的性子,勉强凑一块,少不了要起争执的。 郝猛在这时凑了过来,将问讯到的线索都记录在卷宗上递给了江珣,跟着说:“重点是,醉仙楼的小厮看到了江姑娘跟雷姑娘吵了起来,而后没过多久,雷姑娘就死了。” “也就是说,瑶瑶你成了嫌疑人?”颜子苒眉头一挑,有些诧异地看着江瑶。 江瑶扁着嘴,“嗯”了一声:“螃蟹没吃着几个,受了一肚子气,还惹了一身麻烦。” 她刚刚跟颜子苒说完前因后果,那雷俊杰看完妹妹的遗体后,就到了江珣面前。 “大人,我妹妹禀性纯良,从不与人结怨,只得今日与江瑶争吵了一番,结果就遇害了。凶手必定是江瑶,还请大人严惩江瑶,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雷俊杰刚刚说完,雷主簿跟着过来,对着江珣拱手。 “江大人,此案必须要严查,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本官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显然,雷主薄这是在威胁江珣,如果江珣因为江瑶涉案而故意隐瞒案情的话,他必定会不依不饶地往上面告发江珣。 江珣冷着脸,沉声道:“此案与之前周大夫之女周若曦被害一案颇有雷同,本官认为凶手另有其人,雷主簿不用在此动怒。” “死的是我闺女,又不是你家眷,你当然不用动怒。”雷主簿愤怒之下,压根就听不进劝。 “本官办案,绝不偏袒,雷主簿既然不信,可跟随在本官身旁,随同本官办理此案。” 江珣冷着脸,挥挥手,示意衙役把尸体带走。 “就是你不说,我亦有此意。”雷主簿拦住了两名衙役,不愿让他们触碰女儿的遗体,和雷俊杰两人把遗体搬上马车。 他们还想把尸体带回家去,结果郝猛拦住了他:“主簿,按规矩,得把遗体先送去义庄厝放,等案情水落石出之后才能领回。” 雷主簿咬了咬牙,对着儿子嘱咐了两句,让他把雷诗音的遗体送往义庄,让雷诗音的丫鬟看着遗体。 江珣带着众人返回县衙,即刻将黄山县和白泽县所发生的五起命案卷宗都交给了雷主薄,让雷主簿翻阅其中详情。 雷主簿翻完之后,依旧没有放下怨念,把卷宗丢下后,冷冷地说道:“江大人的意思是杀我闺女的是个连环杀人犯?这杀人犯不是在白泽县吗?就这么凑巧突然出现在咱们清江县了?” 他显然并未就此相信江珣,反而认为江珣这是在为江瑶开脱罪名。 “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清江县人,只不过前几年到外面去作案,如今在白泽县作案后逃回了清江县,这有何异议?” 江珣当即就与雷主簿吵了起来,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谁。 “大人,江瑶从醉仙楼出来之后,很快就与雷姑娘分开了,或许有人看到两人分开的一幕,自然就能证明江瑶无罪。” 颜子苒在一旁劝说着,如今可不是争吵的时候,还得尽快对凶手进行缉捕才行。 “她大可以先假装与我闺女分开,然后再悄悄尾随上去。”雷主簿瞪了颜子苒一眼,而后对着江珣道,“下官认为,江大人有亲眷涉及案情,还是将此案交由知府大人或者是提刑大人来审理方为妥当。” “这么多宗案情与今日之案一模一样,凶手分明另有其人,若是将此案移交别部,必将耽误不少工夫,雷主簿你莫要再胡搅蛮缠!” 江珣目光清冽,深知此案片刻耽误不得,不由动了几分怒气。 第152章 各退一步 “要么让宋提刑审,要么,让下官参与此案,扣留嫌犯江瑶问话!” 雷主簿丝毫不让,固然是因为痛失爱女,怒气蒙蔽了双眼,尽管知晓江珣身后有靠山,此时也全然顾不得了。 颜子苒看着两人争辩,毫无退让之意,略一沉吟,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雷小姐若是在天有灵,此时此刻,必定是泪如雨下,黄泉路上回首更是难以释怀,无法割舍。” 雷主簿一听到闺女这般凄凉,更是心痛万分,可他看到说话的人是颜子苒,而江瑶正挽着颜子苒的手臂,不由得升起一股怨气。 “你莫要拿那些为死者洗刷冤情的话来哄骗本官,让本官将此案交于你们审理。本官信不过你们,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大人误会,民女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觉得大人如此心疼雷小姐,竟为此事与上峰撕破脸面,不顾一切。大人如此自责,如此为难自己,雷小姐在黄泉路上回首,定是掩面而泣,泣的是父母兄长之恩,此生无以为报了。” 颜子苒神色略带几分惋惜,声音缓缓如同涓涓细流,一字一句道出,让雷主簿红了眼睛。 随着这段话音落下,雷主簿脑海里都是雷诗音的笑容音貌,痛得他扭过头去,背对着众人偷偷拭泪。 江珣见状,神色也放缓了许多,凌厉地看向江瑶:“你既然是最后见了雷诗音,又与她争吵过的人,自是有洗脱不了的嫌疑。” 江瑶愣了一下,还想开口争辩,却被颜子苒拉了拉衣袖,没能开口说话。 “郝捕头,将江瑶押去女牢,好生看守。” 江珣别过脸去,他能体会到雷主簿丧女之痛,见颜子苒已经说动了雷主簿,此时便率先退让了一步。 “哥!”江瑶都快委屈死了,上前两步怒气冲冲地瞪着江珣。 “这是办案的规矩,押下去。”江珣摆摆手,不给她争辩的机会。 郝猛看着江瑶,有些为难,又不敢直接上手,只得拦在江瑶面前,展开双手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 江瑶气恼,噘着嘴看向颜子苒。 颜子苒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争辩。 江瑶见状,抬脚狠狠地踩在郝猛脚背上:“坐牢就坐牢,谁怕谁!等回头我告诉爹,让爹把你也关牢里去!” 郝猛疼得龇牙咧嘴,见江瑶已经转身往女牢那边走去,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 “雷主簿,你若是对此案有何异议,大可直接提出来,想要去审讯江瑶,本官也不阻拦,只要不动用刑罚,随你怎么问责。但你若是拿不出证据证明江瑶有罪,三天,三天之后,本官必定放出江瑶!” 江珣做出了退让,双目如同利剑一般扫过雷主簿,挥挥衣袖就往内堂去了,只留下颜子苒一人。 雷主簿神色有些凝重,见江珣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知道这三天已经是江珣做出的最大退让。 他不由得看向颜子苒,犹豫了一阵:“颜姑娘,听闻颜仵作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明辨是非,绝不姑息养奸。替死者开口,为生者洗冤,不知此话可当真?” 颜子苒郑重地点着头:“身为仵作,本应如此。” 雷主簿听了,神色微霁:“那颜仵作可能为小女伸冤,哪怕凶手就是县令大人的亲妹妹?” 颜子苒没有回话,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雷主簿,以至于雷主簿看了之后,不用再问也知晓颜子苒的回答。 雷主簿自然不是想要颜松柏来替他查案,只不过是想用颜松柏的名声来要挟颜子苒。 毕竟这些时日,颜子苒帮助江珣破获不少案子,普通的老百姓或许不知晓,但身为衙门里的二把手,他还能没听闻过? 如今整个衙门之中,除了颜子苒,他也找不到第二个有能力替他侦破女儿被杀一案的,所以他只能够把这事托付给颜子苒。 “颜姑娘,虽然本官与颜仵作甚少来往,但亦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诗音遇害一案,还请你鼎力相助,替本官查出真凶,还诗音一个公道!” 他说到这儿,加重了几分语气:“颜姑娘敢以颜仵作的名声发誓,江瑶与此案无关吗?” 颜子苒点着头,清冷地声音传出:“凶手是个左撇子,而且身材高大,擅长使用刀子的商贩,与江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可能在三天之内,给本官抓出真凶?”雷主簿双目充满希冀地问道。 “这点民女不敢跟大人打包票,但民女必定竭尽全力。”颜子苒脸色肃穆了几分,回答完之后,转身就向外走去。 雷主簿看着颜子苒离开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甩袖离开了衙门,回雷家安抚妻子去了。 他很清楚,即便没有他催促,颜子苒也会尽快去找出凶手,毕竟江瑶还在女牢之中,江珣和颜子苒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事实上,颜子苒亦是急匆匆地赶到女牢之中,打算先安抚住江瑶,再从江瑶这里打听一下有没有线索。 江瑶被关进了牢狱之中,正托着两腮,气鼓鼓地瞪着将她送进来的郝猛。 “江姑娘,你放心,在这儿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跟老李说,他都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江瑶却是嘟着嘴,只应了声:“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 想不到她居然也会经历这种无辜的牢狱之灾,心中虽然委屈,但对郝猛等人,除了发发小脾气,也没有真的为难他们,反而心中知晓郝猛等人对她的好,该道谢的时候也没含糊过。 郝猛见她乖巧了,心中有些不忍:“你放心,江大人和颜姑娘会尽快将你救出去的。” “嗯,到时候我要狠狠地报复我哥,让他欺负我!”江瑶捏着小拳头恶狠狠地说着,眼角就看到了颜子苒。 “颜姐姐,我想到了,等这件事情过后,咱们就让我哥赔我一顿大餐,到时候让灵儿也过来,我再请她好好吃一餐螃蟹,你说好不好?” 颜子苒看着朝气满满的江瑶,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现在你还身处牢狱之中,怎么脑子里想的还是吃的?” 第153章 江瑶入狱 江瑶一点也不在乎,摇头摆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我娘说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管他发生什么事,吃饱了再说。反正有哥哥和你,一定能为我洗刷罪名的,我还用得着担心这些?” 颜子苒见她这副毫无焦虑的神色,不由得轻轻点头,不得不说,这江瑶的心理抗压能力还是挺强的,换做是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只怕早就吓慌了神。 “少贫嘴,快跟我说说,当时你与雷小姐分开之后,走了哪条路,去过哪些地方?可有人在路上遇见过你?” 颜子苒清冷的娇叱了一声,可江瑶压根就不害怕,只是歪着脑袋,双眼看着地牢天花板思索了片刻。 “从醉仙楼出来后,我们一路绕到了醉仙楼后面。当时我觉得灵儿应该是走小巷子离开的,便选了醉仙楼后面的小巷子,而雷诗音走的是大道。” “那她怎么最后也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了?”一旁的郝猛皱着眉头,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 颜子苒在这时,脑海里想起当初周若曦为何会走进一条偏离原本道路的小胡同中,黛眉不由微微蹙起。 可惜,江瑶对此一无所知:“当时我们就分开了,后来她去了哪里,我也不晓得啊!” “说说你,你随后可有见过什么人,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颜子苒将话题扭转回江瑶身上,心中打算先帮江瑶洗脱嫌疑,再去追寻真凶。 “当时下着雨,我走的又是小巷子,的确没遇到什么人……哦,对了,我遇到一个屠户,就我们那天从雷家离开后去了市集买肉的那个。” 江瑶想起来之后,兴奋地说道:“他那时正用一辆独轮车子载着一头猪,那头猪好可怜,被他用刀子从中间切开,砍成了两半挎在独轮车上。他当时穿着蓑衣,推着车子迎面而来,即将相遇之时,他可能是想偏转方向给我让路吧,车上的猪肉还差点掉了。” 她说着,在牢狱里比划了起来:“我当时见此情景,立即飞起一脚,将那头猪给踢回了独轮车上,把他给吓了一跳。你看,我鞋子上还有些血迹呢,颜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 颜子苒这才看到她的红色绣花鞋上有一些淡淡的血迹,相信是后来被雨水给打湿了,所以才没被雷家父子注意到。 如若不然,雷家父子必定会咬住她不放,将她认作是杀人凶手。 郝猛以拳击掌:“这就好办了,有了这么个证人,那就能够证明你当时与雷小姐在两处地方,肯定不是你杀害雷小姐的。” 说着,他又望向了颜子苒:“小颜,你可知道这是哪位屠户?” “姓朱的屠户,据说是顶替了周大壮的猪肉摊位,做这一行业没多久。”颜子苒说完,忽然间愣了愣,转而对郝猛发问,“猛叔,你可知道这位朱屠户?” “朱屠户……”郝猛寻思了片刻,而后才想到了似的,“你们口中的朱屠户,是不是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一脸横肉,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江瑶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他,他当时还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夸我武艺高强哩。” “那就没错了,是朱鹏。”郝猛最近巡城,自然也知晓这个刚刚在集市里做生意没多久的新屠户。 他转身就道:“我现在就去将他找来,让他为你作证。” 颜子苒看着郝猛火急火燎地走了,回头看向江瑶:“那你后来又如何了?可有找着灵儿?” “没有啊!”江瑶摇摇头,“我找了一阵,没找到人,就想着干脆回义庄,看看她是不是回义庄了。结果我就碰着了我哥,被我哥拽着去了案发之地。” 颜子苒黛眉紧蹙:“那你与朱屠户告别之后,再到遇见江大人之间,间隔了多久?” “半个时辰的样子吧。”江瑶看到颜子苒一脸凝重的神色,不由得跟着严肃了几分。 “那你与雷小姐分开,再到与朱屠户相遇,又是间隔了多久?”颜子苒说着,让李牢卒取来纸笔。 “一刻钟,可能还没一刻钟。”江瑶有些不太确定地说着。 “你与朱屠户相遇的地方呢?说详细点,是巷子里第几户人家的位置。”颜子苒神色越发的凝重。 “第几户人家?这我可就记不得了。”江瑶摇摇头,而后露出狡黠的笑容,“要不颜姐姐你把我放出去,我带你到当时所在之地,兴许就能记起来了。” 颜子苒板着脸:“瑶瑶!” 江瑶脸色垮了下来:“我真不记得,谁走路会去数是帝第几间第几户的。” 颜子苒想想也是,这才不逼迫她,从李狱卒手中接过纸笔,道谢后在宣纸上画出醉仙楼后面的街道图。 虽然她不怎么进城,但对这清江县的道路还是颇为熟悉的。 “虽然画得不是很详细,但应该大差不差。你用毛笔点出当时与雷小姐分开的地方,遇到朱屠户的地方,都点出来。” 江瑶握着笔,咬着笔杆想了好一会:“颜姐姐画画真好看……” 颜子苒冷着脸,目光锋利了几分。 江瑶这才用毛笔点了两处地方,而后又顺势在雷诗音死的地方也点了一下,笑嘻嘻地递给颜子苒:“我说的都是实话。” 颜子苒没去搭理她,看着图纸上三个点,看来看去,脑海中方才一闪而过的东西再也捉不住,看不出任何问题。 “你现在牢狱里待着,我明天再过来看你。”颜子苒没能想出来,也没空再陪着江瑶,转身就去寻找真凶的线索。 江瑶也没挽留,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牢狱旁边的一名少妇。 “你是钟家嫂嫂,还是钟家姐姐?” 祁湘芸轻轻颔首,方才看见颜子苒与江瑶对话,她在一旁听着,可却未曾插嘴。 她知晓颜子苒这肯定是又遇到麻烦的案子了,自然没给颜子苒添乱。 如今江瑶主动来找她搭话,她自然是笑着回应:“我,我姓祁。” “哦,那就是钟家嫂嫂了。”江瑶好奇地凑了过去,“我听颜姐姐说过你的事,你好可怜哦。” 祁湘芸自嘲的笑了笑:“不,我很幸运,能够遇到那么一个爱我的人。” “啊!”江瑶顿了顿,“也是哦,那你真是好运气。我哥到现在都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一个人作伴,果然他才是最可怜的。” 第154章 共通之处 站在女牢外边,看到颜子苒走出来的江珣,沉声问道:“她在牢里可闹腾?” 颜子苒心知江珣对江瑶还是很关心的,玩笑着回他一句:“大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珣轻轻摇头:“见你还能笑得出,应该没什么大碍,还是先抓住凶手再说。” 对于这个妹妹,江珣还是挺了解的,再加上牢里狱卒已经有郝猛打过招呼,也不担心她在牢里会受委屈。 颜子苒闻言神色也凝重了几分:“大人,有件事我想请你向黄山县和白泽县的县令问一下,另外五起案件发生之时,可是下过雨?” 江珣眯了眯眼,想起周若曦遇害一案,也跟今天一般下着雨。 “好,两县的刑房经书及快班班头还在城外驿馆之中,本官这就派人请他们入城一叙,你与本官到思过堂去候着。” 颜子苒点点头,跟着江珣到了思过堂。 江珣派人去请了两县的经书、班头,等待的空档,他坐案桌后办理着公文,而颜子苒则在侧后方的一张桌案后翻阅着五起命案的卷宗记录。 这处位置本是戴师爷常坐的地方,平时内堂审讯,他便是坐在这里记录审讯的过程,是思过堂中唯二的桌案。 这几日,戴师爷身子不太舒服,请了病假。 他早已老迈,许多时候都没法跟着江珣往四处跑,自知精力跟不上江珣,早就向江珣递交辞呈好几回了。 只是江珣如今都没有找到可以用得上的幕僚,所以对他再三挽留,这才一直拖着,没让戴师爷离开。 颜子苒翻看了几遍,两县的仵作都没有提到案发之时的天气。这也不能怪两地仵作,毕竟他们只负责验尸,没有必要提及天气。 可颜子苒想到周若曦和雷诗音两起案件,都是因为下雨天气行人稀少,凶手这才能够顺利得逞,不让人察觉到踪迹。 或许另外五起案件亦有这天时帮衬,才让凶手如鱼得水,屡试不爽。 等待期间,颜子苒本以为郝猛会先找到朱屠户回来,毕竟朱屠户是在城内,而且也先出发了一步。 可没想到,两个外县的经书、班头来了之后,她也没见着郝猛的身影。 两位经书和两名捕头参拜了江珣之后,江珣便问起案发天气这回事。 结果这一问之下,还真就如同颜子苒所猜测的那般,五起命案,全都是在雨天进行的。 “五月到七月的季节,本就是雨水多的季节,而且每起案件都间隔了一年之久……”其中一名刑房经书低声呢喃着。 若不是颜子苒提到这一点,他们根本就没察觉到这一点共通之处。 江珣也没心思去追究他们的疏漏,侧身望向了颜子苒。 颜子苒得他示意,跟着询问四人:“那些被害者穿着的衣物,你们可有留意?” “大致上,仵作都已经在验状上写明了,姑娘是指哪一点?” “比如颜色、款式,或是发髻、簪子?”颜子苒说着,“反正有任何共同之处,有可能就是凶手作案的动机。” 四人皱了皱眉头,尤其是黄山县的经书和班头,由于时隔多年,回想起当年的事还有些不太容易。 但白泽县的经书和班头就很快说出了他们境内的命案,死者所穿衣物颜色并不相同,头簪首饰也无一相似之处。 “你们再想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共通之处?”颜子苒脑海里浮现出雷诗音身上的所有特点,“脖子侧后方有颗痣?身上衣物熏了香?” 这四人看向颜子苒,眼神有些怪异,不知道颜子苒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颜子苒见状,只得叹了口气,看来都不是,凶手选择的目标可能很随意,只要是年轻女子就行。 就在这时,黄山县的班头喃喃道:“若非要说还有什么共通之处的话,那就是她们都打了伞……” “可那些时候都是下雨天,不打伞不就被淋成落汤鸡了吗?”黄山县的经书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伞吗?”颜子苒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共通之处。 可除此之外,还真就没有其他共通之处了。 江珣见颜子苒没再问话,便让四人到寅宾馆里歇息,等雨小一些再走。 他们四人刚离开,郝猛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猛叔,怎么,发生变故了?”颜子苒看到他这般模样,身后也没领着朱屠户,不禁蹙起眉头。 “他不在家中,我去他家里问了,这才知道他昨日就出城收猪去了,今日一早本该回来的,但至今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郝猛本还以为能够顺利把朱屠户带回来,江瑶今天就能出牢狱了。 颜子苒闻言,对着江珣问道:“大人,可否让民女看看清江县的堪舆图?” 江珣轻轻颔首,勒令让郝猛把全县的堪舆图取来,铺在自己的桌案上。 三人凑到堪舆图前面,对比着江瑶所说的位置观察了一会。 “朱屠户,前几年可在城内营生?”颜子苒看着看着,突然提出一嘴。 郝猛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据说前几年他去府城里干活儿了,最近两个月才回到清江县的。嗯,就是周大壮被判流放之后没多久,应该是听到消息,想回来接了周大壮的摊位吧!” “你确定是两个月左右就回来了?”颜子苒神色凝重地重复问了一遍。 “嗯,对啊,左右邻居说的。他爹娘一直都在咱们县城里住,得知周大壮被流放了,估计就通知他回来接手这生意了。” 郝猛看着颜子苒狐疑的神色,接着说道:“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朱屠户吧?” “我只是觉得任何人都有可疑之处,而且朱屠户在案发前不久,就在这一带路过。”颜子苒指了指朱屠户与江瑶相遇的地方。 江珣皱着眉头看着堪舆图上错综复杂而又四通八达的各条街巷:“不错,朱屠户若是走这条小巷子的话,很快就能抵达案发地点,有足够的时间作案,而后从容离开。” 郝猛瞪着铜铃大眼,看了一阵说道:“可是,江小姐不是说了,她们分别之后,雷小姐走的是大道,那她应该是往这条街走的。” 他说着,在堪舆图上比划了一下。 第155章 主动行礼 郝猛所言不无道理! 颜子苒和江珣对视了一眼,看着堪舆图上四通八达的街巷,不由拧眉。 郝猛接着说道:“而且,朱屠户的家在这个位置,他走的这条路线也不会经过案发之地,他总不可能心血来潮,突然想要绕点远路,拐进了小巷子里,然后又刚好碰到也想走小路的雷小姐吧?” “可是朱屠户没有回家。”江珣眯了眯眼,“按理说,下着雨,朱屠户理应尽快归家,最快捷的路便如郝捕头所言。但朱屠户至今都没有归家,显然是去了别处,走的便未必是这条路了。” “从时间上来说,他与瑶瑶分开之后,大可以拐进大街,然后再追上雷姑娘,将其哄骗至小巷子里行凶。”颜子苒推测着,单凭时间来说,还是足够的。 “可雷小姐又不傻,岂会那么容易上当?”江珣轻轻摇头。 “方才瑶瑶与我说了她与朱屠户相遇的事,她也问过朱屠户是否见过灵儿,说不准朱屠户就是以见过灵儿的说辞,哄骗雷姑娘到小巷中去。”颜子苒蹙着眉,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对那个笑眯眯的朱屠户有很深的戒备。 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江珣和郝猛无法理解颜子苒对朱屠户的警惕性,沉默了片刻都没有接话。 直到范通回来后,三人的气氛才消融了些许。 “老范,可有什么线索?”郝猛开口,打破了方才的沉默。 范通摇摇头:“问过周遭的所有住户了,都没有见过身材高大的左撇子。” 郝猛看了颜子苒一眼,接着询问:“那你可有查过朱屠户?他家就在集市之中,小颜怀疑他有可能是凶手。” “他?不可能!”范通直接否定了,“他年轻时就跟他爹学杀猪,我曾经见过,用的是右手,那一刀一个利落的劲儿……” 他话刚说完,顿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杀猪的时候,就是捅猪脖子吧?” 郝猛咽了咽口水,看着颜子苒道:“不至于吧,杀猪跟杀人哪能一样?” 颜子苒沉默不语,关键在于,朱屠户杀猪时用的是右手,那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不用惯用的手,也就说明他不是左撇子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证据之前,都不能冒然断定谁是真凶。”江珣双手负在背后,目光笃定地望着颜子苒,“颜姑娘如今已找到许多凶手的特征,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嫌疑,届时先不要轻举妄动,歹徒凶悍,务必小心为上。” 颜子苒轻轻点头,将江珣的叮嘱记在心中。 “郝捕头,你继续搜寻朱屠户的下落,尽快将他带回衙门,为江瑶作证清白。”江珣依次吩咐,“范通你与黄山、白泽两县班头在城内搜寻左撇子、商贩、这些年曾出去过的可疑之人。” 郝猛和范通纷纷应下,转身离去。 江珣等他们离去之后,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依你之见,凶手时隔一个月又再次作案,与以往的作案间隔大相径庭,这是为何?” 颜子苒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雷诗音遇害一案与之前六起案件一致,定然是同一人所为,但为何会缩短杀人的周期,她隐约有一个想法。 “可能是凶手多次行凶皆已得手,衙门甚至都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变得越发疯狂,充满了自信,忍不住杀人的冲动。” 颜子苒慢慢地说着:“杀人对某些穷凶极恶之徒来说,有一种异样的快感,就像是猎人打猎一样。一开始他们会因为打不到猎物而心生倦怠,可随着他们的经验越来越成熟,打到的猎物越来越多,他们就会变得越发激进,忍不住想要狩猎更多的猎物。” 这是颜子苒前世曾经进修的心理学专家提到的一个观点。 对于那些杀人行径无法预测的凶手,往往都有这种疯狂的狩猎心理。 “狩猎吗?”江珣眯着眼睛,微微透露出一股怒意。 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猎物一般,随意进行猎杀的行为,俨然是触怒了他这位新任县令。 毕竟这种行径,无疑是在挑衅衙门。 “那对付这种凶手,应当如何逮捕归案?”江珣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种凶手,往往会有一个癖好!”颜子苒轻声嘀咕着,“他们会取走死者身上某样东西,作为纪念,就好像狩猎的猎人,总要留下一点猎物的毛皮,作为炫耀的证据。” 江珣微微颔首,颜子苒的话颇有道理,毕竟他以前也曾经打过猎,对这种猎人的心思还是有几分理解的。 “那雷诗音的遗体上,可有发现被凶手取走了何物?”江珣望向颜子苒,验尸之时,颜子苒似乎并未提起。 颜子苒神情凝重:“怪就怪在这里,我今日验尸时,并未发现雷姑娘身上有被取走的部分。想来,其他几起案件的验状之中,亦未提及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颜子苒才想到凶手会不会是另一种杀人心态,亦即触发性杀人。 这种凶手,看到特定的人群,特定的衣物或者胎痣、言行等等便会滋生行凶念头。 这与纯粹杀人为乐的狩猎性杀人是两种不一样的凶手心理。 前者还有可能是因为以前收到一些心理创伤而演变出这种杀人心理,而后者完全是纯粹的疯子。 江珣轻声呢喃着:“兴许是身外之物,这亦可作为杀人的证物。而你对雷小姐了解不多,不晓得她身上有何物,未曾留意到亦是理所当然。” 颜子苒点点头,这种情况更多一些,毕竟留下人体某一部分的话,容易因为腐烂而不得不舍弃。 “所以我事前安抚好雷主簿,就是想到时候去雷家问问雷夫人和雷姑娘身边的丫鬟,再与死者身上遗留之物作对比,或许会有所发现。” 颜子苒早已为自己留了后路。 江珣不由一怔,当时他与雷主簿争吵得那般激烈,如今他就是去了雷家,恐怕雷夫人也不会配合。 “那就有劳颜姑娘了。”他向颜子苒微微拱了拱手,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颜子苒行礼。 第156章 投银试探 “瑶瑶是我朋友,为了她,不用大人嘱托,民女亦会倾尽全力。” 颜子苒大大方方地受了江珣这一礼,而后拿起油纸伞便要离去。 “本官让人送你过去,等你在雷家忙完了,再送你回义庄。”江珣轻声说道,“那凶手还在县城之中藏匿,本官可不想再出一起命案。” 颜子苒只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这不是妥妥地在诅咒她吗? 可她回眸看向江珣略带忐忑的神色,知他这是在为自己考虑,便也释怀了。 “那就多谢大人了。”颜子苒笑了笑,发现最近这县衙的马车,都快成为她的私人座驾了。 思过堂外,雨势渐渐小了。 如今不过申时,但因天上云层未散,所以天色显得阴暗许多。 颜子苒走出冷冷清清的衙门,在大门门口等了片刻,便有车夫赶着马车过来,接了她赶往雷府。 相比于前不久热热闹闹的雷府,如今这儿显得压抑、冷清,仿佛这场大雨把整个雷府给淋湿了,让雷府看着就格外凄凉。 颜子苒到了雷府,立即有家丁通报,将颜子苒迎入了大堂侧边的花厅之中稍坐。 丫鬟端上茶水,颜子苒慢慢地饮酌了片刻工夫,雷主簿和雷夫人便联袂而来。 “雷大人,雷夫人。”颜子苒起身致意。 “颜姑娘,你这是有凶手的线索了?”雷主簿与颜子苒分开还没过多久,见颜子苒这么快就上门拜访,有些诧异。 “不是,我此趟过来,是想询问雷夫人,不知道雷小姐平日里身上可有携带什么物品?我怀疑凶手杀害雷小姐后,可能取走雷小姐身上某物作为行凶的证据。” “凶手要取走行凶的证据?”雷主簿听完,有些不解。 颜子苒只好把狩猎的说法重新复述一遍,雷主簿才恍然大悟。 雷夫人听完,本就通红的双眼,此刻又流下了泪水:“天杀的凶手,杀了我女儿,还要留下证物来回味,世上怎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雷主簿沉声道:“夫人还是想想,诗音身上有哪些较为特殊之物?与颜姑娘做个对比,便知凶手取走了何物。只要找到这证物,便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还诗音一个公道了!” “诗音,诗音寻常都是带一支簪子,还有荷包、香袋……”雷夫人对闺女的装扮也只是知晓一部分,有许多地方并不知情。 “今日一早她是否还带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丫鬟,诗音的贴身丫鬟呢,她必定全都知道。”雷夫人茫然四顾,一时都没留意到雷诗音的丫鬟去了何处。 雷主簿忙道:“诗音的贴身丫鬟被我责罚去了义庄,守着诗音的遗体。等案子告破之后,大人才允许将尸体带回,总不能让诗音独自一人留在义庄!” 颜子苒闻言,起身便要告辞。 既然在这儿问不出详情,那便回义庄去问雷诗音的丫鬟。 可雷夫人却拉住了颜子苒的手:“颜姑娘,我知道以前我们雷家对你们父女有所轻忽,但看在诗音的份上,请你帮帮她,不能让她就这么无辜死去。” “我尽力……” “不,你一定要抓到凶手,只有你,只有你能帮到她,求求你,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雷夫人抓住颜子苒的手用了些许力气,那指甲都戳得颜子苒微微蹙眉,她眼里的恨意更是喷涌而出,恨不得将凶手撕成碎片。 颜子苒能理解她心中的恨意和痛苦,但她在这种事上亦不敢打包票。 当她为难之际,雷主簿上前来掰开了雷夫人的手:“夫人,颜姑娘必定会让凶手现出原形的,你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慰好娘亲,切莫在这时候自己先垮了。” 雷夫人恨恨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脸颊划过,正在努力地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与悲痛。 雷主簿心痛地将她搂入怀里,顺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了两句。 颜子苒借机说了句:“逝者已矣,夫人还请节哀,我必定会倾尽全力,找到凶手,替雷姑娘伸冤。” 说完,颜子苒头也不回地走出雷家。 就在她刚刚走出雷家二门时,一道身影从雷家的倒座房里走了过来,竟是要跟她一块出大门的。 颜子苒只觉得身后有人,而且有一股寒意从后面袭来,猛然扭头看去,竟是身宽体胖的朱屠户。 颜子苒愣了愣,蹙着眉头:“朱老板,衙门的郝捕头正在寻你,你怎到这儿了?” 朱鹏闻言,笑眯眯道:“我与雷家的采买管事相熟,方才来这儿寻他喝酒,如今天色不早,正寻思着要回去。衙门找我有何要事?” “你今朝可是见过江瑶姑娘?她如今涉案入狱,正要你去给她做个见证,你去了衙门自然知晓。”颜子苒并未把话都说明,试探性地看着朱鹏。 “哦,原来是这事啊!那成,我这就去衙门。”朱鹏笑眯眯地点着头。 他说着,越过了颜子苒,一步迈出了雷府大门。 颜子苒见状,赶忙从怀里取出一两银子,追着朱鹏出了大门。 “朱老板,你银子掉了。”说着,颜子苒就将手中的银子朝朱鹏丢了过去。 朱鹏转过身就看到空中有一物朝他飞来,下意识就伸手去接。 颜子苒杏眼圆睁,就等着这一刻。 只见朱鹏率先伸出左手,可就要接住银子的时候,右手也跟着合拢过来,两只手将银子接得稳稳当当的。 “银子,哦,还真是我掉的银子,多谢颜姑娘了。”朱鹏先是看了一下手里的碎银,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但很快就转为贪婪的神色,把银子塞进自己怀里,都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颜子苒愣住了,刚刚朱鹏是用两只手接物,这就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白白亏了一两银子。 朱鹏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了,颜子苒只得登上等候在大门外的衙门马车,回了义庄。 而义庄里边,颜松柏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跪在雷诗音遗体旁边的丫鬟,又看看渐渐暗沉的天色,颇有几分无奈。 “姑娘,义庄里边没有好地方招待,要不你趁着天色还没黑,进城里去找个地方歇一宿,明日再来如何?” 第157章 收藏之物 义庄里就只有三个房间,除了颜松柏和颜子苒各占一个房间外,还剩下一个客房,如今也让江瑶占据了,实在没有地方收留雷家丫鬟。 雷家丫鬟小婷连连摇头:“我就在这儿守着小姐,要不然,要不然让少爷发现了,他一定会让夫人把我卖了的。” 颜松柏头疼不已时,见颜子苒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姑娘今晚怎么处理?”颜松柏上前来,对着颜子苒低声询问。 “瑶瑶被关进牢里了,就让她在瑶瑶的房间里睡一宿吧。” “什么?”颜松柏高呼了一声,显得十分惊讶,“大人怎么把瑶瑶给……” “没事,很快就会把她放了。”颜子苒望着外边的天色,“只不过今晚估计是不回来歇息了。” 朱鹏一旦去了衙门,就可证实江瑶是无辜的,放是肯定要放出来的,但江瑶愿不愿意走就难说了。 以颜子苒对江瑶的了解,她少不了要从江珣身上讨要些便宜,这才能安抚她受伤的幼小心灵。 颜松柏轻轻点头,回灶房里去给颜子苒准备晚膳。 颜子苒则走到雷诗音的遗体前,看了一眼跪在旁边哭个不停的丫鬟,把之前对雷夫人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丫鬟小婷闻言,连忙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仔细地寻找起来。 “香囊、荷包、绣帕、手镯、簪子、耳环……”丫鬟一边搜寻,一边皱着眉头,回想着今日一早出门时自己给小姐携带的各种物件。 颜子苒连忙给她递上一副手套,又有颜松柏早就在尸体旁点燃了苍角等药材驱散尸气,这才把雷诗音所携之物都清点了一遍。 “没有,小姐的东西都在这儿,一根汗毛都没少。”小婷摇摇头,有些迷茫地看向颜子苒。 颜子苒看着眼前被搜罗出来的一切物品,与她验尸之时所见一般无二,应当没有遗漏之物。 这也就是说,凶手并未取走雷诗音身外之物。 她沉思着,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是否出了差错。 “不应该啊!这种连环变态杀人案,凶手到底是什么心理,到底是漫无目的杀人,还是看到某些共通之处而杀人?只杀人,不收藏,疯子?” 颜子苒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她的视线在雷诗音的遗体上看了又看,这具尸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义庄大堂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它是不可能再开口的。 “轰!” 屋外天空中突然打了一道雷,原本已经渐渐小了的雨势,竟又有些大了。 颜子苒伸手将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突然整个人僵住。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而后猛地转身,蹲在尸体旁边找了起来。 她伸手将雷诗音的发髻解开,而后扒拉着尸体的头发。 之前她在验尸时,也曾扒拉过尸体的头发,但那时她主要关注的地方是头发掩盖之下的头部,确认头部没有伤口后便没再多关注。 而这一次,她的目光则落在这些头发之上。 “果然如此!” 她很快就找到,在雷诗音后脑勺下方,有一小簇头发只剩下整整齐齐的根部,其余地方消失不见了。 很显然,这一部分头发,应该就是凶手割走的。 相比较于人体其他部位,这头发可以储存很长时间,不用担心腐烂。 凶手竟是将头发当作战利品收走了,而且还只是取走了一小部分,若没刻意去寻找,谁会想到那么多头发里少掉了一小簇? “爹,当年你给周若曦姐姐验尸时,可记得她是否少了一绺头发?” 颜松柏茫然地看着颜子苒,思索许久后:“当时她头发还挺乌黑亮丽的,我,我也没想到这一层啊。” 颜子苒低头看向雷诗音松散下来的一头乌黑发丝,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起身就要往门外走,颜松柏却将她给喊住了。 “做什么去?都这么晚了,就是知道一些线索,明天再去也不迟。” 颜子苒尴尬地停住身形,看着外头又是电闪雷鸣,又是狂风暴雨的,只得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用了晚膳后,颜子苒回了屋里,将今日遇到的所有线索都用笔抄写下来,然后一张张的将这些零碎的线索摆在桌案上。 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她自个儿推测出来的线索,实际上并无证物支持她的推断。 如今最关键的是尽快找到凶手,将其控制住,免得凶手继续残害无辜者。 小婷本想守在雷诗音身边的,但颜松柏说了几句吓唬她的话,她就乖乖地去江瑶的房屋里睡了。 待到次日一早,雨已经停了,外面升起红彤彤的朝阳。 颜子苒洗漱过后,用了早膳便要往城里去。 颜松柏知道她得了江珣的嘱托,也不拦着,只是让颜子苒独自一人时要多加小心。 虽然如今确认了凶手只在雨天出手,但保不准他在晴天就不会杀人。 颜子苒答应后,骑上小毛驴就往城里赶去。 她刚进城时,雷主簿夫妇和雷俊杰正坐着马车要去义庄。 只不过如今全城戒严,即便是他们,出城也得接受盘查。 雷主簿在马车上看到了颜子苒,连忙喊住:“颜姑娘,你可曾找到诗音身上少了何物?可有凶手的线索?” “线索有一点,但还无法确认凶手,我这就去寻郝捕头他们帮忙证实。大人若是有空,可到衙门来商议。” 说着,颜子苒示意了一下周遭在等待盘查出城的百姓。 雷主簿也知道这儿人多眼杂,言多必失,只得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颜子苒到了县衙后,并未去找江珣,转而到皂班房里寻范通。 结果守在这儿的衙役说范通已经离开去盘查可疑人物了,她只得去找郝猛。 郝猛正好从思过堂里出来,看到颜子苒,笑嘻嘻地说道:“昨天朱屠户来了一趟衙门,给江瑶小姐作证,今日一早大人便把她给放出来了。如今这会儿,她正跟大人在内堂里用早膳,你过去寻她吧。” “我是想寻黄山、白泽两县的经书或者班头问一件事。”颜子苒闻知江瑶出狱了,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但她更想向两个县城的经书求证头发的事。 “找他们?他们的班头跟范通去盘问城内的左撇子了。”郝猛皱着眉头,“那两名刑房经书倒是还在城外驿馆里歇着,我带你过去?” 第158章 镖师父子 有郝猛领着,颜子苒自是求之不得,遂起身与他出城,去了驿馆拜访两县的刑房经书。 刚到城外驿馆,颜子苒便听到里边传来一阵笑声,似是屋里之人正谈着高兴之事。 郝猛领着颜子苒进了驿馆,只见堂屋内正坐着四人,本是聊得正火热的他们,此时都齐刷刷地看向两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袁镖头。”郝猛抱拳拱了拱,笑哈哈地进了堂屋。 “郝捕头!”正坐在客座上的中年男子起身还礼,声音洪亮,“郝捕头可是来办公事的?袁某可要回避一二?” “不必不必。”郝猛笑着摆摆手,显然跟这袁镖头很是熟络。 “郝叔叔。”在袁镖头下手边,一名青年男子对着郝猛躬身行礼。 “好,袁小哥越来越有袁镖头的英勇气魄了。”郝猛摆摆手,在两名经书身旁坐下。 颜子苒对着几人微微颔首致意,而后在郝猛下手边坐了。 白泽县经书对着郝猛问道:“郝捕头,可是连环凶杀案有了线索?本县班头出去了,若是不急,你可留言在我这儿,转头我再与班头说。” “这次是来问你们二人的。”郝猛说着,目光移向颜子苒。 颜子苒刚刚坐下,见状不得不再次起身:“我昨日回义庄后,重新检验了死者,发现死者的头发少了一簇。仔细观看后,发现其断发之处,十分整齐,应是凶手用利器割走的。” 黄山、白泽两县经书听完,一时没反应过来,彼此对视一眼,而后继续望着颜子苒。 “凶手割走死者头发?这是为何?”两名经书不解地问道。 “大人猜测这可能是凶手的一种癖好,所以我来问问二位,在黄山、白泽二县的死者身上,可有类似的地方?或者说,其他遇害的女子,可有被割走一缕青丝?” 颜子苒目光灼灼地望着两人:“因为在验状上并无看到此等记录,所以想问问两位经书可有些许印象?” 黄山县经书苦笑道:“这点本县衙门上下都未曾有人发觉,而今过去几年,就是开棺验尸,恐怕也……” 白泽县经书则眉头紧皱:“白泽县今年七月所遇害的女子,尸身兴许还未完全腐烂,只不过尸体已经被死者家属领回,此时只怕早已下葬了。” 显然,白泽县的仵作和捕快们也未发现这点,但好在尸身存放在棺椁之中,如果有头发被截断一部分的话,应该可以翻找出来。 颜子苒看向了郝猛,郝猛会意地点着头。 “我看这样吧!咱们俩去一趟白泽县,让白泽县的县令大人下令开棺验尸,确认一下这条线索。” 郝猛对着白泽县的经书建议着。 可在这时,袁小鹰却有些不满地说道:“死者已经入土为安,为了验证是否被凶手割掉一缕青丝而如此大费周章,是否不太妥当?” 袁镖头闻言,怒斥一声:“住口!衙门办事,自有衙门的道理,岂有你置喙的余地?” 袁小鹰当即低头不再言语,袁镖头向着郝猛拱手以表歉意。 那黄山县的经书却点头道:“衙门自有衙门的道理,不过袁小镖头的话也不无道理。便是知晓凶手割走遇害女子的一簇青丝,这又如何?顶多是知晓了凶手手段狠辣,并无线索指明谁是真凶,查出来了亦对本案无甚助力。” 郝猛看向了颜子苒,颜子苒拧眉不语。 线索虽小,但拼凑起来,便有可能寻到真凶。若是像这黄山县经书那般,这也觉得不必要查,那也觉得不必要查,最终就是毫无线索。 有这样的刑房经书,难怪黄山县连续发生三起命案,结果线索比她荷包里的铜板子还少。 “若是死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是入土了也未必能安宁。”白泽县的经书见气氛有些尴尬,急忙出来解围,“能够还死者一个公道的话,就算是开棺验尸,想必死者也不会介意。” 黄山县经书闻言,脸色有些窘迫,挥挥手道:“那也只能是你们白泽县的来办此事,我们黄山县的几名遇害女子恐怕早已成了枯骨,发丝想必也化掉了。” 白泽县经书打着圆场:“那是,贵县三起命案都已过去多年,即便开棺验尸也验看不出什么线索了。郝捕头,咱们这就动身,你看如何?” 郝猛正要应下,屋子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只见范通带着两县班头进来,看到郝猛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袁小鹰身上。 “袁镖头,贵公子是否是左利手?”范通冷冰冰地盯着袁家父子。 他显然在外头已经调查过此事了,此时的神态语气,虽是在询问,但眼神锋锐无比,早已知晓了答案。 袁镖头将儿子护在身后:“不错,小儿确实是左利手,不知范班头有何见解?” “颜姑娘曾推测出凶手是个身材高大的左利男子,范某斗胆一问,七月初四,袁公子身在何处?” 范通神色凝重,颜子苒记得,今年七月初四,正是白泽县方静遇害之日。 “我在白泽县姑母家。”袁小鹰捏了捏左手,咬着牙回答。 “那白泽县的方静遇害一事,你可知晓?”范通眼眸冰冷地询问着。 “知晓,听说是被人捅了脖子一刀死掉的。”袁小鹰抬起头,“你是在怀疑我杀的人?” “你是左利手、练过武,还经常在周围几个县城走动,是也不是?”范通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接着逼问。 “我爹是镖头,我在这周围几个县城为我爹招揽些生意,自然是时常走动。至于习武,那自是不必多说。而左利手,天底下不知有多少,范班头何故只盯着我一人?你有证据吗?” 袁小鹰从袁镖头身后迈步而出,丝毫不惧地看着范通。 “少在这里争辩,去了衙门,大人自有章程。”范通说着,向身后的衙役挥了挥手,“带走!” 袁镖头还想阻拦,但郝猛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袁镖头稍安勿躁,大人绝不会冤枉了任何无辜之辈。” 袁镖头见郝猛的神色颇为凝重,一向走镖的他与郝猛和黄山县的班头关系都很不错的,故而镇定了下来。 “爹,救我!”袁小鹰却有些慌了,急忙呼救。 “小鹰,去了衙门之后,如实回禀大人,江大人是个好官,别怕。” 袁镖头说着,望向范通:“范老哥,还望手底下留情一二。” 第159章 非常之法 范通点着头,让衙役把人带走之后,他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是看向颜子苒和郝猛。 “你们俩在这做什么?”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郝猛,“是不是小颜这儿又有什么线索,你们要瞒着我去调查?” 郝猛打了个哈哈,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这事还是让我去吧!”白泽县的班头对着经书笑道,“你们文人身子骨就是娇嫩,还是让我们这些皮糙肉厚地来回折腾,免得大人到时候怪罪下来。” 白泽县经书闻言,也不与他争,只叮嘱着要劝说大人让死者家属同意开棺验尸。 郝猛亦托付范通回去跟江珣禀报一声,免得江珣到时候找不到人。 没过一会儿,郝猛便与白泽县的班头骑乘着快马赶往白泽县。 颜子苒本想亲自过去一趟,但郝猛拒绝了。 上次他带着颜子苒出去一趟,结果就被颜松柏念叨了许久,而这一次只是求证遇害女子是否有被割发,颜子苒去与不去,差别不大。 反倒是范通刚刚拿下的袁小鹰,嫌疑颇大,到底是不是凶手,江珣可能还需要颜子苒相助。 颜子苒会意,跟着范通等人回到衙门,江瑶立即就迎了出来。 范通押着袁小鹰先去思过堂等待江珣问话,颜子苒这才跟江瑶搭上两句。 “颜姐姐,你怎么才来?”江瑶有些不高兴地嘟着嘴,觉得自己在颜子苒心中的地位不够分量。 “我发现了些证据,知道你没事,就跟郝捕头去了一趟驿馆。”颜子苒笑着,领着江瑶从一旁绕到后堂,再从后堂转到思过堂里边听审。 江珣穿着一身官袍,见两人躲在思过堂的角落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大人,嫌犯袁小鹰带到。”范通抱拳回禀。 侍立一旁的宁非池将一份文抄递给江珣,江珣看上一眼便知晓了大概。 “袁小鹰,七月初四,你说你在白泽县姑母家中,期间可曾外出过?”江珣缓缓地问着。 “是外出过一趟,但草民并不认识死者,与那方静更是无冤无仇,杀她作甚?”袁小鹰有些不满地抬起头,与江珣对视。 江珣轻轻颔首,并未因为他的不敬而有所不满,只是沉声问道:“昨日雷家小姐遇害,也就是巳时左右,你又身在何处?” 袁小鹰皱着眉头:“昨日下雨,我在家中书房看书。大人不信,可问我家中门仆,便知我有无出门。” 黄山县的班头却是冷哼一声:“你是个练家子的,若想偷溜出去,还需要走大门么?更何况,那既然是你家仆,岂会出卖你?” “你!”袁小鹰愤怒地看向这位班头。 江珣抬起手,示意黄山县的班头先别急着插嘴,转而缓缓地看着袁小鹰:“你是左利手,可擅长刀法?” “是!可镖局里很多人都是练刀法,这有何问题?”袁小鹰刚直地回道。 “杀害死者的凶手,就是个用刀的好手,而且还是个左利手。整个清江县,能够用左手练刀法的,只怕你一人。” 范通沉声说着,这也是他直接把袁小鹰带回衙门的原因。 这世上的左利手本就不多,而练习刀法的人也少之又少,所以他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更何况,他上个月就在白泽县,如此多的巧合,怎能不叫人怀疑? “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与她们无冤无仇,作甚杀她们?”袁小鹰叫嚷着,“你们有证据吗?” 江珣看向了范通,范通微微摇头。 他只是打听到袁小鹰是左利手,而且擅长刀法,但并未掌握确凿证据。 江珣又看向了角落里的颜子苒,问道:“颜姑娘,你怎么看?” “回大人,既然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那凶手在七年前就已经动手杀了周若曦。”颜子苒淡淡地说了一句。 范通和黄山县的班头没反应过来,只有江珣轻轻点头。 “不错,这桩案子始于七年之前,而那时,此嫌疑人方才十二岁。” “十二岁就杀人,这会不会搞错了?”江瑶看着身边的颜子苒。 颜子苒则望着袁小鹰:“十二岁杀人未尝不可,但……” 江珣接上了颜子苒的话:“但他那时身形未必有如今这般高大,很难以凶手惯用的角度刺中周若曦的脖颈。” “大人明察。”袁小鹰听到这里,微微拱手,有些得意地看向范通。 范通摸了摸脑袋:“可县城里,其他人尽皆知的左利手,我都已经盘问过了。” “会不会是过往的商旅,或者是周遭村子的百姓?”黄山县班头也是困惑不已。 “不可能是周遭村子的百姓,谁没事会跑去黄山县待三年,又跑去白泽县待三年?而且左利手又不多见,只要一盘问不就露馅了?”范通摇了摇头。 “可能凶手并未知晓衙门已经确认凶手是左利手的消息。”江瑶在此时插嘴说了一句。 范通和黄山县班头一听,对视一眼,即刻请缨:“大人,请让我们出城搜查。” “大人,城中也需要加强戒备,以防凶手再次出手!”一旁的宁非池跟着建议。 江珣很快就做出决定,让范通去找夏把总求助,而衙门里的衙役则按以往的巡城惯例再加强一倍。 “那我能回去了?”袁小鹰望向江珣问道。 “没本官许可,不许出城。”江珣瞥了他一眼,虽然七年前他才十二岁,凶手不太可能是他,但城中擅长左手刀的就他一人,他还是有许多嫌疑的。 袁小鹰铁青着脸,应下来之后,拱拱手离开了衙门。 颜子苒这才得空把凶手收走雷诗音一簇头发的事说与江珣听了。 江珣听完之后,眉头拧成‘川’字形,思考了片刻:“凶手一到雨天就会按耐不住想要杀人,而且挑选的猎物都是女子,杀完之后还要取走女子的一缕头发。这个凶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动机、没有特定目标,只怕得用非常之法才能将其抓住。” 颜子苒闻言,目光侧移,落在了江瑶身上。 “什么非常之法?”江瑶还一脸不解地看着江珣,似乎是听到了好玩的事情,神情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60章 原定目标 江珣目光落在了江瑶身上:“设下诱饵,引凶手上钩!” 江瑶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哥,你是想找个女子,在小巷里行走,引诱凶手动手杀人吗?那会不会太危险了?凶手如此狠辣,万一真伤到人怎么办?” “所以,得要派个会武功的女子去当这诱饵。”江珣沉声说着,双眸凝视着江瑶。 “你该不会是要我去当诱饵吧?”江瑶总算反应过来了,一脸惊恐地看着江珣,“我可是你亲妹妹!” “颜姑娘没练过功夫,你比她更合适些。”江珣一脸坚定的表情,“你要是怕,我可以找其他人。” “谁说我怕了?”江瑶最受不了江珣的激将法,立马就捏紧了粉拳,“去就去,我就不信这凶手比我还厉害!” 江珣闻言,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大人,这会不会太冒险了?”颜子苒虽然觉得这是个法子,但风险太大,她内心里并不怎么提倡。 “放心,本官心里有数。”江珣说着,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气,“颜姑娘,你认为若是再下一场雨,凶手还会否动手?” “这个……”颜子苒蹙眉,凶手以往十分克制,一年只杀一人。 可今年已经杀了两个,相隔不过一个多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颜子苒认为凶手必定还会再次动手。 但如今衙门盘查得十分严谨,再加上她已经查出凶手是左利手,范通又在城里一通追缉左利手的嫌犯,或许凶手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珣见状,淡淡地说道:“也罢!不管如何,先试上一试。” 一旁的江瑶撇着嘴:“可是今天也没下雨啊!” “明日必定还会下一场大雨,恐怕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了。”江珣说着,看了江瑶的头发,“你回去把头发洗洗。” “那还不是你把我关牢狱里,害得我头发都弄脏了!”江瑶闻言,露出小虎牙恨不得咬他一口。 江珣迅速抽身而去,不给江瑶任何机会。 江瑶看了眼颜子苒:“颜姐姐,那我们现在回去?昨晚我都没睡好,现在都困死了。” 颜子苒在衙门之中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只得点着头,带着江瑶回义庄。 刚走出衙门大门口,江珣身边小厮平安就跑了过来,将一个包裹递给江瑶。 “这是少爷说暂借给小姐的。”平安躬身说道。 “什么东西,还暂借?进了本小姐的手中,还想要回去?哼哼!”江瑶接过,捏了捏,立即双眼放光。 眼看着她就要当场拆开包裹,颜子苒赶忙拦住:“上了马车再看也不迟。” 江瑶想想也是,率先登上马车,待颜子苒也坐好之后便拆开了包裹。 只见里边是一件银色的软甲,想来这是江珣给江瑶的保命底牌,并未真就让江瑶完全陷身于危局之中当诱饵。 颜子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软甲,第一时间就想要看看这软甲是什么成分制成的。 江瑶却是一脸欣喜地抱在怀里:“果然是娘的软甲。” “这软甲能防得住刀剑吗?”颜子苒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啦!这可是太祖皇帝赏赐给我曾外祖父的。后来我外祖父就是凭着这身软甲,在战场上斩将夺旗,最后落在我娘手里。”江瑶说着她家里的往事,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自豪。 “有了这件软甲,再加上你的功夫,相信你即便身陷险境也能化险为夷了。”颜子苒由衷地感叹着。 江瑶有些雀跃地说道:“但愿快点下雨,颜姐姐欸,要不咱们干脆不要回义庄了,就在城里找处客栈歇下,如何?” 颜子苒略一沉吟,微微颔首:“那便依你,免得明日再冒着雨匆匆赶来县城之中,耽误了时辰。” 两人说定之后,就近找了处客栈投宿。 江瑶喜滋滋地让店小二烧了水,在屋子里洗头。 颜子苒则坐在窗旁,看着窗外的景色,思索着凶手此时此刻的处境和念头。 投宿的房间是在二楼,窗外正好对着集市,两者之间只隔了三十丈远的一排屋舍。屋舍前后,亦有一条大街,一条小巷,此时都有行人来往不绝。 若非雨天,即便是这样的小巷也时常有乞丐、抄小路的行人、地痞流氓路过,绝非是凶手行凶的理想场所。 “若我是凶手,必定早已知晓衙门在搜查左利手之人,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离开清江县。”颜子苒喃喃自语着。 一旁正在晒头发的江瑶听了,噗嗤笑道:“若颜姐姐你是凶手,你杀完第一个人就去衙门自首了。” 颜子苒怔愣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点头,此次案件的凶手不能以常理度之,更不能以自身想法替代凶手。 颜子苒干脆换了另一个极端的思绪,把凶手往不同寻常的方向去设想。 “那凶手应该还潜伏在城里,正在偷窥着衙门的一举一动,挑衅着衙门,想看看衙门是否能抓住他!”颜子苒蹙着眉头设想着,“他完全是个疯子,一个喜欢挑战、追求刺激的心理变态。” “所以他明天一旦遇到有可乘之机的猎物,一定会再次忍不住动手。”江瑶眸光冷厉之余,还有些许跃跃欲试。 颜子苒点着头,正欲说话,突然看到集市之中,有一人正挑着担子往这边走来,是那朱鹏。 “只要他敢出手,必定再也逃不出大人的天罗地网。”颜子苒沉声回了江瑶一句,目光冷冷地落在朱鹏身上。 正挑着担子的朱鹏感觉到头顶上的目光,抬头看去,见颜子苒正站在窗边,双眼眯着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朝着颜子苒轻轻点头致意。 江瑶顺着颜子苒的目光也看见了朱鹏,连忙招了招手,她跟朱鹏也算是结识一场,还多亏朱鹏替她作证,她才能出得了牢狱。 待朱鹏离去之后,颜子苒看向江瑶:“你明天万事多加小心,尤其是要注意这个朱屠户。” “为什么?”江瑶有些不解地望着颜子苒。 “我怀疑他就是凶手。”颜子苒想了想,“昨日他与你相遇并非偶然,而是,你才是他原本的猎物!” 第161章 隔门对话 “啊!不会吧?”江瑶将信将疑,看着已经远去的朱鹏,“他人还不错,当初还送我们肉吃哩。” “但愿是我想错了吧!”颜子苒自嘲地笑了笑,与江瑶在客栈里用了晚膳,一同睡下了。 翌日果然如江珣所料,天又下起了瓢盆大雨,唰啦啦的雨声,将整个清江县城都笼罩在水幕之中,不足五丈之外的景物便已模糊不清。 这样的天气,若凶手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必定会忍不住出外寻找猎物。 江珣乘坐马车来到客栈之中,找江瑶说清楚她接下来需要游荡的地方以及周遭的安保情况。 江瑶已经穿戴好了软甲,听着江珣的安排,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 “记住,对任何接近你的人保持警惕的同时,不能让对方发觉你的异样。”江珣最后叮嘱着。 “这也太难了吧?要不还是看到谁在我背后亮起刀子,直接拿下如何?”江瑶挥舞着粉拳,显然比起被动防御,她更想主动出击。 “一旦亮出刀子,你就可以行动。”江珣摇摇头,无奈地答应了。 他们兄妹俩说完话,便要打算离开。 江瑶临走前还朝颜子苒挥挥手:“颜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凯旋归来!” “你万事多加小心。”颜子苒在江珣的安排下,留在客栈等待消息,不用到现场去参与逮捕凶手。 毕竟下这么大的雨,江珣亦不想为难颜子苒跟着去淋雨。 真若是凶手现身了,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瑶摆摆手,跟着江珣走了。 雨幕之中,江瑶在江珣的安排下,撑着油纸伞,在大街上慢慢走着。 旁边时不时有人穿着蓑衣迅速穿梭而过,并未有人因她而停顿片刻。 江瑶到了集市中,似乎要买什么东西但没有摊贩出售,在集市里团团转着。 转了两圈后,她随手买了点果脯,然后一边吃一边在周围逛着,最后又拐入小巷子里,来回穿梭。 江珣和范通等人一直在前后左右悄悄跟随着,任何靠近江瑶的人都在他们的警戒范围之中。 他们就宛如一个保护圈,将江瑶牢牢地护在中间。 巳时三刻,一道身影推着独轮车,从前面一条大街中拐入小巷里,而后很快就与江瑶相遇。 “江小姐,这么大的雨天,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闲逛?”朱鹏笑呵呵地问道。 江瑶看到朱鹏,顿时就提高了警惕:“我在雨中赏景,嗯,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朱鹏将斗笠拉了拉,看着天空中落下来的豆大雨滴:“这可不是斜风细雨了啊!江小姐小心冻着了身子。” “不会不会,这是珠帘倾泻下……嗯,清波溅花窗。”江瑶艰难地挤出几句写雨的诗词。 “江小姐果然是个才女,那小人就不打扰了。”朱鹏笑眯眯地说着,推着独轮车走了。 江瑶还想着他会不会在擦身而过之后,突然拔出刀来杀她。 结果这纯粹是她的妄想,朱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看来颜姐姐猜错了。”江瑶略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而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四处乱蹿,企图吸引凶手现身。 而在客栈之中,正等待着消息的颜子苒,忽然间房门被人敲响。 “谁?”颜子苒蹙起眉头,上前就要开门。 “是我,颜姑娘。”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让颜子苒生生止住了开门的动作。 “颜姑娘,你是如何知道凶手是左利手的?”外面的人见颜子苒没有开门,等了片刻后,冷冷地问了一句。 屋内的颜子苒顿时汗毛直立,门外的人显然不是衙门中人。 这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他知道自己在客栈里,那他应该也已经清楚江珣布下的陷阱了。 但颜子苒还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是从尸体的创口创腔中观察判断出来的。” “仵作之中,竟有你这般厉害人物。果然,我应该先杀了你的。”外面的人声音低沉,但颜子苒确定是男人的声音。 “这里是客栈,左右都有客人,你若是破门而入,杀不杀得了我两说,逃是肯定逃不了的。必定会有人在你逃走之前,便能辨认出你的身份。”颜子苒站在屋里,找来找去,目光定在了床幔之上。 “的确,这也是我为何挑选在无人的小巷里动手的原因。但凡你现在大喊一声,我便十分麻烦。”外面的男子冷笑着说道。 颜子苒并未答话,她知晓,凶手既然敢现身,必定有万全准备的。 与其大喊大叫求救,激怒这凶手,令其破门而入,颜子苒还是选择与之对话,借而拖延时间。 她如今正将床幔拧成一股绳索,准备从窗户跳下逃离。 “你这么聪慧的女子,其实我是舍不得杀的。但是,这么继续放任你调查下去,只怕你迟早会揪出我的身份。你这样让我很是为难,要不,你从今往后不再帮助衙门调查此案,如何?” 颜子苒这时却格外坚定地回道:“这不可能,你杀了那么多人,若不将你绳之于法,我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冤魂?” 颜子苒话音刚落下,门栓突然嘎达一声,被人从外面给撬开了。 原来,凶手也借着说话的空档,偷偷撬门。 毕竟破门而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看门板薄薄的一片,但上了栓之后,绝对不是两三下就能撞开的。 门一开,一道身影立即冲入房中,看到颜子苒站在窗边,愣了一下,立马就飞扑而来。 颜子苒也不再犹豫,拉着床幔翻身就跳出窗户。 “嘎嘣”一声,床幔只是眨眼间就断裂了,但好歹为颜子苒延缓了片刻。 颜子苒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有些疼痛,但还能勉强爬起来。 那道身影迅速翻过窗户就跳了下来,向着颜子苒一刀砍来。 颜子苒就地一滚,口中大声喊道:“救命,杀人了!” 凶手还不肯罢手,又朝着颜子苒方向追上两步,尖锐的杀猪刀对准颜子苒的后心刺了过去。 颜子苒只觉得身后一阵恶寒,急忙往旁边躲闪。 “嗤啦!” 衣袖被划开,白嫩的胳膊冒出一道血线。 颜子苒摔倒在地上,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就朝凶手砸了过去。 凶手侧身躲开,举起杀猪刀又要动手时,旁边已经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观望。 “住手!”不远处,一道暴喝声响起。 第162章 客栈疗伤 随着声音落下,三把小飞刀直扑凶手面门,逼得凶手不得不挥刀格挡。 “叮叮叮!”三把小飞刀都被挡了下来,弹飞到周围。 颜子苒趁机起身就跑,凶手还想再追,可对面一道身影已经奔袭而来,拦在了颜子苒面前。 “哪来的宵小之辈,也敢在城内放肆!”来人一声怒喝,正是昨日刚见过的袁小鹰。 只见他左手拿着刀,正与那凶手对峙,周遭也有许多百姓冒着大雨凑了过来。 凶手冷哼一声,转身就跑。 袁小鹰立即追了上去:“小贼休跑。”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冲入雨幕之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客栈的店小二连忙上前来搀扶颜子苒:“姑娘没事吧?可要为你延请大夫?” 颜子苒摇摇头,盯着店小二询问道:“你们可曾见过那道行凶的身影?” 店小二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的凶手:“没,没见过啊!这贼人方才用布巾蒙着脸,小人没看清楚。” “他着深蓝色衣裳,还进过客栈撬开我房门。你再仔细想想今日是否有体格健壮男子入住客栈?他大约四十岁的年纪,练过一些武艺,行走如风,惯用左手。”颜子苒任由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连连追问。 “没啊,今天一整天都没人进过客栈。”店小二用雨伞替颜子苒遮挡了一二。 颜子苒跟着店小二先回到了客栈之中,店小二见她浑身湿漉漉的,便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让她换上。 颜子苒正想回客房中换上衣裳,那袁小鹰就回来了,对着颜子苒拱手道:“颜姑娘见谅,那贼人太过狡猾,躲进一条小巷之中,叫他给跑了。” “袁公子无碍便好。”颜子苒见他亦是一身湿漉漉的,连忙向他道谢,“这次多亏了袁公子仗义相助,否则我今日休矣。” 想起那凶手冷冽的杀意,颜子苒亦是一阵后怕。 袁小鹰摆了摆手:“这是我辈习武之人应当之举。不过这凶手果真是惯用左手,正如颜姑娘日前所推测的那般。” 袁小鹰说着,看到颜子苒湿漉漉的头发都贴在脸颊上了,不由怔了怔:“你看我,都只顾着说话了。颜姑娘还是回楼上换件衣裳,洗漱洗漱吧。” 颜子苒点着头,回客房中换上店小二送来的衣裳。 刚换好衣裳,外头就传来了江瑶急促的声音:“颜姐姐,颜姐姐。” “怎么了?”颜子苒打开房门,眸光清澈地望向门外的江瑶。 “你没事吧?”江瑶上下打量着颜子苒,围着颜子苒转了两圈,“我们一听说你遇到凶手,立即就赶过来了。” “嗯,凶手这次来了个调虎离山,差点叫他得手了。”颜子苒眸光看到一身湿漉漉的江珣站在客房外边,“大人,看来凶手已经识破了衙门布下的天罗地网,此计不通。” 江珣眸光落在颜子苒的胳膊上:“受伤了?” 他只是看到颜子苒左手的动作略有些僵硬,便看出了问题。 颜子苒轻轻握住左臂:“只是划破了皮,不碍事。” “我有金疮药,颜姐姐,你快把袖子卷起来,我给你上药。”江瑶闻言,掏出身上的金疮药就要给颜子苒上药。 颜子苒见状,也没有拒绝,坐在房中桌椅上,撸起衣袖,露出如藕般的手臂,直到胳膊处才出现一道猩红的刀伤。 “只是上金疮药还不行。你帮我把箱笼里的酽酒拿过来。”颜子苒本来还想自己上药的,但江瑶小脸上挂满担忧神色,不让她做点什么,恐怕都安静不了。 江瑶闻言,立即从颜子苒的验尸箱笼中取出酽酒,用细棉花蘸了,轻轻地给颜子苒擦拭伤口。 江珣皱着眉头,在颜子苒身边坐了下来:“这次是本官疏忽了,想不到凶手竟然如此狡猾,反其道而行,差点就害了你。” 颜子苒轻轻点着头,没有回话,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死死地盯着伤口的形状。 江瑶用细棉花擦拭完之后,就要撒上金疮药。 “等等,让我看看这道伤口。”颜子苒出手制止了她,反而从箱笼里取出竹镊子,朝着伤口探过去。 江瑶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江珣已经抓住了颜子苒的右手。 “你想撑开自己的伤口,观看伤口的创腔?” 江珣冷着脸,死死地盯着颜子苒。 “嗯,我觉得这创口有些奇怪。”颜子苒右手用上一道力气,想要摆脱,但却被江珣抓得死死的。 “啊!颜姐姐,这,这样一来,你的伤口会更加恶化的。”江瑶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夺走了颜子苒手上的竹镊子,“可不能让你这么胡来。” 颜子苒笑了笑,轻声道:“若是不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恐怕凶手还会对我下手。” 江珣沉默着,松开了手掌:“那凶手竟会跑到客栈里杀人,这可不是他之前的作风。” “嗯,他在我门外说了,若是让我继续查下去,迟早会查到他头上,所以他必须得下手杀我,以除后患。哪怕为此破例,他也在所不惜。” 颜子苒一边说,一边又从呆愣的江瑶手中取过竹镊子,忍着疼痛,略略撑开了创口。 创口不深,两分左右,但强行撑开创口还是让颜子苒疼得冷汗直流。 江珣看着颜子苒下唇紧抿的模样,有心想要阻止,却知晓颜子苒做出的决定,即便是他也无法阻挠。 哪怕此刻阻挠了,她也会找个别的时机做这事,除非他一直跟在她身边。 “凶手与你说话了?那你可看清了凶手的容貌?”江珣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凶手身上。 “他蒙着脸,看不出容貌。但他身材健壮,看着像是经常习武之人。”颜子苒把自个儿匆匆瞥到的凶手外貌描述了一番。 江瑶听完,即刻提高了几分音量:“杀猪刀?难道真的是朱鹏?” 她说完,转头看向了江珣。 江珣眯着眼:“当时他与你相遇,恐怕已察觉到衙门布下的陷阱,所以转而盯上了颜姑娘。” 颜子苒摇摇头:“不,不是朱鹏,那个身形,比朱鹏要精壮些许,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第163章 混淆视听 “不是朱鹏?那难道是其他城里的屠夫?”江瑶皱着眉头,帮颜子苒拉着衣袖。 她的注意力都被‘杀猪刀’所吸引,认定凶手的职业与屠户有关。 江珣则是轻轻摇头:“寻常的屠户,又岂能轻松从二楼跃下,随手挡住了袁公子的飞刀?这人必定是习武之辈,既然是习武,便不至于当上屠户。” “那他为何要用杀猪刀?”江瑶茫然不解地望着兄长和颜子苒。 颜子苒的眸光则凝视着自己胳膊上的创口,沉吟片刻:“他是想分散衙门的注意力。” “什么意思?”江瑶脱口而出。 一旁的江珣这是皱着眉头:“颜姑娘的意思是,凶手想让衙门认为凶手是个屠户,好让他自个儿能够脱身?” “不止如此!”颜子苒收回了竹镊子,“从伤口的形状来看,这名凶手用的是右手。” “右手?”江珣略有些许意外,目光望向颜子苒雪白的胳膊上,怔愣愣地盯了半晌。 江瑶连忙趁机给颜子苒撒上金疮药,又取来布条,替颜子苒包扎了两层。 “今日前来袭击我的人,要么就是凶手,但他刻意用了右手;要么,他并非凶手,而是想来混淆视听的。”颜子苒声音低沉。 “混淆视听?除了凶手之外,还有谁想要来混淆视听?”江珣疑惑地思索着,“况且从你的形容之中,不难看出此人是真的对你动了杀心,若非凶手,何至于此?” 颜子苒摇摇头,此刻她亦未能完全洞察所有事情的缘由。 江瑶把颜子苒的衣袖放了下来,对着江珣说道:“好了,哥,你去把客栈的银子结了,我们先回义庄,让颜姐姐休息一下。” 江珣点点头,出去结了账,叫来衙门马车,让江瑶陪着颜子苒回义庄。 他自个儿则是将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都带回了衙门,进行一番问话。 不管怎么说,那歹徒竟然能够混进客栈之中,必然是有人见过的。 “今日自开店起,果真无人进出客栈?”江珣再三追问掌柜的。 “回大人,小人开了门后,一直就在柜台处守着,一边算账一边等着客人。可这大雨天的,路上的行人都没几个,更何况是外来的商旅?今日当真是无一人入住客栈,亦无他人进出。” 掌柜的回完话,看向店小二:“大人不信,可以问他。” 店小二也赶忙作证:“确实如此。今日除了有菜贩子、肉贩子往后边厨房送了些食材之外,小人便未见过其他人从外头进了客栈。” “那菜贩子与肉贩子可有趁你不备潜入客栈?”江珣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应该没有,除了朱鹏当时说是尿急,借用了一下茅厕外,那菜贩子都没踏进后院一步,交了菜便走了。”店小二说着,怕江珣不认得人,“那朱鹏就是肉贩子。” 江珣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从颜子苒口中得知歹徒不是朱鹏了,但没想到朱鹏又卷入了进来。 “那朱鹏进入客栈解手之时,可是在颜姑娘出事前后?” “这倒不是!那朱鹏是早些时候送了肉,解手后就离开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颜姑娘那边才出事的。”店小二连忙解释,证实朱鹏并无作案时机。 江珣见没有问出外来人士进入客栈,很快就转换了个念头:“客栈里边都住了哪些人?可有名册?” 掌柜的立即把名册奉上,并且为江珣介绍每一位入住在客栈的客人。 当介绍到袁家父子时,掌柜的多说了几句:“今日庆幸袁家公子在场,这才救下了颜姑娘,否则不敢想象。” 江珣微微颔首,目光在这两人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袁镖头不是本地人吗?怎么还投宿客栈之中?” “哦,是这么回事。”掌柜的忙道,“那袁镖头的镖局在府城里边,他虽是本地人,但几年前就已经搬迁到府城那边去了。这次回来是因他家族中有居住清江县的长者去世了,故而回来祭奠。” “何时入住客栈的?”江珣翻阅着名册。 “昨天晚上。”掌柜地回了一句。 范通一听,皱起眉头:“不对吧?昨日辰时末,我便见他在驿馆之中拜会黄山县的班头。按理说,他若远道而来,应当先找个客栈投宿,放下包裹清洗一番再去拜会他人。岂有早上拜会他人,晚上才寻住处的道理?” 掌柜的听了,亦是两眼迷茫:“这个小人便不知晓了。” 江珣沉吟了片刻,转而继续问起其他客人,直到所有客人都问清之后,这才让掌柜的和店小二回去。 待他们一走,江珣挥手叫来两名衙役:“去请袁小鹰到衙门来一趟。” 袁小鹰很快就被请了过来,听了江珣的询问之后,他立即就给出了一个解释。 “之前我们父子俩是投宿在另一间客栈的,只是那间客栈的掌柜照顾多有不周,不给烛火不给热水,我们住了一宿颇为不悦,这才换了一家。”袁小鹰回应着,看向江珣的双眸多了几分不悦。 他不过是换了一家客栈,江珣都要将他传来问上一问,显然是怀疑他们父子。 他都已经救下了颜子苒,衙门还如此不信任他们,他心里岂能高兴? 江珣面不改色,冷冷地盯着袁小鹰:“当时颜姑娘遇刺,你在何处?本官方才问过你们父子二人所在房间,应该看不见颜姑娘才对,你何以及时现身?” “草民听见颜姑娘求救的呼声,遂从窗户跃出,往颜姑娘方向狂奔而去,不过几步之遥,便见着凶手与颜姑娘。”袁小鹰颇为不悦地看着江珣,“大人,这是怀疑草民?” “本官并未怀疑你,只是想弄清楚当初你们的站位,寻找蛛丝马迹。你虽救了颜姑娘,但你亦是见到歹徒的人,本官希望你能多多配合。”江珣一番话语,叫袁小鹰无以反驳。 他只得拱拱手:“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颜姑娘受袭之时,你父亲身在何处?”江珣在这一刻突然开口询问,让袁小鹰的身形微微一颤。 第164章 两名凶手 “我父亲当时正卧床歇息,只因暴雨天气,他的旧患发作,不甚舒服。”袁小鹰停顿了片刻,这才给出一个解释。 “哦?”江珣语气平淡接着开口询问,“这么说来,袁镖头当时亦抽不开身,所以才没有及时出手救助颜姑娘?” “应当是如此,父亲与我各住一个房屋,我追击完凶手回来,见他房门依旧紧闭,也未曾去打扰他。”袁小鹰支支吾吾地回应着。 “袁镖头走南闯北,有些旧患也是不可避免的!”江珣未曾在这方面深究下去,“你且将整个过程再与本官说说,好让本官想想这其中是否有线索可寻。” 袁小鹰连忙将自己从听到颜子苒呼救之后,及时现身救人,追着凶手入了小巷,最后追丢了人回到客栈的事都说了一遍。 江珣越听越是眉头紧皱,之前他因颜子苒受伤,没敢让颜子苒复述所有细节。 而店小二和掌柜的不知情,真正知道所有细节的便只剩下这袁小鹰了。 可听到袁小鹰屡次提起凶手是左利手,江珣便是疑惑不已。 毕竟颜子苒已经确认了凶手行刺她的时候,用的是右手。 若凶手本身是左利手,为何在刺杀颜子苒时会选择动用右手? 江珣苦思冥想,一边听着袁小鹰的叙述,一边在心中滋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凶手难道并不想杀颜子苒,故而选择用右手来行凶? 可若是凶手不想杀颜子苒,那又何必撬开房门?在房门之外说完几威胁的话语就离开,那才是最稳妥的。 既然都已经撬开了门,那这人必定是对颜子苒存了杀心的,甚至在颜子苒跳下楼之后还穷追不舍,可见杀心甚浓。 如此一来,他在跳下楼后,第一时间就想杀了颜子苒,下意识中用上右手,足以说明他本身是个右撇子。 江珣想到这里,那荒诞的念头也就越发明显:凶手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人! “难道是有人要杀颜姑娘,与连环杀人案没有干系?”江珣想到这里,口中微微有词。 袁小鹰没听清楚,茫然地看着江珣:“大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未听清,您再问一遍?” 江珣摆摆手:“本官方才是在推测一名嫌犯,与你无关。” 袁小鹰点了点头,接着把他回到客栈,见颜子苒可怜兮兮的神色,劝了颜子苒回楼上更衣的后续说完。 “随后我就回了房中,见我爹还在酣睡,便也换了衣裳,还没等我去衙门报案,大人你们就来了。” 袁小鹰如实回答着:“这些事情店小二都看着的,不信大人可问店小二。” “啪!” 江珣猛地一拍桌案,站起来怒视着袁小鹰。 袁小鹰吓了一跳,不解地望向突然暴怒的江珣:“大人,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江珣只是冷冷地盯了他一会,随后便摇摇头:“本官似乎想到了有一人十分可疑,与你无关,你且先回客栈去歇息。待本官擒住凶手,届时还得传你上堂作证。” “这个自然。”袁小鹰大义凛然地拱了拱手。 在江珣的挥手之下,他告辞离去。 江珣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中继续盘旋着方才的念头。 行刺颜子苒的歹徒,难道与安平侯有关? 安平侯表面没有任何报复,但说不准暗地里已经派遣了死士,暗中准备行刺他和颜子苒。 但他冷静下来后,很快也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凶手跟颜子苒隔着门对话时,曾经表明他与连环杀人案有关。 他迅速地提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自己的推测: 行刺颜姑娘的歹徒,并非连环杀人案凶手,但与连环杀人案有关。 “是了,颜姑娘曾经提及这歹徒有可能是在混淆视听。如今看来,混淆视听只是其一,更有甚者,这歹徒是要为凶手隐瞒真相。颜姑娘对凶手的威胁颇多,歹徒便想除掉颜姑娘,哪怕杀不了颜姑娘,亦可因为他是右撇子,足以让衙门对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产生混淆。” 江珣想到这里,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范通,轻轻摇摇头后,又望向了宁非池。 “非池,你附耳过来。”江珣对着宁非池悄悄耳语了一阵。 宁非池听完,轻声道:“既然如此,且宜作速行,卑职这就出发。” “嗯,切记,出城之前,不可泄露行踪。”江珣叮嘱着,宁非池点点头离去了。 范通有些眼巴巴地望着江珣。 江珣亦对范通有所嘱咐:“范班头继续派遣人手,全城搜查习武之人,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范通立即领命前去。 思过堂只剩下江珣一人,他略一沉吟,把衙门里的事安排妥当,取了一身蓑衣,骑乘快马往义庄那边赶了过去。 颜子苒刚回到义庄,换上自己的衣裳。 颜松柏得知颜子苒受了伤,便在闺女面前长叹短吁的,埋怨颜子苒不应该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 颜子苒笑着保证下次一定,尽量安抚着颜松柏的情绪。 正说着,那吴里正领着吴灵儿也来到了义庄。 他们昨日已经把粮食都卖出去了,本来打算立即回去的,但想到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父女俩便来了义庄道别。 结果得知颜子苒受了伤,吴灵儿和吴里正都是好一阵安抚。 吴灵儿此时亦跟江瑶凑在一块,说起当日的事情。 当初吴灵儿见自己的父亲被侮辱,自然不乐意与其他人继续同席而坐。 但她并未真的就不管不顾,而是托付了醉仙楼的掌柜,让他带句话给江瑶,说是父亲有事先回去了。 江瑶当时寻人寻得急,那掌柜囫囵吞枣说了一嘴,她便追了出去,结果没能追到灵儿,反而让雷诗音引来杀身之祸。 吴灵儿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般发展,对着江瑶连连道歉。 “这也不怪你,那凶手生性残忍,你没事我才是松了口气。”江瑶也不在乎旁边还有雷诗音的婢女在,反正在她心里,吴灵儿比雷诗音要重要些。 就在这个时候,江珣骑乘着快马赶到了义庄。 第165章 自相矛盾 颜子苒看到匆匆而来的江珣时,神色略有些惊讶。 江珣脱下蓑衣,从怀里取出一盒子糕点,放在大桌上。 “哇,哥,你什么时候也会买糕点了?这是买给我的吗?”江瑶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江珣和颜子苒。 江珣甩了甩衣袖上的水珠,对她毫不理会,只是冲着颜松柏微微拱手:“颜仵作,这次意外,本官始料未及,还请颜仵作见谅。幸得颜姑娘无大碍,否则本官寝食难安矣。” “颜姐姐都伤了那么长一道伤口,怎能叫无大碍?”吴灵儿看过颜子苒的伤口,闻言忍不住就为颜子苒鸣不平。 虽然她心底里也孺慕着江珣,但她深知两人的差距,此时倒也不惧江珣,坦率地说出心声。 吴里正连忙呵斥了她一声,冲着江珣拱手告罪。 “她说的亦是事实。”江珣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瓶金疮药,“这是我外祖父在军中特制的金疮药,涂抹之后可让伤口快速愈合,亦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说着,他将药瓶子递给了颜子苒。 颜子苒笑着接过:“瑶瑶手里头也有,大人不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吧?” 江珣顿了顿,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 “本官已经严查了客栈中的所有有过出入的嫌疑人,有些许发现,想与颜姑娘探讨一二。” 他很快就稳定住情绪,朝着颜子苒淡淡地点着头,表明来意。 江瑶撇撇嘴:“我就知道,一心只有公务!” 吴里正和颜松柏对视一眼,连忙说道:“那颜老哥,我们父女俩就先告辞了。” “这么大的雨,待会再走吧?我都把酒温上了,喝两口暖暖身子再上路吧!”颜松柏连忙挽留着。 可吴家父女还是坚持要离去,颜松柏和江瑶只得将他们送了出去。 颜子苒跟吴里正道别后,看了一眼在不远处陪坐在雷诗音遗体旁的丫鬟,起身引领着江珣往里边走去。 “这儿是我爹的房间,咱们便在这儿聊吧!”颜子苒笑着,伸手就想给江珣倒茶。 江珣连忙止住,自己动手,斟了两杯茶后,目光落在了颜子苒的胳膊上。 “伤口可还疼?”江珣轻声问道,言语中的温柔,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颜子苒浑不在意地扭了扭胳膊:“伤得不深,过十几天就该愈合好了。” “这次,是本官疏忽了。”江珣有些自责,颜子苒为他办事,他本应该照顾好颜子苒的。 颜子苒闻言,轻轻摇头:“不,是我们疏忽了。我也没料到凶手居然会转换行凶的场地,胆敢光明正大地跑到客栈里杀人。” “不,不是凶手!”江珣立即将自己的推测全盘说与颜子苒听了。 颜子苒听完之后,身子微微一颤。 “凶手背后还有一个歹徒在帮助他?”颜子苒迅速地思索着,“若是这般的话,那也难怪凶手能够连续作案多起却始终没有被发现,定是这歹徒在背后帮他解决掉诸多作案的线索。” 江珣点着头:“不错,本官按你所说的歹徒身形,找到一个可疑之人,但本官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你是说,袁镖头?”颜子苒在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歹徒那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最后落在了袁镖头身上。 江珣神情凝重地点着头,对于这个猜想,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 “若他是歹徒,想要为凶手遮掩或者毁灭证据,那凶手应该便是袁小鹰。可这……这样一来,袁小鹰为何要救我?他明明可以让歹徒杀了我,为他解除危机。” 颜子苒亦觉得有些矛盾之处,但她并未否定江珣的推测,甚至她暗地里亦觉得行刺她的人就是袁镖头。 “这一点正是本官想不明白之处。或许,凶手不一定是袁小鹰,而是与袁镖头有关联的其他人。” 江珣说完,颜子苒一双妙目便绽放出精光。 “据说那袁镖头以前也是本地人,可以查一查他与哪家人交好!只要我们沿着他的人脉关系中寻找左利手,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嫌疑人。” 江珣跟着点了点头:“本官正是打算让范班头在明面搜查可疑人物,本官则暗地里盘问袁镖头的人脉。” “不妥!”颜子苒立即摇头,“凶手既然知晓大人曾经布下陷阱引诱他,又知道我在客栈落单,我想大人应该是早已经在他们的关注之中。大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是打草惊蛇!” 江珣琢磨了片刻,觉得亦有几分道理:“只可惜郝捕头和范班头已经有了差事,本官手底下没有几个可用之人。” “还有一个。”颜子苒笑着说道,“大人莫不是忘了雷主簿吧?” “他?”江珣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有想到雷主簿,略略一想,不由得微微颔首,“雷主簿在清江县经略多年,对袁镖头的往事知晓得也多些,而且还是死者的父亲,他若去打听消息,倒是比本官更合适。” “不管是谁,但凡是去打听袁镖头的,必定会引起注意,不若从那些左利手身上打听,看看可有人与袁镖头有关联的,进行反向探听。”颜子苒给江珣支了个主意。 江珣轻声笑了,看着颜子苒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若非她受了伤,只怕是要亲自上阵。 “你这几日,最好跟在瑶瑶身边,有她保护你,本官也能安心不少。”江珣说着,想起了一件事,猛然起身就往外走。 正在吃着糕点的江瑶晃着小脚丫,一边盯着雷诗音的丫鬟,一边瞅着正在屋里说悄悄话的兄长与颜子苒,眼睛里闪啊闪的。 忽然看见江珣出来,她还以为聊完了,上前就要找江珣索要些银钱,好给颜子苒买好吃的补身子。 结果谁知江珣一手将她拎起,像是拎着小鸡仔一般,把她拎进了客房之中。 “哥,你这是干嘛?”江瑶挣扎了一下,脚尖够不着地,只是晃了两下,她就放弃了。 “把身上的软甲脱下来,给颜姑娘穿上。凶手还藏匿在黑暗之中,她很危险。”江珣沉声说道。 “那我就不危险了吗?我可是你亲妹妹啊!”江瑶听完之后,一脸委屈。 第166章 人脉关系 江珣完全不理会江瑶的控诉,关上门后就在外头催促道:“快些,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忙。” 江瑶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就会欺负我,回去我一定要跟娘说。” 但江瑶也意识到颜子苒此时比她要危险得多,还是迅速地将软甲给脱了下来。 “颜姐姐,你进来一下。”她在屋里喊着,想着顺便帮颜子苒穿上。 颜子苒走过来看了看门外的江珣,有些不明所以,刚想问是怎么回事,便被江瑶拖进了房间之中。 看着江瑶手上的软甲,颜子苒顿时明白兄妹俩的意思了。 “我如今都回到义庄,恐怕这几天,我爹都不会让我出门,这软甲我也用不上。” “怎么就用不上了?万一歹徒跑到义庄来行凶呢?他连客栈都敢动手,还能怕了颜叔叔和我?除非我哥以后也住在义庄里,不然你还是穿上这个妥当些。” 江瑶一脸坚决,此时早已看不出她之前委屈的模样。 “这会不会不妥?”颜子苒有些犹豫,毕竟她之前听说过,这件软甲在江家里头亦有传承的意味。 江瑶笑嘻嘻地摆手:“没关系,这软甲就是用来保护人的,谁需要就谁穿,这也是我外祖父当初说过的话。”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把软甲送给你,只是借给你而已,以后还是要还的。你总不会是想要昧下我家的传家之宝吧?” 颜子苒笑着说道:“我又不是习武之人,要这软甲作甚?” 说话之间,江瑶已经把软甲套在了颜子苒脖子上。 “那就好,你要是习武之人,我哥也不会把软甲给你了。” 颜子苒自然知晓是江珣的意思,只得轻声道谢:“那就多谢你们兄妹俩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面对凶手时,她也曾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如今有了这件软甲,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也能缓解些许,江珣的此举,确实让她安心了不少。 略有些冰凉凉的软甲穿在身上,颜子苒抬了抬胳膊,并无任何阻碍之感,果真是一件好宝贝。 颜子苒穿戴好软甲后,跟着江瑶出了房门。 江珣打量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头说道:“那本官这就去找雷主簿商议盘问之事,颜姑娘这几日便在义庄里休养,待查出凶手与歹徒之后再外出也不迟。” 颜子苒颔首应下,江瑶则垮着脸,她要保护颜子苒,那接下来几日自然也不能外出了。 颜松柏把江珣送出去后,回堂屋里看着颜子苒:“闺女,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去外头买只鸡给你们炖汤喝。” “爹,不必了,外面还下着雨呢!”颜子苒知道老爹心疼自己,连忙阻止。 “就这点毛毛雨,有啥可担心的?等着,爹去去就回!”颜松柏披上蓑衣,戴上雨笠,毫不犹豫地出去了。 与此同时,在清江县某处房间之中,三道黑影一声不响地坐着。 在三人之中,有一道火盆,微弱的火焰时不时跳动一下,映照着三人阴沉的脸色。 “歹徒是谁?”为首的男子声音略显喑哑! “据眼线反馈,是袁成。”一道语气微寒的女子声音响起。 “原因?”为首的男子声如寒冰,眸光微闪,在这暗室之中犹如闪电划破虚空。 “狗急跳墙。”女子答着话,伸手挑了挑火盆。 为首男子望向另一道身影:“你有何话说?” “甘愿受罚!”另一名未曾开口的男子连忙躬下身子。 “江珣敏锐,怪不得林卫。”女子连忙替之求情。 为首男子沉吟片刻,肃杀之气才缓缓消散了:“是非之秋,不似以往,莫再出错!” 被称为林卫的男子连忙点头应下。 “但愿能长点记性。”为首男子沉声叹了一句,挥挥手,让两人离去。 暗室里的火盆随着房门被打开,一阵混杂着雨水湿气的冷风吹进屋内,顿时吹灭了那微弱的火苗。 但思过堂里的火苗却是旺盛地跳跃着! 如今已是入夜时分,但江珣却愣是把雷主簿从雷府中传唤了过来。 雷主簿看到江珣,满脸不悦:“大人传唤下官过来,有何指教?” “本官需要雷主簿帮忙,率领雷府家丁暗中查访城中左利手的人情往来。”江珣对着雷主簿淡淡地吩咐着。 雷主簿有些不悦,但此事事关他女儿的凶手,他也很想揪出真凶。 “所有左利手的人情往来?”雷主簿皱着眉头,这可是一件庞大的杂活儿,想要暗中查访,更是不易。 江珣略一沉吟,这才稍加点拨:“可往府城那边的人情往来盘问。” 雷主簿眯着眼看了江珣好一阵子,而后沉声说道:“大人若是查到些什么线索,不妨与下官直说。下官虽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但此案涉及下官亲闺女,下官定是竭尽全力抓拿凶手。” 江珣盯着他沉默了半晌,最终颔首:“主要盘问城内的左利手是否与袁镖头有人情来往。” “袁镖头?袁成!”雷主簿愣了一下,显然与袁镖头亦有些交情,对他的事情颇为了解,“他老家就在咱们清江县城集市附近,大约五年前才搬离,去府城那边定居。城中与他有来往的左利手……难道是他?” “雷主簿心中有嫌疑之人了?”江珣没想到从雷主簿这里直接就抓到一些线索。 雷主簿拧着眉头:“据说袁成从小是跟随朱晨光练武艺的,大约十年前,朱晨光剿匪时中流矢牺牲了,临死前将家人托付给袁成。要说这城里与他亲密的人家不少,但若是左利手的话,那非属这朱家不可。” “朱晨光?”江珣皱着眉头,从未听说过这名字。 “朱晨光原本是咱们县的把总,当时下官才刚到任,与他颇有几面之缘。”雷主簿脸色凝重,“这朱晨光为人仗义,与袁成还是邻居,两人关系如同师徒。那袁成念着朱晨光对他的恩情,后来当上镖师,对朱家颇为照顾,常常给与银钱资助。” “这朱家莫非……”江珣隐隐猜测到了凶手的身份。 “不错,那屠户朱鹏,正是朱把总的独子!”雷主簿笃定地点着头,“朱把总死时,他已有二十岁,但长得身宽体胖的,学不了朱把总的一身武艺,只会点三脚猫功夫。朱把总死后,袁成便替他谋划了一份屠夫的生意,结果没做两年便把摊子给收了。” 江珣皱着眉头:“据闻他在几年前去了府城谋生?” “本来是这样,那袁成搬迁去了府城,放心不下他,将他带去了府城。”雷主簿对这些往事也略知一二,“可后来似乎闹了些矛盾,那朱鹏离开了袁家,去了黄山县谋生。” “黄山县?”江珣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许,“连环杀人案的第二起、第三起、第四起就发生在黄山县里。” 雷主簿闻言,神色凝重,已经知晓自己该怎么做了:“下官这就去详细调查朱鹏与袁成这些年的讯息,告辞。” 对于刚刚死了闺女的老父亲来说,只要有可疑之处,雷主簿就会狠狠地咬上去,直到查出杀害女儿的凶手为止。 江珣见雷主簿比他还要迫切三分,上前嘱咐道:“千万莫要让袁家父子知晓。本官虽然已经派遣人手盯着他们,但保不准他们在城内还有其他眼线。” 雷主簿点着头,别的地方他不敢说,但在这清江县里,这点事情他还是有能力办妥当的。 随着雷主簿离去之后,江珣望着漆黑的天色,眸光有些波动。 雨渐渐小了,就如同那被遮掩住的案情,也渐渐明了了! 第167章 缉捕归案 当天夜里,许多回家中歇息的衙役都被紧急传唤回了衙门,然后分派到各处,暗中盯梢着朱鹏和袁镖头。 朱鹏第二天出门给醉仙楼送肉的时候,江珣便率领着人手,闯进了朱鹏家中,四处搜寻。 但让江珣意外的是,他在这儿并未找到任何证物,尤其是颜子苒所推测的女子头发。 朱鹏回来时,身后一直跟随着他的范通立即就出手,将他制住,捆绑了送回衙门。 思过堂里,江珣坐在长案后边,雷主簿在左侧下方坐着,纷纷看向跪在堂中的朱鹏。 “朱鹏,是不是你杀了我女儿的?如实说来,否则本官大刑伺候!”雷主簿等不及江珣问话,一脸愤怒地呵斥着。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没杀过人啊!”朱鹏赶紧磕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好你个朱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老实?来人,给本官打二十大板!”雷主簿愤怒地挥着手,对着一群衙役下令。 但所有衙役都看向了江珣,江珣没有开口,他们谁都不敢动手。 “江大人!”雷主簿注意到使唤不动这些衙役,只得看向了江珣。 江珣沉声说道:“嫌疑不肯招供,雷大人先别急着用刑,待证据确凿之后,他若还是强词夺理,届时再用刑不迟。” 雷主簿顿了顿,而后望向朱鹏:“朱鹏,你是屠夫,最擅长用的便是杀猪刀,而且还是左利手,这与颜姑娘验尸时所推测的条件全都吻合,你还有何话反驳?” “我!小人是左利手不假,又是屠夫,惯用杀猪刀。但是凭这两点就断定小人是凶手,小人不服。”朱鹏说完又再次叩首,情真意切,仿佛有着天大的委屈。 雷主簿沉声呵斥:“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本官昨夜已经打听清楚,你在上个月前还在白泽县里做屠户生意,为何突然要回到清江县?” “那是因为小人得知清江县的周大壮被官府判了流刑,清江县中应当空出一个屠户的摊位,小人想着或许能挣些许银钱,又能回到家乡,自然就回来了。” “那你在三年前,为何又从黄山县赶去白泽县当屠夫?”雷主簿所调查到的讯息,并未知会江珣,江珣闻言都有些意外。 而朱鹏被问及此事,亦是略做沉吟之后才开口回答:“黄山县的生意不好做,那里的人排外,小人做了三年,都没能挣到什么钱财,这才转向白泽县。” 雷主簿冷笑连连:“可正巧,你在黄山县三年,黄山县便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而后你到了白泽县三年,白泽县也发生了两起命案。如今刚回清江县,清江县又跟着发生命案。” 他说到这里,气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你走到哪儿,那地方就发生命案,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朱鹏全身一颤,额头抵着地面,过了许久才颤声回道:“小人什么也没做过,大人你莫要冤枉小人,小人是无辜的。” 雷主簿见状,望向江珣:“大人,此僚事到如今还在强词夺理,不肯如实袒露真相,还请大人动用大刑,方能让此等刁民没有侥幸心理。” 江珣皱着眉头,思忖片刻,挥手让衙役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朱鹏不停地求饶喊冤,但还是被结结实实打了四十大板,拖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 “朱鹏,汝害死我女儿,是也不是?”雷主簿并未有分毫怜悯,依旧咄咄逼人。 “冤枉,小人真的没有杀人。那些,那些案件,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与小人没有关系。”朱鹏说完这话便晕了过去。 雷主簿还想让人泼水将他唤醒,但江珣阻止了他,只让衙役把朱鹏先囚禁牢里。 “如今衙门手中并无确凿证据证实是朱鹏行凶,一味动用酷刑,即便打得他屈服了,宋提刑那一关也过不了。” 江珣劝说着雷主簿,雷主簿愤恨地捶了一下扶手:“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认罪吗?” “这个,恐怕还得从袁镖头身上下手。他必定是知道些线索的。”江珣眯了眯眼睛,“只是这袁镖头不像是会乖乖合作的样子。” 只有衙门中人才知晓,江珣已经派遣了人手死死盯住了袁镖头。 只是袁镖头为人十分警惕,在早饭后闲逛时,三拐两拐地,挤入了人群热闹之地,而后就想摆脱暗地里跟着他的衙役。 但他最后还是回到了客栈之中,与袁小鹰汇合,重新进入了衙役盯梢范围内。 江珣说服了雷主簿,暂且先关押着朱鹏,等宁非池去府城那边找到其他线索后,再来逼供袁镖头,将朱鹏定罪。 接下来三天,整个清江县都平静了下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连那些茶楼饭馆里,有关雷诗音遇刺身亡的事情也越来越少有人提起。 直到郝捕头快马加鞭从白泽县赶了过来,向江珣禀报了一条消息。 白泽县发生的两起命案,都已证实凶手曾经割下了遇袭女子的一缕头发。 最近一个月前发生的一起命案,郝猛说服了白泽县县令,开棺验尸,从残存的头发中发现有一处头发明显短上许多,正是被人割走所致。 而一年前的那起命案,则是死者母亲给死者敛尸时发现少了一簇头发的。但她当时没有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之处,故而未曾上报给衙门。 如今郝捕头问起,她才想了起来,再次证明颜子苒的推测精准无误。 江珣听完禀报之后,沉吟了许久。 “大人,凶手割下一缕头发,是为了彰显自己杀过这些人。若是能够在凶手的居住之地搜出这些头发,那便能够给凶手定罪。” 郝猛一脸雀跃,他在这一路上就想到了许多嫌疑人。 “那你知道要去搜谁的住所了?”范通直勾勾地望着他,“我们已经搜查过朱鹏的房屋了,里面别说头发,就是一根猪毛都找不着!” 郝猛瞬间一愣,这一路上他怀疑最多的便是朱鹏。 “难道不是他?那,那还有哪个左利手会拿着杀猪刀杀人的?” 第168章 自投罗网 范通微微摇头,整个清江县一共就十二名屠户,而其中是左利手的只有朱鹏一人。 除了朱鹏,整个衙门都找不出还有第二个左利手屠户。 可若不是屠户,又很难理解凶手杀人为何要用杀猪刀。 “难道是有人特地打造了一把杀猪刀用来杀人?”郝猛嘀咕着,“这是想把人当猪一样宰喽!” 但范通却再次摇着头,这点江珣早已想到,衙役们已经盘问了清江县所有铁匠。 “我们问过城里的铁匠,从他们手中打造出来的杀猪刀,都是城里屠户预订的,这几年都没有人打造过这样的刀具。” “会不会是凶手在白泽县那边就已经打造好了杀猪刀,这次带到咱们清江县来继续杀人?”郝猛又提出一个猜想。 范通这次点了头:“这倒是有几分可能,甚至凶手是在黄山县那边就已经打造好了杀猪刀。” 江珣一脸凝重,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两人都未能抓住重点。 跟着郝猛回来的白泽县班头在这时突然说道:“会不会是那个验尸的小姑娘弄错了?也许凶手根本就不是什么左利手,只是刚好用左手杀害了雷小姐?而凶手所用的凶器,可能是比较狭长的长匕首一类刀具,并非是杀猪刀。” 思过堂寂静了片刻,全都怔怔地看向这位班头。 这位白泽县班头不由得紧张了几分:“习武之人,虽然大多惯用右手,但紧急情况下,左手也是能支上几招的。哪怕是寻常人,在右手受伤的情况下,用左手划上几刀也不难吧?总不能因此就判定凶手是左利手吧?” 范通不由得看向江珣,神色间有几分动摇。 “更何况,颜姑娘只是验了雷小姐,其他受害者都没有验看过,也不能笃定所有人都是被凶手用左手刀法杀死。这样武断判定凶手是左利手,本来就有些不稳妥,不是吗?” 白泽县班头又看向了郝猛,郝猛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如果凶手不是左利手,而是其他人的话,那他们之前所有调查的方向都弄错了,自然没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范通转身对着江珣回禀道:“大人,那朱鹏在牢中已被雷主簿质问多日,至今都未曾松口,会否是我们忽略了某些线索,抓错人了?” 郝猛有些不满:“老范,该不会你也怀疑小颜的验尸本事吧?” “我只是想找到更有可疑的嫌疑犯。”范通脸色一红,随后急忙辩驳。 “大人!”郝猛看向了江珣,想获得江珣的支持。 江珣寻思了片刻:“颜姑娘的验尸本事从未出差错,本官信她。不过两位班头所言不无道理,依本官看,不如就由你们二人去搜寻其他屠户,看看可有嫌疑之辈,以免错漏。” 范通和白泽县班头应了下来,正要出去,外头就有衙役前来禀报。 “大人,府城袁成袁镖头前来投案自首。” 郝猛等人愣了一下,江珣却是挥挥手:“把人带到思过堂来。” 范通见状也不急着离去了,站在郝猛身旁看着徐徐而来的袁成。 袁成迈入思过堂,一双锐利的眼睛划过在场的几人,而后快步走到大堂中间,迅速地跪了下来。 “大人,草民袁成,乃八起命案之罪魁祸首,今日特来投案自首,还请大人治罪!” 他说完,双手伏在地上,轻轻地磕了个响头。 江珣眸光凌厉地望着袁成,沉吟了半晌都不曾回话。 郝猛几人都看向了江珣,不知道江珣心中所想。 那跪伏在地的袁镖头亦是等待了片刻,始终没得到回话,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了江珣。 只见江珣一脸凝重,似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才沉声问道:“袁成,你说你是八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可有证据?” “有!”袁成急忙直起身子,左手从右手袖子里猛地掏出一把杀猪刀,猛地朝江珣掷去。 “大胆!” “大人小心!” 郝猛和范通纷纷惊呼,拔出了腰刀扑上去阻拦。 可他们都慢了一步,那把杀猪刀从他们中间如闪电般飞过。 他们只能扭头望向身后的江珣,脑皮一阵发寒。 可江珣却稳坐在长案之后,虽然眉头微微皱起,但连动都未曾动上一下。 “笃!”的一声,杀猪刀扎在长案上,距离江珣只有三尺不到。 江珣自然是早已看出这杀猪刀的飞行轨迹,这才没有急着闪避。 “大人,这就是证据!”袁成拱手向着江珣回禀,眸光里闪过一丝讶异。 传闻清江县的县令会武功,以前他还不怎相信,现在看到江珣有如此定力,他都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硬来。 “左手运刀,如此精巧,实属难得!”白泽县的班头也在这时才拔出腰刀,刀锋对准了袁成,但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 郝猛和范通脸色微微一变,而后上前来,用身上携带的绳索将袁成双手缚住。 “两位不必担心,草民方才不过是向大人展示杀人的技法,并无再犯命案之意。” 袁成对两人神色和悦地说着,又望向了江珣:“大人,草民虽然并非左利手,但早已练得一手左手刀法。如此,可能作证否?” 白泽县班头看了看江珣:“袁镖头这左手刀法,已有七分火候,便是寻常左利手亦未必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范通也忍不住看向了江珣:“大人,恐怕此次真是小颜验错了,毕竟她也没料到世间还有人会练左手刀法的。她对江湖上的事知晓不多,有所忽略也实属正常。” 郝猛则带着几分恼火,瞪着袁成:“虽然袁镖头会左手刀法,但想必比起右手刀法的造诣还是要差上许多的吧?那袁镖头为何在行凶之时,不用更熟练的右手,而转为左手?” 袁成一脸淡然地回道:“都是为了隐瞒真相,好让世人不知晓是我所为。” “那你为何如今又来投案了?以前别人不知晓你用的是左手刀法,如今小颜查出你是左手刀法了,那你更无嫌疑可言,为何又在此时前来投案?难不成你杀腻了?”郝猛冷冰冰地盯着袁成。 第169章 不可理喻 袁成与郝猛对视了片刻,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为何这般愤怒,是因为周若曦吧?她当时算是你们妹妹一般看着长大的,我把她杀了的时候,你们那时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蹿,当真可笑!” “去你娘的!”郝猛一拳就打在袁成脸上,将他打趴在地上。 范通连忙将郝猛给拦住,怒视着袁成:“你当真是杀害若曦的真凶?” 袁成双手被捆住,只能用头顶着地面,勉强爬起来跪着:“我怀里还有她的头发,你不信大可拿去看看。” 范通和郝猛一听,立即扑了过去,从袁成身上搜出了八束青丝。 每一束青丝都用一小块布团裹着,中间用红绳绑起来。布团上,还写着青丝的主人名字,其中就有一束写有‘若曦’二字的青丝。 看到这八束青丝,两人眼睛都红了。 “禽兽,你这个禽兽!”郝猛怒吼着,又想要挥拳,但却被白泽县的班头给拦住了。 范通则望向江珣:“大人,证据确凿,这袁成便是杀人凶手,还请大人定夺,还死者一个公道。” 江珣看着愤怒的两人,眸光微沉:“袁成,本官问你,你说你是八起命案的凶手,那八起命案的案发时间,你可知晓?” “自然知晓!”袁成连忙把八起命案的时间都说了出来。 除了七年前周若曦一案,后来黄山县三起、白泽县三起、再加上雷诗音一案,正好八起! 白泽县的班头听闻在白泽县有三起,与他所知晓的差了一桩,连忙追问。 “那是两年前,我在白泽县的一处村庄外略作停留,见有一妇人挑着担子跟着我挤进凉亭中避雨。当时我见并无他人,于是动了杀心,随手一刀就把她给刺死了。” 袁成神色淡漠地说着:“当时那个村子都说她勾搭了野男人,是被她的老公爹打杀了的。她那老公爹在村里颇有威望,村民们都认为他杀得好,于是便将她草草埋葬了,没有上报官府,所以白泽县衙门都不知晓有这事。” 白泽县的班头听完,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乡野地方,缺乏衙门的管束,向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正因为如此,有许多命案发生了,衙门却不知晓,以至于缺少了相互佐证的机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多年。 白泽县的班头心中已经笃定了,这袁镖头便是八起命案的凶手。 可江珣却迟迟没下定判决,转而接着问道:“你是镖头,经常行走外地押镖,怎地有这些许工夫,到各处犯案?” 袁成轻嗤一声:“大人有所不知,镖局押镖向来都是在年初和年终比较繁忙,要么是替官府押送官银钱粮,要么是一些生意遍布各地的大商贾要汇聚各地银钱。” “只有这夏季,因雨水较多,官府和商贾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运送钱粮,所以镖局在这段期间都比较空闲,偶尔一两趟小镖也有其他人抢着去,哪怕轮到草民头上,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工夫。” 袁成侃侃而谈,将自己选择的作案时间都说得一清二楚。 “为何杀人?”江珣在这个时候突然问了一句,让袁成突然卡住。 他这回略停顿了片刻才应道:“她们,都该死。她们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看不起其他穷人、乞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我要杀了她们!” “你胡说,若曦从来都没有瞧不起别人!”郝猛当即就出口反驳。 “我胡说?呵呵,你都不晓得,那周若曦当时看到朱鹏的嫌弃模样。那是七年前,朱鹏还在当清江县当屠户,是我好不容易给他支棱起来的摊子。他是个好孩子,听了我的话,对一些客人都会送些肉,以此招揽生意。” 袁成缓缓叙说着:“可是那个周若曦却是不愿意接受赠送的猪肉,朱鹏不过是一片好心,可她却是一脸嫌弃的模样,最后把铜钱砸在了摊板上,趾高气昂地走了。好心当作驴肝肺,这样自以为是的女子,难道不该死吗?” “你神经病!”郝猛呐喊着,抬脚就将袁成踢翻在地,幸亏有白泽县班头拦着,袁成才没被他活活踢死。 “不过是不愿接受朱鹏的赠予,你就将她杀了?你简直不可理喻!”范通也难以置信世间竟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那雷诗音呢?”江珣却是冷冰冰地看着袁成。 “雷小姐啊?她就更该死了。她在醉仙楼里嘲讽一个乡下小姑娘的父亲是个泥腿子,她不过是有个当主簿的爹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最是看不得这种人的嘴脸,所以她离开醉仙楼后,我就一直尾随着她,然后将她给杀了!” 袁成一脸痴痴地笑了起来:“杀,这些人都该杀,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女人,都该杀!” 看到这一幕,白泽县的班头都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人,看来此人便是八起命案的凶犯了,还请大人速速将其缉拿归案。” 江珣这次没有犹豫,点头应允:“范班头,将此獠拘入牢中,仔细审讯。” 范通立即应是,把人推着出去了。 郝猛气得咬牙切齿,只可惜江珣并不给他审讯的机会。 “郝捕头,你与郑班头连日奔波,先且各自回去歇息。”江珣挥挥手,将二人遣走。 待两人离开之后,江珣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在思过堂之中来回踱步。 “平安,宁先生去了多久?” 一旁侍候着的平安连忙回应:“少爷,宁先生已经去了四天,按理说,此时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那就再等等!”江珣说完,回到案桌后继续处理事务,但脑海里却一直都是这桩案件。 虽然袁成以左手刀法杀人勉强能说得过去,但袁成的杀人动机却颇有些牵强。 要说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女子,那他为何不在府城里杀人? 毕竟这种目标,在府城里必定更多!他本就住在府城里,却非得跑到其他地方去四处狩猎,是生怕自己露馅? 真怕露馅的话,就不该在城里犯下命案才对!比如两年前那桩发生在乡下的案件,那应该更容易得手,更容易逃脱罪责! 到了傍晚时分,江珣左等右等,没能等到宁非池,反而等来了一道黑影。 第170章 患难父子 入夜时分,一道黑影从思过堂左前方的院墙一闪而过。 正在批阅公文的江珣抬头瞥了一眼,眸光微凝。 这儿可是衙门,居然有贼人胆敢跑到衙门里来作案,他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他也不着急,挥手招来两名衙役,对着他们一通嘱咐。 很快,整个衙门的衙役都得到了消息,迅速地结成一个网,朝着黑影所在之处缓缓包围而去。 不到三刻钟,黑影便被衙役发现了踪迹,只能四处逃窜。 “可恶!”这道黑影被逼到了思过堂前方的空地上,只能气愤地怒骂了一声。 在他周围,十来个衙役纷纷拿着腰刀,将他团团包围。 江珣这时候才缓缓从思过堂走出,看着包围圈中的人影,沉声开口:“袁小鹰,你意欲何为?” 黑影愣了一下,看到徐徐而来的江珣一语就道破他的身份,只得将面巾扯了下来。 “江大人,我爹在哪?” 众多衙役凭着火把,看清黑衣人的脸庞,讶异不已,竟然真的是袁小鹰。 “他在牢里!”江珣简短地回应着。 “你们凭什么把他抓进牢里?你们有证据吗?”袁小鹰怒不可遏地上前两步,想要揪住江珣的衣领逼问一番,却被众多衙役给拦住了前路。 “是他自己前来自首,招供罪状的,你不知道?”江珣冷眼看着他,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他杀了八名女子,恐怕你还不晓得吧?” “八名?不可能!我爹他不是凶手!雷小姐遇害之时,我就在他的身旁,他根本就没有到案发之地作案。” 袁小鹰当即就开口反驳。 可江珣却没有理会他,转身就朝着思过堂里边走去。 “大人,我可以为我爹作证,雷小姐不是我爹杀的。我们当时就在醉仙楼里吃饭,压根没走出……”袁小鹰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想起来,当时父亲袁成确实离开了一阵子,那是上茅厕去了。 而雷诗音案发之地,距离醉仙楼并不远,以袁成的功夫,绝对可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追上雷诗音,并将其杀害。 江珣注意到他这片刻的停顿,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想起什么了吗?” “不,没有,绝不可能是我爹杀的人,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袁小鹰有些偏执地摇着头,但有些想法就如同毒蛇一般钻入他脑海中,让他忍不住多想。 江珣眯着眸子盯着脸色越发苍白的袁小鹰,好一阵子后才挥挥手,对着周遭衙役吩咐:“将他押入牢房之中,就关在袁成那间牢房之中。” 周遭衙役连忙应下,其中有胆子大的,上前就要去扣押袁小鹰。 袁小鹰略一避开:“我自己会走。” 他内心深处并不反抗,此时亦想去问问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深夜闯入衙门,按罪惩处什么的,他不在乎,江珣的安排反而让他有些庆幸。 袁小鹰被关押入狱,江珣回到思过堂,静坐片刻,范通便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听说方才有人闯入衙门?”范通本来都已经回家中歇下了,可方才有衙役过来通传他,让他速速到衙门去一趟,走到半路才知道有闯入衙门。 江珣头也未抬,一边凝视着案牍上的公文,一边颔首:“嗯,人已经押入牢中,你去听听,看看他们父子俩这是在打什么算盘!顺道再把消息透露给朱鹏,告诉他等本官将袁成过了大堂,便可以将他释放了。” 范通连忙应下,转身就去了牢狱之中。 而在牢狱里的袁小鹰此时早已愤懑不已。 看着躺在草床上一声不吭的父亲,他沉声道:“父亲,难道真的是你做的?” 袁成背对着袁小鹰,一动也不动,只是‘嗯’了一声。 “这不可能,父亲,你怎么会杀人呢?”袁小鹰无法理解。 可袁成也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只任由他在牢狱之中来回踱步。 袁小鹰焦躁不安,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当初遇到的歹徒。 那歹徒想要杀掉颜子苒,但却被他给拦住了。 他当时就发现,这歹徒的身形,与父亲一般无二。后来他追逐着歹徒,发现这歹徒越看越是眼熟,甚至奔走时的一些小动作也与父亲一模一样。 所以,当时江珣在他面前问起颜子苒遇刺时袁成的所在,他才会惊愕了片刻。 父亲竟然行刺了颜姑娘,那杀害其他八名女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一旦父亲坐实了杀人的罪名,那他往后可该怎么办? 袁小鹰脑海里乱糟糟的,在角落里颓废地坐了下来。 范通见状,眸光阴沉地看了躺着的袁成。 这个袁成老谋深算,或许是早已知晓这牢狱之中有人盯着,所以并未与儿子多作争辩。 范通只好转去朱鹏所关押的地方,将江珣之前叮嘱的话尽数说与朱鹏。 朱鹏听完之后,愣愣地看着范通:“袁大哥?他是凶手?怎么会呢?他人还怪好的嘞!” 范通看着朱鹏惊诧的神色,又沉声追加了一句:“他是自己前来投案的,把所有罪责都揽下了,你很快就能离开牢狱。” 朱鹏只是点了点头,嘴里还是呢喃着:“袁大哥糊涂啊!怎么能做出杀人这种事咧?” 范通耸耸肩,对于袁成的杀人目的,他想想也觉得难以置信,那近乎病态的疯狂,简直不可理喻。 安慰了朱鹏几句,范通便离开了牢狱。 他也不知道江珣为什么特地嘱咐他来知会朱鹏这些话,在他看来,江珣应该直接释放了朱鹏才对。 范通回到思过堂,向江珣禀明之后,已是亥时初了。 江珣摆摆手,示意他回去歇息,转身便与刚刚返回的宁非池急促地谈论着。 范通只听了两句是府城那边的事,想着大抵是公务便没了兴趣,拱拱手回家去了。 “宁先生都打听清楚了?”江珣给宁非池斟了茶水。 这大半夜的,宁非池还坚持赶回来,为的就是尽快将消息传递给江珣。 他谢过茶水,而后凝重地点头:“大人吩咐的,卑职都打听清楚了,还意外得知了一件可能有关的事情。” “哦?这倒是意外之喜,你且一一说来!”江珣眸光掠过一丝精光。 第171章 青丝之疑 宁非池喝了一口香茗,慢慢地说道:“袁成当年是个孤儿,与朱把总是邻居。朱把总教他习武,后来又引荐他入兵籍当兵。十年前,朱把总领命剿匪,意外身亡,是这个袁成与其他小兵将尸体护送回来的。” “再后来,袁成便以负伤退伍,衙门便消去他的兵籍,他也就成了个平头百姓。当时他便与朱鹏十分亲近,常常资助朱鹏,大约是在七年前到府城四海镖局里当的镖师,五年前搬迁到府城里居住。” 宁非池叙述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江珣:“大人可从中听出什么问题吗?” 江珣沉声道:“他一个小兵,退了兵籍之后还有妻儿要养育,哪来银钱资助朱鹏?而且去四海镖局当镖师不过两年,搬入城里是租的房子还是买的房子?” “买的!”宁非池一脸敬仰地看着江珣,“故而卑职才觉得这袁成的银钱来历不明,可能与朱把总有关。” 江珣皱着眉头:“除此之外,你所提到的意外之事,又是何事?” 宁非池闻言,眼里含着笑意:“这事还是卑职在袁成家附近打听朱鹏时,袁成的妻子亲口说的。” 江珣淡淡地看着他,这个宁非池似乎也有吊人胃口的臭毛病,得治! 宁非池也不傻,看到江珣眼神里的笑意,连忙放下茶杯。 “在六年前,因为袁成对朱鹏的格外看顾,所以袁成的妻子对朱鹏也颇有几分照看的心思。在一个雨天,她带着做好的一些饭菜送去朱鹏家,想着照拂一二,结果那朱鹏竟然对她动了杀心,差点就用杀猪刀把她给杀了!” 江珣猛然起身:“六年前!” 宁非池郑重了几分,不解地看着江珣,轻轻点点头:“正是,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 江珣并未回答,而是皱着眉头,轻声呢喃着。 凶手在七年前杀了周若曦,而后在六年前没有作案,剩下的几年却是一年不落。 如果说,凶手在六年前其实也动了手,只是没成功的话…… 可一想到袁成,江珣又皱起眉头,袁成可是拿出了八束头发,证据确凿! “宁先生此趟可有问清楚袁成在之前七桩案件中的不在场证明?”江珣按耐住性子,坐下来接着问道。 宁非池略一颔首,便把七桩案子发生之时,袁成的大致去向都说了一遍。 其中在黄山县三桩命案,袁成的确就在黄山县里,可白泽县的第一桩命案,案发之时,他还在府城之中。 这也就表明袁成提到的白泽县乡下命案绝无可能是他做的,只是他对作案的过程却很清楚,极有可能是凶手告诉他的! “宁先生受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宁非池应了下来,这一路的狂奔,他的身子早就有些吃不消了,况且夜已深,只怕江珣也需要休息,忙起身向江珣告辞。 江珣送走宁非池,冥思苦想了半宿,待到天边微微泛亮,坐着马车便往义庄赶来。 当马车在义庄外停下来时,江珣便听到义庄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呼喝声。 他侧耳倾听着,似乎是江瑶。 上前拍响大门,颜松柏很快就过来开了门。 “大人?”颜松柏看了看天色,有些诧异江珣怎就这般早来了义庄。 江珣轻轻颔首致意,侧眼便看到江瑶正在教颜子苒扎马步。 她们两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江珣,此时颜子苒正向着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她本以为江珣来了,她就可以趁机歇歇,没想到江瑶还挺严厉的,硬是把她给按回原来的位置,维持着扎马步的姿势。 江珣上前来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颜姑娘,有些事本官要与你探讨一二。” “好!”颜子苒格外欣喜,起身就拉着江珣往屋里走。 江珣愣了一下,任由颜子苒牵着走。 那江瑶则是撇撇嘴,跟在了后头,一副随时要把颜子苒抓回去习武的样子。 坐下之后,江珣便简明扼要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跟颜子苒叙说了一遍。 颜子苒其实也没能完全静心养病,让颜松柏进城里打听过消息,自然是从范通那里得知朱鹏被关押起来的事。 但袁成的自首却是颜子苒始料未及之事。 “如你这般说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袭击我的人,应该就是袁镖头。只是袁小鹰救了我,我一时半会都没往他身上想。” 颜子苒有些诧异,没想到袁家父子,一个想杀她,一个救了她,倒也是阴差阳错,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当时本官盘问了客栈中所有人,认定是客栈里的人所为,其中习武之人,就袁家父子俩,而袁成一直都未现身,身形亦有几分相似,所以本官便怀疑是他动的手,目的就如你所言,是为凶手混淆视听。” 江珣缓缓地说着当初的推测:“他当时并未想过真要杀你,不过是想误导衙门,让衙门取消对左利手的搜查。” 颜子苒听了,微微颔首,对江珣此言十分认同。 她这几日不断地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发现自己跳下楼的举止虽然出乎歹徒意料之外,但以歹徒的身手,想要杀自己还有很大机会的。 只要这凶手将杀猪刀掷出,就算是袁小鹰及时赶到也来不及救她! “若是按照这个想法,那袁成的自首应当是为了维护凶手。以大人是推测,那朱鹏才是凶手,袁成是为了庇护他。”颜子苒自然是听明白了江珣心中所想。 “只是,袁成有罪证,而且对八桩命案都十分清楚。若朱鹏是凶手,难道是朱鹏把所有罪行都说与袁成听了?甚至连自己的罪证都交给了袁成?” 江珣皱着眉头,说出自己的揣测。 颜子苒听完,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你确定是八束青丝吗?” 江珣闻言,诧异地望向颜子苒:“是八束,代表着八个遇害女子,有什么问题?” 颜子苒思索了片刻:“如果凶手第一个杀的是周若曦,那我认为,他应该还没有想到要割走死者的青丝作为纪念。毕竟这是第一次捕猎,能够不出错已经很不容易了,应该没有想到还要留下杀人纪念物这种事。” “你的意思是,袁成手里的青丝,有可能是假的?”江珣立即听懂了颜子苒话中的深意。 第172章 弄虚造假 颜子苒点了点头,对着江珣问道:“大人可有把那些青丝带过来?” “这倒没有!”江珣摇摇头,他出发之前并未意识到这些青丝有问题。 “这样,我随你进城一趟,看看那些青丝是否有问题。”颜子苒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江瑶。 江瑶这几天也憋坏了,闻言并未阻止,反而跃跃欲试:“那我跟你们一块进城去。” 唯独颜松柏有些不满地看了闺女一眼,有心想要阻止颜子苒出行,但又怕耽误了正事。 江珣注意到颜松柏的神色后,连忙开口道:“颜仵作放心,此行本官会一直带着颜姑娘,并且保证在入夜前将颜姑娘送回来。” 颜松柏听了,这才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道:“正事要紧,若能让这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落网,那整个清江县的百姓也能松一口气了。” 江珣点着头,颜子苒回屋里多披了件衣裳,这才跟着江瑶登上马车。 三人乘坐马车返回县衙时,衙门里正在点卯。 郝猛和范通看到颜子苒时,眸光里都闪过一抹笑意。 袁成投案了,相信很快就会结案,颜子苒来观看审讯,他们自然是乐得其所的。 宁非池帮着戴师爷点卯过后,雷主簿也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他看到了江珣和颜子苒,连忙拱手:“江大人,据说昨日有人到衙门里投案,杀害小女的凶手已经关押在牢,可有此事?” 江珣微微颔首,并未答话,只因心中亦未确认袁成就是凶手。 雷主簿见状,凑近来问道:“江大人,之前不是说那朱鹏才是凶手吗?” “你觉得他像是凶手吗?”江珣反问道。 这几日,雷主簿一有空就去找朱鹏,对朱鹏用上了百般恐吓逼问,偶尔还动用了些小刑罚。 可那朱鹏就是咬牙坚称不是他所杀,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以至于雷主簿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 更何况,他当年亦是认识朱把总的,对朱鹏也颇多了解,这才知晓许多朱鹏与袁成的事。 “老实说,依下官看来,这朱鹏不像是能干出杀人的勾当。他向来胆小懦弱,这也是朱把总对他大为失望的原因。” 雷主簿压低声音,除了江珣和颜子苒听到之外,远处的郝猛等人都没能听清。 “如此说来,你也认为朱鹏不是凶手?”江珣望向雷主簿。 雷主簿顿了顿,没听明白这个‘也’字都包含了谁在内。 但他还是很快就点头道:“既然有其他人来投案,下官以为,还是先审审这个投案的凶犯,再做决定不迟。” 江珣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雷大人先回主薄衙处事,待本官审讯此案,再传人知会雷大人。” 说完,江珣带着颜子苒和江瑶进了大堂,往思过堂走去。 雷主簿心中像是被挠了似的,本想去牢房里先审讯一番,但有了江珣这话,他也只能止住这种想法,回了自己当值的主簿衙中。 江珣刚到思过堂坐下,郝猛和范通就跟了过来,一边的宁非池也搀扶着戴师爷缓缓赶到。 “大人,今日可是要审讯袁成?”郝猛拱手询问。 “不急,你且将袁成所供八束青丝取来。”江珣开口吩咐。 郝猛立即就去刑房那边取来了证物,摆在了长桌上。 江珣朝着颜子苒微微颔首,颜子苒这才上前,凑到八束青丝前仔细辨认。 “一般情况下,将青丝储藏起来的话,至少需要一甲子才能让青丝腐烂。”颜子苒一边分辨,一边轻声说道,“这大概也是凶手为何挑选用青丝来作为纪念猎杀女子的依据的原因。” 一群人听了这话,纷纷沉默不语,没想到头发丝居然那么久才会腐烂,这可比骨头还要顽固得多。 颜子苒几乎是趴在桌子边缘,对着八束青丝的截口在仔细观看着。 时不时,她还会上前嗅一嗅味道。 其余人都在等着颜子苒,目光也落在了这八束青丝上。 很快,颜子苒就辨认出来了,对着江珣说道:“这八束青丝是同一女子所有,而且从发质上不难看出,应该是刚刚剪下来没过多久的。” “你确定?”范通不敢置信地看着颜子苒,昨日他都已经认定袁成就是凶手了。 “不会有错的,这八束青丝的味道都是一样的。”颜子苒一脸笃定地说道,“如果是出自八个不同的遇害者,那相隔至少有七年的时间,即便青丝在短时间内不会腐烂,但发质和气味多少有些变化。” “而这些青丝根本就没有这些变化,可见这些青丝是假冒的,应该是袁镖头在衙门不知晓的情况下,从一名女子手中买来的。”颜子苒说着,又指了指那包裹着青丝的布块和绳子,“就连这些也是崭新的,说不定就是袁镖头自己包裹上去的。” 众人闻言,这才关注到这些包裹着青丝的布块和绳子。 范通看了一遍:“或许这些都是凶手刚刚给换上的?” “凶手在一个月前的白泽县里就已经杀了人。那时他收集到了新的青丝,若觉得其他青丝的包裹之物老旧,那必然是在当时就已经换上新的。” 范通点了点头,的确没有必要在一个月内换上两次。 “那袁成在三天前就已经发现我们在暗中盯着他,当时还趁着我们不备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了好一阵子。” 范通想起这事,轻声说道:“如果袁成真的一直都有在关注朱鹏,那他定然是知晓我们在那不久之前逮捕了朱鹏的事。” 郝猛恍然大悟:“所以,袁成在那个时候有可能就找人买下了青丝,想以此作为伪证,到衙门来自首,庇护真凶朱鹏!” 江珣看向颜子苒,并未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颜子苒则是略带犹豫道:“这八束青丝确实是同一人所有,但凶手是不是朱鹏,这点我还不敢肯定。最终还是要搜到真正被割走的青丝才能作为断案的依据。” 郝猛跃跃欲试:“那我再带人去搜一次朱鹏的家?” 第173章 聚众议案 一群衙役从衙门大门口鱼贯而出,迅速赶往朱家。 雷主簿打听到消息,站在主簿衙内,久久都无法回过神。 他有心想要去问个清楚,但又不想再惹江珣厌烦。 如今已经确认雷诗音一案与江瑶无关,他面对江珣也就没有那么硬气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招手把身边的心腹叫来:“去,回家里让少爷去朱鹏家外边看看衙门到底如何行事了。” 这心腹小厮急忙跑回雷府,把雷主簿的吩咐告知雷俊杰。 雷俊杰皱着眉头,嘀咕道:“衙门不是已经抓到真凶了吗?怎么又去朱鹏家了?” 他这些时日也从雷主簿口中得知审讯朱鹏的结果。 虽然他对朱鹏这人没什么好印象,但在清江县生活这么多年,对朱鹏还是有不少了解的。 当年雷主簿刚到清江县任职,那朱把总与雷主簿也算是同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雷俊杰自然也就认识了朱鹏。 在他眼里,朱鹏就是个懦弱、憨厚、老实的大哥哥,甚至他心底里都有些瞧不上这个只是年纪大一些的胖子。 当初听到朱鹏就是杀害妹妹的凶手,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但衙门所验出来的结果,却是将凶手与左利手牢牢联系在一起,让他不得不相信。 袁成的自首,让他长舒一口气,认为这才是合情合理地结果。 此刻又听到衙门还在盯着朱鹏不放,他心中便是十分不悦! 雷俊杰带着家丁匆匆来到朱家外面,果真看见一大群衙役正在朱家里边搜寻着。 在街道上,还停留着一辆马车,雷俊杰只是略作打量,便看到颜子苒与江瑶二人。 这次颜子苒也来到朱家搜查线索,想着搜查出一些端倪。 江珣站在朱家屋子中间,看着这间简陋的房屋,眸光在不停地游曳着。 当初他就已经来过朱鹏家中搜查过一遍,但最终一无所得。如今再来到这里,他还是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只能寄希望于颜子苒。 颜子苒转了几圈,周遭的衙役已经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一遍,许多杂物都被搬到街上仔细搜查,确保任何角落都无藏匿物品。 除了一套屠户日常用到的刀具有些可疑之外,并无任何女子的物品,更遑论是青丝了。 颜子苒看了看刀具,上面还有些许血迹,当初朱鹏杀完猪出去送猪肉,回来就被扣押了,还没来得及清洗。 这血迹自然是猪血,至于这把杀猪刀是否是凶器,颜子苒也无法做出判断。 “其他屠户的杀猪刀亦是这般模样吗?”颜子苒想起袁成当初刺杀自己时所用的杀猪刀。 郝猛点点头:“都是这般模样,细长尖锐,还带有一点弯曲的引血槽,旨在捅入猪脖颈后能够一击致命。” 颜子苒点点头,侧身对着范通问道:“袁成来投案时,曾经朝着江大人掷出一把杀猪刀,可有问过他杀猪刀的来由?” 范通顿了顿,这点还真未曾注意,当时众人都被他吓住了。 “大概是在府城里找人打造的吧?反正在清江县里的铁匠都表示最近没有打造过杀猪刀。” “这点我在府城里打听过!”一直跟在人群最后面不怎么显眼的宁非池说道,“当时袁镖头是以朱鹏的名义打造的杀猪刀,想着让朱鹏在府城里干屠户行当的。” 江珣眸光微微闪烁:“回去之后,再对袁成逼问一番,看看他又是如何说的。如今先搜查朱家,务必要找出青丝作证!” “是!”郝猛等人拱手应着,领着众多衙役对朱家再三搜寻,却始终没能找到青丝。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忙得满头大汗却没有任何结果的众多衙役,江珣皱起了眉头。 颜子苒也在朱家徘徊了两圈,基本上她注意到的地方,衙门里的衙役都搜查过了,的确没有任何发现。 “大人,看来证物不在这里。”颜子苒轻声说着,示意江珣留意一下朱家外面的情形。 朱家外面已经聚拢了不少百姓,他们都知晓江珣这次是在寻找雨天杀人案的凶手,正在外头围着议论纷纷。 不少住在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是衙门第二次搜查朱鹏家了,都在议论着朱鹏是不是凶手! 江珣挥挥手,示意郝猛把衙役们都带回衙门去,此次搜查到此为止。 诸多衙役有条不紊地撤走之后,江珣亦带着颜子苒和江瑶上了马车,正要离开,那雷俊杰却出来拦住去路。 “大人,我妹妹遇害一案,到底何时才能有结果?据说凶犯已经自首了,不知可有此事?还请大人给我们一个准信,也好抚慰舍妹在天之灵!” 雷俊杰说着,对着江珣的马车微微拱身。 江珣撩开车帘,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随同本官回衙门里。” 雷俊杰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看着马车渐渐离去,连忙跟上。 回到衙门之中,雷主簿当即就迎上来:“江大人,可有搜查到证物?” 江珣回头瞥了一眼雷俊杰:“你们父子二人这是给本官唱一出里应外合吗?” 雷主簿连忙躬身回道:“不敢!只是既然那袁成已经投案自首,为何大人却还置之不理,依旧偏听偏信,将调查的方向对准朱鹏呢?” 黄山县班头、白泽县班头此时亦在衙门之中,两县经书自然也未落后,全都看着江珣,迫切希望能够尽早结案。 他们对江珣放着袁成不审,跑去搜查朱家的举止很是不解! 江珣环顾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随本官到思过堂议事。” 说着,一群人便呼啦啦地进了思过堂之中。 江珣待众人都坐下之后,这才让宁非池把衙门对袁成的一些调查悉数说出。 袁成虽然投案自首,但有三个疑点! 第一、凶手连续杀了八名女子,嗜血成性,手段凶残,这类人本就不可能会轻易投案自首! 第二、在第五桩命案之中,据袁成妻子所言,在案发之时他刚刚离开府城没多久,绝无可能在白泽县的乡下犯下命案。 第174章 轻薄之徒 第三、袁成所提供的八束青丝,全都是刚割下来没多久的,甚至有可能是同一女子身上截下的青丝。 “光凭这三点,本官就可断定袁成这是在替人顶罪,包庇真正的凶手!”江珣待宁非池说完后,下了个结论。 众多原本还嚷嚷着要审讯袁成的人,闻言全都沉默了下来。 郝猛是颜子苒最忠实的拥趸,此刻咧着嘴:“我就不明白了,小颜明明验尸推导出凶手是左利手,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白泽县班头皱眉:“可擅长用左手刀的人应该与左利手造成的伤口没什么区别吧?难道就必定是左利手,不可能是那些练习了左手刀法的人?” 颜子苒听了,微微颔首:“若是有人常年练习左手刀法,倒也不无可能。但比起左利手,常年练习左手刀法的人更少,至少清江县里找不到这样的高手。” 除了袁成,至少他们想不到还有第二个练了左手刀法的高手。 故而,颜子苒所推测的左利手可能性更大一些。 “凶手会不会是来清江县杀了人之后就已经走了?”黄山县班头忍不住开口道。 “那就更奇怪了,为何在朱鹏被衙门缉捕之后,没过多久袁成就伪造证物前来投案自首?”颜子苒反问了一句,让黄山县班头瞬间哑口无言。 “更重要的是,袁成似乎对八桩命案颇为熟悉,甚至说出了白泽县不为人知的一桩命案。故而可得知,他必定是与凶手有关联的。”江珣淡淡地说着。 雷主簿激动地站起来:“那便将他拉来审讯,若是不肯招供,便大刑伺候!他知晓许多凶杀案,一个包庇隐瞒罪是跑不了的。” 江珣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一旁的宁非池见状,拱手说道:“雷主簿,那袁镖头是个习武之人,只怕一些小刑罚无法撬开他的嘴。若是用了重刑,则大人不好向提刑大人交待。” 雷主簿愣了愣,不得已重新坐了回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此案该如何审讯?”雷俊杰瞪着双眼问道。 江珣站了起来,环视众人一圈,徐徐开口:“此案真凶,必定是袁成周遭之人。只要让袁成坦诚,此案倒也就破了。可袁成若是不愿开口,便得从朱鹏身上入手。” 说到底,袁成是在朱鹏被捕之后才来自首的,朱鹏的嫌疑不可谓不大!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范班头,你随雷主簿、两位班头去主簿衙中,提审袁成!郝捕头,你去把朱鹏带来见本官。” 江珣把大致上的情况与众人分析之后,让雷主簿主审袁成,相信雷主簿也不至于再滥用刑罚。 众人领命,各自离去。 雷俊杰本想跟着雷主簿一同离去,但江珣却让他留了下来。 很快,郝猛就带着朱鹏来到思过堂中。 朱鹏跪下之后,瑟瑟发抖,看样子这几日没少受雷主簿的折磨。 颜子苒看到他这副模样,黛眉微微蹙起。 此前她一直都对朱鹏有种危险的感觉,但此时见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那感觉变得微弱了许多。 “朱鹏,本官最后问你一遍,雷诗音当真不是你杀的?”江珣坐在高台上,双眸冷冰冰地盯着朱鹏。 “大人,小人当天只遇到了江瑶姑娘,后来就把猪肉送回家中,老母刚好不在家中,不知我曾回去过。我后来又去了雷家,与雷家管事喝上几杯,忘了时辰,怎会是杀害雷小姐的凶犯呢?” 朱鹏磕头哭诉:“那雷小姐,小人也是认得的,雷主簿不嫌小人笨拙,让小人往雷府送肉,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岂会害了雷小姐?” 雷俊杰在一旁听着,猛地皱眉道:“说起来,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十几天前,你到我家中送肉,曾经轻薄了我妹妹,可有此事?” 江珣和颜子苒闻言,眸光骤然凝聚,落在朱鹏身上。 据衙门调查所知,这朱鹏如今都三十岁了,依旧未曾婚娶,单身一人。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想到凶手专挑女子下手,两人不由得联想到其中会否有所关联。 可朱鹏立马就辩驳道:“绝无此事。当时小人只是送肉时,见到雷小姐便有心上前叙叙旧。但雷小姐当时已经忘记了小人,小人上前搭话便成了,成了轻薄……” 朱鹏想起这事便觉得有些尴尬,以前他父亲在的时候,雷家兄妹还跟他一块玩过,雷诗音也曾喊过他‘朱哥哥’,而今阔别多年,他不过上前几步打个招呼,冲着雷诗音善意地笑了一下,便被雷诗音当成轻薄之徒,让家丁好一顿打。 要不是雷家管事上前说清身份,恐怕他那天腿都要被雷诗音给打折了。 而事后,雷诗音也只是丢给他几两银子,让他自个儿去看大夫。从那时候起,他也就不再对雷家旧情有什么念头。 颜子苒听完朱鹏的话,心里头忍不住浮起一句话:“你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冲着别人笑了!” 雷俊杰听完,脸上亦有些许尴尬神色,但他很快就变了脸:“所以,你在几天前的雨天里,看见落单的她,忍不住就动手将她杀了是不是?” “冤枉啊!小人真的没有杀雷小姐。”朱鹏大喊着冤枉,可惜当时他就在案发现场不远处与江瑶相遇,理论上完全有作案时间。 “那你当时可有证人?”白泽县经书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时雨下得那么大,除了江小姐,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且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草民亦认不得是谁,如何给小人作证?” “那你与袁成又有何关系?为何他要投案自首,借此为你洗脱罪名?”黄山县经书跟着开口,对朱鹏穷追不舍。 朱鹏愣了一下:“他是为了替我洗脱罪名?” 虽然之前范通有跟他提过袁成入狱的事,但他并未往这方面想。 “问你话呢,你与袁成到底有何关系,总该不是父子吧?”郝猛冷哼了一声。 朱鹏立即摇摇头:“郝捕头莫要说笑,袁大哥是我父亲昔日的徒弟,对我照顾有加。但小人并未犯案,他为何要替小人顶罪?” 第175章 昔年孽缘 朱鹏一番话,将在场众人都问倒了! 自始至终,朱鹏都不认为自己是凶手,所以袁成此举,他着实想不通。 颜子苒一直都在观看着朱鹏的表情,竟未有丝毫的迟疑和掩饰之意。 “若不是你犯了罪,那袁成为何在你被捕之后,很快就前来衙门投案自首?”黄山县经书忍不住接着逼问道。 “这,这个,小人也不知晓啊!要不,大人们去问问袁大哥,小人也想听听他这是为何!” 朱鹏说着,抬头看向黄山县经书,一脸希冀的神色,把黄山县经书都给整不会了。 江珣趁机看向颜子苒,眸子里充满询问的神色。 颜子苒微微摇头,从朱鹏的神情反应来看,他并未说谎。 江珣脸色有些凝重,而郝猛等人亦看着江珣,等着江珣做出决定。 江珣站起身,对着朱鹏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袁成提来,让你当面问问也罢!” 随着他一挥手,郝猛当即跑去找雷主簿。 雷主簿这边正在审讯袁成,但袁成对八束青丝从何而来的问题,一口咬定就是八名受害者的。 任凭雷主簿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不肯松口,气得雷主簿打了他二十大板,又掌嘴四十,打得他口鼻鲜血直流。 郝猛一过来,雷主簿也是松了口气,当即领着袁成到思过堂来会见众人。 “袁大哥,你,你怎样?”朱鹏被关押入狱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袁成。 袁成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便被衙役一把推倒,跪在朱鹏身边。 朱鹏将袁成扶住,焦急地询问:“袁大哥,他们说你是替我顶罪才来衙门投案的?可是,我又没犯什么罪,相信过不了多久,大人就会把我给放了,你这是何苦呢?” 袁成看了一眼朱鹏,只是轻轻摇头,并未开口。 “袁成,那八束青丝分明是你前不久才买来的,你以此蒙蔽衙门,分明是为了袒护凶手!念在你不是凶手的份上,如今将实情说来,本官尚且能饶你一命,否则,休怪王法无情!” 江珣怒斥一声,眸光冷冽地落在袁成身上。 “八桩命案都是草民做的,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袁成冷哼一声,竟然毫无畏惧之色。 颜子苒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着实有悍不畏死之意,不由皱紧了眉头。 袁成明知衙门已知晓他在顶罪,可却依旧不肯改口,这是笃定了江珣不会拿他定罪! 既然江珣不会拿他定罪,那江珣必定会因为他突然的顶罪而怀疑到朱鹏身上。 恰巧朱鹏与他关系莫逆,他深受朱鹏之父的恩情,有照料朱鹏的事迹。衙门因此而怀疑到朱鹏身上,合情合理! 而朱鹏也在这八起命案之中,都在案发之地周围出没过。再加上大雨天的没有人证,导致他有口难言,若不是没有搜到证物,朱鹏是凶犯的事便是板上钉钉! 这也就导致衙门卡在这一关,既知晓袁成不是凶手,又无法找到朱鹏犯罪的证据。 江珣目光冰冷,如同腊月坚冰,经久不化:“本官倒是想将你千刀万剐,可惜你并非凶犯,本官岂能如你所愿?袁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凶犯,实则在白泽县乡下所犯命案有不在场证明。此事有你妻子亲口讲述,你还有何话可说?” 袁成愣了一下,没想到衙门这么快就已经去过府城询问了他的妻子。 其实这也是宁非池误打误撞打听到的线索,本来只是打听朱鹏的事,没想到袁成的妻子凑上来把朱鹏所有往事都说了一遍。 “她胡说八道!”袁成怒吼一声,可妻子这是在替他作证清白,让他也不知该怎么叱骂了。 “哼,我看是你在胡说八道,干扰衙门审讯案情。”雷主簿怒叱着,“说,你是不是为了替朱鹏顶罪,这才刺杀颜姑娘不成,又投案自首的?” “没有的事,这些人就是草民杀的。”袁成说完,匍匐在地,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了。 可朱鹏却是一脸着急,拉着袁成的胳膊:“袁大哥,大人都说人不是你杀的了,还有小嫂子给你作证,你干嘛还要认这个罪?” 袁成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个时候,周大夫不知道从哪儿钻了过来,猛地就朝袁成冲去,一拳砸在袁成的背上。 众人立即将周大夫拉住,好在他年纪老迈,这一拳也没能把袁成打伤。 “你这个混蛋,若曦多好的孩子,你怎能杀了她?你这个畜生!”周大夫愤怒地大吼着。 他方才去牢房里,例行为祁湘芸把平安脉,出来时听闻衙门在审讯连环杀人案,便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 这几日他亦听说凶手有可能是朱鹏,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所以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周大夫很清楚,当年周若曦曾经跟他透露过,朱鹏喜欢周若曦! 周大夫老来得女,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到大都把周若曦视作掌上明珠,周大夫自然是看不上朱鹏的。 周若曦当然也不喜欢朱鹏这么个胖子,故而拒绝了朱鹏,只把朱鹏当作兄长看待。 周大夫暗中也盯了朱鹏几回,发现朱鹏也有自知之明,后来都没再去为难周若曦。 总的来说,周大夫还是比较信任朱鹏的,这个老实憨厚,甚至有些懦弱的男子,绝不会对心爱的女人动手。 杀害周若曦的绝不是朱鹏,所以周大夫没有怀疑过朱鹏。 而袁成投案自首,周大夫自然就把他当作是杀害闺女的罪魁祸首,也没耐心听江珣等人的问话,进了思过堂后,直接就对袁成动手! 众人拉住了周大夫,周大夫还在愤恨地怒骂着:“袁成,你这个畜生,亏若曦还喊你一声叔叔,你竟然敢对她下如此毒手!” 袁成习武之人,难免受伤,因此跟周大夫一家也颇为熟络,因而他更是恼恨,仇人就在身边,他竟一直都未发觉。 郝猛拉住了周大夫后,急忙劝说道:“周大夫,不是他,他不是凶手!” 周大夫神情一愣:“那凶手是谁?你们到底查没查出来?” 话毕,他扫了同样跪在大堂中的朱鹏一眼,视线很快就滑了过去。 第176章 青丝现形 周大夫始终不相信朱鹏是凶手,既然郝猛说凶手不是袁成,那他就纳闷了! 郝猛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凶手:“这不是正在审嘛,你别急,听大人怎么说!” 周大夫望向了江珣,连忙跪下:“大人,到底是何人杀了小女,时隔多年,还请大人在草民有生之年,给草民一个答复,黄泉路下也好抚慰小女。” 江珣微微抬手虚扶:“周大夫请起,且站一旁听审。” 颜子苒连忙上前,将周大夫搀扶到旁边,低声安慰了几句。 江珣这才望向思过堂之中跪着的袁成和朱鹏,眉头深深皱起,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其余众人噤若寒蝉,大堂之中,落针可闻。 此案追查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脉络已经清晰可见,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朱鹏又是一向老实憨厚形象,以至于让众人都犹疑不决! 就在这时,全场之中最没有眼力见的江瑶依旧在左右环顾着,似乎好奇众人为何不说话了。 而她晃动脑袋的时候,颜子苒便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影晃来晃去的。 颜子苒侧头看了看江瑶浓密的头发,正想拉住她,突然眼睛看向江瑶那扎起来的发髻,不由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江瑶今日梳了个飞仙髻,头顶上两个拱起来的圆形发辫,烘托得她越发俏丽。 只是那高高顶起的飞仙髻中,有许多丝绳绑着,但因为那些丝绳都是黑色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江瑶的发丝。 颜子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江瑶立马回头,看到颜子苒双目炯炯有神,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发髻,不由得意起来。 “颜姐姐,我这飞仙髻好看吧?回头我也教你扎一个?” 颜子苒向来都只是把头发扎了个马尾,只要不妨碍她验尸看书就成,还真没怎么扎过发髻。 江瑶见状,只以为颜子苒是羡慕自己的发髻,连忙为颜子苒介绍起来:“除了这个飞仙髻,我还会很多种发髻的盘法,到时候我一并教你,你一盘起来,肯定漂漂亮亮的!” 可颜子苒已经收回了手,目光望向了朱鹏。 朱鹏虽是个屠户,但也有一头油腻腻的长发,盘在头顶上,堆成一团乌云,只用一根木簪子盘着。 江珣等人听到了江瑶的声音,全都看着颜子苒,见颜子苒的目光落在朱鹏身上,并未言语,不由有些失望。 可就在这时,颜子苒突然向前走出几步,来到朱鹏面前,伸手缓缓地靠近朱鹏的脑袋。 朱鹏愣了愣,轻声问道:“颜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颜子苒看着他那油腻的头发,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畏惧的神色,瞬间就把手收了回来。 “你,你能否把你的头发放下来?”颜子苒退后了半步,看着朱鹏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朱鹏毫不犹豫地点着头,伸手就要去松开木簪子。 可就在这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是奇怪,一时很是迷茫,一时又极为狰狞。 颜子苒看到他脸色不断地变换,心中那份不安越发明显。 正当颜子苒想再退离一些距离时,郝猛突然上前,一把将朱鹏头发上的木簪摘了下来。 “让你把头发放下来,你磨蹭个什么劲儿?” 说着,朱鹏那一头油腻腻的头发便如同污水般泼洒了下来,披在朱鹏的肩膀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手突然就使不上劲儿了。”朱鹏松了口气,“还好有郝大哥帮忙!” 郝猛将他的头发抖散了些,一脸嫌弃:“你这是多久没洗头了?” “我每个月都有洗啊,就是这双手常常沾满油星子,这不一挠头就给沾上了嘛!”朱鹏笑呵呵地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都不解地望向颜子苒,不知道颜子苒为何要朱鹏放下头发。 可颜子苒退到朱鹏身后,伸出玉指轻轻拨开朱鹏的头发,很快就发现了一股扎成辫子的头发。 而与此同时,朱鹏的身子也绷得笔直,整个人就恍若一把即将出世的利刃。 江珣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手里头抓起了一块令牌,双目紧紧地盯着朱鹏。 “嘿!”郝猛亦站在颜子苒身边,看到朱鹏头发里的小辫子,笑了起来,“你这家伙,居然还学大姑娘扎辫子了?” 这朝代的男子虽然挽发,但并不扎辫子,只有那些匈奴人才会扎辫子。 “什么辫子?”朱鹏有些发懵,伸手向头顶摸去。 众人听闻,也都纷纷凑到他后面观看。 而朱鹏这次伸手拨拉头发,很快就露出头发底下缠绕着的几束辫子! 辫子很小,大约百来根头发编织而成,也就四寸长的样子,藏在其他头发底下,挽起来后根本看不着。 雷俊杰看着这些小辫子:“倒是有些像那些匈奴人的装扮,朱大哥你该不会跟匈奴有来往吧?” “我?”朱鹏指了指自己鼻子,也是困惑极了,“我也不知道啊,这啥时候扎的辫子,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一头雾水,而颜子苒已经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六、七!”颜子苒数到这里,猛地倒退两步。 “七束?”江珣顿了顿,而后看向朱鹏的眼眸多了几分凌厉的神色。 朱鹏还是一脸茫然,伸手摸着后脑勺处的头发:“奇怪,难道是我娘在我睡着时给我编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郝猛将他的手拍开,呵斥道:“你别用手挡着,让我看看!” 说着,郝猛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有些奇怪,连忙伸手上前捣弄。 不一会儿,郝猛双手颤抖着,抓着一束头发暴退几步,猛地拔出腰刀对准朱鹏。 “大人,这头发是编上去的,并非是朱鹏自己的头发,而是遇害女子的青丝,他行凶杀人的铁证!” 他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头发高高举起。 “什么!”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郝猛手中的头发。 朱鹏一脸错愕地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郝猛手里的青丝:“不,不可能,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 第177章 恶鬼缠身 江珣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郝猛手中的青丝,对着范通等人下令道:“来人,将朱鹏给本官扣住!” 范通还没动手,黄山县和白泽县的班头已经上前,一左一右,将朱鹏给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大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人,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朱鹏还在呐喊着,整个身子却被按倒在地,下巴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袁成见状,上前就要去推开白泽县的班头,却被范通给扭住。 “郝捕头,将他发里其余辫子都取下来!”江珣大手一挥。 郝猛立即上前,用腰刀在朱鹏的头发上割了几次,从中挑出六束辫子。 众人这次总算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束稍短的青丝与朱鹏的发丝缠绕在一块编织而成的。 其中朱鹏的头发越长越长,而这些编织上去的头发却不会变,以至于这些辫子就好像是长在发丝中间一部分的藤蔓,上边够不着头皮,下边够不着发梢。 “居然将死者的发丝编织在自己的头发上,这简直是丧心病狂!”雷俊杰脸色有些惨白,想不到朱鹏居然如此行事。 其余人也好不到哪去,都被朱鹏这种举动给震撼到了! “好,好啊!难怪江大人两次搜寻都没能找到这罪证,原来你是将这些罪证藏匿在自己身上了。”雷主簿气得咬牙切齿,想到自己闺女的青丝方才还跟朱鹏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无形中仿佛就像是一直被玷污着,他的心就在滴血。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朱鹏看到自己头发中的辫子,神色有些怔愣,闻言急忙摇手否认。 宁非池从郝猛手中接过辫子,很快就解开辫子分成几股头发。 那些又长又粗的头发是朱鹏的,而其余六束头发则不一而同,但明显柔顺许多,再加上郝猛一开始解下来的一束,总共七束头发摆在了江珣的案桌上。 “朱鹏,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江珣看到这几束头发,心中也是一阵怒火。 这些日子他费尽心思,想不到朱鹏竟会把最重要的证据就藏在头顶上,也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子下,可偏偏没有一人想到。 要不是颜子苒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他的头发里有猫腻,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结案了! “大人,冤枉啊!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几束辫子!这、这……小人真的冤枉啊!” 朱鹏脸面贴着地面,大声叫喊着。 “哼,事到如今,还不肯老实招供!来人,把他拖下去,给我打五十大板!”雷主簿心里头有气,越过了江珣,直接下令。 江珣眉头皱了皱,但看到朱鹏依旧呐喊着不肯认罪,便默许了下来:“留他一口气答话!” 两位班头把朱鹏拽了下去,在思过堂外用刑,五十大板打得朱鹏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但是他身宽体胖的,屁股上肉多,五十大板打完之后,还在叫嚷着“冤枉”。 雷主簿见了,对着江珣建言:“大人,此等心狠手辣之辈,断然不会供认罪名,还请大人断案,治他个死罪!” “此案虽然铁证如山,但还是需要他画押的。”江珣沉声说道。 “那他若是一直拒不画押,那该如何是好?”雷主簿着急了,往常遇到这种事,打一顿,也就让其乖乖画押了,可他摸不准江珣是否会同意这么做。 江珣在这时也的确犹豫了,一时间没有作下决定。 “大人,朱鹏他,他真的不是凶手!”袁成被范通按着,此时挣扎着开口,“他是无辜的,他真的是无辜的!” “哼!证据确凿,你还敢说他是无辜的?我看你是鬼迷心窍,在这里胡说八道!”雷主簿愤怒地呵斥着。 江珣伸手制止了他,对着袁成说道:“你说他是无辜的,你有何证据?” “这,小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但真的不是朱鹏杀的。真正的凶手,是,是……”袁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是什么?快说!”范通稍微用力,对着他催促。 袁成想了片刻,才说道:“是恶鬼,真正杀害了八名女子的,是一只恶鬼,一只缠绕在朱鹏身上的恶鬼!” “荒谬!”雷主簿嗤之以鼻! “草民说的都是真的。”袁成急忙辩解,“那只恶鬼只有在雨天才会现身,然后控制着朱鹏去杀人。而在这期间,朱鹏什么都不知道,我想那些青丝也是恶鬼占据了朱鹏身躯的时候扎成辫子带在身上的。朱鹏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听完,半信半疑。 可朱鹏却是猛地一震,望着袁成,气喘吁吁:“袁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我身上有恶鬼?” 袁成重重地点着头:“不错,你身上有一头恶鬼,当初杀害了周若曦,后来还差点杀死我妻子。我妻子害怕,将你赶走,你到了黄山县和白泽县后,身上的恶鬼每年都会控制着你害死一条人命!” “这些,这些都是恶鬼操控了你的身躯之后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我不帮着他,他就会彻底吞掉你,化作世间的厉鬼,杀尽一切看到的人!他,他真的是恶鬼,是那种杀人不需要任何道理的恶鬼!在你父亲死后,他就开始出现了!” 袁成一脸怜悯地看着朱鹏,心疼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这不可能!”朱鹏摇了摇头,趴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 “那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经常会昏迷不醒,然后醒来就出现在别的地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袁成悲声反问。 朱鹏顿住了,因为他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只当自己是累倒了。 “少在这里演戏了!”雷俊杰站了出来,“你们分明是想推脱罪责,虚构出一个恶鬼来承担罪名!真若是有恶鬼要害人,那它缠上朱鹏的时候,害死朱鹏不就好了?” “不,这是真的!”袁成大声地争辩道,“朱鹏身上真的有个恶鬼!” 雷主簿冷笑道:“那你就让朱鹏把那恶鬼叫出来,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啊!” 第178章 峰回路转 雷俊杰自然是紧随着父亲的意思行事,此时也跟着起哄,要袁成唤出朱鹏体内的恶鬼,否则朱鹏便是此案的凶手,再无需争议! 面对众人的催促和质疑,袁成亦是一脸无奈,只能望向朱鹏。 “朱鹏体内的恶鬼,你可听好了!现在只有你出来承担罪责,方能保住朱鹏的性命,否则他被斩首示众,你也再无栖身之处!” 朱鹏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左右张望,神情中有些许恐惧之色。 “我,我身上的恶鬼出来了吗?”他自己也不晓得袁成所言是真是假,此时亦是十分忐忑,看着反倒有些滑稽。 黄山县班头冷笑道:“看来,你体内的恶鬼还害羞了,不敢出来!” 周大夫却没那心情开玩笑,只是指着朱鹏大声怒骂:“朱鹏,你这个畜生,亏你当初还声称自己喜欢若曦,结果你竟然将她给害了!我,我,我跟你拼了!” 周大夫说着就朝朱鹏冲了过去,双手发狠了劲儿地掐着朱鹏的脖子。 朱鹏本就挨了五十大板,再被他这么一掐,脸色瞬间变得酱紫。 好在郝猛等人反应过来了,上前将周大夫拉开。 “你们别拉着我,让我跟这个畜生拼了!”周大夫还在奋力挣扎着,想要扑上去跟朱鹏拼命。 雷主簿见状亦是恨不得上前跟朱鹏拼命,但他自恃身份,只是站起来,对着袁成呵斥:“袁成,你休要在此拖延时间!” “大人,还请作速裁决,也好抚慰诸多遇害者在天之灵!”雷主簿又望向江珣,对着江珣拱手说道。 江珣看着袁成,目光略有思忖神色,右手手指缓缓地摩挲着令牌。 袁成见状,扭头又看向朱鹏:“恶鬼,你还不出来,当真要与小鹏一同赴死吗?你快出来啊!你说过你绝不会害了小鹏的,你出来啊!” 朱鹏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差点没被周大夫掐死,如今又被袁成这样追问,他也是六神无主。 “如果我身上真有什么恶鬼的话,就快些出来吧!我,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不要赖在我头上,求求你,放过我吧!” “快出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是男人就敢做敢当,你给我出来!” 朱鹏的哀嚎,袁成的呼唤,在思过堂中此起彼伏。 可在场众人却都在看戏一般,眼神都越发显得不善! 颜子苒站回到江瑶身边,看着堂中哀嚎呼唤的二人,神情不似作假,不由蹙起眉头。 江珣等了片刻,见朱鹏也无变故,这才冷声道:“本官已经给了你们忏悔认罪的机会,你们既然死不悔改,那就休怪本官铁面无情了。朱鹏,你连杀八人,心狠手辣,本官今日就判你……” “大人且慢!”颜子苒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江珣说道,“民女尚有一事未明,还想请教诸位!” 江珣皱起眉头,见颜子苒微微低着头,一副哀求的模样,这才沉声道:“颜姑娘请讲。” 颜子苒抬眸向江珣投去一个道谢的神色,而后才望向袁成:“袁镖头,你可否仔细说说,你第一次见到朱鹏身上的恶鬼是在什么时候?” 袁成没想到在这最后关头,竟然真有人信了他的话。 他急忙回复:“草民见到朱鹏身上恶鬼的时候,是在六年前的夏季。当时也是下着雨,贱内听了草民嘱咐,去给朱鹏送些吃食。但贱内去了些时候也不见回,草民以为她又在阳奉阴违,所以便过去一探究竟!” 众人听着袁成的话尚算有条不紊,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就是那个时候,草民看见了朱鹏体内的恶鬼,他操控了朱鹏的身子,竟要杀害贱内。当时亏得草民大声喝止,他才没有得手。”袁成想起往事,还有些后怕地望着朱鹏。 “呵,可笑,我看这分明就是他被你撞见了,所以才没敢动手。这哪里是什么恶鬼,不过是作案未遂,与恶鬼何关?”雷俊杰冷笑不已。 “正是!这些不过是开脱之词!”白泽县班头亦不以为然。 袁成急忙辩解:“不,不是这样的,当时的朱鹏与往常宛若两人,脾性完全不同。他当时跟我说,他知晓我是朱鹏父亲的弟子,平日里对朱鹏也不错,这才放过我一马,不然就连我一块杀了!” “他一个身宽体胖的家伙,还能杀得了你?这些无非是你为了替他洗脱罪名,捏造出来的罢了。”雷俊杰一眼就识破了袁成话中的漏洞。 袁成连忙辩解:“不,他,他应该是想连我一块杀了,但不代表他就能做到。他,他没向我动手。” “够了!颜姑娘,你有什么话赶紧问,念在你揪出凶手的份上,本官再容你多说几句,可此案铁证如山,已无需再听这些罪人辩解!”雷主簿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颜子苒蹙着眉头,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沉声说道:“雷大人稍安勿躁,再给民女一点时间。” 说着,她拉着江瑶离开了思过堂,又招手把郝猛也叫了出去。 众人全都一头雾水,不知道颜子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颜子苒出了思过堂,立即在江瑶和郝猛耳边嘱咐了几句。 两人听完,都有些许不解,但还是按照颜子苒的说法,分头行动。 颜子苒回到了思过堂,那雷俊杰迫不及待地问道:“颜姑娘,是否可以让江大人结案了?” “再等等!”颜子苒回到思过堂的目的就是拖住众人,给郝猛和江瑶两人争取时间。 周大夫皱着眉头,拉着颜子苒:“小颜,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周大夫且等着,凶手要来了!”颜子苒望向了思过堂外边的天色。 众人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此话是何意?”雷主簿只觉得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这怎么可能?证物都已经在朱鹏身上了,怎么可能还另有凶手?”雷俊杰也是懵了,案子都查到这份上了,还能有峰回路转? 第179章 恶鬼伤人 思过堂外刮起了一阵风,但没人在意,反而是颜子苒的一句话,在众人心里形成了一道飓风,逐步摧残他们对此案定下的看法。 可他们不管怎么催促,颜子苒却只是干巴巴地重复着:“再等等,再等等!” 众人等得不耐烦时,思过堂屋顶上响起了一阵哗啦声,虽然很轻微,但江珣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么一瞥,他便将眸光落在了颜子苒身上,已然猜到这应该是颜子苒的安排,遂不作反应。 而颜子苒则趁机接着问道:“各位,能否再说说当初朱把总死时是什么天气?” 雷主簿对此事尚有些许印象,闻言,皱着眉头回忆了好一阵子。 而袁成更是直接答话:“是雨天,当时朱把总被抬回城时,浑身是血,天下着滂沱大雨,大雨把朱把总的鲜血都冲刷到了地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水。” 雷主簿微微颔首:“不错,当时本官带着朱鹏去接朱把总的尸体。但这与本案有何关系?” 颜子苒只是笑着:“再等等,凶手马上就会给大家一个答案了。” 众人皱紧眉头,看向颜子苒的时候多了几分畏惧心思。 江珣知晓颜子苒在拖延时间,此时自然是暗中相助,故意找着话题问道:“袁成,本官再问你,为何那恶鬼以前是一年杀一人,而今年却要连杀两人,在白泽县杀完人后,到了清江县还要动手?” 袁成望了雷主簿一眼:“这个,恶鬼也曾与草民说过。他本来只杀一人也就罢了,但那雷小姐欺辱了朱鹏,不念往日恩情,绝不是什么好人,正好杀了,补上六年前的空档。” “混账!”雷主簿怒斥一声! 雷俊杰想要上前,被白泽县经书拉住了。 周大夫则跟着询问:“那若曦呢?若曦从未欺负过朱鹏,为何那恶鬼也要害若曦?” 袁成摇摇头:“这事发生在七年前,当时我还未见到恶鬼,所以也不知道恶鬼为何那般做,他后来也未曾与我解释过。” “朱鹏,你说!既然是你身上的恶鬼杀的若曦,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杀了若曦!”周大夫瞪着朱鹏,显然是越发不信袁成那番说辞。 “我不知道,我,我喜欢若曦,我怎么会去杀他?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我做的!”朱鹏摇着头,他就连想都没有想过这种事。 思过堂外的屋檐,不知何时起竟有水珠滑落,在屋檐下形成一道道雨帘。 而思过堂外面的空地上,竟然湿漉漉地一片,一阵风刮来,将湿意都吹进了大堂里。 “下雨了。”颜子苒呢喃着。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望着外边的雨幕,皱紧眉头,只觉得雨水似乎稀薄了些。 但大多数人的心思都在案情上,对门外的天气变化并未上心。 即便是朱鹏,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见果真是下雨了便没再多加理会。 就在这时,江瑶捧着一个盆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给吸引了,尤其是江珣看到她手中捧着的那一盆子鲜红的液体时,眉头紧皱。 黄山县经书看到这幕,不满地说道:“这儿虽是二堂,但也是衙门要地,你这小姑娘,怎么还端着这么一盆污秽之物前来?” 他并不晓得江瑶与江珣的关系,只以为是颜子苒身边的姊妹,否则打死他也不会多嘴。 “这是颜姐姐吩咐的。”江瑶只回了一句,便望向了颜子苒。 雷主簿沉声问道:“颜姑娘,这是何物,要来何用?” “方才袁镖头不是一直在说,朱鹏体内有恶鬼盘踞吗?所以我想着要来一盆黑狗血,以防万一!”颜子苒轻笑了一下。 众人听了,只觉得颇为可笑,尤其是雷俊杰,率先就出来斥责:“子不语鬼怪乱神,世间安得有恶鬼邪灵?不过是一些巫祝胡言乱语,作不得真!更何况,此地乃是衙门公堂,又有大人这般青天在此,就是真有邪祟亦不敢现身!颜姑娘此举多虑了!” 在场之人听了,无不点头附和。 可是作为主官的江珣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指责颜子苒和江瑶。 颜子苒却不是不予反驳,而是对着江瑶说道:“你把这黑狗血给我吧!” 江瑶闻言,便将黑狗血递给颜子苒,口中叮嘱:“小心点,不要溅到衣裳上了。” 正说着,结果颜子苒却手一滑,没能接住,一盆黑狗血摔在地上,“哐啷”一声,洒得满地都是血液。 雷俊杰和黄山县班头都有些不满,忍不住呵斥:“这儿是二堂,岂容你们在此放肆?江大人,您也不管管?” 江珣正要开口,目光却猛地转向了正前方的朱鹏。 只见朱鹏双眼死死地盯着颜子苒脚下的鲜血,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嘟哝:“下雨了、流血了、死人了……”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侧目,不解地望向朱鹏。 只见朱鹏嘟囔了一会,忽然猛地浑身一震,而后倒在了地上。 “这又是闹哪出?还想装死不成?”黄山县班头上前去,抬脚轻轻踹了踹朱鹏,嘴里不满地嘀咕着。 可就在这一刻,朱鹏却猛地一个翻身,而后就是一个扫堂腿,把黄山县班头绊倒在地。 他整个人扑在班头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班头的脖颈:“死,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是,是恶鬼!”袁成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嘴上的鲜血,直接就朝朱鹏撞了过去。 可朱鹏居然只是被撞退了半步就稳住了身形,抬手一抓就把袁成揪住,甩到两丈开外。 “都得死!”朱鹏面目狰狞地咆哮着,朝着案桌上的江珣大吼一声。 黄山县班头赶忙爬起来,还想拔出腰刀,却被朱鹏一脚踹在心窝处,直接在地上倒飞一丈多远,撞在了案桌的桌腿上,登时就晕死过去。 范通立即拔出腰刀,大吼一声:“保护大人!” 可朱鹏已经手脚并用,如同野兽一般,一个眨眼地工夫就冲到他面前,一头就撞向范通。 范通举到便砍,但居然还慢上一步,腹部被朱鹏一头撞中,顿时五脏内如同翻江倒海,手上的力气都减了半分。 但他这一刀还是砍在了朱鹏背上,只是朱鹏的后背仿佛石铁一般,砍上去居然只划拉出一道浅浅的血印子。 还没等众人看清楚伤势,那朱鹏就已沿着范通身边的柱子蹿上了房梁,在房梁上如同一道魅影一般迅速腾挪闪躲着。 “死,都得死,我要把你们都杀死!”如同恶鬼般的低语,在众人头顶上盘旋着,似是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第180章 太岁降世 众人乱成一团,尤其是雷家父子和两位经书,看到朱鹏如此恐怖的一幕,都想往门外逃命。 可朱鹏就如同一尊降世魔头般,在他们即将逃出去的时候,猛地从房梁处冲了下来,咆哮着撞在了两名经书后背上。 两名经书被这么一撞,竟然都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门边。 雷家父子吓得三魂七魄都快逃出躯壳了,却被朱鹏揪住了后颈,怎么也逃不了。 朱鹏双手一用力,便将雷家父子都拽回身边,两只手臂狠狠地砸在他们腹部上,把他们也打趴在地上。 他一转身将众人都拦在思过堂里边,宛如一尊太岁神降临世间,双目通红,嘴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几乎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都别跑,都死在这吧!死吧,都去死吧!” “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我与你无冤无仇的,求你放了我吧!” 白泽县的班头都被吓傻了,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黄山县班头和脸色苍白站都站不起来的范通,他竟连拔剑的勇气都没了。 “那就先杀你!无冤无仇的先去死好了!”朱鹏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如同炮弹一般冲向白泽县班头。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武器,只是用身子横冲直撞,便把白泽县班头给撞得倒飞出去,砸在墙壁上又掉在地上,吐血不止。 “恶鬼,不要,不要再杀人了,从小鹏身上离开!”袁成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衣裳,在黑狗血上抡了一片血迹,朝着朱鹏就挥了过去。 “你这个老东西,不是让你保护好小鹏吗?你竟然让他陷身于险地之中,还敢对我动手?”朱鹏恶狠狠地回了一句,左手拨开了染有黑狗血的衣裳,一拳就朝袁成砸去。 袁成练过功夫,可朱鹏的速度太快,力道太猛,只是尽力地扭开身子躲了一拳。 可朱鹏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一只胳膊,又是一拳砸在他胳膊上。 只听咔嚓一声,袁成的右手就被打断了骨头。 袁成惨叫着,摔倒在地上吃疼地打着滚。 朱鹏打杀了袁成,歪着脑袋望向思过堂里没有乱蹿的一伙人,正是颜子苒他们! “嗬嗬嗬!”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令人听了就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就这一刹那的遍体生寒,朱鹏便如同一头野兽般,朝着众人冲了过来。 颜子苒下意识就把周大夫和江瑶护在身后,闭着眼睛等待着朱鹏的残虐! 可等了许久,她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道身影。 她连忙将这道身影挥散了,睁开眼睛看去,却又是这熟悉的背影。 江珣拦在了颜子苒等人面前,双手按住了朱鹏的肩膀。 朱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江珣,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够挡下他的冲撞。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珣已经将他撂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朱鹏浑身坚硬如铁,摔了一跤也没事,立马就爬了起来。 江珣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只听得一声沉重的响声,那朱鹏便被踹得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力大无穷,反应也十分敏捷,但比起江珣还是略逊一筹。 江珣不再与他角力,只是围着他不停地出招,以至于他目不暇接,连挨了几十掌,嘴角竟溢出了一丝鲜血。 郝猛在这时总算是忙完手里的活儿,一进来就看到混乱不堪的场面。 他怒叱一声:“他娘的敢在衙门里闹事,问过老子了吗?” 他吼完就冲向朱鹏,然后遇上了挨揍后一肚子火气的朱鹏,直接就被朱鹏给撞得倒飞出去。 “我,噗!”郝猛话都没说出口,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 他直接就懵了,这什么情况,朱鹏这么猛的吗? 江珣再次缠住朱鹏,冷声喝道:“多叫几个衙役,用绳索将他套住!” 郝猛勉强爬了起来,立即叫来了衙门里所有的衙役,准备了大量的绳索,虎视眈眈地看着朱鹏。 江珣将朱鹏逼出了思过堂,见机高呼:“动手!” 所有衙役从四面八方扔出绳索。 朱鹏双臂挥舞,把许多绳套都挡开了,但依旧被好些个绳套套住了身躯。 可他大声一吼,竟然拽着绳索,把那些抛出绳套的衙役给拽得四仰八叉。 众多衙役哀嚎连连,郝猛、范通、两县班头忍着伤痛,抓过绳索,死死拉扯住,这才没让朱鹏逃脱了。 正当朱鹏与诸多衙役角力之时,颜子苒跟着来到思过堂门口,站在江珣身后喊道:“雨停了!” 众人不解地看了颜子苒一眼,而后才发现思过堂外面果然没雨了。 正在与朱鹏角力的那些衙役则是清楚知悉,方才压根就没下过雨,是他们将水和一些沙子装在水囊之中,再给水囊扎些孔,挂在竹竿举到思过堂上方,让水慢慢漏下来的。 现在他们都来帮忙制服朱鹏,自然顾不上那些假装下雨的法子,‘雨’也就停了。 但这话与他们制服朱鹏完全没任何关系,许多衙役都不明白颜子苒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手中绳索传来一股野蛮的力道,拽得他们甚至都站不稳身子,可随着这句话响起后,这股力道居然迅速消散了。 只见朱鹏停下挣扎,而是抬头望了望天空,略显湿润的风时不时刮过,但还未有下雨的征兆。 “没下雨……”他愣愣地看着天空,脸庞上的狰狞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就倒了下去,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这又是怎么了?”江瑶躲在江珣身后,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问道。 “醒了。”江珣眸光微沉,“方才颜姑娘的一句话,让朱鹏体内的恶鬼又沉睡了去,让朱鹏清醒过来,把控住了身躯。” 众人听了,犹疑不决。 郝猛忍痛上前去拍了拍朱鹏的脸,喊道:“朱鹏,醒醒,醒醒!” 朱鹏缓缓醒来,皱着眉头看着郝猛:“郝捕头?我,我感觉屁股好疼,这,我怎么到外边来了?” 一脸茫然的朱鹏,不知所措地看着身上套着的诸多绳套,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181章 双重人格 郝猛很快就将朱鹏给捆了起来,将朱鹏给拽到了思过堂里。 朱鹏看着狼藉一片的思过堂,愣了愣,而后又看到昏死过去的袁成,连忙喊道:“袁大哥,袁大哥,你怎么了?周大夫,袁大哥的手臂,这是被人伤着了?” 周大夫正在给袁成包扎手臂,闻言看向情真意切的朱鹏,身子僵了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他。 “朱鹏,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雷俊杰十分诧异地望着朱鹏。 朱鹏闻言,茫然地看向他,思索了片刻,猛地露出惊恐的神情:“难道,难道是我体内真有恶鬼?” 众人看到朱鹏这神色,不由得一阵苦涩,果然被恶鬼操控的朱鹏,完全不知道发生的事情。 如今他们都已经相信了袁成的话,这朱鹏体内真的有个性格乖张狠戾,嗜血残暴的恶鬼。 雷主薄方才被拽回思过堂内,摔了个四仰八叉,歇了好一阵子,总算是缓过劲儿了。 他看到朱鹏这般模样,对着江珣拱手道:“大人,此案该如何了结?” 江珣还未发话,一旁的宁非池沉声道:“只怕不能如实撰写案卷,毕竟这鬼神之说,若不是亲眼所见,孰能相信?” “不,就如实撰写案卷,上报朝廷!”颜子苒在此时上前来环顾了众人一圈,“但这并不是什么恶鬼,而是朱鹏。” “什么?可,可方才那人,与朱鹏完全不是同一人。”雷俊杰无法理解,“就算是装,他也装不出来方才那般凶残的模样,那可是连刀都砍不动的恶鬼!” 颜子苒捋了捋方才跑乱了的青丝,对着众人解释道:“其实这是一种病,名为精神性分裂症,是十分罕见的精神疾病。通常是在孩童时期,受到虐待和忽视,无法得到别人的支持和帮助,或者是长时间对自己持有否定状态,认为自己很懦弱很没用,而后在脑海里幻想出另一个完美强壮的自己。”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周大夫,而周大夫行医多年也未曾听闻过还有这种病情,于是轻轻地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晓得。 “这种病的形成原因很复杂,但是我想,这应该与朱把总有关!可能是朱鹏从小就身材肥胖,练不成武,让朱把总很是失望,以至于让年幼的朱鹏心中留下一些难以察觉的创伤。” “这种创伤,让朱鹏变得越来越懦弱,不敢与别人接触,行为举止畏畏缩缩,以至于物极必反,让他的大脑深处产生了一种疯狂的人格,也就是第二人格!这第二人格有自己的主张和看法,与朱鹏对世间的认知完全不同,所有让他觉得不满意的,他都要摧毁掉。” 颜子苒尽量用众人都能够听得懂的方式解说着,可众人听了,还是难以想象世间会有这种事情。 “这难道是双生魂?”周大夫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冒出一个说法,“据说有一些人,因为在母胎里面就有其他孪生的兄弟姐妹,但是这个孪生的兄弟姐妹早夭,其灵魂便会附着在活着的那个人身上,以至于有一体双魂的说法。” 颜子苒皱着眉头,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众人理解和相信她的说辞,只能点着头道:“差不多,但朱鹏这种情况是后天造成的,比孪生的一体双魂还要复杂很多。” “那就是说,朱鹏体内,还住着另一个朱鹏?”雷主簿不敢置信,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奇事。 “可以这么理解,另一个朱鹏与这个原本的朱鹏有不同的见解,不同的习性,当他出现的时候,脑袋里面甚至会分泌出一些特殊的激素,让他的身躯变得异常强壮,恍惚如同两人。”颜子苒说到这里,望向了朱鹏。 “我想朱鹏真正诞生出这第二人格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朱把总死的那一天。就如大家所言,那天下着雨,朱把总死了,身上到处都是血水。他的死,导致朱鹏体内的第二人格彻底苏醒,而后便在寻找机会,掌控身躯。相信那段时日,朱鹏身上应该有过一些变化吧?” 周大夫闻言,立即回应道:“不错,当初朱把总死后,朱鹏便时常浑身乏力,我给他看过几次,他脉象很是混乱。” “那时候……”雷俊杰皱着眉头,“我经常看到他好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妹妹说他是得了癔症。” “这种病症,通常就是从癔症开始的。”颜子苒一脸凝重地看向朱鹏。 朱鹏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绳套,许久才轻声道:“那,那真是我杀了八名女子?可是我,我一点都记不得,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人,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啊!” 众人听到他这轻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朱鹏本身来说,他什么都没做过,他应该是无罪的。 但从整体上来看,杀人的就是朱鹏,他必须以命抵命。 这种两难的问题,众人只能交给江珣来做决定。 江珣也是皱紧眉头,看着朱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抉择。 “大人!”雷主簿和周大夫都望向江珣,希望江珣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过啊!我真的没杀人啊!”朱鹏哭得稀里哗啦,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江珣犹疑了许久,最后才对着众人下了最终裁决:“朱鹏,你虽其情可悯,但律法昭昭,杀人偿命,天理所在。本官拟你枭首之刑,将一应罪状卷宗呈交朝廷审阅,如无异改,秋后行刑!” “不,大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小人什么都没做过的啊!”朱鹏哭喊着,被郝猛和范通给拽了下去。 黄山、白泽两县经书上前道:“还请江县尊再临摹两份卷宗,交由我等二人回去向本县县尊回复!” “宁先生,你与二人办了此事吧!”江珣说完,挥挥衣袖,转入思过堂后门,进内堂去了。 江瑶见状,连忙拉着颜子苒跟上:“颜姐姐,方才可把我给吓死了,咱们也去内堂歇歇!” 颜子苒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思过堂,也不再犹豫,跟着江瑶进了衙门内堂。 “若曦,爹总算给你洗刷冤情了!”周大夫哀嚎一声,瘫软在地上哭嚎不已。 雷主簿在雷俊杰的搀扶下,默默地走出了思过堂:“去,把你妹妹的遗体接回家吧!” 第182章 一语双关 颜子苒与江瑶到了内堂之中,江珣正在花厅里坐着,看见她们二人踱步而来,连忙给二人倒了茶水。 “哥,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那朱鹏好凶啊!”江瑶一来就对着江珣撒娇,“我感觉我和颜姐姐得吃点补品补补精气神才行。” 江珣本想戳穿她的谎言,但目光掠过颜子苒,连忙改口道:“今日在思过堂里,颜姑娘受惊了!平安那里还有些从京城带来的燕窝,我稍候让他拿了给你们带回去。” “那可是你说的!”江瑶对于能够从江珣手中占到便宜的事总是很高兴,哪怕只是要到一两银子她也能雀跃半天。 “亏你还是个习武的,今日竟要颜姑娘护在你身前,你也不嫌丢人!”江珣见她高兴便开口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当时江瑶也是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被江珣提起,不由有些脸红。 “朱鹏是我唤醒他的第二人格的,我本应承担起这个责任,更何况我身上还穿有你们的软甲,挡在前面也是应该的。”颜子苒急忙为江瑶开脱,“说到底,最终还是让江大人护在了身后。” 说到这,她赶忙起身,向江珣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了个谢。 “不必如此,要说谢,当是本官谢你才是。”江珣一边说,一边忙给江瑶使眼色。 江瑶会意地拉住了颜子苒,把她按在椅子上:“哎呀,颜姐姐,你就别跟我哥客气了。” “这次能够抓出真凶,颜姑娘功劳最大,况且前些日子因本官疏忽还让颜姑娘受了伤,本官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只是这些时日不得空闲,如今落案了,颜姑娘便在家中好生歇着,养好身子再说。”江珣见颜子苒没再坚持,微微松了口气,对着江瑶投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待两人坐下之后,江珣又问起颜子苒有关案情的细节,也好查漏补缺。 “颜姑娘方才是如何知晓朱鹏体内有第二人格的?” 颜子苒抿了一口茶水,思量了片刻才应道:“那凶手一直都挑雨天才动手杀人,本身就很有问题,民女那时就想,凶手的踪迹会不会与雨天有关?后来听到朱把总也是死在雨天,民女便有了这个猜想。” “那血水……”江瑶也仰着小脑袋,一脸好奇。 “朱鹏是个屠户,多起案件都是在他当屠户的时候所发生的,我就在想,凶手会不会是在雨天看到血腥,才会忍不住想杀人的。于是,我就让你端了些黑狗血,特地在思过堂里打翻了,借此刺激朱鹏。本也只是试上一试,并无多大把握。” 江珣微微颔首:“但你这一试,倒是试出了个惊世奇闻!” 这种双重人格的事,即便是博览群书的江珣也从未听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人眼里觉得这是惊世骇俗的奇闻,可世上应该不止朱鹏一例。” 颜子苒含蓄地说了一句,这并非是她一人之词,而是真实存在的。 江珣微微颔首,默了片刻,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语。 江瑶喝光了茶水,对着江珣说道:“哥,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要跟颜姐姐在义庄过节,你要不要一起来?” 中秋节意义非凡,乃是团圆的日子,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在这天都是期盼着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 可江珣和江瑶两兄妹地处异乡,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团圆。 若是兄妹俩在一块过节,倒也还算温馨,偏江瑶一早就决定要在义庄过,只剩下江珣一人在衙门里孤零零的,显得十分可怜。 故而,江瑶开口邀请了江珣,但一双美眸却落在了颜子苒身上。 “你不在衙门与我过节,怎老跑去别人家里,给别人添乱?”江珣想了想,望向了颜子苒,沉声问,“颜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爹很喜欢瑶瑶。”颜子苒回了一嘴,说的倒也是实话。 像江瑶这么活泼的女孩子,整天都能把颜松柏逗得乐呵呵的,颜松柏不喜欢才怪。 可颜子苒答完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珣这话有些别扭,他到底是在说江瑶给她们家添麻烦了,还是他也要去义庄过节,要给她添麻烦呢? 这一语双关,真真假假混在一块,让颜子苒都无法捉摸透江珣的想法,只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江珣却视若无睹,端着茶杯喝了口茶:“本官还有要事,就不陪你们喝茶了。这桩案件多亏了颜姑娘,瑶瑶你就替我陪着颜姑娘在城里好好逛逛,若有喜欢的,让掌柜的找我要账。” 江瑶闻言,顿时欢喜若狂,拉着颜子苒的手便道:“走走走,颜姐姐,我前些日子看中的那匹丝绸,咱们现在就去买了。” 颜子苒笑着起身:“买了你又不会做衣裳,还得找个裁缝给你裁衣。” “对对对,再请个绣娘,绣上好看的花纹!”江瑶兴奋不已,对颜子苒的提醒很是满意。 颜子苒略带歉意地看了江珣一眼,其实她是想劝阻江瑶的,没想到江瑶居然上杆子爬,又多坑了江珣一道。 江珣不在意地笑了笑,目送两人离去,这才转身回了书房中。 颜子苒跟着江瑶在街上逛了几家布庄,又去了几家玉器行。 江瑶买了一大堆东西,让颜子苒帮忙捧着,直到黄昏时分才作罢。 平安带着两盒燕窝,坐在马车上等两人来了之后,将两人送到义庄。 颜松柏看着半车的礼盒,皱着眉头:“瑶瑶,你这次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了?我可跟你说,这义庄可不兴让贼惦记的!” 他这是好心想提醒江瑶,在这义庄里可不像别的地方,真要是有点钱财容易遭贼惦记。 “颜老爹,这是你的新衣裳,你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江珣压根就不在乎,端着一个盒子塞进颜松柏怀里。 “咋还给我买衣裳了?”颜松柏有些闹不明白了。 “明天中秋,我哥给你买的!”江瑶立即回了一句,“我挑的,他给钱,颜老爹你放心穿。这次颜姐姐又帮我哥破了一桩大案,合该让他破费破费!” 颜松柏一听,原来是闺女凭本事挣来的,立即看向颜子苒,笑颜逐开:“好好好,不愧是我颜松柏的闺女,有我八成火候了!” “快去试试吧!”颜子苒无奈地推了他一把,抱着其他礼盒进了屋子。 第183章 中秋佳节 颜松柏换了一身衣裳,心情大好,出来转了个圈:“如何,还合身吗?穿着好看不?” 可他这一身褚黄色的长衫,除了有些暗纹,并无再多装饰点缀,要说好看那绝对算不上。 倒不是两人不给他买好看的衣裳,主要是那些花纹繁杂的衣裳,都是那些不干活儿的商贾老爷穿的,颜松柏若穿上了一定不满意。 “嗯,还挺合身的!”颜子苒微微颔首。 江瑶不等颜松柏反应过来,又给颜松柏怀里塞了一个盒子:“还有这个簪子,颜老爹也去试试,簪上了一定好看。” 颜松柏将信将疑,拆开盒子,看到一支乌木雕刻而成的黑色木簪子,心中十分满意。 “我看这木质材料不错,这得花不少钱吧?江大人可是个清官,这么破费,以后怎么娶媳妇?” 江瑶听了,笑得花枝乱颤:“颜老爹,这不值几个钱,你喜欢就好!” 哄好了颜松柏,江瑶便拉着颜子苒进屋里,一块儿分享今日买到的玩意儿。 颜松柏忙把晚饭做了,江瑶吃晚饭时,顺道对着颜松柏说出明日中秋她和江珣来义庄过节的意思。 颜松柏听了,乐得眉开眼笑,连连表示欢迎。 颜子苒看着他这副模样,总觉得他好像有些傻呵呵的,料想应是被江瑶先前几样礼物给蒙住了双眼。 果然,次日一早,颜松柏就瞒着颜子苒,跑去城里购置了些食材,添了些碗筷。 回来后,又招呼着颜子苒,把义庄大堂里诸多棺椁给挪一挪。 如今义庄里的棺椁都是空的,虽然清江县最近出现了好几桩命案,但都被颜子苒解决了,尸体也被亲眷领了回去,就算是没有亲属的领走的,颜松柏也都埋好了。 义庄虽说是尸体厝放的地方,但那也只是暂时的,人们都信奉入土为安,只要有机会,自然是不会让自己亲人的尸体留在义庄之中常年累月搁置着。 要不是颜子苒阻止,颜松柏都想把这些空棺椁搬到后院里去,省得在这儿碍眼。 颜家父女如此重视这次中秋佳节,也是对江家兄妹的肯定。 江瑶看了心喜,帮着一块干活,三人将义庄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就等着江珣过来。 江珣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坐着马车徐徐而来,下车后就嘱咐着平安将礼品送入义庄之内。 颜松柏见状,上前拱手道:“江大人太客气了,如此破费,卑职惶恐。” 江珣连忙扶住颜松柏的手,对着颜松柏道:“今日无上官下职之分,只有长幼之说。颜老爹,你切莫折煞晚辈。” 颜松柏听了,连连点头:“那就依大人的,大人里边请。” 江珣顿了顿,摇头失笑,跟着颜松柏进了义庄大堂。 看着明显被整理过的大堂,江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过这儿还有许多棺椁,所以颜松柏并未停留,而是带着江珣到了后院之中。 这儿已经摆好了一张香案,颜子苒和江瑶正在清洗着瓜果,准备祭拜月娘的祭品。 而不远处还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放了些碗筷。 颜松柏招呼着江珣入席坐着,笑着说道:“本来家里没这祭拜月娘的习俗,向来都是一切从简惯了。如今大人和江小姐来了,小苒便操持了起来。” 江珣微微颔首,从容道:“又给你们添了麻烦。” “大人切莫这么说。”颜松柏看向江瑶,“江小姐生性活泼,这些日子以来,可是给小女带来不少欢乐。我还得向大人道谢才是!” 江珣正要开口,那颜松柏便伸手拦住了江珣的话头。 “更何况,大人为清江县百姓做了这么多,而今我们父女俩能让大人过个舒心的佳节,替清江县的百姓招待大人一番,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外头不知道多少百姓想要报答大人的恩情都没这个机会呢!” 江珣失笑摇头:“我上任还没几个月,又无多少功绩,有甚恩情让百姓惦记的?更何况,这些不过是晚辈的职责,颜老爹你就是在取笑我。” 颜松柏连道不敢,两人聊得十分火热,转眼便见颜子苒已经洗好了瓜果,带着江瑶过来摆饭。 “你们就别互相吹嘘客套了,快些帮忙,吃完了还得拜月娘呢!”江瑶抱怨着,她今天可是忙坏了。 江珣和颜松柏连忙动手帮忙摆饭。 菜肴都是颜子苒提前做好的,一直都在锅里热着,就等江珣过来开饭。 四人围着桌子,就着一桌子的菜肴吃了起来。 “来来,你们尝尝我前不久才酿的桂花酒!”颜松柏取来一坛子酒,给颜子苒和江瑶都倒了些。 中秋佳节,本就有喝桂花酿的习俗,颜松柏这阵子都不用出去办案,有颜子苒代劳,他也乐得轻松。 于是,他便趁着这段时间,酿了这么一坛子酒过节,没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了。 有美酒佳肴,江瑶最是开心,在饭桌上风卷残云。 吃完饭时,她已经挺着肚子,都不想动弹一下了。 颜子苒起身把碗筷收拾了,便要准备祭拜月娘。 江珣见她一直都忙个不停,也不好一直坐着看,趁着颜松柏上茅房解手的机会,跟在颜子苒身后:“我有什么能帮把手的?” 颜子苒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灶房里有两盘我做的月饼,你要是没事,帮我端出去,摆在香案上。” 江珣应着,迅速进了灶房,找到两盘精致小巧的月饼,连忙端到院子里的香案上。 “你再帮我把刚才洗好的瓜果取来摆上。”颜子苒见状,顺口又吩咐了一句。 江珣应着,进灶房找了一圈,没发现,在灶房门口喊道:“在哪?没瞧见!” “堂屋里,就大桌上。”颜子苒头也没回,进了灶房刷锅碗。 江珣跟着就进了堂屋,取了瓜果摆好,看见香案上的香炉沙土有些少了,又自个儿去寻了些添上。 江瑶看着被颜子苒使唤着团团转的江珣,愣了半晌,而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手脚麻利点,把堂屋里的香烛也取来!” 她跟着吆喝一声,也试着想使唤使唤兄长,结果却换来了江珣一记眼刀。 但江珣也就瞪了她一眼,很快就去取来了香烛。 他正想着把蜡烛先点上,江瑶就连忙制止了他。 “停,祭拜月娘的事,你们男子就不要参与了,去,到一边看着去。” 第184章 月夜漫步 “我只是帮着点蜡烛,这应该无碍吧?”江珣眉头轻皱,但还是把蜡烛放下了。 这祭月的事向来是女子的事,因为月代表阴,男子为阳,男子祭月容易引起冲撞。 江珣自然是知晓些许的,只是没想到江瑶还认真上了,连蜡烛都不让他点。 江瑶直接把他给推着离开了香案,压根不听他的辩解。 颜子苒出来看见这幕,心中虽不以为然,但江瑶这么严肃,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雅致,便没为江珣说话,只是把香烛给点上了。 两女一同捻着青香,对着半空中的明月拜了三拜,虔诚地祷告了几句,而后将青香插进香炉里,又是拜了拜,这才退开香案。 颜松柏回来,手里还提着两盏花灯,对着颜子苒和江瑶两人挥挥手。 “来,这是我今天特意给你买的花灯,虽然这周遭草木茂盛,但我一早就撒了许多雄黄粉,你们今晚提着花灯在外面走走,也不失一番趣味。” 江瑶立马接过,向着颜松柏道谢:“太好了,咱们提着花灯,去附近的村子里逛一圈吧!” 颜子苒接过花灯,看了一眼外边漆黑的夜色:“这么黑,就不要走太远了吧?” “怕什么,有本小姐保护你,再不然就让我哥也跟着。”江瑶笑着,挽着颜子苒的胳膊就往外走。 江珣看了颜松柏一眼,没有动作。 江瑶都快进堂屋了,见兄长还坐着,恨铁不成钢道:“哥,还愣着做什么?你该不会真想让我们两个弱女子走夜路吧?” 江珣闻言,看向颜松柏,犹豫了一下。 “去吧,有大人在,卑职也放心些。”颜松柏笑着挥挥手。 江珣这才起身颔首:“那我便去看着她们二人,以防不测。” 三人走出了义庄,沿着义庄后面一条羊肠小道,向着不远处一座村庄走去。 这个村庄只有十来户人家,都是城里富户的佃农,说是村庄,不如说是庄子更合适一些。 三人缓缓走到这村庄外时,一条大黑狗就朝着江瑶冲了过来。 江珣正担心的时候,只见江瑶十分迅速地掏出两个肉包子,朝着大黑狗扔了过去。 大黑狗迅速叼住一个肉包子,三两下就吃掉了,又叼着另一只肉包子,围着江瑶绕了两圈,用身子擦着江瑶的小腿以示亲昵。 “这就是你投喂的小黑吧?”颜子苒记得,江瑶因为贪嘴,学着颜子苒做过好几回菜肴,结果做得不好,全都投喂给了附近村庄的小狗。 如今看来,这条大黑狗就是她所谓的小黑了! “嗯,小黑很乖吧?”江瑶笑着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 那大黑狗就带着江瑶往村里去,跑上几步见江瑶没跟上,还会折回来绕一圈,又跑去前面领路。 江瑶跟着它跑了几步,一下子就走远了,路上只剩下江珣和颜子苒两人。 颜子苒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有条河,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会不会去放灯船。” 江珣极力远眺,并未看到任何灯火,摇摇头道:“现在恐怕还没到放灯船的时候,倒是村子里还有不少游曳的灯火,应该是孩子们提着花灯在玩耍。” 颜子苒点着头,她也看见那黑夜中的点点光芒,在村庄里四处里乱转。 “这村子我很少来。”颜子苒走了两步,缓缓说道。 江珣跟在她身边,闻言望向她的侧脸,只见她脸上神情淡淡的,立马就想通了缘故。 “寻常百姓,愚昧懵懂,不知仵作的职责有多重要,你无需在意。” 颜子苒轻轻点着头,她也从未在意过,只是望着这颇为热闹的村庄,脚步渐渐就慢了下来。 江珣见状,指了指颜子苒刚才说过的河流:“我们到那河边去走走吧!” 既然村子里的人未必会欢迎,那就不进去了,两人转而在村外的河边缓缓走着。 “瑶瑶也不知道跑哪儿疯耍去了。”江珣见颜子苒许久都没开口,只好干巴巴地找了个话题。 “她生性活泼,必定是跟村子里的姑娘处一块了。”颜子苒淡淡地回应着,望着前面黑漆漆的河流,只有水声潺潺。 江珣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颜姑娘一身本事,留在此地颇为可惜,可有想过去别的地方?” 颜子苒侧头看向他,打量了他一阵,发出清冷的声音:“你想让我跟你去京城?” “这倒不是,只是姑娘的本事,若是能够到更大的地方去,那就能为更多无辜者鸣冤了。”江珣沉声说着,双眸里似乎有些许期待。 颜子苒只是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天底下最大的地方,不就是京城吗?” 江珣瞬间哑口无言,苦笑着点头:“姑娘说的也是,那姑娘可想过要去京城?” 颜子苒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沉声说道:“想,做梦都想。” 江珣愣了一下,本以为颜子苒不愿意离开清江县,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渴望去京城。 他欣喜之下,连忙说道:“我父亲在京城里掌管天下刑狱之事,若是姑娘愿意,我可为你举荐。” 颜子苒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想了半晌才摇头:“我爹不会让我一个人去京城的。” “我可以让瑶瑶跟你一块去。”江珣立即建议道。 颜子苒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能带我去吗?” 江珣顿了顿,面对颜子苒这么突兀地询问,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本官在清江县还有职责。”江珣避开了颜子苒的视线。 “嗯,也是,就好像我,还得照顾我爹。”颜子苒移开了视线,挑着花灯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江珣张了张口,本想说他可以安排人将颜家父女俩都送过去,但见颜子苒神色清冷,识趣地把话收了回去。 两人走了一阵,那江瑶总算寻了过来,对着两人说道:“哥哥,颜姐姐,村子里在烧番塔,咱们去看看吧!” “不了,祭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收了香案。还有不少夜路要走呢!”颜子苒开口拒绝了江瑶的邀请。 江瑶正要开口,却见江珣在颜子苒身后冲她打眼色,连忙改了口:“那咱们回去吧,我都想吃颜姐姐做的月饼了。” 第185章 留宿义庄 三人提着两盏花灯,一路上都是江瑶的欢声笑语。 颜子苒只是时不时地回应了一句,如同往常一般淡然。 可江珣却敏锐地察觉到颜子苒似乎有一些心事,只是他不好开口询问。 回到义庄,颜松柏喝了半瓶桂花酿,已经有三分醉意了,对着三人笑道:“你们回来得正好,我白天垒了一座番塔,你们快去烧了。” 这是本地中秋的一个小习俗,用泥土瓦片和草木等砌出一座半人高的塔,上尖下窄,塔内中空,在中秋节这夜点着大火燃烧。 番塔烧得越是红火,也就寓意着今后的日子越发红火。 江瑶兴奋地跑了过去,点着火就往番塔里塞,引燃里边的草木之后,整座塔就烧了起来。 看着熊熊烈火燃烧的番塔,颜子苒脸色越发苍白,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江珣连忙将她扶住,疑惑地看向颜子苒:“颜姑娘?” 颜子苒微微摇头,浅笑道:“可能今天累着了,歇会就好。” 江珣也知晓颜家父女为了接待他做了不少准备,闻言轻轻点头:“那我扶你到一旁坐着。” “不必,这几步路我自个儿还能走得动!”颜子苒说着,轻轻推开了江珣的手臂,走到香案旁边坐着歇息。 江瑶烧了一会儿大火,见颜子苒和江珣都没来凑热闹,自个儿也觉得无趣,便又跑到了颜子苒身边。 “颜姐姐,这香案是不是可以收了啊?” 颜子苒抬头看了看空中的皎月,微微颔首:“收了吧,祭拜也有一个时辰了。” “好!”江瑶应着,又在香案前拜了拜,送走了月神,这才收了香案上的供品。 她将瓜果、月饼都捧到方才用膳的桌子上,让颜子苒和江珣品尝。 “中秋节就得赏月吃月饼。”江瑶说着,自己抓起一块月饼三两口就吃掉,“颜姐姐做的月饼真好吃。” “你是不挑食,什么都觉得好吃。”颜子苒笑了笑,拿起一块月饼,轻轻咬了口。 江珣跟着吃了一块,轻声道:“颜姑娘做的月饼,味道确实不错,瑶瑶是不挑食,但好吃难吃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好吃那你们就多吃些。”颜子苒笑着,将月饼往兄妹二人推了推。 江瑶刚刚出去跑了一趟,肚子又有些饿了,接连吃了三块才缓了下来。 江珣只吃了两块,见颜子苒一块月饼都还没吃完,胃口不怎么好,便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今日定是累坏了,还是先请回屋歇歇吧。如今时辰亦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颜子苒顿了顿,轻轻点头:“那大人路上小心。” 颜松柏却是急了:“大人,城门都关了,你还咋进城?我看你干脆就在卑职那屋里睡了,明日再回去就是。” “这恐怕不妥。”江珣摇摇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哥,我早就想好了,今晚你就在大堂里打地铺,和平安一块将就一宿。被褥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与其去城门外睡马车上,还不如在这儿睡一宿。” 江瑶说着,立马就抱了一床草席子过来。 江珣犹豫了一下,颜松柏已经接过了草席子。 “让我睡地铺就好,大人岂能睡地铺?”颜松柏说着,就回了自己屋子,想要收拾了被褥给江珣腾出屋子。 江珣连忙上前制止,说道:“我以前就睡过地铺,颜老爹你年纪大了,还是你睡床上,我打地铺吧。” 说着,不由颜松柏分辩,夺过草席,在颜松柏房间里选了个位置,铺好了草席。 江瑶和颜子苒也从屋里取来了被褥,递给他道:“这床被褥是新的,颜姐姐预备今年过冬用的,如今便宜你了。” 江珣愣了一下,看向颜子苒:“这……” “到时候赔我银子,我重新买一床。”颜子苒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是今日江瑶就已经跟她商量过的事。 “好!”江珣无可奈何地点着头,将被褥放在草席之上。 颜子苒佯装打了个呵欠:“那民女就先回去歇息了,大人自便。” 江瑶看着颜子苒回屋里睡去了,她便冲着江珣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江珣连忙跟着她走出房间,轻声问道。 “哥,你喜不喜欢颜姐姐?”江瑶笑嘻嘻地看着江珣。 江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颜家父女不在,这才轻声呵斥道:“瑶瑶,这话你可不能胡说,免得坏了颜姑娘名声。”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偷偷地在问你吗?到底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便不管你们了。要是你喜欢的话,那我可就得尽力帮你们,给你们撮合撮合!” 江瑶的脸色难得地严肃了几分。 “我与颜姑娘只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我是欣赏她的验尸本事,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今日不过是因为你,所以才来这儿过节的,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江珣板着脸,呵斥了几句。 江瑶小嘴一撇:“我就知道是这样,算了,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了!” 她说完就去收拾后院里的瓜果月饼,全程不理会江珣。 江珣皱着眉头,看了看颜子苒那屋已经吹灭了烛火,想起方才两人独处时,颜子苒询问他是否能带她进京的情形,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隐隐觉得,颜子苒似乎对他有些情愫。 他对颜子苒并不厌恶,但他心底里更多的是匡扶社稷,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情愫。 回到屋子躺下后,江珣左思右想,居然怎么也无法入睡。 而另一边,颜子苒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着后,她又做了那个噩梦! 熊熊烈火将周遭的雕梁画栋都烧成废墟,她就在火海之中,眼看就要被烧死了,是娘亲冲进来救了她,将她抱出了火海。 在最后时刻,被大火烧得皮开肉绽的娘亲对着她说,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颜子苒在半夜惊醒过来,坐起身子,望着漆黑的房屋怔愣了片刻。 也许,她娘亲只是单纯地想要她活下去,但胎穿过来的她,在这些年里渐渐已经想明白了当年的事情。 她轻轻推开了窗户,看着外面夜空中的明月:“看来,只有回去才能找出当年的真相,否则犹如雾里观花,一切都只是虚谈!” 第186章 求人手段 颜子苒的眸光落在对面屋子,随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今日竟鬼使神差地动了心思,想要借助江珣和其父亲在朝野的能量来寻找当年的真相。 江珣是能帮助她的寻找真相的人,但是他目前还放不下清江县的百姓,一心想要做出些功绩。 打从心底里说,江珣是个好官,颜子苒在他犹豫的那一瞬间就明白,她恐怕是指望不上江珣的。 所以查明真相的事情只能再往后拖一拖,等她有足够的能力再说。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辅佐江珣,向世人证明她的本事,总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像江珣这样的人希望她能到京城去。 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就有了自保的能力,才能够解开这盘绕在心中多年的谜题。 理清楚自己的境况之后,颜子苒关上窗户,再次躺下入睡。 次日清晨,江珣早早就起身,向颜松柏告辞。 “用过早饭再走吧,大人,也不差这会儿!”颜松柏挽留着劝说了一句。 江珣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了,颜老爹和颜姑娘昨日已经忙碌了一天,晚辈待会回城,在路上买些便可。” 颜松柏见他主意已定,颜子苒那屋还没动静,这会儿还没起,更别提做早饭,他没好再劝,只将江珣送了出去。 江珣走后,颜松柏便去把早饭煮了,等颜子苒和江瑶起来的时候,正好能吃上热腾腾的稀粥。 “颜老爹,我哥呢?还没起来吗?”江瑶吹了一口稀粥,不解地望向颜松柏。 颜松柏这才转述道:“江大人说衙门里还有公务,天还未亮就已经走了。” 颜子苒只默默地听着,喝完了稀粥,便去把碗刷了,转头进了自己屋里,钻研起血液的变化。 时间宛如细沙,在不经意间就从手指缝中流逝,一眨眼便过去了十来天。 这日,颜子苒正在前院里歇息,陪着江瑶说说话儿。 义庄的大门突然被敲响,颜松柏皱着眉头一边开门一边喊道:“谁啊?” “颜仵作,我是钟家的掌柜胡可儿。”外头传来一道温婉的回音。 颜松柏把大门打开,便看到胡可儿带着一名丫鬟,站在了外面。 “颜仵作!”胡可儿见了颜松柏,立即躬身行了一礼。 “胡大掌柜?您今日来是……”颜松柏有些不解,他也没听说颜子苒与这位胡掌柜有什么往来,自个儿更是没跟胡可儿交谈过。 “我是来求见颜姑娘的,不知……”她还想询问颜子苒在不在家中,便看到颜子苒和江瑶坐在院子里说着话儿,眸光也向大门这边望来。 听得这话,颜子苒起身迎上两步:“不知胡掌柜寻我有何要事?” “是这样。”胡可儿略一停顿,颇为为难地说道,“如今已过了秋分,朝廷对全国各地的刑事案件进行朱批,昨日公文就已经回到衙门之中。明日大人将会对今年涉案的诸多罪犯处刑,那郭大娘临死前,想去看看祁湘芸……” 颜子苒听完,眉头微蹙,这种事,她并不想参与。 “抱歉,郭氏如何处置,衙门自有公论,我也不便插手。” 颜子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胡可儿,让胡可儿剩下的话都只能咽了回去。 胡可儿顿了顿,轻声失笑:“既然颜姑娘已经表态了,那便算是我叨扰了。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一下颜姑娘,那位名叫赵素琴的女人,这几个月花了钟家不少银钱。要是祁湘芸不愿意见郭大娘的话,恐怕我也只能将她赶出钟家了。” 颜子苒眉头一皱,那赵素琴如今怀着祁家最后一丁点血脉,若是把她赶走,那祁湘芸必定放心不下。 这胡可儿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实际上却是个颇有手段的。 一开始她是来求颜子苒,可颜子苒拒绝之后,她才露出这后手。 颜子苒若是没听到这话,自然是可以不理会钟祁两家的恩怨。可听了这话,若不去跟祁湘芸说一声,那她必定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这个女人,算准了颜子苒脾性,施施然转身就要走。 颜子苒略停顿了片刻,只能叹了口气:“你想如何?” 胡可儿回眸看了颜子苒一眼,轻声笑道:“陈先生说得不错,颜姑娘是聪明人,也是心善的人,方才恕可儿得罪了。” 颜子苒冷哼一声,那陈松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儿是万不会将赵素琴赶出钟家的,这点还请颜姑娘放心。只是希望颜姑娘能够去牢里说服钟夫人,让她见上郭大娘一回。郭大娘再过不久便要问斩了,临死之前的一点点心愿,还请颜姑娘能够成全。可儿代侍书,感激不尽。” 胡可儿说着,竟然当真就跪了下来。 这女人,明明算计了颜子苒,可偏又三言两语,让颜子苒对她恼不起来。 毕竟她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替钟侍书尽孝,又不是做什么恶事。 “起来吧,我明日便去衙门一趟。但事先说好,能否说动祁湘芸,还得看她自个儿的意思。” 颜子苒转过身,坐回座位上。 胡可儿的丫鬟将她扶了起来,她才缓缓说道:“这是自然,颜姑娘尽力一试即可。另外,还请颜姑娘替可儿转告江大人,可儿愿出一万两白银,捐助给衙门修缮各地水利桥梁。” “你倒是挺会做生意的!”江瑶听了,冷笑一声。 这是明晃晃地拿着银钱来买通衙门,衙门收了这笔捐助,那还能再阻拦着郭氏求见祁湘芸的事? 胡可儿却是笑了笑:“此乃积德的义举,江小姐切莫多想。” 江瑶气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胡可儿挂着义捐的名号,让人挑不出毛病。 毕竟这种事情,朝廷也是鼓励的,各地衙门更是巴不得多些这种义捐,哪怕这些钱落不到他们口袋里,至少也能为衙门博得好名声。 胡可儿没敢停留多久,向颜子苒道了谢便离开了。 江瑶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龇着牙道:“这女人还真是可恶,逼着颜姐姐和哥哥给她办事。” 颜子苒笑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去传个话,又不是多大的事,你气什么?” 第187章 调养身子 “我就是气她这副算准了人的样子!”江瑶气馁地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喝了两大口。 颜子苒见她气鼓鼓的,轻声安慰:“她们钟家的事情,我曾说与你听过,你亦在牢房之中见过祁湘芸。说实话,如果两人能在临终前和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江瑶想了想,这才消了气,附和道:“祁姐姐其实也挺可怜的,钟大掌柜欺瞒了她那么久,要是一早就如实告知,说不定就会是另一个结局了。” 颜子苒点了点头,却并未打算深入探讨到底谁对谁错。 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如果这种说辞。 待到翌日早晨,颜子苒带着江瑶进了县城。 连环杀人案因为衙门的管控,并未有多少人知晓实情,更未引起丁点恐慌,而今早就成了过时的话题。 人们都在聊着今年的乡试,打赌着清江县有哪些学子能够中举。 颜子苒和江瑶听了几句,便到了衙门门口。 而今清江县有江珣坐镇,百姓们都没敢闹事,衙门里难得清静了下来,郝猛和范通正在大堂里坐着闲聊。 颜子苒和江瑶一路闯了进来,他们二人看到之后,连眼皮子都没动弹一下。 “小颜,江小姐,你们是来找大人的吗?”郝猛看到两人,琢磨着问道。 “嗯,郝捕头,我哥在哪?”江瑶对着两人笑道。 “勤勉堂里呢,跟宁先生都嘀咕了半天,也不嫌口干!”范通用下巴往里边指了指,脸上似乎有些醋意。 自从宁非池进了衙门之后,江珣对他特别器重,什么事都找他商量,以至于他和郝猛都被大人忽视了。 江瑶道了谢,即刻就往里去了。 颜子苒停在大堂之中,看了郝猛和范通一阵,这才问道:“伤好些了吗?” 郝猛扭了扭胳膊:“好得差不多了!” “我还得再喝半个月的药。”范通揉揉胸口,“那朱鹏是真畜生啊!我当时就感觉像是被头大黑牛顶了一下,差点老命就交待在他手里了。” “啧,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么憨厚温良的人,突然间会变得那么凶暴。”郝猛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他们的功夫,对付普通人完全不是问题,但是那个朱鹏的第二人格,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的范畴,猛得一塌糊涂。 “也就大人这样的习武高手才能够制得住他,要不然,当时非得死上几个。”范通想起这事,只觉得胸口又疼了。 颜子苒见状,眉头微蹙:“你们受了伤,大人没让你们回去调养身子吗?” “嗨,回家调养和在衙门里调养有什么区别?如今整个清江县基本都没啥案子,巡城又不需要我们亲自上场,我们俩都在这衙门里坐了十来天冷板凳了。” 郝猛摆摆手,换了个姿势,瘫在一张太师椅上。 “回去还要听你婶子唠叨,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还是回衙门清静些。”范通跟着笑了笑。 颜子苒失笑摇头:“好心当作驴肝肺,让婶子知道了,看她怎么修理你。” “呐,咱们可是共患难的交情,你可不能去瞎说啊!”范通急了,“我这还伤着呢,你也不想你叔我回去又挨揍吧?” “就算我想,婶子可舍不得。”颜子苒笑了笑,而后脸色渐渐凝重下来,“听说很快就要进行秋后问斩了?” “嗯,你也收到消息了?”郝猛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你今日过来,就是有人托你来找大人求情的?” “算是吧!”颜子苒点着头,把胡可儿上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两人一听完,立即都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凑到了颜子苒身边。 “就这种小事,胡掌柜直接找我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范通坏笑着。 郝猛跟着说道:“就是,不就是让两个死刑囚见上一面嘛,这有何难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啧,要不你跟胡掌柜说说,让我来帮这个忙?” “大人还在县衙里,你们想做什么?收受贿赂,想丢了这份差事吗?”颜子苒哪能不知他们二人的心思,立即就板着脸恐吓道。 两人嬉皮笑脸的,范通的伤也不疼了,就搓着双手:“一万两啊!胡掌柜可真是有钱,要是给我一百两,这事早就给她办妥了。” “别说一百两,十两老子都能办这事!”郝猛更是压低了价格,只恨胡可儿没去找他。 就在两人想着能不能动点歪脑筋的时候,江瑶从内堂里走了出来:“颜姐姐,我哥同意了,但他让我们转告胡掌柜,他不要一万两白银,只要两万石粮食。他还说,胡掌柜得当着百姓的面,将这些粮食运送到衙门里来。” 颜子苒微微蹙眉,按如今市面上的价格,两万石粮食差不多要一万两,江珣倒是没有提高要求,只是那么多粮食,运送起来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颜子苒没想明白江珣为何转而要了粮食,索性就不去想了,反正胡可儿与黄文昇关系亲密,以黄家的能力,捐助个两万石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回头我去找胡掌柜说说,料想应该不是问题。”颜子苒应了一声,转而看向郝猛,“猛叔,我想去牢房里先见见祁湘芸。” 郝猛听到江珣只要粮食,顿时对这事再无半分兴趣,只是摆摆手:“去吧去吧,反正是大人许可的,你爱去哪就去哪!” 范通更是早一步已经回到椅子上瘫坐好,揉着胸口有气无力地叫唤着。 颜子苒只好带着江瑶去了女牢,在通报之后,有衙役引领着进了牢里,见到祁湘芸。 祁湘芸看到颜子苒,愣了半晌:“颜姑娘是来寻我的?” “不,是有人托我来给你带句话。”颜子苒看着牢狱之中身形消瘦,肚子却渐渐鼓起的祁湘芸,皱了皱眉头,“是郭氏。” “我不想听。”祁湘芸侧过身子,将头扭向里边。 “她即将要问斩了。”颜子苒沉声说道。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祁湘芸咬着牙,扭头看向了颜子苒,“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颜子苒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待你生下孩子后,他在世间便只有钟侍书这个姑姑,你就是再恨郭氏,也该为你的孩子留个退路吧?” 祁湘芸一顿,而后伸手摸了摸腹中胎儿,一时间无言以对。 “更何况,赵素琴如今怀着祁明钰的孩子,最终也需要钟侍书帮扶一二。钟祁两家的恩恩怨怨,难道还要延续到下一代吗?” 颜子苒又等了她片刻,见她还是没有回话,料想她是不愿见郭氏了,只得转身带着江瑶离开。 可她们二人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祁湘芸幽幽的声音。 “你带我去见她吧!” 第188章 郭氏认错 祁湘芸身怀六甲,虽然听从周大夫的嘱咐,时常在牢狱之中行走,但还从来没有走出过牢房半步。 在颜子苒和江瑶的搀扶下,祁湘芸走出了牢房。 自有狱卒来送上一副脚链,但却被江瑶给拦了下来。 “只是在牢狱之中行走,又不出去,这脚链便免了吧?” 狱卒有些迟疑不决,望向颜子苒,显然是要颜子苒拿个主意。 颜子苒轻轻颔首:“若是出了事情,自有我来担责。” 狱卒这才退了几步,指了指郭氏关押的方向:“随我来,郭氏关押在那边。” 颜子苒和江瑶一左一右搀扶着祁湘芸来到郭氏关押着的牢房外。 郭氏初时只是低着头,缩在稻草堆角落里,听到动静时只抬头瞅了一眼便没在意。 直到有狱卒用钥匙解开了锁链,她才重新抬起头打量栅栏外的几人。 待她看清祁湘芸之后,‘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是你!” 狱卒拍了一下栅栏,呵斥道:“做什么?老实点!” 郭氏连忙走到栅栏边上,上下看着祁湘芸,而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祁湘芸的小腹:“你,你,你……” 狱卒看到这模样,解开锁链的速度也慢了许多,生怕郭氏暴起伤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了吧!”祁湘芸冷冰冰地说道。 郭氏心中悲痛不已,但一时间又拉不下脸来,只是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忐忑地说道:“我能摸一下吗?就一下!” 祁湘芸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迟疑了片刻,上前两步,靠到栅栏边。 郭氏颤抖地从栅栏间缝之中伸出手去,轻轻地按在祁湘芸的小腹上。 从她触碰到那鼓起的小腹时,一双老眼便再也忍不住泪水,不停地滴落下来。 “我,我的孙儿……振庭,我的儿啊!” 无尽的悲痛涌起,她瞬间就跌坐回牢狱中,哭得肝肠寸断。 看她哭得这般可怜,江瑶也心生悲痛,见一旁狱卒还在那里慢吞吞地解开锁链,忙上去一把扯下,打开了栅门,钻进去搀扶郭氏。 颜子苒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抓着她手臂的祁湘芸不自觉用了些许力气。 她侧目看去,只见祁湘芸双眼中也蕴满泪水,钟振庭的死,是郭氏心中的伤痛,又何尝不是祁湘芸此生最沉重的罪? 若非有颜子苒搀扶着,此时祁湘芸早就摔倒在地,跟郭氏没两样了。 “事已至此,再哭也没用,还是养好身子为重。”颜子苒在祁湘芸身边轻声劝慰道。 牢房里的江瑶听到了,也跟着劝说郭氏:“你就别哭了,免得惹了你儿媳妇也哭起来,哭坏了身子,还不是你孙子遭罪?” 郭氏也哭了一会了,听了这话,这才渐渐地止住,只是抓着胸口,对着几人说道:“我,我这做的什么孽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老天爷不长眼啊!” 祁湘芸也稳住了情绪,闻言冷声讽刺:“放心,马上就到秋后问斩的日子了,你活不了几日的。可见得作孽多端者,终究是要遭报应。” 郭氏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反驳,反而是颇为赞同:“那倒是便宜了我。” 祁湘芸没再开口说话,只剩下郭氏在牢狱里席地而坐,念叨个不停。 “我看你这一胎,估计得到腊月才生。那时天气冷,这牢里你肯定是待不住的。我跟侍书说过了,不管是求多少人,也要把你送出去,至少换个温暖些的房屋,到时候你和孩子也能少受些罪。” “江大人清正刚直,只怕是你生下孩子后没多久,他便杀你。侍书说是那陈先生是极有本事的,到时候你听他的,或许能拖到明年秋后再与其他死囚一同问斩,好歹也能陪孩子一年半载。” “钟家也好,祁家也罢,如今就剩下那么两个未出生的孩子。往后哪怕是只能弥补到他们一丁点儿遗憾的,就算是散尽所有家财也无所谓。只可惜你不能陪着他们,我更不可能,只能托付给侍书了!” “对了,你还没见过侍书吧?她是你小姑子,当初我们母子几个逃出来,为了能活命,我把她卖到一户人家里当丫鬟,如今为了两个孩子,又得把这重担托付给她。说起来,我这个当娘的,亏欠她的也不少!” 郭氏絮絮叨叨地,像极了逝世前说着临终遗言的老人。 “别说了!”祁湘芸开口喝止了她,生怕自己听多了会心软。 郭氏看了她一阵,轻轻点头:“不说了不说了,你今后要多多照顾好自个儿。我看着你的身形瘦了许多,不如我让侍书想想法子,让人每日给你捎些吃食进来如何?你想吃些什么?要是你不怕腥味,喝点鲫鱼汤如何?那鱼汤最是补身子,我怀孕那阵子,振庭他爹就经常亲自下厨给我做鲫鱼汤喝。” 祁湘芸脸色有些阴沉。 郭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一时没忍住有多嘴了,连连打着嘴巴子。 “瞧我,一张口又唠叨了。”她说着,停顿了片刻,跟着又缓缓道,“牢头前不久来知会过,我三天后就该上刑场。到时候你不要来,免得吓着了。” “我也没打算去。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那我便回去歇着了。”祁湘芸说完,转过身子,缓缓离开。 郭氏双手抓在栏杆上,透过栅栏间隙看着远去的祁湘芸,想说些什么,却仿佛是堵在了嗓子里,怎么也说不着。 眼看着祁湘芸就要走远了,她才沉声喊道:“湘芸,是婆母错了,待你我到九幽之下再相会时,我们,我们重新来过吧!” 祁湘芸身子一顿,好在颜子苒眼疾手快搀扶住她。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昏暗光线里,被囚禁在牢房之中的郭氏,轻声喃喃道:“我也错了!只是,只是振庭他,他宁愿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愿再见我了。” 她的脑海里又回想起钟振庭临死前发的誓言,那还是她诅咒着让钟振庭去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 想起那时自己的决绝,她便是一阵心悸,差些喘不过气来。 “那些都是一时气话,岂可当真?”颜子苒扶着祁湘芸,轻声安慰着,“钟掌柜这么喜欢你,只要你一句话,便是十八层地狱,他敢不爬上来见你?” 第189章 全是熟人 祁湘芸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抹似笑似哭的神色,但终究缓解了心悸之感,跟着颜子苒回到自己牢房之中。 她默默地钻进牢房里,而后坐在了草堆上怔怔出神。 颜子苒看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微微蹙眉。 在她看来,县衙牢狱的环境十分脏乱,采光也不好,容易导致囚犯病倒在牢内。 她也曾屡次向郝猛提过,即便无法改造牢狱的环境,可改善一下牢狱内的卫生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郝猛把话带到张牢头后,张牢头只是应付一下,并未真就放在心上。 毕竟在这时代,几乎每个县的牢狱都是这般,清江县已经算是其中较好的了。 颜子苒心中无奈,想着还是去找江珣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祁湘芸软禁在别的地方养着,要不然等秋后天气凉了,她这肚子里的胎儿就别想要了。 “钟夫人,有空我们再来看你。”江瑶看到颜子苒转身离去,连忙跟祁湘芸道别。 祁湘芸轻轻点着头,回了一句:“慢走。” 颜子苒快步走着,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臂,向着她抓来。 江瑶吓了一跳,立即按住这只手,嘴里喊道:“颜姐姐小心。” 牢房里的人吃疼惨叫了一声,颜子苒扭头看去,连忙把江瑶的手掰开。 “住手,这个是熟人。”颜子苒看着脸色苍白的董小小,眉头轻蹙。 江瑶‘哦’了一声,松开手后,牢房里的董小小忍住疼痛又凑了过来,那小巧的脸蛋甚至能钻过栅栏的间隙。 “颜姑娘,季明,季明是不是要问斩了?” “嗯!”颜子苒点点头,不用她说下去,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董小小双眼瞬间失神了片刻,整个身子像是没了骨头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董小小的母亲林氏凑了过来将她扶住,跪在栅栏里边,对着颜子苒磕头道:“颜姑娘,求求你,就让我女儿见季明一眼吧!就一眼,一眼就成。” 颜子苒心中叹了口气,方才都已经让祁湘芸见了郭氏,董小小母女俩是看在眼里的,这个时候拒绝便显得颇为不公了。 “季明是在男牢里……”颜子苒琢磨着,这可比祁湘芸见郭氏更麻烦一些。 “颜姑娘,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求求你了。”林氏话都未说完,额头已经在牢里磕了好几个。 董小小心疼母亲,但也着实想念季明,搀扶着林氏跟着一块磕头。 颜子苒最是看不得别人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侧身避开了两步:“你们起来吧,这事情我得向大人禀明,由大人定夺!” 董小小和林氏听了,连连道谢,虽然颜子苒没有向她们打包票,但好歹也是有个希望。 颜子苒沉声道:“你们起来吧,放宽心,好好养着身子。” 看着董小小那瘦如枯骨的身形,颜子苒真担心她会熬不住,直接死在牢狱里。 等穿过了董小小这间牢房,还没走出十来步,那钟侍书已经站在栅栏前,眼巴巴看了许久。 “颜姑娘,我娘和我嫂子……”钟侍书双眼放光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轻轻颔首:“托你的福,她们见过了一回。相谈还算甚欢,你可以安心了。” “多谢颜姑娘。”钟侍书微微躬身道谢。 颜子苒扫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了几分:“以后莫再以赵素琴腹中胎儿来威胁祁湘芸,否则,你只会适得其反。我与你、与祁家也无多大关系,这次受你所托,但下次就未必会吃这种威胁。你好自为之!” 钟侍书听了,愣了愣,而后苦笑了几声。 以赵素琴腹中胎儿来求见祁湘芸的主意自然不是她想的,但胡可儿是在替她谋划,她难逃其咎,只能日后私底下劝说劝说胡可儿,如今这些话她却是得受着的。 “颜姑娘教训的是,侍书谨记心中。”钟侍书冲着颜子苒又行了一礼。 颜子苒大大方方地受了礼,这才摆摆手:“事已毕,我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说完,颜子苒快步往前走去,本想装作没看见,但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在女牢最外头,关着一名老妇,正是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双眼睛淡淡地盯着颜子苒。 颜子苒本想就这么走过去,但想到当初周老夫人没有为难她,甚至把证物都交给了她,她今日都已经帮了好几人,若是什么也没表示一下,总觉得有失偏颇。 “你儿子周二虎还留在县城里!”颜子苒抿了抿嘴,轻声透露了一句。 周老夫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他来探过监,把他们的安排都与我说了。” 颜子苒点点头,看来不必她提醒,那周二虎也会为周老夫人送上最后一顿饭。 终于,颜子苒走出了女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江瑶在身后咯咯笑了起来:“颜姐姐,这女牢里,有一半的犯人是你抓的吧?我刚刚看到还有几个妇人一直都在角落里狠狠地盯着你哩!” 颜子苒有些汗颜,这可真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些人都涉及案情,都被查出来了,不关那能怎么办? 莫说是女牢,那男牢里也有不少是她揪出真相送进去的,其中有些悔悟了的还讲情理,有些却是恨不得杀了她。 “还好今日有你相伴,不然我都不敢进这牢房。”颜子苒苦笑一声,“那董小小的事,还得要你在江大人面前说说好话。” “行,只是见一面的话,应该不难。”江瑶方才也看过了董小小,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就是让她跑,她也跑不动! 两人携手来到思过堂,见郝猛和范通还是一副咸鱼模样,连翻身都懒得翻一下,都摇摇头,直接进了后堂。 在后堂之中的勤勉堂里,江珣正与宁非池说着政务上的事情,看到平安在外面转来转去,只得停下询问缘由。 平安替颜子苒通传了之后,江珣连忙搁下笔:“请颜姑娘进来吧。” 颜子苒和江瑶很快就走进勤勉堂中,还没站住身形,宁非池就朝颜子苒微微躬了躬身子。 “颜姑娘,江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 “宁先生慢走。”颜子苒两人连忙回礼,目送着宁非池远去,才回过神来望向江珣。 “有什么事,坐下再说。”江珣挥了挥手,换了个姿势。 第190章 恶仆拦路 颜子苒和江瑶坐了下来,还没等颜子苒开口,江瑶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完了,她又对着江珣撒娇道:“哥,我看那董小小也挺可怜的,而且当初她也是受害者,你就帮她一回吧!” 江珣听完,沉默了半晌,身影有些凝重:“我也知道董小小有可怜之处,但若是太过放纵,将来如何治理其他囚犯?一个郭氏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了,她们同处一牢狱之中,尚且能容许一二,可这踏出牢狱……” “大人,可否以审讯的名义,将那董小小与季明从牢房之中提出,让其相见一眼?如此一来,也可堵住其他囚犯之口,二来也能成全他们一回。” 颜子苒提出了个主意,尽力为董小小去争取一下,让她能够再看一眼心爱之人。 江珣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微微颔首:“此事便交由郝捕头和范班头去办吧!” “哥哥最好了。”江瑶笑了起来,凑上前去,双手按在江珣的桌案上,“哥,你在干嘛呢?” 江珣沉声说道:“封阳府那边传来消息,因前不久的降雨量非常大,以至于有许多地方的被淹了。当时正是秋收的时候,整个封阳府有六个县都颗粒无收,甚至有些低洼之地,房屋都被洪水冲垮了。” 江瑶小脸一皱,虽然她不知道封阳府在什么地方,但知晓有地方闹灾了,心里也有些同情。 “所以,哥你想让胡可儿给两万石粮食去援助封阳府吗?” “有备无患。”江珣并未多作说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颜子苒想了想,站起身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胡掌柜说说衙门的意思,至于董小小他们的事,我等会出去顺道跟猛叔他们提一提?” “这事本官稍后吩咐她们即可,其中有些防范细节还需商议一二。”江珣主动把这差事揽了下来。 颜子苒点点头,带着江瑶离开了衙门,向着原来的祁府赶去。 结果在祁府门前得知胡可儿不在家中,一早便去了梨园。 两人只得再折去梨园,通传之后,很快就被带到东楼二层一间雅间里。 这梨园经过更换主人后,又被整改了一番,如今正在招募戏子优伶,排练戏曲,准备重新开业。 颜子苒和江瑶刚刚坐下,茶水方递上来,胡可儿便与陈松伟一同走了进来。 “颜姑娘,江小姐,大人可是同意了奴家的请求?” 胡可儿进来开口便问起此事,可见在她心中,这事还挺要紧的。 颜子苒三言两语,将郭氏与祁湘芸会面的情形说了一遍,又将衙门要粮食捐助的意思也说了。 胡可儿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起身道:“这事我得去找黄公子商议一下,二位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她起身离去,屋子里便只剩下陈松伟跟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松伟浅笑着看向两人:“说来也巧,黄公子就在隔壁雅间,胡掌柜去去就回,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他说着,身子往前探了探:“前些日子听闻颜姑娘受了伤,如今可有好些了?” 颜子苒微微欠身:“有劳陈先生记挂,已无大碍。” 陈松伟笑了笑,点着头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颜子苒抿了口茶水,正欲静静等着,结果陈松伟又探了探身子。 “颜姑娘最近可忙?” 颜子苒摇摇头,忙倒是不怎么忙,一般除了衙门出命案,她平时里都不忙,只不过是不怎么愿意出来走动罢了。 陈松伟沉吟了片刻,接着又问:“颜仵作身体可还康健?” 江瑶有些不耐烦了,将茶盏重重地搁在矮桌上:“你有话就直说,没话不张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松伟愣了一下,被江瑶的暴脾气给震住了,许久后才笑着回道:“最近听闻衙门破了个奇案,可衙门里的人都三缄其口,只隐约听闻是有恶鬼作祟。不知道颜姑娘可否为在下解惑?” 颜子苒摇头:“既然衙门三缄其口哭,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亦不可擅自泄露案情,先生何不去请教江大人?” 陈松伟哑然失笑,要是他敢去找江珣,也就不用在这里小心翼翼地陪着颜子苒了。 还未等他再度开口,胡可儿已经从邻间回来,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衙门的要求,我们这边可以答应,但得需要些许时日,两天之后送到衙门可行?” 颜子苒起身:“胡掌柜安排即可,我等就先回去,静候佳音了。” 陈松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江瑶却朝着他举着拳头挥了挥,让他明智地选择闭嘴。 等颜子苒两人离去之后,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道:“我不记得有得罪过这个江瑶,怎这丫头对我充满敌意?” 胡可儿笑了笑,回了雅间:“估计在江大人眼里,你就是个心思叵测,诡计多端之辈,江小姐是他妹妹,岂能不防着你?” “我心思叵测,诡计多端?”陈松伟愣了愣,正想反驳,可一想到前不久还替胡可儿出谋划策,以赵素琴腹中胎儿逼迫颜子苒的事,只得把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 颜子苒出了梨园,正要回衙门去告知结果,不曾想两名三旬妇人一左一右将她们二人拦住。 “你们谁是颜仵作之女?” 这二人面色不善,板着一张脸,好似欠了她们银钱。 “我是,二位是?”颜子苒望着两人,她从未见过二人。 “少废话,跟我们去见我家夫人。”两人说着,伸手就要来抓颜子苒。 江瑶眼疾手快,伸手就将两人的爪子拍开,拍得两人一阵龇牙咧嘴,吃疼不已。 “你们是什么人,不说清楚就想动手抓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江瑶双手叉腰,一副气势汹汹地模样护在颜子苒面前。 颜子苒亦是眯了眯眼,就冲这两人方才的嚣张跋扈的行为举止,想必是敌非友,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 “瑶瑶,不用理会她们,咱们回衙门去。”颜子苒清冷的声音响起,迈步就想绕过二人离去。 “站住,我们可是侯府的人,奉劝你一句,最好是乖乖跟我们走,否则你今日哪也别想去!” 两位妇人恶狠狠地盯着颜子苒,伸手拦住了颜子苒的去路。 第191章 摸鱼度日 看着两名恶奴如此张狂,江瑶捏起拳头,正想着要不要一拳把这两个奴仆给打趴,颜子苒却一手拉住了她。 “来人啊,打人了,大户人家的仆妇要当街抢人了。” 颜子苒吸了一口气,对着梨园里边大声喊了起来。 梨园里的人和周遭路过的行人听到了,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颜子苒拉着江瑶趁机就走,可两个仆妇却动手抓住两人的胳膊,拉着不让走。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自然就是两个仆妇要抢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清江县抢人?问过我张大伟了吗?” “江大人治下,何方宵小如此猖狂?” 眨眼的工夫就有好几名路过的热心人跳了出来,指着两名仆妇大声呵斥。 正好路过的范蕴看到,连忙挤过来,对着颜子苒问道:“怎么回事,她们二人是谁?为何要强扭你们二人?” “范大哥,我也不知晓她们的来历,只是非要我们跟她们走,还说不然的话,哪也去不了。” 颜子苒看到范通的侄子范蕴,连忙把事情提了一嘴。 范蕴看向两名妇人,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这儿是江大人治理的清江县,容不得你们放肆。你们是哪户人家府上的?” “我们是安平侯府,侯爷夫人身边的亲随。夫人今日刚从京城赶到清江县,传唤颜仵作之女过去见上一面,并无恶意。” 两名仆妇看了范蕴一眼,把事情说清了,但并未把范蕴放在眼里。 “你一个小小的衙门书吏,也敢管到侯爷夫人头上,还想不想活了?识趣地,现在就给我们退开!” 范蕴一听是安平侯的,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这两仆妇太过猖狂,说出来的话,让他想退都不好退了。 “颜姑娘,江大人还在衙门等你们,请随我到衙门里去。”范蕴说着,斜眼睨了睨两名仆妇一眼,“此乃公事,颜姑娘当知事情轻重缓急。” 他到底还是没有敢得罪两名仆妇,只是找了个借口,将颜子苒两人带回衙门,再做打算。 毕竟对方来头甚大,他一个小小书吏还真担不起。 颜子苒点点头,带着江瑶回衙门。 两名仆妇还想阻拦,却被范蕴呵斥了一声:“你们胆敢耽误公务,可就休怪衙门派人将你们拘进牢狱之中了。侯府二夫人还在牢狱里待着,你们可要想清楚。” 这两名仆妇虽是猖狂,但也知晓江珣的威名,二老爷说铡就铡,二夫人一关就是十年,招惹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范蕴把人带走。 范蕴把人带回衙门后,皱着眉头,对着颜子苒叮嘱道:“如今眼看着就要到秋后问斩的日子,虽然那顾书山已经被县尊铡了,但这侯爷夫人此时来了清江县,只怕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往后要多加小心。还有义庄那边,最好请示一下大人,看看要不要派两个衙役守着,免得这群恶仆目无王法,被伤了终究是咱们吃亏。” 颜子苒将他的叮嘱记在心中,进了勤勉堂把胡可儿的回覆转告江珣。 她刚说完胡可儿的事,江瑶就把安平侯府派人来找颜子苒的事说了。 “哥,你是不知道,那两个仆妇太嚣张了,一看就是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你可要小心些。” 江珣不以为然,他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侯爷夫人还能到衙门来寻他麻烦? 可他很快就明白,这丫头不是在担心他的安危,而是提醒他要小心侯府夫人对付颜子苒。 “这事我心中有数,若是没别的事,我派平安送你们回义庄吧。” 江珣想的比江瑶要更多一些,他当初斩了顾书山,郝猛等人也出了不少力,安平侯不敢对他动手,但对付郝猛等人的胆量还是有的,他必须得提前做个准备。 颜子苒与江瑶倒是没别的事情,见江珣眉头紧皱,知他还有别的政务,连忙起身道别。 等两人离开之后,江珣沉吟了半晌,起身离开了勤勉堂,走到思过堂里便看到两条还在晒太阳的咸鱼。 郝猛和范通这两家伙,居然把思过堂里的椅子搬到了思过堂屋檐下,坐在上面,阳光正好有一半投在他们的身上。 两人借着负伤的机会,在衙门里过上咸鱼的当差日子,不时有书吏路过,看到了都连连摇头。 江珣出来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伤势可有好转?” 两人看到江珣,这才爬了起来,慢吞吞地拱手:“好了一丁点,估摸再过个十天半月就差不多了。” “竟是伤得这般严重吗?那还是回家去养伤吧!”江珣脸色凝重了几分,“本官这就去跟雷主簿说说,将你们两都辞退了,好让你们在家安心养病。” “别啊大人,我这都好得差不多了。”郝猛急了。 范通更是挺直了身子:“大人,卑职已经完全痊愈了,随时可听候大人差遣!郝捕头不行的话,卑职愿意补领捕头一职,不管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郝猛瞪了瞪眼珠子,这好兄弟,说背刺就背刺,简直忒不要脸了。 江珣扫了两人一眼,不等郝猛辩解:“你们先去女牢提董小小,让她与季明见上一面。本官记得,明日季明就要行刑,他家中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祖母,肯定是来不了,让董小小到衙门灶房里做顿晚膳。” 郝猛和范通神色一怔,没再开玩笑,连忙应了下来,转身就去安排此事。 江珣看着他们离开之后,吩咐人找来宁非池。 宁非池过来便拱手:“听闻胡掌柜已经答应了,卑职先给大人贺喜了。” “有什么喜,不过是多做一手准备罢了。”江珣摇摇头,随后正色嘱咐了几句。 宁非池听完之后,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连忙应声而去。 与此同时,在清江县一家客栈后院一座小院里,安平侯夫人正在品尝着午膳,门外两名妇人跪在走廊处等候着发落。 这两人正是先前阻拦颜子苒的仆妇,如今没能请回来人,跪在屋外,正等候着主子的责罚。 “让你们去请人,你们倒好,转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带回来。”侯爷夫人放下筷子,眸光冷冰冰地看向二人。 “夫人责备的是,是奴婢们无能,叫那书吏把人给带去了衙门。”两名仆妇连忙磕头认罪,同时也把缘由说了,推卸了责任。 第192章 惩治恶仆 安平侯夫人端起茶水漱了漱口,表面上无动于衷,暗地里却是心思百转。 这次来清江县之前,侯爷就再三嘱咐,千万不要去招惹江珣。 江家如今简在帝心,而江珣母亲又是出身武将之首靖国公府,安平侯只不过是京营之中的右军都督,实在招惹不起! 这次安平侯夫人回烟台府,主要是来陪老夫人过中秋,事后便要将老夫人带回京城。可中秋那日,老夫人不管她如何劝说,都要她去把二房的顾二夫人救回来。 平时老夫人就比较偏袒二房,那顾二夫人更是懂得讨好老夫人,再加上顾家二房那几个侄子侄女在老夫人面前哀求,老夫人有此举,安平侯夫人也不意外。 在老夫人的逼迫之下,安平侯夫人心里虽是不悦,但也不得不走上一趟,到清江县来想想法子。 幸好那顾二夫人只是被判了十年,要是能够打点好关系,将刑期降低些,即便无法立马救出大牢,也算是对老夫人有个交待。 可这才刚刚出手想要拉拢点人,结果就吃了个闭门羹! “既然是去了衙门,料是有公务在身,此次便算了。你们再去一趟义庄,告诉那颜仵作,等那仵作女何时有空了,让她来此见我。” 两名仆妇如蒙大赦,连连应下,转身又去了义庄。 当她们抵达义庄时,正好是平安将颜子苒和江瑶送回义庄不久之后。 给两人开门的,正是颜子苒! 两人看到颜子苒,冷笑一声:“你这仵作女,不是去了衙门吗?呵呵,我明白了,原来是借着去衙门的幌子,忽悠我家侯爷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颜子苒眉头皱了皱:“安平侯夫人到底寻我有何要事?” 两名仆妇正想发飙,可听了这话,只能把狠话先收了回去,办正事要紧。 “夫人寻你去见她,你一个乡野丫头,能够得见侯爷夫人,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还不赶紧随我们走?” 颜子苒还没开口,正在院子里的江瑶听到动静,过来一看,顿时生出一抹怨气。 “又是你们?”江瑶三两步来到门口,拦在颜子苒身前,“你们是安平侯府的人吧?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敢跟我们这般说话?你可知道,我们是安平侯府,是侯府!你一个乡野丫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贱种……” 这两名仆妇勃然大怒,恨不得伸手撕了江瑶的嘴。 可江瑶连话都没让她们说完,直接飞起一脚,将刚刚怒骂的仆妇踹飞了出去。 另一个仆妇怔愣了片刻,也被江瑶一个大嘴巴子扇在脸上。 “瞎了你们狗眼,我乃刑部尚书江政之女江瑶,清江县县令江珣之妹,你敢骂我是贱种?狗奴才,你叫什么名字!”江瑶身上瞬间散发出一股厉色,冷冷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仆妇。 这股凌厉的气势,吓得两名仆妇一哆嗦。 “说,你们叫什么名字!”江瑶冷冰冰地盯着两人。 那被踹倒的仆妇爬了起来,指着江瑶骂道:“你竟敢冒充江尚书的千金,简直笑话。江小姐在京城之中是当之无愧的贵女,岂会来这小小义庄落脚?你说你是江尚书的千金,我说我还是皇后娘娘呢!” 江瑶都被气笑了,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冷笑着点头:“好好好,皇后娘娘是吧,我记住你了。” 这名仆妇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寒,可还是咬紧了牙关。 江家的千金,怎么想也不可能在这里,一定是冒充的。 颜子苒见状,沉声道:“既然侯爷夫人再三相邀,民女恐怕不去都不行了,劳烦二位领路吧。” “哼,算你还有点分寸。”被踹过的仆妇恶狠狠地瞪了颜子苒一眼,而后连看都不敢看江瑶,转身就在前面引路。 至于刚刚被踹的一脚,她发誓,回去一定要好好在夫人面前哭诉哭诉,让夫人替自己讨回公道。 颜子苒知晓,这安平侯夫人想要见她,哪怕她再怎么回避,总不是事儿,还不如直接去见上一见。 江瑶自然不会让颜子苒一个人独自去见安平侯夫人,立即跟在身后,对着颜子苒说道:“我也正好要去见见这安平侯夫人,看看她平日里是怎么教导这群仆妇的,连皇后娘娘都敢冒充亵渎,简直胆大包天!” 两名仆妇听了,身子晃了晃,其中胆小的一个已经冷汗直流,而另一个怀疑江瑶身份的仆妇则是铁青的脸,心里也是后悔不已。 四人进了县城,在两名仆妇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客栈,到后院一处院子里见了安平侯李夫人。 李夫人坐在院子大厅之中,看着被仆妇引领进来的二人,眸光微微眯了眯,落在了江瑶身上。 “江家小姐?” 身为侯爷夫人,虽然顾家与江家没什么来往,但她还是见过江瑶的。 “李夫人,你这仆妇声称自己的皇后娘娘,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待我回京之后,必定会与皇后娘娘好好说说。”江瑶并未像往常般给李氏行礼,反而是冷笑地看着对方。 李氏愣了一下,而后看向两名仆妇的眼眸充满了寒意:“定是两名奴婢瞎了狗眼,江小姐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回头我便将她们打断腿,卖去塞外给蛮族。” 两名仆妇闻言,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夫人,饶命,饶命啊。” 可随着侯爷夫人一声令下,自然有人执行,两名仆妇一下子就被拉了出去。 颜子苒看着哀嚎不已、渐行渐远的两名仆妇,眸光冷冽地转回李氏身上。 “不知侯爷夫人传唤民女过来,有何要事?” 李氏挥挥手,示意两人落座,但江瑶和颜子苒十分默契都站在原地,连动都未动弹一下。 李氏眉头微微蹙起,可眸光触及江瑶之后,又快速变了脸色。 “今日请颜姑娘过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我那二叔虽是害了不少人,但我那二弟妹却是不知情的。若颜姑娘能帮侯爷在江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能够将我那二弟妹尽早放出,到老夫人面前尽孝,那侯爷将感激不尽。” 第193章 先礼后兵 颜子苒和江瑶对视了一眼,而后都漠然地望向李氏。 “这是江大人下的判处,我也无能为力。夫人为何不去找江大人求情?” 颜子苒十分干脆的把问题丢给了江珣。 李氏脸色一沉,但似乎因为江瑶在场,她未敢发作,只是压低了声音,苦笑道:“江大人据闻与江尚书一样,素来铁面无私,只怕我直接去求江大人,江大人未必愿意应允。” “江大人爱民如子,若是情有可原之请,他亦乐于相助。侯爷夫人既然认为顾二夫人可怜,便去与江大人理论,只要您说得对,江大人必定会听您的。” 颜子苒再次回话,却是让李氏心口堵得慌。 若顾二夫人真是无辜的,那她还用得着拐弯抹角,请人说好话吗? 她气得牙痒痒的,可颜子苒说的话在情在理,叫她无话反驳。 “颜姑娘说的是。”李氏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江大人年轻有为,想必很快就能升调了。届时江小姐也该回京城了,不知颜姑娘可有何打算?” 颜子苒皱了皱眉头,这李氏话里话外,无不充满了威胁的意思。 要是江家兄妹离开这清江县,没人可以庇护她颜子苒时,侯府必定会对颜子苒展开报复。 颜子苒要是想活命,最好是听从她的话,乖乖地替她做事。 江瑶自然也听懂了李氏这话里的深意,立即挽住颜子苒的胳膊:“到时候我带颜姐姐一块进京城!” 李氏眯了眯眼,看着颜子苒道:“这样吗?颜姑娘就凭着与江小姐的交情住进江家?嗯,倒是可以作客一阵子。” 江瑶已经察觉到李氏不怀好意,闻言顿了顿。 虽然她可以邀请颜子苒到京城里去小住一段时间,但那始终不是法子。 “届时我也可以在京城里租个宅子住着,不过是多花些银两,也不是什么难事。”颜子苒淡淡地说着,对李氏的威胁毫不在意。 事实上,她也是有过这打算,就是目前没有多少银两,颜松柏也未必会同意。 但这些都不是事,江珣就算是要升迁,估计也没那么快。 李氏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颜子苒,没想到颜子苒居然有这胆量。 “你一个小小的仵作之女,也敢到京城里去落脚?你这倒是挺有野心的,也不怕说大话咬了舌头。” 江瑶冷笑地回怼了一句:“这有何难,我送颜姐姐一套宅子就是,总不至于让她留在这清江县,受一些阿猫阿狗的欺负。” 李氏隐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死死地捏着手帕,忍了好一会儿才将一口怒气压了下去。 她没想到江家居然会这么着重庇护颜子苒,知道想从颜子苒身上入手已无多少可能,她也不再坚持。 “江小姐这指桑骂槐的本事,恐怕不是尚书夫人教的吧?也对,这事还得怪我们顾家御下无方,本意是要去请颜姑娘的,不曾想却顶撞了江小姐。你们放心好了,这种事,日后不会再发生了。” 李氏算是给江瑶喂了颗定心丸,又看向了颜子苒:“既然颜姑娘有打算在京城落脚,那我就不必为颜姑娘担忧了。既然颜姑娘也帮不上顾家的忙,那我就不多留客了,请便吧!” 江瑶冷哼一声,拉着颜子苒转身就要走。 颜子苒走了两步,转头看向李氏:“夫人莫不是还要再去找其他人到江大人面前求情吧?” 李氏冷笑着:“这就与颜姑娘无关了。” “江大人铁面无私,您就是找再多的人,他也不会轻易改动曾经作下的判决!”颜子苒想起了郝猛等人,觉得有必要让这位安平侯夫人打消这个念头。 李氏的视线越过了她,对着门外的仆人道:“替我送客。” 当即有仆人上来,颜子苒二人只得跟着离开了这所宅院。 不料刚出了客栈,那宁非池就带着一名小厮,捧着一盒礼品走来。 “宁先生?”颜子苒有些诧异。 宁非池看了看客栈的门匾,又瞧瞧了颜子苒和江瑶,笑道:“看来颜姑娘比在下提前了一步。” “宁先生是要去见安平侯夫人?”颜子苒狐疑地看着宁非池。 宁非池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仰慕安平侯已久,特地前来拜会。” 江瑶立即就拦住他的去路:“你去见那老虔婆作甚?衙门里没活儿干了吗?不许去!” 在她心目里,宁非池是她哥哥手底下的人,那就是等于她的人,怎能去拜会李氏? 宁非池哭笑不得,望着颜子苒求救:“颜姑娘,这……” 颜子苒连忙拉住江瑶,给宁非池让出了路:“宁先生请吧!” “多谢!”宁非池道了谢,绕过江瑶,迅速进了客栈。 “颜姐姐,你怎么还替他说话?这个狗腿子,这么快就去巴结安平侯夫人,不行,我得去提醒我哥。” 江瑶躁动不安,转身就想去衙门。 颜子苒一把将她拉住,轻声道:“宁先生与安平侯府八竿子打不着,如今主动来拜会,虽说是以他自个儿的名义,但你觉得是安平侯夫人会信吗?” “你是说……”江瑶也不笨,立马就想通了,“是我哥让他来的?” “大概,江大人与我想的一般,此趟让宁先生过来,就是先礼后兵,奉劝安平侯府不要对衙门里其他人动手,比如郝捕头、范班头、夏把总和范蕴大哥等人,也包括了我。” 颜子苒轻声替江瑶释疑,末了添上一句:“江大人这是在替身边的人处理麻烦,可见江大人对属下爱护有加,衙门里的人岂能不为他所用?” 江瑶一听到颜子苒夸她兄长,她也就跟着高兴,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原来是这样,那我倒是误会宁先生了。”江瑶笑着,“我就说嘛,我哥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狗腿子。” 颜子苒望了望客栈的方向,既然有江珣操心这事了,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去提醒郝猛他们,索性带着江瑶就回了义庄。 两日后,清江县大街小巷都空无一人,所有百姓都涌到了集市前的空地上,观看着行刑的场面。 第194章 秋后问斩 衙门里,所有衙役都提高了警惕,押着囚车,将今日待斩的三名死囚犯押往行刑的集市空地。 律法规定,处刑就要在这种最为热闹的集市旁进行,目的自然是为了震慑住其他百姓,让百姓们畏惧刑罚,自发从善,减少作恶的心思。 三名死囚分别是高里正、贺青和季明。 沿途观看囚车的百姓,对着三人指指点点,议论起当初这桩案件的点点滴滴。 大多数人都对季明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是个真男人,竟然能为了心爱的女子,对仇人亮出獠牙。 但也有许多人认为他蠢笨,要是早些来找江大人就不至于落得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至于贺青和高里正,则人人都在怒骂,纷纷以他们为耻。 毕竟百姓们大多都是有家室的,对这些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最是痛恨。 囚车还没有抵达刑场时,便有不少来自青萍村一带的村民,冲着两人甩出了一些菜叶子,以此宣泄心中的不满。 这些人都是家中有女眷被两人给害了性命的,虽然江珣判处两人死刑,但他们还是恨不得能够亲手揍这两人一顿。 当即有衙役呵斥,不让百姓乱丢东西,呵斥了好几声,直到这些人手中的菜叶子都丢光了,这才得以‘控制’住场面。 三名死囚被押上处刑台,排一列跪着,等候江珣发牌执刑。 高里正抬起浑浊的目光,在人群之中巡视了好一阵,可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熟悉的身影,只能将头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王祺扶着一名老妇,手提着一个篮子,对着几名看守的衙役喊道:“我们来给犯人送行的,求你们,让我们上去给他们喂上最后一口饭吧!” 坐在监斩亭里的江珣,放眼望去,不由皱了皱眉头。 但他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衙役放行。 王祺与那老妇一同上了处刑台,季明不由瞪大了眼珠子。 “奶奶,你,你怎么来了?” 老妇正是季明的祖母,一双眼睛瞎了,还是王祺一路将她带到县城里来的。 “奶奶来送你上路,孩子,这是你最爱吃的饭菜,你多少吃一口吧!”瞎眼老妇说着,双手就去摸篮子。 王祺忙道:“我来。” 说着,他迅速把篮子里一碗汤饭端出来,递到季明嘴边,用勺子喂他。 季明眼眶通红,忍着泪水吃了几口。 “阿明,你不用担心奶奶,奶奶都一把年纪了,能多活一天都是赚了的。你就安心地去吧!”瞎眼老妇说到这里,忍不住地伸出双手去摸季明。 季明连忙跪着膝行两步,将脑袋投入老妇怀里:“奶奶,孙儿不孝,孙儿不能再侍奉你老人家了。” “不哭不哭,乖,奶奶不怪你。你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出手,除掉这些恶棍,奶奶以你为荣,你是我们季家的好儿郎。”瞎眼老妇安慰着季明。 王祺见状,没再给季明喂食。 季明痛哭不已,又退了两步,对着老妇“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季大哥,村里人会帮你照顾着奶奶的,你就放心吧!”王祺在一旁将他拉住。 “嗯,多谢。我季明下辈子投胎,甘愿为青萍村的百姓当牛做马,以报答今世替我尽孝之恩。”季明又朝王祺磕了个头。 高里正犹豫了一阵,对着王祺喊道:“王小哥,你可知我家里人如何了?” 王祺看了高里正一眼,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他们在你被判了死刑之后,便已经分了家,然后变卖了所有田地家宅,带着银子去别的地方过日子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高里正怔愣了一下,而后迟疑了半晌,望向那群正在观望行刑的百姓,喃喃道:“那,那谁,谁来替我收尸?” 王祺十分耿直地摇摇头:“不知道,村子里有不少人来看你被处刑,或许有人会替你收尸吧!” 高里正这一路上被不知道多少人摔了烂菜叶,哪里会相信有人替他收尸? 将他鞭尸还差不多! “不,不,王祺小哥,你,你帮帮我,替老夫收尸,老夫求你了!” 王祺还没回话,人群里头就有不少百姓在喊:“王祺,你不要多管闲事,像他这样的恶人,就该让他死后丢到乱葬岗里,让野狗啃了他尸体。” “丢硕河里喂鱼!” 人群中的怒吼声此起彼伏,王祺也不知道是谁在叫喊。 高里正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望着汹涌的人群,一颗心不断地变得冰冷。 他不畏死,只恨他没能像那些王侯将相一样成为人上人。 但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了,他为了钱财辛苦谋划,结果他的子孙居然就这么弃他而去。 这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明明给子孙后代留下不菲的家业,他们不应该像自己当初孝顺老母亲那样孝顺自己吗? 为何,为何连替他收尸都不肯?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以至于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晕倒了过去! 江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挥挥手,让衙役把王祺和瞎眼老婆子带下去,不能妨碍了行刑。 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将三人脑袋后面的死囚标牌拔掉,纷纷亮出了处刑刀。 江珣站了起来,从案桌一旁的令牌架上取出一枚令牌,看了看天空中的烈阳,将令牌掷出。 “不,不要啊,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贺青惶恐了许久,到了此时才彻底爆发出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逃跑。 “咔嚓!” 刽子手毫不犹豫地一刀下去,他的脑袋由于他临死前的挣扎,直接飞了出去,落在了处刑台外,飙出鲜血更是泼了一地。 另外两名刽子手也是手起刀落,砍下了高里正和季明的脑袋。 但他们两人没有挣扎,脑袋倒是没飞出多远,可鲜红的血液还是十分刺眼,以至于许多观看的百姓都噤若寒蝉,脑海里不停地回想起自己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吓得脸色苍白。 江珣见处刑已完,便让衙役清理现场。 季明自然有王祺和瞎眼老妇替他收尸,而高里正和贺青没人替他们收尸,就只能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了。 只是,衙役们还没把高里正的尸体运送出城,就有好几名乡下汉子围住,一脸不厚道地笑着要替高里正收尸。 收了点铜钱,两名衙役很是干脆的将两具尸体都交给了这些青萍村的村民,至于结果如何,没人知晓。 城中百姓更加关注的,反而是接下来的几场行刑,之前发生的几起案件也重新被众人提起,议论纷纷。 第195章 歪风邪气 颜子苒与江瑶并未到县城里观看行刑,这种场面,对江瑶来说不太合适,颜子苒也没有想要凑热闹的意思。 只是次日一早郝猛来了义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颜子苒听完后,皱着眉头,询问:“那大人可有让董小小去见季明最后一面?” 郝猛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便是我来这儿的缘故!” “昨天中午,那季明刚被斩首没多久,董小小当晚就在狱中自尽了。” 颜子苒站了起来,有些惊疑不定:“自尽?她如何做到的?” “她本就时日无多,又是终身监禁,对余生没有什么念想,确信季明已经被斩首了,便用筷子扎穿身上那些血孔。大人说,那些血孔先前就被戳破,十分脆弱,如今再度被戳破后,鲜血流出,一夜无人知晓,今早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颜子苒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怎么想都与安平侯夫人无关,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过来,是想让我去验尸吗?” 虽然不大可能是案件,但也需要仵作去做个见证。 郝猛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事,大人的意思是让老颜去就成。那女牢里关着的都是你的熟人,你去了,不知道又会招惹多少麻烦。” 颜子苒想想也是! 既然董小小是自尽殉情的,那让老爹去验尸敛尸也是一样的。 颜松柏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算是来活儿了!” 自从江珣上任,让颜子苒顶替他当差一回后,江珣就没再传唤过他几次。 闲是真的闲,但慌是真的慌! 虽然江珣对他闺女颇为倚重,但也不能让他闺女真的去当了仵作,不然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立即就挎着一个箱笼,对着郝猛招手:“走走走,这就走!” 郝猛连一碗茶水都没喝完,颜松柏就拽着他去衙门了。 颜子苒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窝在义庄里研究血液的变化与现象,想要寻找出比酽米醋更有效的工具。 后来两天,县城里又斩首了几名囚犯,其中就有周老夫人。 周二虎将周老夫人安葬好之后,前来向颜子苒道别。 当初他们也多亏了颜子苒帮忙,才能让一家子都跟着流放,不至于散掉。如今他也要追过去,辞去一别,可能此生也不会再回到清江县,所以特地来跟颜子苒道个谢。 颜子苒对周二虎的印象还不错,但那流放之地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也只能勉励几句。颜松柏倒是十分厚道地叮嘱了周二虎许多流放之地的事,让他多备些药材。 周二虎道谢后离去,颜松柏还叹了口气,痛骂了周从文半个时辰。 这些对于颜子苒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在县城里更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后一连十来天,只要不是阴天,衙门便会安排上一场处刑。 整个清江县的歪风邪气,都在这短短十来天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以往县衙不作为,放纵百姓作恶,滋生了不少逞凶斗勇,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如今全都痛改前非,浪子回头,就怕说晚了被左右邻居告到衙门里去。 清江县的民风从此有了极大的改善,人们更加乐意走出家门,各种各样的小摊贩也在县城及周围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各处都呈现一幅兴盛的画面。 颜子苒在义庄深居简出,直到九月底,江瑶去探望江珣时,才从宁非池口中打探到一些消息,得知安平侯夫人想要给顾二夫人减刑的法子被江珣拒了之后,已经回烟台府去了。 没过多久进入十月上旬,颜子苒才抽空与江瑶进了一趟县城,打算为过冬做些准备。 家中不缺衣服被褥,就是一些食材需要多储存些。 如今集市上还能看到有些新鲜蔬菜,再过半个月只怕就见不着了,得等到明年二三月份才能见着绿叶子。 颜子苒要做的,就是购买一大批白菜,运回家里,藏在地窖之中。 这也是当地许多百姓过冬时存储青菜的主要选择,至于肉食类食材倒是不必考虑太多,再冷的天也有屠户杀猪,只要有银子,想买些肉食还是很方便的。 不过颜子苒还是按照往年那般,买了些猪肉和几只鸭子,准备回去做成腊肉腊鸭,想吃的时候就切上一块,也不用往外跑了。 颜子苒正跟江瑶挑选鸭子的时候,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只见几名衙役扛着铜锣,一边走一边敲,口中大声呼喝着:“恭贺洪公讳均老爷高中,恭贺郑公讳昌老爷高中……” 许多听到动静的,打听了一阵,知晓是清江县今年有秀才中举,府城那边特地派遣学道衙役来报喜了。 乡试是在省城那边举行的,八月初举行的秋闱,中秋过后才考完,在九月前放榜,而后将中举的消息一路传递到学子的家乡。 按理说,从省城到清江县倒也不用花上一个月的工夫,中举学子的家人早已收到了消息。 不过这清江县许久没有人中举了,今年一来就出了两个举人,所以柯教谕特地安排县学里的衙役,大张锣鼓,恨不得告知整个县城的人,明明两家中举的学子老家都不在这边,他们还是特地绕了一圈。 颜子苒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未往心里去,带着江瑶继续筹办过冬的食材。 本以为江瑶会在过冬的时候回京城,可至今还是没有丁点苗头,颜子苒也没多问,索性把她的那一份也备下了。 两人正逛着,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倩影一闪而过。 江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柯教谕家的千金。 不过江瑶对此女没什么好印象,即便看到了也未曾多作理会。 颜子苒却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慌慌张张的。 不过颜子苒亦不曾上去追问,毕竟双方也不熟。 买完了食材,颜子苒便领着江瑶回义庄,带着江瑶把白菜存入义庄后院的地窖之中。 正当颜子苒和江瑶忙活着的时候,范通急匆匆来到了义庄。 “小颜,不好了,出事了!” 第196章 白河书院 颜子苒闻言,双手在身上围裙擦了擦,神色从容走到范通面前。 “范叔,什么事?” “出命案了,大人让我传你过去验尸。”范通简明扼要地说道。 颜子苒眉头一皱,前不久一次秋后问斩,江珣对作恶多端之辈展示出了铁手腕,杀了一个人头滚滚,谁还敢在这种时候继续作恶? “哦,命案发生在何处?”颜子苒语调淡然,可手底下的动作并不慢,很快就将围裙摘了下来,进屋子里取出了验尸的工具箱笼。 “在白河书院里,死的是个念书的秀才。”范通干脆利落地回答着,“据闻死者姓田,是白河书院新进的秀才。” “秀才?按理说,秀才不应该是在县学里进学的吗?怎么死在了书院里?”江瑶不解地望着范通,“白河书院,听着就像是个私塾。” 范通见颜子苒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一边往前引领,一边解释道:“原本朝廷是这么规定的,但清江县这里情况不太合适。” “众所周知,天底下的文气,有三分在京城、三分在江浙,四分在旁的州郡。京城和江浙周遭,哪怕是一个小县城都有许多秀才相公,有些人笑话说是举人遍地走、秀才不如狗!” 范通说起这事就忍不住笑,秀才相公,搁在清江县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被人形容成了狗。 江瑶皱了皱眉头,话糙理不糙,这种现象还真不是瞎编的。 天底下的文人才子,要么往京城汇集,要么往江浙一带汇聚,其他地方相对的文人才子要少上许多。 “在京城和江浙周遭,那县学是挤满了秀才相公,可在咱们清江县,登记在册还活着的秀才,总共也就八十三人。” “这其中有两成年纪都上五十了,基本上这辈子也没可能再中举,所以不可能会去县学进学。剩下的又有六成秀才选择一边营生一边攻读,这样一心二用的,自然也无法在县学里安心待着念书。” 江瑶皱着眉头:“也就说,能在县学里用心念书的,不过二十人?” 范通凝重地点着头:“差不多,但这二十多人里,又有一半是削尖了脑袋想挤进烟台府府学里进学的,毕竟府学那边的夫子更胜一筹,真心想要中举的,没什么人愿意留在县学里。” 江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整个清江县的县学只有十来名秀才相公进学。 “所以,在七年前,柯教谕就认为开着诺大一间县学,只教十名秀才相公实在太过浪费。可县学又不能招揽童生,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太过不划算。” “于是,当初的县尊大人和柯教谕就决定将县学给架空,只当作是县试时的场地,其余时候只留几个人打扫。所有秀才被他带到了新创办的白河书院里就读,同时也招收经过启蒙的学子和考上童生的学子,分成小、中、大三班。” 范通把这些往事一一说明,可江瑶听了却直皱眉头。 “书院是谁的?” “自然是柯教谕的!”范通回了一句,而后笑着说,“当然,衙门也有份,还有训导以及清江城里几名举人老爷。当时是一起联合出资创办的,里面明确规定了秀才相公在里面念书不收束修。” “那朝廷拨款给县学的银子呢?县学不开办,这笔银子又落入谁手里?”江瑶不愧是江家的人,对这里头的猫腻紧揪着不放。 范通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露出一个‘何必多问’的笑容。 江瑶见状,气恼地挥舞了下小拳头:“当真可恶,我就说,有其女必有其父,果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范通只得安抚道:“江小姐,话也不能这么说,柯教谕人还是挺好的,至少他这书院一开,许多人家的孩子也有了念书的地方。” “难道清江县里没有其他私塾了?”江瑶反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良莠不齐,自然是比不上有柯教谕坐镇的白河书院。而且柯教谕对一些出身贫苦人家却愿意用心念书的孩子也非常好,常常资助这些孩子念书。”范通连忙为柯教谕辩解了几句,这才让江瑶的气顺了些。 颜子苒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背着小箱笼,坐在两人身边往白河书院赶去。 江珣这次也派了马车前来接送,颜子苒最近几次都没再骑着小毛驴出门。颜子苒也乐得有马车代步,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的,因为白河书院是在县城郊外,所以马车并未进入县城,直接拐了个弯,赶往白河书院。 “死者既然是秀才,难道没有参与今年的秋闱吗?”江瑶在车上颠簸了一阵子,好几次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见还是没到白河书院,有些心浮气躁地问道。 “没有,据说这个秀才在白河书院里,学识一般般,今年也就没有去参加秋闱。”范通摇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衙门里接到通报后,大人就让我来找你们了。” 话毕,那白河书院也就在前面了。 三人下了马车,在白河书院的书院门口就有两名衙役迎了上来。 “范班头,大人让你们直接到书院的学堂去。” 范通点了点头,带着颜子苒和江瑶一路直闯,经过一片空阔的场地后,进入一座宽敞明亮的学堂之中。 学堂里,江珣正站在孔圣人的雕塑前,背对着门口。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向三人,对着颜子苒微微颔首。 “大人,尸体在何处?”颜子苒只是轻轻颔首致意了一下,而后一双美眸在学堂里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尸体,不由疑惑地望向江珣。 江珣沉声道:“死者死在他的舍房之中,尸体发现至今都没人动过,依旧保持着原样。” 他说着,招手叫来一名衙役:“带颜姑娘过去验尸。” 那衙役应了,立即领着颜子苒往书院后面要走。 “大人不去?”颜子苒有些疑惑地望向江珣。 按律令,仵作验尸,须得有主审官员在场,以防仵作弄虚作假或是有所疏漏。 江珣闻言,淡淡道:“本官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过去。” 话音刚落,那柯教谕和陈训导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颜子苒见状,知晓他与这两人还有话要说,便躬身退出学堂,随着衙役去了书院后方的学子舍房。 第197章 状元拱桥 白河书院占地不小,依山傍水,是个十分幽静的地方。 颜子苒一路跟随着衙役向书院侧后方的舍房走去,沿途看见两旁有不少绿植,皆是槐树。 而学子舍房处更是生机盎然,竟是制式的独栋二层小楼,每一栋小楼中间都栽了桃树,隔出两丈的空地。 走近前了,还能看到这些舍房前,有一条人工挖凿出来的小溪,只有一丈宽,在所有舍房前流淌而过。 颜子苒与江瑶从上面一道九尺的小石拱桥,拱桥两侧的石护栏上还镌刻了三个字:状元桥! 这寓意倒是挺不错的,学子们每天从舍房去各个学堂都要经过这条桥,走在这桥上,仿佛就是通往状元之路,亦有激励学子们的目的。 颜子苒倒是对这些景致没什么心思,一路紧赶慢赶,走进了北肆号舍房。 北肆号舍房有好几名衙役正在守着,看到颜子苒也未加以阻拦。 颜子苒走进这栋小楼,进门就看见正中间墙壁上挂着的孔圣人画像。 圣人画像下有一张供奉的长桌,长桌前面又有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两旁各摆着一张太师椅,左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头枕着椅背,斜望着房顶,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呀!”江瑶在颜子苒身后惊呼了一声。 颜子苒侧了侧脸,问道:“怎么了?” “他,他……”江瑶并不是一个惧怕尸体的人,指着太师椅上的死者,磕磕巴巴道,“是他!” 颜子苒回头打量了死者相貌,五官尚算端正,但两腮无肉,看着就像是得了痨病,身形消瘦之辈,一时间并未认出这人:“你认识?” “颜姐姐,就是那个啊,七夕节的时候,想给你送花灯的那个!” 江瑶连忙开口提醒,双手比划了起来。 颜子苒这才想起来,当时确实有这么个书生,仔细一看,果然是这人,只是比起当时,似乎更瘦了些。 “小颜,你可算来了。”郝猛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来,对着颜子苒指了指太师椅上的人,“怎么,你们认识?” 颜子苒只是点了点头,放下箱笼,取出了小钵,燃烧起苍角,戴好了棉质口罩与手套后便靠近了尸体。 江瑶则在身后把七夕节当天的情形跟郝猛说了一遍。 郝猛咂咂嘴:“碰上你们,还真就啥好事。” 江瑶不由怒瞪了他一眼,扬起了小拳头,郝猛才讪笑着道歉,让江瑶不要再闹,免得打扰颜子苒验尸。 颜子苒凑到尸体旁边仔细打量了一阵,也伸手触摸了尸体部分尸表进行初步检验。 这具尸体就像是睡着了般,十分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已经看过许多遍了,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未见血迹,也不是勒死掐死,看着好生奇怪。”郝猛站在颜子苒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颜子苒的箱笼中取出了口罩戴上了。 毕竟颜子苒要想验尸的话,少不了要他的帮忙,不然凭颜子苒一人可搬不动尸体。 另一旁的江瑶也戴上了口罩,手里娴熟地握着毛笔,捧着验尸状就准备记录。 颜子苒撑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死者瞳孔,那紧闭的眸子里,瞳孔有些浑浊。 “死者死于舍房大厅左侧太师椅上,头枕椅背,双目紧闭,神色怡然,脸色苍白,口唇无血色。” “双手置于扶手上,双腿自然垂放,坐姿尚算端正。全身衣物俱在,整洁干净,未染尘埃,未见明显褶皱磨损。” 颜子苒缓缓地说出尸体的表面现象,让江瑶记录下来,以作备用。 随后她招呼着郝猛,把尸体从椅子上抬了起来,放在了舍房中间的地板上,并且略打量了先前看不见的死者背部及臀部。 再三确认没有血迹,颜子苒这才和郝猛一块剥除死者的衣裳。 死者穿着一套白河书院的制式学子服,并无奇特之处,反倒是死者那消瘦的身形越发明显。 待到最里面的汗衫都脱下来后,记录验状的江瑶率先惊呼了一声。 “他的后背,嘶!” 颜子苒和郝猛从尸体左右两侧朝着死者后背看去,只见那背部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的脓疮,有些甚至已经破了,黑乎乎的伤口流出黄色的液体。 郝猛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见过恶心的,却没见过这么恶心的,手上的力气不由松了一些。 颜子苒只觉得扶着尸体的手臂传来一阵受力,差点没能扶住。 很快,死者的亵裤亦被脱了下来,只见两条大腿内侧亦有许多黑色的囊胞,数量相对要少一些,但也叫人看了泛恶心。 但作为仵作,颜子苒却没有丁点反应,反而是从头到脚,正在一寸一寸缓缓地验看着。 验看完正面,她又翻过了尸体,验看尸体背面。 这里头,最让颜子苒花费时间的便是那些脓疮。 她将这些脓疮划分成无数个区域,一一验看过去,以防有细小伤口隐藏在这些脓疮里面。 好在并无此类发现,哪怕是连针孔大小的异样伤口都没有。 “尸体表面并无明显的利器损坏现象,背部有大量黑色脓疮,大腿内侧有数量不均的黑色囊肿。” “尸斑在双脚脚底、臀部、大腿背面等处,颜色紫红,按之稍退。全身关节僵硬、眼角膜成云片状,瞳孔轻度浑浊,死亡时间大概在六个时辰前。” 随着颜子苒清冷的声音落下,江瑶也在奋笔疾书,将这些验尸结果都记录下来。 “那就是说,死者是在戌时遇害的?” 颜子苒伸手试了试死者的体温,以自己的经验作为判断,结合法医学常识,对着江瑶轻轻点头。 “小颜,他的死,跟这背后的脓疮有没有关系?”郝猛一脸茫然地问道,“难道是病死的?” “不,初步认为,他是中毒致死。”颜子苒看着尸体,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具体的还得解剖之后才能知晓。” “中毒?”门外一道身影步入舍房,眉头拧成‘川’字,略带凝重地问道,“中的是何种毒物?” 第198章 狗屁不通 江珣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的柯教谕和陈训导也跟着走进了舍房。 陈训导看到颜子苒,脸色就有些难看,闻言开口质问:“凡中毒之人,不应该是七窍流血、指甲青黑的吗?怎么田中军手指甲好好的,七窍也没流血?会不会是颜姑娘弄错了?” “陈训导看看死者的背部就知!”郝猛将尸体微微翻了个身子。 陈训导一看,顿时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扶着门框就吐了起来。 江珣皱着眉头:“要吐离远点,这儿还是案发之地。” 陈训导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了去,一边走一边呕心,连腰都直不起来。 柯教谕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强忍了下来,未再质疑颜子苒的判断。 颜子苒慢条斯理地对着江珣微微躬了躬身子:“具体是什么毒,民女还没有准数,得等解剖完之后才能进一步确认。请大人明示!” 江珣看了柯教谕一眼,沉声道:“确认死因,有利于案情追溯,剖尸势在必行。教谕,烦请你另外准备个房屋,让颜姑娘安心剖尸检验。” 此地乃案发第一现场,郝猛等人还要搜查,可没法让颜子苒在这里慢慢解剖尸体。 柯教谕连忙安排了一间空房屋,就在学子舍房不远处。 衙役抬着尸体就跟着柯教谕走了,颜子苒和郝猛刚要跟上,江珣便拦住了郝猛。 “可有搜查出可疑之处?” 郝猛连忙躬身道:“回大人,暂未有所发现。楼上全是书籍、笔墨纸砚什么的,并无异样之处。” 江珣眉头皱了皱,冷声道:“接着搜!” 郝猛知晓不能跟着颜子苒离开了,只得回头带着衙役上二楼继续搜查。 颜子苒跟着柯教谕离开了屋舍,进了不远处一座空房之中。 “这儿是用来存放各位学子杂物的。书院里规定每个学子都必须按君子六艺来磨练自己,礼乐射御书数皆有夫子教授。这儿就是用来存放香炉、乐器、弓箭、马鞍的地方。” 柯教谕一边引领着几人,一边为几人作介绍。 江瑶见状,微微点头:“想不到这书院虽小,但却面面俱到。” “江小姐谬赞了,这些都是应该的。”柯教谕笑着,让两名衙役把尸体抬到一张长桌上。 颜子苒将多余的杂物搬开了些,腾出足够的空间,免得待会血液沾染了这些杂物。 柯教谕见颜子苒已经进入验尸状态了,可不想留下来看颜子苒剖尸,连忙找了个借口:“门外就有水桶,可以在门前的小溪里提水取用。老夫还得去县尊大人面前听候差遣,二位姑娘自便。” 他说着就要退出去,可颜子苒却将他叫住了。 “敢问教谕,死者是什么身份?” “哦,死者名唤田中军,乃清江县辖下榕树村的生员。”柯教谕回了一句,又要离去。 “今年几岁?何时中的秀才?田家家境如何?”颜子苒已经取出一把锋利的刀子,正用酽酒消毒,明明全神贯注地盯着刀锋,声音却如同在柯教谕耳边响起那般。 “这……”柯教谕有些郁闷,见一时半会走不了,只得站在门口处仔细回答,“他今年十九,是两年前中的秀才。田家的家境,据陈训导所言,有良田二十亩,算不得殷实之家,但家中只有他一子,日子也还算宽松。” “死者最近可有什么异样?”颜子苒说着,刀子轻轻地划破了死者喉咙处的皮肉。 “异样吗?授课时,无精打采算不算?”柯教谕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也只想到这么一点。 在平时,他压根就没怎么关注这个田中军。 “那死者的学业如何?”颜子苒接着问道,手上的活儿却是一点也不含糊,麻利地剖开尸体胸腔,“进学态度又如何?” 柯教谕想了片刻,慢悠悠地说出他所了解的田中军。 “这田中军,资质一般,据说六岁启蒙,十岁时在邻县私塾里念书,后来前任县尊与老夫创办了这白河书院,他便转投到白河书院念书。” “他这人是挺努力的,但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不管他如何努力,学业还是一般般。比他后入学的一些孩童都相继考上童生了,他也没有任何寸进。” 说到这里时,柯教谕眉头皱了皱:“大约是两年前,也不知是怎的,他好像突然开窍了般,在授业堂上开始高言阔论,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着实令诸多夫子另眼相看。” “他就是在那一年考上秀才的?” “对,就在那一年,他先是县试之中取得前十的成绩,而后府试院试都顺顺利利,每次都是名列前茅。”柯教谕脸上露出一抹困惑的神色。 “当时我都以为他可以趁势直追,一举考上举人。不曾想在一年前的科考之中,他所写文章,被学政大人痛斥为狗屁不通,故而去年的秋闱没有参与。而今年的恩科,他也没敢去参与,只因秋闱前那些日子,他自个儿都写不出一篇好文章。” 听完教谕的说辞,江瑶小脸也是一片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又变笨了呢?” 柯教谕摇摇头:“这点我等也是想不通,不过天底下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有些学子小时很聪慧,可后来就渐渐泯然众人矣了。” “可他本来也不聪慧啊!”江瑶不解地望向颜子苒,可颜子苒哪里有空理会她? 只见颜子苒全副心神都已经沉浸在了死者的腹腔之中,仔细地检查着死者每一样器官内脏。 柯教谕转身就想走,结果却碰上了江珣。 江珣在舍房里亲自带着郝猛等人搜了一圈,最终也没能查到有用的线索,只能先来这里观看颜子苒验尸。 同时,他也有些问题想问问柯教谕,正巧碰到了,张口就问:“与田中军同居舍房的另一名学子是谁?如今身在何处?” 白河书院的学子舍房都是两人一栋,一楼作为读书写字和迎客之用,二楼才是歇息的房间。 楼上分有两间房屋,死者所居住的房屋在二楼靠左,而右边的房间则是另一名学子的。 江珣搜查了田中军的房间后,对对面的房间产生困惑,故而才有此一问。 柯教谕闻言,脸色变了又变:“北肆号舍房的另一名学子姓柯,名唤绍南,如今正在藏书阁中。” “姓柯?”江珣眯了眯眼,狐疑地看着柯教谕。 第199章 不明毒物 柯教谕神色讪讪,躬着身子应道:“是,绍南是下官的侄子。” 江珣皱着眉头打量了柯教谕一阵,这才沉声问道:“你且将他带到明经堂,等会本官过去亲自盘问。” 柯教谕连忙应了下来,他早就知晓田中军一死,柯绍南必定逃脱不了干系,所以早早就将柯绍南留在藏书楼里,等着江珣过来盘问。 江珣见他离去,这才望向颜子苒。 可颜子苒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全神贯注地检阅着死者身上的各个器官,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完全沉浸在验尸的工作之中。 看到这一幕,江珣也不敢去打扰颜子苒,只是拉着江瑶站在一旁,看着颜子苒验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不同于之前几次验尸,这次颜子苒验尸的时间非常漫长,只因死者没有特别明确的死因。 而检验内脏器官又是一件很细腻的活儿,在缺乏仪器的前提条件下,一切只能靠肉眼进行判断更是加大了验尸的难度。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冲鼻,即便是江瑶亦有些许受不了,出门去歇了歇,只有江珣一直陪着颜子苒。 直到午时过去了,颜子苒这才收了手。 她将验尸的工具都收拢起来后,摘掉口罩,走到屋外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眉宇间充满困惑的神色。 “颜姑娘?”江珣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在一块石头墩上坐着歇息,这才凑上前来询问,“可能查出具体的毒物?” 颜子苒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抱歉,大人,这次我没能查出到底是什么毒物,只知晓死者是死于心肌梗塞!” 没有仪器分析毒物的分子结构,就算是她也无法具体锁定毒物的真正面目。 江珣顿了顿,没想到颜子苒向来无往不利的验尸本事,今日也碰壁了。 “心肌梗塞?那就是心绞病吧?与心绞病有关的毒物有哪几种?据本官所知,砒霜是不会有心绞痛的。” “能够引起心肌梗塞的毒物有很多种,但这些毒物在死者体内或多或少会有相对应的症状,死者尸体上的发现与那些症状都对不上。” 颜子苒微微摇头,要是她能够找到能对得上症状的毒物,那她也不用出来透透气,再三思索毒物的真面目了。 “既然是毒物,那总会有下毒的痕迹。本官记得,在那八仙桌上还有一盏茶,应该是死者临死前不久才喝的。” 江珣说着,立马就想带着颜子苒去辨认一番。 “民女认为,死者应该是中了一种慢性毒,是日积月累,这才导致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心肌梗塞而死。那一盏茶要搜查,但更要询问一下她是否有长期服药的习惯。” 颜子苒跟着江珣身后缓缓地说着,尽量为江珣提供建议,帮助他缩小这桩案件的调查范围。 江珣应了下来,带着颜子苒回到北肆号舍房。 郝猛等人还在这里,虽然没能搜查到有用的线索,但还是把这里盯得严严实实的。 “桌上的茶盏呢?”江珣一来就望向八仙桌,发现茶盏不见了。 郝猛连连躬身:“回大人,属下之前听闻颜姑娘说死者是中毒而死,故而已经派人去验证这茶盏里的茶水是否含毒,茶盏被范班头取去喂鸡了。” 江珣微微颔首,衙门里这群人能够想到这点,倒是让他省心了一回。 没过多久,范通就带着人回来了。 “如何?茶水之中,可有毒物?”郝捕头看到他立即开口询问,同时向他递了个眼色。 范通即刻对着江珣拱手回道:“大人,那茶盏之中,并无毒物,剩余的茶水喂了鸡,并无任何反应。卑职为防万一,又特地用溪水浸泡了茶盏,而后再将那脏水喂鸡,同样没有中毒迹象。” 江珣皱紧眉头,望向颜子苒:“难道茶水之中没毒,死者是通过其他方式摄入毒物的?” “不无这个可能,吞下有毒的药丸,再用这茶水送服,那这茶水没有毒物也正常。”郝猛连忙回道。 “还有一个可能!”颜子苒琢磨了片刻,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死者所中之毒,有可能是慢性之毒,短时间内少量服用并不会出现问题。” 江珣听完沉吟了片刻,而后对着郝猛道:“派两人看住这个舍房,没本官手令,除了颜姑娘,不许任何人进入。” “是!”郝猛应下,立即挥挥手,让两名衙役看好舍房。 江珣这才领着众人赶往明经堂,准备去审讯同在北肆号舍房的柯绍南。 颜子苒走在队伍最后面,左右观望了一阵,都没见到江瑶的身影,正要去寻时,便见她从舍房后面绕了出来。 “你这是去哪了?”颜子苒疑惑地看着她。 江瑶连忙把颜子苒拉到一旁,轻声道:“我方才去这舍房后面的桃花林转了转,发现林子中有一处围起来的院子。可院子里面却没有任何房屋,只矗立着一座座石碑。” “那是碑林吧?”颜子苒随口说着,心思却是跟着众人往明经堂的方向赶。 “对,就是碑林!在那里边,我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书生在喝酒吟诗。他们举止洒脱,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掩袖落泪,疯疯癫癫的。” 江瑶方才出来透气时,就是听到这动静才过去瞅一眼的。 “哦?”颜子苒眉头皱了皱,脑海里有道灵光一闪而过。 正当她要细想的时候,前面的郝猛转身喊了她们,把她给惊扰了。 等她再度沉思时,却是一点端倪也找不到,只得带着江瑶先到明经堂。 明经堂非常宽敞,也是平时书院所有学子在这儿听从柯教谕讲课的地方。 颜子苒和江瑶赶过来的时候,江珣和柯教谕已经坐在了孔圣人雕像前,正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明经堂中站着的一名书生。 颜子苒和江瑶连忙走到郝猛等人身旁,坐下之后才去打量这名被问讯的学子。 “绍南,昨夜案发前后,你都做了些什么,看见什么,都跟大人仔细说说。” 柯教谕率先开口,并未有责问的意思,倒是让这学子神情轻松了不少。 第200章 疯癫举止 柯绍南早已经把昨夜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好几次,就等着江珣来问讯。 有了叔父的提示,他沉稳地回应起来。 “昨夜约莫在酉时五刻,学生用了晚膳……” 可他的话刚刚开口,江珣就抬手将他打断:“书院里平时是几点用膳?” 教谕看向了陈训导,这点他还真不太清楚。 陈训导连忙回应道:“书院里的灶房,都是在酉时初放膳。学子在酉时前便下了学,大多数人都是在这时去灶房那边,一人领一份饭菜,可在食堂里用饭,亦可取回舍房里享用。这点并未有过多约束。” 江珣点点头,望向柯绍南:“你昨夜是将饭菜取回舍房享用的?” “也,也不是……”柯绍南神色有些窘迫,支支吾吾地,“家父就在这书院中当启蒙夫子,故而学生一家都住在书院里头。学生平时都不在灶房里领饭菜,而是家母从住所处煮了饭菜送来的。” 江珣望向了柯教谕,柯教谕连连点头:“我那兄长是个童生,在这儿教那些刚启蒙没多久的学子,领的也是夫子的俸禄,自然也就住在书院里头。” “书院里给每个夫子都准备了一套宅子?”江珣随口问了一句。 “不错,每个夫子都有一所宅子,要是一家子人多的话,可能住不下,但我兄长就只有夫妻两人,所以一早就搬进了书院里。” 柯教谕赶忙回应。 “那柯绍南为何不住到父母膝下,反而与田中军在这合宿?”江珣十分不解,“这样来回送饭菜,难道不嫌累?” 柯绍南声音小了许多,神色有些畏怯地应道:“学生想要与同窗多多探讨学业,故而选择与其他学子一样。住在舍房里,刻苦用心钻研学业。” 江珣并未说话,只是打量着这个柯绍南,见他一张国字脸,眼角处还有些戾气,看着就不像是安分念书的人。 “你如今也是秀才功名?”江珣突然转换了话题。 柯绍南愣了一下,而后才吭哧吭哧地摇着头:“不是,学生还只是个童生。” “童生?那怎么跟田中军处在一个舍房?”江珣皱着眉头望向柯教谕。 柯教谕脸色有些羞赧,这自然是他打了招呼,让侄子跟一位秀才相公同一个舍房,想借此让侄儿长进些。 这话他说不出来,可旁边的陈训导却是立马就回应上了。 “书院的秀才刚好是单数,那田中军学业最差,大家都不愿意与他同一间舍房。书院又不能让他一个人住一间舍房,这才将绍南调过去与他一块住。” 陈训导振振有词道:“这事我们与田中军商议过,他自个儿也是乐意的。况且他们两人,一个秀才一个童生,学业上相差没多少,绍南平时也很少去打扰他,一直都是相安无事。” 江瑶看着陈训导这么急巴巴地替柯绍南和柯教谕解释,撇了撇嘴:“占了一间夫子房屋还不够,还有跟秀才相公分舍房,真是好大的脸。” 柯绍南的脸色唰得一下通红,而陈训导则是瞪了瞪江瑶,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江珣轻咳了一声,如今不是追究这种事的时候,忙将话题引回案件:“酉时五刻你用晚膳时,田中军在何处?可是归了舍房?” “对,他当时已经用了晚膳,回了舍房。不过他没有在一楼待着,而是急匆匆地上了二楼,回屋子里歇息去了。” 柯绍南接着说道,“当时天色还算早,我还以为他只是回一下房屋就会下来念书,结果等到了戌时初都不见他下来。正当我念书念得有些困了,便要吹了烛火回屋睡去,不曾想他却爬了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是他在等我休息,等我休息了他才去用功似的。我上楼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似乎做贼一样。” 柯绍南说到这儿,脸色渐渐凝重了几分:“但这比起下面发生的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不是去念书,对吗?”江珣神色凝重地问道。 柯绍南点了点头,声音压低了几分:“一开始他是在楼下念书,但是到了戌时四刻后,他又特地上了二楼一趟。学生当时并未睡着,隐约能看到他在学什么门口前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听听学生睡着了没有。” “他这是要做什么?”柯教谕听了眉头直皱。 “侄儿也不知晓,只见他在侄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下了楼去。侄儿心下好奇,偷偷打开门,走到楼梯口旁往下面张望,结果……”柯绍南声音中惊惧的语气又浓了几分。 “结果,侄儿就看到田中军他在楼下像是发疯了一般跳来跳去。他那模样,就像是寺庙那些神祝在祈福时,十分怪异。” “这怎么可能?他疯了不成?”柯教谕拍了拍扶手,一脸恼怒。 陈训导却是一脸不安,轻声呢喃道:“莫非,莫非是那魁星作怪?” “什么魁星?”颜子苒眉头微蹙,只因她看出陈训导惊恐的脸色不似作假,这书院里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没什么……”陈训导收住了嘴,不肯再说。 江珣皱着眉头:“说下去。” “具体的,下官也不太清楚,就是五年前,书院里有个学子,说是见到了前朝的大儒,得到了大儒的授业。起初大家都不怎么相信,但后来发现这学子的学业一日千里,没过多久就考上了秀才功名。” 江瑶皱着眉头:“这岂不是跟田中军的情况很像吗?” “那位秀才相公如今何在?”颜子苒皱着眉头,五年前,她并未听闻书院里有过死人。 柯教谕却在这时沉重地回应道:“死了!死在赶往省城参与秋闱的路上,以他当时的文章,中举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可惜,路上染了病,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确认是染病?”颜子苒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 “当时在那个过境的县城里,仵作的验尸结果就是染病而死。尸体还是他们的家人去领回来的,只因时隔日久,领回来后就匆匆下葬了。” 柯教谕一脸沉痛:“那是我十分得意的学生,可惜啊!” 第201章 文魁星君 江珣双眸一直冷冷地盯着陈训导,并未被柯教谕引开注意力。 柯教谕缅怀了片刻也不见江珣的目光从陈训导身上移开,只得收起悲色。 “这跟魁星有什么关系?”江珣过了好一阵子才沉声开口。 陈训导张了张口,视线瞥了瞥柯教谕,没敢立即回话。 但这一幕都被江珣看到了,他那锐利的视线瞬间就落在了柯教谕身上。 柯教谕抿了抿嘴唇,最终才缓缓说道:“那魁星指的是文魁星,当初书院刚建成时,在后方道统祠里朔了孔圣人的尊像,又立了文曲星君、文魁星君的神像。” “可在五年前,章童在参拜的时候,那文魁星的雕塑突然就倒了,砸在了他面前。当时把他给吓病倒了,他家人把他接回去,一连卧床好几日。也就是那时,他整日里迷迷糊糊的,说是梦见了前朝大儒。” 江珣听完,眉头皱得更深。 一旁的郝猛听到这儿,见柯教谕没再说下去,不由挠了挠头:“难道是前朝的大儒是文魁星,特地下凡来帮助那章童的?” “可这跟田中军命案又有什么关系?”范通更加不明所以。 陈训导看着两人,露出一抹嘲讽的眼神。 江瑶连忙解释道:“据民间传说,文魁星其实就是文曲星下凡,天资聪慧、博闻强记,但是他因为长相丑陋,结果三次赴考都没能中进士。于是,他一气之下,将木斗给踢翻,跳河自尽了。这就是魁星踢斗的典故,读书人都晓得。” 郝猛和范通这才理解了陈训导将此案与魁星联系在一起的缘故。 魁星踢斗而后投江自尽,这正好与那章童一样,有文采却死于非命。 而田中军虽然没啥文采,但年方十七就中了秀才,比起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有才华的,如今也是死于非命,倒是有几分像那问魁星。 “章童被文魁星的神像吓到,而后梦见了大儒,从而学业大有进展;那田中军呢?他两年前突然变得才思敏捷、一举考上了秀才,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大儒?”颜子苒对着柯教谕和陈训导问道。 “在他突然发生变化之前,可有什么征兆?亦或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柯教谕听完,望向了陈训导。 陈训导摇着头:“这个倒是不知晓,只知道两年前他连一个童生都没考上,忽然间就变了个人似的,吟诗作文的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升,有些文章,就连教谕看了都极为钦佩。” “那是他自个儿写的吗?你们可有当面考较?”江珣接着询问,他怀疑是有人在帮田中军作弊。 柯教谕看出他的意思,忙解释:“是他自个儿写的。不管是吟诗作对,作文写论,都是我们亲眼目睹的。” “那为何之后又一落千丈?学政大人都批了个‘狗屁不通’?”江珣不解,他也是个考取功名的人,无法理解这作文的水平怎会忽高忽低。 “这个我等也不知晓,许是,许是他心中有郁结,或是沉迷于玩乐之中吧。”柯教谕对田中军不甚了解。 自从章童死后,书院也渐渐进入了正轨,他平时很少来书院授课,对田中军更没有太多关注。 江珣沉吟了半会,对着柯绍南道:“昨天夜里,你看到田中军疯疯癫癫的,之后又看见了什么?” “学生当时看到他在楼下跳大神似的,吓得不敢说话,连忙缩回屋子里,想躲起来装作不知道。这时,那楼下的田秀才便轻哼了一声,说了一句话。”柯绍南神色惶恐不安,似乎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心底里升起后怕。 “什么话?”郝猛急忙追问,最是讨厌这种说话不说清楚的人。 “学生当时听到他低声嘟囔着‘洪均、郑昌必遭报应’。”柯绍南说完这话,垂下头去。 颜子苒黛眉蹙起,只觉得这两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江珣沉声道:“洪均与郑昌如今在何处?” “大人,他们应该在家中,最近刚刚中举,前不久回过书院一趟,如今已是举人,就无需在书院里念书了。”陈训导连忙回话,但眼眸里却有几分诧异,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与田中军扯上关系了。 江瑶猛然醒悟:“是了,之前还和颜姐姐见到这两位中举的贺喜队伍。他们也是这书院的学子啊!” 陈训导点点头:“秋闱前,他们还特地让柯教谕和我指点了一番,而后才去省城赴考的。他们的学业也是书院里前三甲的,这次能够中举,可见已具备火候了。” “他们与田中军有过节?”江珣望向柯绍南。 柯绍南犹豫了一下,而后轻声说道:“自从去年田秀才被学政大人训斥了之后,书院里的秀才都瞧不起他,时不时就会取笑于他。洪均和郑昌是最过分的,逮着机会就笑话他,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就是要他在人前丢脸。” “如此品性,怎么当好举人?”江珣冷着脸望向柯教谕,“教书育人,不能只教书、不育人!” 柯教谕连连拱手:“是下官未曾注意,下官疏忽。” 陈训导瞪了柯绍南一眼,跟着认错:“下官也疏忽了,但这应该只是同窗之间的玩笑,作不得真。” 至于是真是假,江珣自有判断,叫来了范通,让他带人去问问书院里其他学子,听听他们的说辞。 他双眸落在柯绍南身上:“还有吗?你是最先发现尸体的?” “是!我当时退回屋里就躺床上了,没过一会儿,楼下也安静了下来。我倾听了好久都没有动静,最后就睡着了。” 柯绍南忐忑地阐述着:“大概是丑时中吧,我突然醒了过来,结果看到房门外还亮着,只以为田秀才还在用功,想着我也该多加努力。” “我便穿了衣裳下楼,结果就看到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唤了几声都没应,上手一摸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这才知道他没了气息。吓得赶紧去叫左右舍房的学子,一并告知书院里的夫子。” 柯绍南说完,悄悄抬头扫了江珣一眼。 第202章 碑林狂生 江珣眉头一直紧皱着,抿着唇,盯着柯绍南好半晌都不开口。 柯教谕见状,轻声道:“这孩子发现尸体之后,一直都担惊受怕的,大人若是没什么要问的,可否让他回双亲身旁歇一歇?” 江珣打量了柯绍南一眼,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柯绍南如蒙大赦,鞠躬作揖后,退出了明经堂。 “大人,那此案应当如何处理?这书院……”陈训导有些为难地看着江珣,“今年的岁考只剩下一个月了。” 江珣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 郝猛则笑哈哈地说道:“训导放心,大人自上任以来,哪个案子超过半月的?一个月后,保准你们如期举行岁考。” 江瑶则歪着头:“岁考不应该是去府城吗?” 陈训导苦笑着解释:“岁考自然是要去府城,可这岁考前,诸多秀才还是需要夫子们指导一二的。” 江珣这时才摆摆手:“放心,本官不会封了书院,甚至没本官许可,所有学子都不准擅自离开书院,哪怕是休沐日。” 陈训导的心刚刚放松了一下,可随后又提了起来。 一个人都不许走,这跟封了书院没啥区别! 可江珣却不由他分辩:“本官要嘱咐衙门审讯此案,你们只需从旁协助即可,现在没你们什么事,先忙你们自个儿的活去吧!” 柯教谕和陈训导脸颊抽了抽,但这是江珣的权力,他们也只能拱手应答着,退了下去。 江珣等他们退走之后,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郝猛等人,沉声问道:“郝捕头对此案有何看法?” “范班头已经去查询田中军平日里的为人,在书院里与其他人的关系,相信会有些许发现。属下以为,可以先从这毒物入手。” 郝猛只觉得有股压力,躬着身子想了想:“颜姑娘说这毒物有可能是慢性毒,那田中军一年里头,有六、七成的日子是住在书院里头的,想必下毒的人就在书院里头。” 江珣微微颔首,半年时间,这郝猛的进步还是挺多的。 可他正等着郝猛接下来的分析,郝猛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忍不住问:“没了?” “额,卑职觉得可以查一查书院的厨子!”郝猛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点。 江珣有些意兴阑珊,到底还是高估了郝猛。 “书院灶房那边做的饭菜,整个书院的人都在吃,如何分得清做出来的饭菜哪些会落入田中军口中?” “这……”郝猛一时哑口无言。 江瑶嘀咕着:“我方才见那个柯绍南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看着也不像是好人。他又是田中军的同舍学子,要是平日里给他下点毒的话,应该很容易。” 郝猛一拍脑门:“还是江小姐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说着,看向江珣:“大人,卑职这就去搜查柯绍南的房屋,看看有没有线索。” 江珣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记住,搜查完了之后,恢复原样。” 郝猛应了声就离开明经堂,只剩下颜子苒和江瑶陪着江珣。 “哥,那个陈训导和柯教谕、柯绍南,我看着都有问题。” 江瑶立即就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们似乎都想推卸责任。” 江珣只是轻轻地‘嗯’了声,招手叫来门外衙役,让他们去通知田中军的父母,把他们唤来问话。 除了田中军父母,那洪均、郑昌也有必要问一问,江珣也派了衙役去通传。 吩咐完了这些,他才看向颜子苒:“颜姑娘方才验尸花费了不少工夫,还请先在这儿歇息。瑶瑶,你陪着颜姑娘。” 还没等颜子苒应答,他便转身出去了。 江瑶撇了撇嘴:“我哥也真是的,就这么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 “大人想是有要事,他不在更好,咱们可以好好逛逛这书院。”颜子苒略一想,便知晓江珣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要去查阅。 他是担心自个儿身子吃不消,这才没带着两人的! 颜子苒确实有些疲倦,这次的验尸花费了不少精神,结果居然还是没能找出毒物的真面目。 隐隐的,颜子苒觉得,这应该是一种新配制出来的毒物。 “那我带你去桃花林里走走吧!”江瑶想了想,立即拉着颜子苒的手就往外走。 颜子苒不知晓那桃花林有什么好看的,如今又不是开花的季节。 但颜子苒还是跟着江瑶走进了舍房后面的桃花林中,在林子小径上缓缓地走着。 这里环境很静谧,桃树也经过修剪,难怪江瑶会喜欢往这边蹿。 只可惜,她们来晚了,这都已经过了摘桃子的时节。 正走着,两人就看到了前面一座园子,正是碑林。 可两人还没靠近,就看到里面有两个学子正坐在一块碑石前仰天长笑。 江瑶说过他们衣衫不整,可如今颜子苒看到了,这简直就快要是坦胸相见了。 她连忙拉住江瑶,沉着脸:“你该不会是想来看他们的吧?”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来这儿玩玩的。”江瑶脸颊一红,“谁知道他们还在这里!” 颜子苒拉着她转身就要走,却在这时听到里面两人说了几句话。 “这次魁星踢斗,落在你我身上,明年必定能考上秀才!” “何止是秀才,以你我的才华,就是后年考上举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颜子苒听了,忍不住回头看向两人,心中更是疑惑万分。 又是文魁星,这两人难道知道些什么? 可当颜子苒仔细一看时,突然发现,这两人也有些眼熟。 “他们,好像是七夕节那天田中军身旁两名同窗吧?” 江瑶之前都没怎么敢仔细看两人,听颜子苒这么一说,这才发觉。 “还真是!”江瑶有些诧异,“当初在七夕节那晚,他们也没这么洒脱豪放啊!” 说着,她大胆地往两人脖子下方看了一眼,而后露出一脸嫌弃的神色。 “过去问问。”颜子苒立即作出决定,带着江瑶闯进了碑林之中。 碑林里的两名学子看到颜子苒,不由皱了皱眉头,收住了话头,不悦地盯着擅自闯入的两人。 第203章 道统祠堂 江瑶见状,自然是露出小虎牙,一边抓着颜子苒的胳膊,一边举起张牙舞爪示威性地瞪了回去。 两名学子只好扭过头去,当作没看见,想着两人快些离去之后再高谈阔论。 可颜子苒和江瑶却是笔直地朝着他们走来,他们就是想装作没看见,心底里也无法不在意两人。 当他们看清是颜子苒和江瑶之后,脸色变了变,急忙起身就要离开。 “站住,去哪儿呢?”江瑶立马上去拦住了两人。 “回,回舍房去。”其中一名较为消瘦的学子略带不安地回道。 江瑶不依不饶地拦着两人:“看到我们来了就想走,是不是心里有鬼?” “不是不是,我们在这儿聊了一会儿,也是时候该回去温习功课了。”另一个稍胖的学子连忙摆手辩解。 颜子苒神色清冷地看着两人:“你们已经知晓田中军遇害之事了吧?” 两人垂下头,纷纷应是。 要是平日里,他们可以不理会颜子苒,但如今出了命案,颜子苒显然是县尊大人请来的,那她的问讯就代表了衙门的意思,不搭理她等会就是县尊‘杀’过来亲自盘问了。 “你们不是田中军的好友吗?知晓他遇害了,怎见你们似乎还格外高兴呢?”颜子苒扫视着二人,只觉得二人神情举止遮遮掩掩的,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稍瘦的樊阳急忙反辩:“颜姑娘,田中军虽是我们同窗,但我们与他并不是很熟。更何况,难不成他死了,我们就非得哭哭啼啼的,不能笑了?” “不熟?那你们七夕节的时候还结伴而行?还拉着他,劝说他……嗯,劝说他不要选颜姐姐。”江瑶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看颜子苒。 在她看来,说不定当初本就是颜子苒的缘分,只可惜被这两人坏事了。 “我们,我们当初是比较谈得来,但后来我们就关系疏远了。”另一名学子邢伦急忙反驳,“不是我们对他有看法,是他自个儿出了些问题,不愿意搭理我们!” “什么问题?”颜子苒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不紧不慢地发问。 两人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饿狼盯住的小白兔,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邢伦只得咬着牙说道:“他受了窝囊气。” 樊阳见颜子苒和江瑶还是一副疑惑的神色,只得把事情全盘托出。 “当初在七夕节过后,田兄没能寻到心上人,休沐回家后,他爹娘就给他说了门亲事。田兄按照田家老爹的意思,跟女方见了面,甚是满意,回来还与我们说过一回。” “双方都快到定亲的环节了,结果那女方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知晓了学政大人在去年把田兄的作文批得一无是处,觉得田兄往后科举无望,变了心意,回绝了这门亲事。” 邢伦跟着说道:“田兄为此特地上门去寻那女方,结果被那女方的老爹羞辱了一番,回家气病了。我等在他生病时还去看望过一回,见他时醒时睡,昏昏沉沉的,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很快就要退学了,谁知没过多久又回到了书院。只不过他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个样,见谁也不说话,对我们俩爱理不理的,时常一个人躲在没人地方嘀嘀咕咕。” 颜子苒听到这里,大致也有些明了三人的关系变化。 一个在书院里疯疯癫癫的人,自然会吓到身边的友人。 “那你们说什么这次轮到你们,魁星什么的,这又是何意?”颜子苒接着询问。 两人这次却是不肯如实说了,支支吾吾地:“这个只是随口说说的,与案情无关。” “衙门现在推测田中军的死可能与魁星有关,你们知道些什么,都如实说来。”江瑶在一旁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呵斥。 “什么?田兄也与魁星有关?没听他提过啊!他若是遇见了魁星,那,那岂会被学政大人骂得狗血淋头?”两人都愣了愣。 “你们不知道他两年前曾有一段时间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吗?”颜子苒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是新进的学子不成?” “两年前我们自然是在书院的。”这两人对视了一眼,“当时他确实是写了几篇好文章,而且运气极佳,一鼓作气就考上了秀才。但,这应该只是一时的通透,过后又恢复了平庸,不是吗?若是有魁星照拂,那岂会落得如此下场?不得早早就考上了举人、进士?” 颜子苒无法反驳,毕竟田中军的死与魁星有关也是陈训导说的,并无什么根据。 更何况这种说辞,颜子苒本就不相信。 “你们还没回答,‘魁星这次轮到你们’,这话是何意?若是不方便说,那稍后你们就到衙门里去说也行。” 颜子苒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两人一听要去衙门,顿时就慌了! “我们说,我们说。”邢伦和樊阳急忙拦住颜子苒的去路,“是道统祠里的文魁星雕塑,前几日我们去祭拜时,它突然就倒在我们二人脚边,像极了当初章童的情况。” “所以我们就觉得这次是文魁星看中了我们俩,明年必定能够考上秀才。”两人说到这里,脸上都浮现出一股自信的神色。 颜子苒黛眉微蹙,望了一眼远处的建筑:“道统祠在哪里?我去看看那文魁星。” 两人颇为不悦,毕竟颜子苒是个女的,让女子去见文人供奉的神仙有些不合规矩。 可江瑶捏起了小拳头,两人立马指明了路线,一刻都不敢耽误。 颜子苒问清楚之后,这才领着江瑶前往道统祠。 道统祠十分宽大,但却只有一个正门和左右两扇小窗,因为旁边载有槐树的缘故,遮挡了不少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两人进去,很快就找到了所谓的文魁星雕塑。 只见这雕塑一身蓝色衣裳,青面獠牙,舌头猩红,眼睛又大又圆,面貌十分丑陋吓人。 它独脚而立,另一只脚摆出一个踢踹的前奏动作,一手执笔,一手捧斗,形象狰狞可怖。 “这就是文魁星君?长得好丑!果然跟民间传言一样!”江瑶左看看右看看,“在书院里供奉这么一尊神像,怪吓人的。” 第204章 语无伦次 颜子苒倒是对这些雕塑没有什么感觉,当初在华清寺里也看到过一些青面獠牙的金刚神像,并非形象丑陋就是妖魔鬼怪。 既然不是妖魔鬼怪,那她就更没有害怕的道理了。 “这文魁星单脚独立,上身庞大,下盘不稳,怪不得容易摔倒。”颜子苒看向支撑着整个雕塑的文魁星的脚部。 “魁星踢斗,独占鳌头嘛!”江瑶笑着说道,“居然要独占鳌头,自然是要一只脚站着喽。不过这做雕塑的人也笨,再给雕塑做个底座,画成大地的样子,可不就没那么容易摔了?” 颜子苒点点头,看着眼前这雕塑:“这雕塑只在这只脚下有一小片底座,而且身躯部分的重心垂线有些偏了。” 江瑶看了一圈,嘀咕着道:“颜姐姐,你说这雕塑,真的与田中军的案件有关吗?” “目前还不知晓,我们就权当是找找线索,有关系最好,没关系便罢。”颜子苒内心里是觉得有关联的,只是没有证据不好明说。 江瑶点点头,正要离开,突然雕塑后面的小窗口吹来一阵风,吹得雕塑摇摇欲坠。 她赶忙上前去抱住,而后似乎有沙尘被风吹了进来,扑在她的脸上。 与此同时,颜子苒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风迎面吹得睁不开眼,仿佛有些细小的灰尘撒在她的脸上。 “啊!”江瑶受惊轻呼一声,松开了雕塑。 那雕塑因此摔在了江瑶身边,“呯!”地发出一声巨响。 “你没事吧?”颜子苒望着江瑶,只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 江瑶揉了揉额头:“没事,就是感觉有些晕晕的。” “晕晕的?”颜子苒一愣,自己好似也有这感觉! 可还没等颜子苒询问出个端倪,那江瑶就一把推开了颜子苒,快步过去把文魁星扶了起来。 这文魁星就半人高,全身都是木雕的金身,并不是很重。 江瑶一用力就将它给抬回了供奉的案桌上:“魁星老爷莫要见怪,小女子不是故意的。” 颜子苒见状笑话她:“你又不考科举,还怕它怪罪了?” 这本是一句玩笑的话,谁知江瑶扭头看向颜子苒时,眼神怪怪的。 “菩萨莫怪,信女不是故意的,还请菩萨保佑我爹娘平安顺遂,保佑我早日寻得如意郎君,顺便保佑我哥能尽早成家立业,给我生个小侄子玩。” 江瑶说着,居然双手合十,就朝着颜子苒要跪下来。 颜子苒一惊,见她双眼似乎有些迷离,瞳孔涣散,急忙喊道:“瑶瑶,瑶瑶,你在胡说些什么?” “啊,颜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江瑶视线落在颜子苒的嘴唇上。 颜子苒蹙起眉头:“我说,你方才在说什么胡话,什么菩萨保佑?” “啊?菩萨?哪里的菩萨?啊,那不是文曲星君吗?颜姐姐快随我过去拜拜,文曲星君好像有话要跟我们说。” 江瑶说着,拉着颜子苒就朝对面的文曲星君雕塑跑去。 颜子苒心头越发沉了,看到供奉的案桌上有茶水,连忙取了一杯就往江瑶脸上泼去。 “瑶瑶,醒醒!” 江瑶被这水一泼,眼神迷茫地望着颜子苒:“颜姐姐,你怎拿茶水泼我了?” “瑶瑶,你还记得这里是哪儿吗?”颜子苒一时间也无法分清江瑶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她心底里想起田中军案子里,经常被人们提到的疯疯癫癫的模样,可不就是江瑶此时的情况? “白河书院啊!”江瑶用衣袖擦了擦脸,“颜姐姐,你刚才又哭又笑,一会儿说要嫁给我哥,一会儿又说不嫁给我哥,还拿茶水泼我,你记得吗?” 江瑶一脸不解地望着颜子苒。 颜子苒愣了愣,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漉漉的,连忙抬手一擦,发现脸上居然也有些茶叶。 脸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子,赫然是茶水,而供奉在文曲星君雕塑前的三杯茶水已经空了两杯。 颜子苒只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寒意,立即对着江瑶说道:“走,先离开这个道统祠!” 江瑶点点头,跟着颜子苒走出了道统祠,一阵清风吹来,两人都清醒了许多。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瑶有些后怕地望向身后的道统祠。 颜子苒沉吟了片刻,对着江瑶道:“瑶瑶,你去找找看,给我找张梯子过来,要快!” 江瑶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迅速地跑远了。 颜子苒则走到道统祠西侧,看了看七尺高的小窗,眼神冰冷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范通和江瑶一同回来了,范通还扛着一张梯子,跑到颜子苒身前便问她:“咋滴啦,要梯子作甚?” “摆在这儿,我上去看看。”颜子苒急忙说着,在小窗下比划了一下。 范通把梯子放好,颜子苒就快步爬了上去,爬到小窗口旁,用手指在窗口处划拉了一下。 只见指腹上还有一丁点红色和白色的粉末,撒落在窗台隙缝之中,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误以为是灰尘。 “这是什么东西?”江瑶看见了,开口询问。 颜子苒微微摇头:“不知道,应该是某些药物,数量实在太少了,难以分辨。” 这玩意,颜子苒也不敢去尝试,拿给家禽试恐怕也不会有效果。 “对了!”颜子苒望向范通,“范叔,你拿那盏茶水给鸡喂了之后,那些鸡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没有啊!”范通挠挠头,“我给几只母鸡喂了之后,那些母鸡不知道有多欢快,在空地上到处乱飞,应该是被我们吓着了。” 颜子苒顿了顿:“不,恐怕不是!” 范通听了就更迷糊了,只能眼巴巴地瞪着颜子苒。 “田中军喝下的毒药,我之前就说过可能是慢性毒药。”颜子苒缓缓开口,“而这种毒药可能一开始喝下时,整个人会精神恍惚,然后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景象,接着便会做出一些相应的举动。可在正常人眼里,他们,就是疯疯癫癫了一般。” 她的眸光定定地落在远处房舍的方向:“这可能是一种能够致幻的慢性毒药,类似于罂粟一类的东西。但我个人更倾向于类似前朝的一种毒物,一种被封禁的药方。” 江瑶连忙询问:“前朝封禁的药方?那是什么?” “五石散!” 第205章 调阅文章 范通没听说过那些前朝往事,对此并无任何感觉。 江瑶对此也不是很了解,追着问道:“这五石散很厉害吗?怎么没听人说过呢?” “厉害,比砒霜还毒。”颜子苒沉着脸,“砒霜吃了,不过是入土为安,与世长辞。但五石散要是沾染上了,会让你生不如死,戒不掉的话,就会散尽万贯家财,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直到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 “啊?”江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狠毒的东西。 范通听了也是心中一阵发毛:“有那么厉害吗?这不就跟赌瘾一样了吗?” “比起赌瘾还要可怕。”颜子苒知道这些人没有见识过五石散的厉害,所以多加叮嘱,“赌瘾犯了,没钱也就赌不成了。但这五石散的毒瘾犯了,无法继续服食的话就会浑身难受,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提不起一点劲儿来。那种时候,绝对杀了他还难受!” 江瑶听了,小脸煞白,她可不想变成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颜姐姐,我们刚才是不是中了这五石散?要不我们先去跟我哥说一声吧?” 颜子苒闻言,轻轻点头,她在这里也查到了些线索,也是该去找江珣汇报一下。 范通看着两人衣服上都有些茶渍,忙道:“要不我先送你们回衙门,给你们找两套衣裳换了,再等大人回衙门议事?” 颜子苒和江瑶互相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有些狼狈。 “也成。”颜子苒点头应了下来。 范通连忙领着两人出了书院,让衙门的马车迅速将两人送去衙门安置。 而江珣这头,他已经调阅了田中军最近三年的科考和岁考试卷。 这些卷子都被存放在书院的藏书阁里,方便学子随时调阅。 有时候,夫子们也会调出一些优秀学子的卷子来给其他学子分析讲解其中文章架构的优缺点。 除此之外,江珣还拿到了一份田中军在两年前考上秀才时的卷子副本,一并按照时间排列在桌上。 他将这些卷子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而后搬来一张太师椅,坐在案桌前闭目凝神,将所有卷子的内容都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 从这些卷子可以看出,田中军的学业正如陈训导等人所言,中间有一段时期,文章的含金量大为提升。 可在他考上秀才之后,他的文章又一落千丈,恢复到之前的童生水平。 “在他考完秀才之后,可是家中发生了突变?”江珣皱着眉头望向一旁伺候着的柯教谕。 柯教谕又看向了陈训导,他哪里晓得这些,书院平时都是陈训导在打理的。 陈训导急忙摇头:“没有,没听他提起过,而且书院里对秀才也是不收束修的,朝廷还会给秀才发放米粮,经济上应该不成问题。” 江珣正欲再度问话,范通走了进来,拱手将颜子苒和江瑶发现未知粉末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当范通说出颜子苒猜测的药粉真面目时,江珣眉头紧皱,柯教谕和陈训导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颜姑娘可有仔细辨认了?那些粉末当真是五石散?” “她说是类似的毒物,具体的属下也说不明白,大人还是去问颜姑娘吧!”范通低着头,这种药理上的知识他可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颜姑娘呢?”江珣纳闷地看了看门外,以他对颜子苒的了解,颜子苒必定会跟过来才是。 范通只得说道:“颜姑娘和江小姐好似都中了少量的毒,产生了幻觉,还好是用茶水泼醒了。如今二人都回衙门里去更换衣裳,让属下来知会大人一声。” “颜姑娘和瑶瑶都中了这种毒药了?”江珣吓了一跳,站起来追问,“她们可有什么不适?” “这个,属下也没多问。”范通回想了一阵,“瞧着没有多大问题。” 江珣听了还是不大放心,抬头望了望外边的天色:“你知会郝捕头,守在书院,严禁书院内任何人离开。” 范通应诺后,江珣便要离开,柯教谕连忙喊住:“江大人,不知可否让下官找个人回家里知会一声,免得家中挂忧。” 江珣看了他和陈训导一眼,略一沉吟,微微点头,而后大步流星离开了书院。 马车已经载着颜子苒和江瑶离去,江珣只得骑乘快马往县城里赶去。 江珣本想一路赶往衙门,可一想到范通方才所言,又去找了周大夫,让周大夫稍后赶到衙门为两女号脉。 他率先一步回到衙门,下马后就往内堂走去。 宁非池在二堂看到他回来,还想上前去跟他商议公务,他就抬起手打断了。 “宁先生,本官现在有非常要紧的事,公务稍后再谈。” 江珣说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堂。 平安看到江珣回来,急忙上前来:“主子,方才颜姑娘和小姐回来了,看着似乎受了欺负……” 江珣眉头一挑,沉声道:“她们二人如今在何处?” “正在沐浴,主子你得稍等一会。”平安连忙回话,就连他都只能站在内堂外的天井里候着。 江珣看了看灶房那边,依稀传来水声,他才扭头道:“等会小姐出来了,你让她来找我。” 说着,他便往自己的书房走去,在书房里等着。 颜子苒和江瑶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便有衙门里的婆子上前来收拾了脏水。 刚刚走出灶房回到主院天井时,平安就上来引领二人到江珣的书房之中。 才刚坐下,外面就有书吏过来禀报说是周大夫到了,平安又去将周大夫带到书房。 “周大夫,有劳你给她二人号号脉。”江珣上前对着周大夫微微抬手示意。 周大夫把药箱放下,一边取出布团垫在茶几上,一边看着颜子苒:“小颜,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小心被吸入了一些药粉,出现短暂的幻觉。”颜子苒轻声回答了一句,将手腕放在布团上。 周大夫给颜子苒号脉了片刻,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不一会儿,他又挥手让江瑶上前给他号脉,诊断了片刻,疑惑地看向江珣。 第206章 祸国之毒 江珣心中一紧,上前跟随着周大夫走了几步,低声问道:“可是她二人身子有什么异样?” 周大夫微微摇头,轻声道:“大人放心,她们二人的脉象没什么异样,但看着精神不太好,许是受了惊吓,得让她们好好休息上一两天。” “这能够产生幻觉的功效,据老朽所知,只有一些有毒的蘑菇比较常见。除此之外,便是西方一种叫做罂粟的植物!”周大夫沉吟着,“若是这两种毒物,仅仅只是微量吸入的话,并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危害。怕就怕是另外一种毒药方,那就麻烦了!” “你说的可是五石散?”江珣眸光阴冷。 “大人既然知晓,那就好说了,这毒方乃是春秋时期一些方士妄图修成长生不老仙而研制的一种丹药,后来经过多位方士的更改,成了五石散。这五石散据说是由五种矿物参照阴阳五行锻炼而成,一旦沾染上,就如同跗骨之蛆,十分难以清除。” 周大夫说着,想着说话的声音会不会太大叫颜子苒和江瑶听到了,微微侧头想去看看她们二人的反应。 结果发现两女几乎就站在他们的身后,把他方才的话都听了一清二楚。 他气恼地瞪了颜子苒一眼,对江瑶倒是没敢发脾气。 颜子苒笑了笑:“我当时在场中了这药粉,想着应该也是这种玩意。只不过,应该不是前朝的五石散,而是又经过不知道那位方士改进后的丹方。” 周大夫对颜子苒的药理知识还是很肯定的,听完之后凝重了几分。 “若是如此,那就更加麻烦了。这种祸国殃民的毒物,一旦在世间流传,后果可想而知。” 江珣微微颔首:“周大夫所言甚是,本官亦是想到这点,所以回来想问问颜姑娘,可能确定真是此物?” “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颜子苒神色肃穆地回道。 “哪怕有三成可能,都要将此物的来源追查清楚,不可让其偷偷在世间流传。”周大夫对着江珣拱手,“这可是危及万千百姓的要事,还望大人能够慎重起见。” 江珣郑重地点头:“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查出此物的来源,哪怕是查不到,亦需要搜获一批这种毒物,而后方能顺藤摸瓜。” “大人,田中军应该就是服用了这种毒物,最终命丧黄泉。既然在舍房之中未能搜查出来,会否这些毒物藏在他家中?”颜子苒想了想,开口询问江珣。 “不无这个可能,本官已经派人去田家传讯了田中军的父母前来问话。待明日他们抵达书院之后,再看看他们可曾知晓有此等毒物的踪迹。”江珣说着,眸光落在了颜子苒和江瑶身上。 “你们二人今日中了些微毒物,虽然目前看着无碍,但还是留在衙门中休息两日,由周大夫给你们调理身子,直至完全无碍再离去吧!” 颜子苒还想明日去书院听审,不由眉头微蹙,脸上略有不愿的情色。 “老朽这就给他们二人抓些调理身子的药,不过据闻那五石散服用之后,需要多多走动,否则毒物难以排出,轻则残疾重则暴毙。你们二人明日喝了调理的汤药,不能只待在衙门之中,大可跟随在大人身边行事。” 周大夫故意装作没看见江珣的目光,对着二人嘱咐了一番,暗地里给两人借口跟进此案。 颜子苒闻言,感激地看了周大夫一眼,而后才望向江珣。 这理由十分充足,江珣也没有道理反驳,只得冲着颜子苒微微颔首。 送走了周大夫,江珣看着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下来,对着颜子苒道:“如今入冬,天黑的快,你们再赶回义庄,夜路不好走。更何况明日还要去书院,便莫要再折腾了,今日就在衙门内歇息吧。” 衙门后堂里早就收拾出了两个屋子,专门留给颜子苒和江瑶的。 颜子苒也不推辞,和江瑶一块应下,用了晚膳又喝了些清灵散以解毒。 江珣一直在内堂里待着,暗地里默默地看着两人的状况。 相比较而言,颜子苒的症状比较轻微,与平日无异样。 而江瑶的症状比较严重些,稍不注意她就会走神,喝了周大夫配的清灵散后更是昏昏欲睡。 她这种状态,正像是书院中众人所描述的田中军,只是没有田中军那般严重。 从这点可看出,田中军服用过同样的药物,剂量多不说,还没有将毒物好好清理掉便再次服用,以至于身体出了状况,引发了心绞病身亡。 除此之外,让江珣格外留意的还有那道统祠,为何在一扇小天窗上会有这种粉末,到底是何人放置在上面的? 当年第一位在道统祠被魁星雕像砸到的章童,似乎也曾服用过这类毒物? 想到这里,江珣便隐隐约约觉得,那书院里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与那毒物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翌日一早,江珣将衙门里的公务托付给雷主簿和戴师爷、宁非池之后,带着颜子苒等人就赶往书院。 刚到书院不远处,几人看到一名老汉搀扶着一位老妪,在门口处向这边张望。 江珣派人去问了,方知是田中军的父母。 “江大人,县令大人。”田家夫妇看到江珣后,立马就扑过来,哀切地控诉,“求大人为小儿作主啊!” “老人家请起,这起命案,本官已有些许眉目,必定会为田中军伸冤。”江珣上前搀扶住老汉,颜子苒和江瑶也把田家老妪扶起。 “二位怎么不进书院里去?”江珣问了一句,眸光看向守在书院门口处的衙役。 田家老汉忙道:“是我夫妻二人知晓大人会来,故而在这等着,求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 江珣轻声安抚:“二位且先随本官进书院里再说。本官就此案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还要询问二位。” “大人问话,草民必知无不言。”田家老汉擦着泪水应了下来。 一行人刚进书院,柯教谕和陈训导、郝猛等人也都迎了过来,到了明经堂里坐下。 江珣先是环顾一圈,皱着眉头看向郝猛:“那洪均、郑昌还没到?” 第207章 进学神药 柯教谕拱手应道:“还没,他二人住得较远,想必要迟上一些。” 江珣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不等他们了。”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将目光都落在田家夫妇二人身上,以至于田家夫妇都有些紧张,慌忙要下跪。 江珣率先开口:“你二人无需下跪,只需如实告诉本官,在两年前,田中军可有服用过什么药物?” “药物?”田家夫妇二人愣了愣,对视了一眼,而后连连点头,“有的,当时小儿病了一场,我们请了不少大夫给他看病,自然是服用了不少药物。” 江珣眉头微皱,想让二人并未意识到田中军所服用的毒物。 颜子苒急忙提醒道:“这种药物是一种红白相间的粉末型药散,你们仔细想想。” “粉末……”夫妻二人苦想了一阵,那田中军的母亲才恍然大悟,“有,有,是一名游方道士卖给我家的。” 田家老汉困惑地看向自家婆娘:“我怎不晓得?” “当时军儿生病了,我四处为他求神拜佛,就跟一名道士提起,他就把这药散给了我,说是叫天人散。”田家老妪撇撇嘴。 “当时我听他说这药散用完之后,便能天人合一,进入一种妙不可言的境界,能够让学子的学业大有长进,还能够促进身体康复。” 田家老妪一边回忆一边叙述:“我本是不信,但想着军儿当时怎么也考不上秀才,便给他试一试也无妨。军儿服用了之后,果然才思敏捷了不少,没过两个月就考上了秀才。” “世间竟有这种神药?”柯教谕不敢置信地惊叹了一声。 那陈训导也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那道士如今在哪儿?” 田家老妪警惕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俺也不晓得,那道士居无定所,找不找得到他得看缘分,就像是活神仙似的。” 柯教谕和陈训导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郝猛却在一旁嘀咕着:“如果世间真有这种奇药,那田中军怎么后来没继续考上举人、进士呢?” 田家老妪瞥了瞥柯教谕和陈训导,张嘴就道:“军儿说了,要想参加乡试就必须得在学政主持的科考之中获得前三甲。那学政大人一开始对他还赞誉有加,后来军儿没有给他送礼,那学政心里不高兴,就说军儿的文章狗屁不通。” 如今田中军死了,田家老妪也就破罐破摔,一点也不管这话让学政听了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田家夫妇俩都不知道文章的好坏,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自然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打从心底里认为是学政贪污,刻意针对他们儿子。 柯教谕听了,差点没忍住要破口大骂。 而陈训导直接就站了起来,对着两人呵斥道:“胡说八道,这纯粹是在诬蔑学政大人。明明是田中军的文章火候不足,构架混乱,学政大人所言绝无针对之意。田中军不思进取,反而在暗中造谣中伤学政大人,简直可恶!” 田家夫妇直接就朝着江珣跪了下来:“求大人为小儿作主!” “大人,你可莫要叫他们给蒙骗了,学政大人绝无索要银钱之举。”陈训导跟着冲江珣拱手嚷嚷。 田家老汉急忙磕头:“大人,小儿曾说,就是这个陈训导暗中跟他提起要打点关系,俺们家里穷,给不了多少好处,这才入不了学政的眼,求大人明鉴啊!” “你……”陈训导脸红脖子粗,指着二人想骂又怕有失风度,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珣摆摆手,示意陈训导稍安勿躁,对着田家二人说道:“本官也是进士,对于文章略有见解,昨日已经观阅过田中军在科考和岁考的卷子了。” 田家夫妇二人听着,满眼期待地看向江珣:“大人既然看了小儿文章,不知文章可否入得大人法眼?” “如实说,学政大人所批之言,略有严苛,但基本也是属实。”江珣淡淡地说着,“田中军的文章,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甚至连他考上秀才时所作的文章都略有不如。在本官看来,他的文章水平就在童生到秀才之间,稍显稚嫩。” “啊!”田家夫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珣,没想到江珣居然会给出这么一个评价。 “这不可能啊,小儿他都考中了秀才,才学比之前更胜十倍,又有天人散相助,不应该是原地踏步啊!”田家老汉满脸不解。 田家老妪听完激动万分:“我,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军儿停用了天人散,所以学业才退步了!” 田家老汉更是直接问道:“有如此神药,能让军儿学业大有长进,为何停用?” 田家老妪顿了顿,沉声道:“那天人散价格昂贵,军儿考上秀才之后,我们存下的银钱都已经让他用光了,自然没得天人散服用。” “你,你糊涂啊!”田家老汉大声呵斥,甚至伸手锤了一下老妪的胳膊,“你若是与我说,便是卖了房子,也要让他继续服用,让他顺顺利利考上举人、进士,到时候要多少银子会没有?” “你这个蠢婆娘,你把军儿的前途都给耽误了!我,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说着,田家老汉又要动手打田家老妪。 “住手!你当这里是你家吗?在大人面前敢逞凶,你不要命了?”郝猛适时怒吼一声,把田家老汉给吓得退缩了回去。 田家老妪急忙辩解:“我事前也不知道啊!当时我就只是在第一次给军儿用了些天人散,后来就没再给他用过。这还是两个月前,军儿病倒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擦着泪:“当初他第一次用了天人散后,觉得有功效,但是不敢对任何人说,瞒着我自个儿去找那道士,断断续续地买了三个多月。” “那段日子,他常常找我要银子,我实在没钱给他了,他只好停下服用天人散,而后在科考之中就被学政大人痛斥了一顿。他当时不肯与我们说,就是因为知晓我们没有银子了,只好默默地忍下这些痛苦。” 田家老汉听了揪着心口不停地拍打:“我的儿啊,你咋不跟爹说呢,你若是跟爹说,爹就是把棺材本都卖了,也不能让你受这等委屈啊。” 就在田家夫妇懊悔、其余众人惋惜之时,颜子苒的声音淡淡响起。 “那并非是什么神药,而是能够让人致死的毒药,也是如今害死田中军的罪魁祸首!” 第208章 文魁赐香 柯教谕的脸几乎是扭曲的,不知道该惋惜,还是该惊讶,还是该笑…… 田家夫妇更是愣在当场,许久才不解地望向颜子苒。 “颜姑娘,这是何意?”陈训导对颜子苒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闻言板着脸询问。 颜子苒只得将这所谓的‘天人散’与‘五石散’的关系说了一遍。 柯教谕听了,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若是真有这等神药,那我等莘莘学子,又何须埋头苦读?荒谬,当真是荒谬!” 陈训导也跟着摇头:“这世间哪有什么神药能够让人开窍?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罢了。田中军太傻了,竟然会相信有这种好事。” “这天人散确实能够刺激一个人的精神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在这段时间内,服用者才思敏捷,念头通达,写文章自然是行云流水,手到擒来。” “但是长期服用,便会让身子中毒,越是服用,死得越快。好在两年前田中军停用,不然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颜子苒冰冷的声音,如同铜钟大吕一般,在田家夫妇耳边响起,震得两人一阵目眩头晕。 “这、这怎么可能?”田家老妪不肯相信。 “那你说说,死者在生前这段时日,是不是又找你索要银钱了?”颜子苒反问田家老妪。 田家老妪愣了愣,轻轻点头:“这两年又积攒了些银钱,军儿说要走动走动关系,夺得今年岁考的优异成绩,明年通过科考,后年定能去参与乡试。” “但实际上,他是再度去购买了天人散,而后服用了天人散,打算让自己再度恢复成才思敏捷的状态,而后一洗耻辱。”颜子苒揣测着说道,“因为被退亲之后,他已经无法再忍受平庸的自己,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能耐,不得不再度依靠天人散。” “这,这……”田家老妪神色变了又变。 既然江珣证明学政大人没有冤枉她的儿子,那她儿子所言必定是瞒着他的,学政大人根本就没有收过田中军的银子,田中军的银子必然是花费在购买天人散上了。 “可田中军怎么也没想到,再次服用天人散后,他体内积攒的毒素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开始发作,在他的背后长出数不清的脓疮,暗地里更是摧毁了他的诸多内脏,以至于在两天前夜里引发心绞病猝死了。” 颜子苒一锤定音,没有比这更加接近真相的推测了。 田家老汉愣了半晌,而后大吼一声:“那,那岂不是说,害死我儿的是那狗屁道士?” 江珣沉着脸望向田家老妪:“你可知晓那道士在何处?” “知道,我这就去将那道士抓回来,定要让他偿命。”田家老妪气愤之下,根本就不考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对方。 “你带路即可,不许擅自将其杀害!”江珣说着,给郝猛递了个眼色。 郝猛立即出去带了几个衙役,跟着田家老妪往外走。 田家老汉本也是要跟着离去,江珣却又将他叫住:“你且慢走,带衙门中人回去仔细搜查田中军的卧室,寻找那天人散,看看还有无遗留的毒物。” 田家老汉不知晓那道士的位置,只得点点头应下。 “老婆子,见了那牛鼻子道士,你定要将他咬下一块肉来。” 他的神情有些狰狞,当真地恨透了那卖药的道士。 随着他们离去之后,明经堂里安静了下来。 陈训导率先拱手:“大人,既然查明此案系书院外的神棍骗子所为,那是否能够撤去对书院的封禁?” 江珣皱着眉头,还未开口,颜子苒就从旁边站了起来。 “大人,民女昨日忘了还有一事相告。民女之所以会知晓此事,盖因书院之中有两名学子亦有可能是服用了天人散。” 江珣轻轻颔首:“是那樊阳和邢伦吧?” 颜子苒轻轻点头,江珣昨天就已经听她们说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能够猜测到也不意外。 “他们也服用了?”柯教谕有些诧异,“难怪最近他们二人的文章大有长进,行为举止也颇有几分文士风格。” “有无服用,拘来问问便知。”江珣话音落下,立即有机灵的衙役过去传唤樊阳和邢伦。 樊阳和邢伦二人自从昨日见了颜子苒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江珣来找他们。 如今有衙役前来通传,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过去。 二人随着衙役来到了明经堂,向着江珣等人行了礼后便垂着脑袋,不敢与江珣对视。 “本官只问你们一句,身上可有天人散?”江珣目光犀利,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冷冷地注视着二人。 “天人散?”樊阳和邢伦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都摇了摇头,“学生没有。” 江珣眉头狠狠一皱,仔仔细细地注视着二人的神态,只觉得不像是说谎。 陈训导按耐不住,立即呵斥道:“你二人岂敢在大人面前撒谎?不怕告诉你们,这是害人的毒药,田中军就是死于天人散。你们再不停止服用,迟早得跟他一样暴毙。” “啊?”樊阳和邢伦都惊讶不已,“可,可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天人散啊!” “那是一种红白相间的药散,你们当真没有服食过?”颜子苒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文魁香!”樊阳和邢伦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地念出一个名字。 在场众人跟着一愣,还没等江珣再度发问,那樊阳和邢伦就急忙将身上的香球取了出来,拉开扣子,露出香球里边盛放着的一点儿药粉。 “大人说的可是这个?” 柯教谕等人见了,纷纷往后挪了挪屁股。 江珣侧头望着颜子苒,颜子苒从衣袖里取出一方丝帕,捂住口鼻之后上前看了看。 她用手指捻了捻这些药散,而后对着江珣微微颔首:“与我昨日发现的药散大致相同。” 江珣立即望着二人:“你们是从何处得来这香球的?” “这……”樊阳和邢伦犹豫着,并未立马回话。 “说!”陈训导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吓得两人缩了缩脖子。 这两人显然对陈训导的惧怕犹在江珣之上,磕磕巴巴地回道:“是,是文魁星君赏赐给我们二人的。” 第209章 散播毒物 江珣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两名学子,脸色阴沉,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颜子苒轻声提醒道:“说仔细些,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些药散的。” 两人看了看颜子苒,缓缓回复:“昨日与你说过,就是前些天我们在道统祠里参拜时,那文魁星君的神像砸了下来。我们当时去将那神像扶起,而后那文魁星君就出现在我们身后。” “文魁星君下凡?”陈训导一脸诧异,“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文魁星君当时站在我们身后,呼唤了我们,将这两枚香球赏赐给我俩。他说,只需要每日对着香球嗅上一嗅,便可提神开窍,增长灵智。”邢伦急忙说道,神色急切,看着便知不似说谎。 “那后来,文魁星君又是如何离去的?它会飞吗?”江瑶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人。 樊阳顿了顿,而后摇摇头:“那文魁星君让我二人在道统祠里嗅香球,他自个儿走出了道统祠,遁去了身形。” “也就是说,你们并未看到他施展任何仙法,是不是?”江珣眸光犀利地望着二人。 二人有心想要辩驳,但还真就无法说出一些神异之处,只得点了点头。 邢伦还不死心地辩解:“虽然文魁星君并未施展仙法,但是他所赐下来的文魁香确确实实让学生才思敏捷、念头通畅了许多,较之往常有很大的提升,必然是文魁星君的庇佑。” 江珣与颜子苒对视了一眼,而后默契地点了点头。 因为颜子苒和江瑶就在道统祠里中过一次幻象,不然绝对想不到两人的供词有可疑之处。 “你们二人当时看到的应该是某个装神弄鬼的人,他让你们不知觉间吸入了毒物,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文魁香,而后导致你们产生幻觉,以至于将那人当成了文魁星君。” 江珣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二人,樊阳和邢伦都愣住了。 “昨日颜姑娘与家中小妹也中了这毒物,产生幻觉,看见了菩萨。你们应该也是如此,不过是把歹徒当作了文魁星君。”江珣缓缓说出他如此推测的理由。 樊阳和邢伦都怔愣住了,对这个真相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这几日欣喜若狂,还以为很快就能够考上秀才举人,过上风光无限的日子,没想到居然是假的。 柯教谕见状,耐着性子对两人说明了前朝五石散的事情。 “这天人散与文魁香,实则都是一样的东西,不过是被冠上不同的名字,其本质就是五石散。你们要是再服用下去,只怕很快就会跟田中军一样,暴毙身亡。” 陈训导痛斥了一声:“让你们脚踏实地地学习,你们偏不愿意听,就喜欢做这些投机取巧的小动作。” 两人得知所谓的‘文魁香’居然是毒药,吓得毛骨悚然,庆幸自己吸食的不多,不然积重难返就晚了。 “你们二人再仔细想想,当日在道统祠附近,可有见过哪些人?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用这些毒物害你们的?”江珣沉声问道。 樊阳手脚冰凉,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木然站立着没有任何反应。 邢伦好一些,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当初我们去道统祠,曾经见过田中军,而后还遇到过郑举人和洪举人。” “哦,对了,还有柯教谕。”邢伦想到这里,看向柯教谕微微躬了躬身子。 柯教谕正要开口,那陈训导就道:“教谕大人但凡在书院的一天,必定要去道统祠焚香供奉圣人,你们会遇到教谕大人也正常。” “这么说,教谕对道统祠最为熟悉?”江珣的眸光落在了柯教谕身上。 柯教谕只觉得鬓边出汗,连连拱手:“书院里的一草一木,下官都会时常关注,熟悉自是不必多说,但要论最为熟悉道统祠的,还得是长嫂。” “对对,敏夫人才是最熟悉道统祠的,她平日里的差事就是打扫道统祠。”陈训导连声附和,跟着介绍,“敏夫人就是教谕大人兄长的妻子,住在书院内,自然也为书院出了一份力。” 江珣沉默不语,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将这毒物传给他人。 柯教谕知识渊博,对那五石散是有所了解的,不可能将这东西传给书院中人。 郑昌、洪均前几日才刚刚中举,回书院供奉道统祠,想必也没时间会去算计樊阳和邢伦。 至于田中军,他自个儿都不够用,岂会再赠送给他人? 而敏夫人却是个女子,若是装扮成文魁星君,那声音必然与男子有异,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被误认为是菩萨的机会更大一些。 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当时靠近了道统祠,这点也无从得知,不能断定没有其他人。 江珣一时间没有头绪,无法推测出到底是何人在散播毒物,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郝猛身上,等待郝猛把那道士抓来。 柯教谕和陈训导等人看着江珣好一阵子,见江珣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一时间都不知所措。 “大人,既然田中军此案已经查明白是他自己服毒而死,与书院之人无关,那是否可以回衙门结案?” 柯教谕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珣:“这两日,书院里闹得人心惶惶的,若是一直拖着,这对书院里的学子也不利。” 江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的衙役跑进来禀报:“大人,郑昌、洪均求见。” “传!”江珣淡淡地回了一声。 很快,今年的新举人纷纷来到了明经堂中,朝着江珣和柯教谕微微躬身见礼。 “学生见过几位大人,不知大人传学生前来,有何见教?”洪均嘴角挂着一丝恭顺的笑意,在江珣和柯教谕面前自是不敢放肆的。 “文魁香、天人散,你们二人可有听说过?”江珣简单明了地丢出问题。 两人闻言,俱是一震,目光游移了一下。 “嗯?”江珣注意到他们的异样神色,即刻冷哼了一声。 郑昌急忙回道:“回大人,学生是听闻过文魁香,但那天人散却是不曾听闻。” “哦?你是从何处得知文魁香的?”江珣眉头舒展,这两人果然也与此毒物有缘。 第210章 泄露消息 郑昌和洪均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柯教谕,这才缓缓地回话。 “这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当时我们二人与章童都是很要好的同窗。章童天资聪颖,比我们早一些考上秀才,在他前往省城参加乡试时,我们二人曾设宴与他送别。” 郑昌声音有些低沉,神色略带一丝悲伤:“当时章兄志得意满,表明必定会中举归来,我二人亦为他提前庆贺,不知觉间便喝多了些。章兄当时喝醉了,便提起这文魁香。” “那你们可知这文魁香的具体效用?”江珣目光落在两枚香球上。 郑昌和洪均纷纷摇头:“不知晓,章兄当时并未明说,只道有缘者得之。” “你们当真没有服用过?”江珣有些狐疑地看着二人,“这可是毒药,若是服用了此物,那田中军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们确实未曾服用过文魁香,更不知晓这是毒药。若非传唤的衙役透漏,我等还不知田兄离世的消息。”郑昌和洪均两人都有遗憾地叹了口气。 江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了许久,看不出有任何端倪,这才摆摆手。 “既然你们不知晓,更未服用过此毒药,那本官也安心了。” 江珣的话落,旁边的颜子苒却蹙着眉头。 “如此说来,那章童也服用过文魁香?柯教谕,你可知晓此事?” 柯教谕脸色变了变,而后阴沉着脸回道:“不知晓,章童他从未与我提及。他是个聪明的人,私底下有些秘密不愿与人分享也不足为奇。” 江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起了有关章童的描述,他是在赶赴省城的路上病逝的。 如果他也是服用过文魁香,那有可能是文魁香导致他发生病变也不无可能。 只是,这些人都把文魁香当成能够科举入仕的捷径,轻易不肯说与他人知晓,更是没人知晓他们从何处得到文魁香。 “柯教谕,既然在书院里接连出现了四名学子服用过文魁香的事,你这个教谕难逃其咎!”江珣的声音微寒,对这个教谕有些不满。 柯教谕只得躬身应道:“是下官疏忽,还请大人责罚。” 陈训导跟着请罪:“下官也有罪,请大人一并惩处。” “如今当务之急是搜查出这等害人之毒物。你们现在尽快去将书院内所有学子集合,并将这毒物的庐山真面目告知他们。” 江珣并无资格惩处教谕和训导,他们是归学政管辖的,只是名义上配合江珣这个县尊。 柯教谕和陈训导得了江珣这个吩咐,偷偷松了口气,急忙离开了明经堂,出去召集书院内所有学子。 郑昌和洪均在一旁听了几句,也知晓了这文魁香的真面目后,纷纷露出一副错愕的神情。 明经堂外,整个白河书院的学子都到齐了,听了柯教谕和陈训导的警告之后,窃窃私语不断。 这儿总共有七十多名学子,以学业的水平分为三个层次,最多的便是邢伦与樊阳所在的童生班。 听到这文魁香的毒性,一群学子的脸色都吓白了。 毕竟他们这群人,谁不想着一夜开窍,而后三元及第、平步青云? 若是没有柯教谕与陈训导提前将这毒物的真面目告诉他们,往后他们遇到了,必定会沉沦其中,谁也无法拒绝‘文魁赐福’的诱惑! 柯教谕和陈训导苦口婆心地劝告了好一阵子,直到所有的学子都已经清楚了文魁香的可怕之处,这才回到了明经堂之中,向江珣禀明。 江珣应了,让两人下去休息。 今日书院还是不能如常运转,江珣坐在明经堂里等着郝猛和范通的归来,一时半会还没法让学子们进来听课。 这一等,便等到了申时,郝猛这才带着田家老妪折回书院。 “大人,我们,我们去晚了一步。”郝猛脸色有些难看,“那个道士跑了。” “跑了?”江珣皱着眉头,“他怎知衙门今日要去抓他?” 郝猛摇摇头,他也不晓得那道士是何时收到消息的,听左右的人说昨日就已经跑了。 “这个时候,只怕都已经跑到其他县城去了。”郝猛气郁之下,目光扫向明经堂内其他人,“陈训导和柯大人呢?” 江珣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郝猛的意思。 田中军是前天夜里死的,昨天他们到书院里调查,整个书院都被封禁了。 除了柯教谕和陈训导曾经要求向家里传递信息安抚家人之外,其他学子不可能离开。 若是有人透露消息,那只有可能是陈训导与柯教谕两人。 “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把那个道士抓回来,绝不能就这么让他逃了啊!” 田家老妪是恨绝了那卖药的道士,若非那道士提供的毒药,她儿子岂会英年早逝? 江珣眉头紧锁:“你可能说出那道士的具体长相?” 田家老妪连连点头:“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成,你随郝捕头回到县衙之中,画出犯人的画像,到时候县衙会知会邻近几个县城共同搜捕此人。”江珣安抚着伤心欲绝的田家老妪。 田家老妪应了一声,随着郝猛往县衙赶去。 江珣等他们离去之后,并未急着传唤陈训导与柯教谕,而是看向了颜子苒:“颜姑娘,你以为他们二人之中,是谁传递消息支走了道士?” 颜子苒并未回话,只是目光笃定地望着江珣。 一旁的江瑶等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道:“应该就是陈训导吧!看他的模样火急火燎的,必定是心虚!” “陈训导确实是浮躁了,但他的禀性向来如此。而且整个书院是陈训导在管理的,柯教谕只是名义上的院长,平日里都不怎么管辖学子。”颜子苒摇摇头,对江瑶的说法不太认同。 江瑶愣了愣,看了看两人,嘀咕道:“那难不成你们是怀疑柯教谕?可是,他平日里都不怎么管理书院,不在意书院里的学子,为何又要散播毒药?” “因为名吧!”颜子苒想了想,轻声叹了口气,“整个清江县,大约每五年才能出一个举人,有时候甚至一个都没有。这对柯教谕来说,无疑是对他教学能力最大的讽刺。” 第211章 欲擒故纵 江瑶之前也见过柯教谕因为两名学子中举而大肆宣扬的场面,颜子苒的说法倒是有几分可信。 可江瑶很快又指出这其中的矛盾之处:“但最近郑、洪二人刚中举,他为何还要给邢伦、樊阳散播文魁香?” “难道是为了后年做准备?明年可没有乡试!但若是如此,是不是太早了些?万一还没撑到后年秋闱就病死了,岂不是白费工夫?” 颜子苒眸光带着一抹笑意,伸手戳了戳江瑶的额头:“你是不是忘了,那邢伦和樊阳还是个童生!他们明年才能考上秀才,经过科考和岁考,才能参加后年的乡试。如此安排,想必是担心两人连院试这关都过不了,并不矛盾。” 江珣神色冰冷,颜子苒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揣测的答案。 “如今还未有任何明确线索指向柯教谕,衙门须得仔细搜查线索,你们二人切莫泄露了机密,引起嫌犯的警惕。” 两人纷纷应下,便见江珣唤来了两名衙役,对着他们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两人听明白之后,分头行事,暗中盯住了陈训导和柯教谕。 颜子苒看着两名衙役离去,对着江珣轻声问道:“若是真有人在书院内散发毒物,此时必定自乱阵脚,大人盯着二人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此举不知是否有些太过被动?” 江珣好奇反问:“颜姑娘还有别的法子?” 颜子苒不疾不徐地点着头:“服用过文魁香或者天人散的,必定会有毒发之症。如今柯教谕已经将此毒物公之于众,若是还有其他人服用过,此时必定是懊恼不已,巴不得早些去找大夫求药。” 江珣恍然大悟,如今只需解除对书院的封锁,说不定就能捕捉到漏网之鱼,到时候想顺藤摸瓜就更加容易几分。 “颜姑娘言之有理,不过得等范通他们回来之后,才可撤去封禁。如今还是再关一关,好叫他们越发焦急些。” 颜子苒见江珣已有主意,这才退回江瑶身边。 江瑶探头往明经堂外望了望,迟迟没见着范通的身影,心想着没那么快回来。 “在这儿待着好无聊,颜姐姐,咱们四处走走,也好化解昨日的毒物,可好?” 颜子苒想着也有几分道理,来到书院后基本就待在明经堂里,这不利于调节身体化解毒素。 如今案件已经查明了,就连暗中扩散毒物的嫌疑人也被盯上了,她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 这般想着,两人辞别了江珣,在书院里随意闲逛。 如今书院内的学子都被陈训导拘禁在舍房之内温书,便是洪均和郑昌两位举人也跟着柯教谕到书房去闲聊,整个书院显得空荡荡的。 书院据闻是柯教谕联合清江县好些个商贾乡绅修建的,这些人都有着丰厚的家底,修建书院也不遗余力,以至于整个白河书院占地居然有十亩之多。 即便是在清江县长大的颜子苒也从来没有进入过白河书院,此时跟着江瑶两人纯属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走着走着,两人到了一处建筑群,正好看到柯绍南和一个妇人站在屋外说话。 “这人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江瑶有些诧异,如今书院里的学子都被拘在舍房内,柯绍南跑到这儿来,摆明了是没听令行事。 颜子苒眸子在那妇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拉着江瑶轻声道:“柯绍南所在的舍房是命案现场,早已被衙门派人封锁了,他没地方去,只能来这儿。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儿应该是柯教谕的兄嫂居住之所,那妇人就是柯绍南的母亲敏夫人。” 江瑶闻言,嘀咕道:“那倒是怪不得他,不过他们不进屋,在外头聊些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头又走出来一名女子,正是柯教谕的闺女。 “是她?她怎么会在书院里?”颜子苒皱着眉头,总不至于柯教谕的闺女也在书院里负责些杂活儿吧? “我去问问。”江瑶说着,立即就走了出去。 柯绍南三人看到江瑶,立即闭上嘴巴,齐齐向着这边看来。 颜子苒只得跟在江瑶身边,上前与三人见礼。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柯绍南面露不悦,还没等颜子苒开口就率先发难。 江瑶可不会惯着他,立即开口反驳:“怎么,这儿不能来吗?书院里还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不成?” 柯绍南被这么一句话给噎住,半天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忌惮江珣的缘故,不敢太过放肆。 柯碧莲却是不满地看着江瑶,她与江瑶不是第一次闹出矛盾了,此时更是柳眉倒竖,轻声娇叱:“书院自然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但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乱闯的地儿。” 江瑶顿时炸毛了,颜子苒连忙将她安抚住。 只听颜子苒淡淡地问道:“柯小姐,我们是代表衙门在书院里查案的,可否告知我们,你为何会在书院里?” 柯碧莲看着颜子苒,嘴唇抿了抿,可看到颜子苒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眸,她就知晓不管她如何指桑骂槐,也动摇不了颜子苒分毫。 在当初雷家举办寿宴之时,柯碧莲就知晓颜子苒不好招惹。 如今颜子苒又是以衙门的身份问话,让她那些带刺的话语都无法顺当地说出口,只得如实回道:“是我娘担心我爹一人在书院里没人照顾,让我进来看着他。” “这儿是书院!”颜子苒沉声重复了一遍,“你擅自进入,放在平日里我不说你,但如今是封禁时期,你这么做,很不理智!” 柯碧莲抿了抿嘴,这书院对她来说,就像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往日里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敢说她的不是? 但如今面对眸光凌厉的颜子苒,她却有些不好争辩。 毕竟书院是学子念书的地方,她一个女子随意出入书院,的确容易引起他人误会。 “颜姑娘是吧?碧莲也是受我那弟妹所托,错不在她,还请你不要过分追究。她又不是你的犯人,没得让你这般审讯的!”柯绍南的母亲章敏淡淡地瞥了瞥颜子苒,神色很是不屑。 第212章 三封书信 颜子苒扫视了章敏一眼,没再开口。 如果事情如她所猜测那般,那柯教谕很快就会受到该有的惩处,到时候有的她们哭的。 让颜子苒在意的是柯碧莲,她出现在这儿,很有可能就是给柯教谕传递消息的。 不过这时候,颜子苒并不想打草惊蛇,故而只是淡淡地回道:“审讯自有江大人在,我不过是好心提醒。良言逆耳,好自为之。” 说完,颜子苒便带着江瑶转身去了别处。 江瑶还有些气不过,但是颜子苒在她耳边轻声说明情况之后,她也就收敛了怒气,不敢坏了江珣的大事。 柯绍南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这个江瑶也就算了,那颜子苒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堂妹面前大放厥词!” 章敏跟着冷声道:“不过是区区一个仵作之女,靠着江家兄妹在这里耀武扬威,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了。” 柯碧莲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双明眸里闪烁着恼怒的妒火。 但她很快就将情绪隐匿了,对着章敏劝慰道:“伯娘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堂哥也不要与伯父置气了,有什么事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 柯绍南见柯碧莲冲他使了个眼色,知晓书院里头现在有不少外人,只得偃旗息鼓,跟着章敏和柯碧莲回了屋里。 颜子苒和江瑶转了一圈后,感觉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回到了明经堂里。 正好范通带着田家老汉刚刚返回书院没多久,江珣正在细细地观看着一封书信。 颜子苒走到范通身边,一双大眼睛盯着范通看。 范通想无视都没法子,只得压低声音,在不影响江珣的基础下对颜子苒说道:“在田家没有搜出天人散,倒是田家老汉想起田中军生前最为宝贝的一个木盒子,将其搜了出来交于我们。”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江珣面前一个木盒:“盒子上了锁,我便带回来交给大人,砸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三封书信,还有一根银簪子。” 此时江珣就是在阅读田中军珍藏的这三份书信,颜子苒只好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过了片刻,江珣看完三封书信,又从木盒子里取出一根银色的簪子,露出凝重的神色。 田家老汉见状叹气道:“这根簪子我有见过一次,小儿说是他曾经心慕的姑娘,只可惜没有缘分。这些都是他最心爱之物,平时他娘给他打扫屋子,碰一下他都要嘟囔上几句的,哎!” “那你可知这银簪子是哪家姑娘的?”江珣沉声问道。 田家老汉连连摇头:“这个草民就不晓得了,小儿从未说起过,兴许老婆子知晓。” 江珣将三封书信和银簪子都装进了木盒子里,而后对着范通道:“传告所有衙役,随本官回衙门。” 范通立即应是,出去招呼其他衙役离开。 而江珣不等颜子苒开口,将整个木盒子都塞到颜子苒怀里:“这些证物就有劳颜姑娘看着,一并带回衙门。” 这些信物都是田中军生前珍藏之物,江珣不好当着田家老汉的面让颜子苒观阅,这才找了个理由。 颜子苒应了一声,捧着木盒子,和江瑶一块跟着江珣走出了明经堂。 待所有衙役都到书院门口集结完毕后,江珣又对范通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众人返回县衙。 柯教谕和陈训导等人在书院门口送别了江珣之后便回到了书院之中,却不晓得范通在半路上带着几名衙役偷偷折回了书院附近。 而颜子苒和江瑶都坐在马车上,借着空档,颜子苒把三封书信都看了一遍。 这三封书信,实则并非都是信,而是田中军的一些收藏之物。 第一封便是田中军在考上秀才之后,受邀在书院里写的一篇文章。 田中军在这篇文章之前还留下简短的介绍,表明这篇文章曾受过诸多赞誉,其中包括了学政大人、教授、教谕和训导等人。 毫无疑问,这是田中军这短暂的一生之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他特地把这篇文章誊抄后,保存在这个小小的木匣子里。 从信纸的折痕来看,这两年他应该是反复地观阅过许多次。 这是在现实生活中备受打击,而后沉湎于过去的光辉时刻,不愿清醒的一种表现。 至于第二封,依旧有田中军的简短介绍,那是一封婚书,是他在不久前特地求了陈训导,为他即将定亲所准备的。 可惜,他这满腔的热望,最终却被对方给婉拒了,定亲的流程都没走完,女方便悔婚不嫁,以至于这封婚书成为他心中的创伤,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用到。 颜子苒看完,只觉得这田中军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淡淡的伤感,让她回想起七夕节那个夜里。 “这个田中军看来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江珣见颜子苒放下了第二封书信,淡淡地说了一嘴。 颜子苒应声附和:“而且还是个不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 江珣闻言皱了皱眉,略有思索地望着颜子苒。 颜子苒并未察觉到马车内江珣的变化,取了第三封书信拆开来观看。 这是唯一一封由他人写给田中军的,而且从字迹上看,应该是个女子。 颜子苒细细阅读了一遍,果真是女子写给他的倾慕之言。 而盒子里的那一支银簪子,亦是这个女子送给田中军的。 这封信的折痕更深,对折线交叉之处的部分甚至起毛了。 “这是何人写给田中军的?”颜子苒看完之后,望向江珣。 江珣微微摇头,这封信通篇都没有写明女子的身份,田中军也没有作简短介绍,无从猜测。 颜子苒只得拿起银簪,仔细看了看,只不过是市面上十分常见的款式,做工也一般般,根本无法查到银簪的出处。 从田中军对这封信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当初应该是真的动了心,萌生了情愫。 只可惜,这些都是他命中无法企及的奢想,只配锁在木匣子里,不敢示人。 江瑶跟着看完书信,有些伤感地说道:“可惜了,要是这两人能走到一起,那该多好。” 颜子苒并未说话,对于田中军,她说不上讨厌,只觉得有些惋惜,他本应该有更加精彩的未来。 江珣扫了颜子苒一眼,轻声道:“也不见得!若他真有一段美好的恋情,又岂会轻易放下?” 第213章 小人行径 颜子苒脸上闪过一抹困惑,但很快就释然了。 江瑶却不太明白,看着江珣和颜子苒会意的笑容,连忙追问:“他这么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封信,可见他很重视这段感情,这难道不感人吗?” 江珣不得已摇头训斥道:“你就只看到这点,跟田中军一样!他的确是很重视这个女子,但他还是在七夕节寻找良缘,在这之后又差点与人定亲,这说明什么?” “应该是他与心爱的女子不能在一块了,他只能另择良缘。”江瑶皱着小鼻子,脸上也闪过一丝困惑。 江珣接着点醒她:“那为何两人不能在一起?田中军为何会放弃这段良缘?” “这个……”江瑶犹豫着,小声揣测道,“难道是这女子去世了?” 颜子苒捏着银簪,轻轻摇头:“或许有这个可能,但若真是如此,那田家夫妇也应该有所听闻才是。可这个女子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怕田中军都不知道是哪个女子送给他的。” “啊?”江瑶不解地望着颜子苒,“田中军连这女子是谁都不知道,那,那岂不是单相思?” 江珣指了指颜子苒手中的银簪和其余书信:“田中军在前面两封书信里都写了简短的介绍,而这封情书却只字未说,可见田中军对对方一无所知。而那女子之所以这么做,我想,大概是留了一手。” 江瑶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询问:“留了一手是什么意思?” 颜子苒将银簪放回木匣子中,淡淡地回道:“若田中军中举、抑或是更进一步中了进士,那这女子就会前来相认,否则……” 不用颜子苒说下去,江瑶便已明白,脸色铁青,气得不轻。 “真是可恶,这女子怎会有如此心机!” 她本以为这是一段令人惋惜的良缘,没想到却是一场算计。 可怜的田中军到最后都未想通,还将这封书信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藏在内心最深处。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衙门,江珣引领着众人刚进了思过堂,郝猛和田家老妪便迎了过来。 “大人,画像已经画好了,待会就让人送去其他县城,搜捕这个道士。”郝猛拱手回禀。 江珣微微颔首,指了指颜子苒手中抱着的木匣子,对着田家老妪问:“田中军可曾与你说过,他曾经邂逅过一位女子,心生爱慕?” 田家老妪回想了一阵子,哪怕是她这个当娘的也不知晓田中军还有这种事,只狐疑不决:“两年前,军儿考中秀才后,曾有一天夜里举着一根银簪,审视良久,我问他是否有心爱之人,他只笑着回避了话题。” 颜子苒立即取出银簪:“是否是这根?” “对对,就是这根。傻小子必定是遇到了心爱之人,但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所以什么也不肯跟我这个当娘的说。”田家老妪说着说着,泪水又止不住地落下。 田家老汉则对着江珣‘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大人为我家孩儿做主,抓住那贩卖毒药的道士,将他绳之以法!” 江珣目光扫过郝猛,郝猛立即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逮捕那贩卖毒药的道士。” 说着,他带着一伙人,也不顾天色已晚,大踏步离开了衙门。 江珣又唤来平安,让他准备好客房,让田家夫妇二人在衙门里先住下,明日还有事要问他二人。 平安将他们二人都带下去后,江珣又把宁非池叫到身旁,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颜子苒勉强能听清,江珣这是让宁非池去一户姓程的人家打听一些消息。 这户人家就是差点跟田中军定亲的女方家,江珣这是要宁非池去问仔细到底是何人在挑唆两家的关系。 因为女方家对亲事的婉拒,亦是间接导致田中军决定再次服用天人散的根由。 宁非池领命而去,江珣这才转身去找戴师爷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 晚膳的时候,江珣特地过来陪着两人,还亲自帮忙看了一会儿药炉。 而在这期间,江瑶也找了机会,把柯碧莲进入书院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珣听完,没有太多表示,如今有范通带着人在暗中盯着书院和柯教谕等人,他还巴不得柯教谕和柯碧莲露出马脚。 一夜无话,待到天蒙蒙亮时,衙门里便开始了点卯。 如今进了冬季,日短夜长,点卯的时候,空气中吹来一阵阵凉风。 衙门里的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只有范通兴冲冲地朝着宁非池追问:“大人来了吗?我昨日查到了一些消息,正要找大人回禀。” 宁非池往后堂的方向望了一眼:“大人这会儿应该在处理公务了,你稍等片刻,他很快就会出来。” 衙门里的人都知晓江珣习惯在一大清早就处理公务,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当了,这才现身处理衙门中一些突发的事情。 如今遇到案情,他自然更是如此,早早处理完衙门公务才能够专注地追查散播毒物的歹徒。 范通还没等上一会儿,江珣快步来到了大堂处,将一叠公文递给宁非池,沉声问道:“昨日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大人,卑职查明,那程家是从一名书院学子口中得知田中军不堪大用,无才无德,这才拒了两家亲事的。”宁非池似有所思地说着,“而这名学子,正是柯教谕的侄子柯绍南!” 江珣眉头微蹙,但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这个柯绍南,在书院里虽然只是个童生,但是他父亲在书院里教书,叔父更是院长,故而在书院里有些张狂。” 宁非池的话,江珣并不是很在意,不管在那个地方,总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自以为是! 当时这个柯绍南暗地里去跟程家说田中军的坏话,坏了田中军的亲事,这做法实属有些小人行径。 “本官知晓了,你下去忙吧!”江珣目光掠过宁非池,看向正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的范通。 宁非池走后,江珣朝着范通招招手:“可是查到消息?” 范通轻声说道:“回大人,卑职昨晚抓了几个前往医馆的学子,问出了些消息。” 江珣脸色瞬间凝重了许多,没想到果真如颜子苒所料,书院里居然还有其他学子服用过文魁香。 “都问出些什么消息了?”江珣左右环顾了一圈,“没有把人带回来?” 第214章 毒药源头 范通连忙点头回话:“卑职担心冒然把这些人带回衙门会惊动了书院那边,所以只是警告了他们一番,派了些人暗中跟着他们回书院去了。” 江珣赞赏道:“做得好!那柯教谕与陈训导可有什么异样?” 范通摇摇头:“他二人昨晚便回了自己府中。卑职手底下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的府邸,发现都没有离开过。” 至于他们在府邸里做了些什么,那就不是范通所能知晓的了。 江珣点了点头,又仔细问了那几名出来求医的学子是从何处得到文魁香的。 范通给出的答案与邢伦、樊阳两人一致,都是去了道统祠后,不经意间产生了幻觉,而后以为真的是文魁星君现身赐香。 “可有人提到文魁香要是吸食完了,要去何处寻觅货源?”江珣沉声问道。 范通:“卑职问过,文魁星君赏赐的文魁香大约能吸食一个月,其中有两名学子已经吸食一空,好在他们去道统祠祷告的时候,文魁星君再次现身,重新赏赐了文魁香给他们。” “一个谎言,只要能够撬动别人的功利心,便能够轻而易举地为人所接受,真是可悲!”江珣叹了口气。 文魁赐香这么虚假的事情,偏偏触及了诸多学子内心对功名的渴望,以至于毫不犹豫地化作飞蛾扑了过去。 但凡有人能够产生一丝丝质疑,或许这个把戏早就被揭穿了。 范通见江珣没有其他吩咐,他还得继续去盯梢着,行色匆匆地告辞而去。 江珣扫视了一圈大堂外的衙役,皱眉问道:“郝捕头还没有回来吗?” “来了来了!”仪门外传来郝猛的声音,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江珣面前,“大人,卑职有好消息。” 江珣注视着他,询问道:“抓到那道士了?” “不错!”郝猛一脸兴奋地说道,“那道士在前往白泽县的路上,投宿在一个村子里。卑职手底下的衙役夏健仁刚好也在那个村子投宿,拿了那道士的画像随口一问,直接就把人给逮住了,连夜就给送了回来。” 江珣立即嘱咐道:“将人押到思过堂来审讯。” 郝猛应了一声,那道士如今就在仪门外的寅宾馆候着,只消他传个话就能把人带来。 江珣回到思过堂刚刚坐下,颜子苒和江瑶随之而来。 两人方才在衙门内堂的天井里锻炼了一阵子,用了早膳,田家夫妇就求了过来。 田中军服用过量毒药致死,虽然有自己不知节制的缘故,但那散播毒药的道士也是罪该万死。 他们想要亲眼看到这个道士落网,受到该有的惩处。 江瑶只好和颜子苒到思过堂来转转,看看有没有最新的进展,也好安抚田家夫妇。 可刚到思过堂,她们就看到郝猛押着一名道士走来。 “就是这个家伙给田中军卖天人散的吗?”江瑶看到这个消瘦的道士,眸子里闪过一抹怒意。 郝猛将人押到思过堂后,踹了一脚,迫使其跪了下来。 “就是这个家伙,路上已经问过了。”郝猛沉声回应道。 江珣打量他一眼,这个为了金钱而贩卖天人散,害死了田中军的道士看着就有些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个好人。 “你的天人散是从哪里来的?” 道士抬头看了江珣一眼,而后低头回应:“是贫道自己炼制出来的。” “你可知道,这天人散害死了田中军?”江珣接着询问。 道士急忙磕头叫道:“冤枉啊大人!这天人散绝对无毒,贫道都是亲自试验过的。” “哼,所谓的天人散,不过是前朝的五石散改进过后的方子,你还敢狡辩?” 道士梗着脖子道:“贫道的天人散与那五石散大有不同,天人散讲究的是天人合一,能够让人强身健体,与天同寿,本是一副蕴养身子的良方,怎么会有毒呢?纯粹是那姓田的学子污蔑贫道,求大人做主。” “呵,人都死了,怎么污蔑你?”郝猛不屑地踢了踢道士。 “那,那是谁说天人散有毒,毒害了他性命的?贫道大可与他对峙,还请大人还贫道一个清白。”道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对着江珣磕头哀求。 江珣看向了颜子苒,颜子苒微微颔首,不仅是她可以与道士对峙,就连周大夫也可以作证。 “对峙就不必了,本官缴获了不少天人散,你接连服用半个月,若是没事,本官就信你无罪。” 江珣见颜子苒十分笃定,也就没让颜子苒与这种小人作无谓的口齿之争。 可这道士听到江珣要他服用那么多的天人散,瞬间脸色就苍白了。 “大,大人,这,这天人散不能天天服用,须得,须得十天服用一次,而且每次的量也不能多于一钱。”道士急忙解释着,言语间多有忐忑。 “多了会如何?”江珣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是说这天人散是蕴养身子的良药吗?多吃一点,还能变成毒药不成?” “这……”道士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江珣却不让他犹豫,对着郝猛下令:“给他灌药。” 郝猛拱手应是,接过昨天收缴的药散,倒入茶水之中就向着道士走去。 “不不不,不要,这么大的药量,贫道,会出人命的!”道士被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地往后缩,却被其他衙役给拦住。 “混账!”江珣怒喝一声,“事到如今,还不肯如实说来?” 道士见郝猛端着药水越走越近,只得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这,这药散本来叫文魁香,柯秀才给我的,他让我改个名字,按照他说的售卖给家中有学子的人家,挣来的钱与他平分,其他的真不知晓啊!” “柯秀才?”江珣眉头一拧,据他所知,柯教谕可是举人出身,而柯绍南又还只是个童生。 “就是柯教谕的兄长,柯明辉秀才。”道士匍匐在地坦白道。 江珣猛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道士。 “柯教谕的兄长?”颜子苒愣了愣,明明知晓书院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郝捕头,立即派人去书院逮捕柯明辉。”江珣也不管郝猛是否休息好了,立即就将他指派了出去。 郝猛应声而去,颜子苒却想起了昨日见到柯碧莲一事。 只怕那个时候,那柯明辉就已经意识到不妙,昨天放开对书院的封禁后,也不知他此时还在不在书院了? 第215章 丧心病狂 郝猛带着人赶往白河书院时,柯教谕正在嘱咐陈训导和诸多书院夫子关于日后书院的管理调整,看到郝猛等人十分惊讶。 “郝捕头,这是大人还有别的吩咐?” 郝猛只冲着柯教谕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过了,而后一双虎目便落在了屋子里头坐着其他夫子身上,很快就从人群中找到目标。 柯明辉长相与柯教谕有几分相似,但年纪要更大一些,眉心处有着一道深深的竖纹,显然是常年累月蹙眉的缘故。 “柯秀才,大人请你回衙门询话。”郝猛态度不善地冲着柯明辉拱拱手。 柯明辉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神情,而后缓缓站了起来:“有劳引路。” 柯教谕不解地看着两人,上前拉了郝猛一下:“郝捕头,大人传唤我兄长有何要事?事关文魁香吗?” 郝猛板着脸:“无可奉告。” 陈训导等人面露不悦,纷纷张嘴训斥了郝猛几句。 可郝猛却理都没理他们一眼,带着可明辉就往外走。 柯教谕皱了皱眉头,随后决定跟着前往衙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猛是骑马过来的,正愁没有马车押送柯明辉,柯教谕坐着马车跟上他们,正好让他省事了不少。 这一路上,柯明辉沉默寡言,柯教谕问他话他也不回。 郝猛还担心柯教谕会不会趁机放走他,可马车一路顺遂,到了县衙门口也没有任何异常。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柯明辉,郝猛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个人十分冷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衙门作客的。 柯明辉跟着郝猛穿过大堂,遥遥望了思过堂一眼,止住步子对着柯教谕道:“你就送到这吧。” “兄长,难道那文魁香真的与你有关?”柯教谕可不是傻子,早就已经明白江珣传唤柯明辉的目的,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碰这种东西?” 柯明辉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不等柯教谕再度开口,他便跟着郝猛往思过堂走了去。 思过堂里,江珣和颜子苒等人已经接到禀报,知道郝猛将疑犯抓回来了,正在这儿等着。 柯明辉被郝猛带进来后,只是淡淡地冲着江珣躬身作揖,而后便目不斜视地看着江珣身前的案桌。 江珣同时也在打量着柯明辉,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脸色微微一沉。 “大人,就是他,就是他给贫道一批文魁香,让贫道换个名字在城外各个村庄里售卖的。贫道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上了他的当,把这玩意卖给其他学子的家属。” 一旁的道士见柯明辉来了,江珣久久没有开口,他只得率先开口,想把自己的责任先撇清再说。 江珣眸光冷冷地在他身上扫过,而后又望向了柯明辉:“你有何话要辩解的?” “没有!”柯明辉轻轻摇头,“他说的都是事实,学生没什么好辩解的。” 江珣和颜子苒同一时间皱紧了眉头,见他这副模样就知晓他可能不大想配合审讯。 “这文魁香哪怕是大夫也很难配出这些药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你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供货的人?” 江珣沉着嗓子,用一种压迫感十足的声音询问着。 柯明辉依旧只是摇头:“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研制出来的,具体的制药方子我也带过来了,这没什么难的。” 他说着,把一张药方递给郝猛,由郝猛交给江珣。 江珣略略看了一眼,狐疑地问道:“真是你配制出来的药散?” 柯明辉点着头,如实说道:“不瞒大人,学生当年未能考上秀才,曾经学过医。后来幼弟担任了教谕,学生才再弃医进学,勉强考上了秀才功名,在书院里担任启蒙夫子。” “为何要配制文魁香,你难道不知晓这文魁香的危害吗?”江珣眸光变得冰冷。 这个为了一己私欲,利用学子想要进学的心思而疯狂敛财的家伙,简直可恶至极。 柯明辉只是淡淡地扫了江珣一眼:“知道,所以学生正在改良中。文魁香如今的危害比五年前已经小了许多,只要再给学生一点时间,迟早有天能够研制出没有危害的文魁香。” 颜子苒柳眉倒竖,没想到这柯明辉居然是在用活人试药。 “混账!”江珣愤怒地拍了一下桌案,“五年前的章童,果然也是被你所害,你简直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也许吧!”柯明辉冷笑一声,“我没能研制出无害的文魁香,自然是丧心病狂了。可若是有天我研制成功了,那便是丰功伟绩,到时候全天下的学子都得匍匐在我的脚下,奉我为神明。” 说到这里,他的眸光扫过颜子苒:“不过是些许牺牲,反正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考上举人,服食了我的文魁香,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你这是强词夺理。”江瑶恼怒地驳斥着,方才她也感觉到了柯明辉的眸光扫过她,那是一种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的神情。 不管是谁,被这种眼神扫过都不会舒服。 “也许吧!”柯明辉并不与江瑶争辩,“但你们也看到田中军死时嘴角挂着的微笑。他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中无法得到的东西,在幻觉里已经全都得到了。他早就知晓过度服用文魁香的后果,但依旧选择这么做,本身就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光只定定地看着颜子苒:“有时候,选择死亡也是一种解脱。颜姑娘,你觉得呢?” 颜子苒眉头紧皱,并未回话。 柯明辉见她不搭话,有些失望:“你也是以剖尸这种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方式在验尸,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才对。” 颜子苒这才回道:“不一样,我剖尸验尸,那是为了替死者鸣冤,我尊重每一条生命,在他们死后仍旧维护他们的尊严与权力。而你,我只看到了你对生命的冷漠与无情。” 柯明辉嘴巴张了张,最后发出一声怪笑:“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人都死了,你又怎么知晓他们想不想让你解剖?说到底,你只是个胆小鬼,不敢拿活人做解剖,只能对那些尸体逞凶罢了!” “是非黑白,自有公道在人心。颜姑娘为百姓伸冤,而你,在天下人眼里,我们只看到你祸害了两名无辜的学子。”江珣冰冷的声音响起,为两人的辩驳划下了句号。 第216章 不甘平庸 柯明辉轻轻摇了摇头:“你是进士出身,你压根不懂得我们这些资质平庸的人,为了科举付出了多少心血。” “我当年被全家寄予厚望,爹娘努力供我入私塾念书,就想着我有朝一日能够学有所成,考个秀才举人光耀门楣。但我资质有限,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止步于院试,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柯明辉目光落在江珣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我彻底丧失了信心,为了不再蹉跎下去,我毅然决然选择了行医。谁知道,二弟却一路顺利地考了秀才、举人,以至于人人都将我兄弟二人作为比较,我也成为大家的笑话。” “这有什么可笑的?考不上秀才、举人,当个大夫也不错啊!”江瑶不解地看着柯明辉。 柯明辉扫了江瑶一眼,微微摇头:“你不懂,你没有被人寄予厚望过,自然不懂得那种无法回应别人期望的失落感。你们这些生来天资聪颖的人,又岂能理解资质平庸却不得不往上爬的人有多痛苦!” “可是,爹娘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什么,甚至你后来也考上秀才了,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柯教谕从思过堂外面听了好一会儿,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反问道。 柯明辉看了自己兄弟一阵子,而后淡淡地说道:“绍南他也没法考上秀才啊!”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的天资都不尽相同,要是大家都一样,那就不会优劣了吧?如果文魁香能够研制成无毒的话,那大家就都一样了,资质平庸的人,也可以与天资聪颖的人并肩而立。” 柯明辉看着柯教谕:“就像我,如果一早就有文魁香的话,我也能考上举人,我也能当教谕。就像田中军,他也能考上举人,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碧莲。” “你,你说什么?碧莲她……”柯教谕正震惊无比地看着柯明辉。 柯明辉摆摆手,笑道:“当初田中军服用了文魁香后,学业大有进展,你说他大有机会考上举人,那时候,碧莲她动心了,让绍南给田中军送了封信。只是后来,停下用药之后的田中军被打回原形,碧莲也就收了心思。” “田中军最近的亲事又被绍南给破坏了,接受不了这些打击的田中军,选择重新服用文魁香,就是想在毒发之前,再向世人展示一番他的才华,发出他最后的呐喊。只可惜,他的身体没能支撑住,撑不到明年的科考和岁考,更撑不到后年的乡试。” 柯明辉说完这些,在众人都震惊的神色下,转身就往外走。 郝猛立即拦住,呵斥道:“上哪去,大人还在问你话呢?”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想我是时候该去牢狱找个地方了,不是吗?” 柯明辉神色淡淡的,侧着脸瞥向江珣。 江珣沉着脸,对着郝猛微微颔首。 郝猛会意,立即带着柯明辉去了牢狱之中。 “大哥!”柯教谕看着缓步而出的兄长,忍不住叫了一声。 柯明辉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抱歉,本想着要是研制成了文魁香,咱们兄弟二人再上一层楼的,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绍南不适合考取功名,你还是让他去干别的行业吧!” 柯教谕双眸噙着泪水,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柯明辉被带走了,江珣扫了柯教谕一眼,冷声道:“柯教谕,没什么事,本官就不招待了!” 柯教谕见他面色不悦,连忙拱手退了出去。 待他一走,江珣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当真是岂有此理!分明是他不顾学子生死,捣鼓这等毒药祸害世人,偏他以为自己是有多么了不得!” “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丧心病狂!想要制作出无毒的文魁香,这怎么可能嘛!”江瑶也跟着冷声宣泄怒气。 颜子苒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是深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祸害。难道世人不走科举之路就不能过上好日子了?为了能够顺利走上这条科举之路,甚至不惜牺牲他人性命,简直愚不可及。” 她说完这话,心中只觉得有点淡淡的悲哀,这个社会框架下,要想出人头地,科举确实是唯一的出路,也就难怪会有人为此疯狂。 江珣沉吟了片刻,对着二人说道:“你们二人出去散散心吧,本官还有要务处理。” 颜子苒和江瑶体内可能还有文魁香的毒素残留,听了江珣的话,两人也应了下来。 临走前,颜子苒对着江珣问道:“大人,不知可否将田中军那份情书送回给柯碧莲,也好让他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江珣闻言,轻声点头,将田中军木匣子里的情书和银簪递给了颜子苒。 “来人,让郝捕头带一批人马去书院,搜查出柯明辉配制文魁香的场地。”江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立即有衙役应声而去。 “你们二人跟着郝捕头一块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因为两人曾经中过一次文魁香,江珣到底是不放心两人。 颜子苒和江瑶没有异议,等郝猛安排好人手后,乘坐着马车再次来到白河书院。 这一路上,江瑶都有些神色兴奋:“待会看到看到柯碧莲,我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们只是替田中军还回这封书信的,别的就不要多说了。”颜子苒柯不想看到江瑶又跟柯碧莲吵起来。 “哼哼,谁让她每次嘴巴都那么厉害?”江瑶说着,率先一步赶到了书院后方的舍房中。 还没靠近柯明辉家的舍房,两人便听到了一阵哭声。 柯绍南出来刚好见到几人,问道:“怎么又是你们?大人都已经撤销了对书院的封锁,今天是你们不该来书院了吧?” 郝猛冷哼一声:“奉命搜查柯明辉住宅,你们都出来站好了。” “你们这又是要搜查什么?”柯碧莲搀扶着章敏走了出来,只见章敏双眼通红,方才哭泣的应该就是她。 “自然是搜查柯秀才炼制文魁香的场地,收集确凿证据!”郝猛说着,对着其余衙役挥了挥手。 这群衙役迅速冲进了柯明辉和章敏居住的舍房,四处翻找搜查。 “你们总不会也是来搜查的吧?”柯碧莲面露不悦神色地望着颜子苒二人。 第217章 一份念想 江瑶冷哼一声,看到章敏哭红了眼,一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别过头,没去搭理柯碧莲。 颜子苒则取出田中军珍藏的书信:“这是田中军珍藏的信件,如今他已经去世了,这封信还是还给你吧!” 柯碧莲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而后霎时间脸色通红:“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封信,还有这根银簪,代表了田中军生前的一段情缘。我想,他在天之灵,知晓这段你给的情缘注定没有结果,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颜子苒解释着,又取出了银簪,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根银簪不是我送给田中军的,那封情书也不是我写的。”柯碧莲连连摇头否认。 “不是你写的?那你敢不敢比对一下字迹?”江瑶见柯碧莲摇头否认,气不打一处来,“如今人都死了,你都不敢承认吗?我真是越发瞧不上你了。”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逼我。”柯碧莲说着,眼睛不断地往屋里看去,生怕有哪个衙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颜子苒只一眼便知晓柯碧莲的心思。 她要是认下了,以后就不好说亲事了,即便嫁了人,若她未来的相公知晓了这封信,肯定也会对她有所不满。 “我真替田中军感到不值,被这么一封信给骗了整整两年!” 江瑶微微摇头,此刻也不再想着笑话柯碧莲了。 柯碧莲的脸色有些僵硬:“这与我何干?” 颜子苒盯着她看了一会,而后才缓缓说道:“既然你说不是你写的信,那我就此烧毁了吧。” “随你。”柯碧莲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让柯绍南取来火折子。 颜子苒叹了口气,接过火折子,当着柯碧莲的面烧掉了这封信件。 至于银簪,颜子苒收回了衣袖之中,轻声道:“这银簪我便托人去卖了,换几钱银子给田家夫妇。” 柯碧莲没有异议,甚至不敢有异议,只想把这事与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几人在屋外站了片刻,屋里头就传来郝猛的呼唤。 这屋里头果然有不少文魁香的配料,还有血多配药散的工具,可以确凿指认柯明辉就是文魁香的源头。 郝猛让手底下的衙役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回衙门,好让江珣明日升堂后,给柯明辉定罪时作为证物。 郝猛搜查完了柯明辉的屋子,又盘问了章敏一番,在道统祠里又发现了一大批已经配制好的文魁香,一并送回衙门销毁。 颜子苒看了看,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带着江瑶一同回了衙门。 回衙门的路上,颜子苒和江瑶路过珍宝阁,把银簪卖了,换回一点银子。 带着这笔银子回到衙门,颜子苒找到田家夫妇,将银簪子换成银子的事与他们说了。 本来江瑶还想着把田中军与柯碧莲的事一并说与他们听,但颜子苒阻止了她。 柯碧莲当初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否动了心,她们无法得知,只晓得她如今是铁了心不会承认。 既然她这般狠毒无情,那还是不要让田家夫妇知晓比较好。 至少留在田家夫妇心底里是,曾经有个姑娘很仰慕他们儿子的才华,只可惜有缘无分! 颜子苒把这些想法跟江瑶说了,江瑶也支持颜子苒的做法。 这种血淋淋的真相还是不要告诉田家夫妇,让他们最后能带着一点安慰离去,在往后的日子里缅怀儿子时能多一点幸福。 银子交给了田家夫妇,他们二人还以为银簪子是要用于作为证物,所以换成这些银子来补偿,对此也没有异议,只是有些遗憾没能留下儿子的遗物。 不过后来江珣把田中军当初所誊抄的文章还给了他们,也算作是留了一份念想。 至于柯明辉,因为配制文魁香,害死了章童和田中军,危害性十分严重,江珣判处了死刑。 但考虑到这种毒物的隐患,江珣下令销毁了所有文魁香和相关的配制工具,将所有内容都写进公文之中,呈交给了宋提刑。 宋提刑后来还过问了两次,确定所有文魁香已被销毁,这才放心向朝廷呈递折子,提走了柯明辉进京。 文魁香一案,案情虽然影响不大,但是反应还挺大的。 毕竟这种能够让学子开窍,念书做文章大有增进的药物,由不得人不动心。 好在其危害性也十分严重,所以朝廷向各州府都发布了邸报,让各地都对此物提高警惕,以免出现新的悲剧。 清江县作为事情的发源地,江珣更是再三向全县百姓发布告示,甚至将文魁香的特点都详细说了一遍,一旦产生幻象就须得提高注意。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颜子苒和江瑶在颜松柏的督促之下,接连几天都在义庄和县城之间来回奔走,以期尽快化解体内残余毒素。 周大夫也给两人把脉了好几次,直到再三确认两人没事,这才放宽了对两人的限制。 十一月初,京城来了一批货物,都是江瑶母亲从京城令人送来的。 江家夫妇知晓一对儿女都不回京城,并未反对,只是叮嘱两人要多加小心。 毕竟江珣在此地担任县令,两地如此遥远,本来也回不去的。江瑶在这里有江珣照顾,他们也没有太过担心,反倒是乐得清闲。 衙门里如今也清闲了下来,整个衙门还在忙碌的只有江珣和宁非池。 戴师爷因为年纪大了,前不久又向江珣递交了辞呈。 江珣最终同意了他的请辞,让他将手里头的事情交托给宁非池,待年底再行离去。 故而宁非池也是忙得晕头转向的,紧张地跟随着戴师爷学习如何帮江珣掌管县衙的钱粮。 大多数县令上任的时候,都会携带一两名亲随,按照职责分成钱粮师爷和邢名师爷,在县令日常事务上提供一些建议。 钱粮师爷主管朝廷分拨给县令用来治理县衙的银钱粮食等等,可谓是县衙的大管家。 而邢名师爷则是帮助县令处理治理区域内大小事件的幕僚,往往是那些对刑讼事件极为熟悉的人担任的。 上一任的县令聘用戴师爷后,一直让戴师爷兼任钱粮和邢名两职。 可如今的宁非池对邢名方面不甚了解,在一些民间纷争斗殴事件上处理起来不够果断,让江珣不得不抽空来处理,以至于江珣后来又另外聘用了一名邢名师爷。 而江珣在清江县里选来选去,最终居然聘用了一个令颜子苒想不到的人。 第218章 天灾连连 “哥,你不是说这个陈松伟城府极深,绝非善类吗?怎么你还聘用他为邢名师爷了?” 江瑶看着坐在主座上淡然喝着茶水的江珣,不解地站起来询问。 江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对着颜子苒说道:“你也是不建议聘用他为邢名师爷吗?” “大人既然如此抉择,必有大人的道理,陈秀才作为邢名师爷倒也合适,无可无不可。”颜子苒轻声回道。 虽然陈松伟那个人总给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但他若是擅长刑事诉讼,那聘用他担任邢名师爷也未尝不可。 “可是……”江瑶还是有些不放心。 “怎么,你对你兄长我没有信心?”江珣眉头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江瑶见状,摆摆手:“算了,我不管你了,你爱找谁找谁。” “大人,难道非他不可吗?”颜松柏在一旁问道。 江珣轻轻摇头:“是他自个儿找上门来的,对大祯律令,他倒背如流,让他处理几件今早闹到衙门的芝麻小事,他也能快刀斩乱麻摆平了双方。” “宁先生如今分身无术,过年后,本官也要四处考察,衙门里若无重大案情,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处理这些琐碎事情。” 若是他不去各地考察水利耕种、工坊织造的话,倒是有时间处理这些事。又或者朝廷派来新的县丞替他分担一部分职责,他也无需再聘请一位邢名师爷。 颜松柏听完,对着江珣钦佩道:“大人一心为民,乃是清江县之福。” 颜子苒闻言心中一动:“如今入了冬天,天气越发的冷,今年可能要比往年更冷上一些,大人可要让百姓们提前做个准备。” 江珣顿了顿,笑道:“本官是从北边来的,倒是不觉得有多冷。不过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晓,邻近的府城今年闹了灾,在夏季时大量降雨以至于河堤漫水,淹了不少庄稼。” “严重吗?”颜松柏蹙着眉头问道。 “当初听闻情况还算乐观,但后来……”江珣神色凝重了几分,“朝廷派往灾区赈灾的钦差出了些问题,发现当地的州府粮仓之内存粮不足,以至于赈灾不力,引发了小股流民暴动。” 江瑶闻言急声问道:“可有向四周州县调集钱粮?” 江珣微微颔首:“钦差后来是有向四周筹措粮食,不过经过一场骚乱过后,能跑的都跑了,如今只怕是十室九空,也不需要多少赈灾的粮食了。” “但若今年又遇大寒,只怕要冻死不少灾民。”颜松柏沉声叹了一声。 颜子苒神色如常:“天灾是无法避免的,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从周遭地域调动物资过去支援。大人大可以私下的名义向灾区的地方官员建言,让他们多多准备,或许能减缓些许灾情。” 江珣点头应道:“我已写信送去了,但与那些官员素不相识,只怕用处不大。” 颜松柏摆摆手:“行了,天底下的事情,总有皇上挡着,咱们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顾好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就算是不错了。子苒,快些摆饭吧!” 用完午膳,江瑶便领着平安到了院子里,在一堆礼盒中划拉出一部分。 “这些都是娘从京城里送来给哥的,你帮我哥带回衙门里去。” 平安正要应下,江珣闻言连忙拒绝:“不用了,都留在这儿吧!我若有空便来这儿取用,衙门那边放着我反而容易忽视了。” 江瑶笑着说道:“那哥你往后多些来义庄,颜姐姐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江珣眼光扫向还在灶房里洗刷锅碗的颜子苒,而后冲着江瑶沉声说道:“你就知道吃,让颜姑娘多费了不知道多少心神,回去看娘怎么收拾你!” “我跟颜姐姐是好姐妹,她本来就喜欢做好吃的,我在这儿她顶多是多做了些,我还能帮她生火呢!” 江瑶嘟着嘴立即反驳。 江珣却是压根就不信,自家妹妹有啥能耐他再清楚不过。 “过了年后,爹让你回去。”江珣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江瑶愣了一下,随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我还不想回去。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逃出来的,我才不要回去。” “你不是已经出来那么长一段时间了吗?一直不回去,爹会担心你。他已经在信上写明,若是你不主动回去,到时候他就亲自来抓你回去。”江珣冷着脸说道。 “切,就他那老胳膊老腿,还想抓我?”江瑶不屑一顾。 江珣冷笑一声:“笨,他用得着亲自动手吗?他若是来了,必定要带上护卫,你那功夫,对付几个普通人还行,遇上真正的行家,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得束手就擒。” 江瑶瞬间就泄了气:“怎么可以这样?那,那哥你到时候帮我挡住呗!” “我巴不得你早些离开,省得在这给颜姑娘和颜仵作添麻烦。”江珣果断地拒绝了。 “那,那我就逃……”江瑶还想趁着老爹没来赶紧跑,但离开这里的话,那她的逃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江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哥,哥……”江瑶立即拉着江珣的胳膊摇晃了起来,使出了撒娇大法。 颜子苒在远处看了一眼,也没去打扰她们兄妹打闹,转而进去给颜松柏做头部按摩。 颜松柏年轻时做仵作一行,不慎患上了头风病,一到冬季就会隐隐发作。 颜子苒给他揉揉,能够缓解不少。 颜松柏一边做着让颜子苒按摩,一边轻声道:“闺女,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现在又没啥事,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爹给你弄去。” “我没啥要的,嗯,如果能有个地方储存冰块,明年夏天也能吃上一口沙冰就好了。”颜子苒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边笑着说道。 颜松柏皱了皱眉头:“整个清江县都没有一处冰窖,你这是存心为难爹啊!” “那倒不是,其实还是有别的法子弄出一些冰块来的,只要爹今年帮我留意,弄一些硝石回来就好。”颜子苒笑着说道。 “硝石吗,这个倒是不难。之前你们抓住的那个柯明辉,他配置的文魁香里好像就有硝石吧?”颜松柏反问道,“江大人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才对。” “那是白石英,跟硝石虽然很像,但那可不是同一种东西。”颜子苒笑着,把硝石的出处说了一遍。 但凡在那些比较潮湿阴冷的墙壁上,若是出现一层白色的霜,那就是硝石,只要搜刮下来存在地窖里即可。 颜松柏一听这么简单,立即答应了下来,明天有空就随着颜子苒去收集硝石备着。 父女俩聊了一会,他又忽然说出一句:“若是你去了京城,那倒是不用这般麻烦了。那里,要什么有什么……” 第219章 祭拜亡母 颜子苒手上的劲儿小了些,迟疑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京城遥远,岂是说去就去的?除非爹你带我去,否则我可不想孤零零一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颜松柏微微沉吟了片刻,点头应道:“好,到时候咱们父女俩一块进京。” 颜子苒笑了,虽然颜松柏答应得痛快,但短时间内,他们肯定是没有办法启程的。 说到这,颜松柏眯了眯眼,看着冬日的暖阳,轻声道:“再过几日就是你娘的忌日了,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我昨日就已经备好祭品。”颜子苒看向了颜松柏。 颜松柏闭上眼:“你娘生前最喜欢吃红烧肉,爹烧得没你好吃,到时候你记得烧上一道。” “好,到时候再带一瓶酒。”颜子苒轻声应着。 颜松柏没有回应,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三天后,颜子苒烧了几道菜,跟着颜松柏往义庄不远处一座矮山走去。 江瑶远远地跟在后面,知晓今日颜家父女是要去祭拜故人,她便嚷着要一块来。 颜子苒拒绝了她,可却没法管住她一双腿,只能装作没看见,让她在后面跟着。 到了王氏的坟前,颜松柏用一把镰刀将周遭的杂草都割除掉,清理出一块空地。 颜子苒默默地把祭品都摆放好,全都是王氏生前喜欢的菜肴。 颜松柏点燃了一把黄香,分了一半给颜子苒,父女俩分别给王氏上了香。 江瑶远远望着,颜松柏瞧见了,招招手,让她来到近前。 “颜老爹,这就是王婶子吗?”江瑶看了一眼王氏的墓碑,双手合十拜了拜。 颜松柏等她拜完,笑道:“这山里又脏又难走,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颜老爹你待我如亲闺女一般,今天是婶子忌日,那我自然也得来给婶子上个香啊。”江瑶嬉笑着,又朝颜子苒看了一眼,“就是颜姐姐不让我来,老是要赶我回去。” 颜子苒面对她的控诉只是微微笑着,这一路上颜松柏早就发现了江瑶,只不过颜松柏没有表示,她便识趣地没让江瑶过来凑热闹。 如今颜松柏主动叫她上前,颜子苒自然不会阻拦,反倒是点燃了几支黄香,递给了江瑶。 江瑶接过之后,又给王氏上了香,这才退回到旁边。 “颜姐姐,婶子是什么时候仙逝的?” “十年前吧,记不大清了。”颜子苒神色有些淡淡的伤感。 江瑶挽住颜子苒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婶子一定是个心肠极好的人,说不定如今早就投胎到富贵人家去了。” 颜子苒笑了笑,对这种佛家转世之说并不认同,但也没去反驳,至少在颜松柏面前,她不会去反驳。 过了一会,颜松柏朝着两人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我来收拾就好。我再陪你娘说会话儿。” 每年都是如此,颜子苒也习以为常了,只是瞥了一眼坟头旁的酒水:“少喝一些,娘也不喜你喝酒。” 颜松柏点点头,再次甩了甩手:“去吧去吧!” 颜子苒只得拉着江瑶下山,而后也不急着回去,在山脚下闲逛着。 江瑶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抽打着周遭的杂草,问道:“颜姐姐,我们怎么还不回去?” “不了,我们就在这周围逛到傍晚时分。”颜子苒回头看了一眼山上,目露担忧神色。 江瑶还没开口询问,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从山上传来的哭声。 颜子苒无奈地说道:“每年都这样,把我支走之后,他就一个人在坟前一边喝酒一边哭,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羞。” “他那是太舍不得婶子了,所以才这样伤心的,这有什么羞耻的?”江瑶立即反驳。 “就是说啊,每次都把我赶走,自个儿倒是哭得痛快。哭累了喝醉了,还得要我去寻他,扶他回家。”颜子苒嘴角微微扬起,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江瑶的话语全都噎回肚子,只是伸手拉住了颜子苒的胳膊:“颜姐姐,你要是想哭的话,你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颜子苒笑着摇摇头:“我没想哭,也哭不出来。” 江瑶闻言,瞪大眼睛凑到颜子苒面前看了看,确认颜子苒没有泪水后,这才安心了些。 两人在山脚下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闲聊,直到申时左右,这才上山去寻颜松柏。 颜松柏早已经在坟前睡着了,王氏坟前就像是千军万马驰骋而过,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江瑶看着被打翻杯盘,又瞥了瞥醉醺醺抱着墓碑睡觉的颜松柏:“颜老爹每年都这样吗?” “今年厉害一点。”颜子苒回了一句,想着可能是两人提起要去京城的事,颜松柏心中有所不 舍。 颜子苒迅速地收拾好了盘子杯盏,将祭品都装进篮子里。 江瑶尝试着将颜松柏搀扶起来,颜子苒也腾出一只手来扶着,一块下了山。 回到义庄之后,两人将颜松柏放在床上,让他睡去。 颜子苒看江瑶累得气喘吁吁的,让她去歇一会,自个儿又下了一把面,和江瑶一块吃了睡下。 还没入腊月,清江县便下了一场小雪。 天气冷了下来,颜子苒和江瑶都穿上了厚厚的衣裳,在院子里漫步。 院子里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江瑶正在兴奋地玩着雪时,义庄的大门被敲响了。 颜松柏上前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陈松伟,不由眉头皱了皱。 “陈秀才这是寻我闺女?” 陈松伟笑了笑,手中拎着一壶酒:“也是来寻颜老爹您的,有些案件上的事情,想请老爹指点一二。” 颜松柏听了这话,对他的敌意也少了些,将大门打开了些许:“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陈松伟笑着应了一声,而后闪身进了义庄,朝着江瑶和颜子苒点头致意了一下。 “你来做什么?”江瑶看到他,立即上前,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问道。 颜松柏连忙劝说:“他是为公事而来,子苒,你去沏壶茶。” 第220章 重审朱鹏 颜子苒应了一声,进了灶房里沏茶。 江瑶瞪了陈松伟一眼,跟着进了灶房:“颜姐姐,这个陈松伟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没什么好事,你待会要小心点。” “放心,他如今当上了邢名师爷,在江大人手底下干活,没有道理害我!”颜子苒笑着安抚了江瑶,让她不要太过紧张。 江瑶因为胡可儿的事,知晓她是陈松伟指使的,对陈松伟一直意见颇深。 颜子苒端着茶水到了堂屋,只见陈松伟已经把一瓶上好的杜康推给了颜松柏。 颜松柏推托了几次没能推托成功,最终笑眯眯地收了下来。 颜子苒递上茶水之后,陈松伟便说明了此趟的目的。 主要还是因为雨天杀人案,朱鹏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让复审的宋提刑有些拿不准此事的真假性。 于是,宋提刑特地下令让江珣派人把朱鹏提去省城那边审讯。 江珣在年前还有些事要找县城内诸多商贾商议,实在抽不开身前往省城,只好让郝猛复制押运,让陈松伟这个新上任的邢名师爷去向宋提刑复命。 朱鹏一案,因为案情太过贴近问斩日期,按照律令,得安排到明年的秋后才行刑。 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就是让朱鹏有翻案的时间,也是其他各级刑狱衙门对案件进行复核的空档。 陈松伟在这期间询问了不少有关验尸方面的问题,颜子苒一一说明,补充了当初命案的细节,让宋提刑能有更深层次的了解。 但最重要的核心问题就是一体双魂这种说法,即便是宋提刑也是闻所未闻,一时间无法判断真假。 颜子苒尽量将自己对人格分裂的认知用简明扼要的方式灌输给陈松伟。 陈松伟听完之后,琢磨了片刻:“翻遍史书也未曾见过有此等案例,只怕光靠一张嘴无法让宋提刑信服。” 颜子苒眉头微蹙,一旁的江瑶立即说道:“那就让那个附身在朱鹏身上的恶鬼再现身一次呗!” 陈松伟望向颜子苒:“我亦听闻,只需在雨天,让朱鹏看到血液,他体内的恶鬼便会现身,可是如此?” “对对!”江瑶在这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敌视陈松伟的,“只需要在雨天给他看到血液,他体内的恶鬼就会现身。他体内的恶鬼可厉害了,除了我哥,衙门里都没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他的。” 陈松伟微微颔首:“若是在宋提刑面前让他现形,不知可妥当?” “朱鹏的第二人格力气十分大,那是一种类似催眠下爆发出来的力量,非寻常人能够比拟。如果要让他现形,最好是先做好万全准备。”颜子苒一脸凝重提出自己的看法。 “那就给他造个铁笼子?”江瑶眼睛眨了眨,立马想到了个主意。 颜子苒张了张嘴,想说这不太人道,但在这个时代,这种话不合时宜,最终只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朱鹏本身是无辜的,陈师爷要是有斡旋的余地,还是尽量让他好受一些。”颜松柏也算是朱鹏的长辈,与那朱把总也是认识的,当初见过年幼的朱鹏多回。 陈松伟点头应了下来,表示到时候会尽量照顾朱鹏。 几人聊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陈松伟的公务都忙完了,这才停住了话头。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的话就赶紧走,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江瑶直言不讳地准备赶人。 陈松伟顿了顿,而后摸了摸下巴,轻声辩解道:“在下今年不过三十有一,哪怕是再翻过一年,也不过是而立之年,算不上老狐狸吧?” “但你坏得跟老狐狸一样,满肚子歪主意就想着算计人。”江瑶哼哼地说着。 陈松伟笑了笑:“在下自问从没算计过江小姐,江小姐是不是对在下有些偏见?” 江瑶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如此,但她很快就拉着颜子苒道:“可是你算计了颜姐姐,而且不止一回!” 陈松伟笑了,好一会才点头道:“那在下改日再向颜姑娘赔个不是,今日匆忙,都没带上什么赔礼。” “不必。”颜子苒淡淡摇头,转而问起陈松伟,“只是我不解,为何你会去当邢名师爷?” “哦,你说这个啊!在下这不是在梨园里编戏吗?最近没有想到什么好戏,本想找衙门问问,看看能否把江大人破案的事情编成一出戏,可衙门现在好多细节都不肯透露,尤其是这次的书院毒发事件。” 陈松伟侃侃而谈:“在下只听得似乎整起案件是由一种称为文魁香的秘药引起的,但却不知道具体情况,更不知晓颜姑娘焚毁的那封书信到底是什么内容。心痒难耐之下,便主动去找江大人索要了邢名师爷这个职责。” 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颜子苒一眼:“以后有这类的案子,我就不需要再来麻烦颜姑娘了。” “到时候查案了,只怕你会有更多事情找颜姐姐商议!”江瑶不满地瞪着他。 “哈哈!这倒是极有可能!”陈松伟笑着应了一声,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颜松柏还想挽留陈松伟用饭,但却被江瑶拒绝了。 陈松伟见状只得起身告辞。 他刚走,义庄又迎来了两名客人。 吴里正带着灵儿过来,给颜家送些山货。 “本想着早些来的,家中有事给耽误了,不巧竟赶上了雪天。”吴里正笑着跟颜松柏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颜松柏立马婉拒。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秋后趁着空闲去山上捣鼓来的。当初多亏了颜姑娘和江大人,不然灵儿此时连孟婆汤都喝完了。”吴里正不容颜松柏拒绝,把东西放进了大堂中。 颜子苒轻声道:“那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但救命之恩,岂能相忘?”吴里正说着,看向了江瑶,“这里头也有一半是要送给江大人的,就是担心江大人不喜欢,也没好意思送到衙门去。颜姑娘若是有空,与江大人说说,替我们家转赠给江大人。” 第221章 小年祭灶 江瑶立即应道:“不用不用,我替我哥收下了。谢谢你们,我爹最喜欢吃这些山货,过年后我让人带回京去。” “哎呦,这,这怕是入不得江老爷的眼啊。”吴里正大吃一惊,虽然不知道江珣父亲的具体身份,但想也知道不简单,不由有些惶恐。 “没事,我爹很好说话的。”江瑶立即说道,“就跟吴里正你差不多,和蔼可亲,待人温厚。” 要是京城里有人听了江瑶这话,估计得集体翻白眼。 可不知情的吴里正听了还真就信了,毕竟江珣也是挺好的,江瑶更是好说话,想来两人的父亲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成,过了年,我再去山里头弄些,到时候一并让你捎回去给江老爷尝尝鲜。”吴里正爽快地说道。 “不用麻烦,这么多够他吃的了,太多了我还不好让人带回去。”江瑶立即摆摆手。 吴里正和吴灵儿还坚持着要给江家送,但江瑶却是不肯再要的。 “你们是昨日赶过来的吧?可曾用饭?”颜子苒看着吴灵儿问道。 吴灵儿轻轻点头:“路上吃过了。” “路上吃了干粮吧?那肯定是冻冷了,刚好我们也要摆饭,你们再吃点。”颜子苒说着,也不理会他们拒绝,直接让江瑶摆饭。 吴家父女留下来用了午膳,趁机对着几人宣告了个消息。 “今天来除了送些山货,主要还是告诉你们一件喜讯,灵儿她过了年便要出嫁了!” 吴里正喝了两口酒,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啊?”江瑶愣了一下,夹着的菜都掉了下来,“怎么这么快?之前都没听说过。” 吴灵儿脸上闪过一抹害羞的神色,低着头不肯说话。 颜子苒笑着给吴灵儿夹了菜,问道:“嫁的是谁家儿郎?吴里正都能满意的,想来不会太差。” 吴里正立即板着脸,沉声说道:“我满意个啥啊,是灵儿她娘满意。” “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看来你这家里是嫂子说了算啊!”颜松柏笑着调侃道。 “她要是被吓着。”吴里正无奈地说道,“当初灵儿差点就被选上当河伯的新娘,她娘吓着了,如今说什么也不让灵儿远嫁,就想找个上门女婿,让灵儿一直待在家里。” 颜松柏顿了顿,没敢再冒然搭话。 江瑶皱着眉头,直言道:“上门女婿的话,恐怕很难找到好的吧?吴老爹可要仔细些。” 吴里正也不觉得有冒犯到,点头道:“不错,我们一家人挑来挑去,最终才定下了人选。人是附近村子的,颜姑娘也认识,就是王祺那小子。” 颜子苒恍然大悟,略一寻思,跟着说道:“王祺小哥经一事长一智,又与灵儿都是当初事件的受害者,如今能走到一起也是缘分使然。” 吴里正附和道:“不错,我就是看中了这点,想着两人也是患难与共了一遭。再加上王祺本就是个孤儿,他的师傅赞同了这门婚事,想来他往后也不敢亏待了灵儿。” 颜松柏这才笑了:“既然是孤儿,那倒是门好亲事。待他上门后,你们一家好好待他,谅他也不敢做个负心的。” “便是负心了也不怕,灵儿两个兄长打他一个,还能让他翻了天?”吴里正笑哈哈的,心底里对这门亲事也是颇为满意的。 “爹!”吴灵儿瞪了老父亲一眼。 “瞧瞧,这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吴里正跟颜松柏诉苦道。 颜松柏打着圆场:“那也是你不对,这还啥都没发生呢,你就想着让两个舅兄打妹夫,灵儿能不着急吗?” 江瑶跟着声援:“就是,哪有还没成就好事,你就惦记着打他的呢?” 吴里正只得抬起手打断:“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颜松柏趁机问起婚期,吴里正说了个日子,都是年后的事了。 “到时候你们都来,要是江大人有空的话,那更是不胜欢迎。” 颜松柏连连点头:“若是届时没事的话,一定赴宴。” 吴里正也晓得县衙里一旦出了命案,颜子苒就忙得抽不开身,颜松柏也不敢擅自离开义庄太久,免得没人看守尸体。 吴里正笑着把这事敲定了,说完喝了一口酒,又对着颜子苒问起最近江珣在忙些什么,说是村里很多乡亲都惦记着江珣的恩惠,想要向江珣道谢。 颜子苒对江珣的行径也是一知半解,随口回了几句。 吴里正见状,识趣地岔开话题,夸起颜子苒做饭好吃,江瑶性子讨喜。 一顿饭吃到了午后,吴里正醉醺醺地带着吴灵儿回去了。 颜子苒本是担心他们这一路不好走,得知他们与同村的人约好了,这才不再阻拦。 吴里正他们走后,日子又归于平静。 到了腊月二十二,整个县衙都停止运转,县城里头张红挂彩,庆贺小年的到来。 按民俗,今天须得祭灶神,打扫屋子,开始准备过年。 颜子苒一大清早就起来扫院子,而后将屋子打扫了一遍。 江瑶向来有仆人照顾着,干不来这打扫的活儿,只能跟在颜子苒后面学着干。 两人正忙着,江珣就带着平安进了义庄。 “哥,平安,你们来得正好。”江瑶跑过来,将手中一把竹刷子塞到江珣手里。 江珣眉头一皱,看到颜子苒正站在木梯上打扫屋子上的横梁,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接过刷子,他便走到颜子苒身后,扶住梯子道:“颜姑娘,你下来,我上去打扫。” 颜子苒停下手中动作,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一脸得意的江瑶。 “这怎么好意思?到底是我家,岂能麻烦大人?” 江珣一脸认真地说道:“没事,你爬这么高危险,还是我来,你打扫下面的地方。” 颜子苒见他眼神坚定,只得点点头,下了梯子。 江珣将下摆撩起,扎好之后便爬上梯子打扫横梁上的蛛网灰尘。 颜子苒带着江瑶把椅子之类的搬出去擦洗,平安赶忙上前帮忙。 颜松柏准备好了祭品,正在灶房里祭拜灶神。 这祭拜灶神的活儿,与祭拜月娘的时候刚好相反,女人不能祭拜灶神,须得由家中男人来送灶神。 据说在每年的今日,灶神就会返回天庭,向玉帝述说这一家人这一年里的所作所为。 为了让灶神只说好话不说坏话,祭拜的人还需要给灶神像的嘴巴抹上一点蜜。如此一来,灶神上了天庭之后就只能说好话了。 第222章 江洋大盗 颜松柏将早已准备好的蜂蜜取出,朝着灶神祭拜完之后,在灶神像的嘴巴上抹了些蜂蜜。 祭拜好了灶神,颜松柏出来看到江珣正在横梁上爬来爬去,脸上一层灰,愣了片刻。 “大人,您怎么……”颜松柏急忙想要把江珣给喊下来。 江珣闻言,对着他摇头道:“没事,瑶瑶在这里住,本官也理应帮些忙。” 颜松柏看向颜子苒,颜子苒微微摇头,她也劝不动。 颜松柏没办法,只好跟着一块儿打扫。 颜子苒很快就没有什么活儿了,只得带着江瑶回房屋里剪窗花。 江珣忙完之后,身上都是灰尘。 江瑶看了笑个不停,颜子苒还是第一次看到江珣这副模样。 “我给你烧些水,大人梳洗一下吧。”颜子苒说着,起身去烧水。 如今衙门里休沐了,江珣正想着接下来的日子,白天在义庄,晚上再回衙门,但并未想过在义庄洗漱。 “算了,没有换洗的衣裳,还是回衙门后再洗漱吧!”江珣摆摆手。 颜松柏立即应道:“有,我之前就给大人准备了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江珣愣了一下,没想到颜松柏竟准备了他的衣裳。 “当初大人在义庄留宿的时候,我就想着干脆给大人准备一套衣裳、被褥什么的,以免日后大人要查案时,不得已留宿义庄。”颜松柏作了解释。 江珣微微颔首,没有再拒绝。 颜松柏很快就取来一套衣裳,颜子苒也给江珣烧好了水,都倒进了沐浴的澡盆里。 “谢谢。”江珣看着颜子苒,轻轻颔首。 “不用!”颜子苒应了一声,瞧了江珣的头发一眼,“最好是把头发也洗一洗,上面有不少蛛网。别等会洗完了,头上还是一层灰,又让瑶瑶笑话。” “她自个儿也没好到哪里去。”江珣笑着回了一句,而后又问颜子苒,“有皂角吗?” 颜子苒放下木桶,取了一小撮皂角装在一个木碗里,递给了江珣。 江珣接过,轻声说道:“你等会也洗一洗,脸上有些灰。” 颜子苒点着头:“今日祭灶神,都要洗的。你快去吧,地方简陋了些,自己适应。” “无妨。”江珣说着,进了灶房沐浴。 江珣梳洗一番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颜松柏已经将凳子搬到了院子里,今日是暖阳,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光。 江珣坐下来后,将长发摊开,任由阳光晾晒。 平安在一旁看了,抿嘴轻笑:“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么几天,少爷才能够好好地歇歇。” “大人心系百姓,实属难得。”颜松柏连忙拍了一记马屁。 江珣并未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躺在椅子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颜松柏见状,跟颜子苒打了声招呼进城去买东西。 颜子苒和江瑶也沐浴了一番,而后学着江珣的样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晾干头发。 “以前老想着出去玩,如今才发现,原来躺着晒太阳是这么舒服的事。”江瑶躺了一会,换了个姿势向颜子苒说道。 颜子苒想了想,接着笑道:“其实若是有摇椅,那就更舒服了。” “什么是摇椅?”江珣忽然睁开了眼,原来并未真的睡着。 江瑶跟着问道:“对啊,什么是摇椅?我从未听说过。” 颜子苒想了想,将前世见过的摇椅构造大致说了一遍。 在这个时代,人们讲究规矩,最常见的便是太师椅和方正的八仙桌。 像摇椅这种浑然没有规矩的椅子,自然没人想过。 人们最多就是想着在太师椅上铺上一层软垫,坐着的时候稍微舒服一点点。 颜自然说完,江珣的眉头果然深深皱起,不难看出他心底里是有些抗拒的。 江瑶却十分兴奋地说道:“颜姐姐,咱们明天就去找木匠做两张试试好不好?” “小年啊,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木匠愿意干活的?”颜子苒摇着头,失笑不已。 “那,那就等年后吧!”江瑶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过了年,恐怕要到元宵过后才会有木匠愿意干活了。” 她还是头一次对过年这么排斥,恨不得这个年早点过了。 “颜姑娘对这些木匠的活儿有不少奇思妙想,不知还有其他设想吗?”江珣想起颜子苒曾经指点过他有关水车的建造,连忙开口询问。 颜子苒只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想了想之后,沉声问道:“大人所问的,应该是有利于百姓的物件吧?” “若是能利于百姓,那自然更好。”江珣坐直了身子,身上又是恢复了紧绷着状态。 颜子苒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轻轻地说道:“倒是有一物或许能够帮到大人,但暂时我也没想通整个物件的细节处,容我过段日子再跟你细说。” 江珣立即点头应好,口中连连说着:“不急不急,颜姑娘有空再思索。” 话毕,三人又纷纷靠着椅背,继续晒太阳。 不一会儿,颜松柏和范通一块进来,看到三人如此模样,都愣了好一会儿。 “可是有事?”江珣半睁开眸子,看了一眼范通问道。 范通轻轻点头:“陈师爷从省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烟台府周遭几个府城,因为接连降雪,有不少村庄被封村了,师爷让大人提前做准备。” 江珣闭上了眼睛,这点之前颜子苒就已经说过了,他早已知会了各个村落的里正。 “还有别的事吗?”颜子苒看范通还没有离去,帮着江珣询问。 “陈师爷还说,最近传闻有个江洋大盗在烟台府附近游曳,陈师爷让大人多加警醒,这个江洋大盗有可能会趁着年关衙门松懈之时,再度作案。” 范通说着,自己找了把凳子,坐在江珣身旁。 他和郝猛跟了江珣大半年,对江珣的性子也有所了解,此时是一点也不见外。 “江洋大盗?”江珣微微睁开了眼睛,侧头看向范通,“清江县里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值得江洋大盗动手的?” 范通细思了半晌,轻声说道:“除了黄家有一只琉璃鼠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琉璃鼠?”江珣皱了皱眉头,之前并未听说过。 第223章 琉璃宝鼠 他来清江县后,一心只顾着处理政务,安民兴业,对于这些宝物并未放在心上。 以他的眼界看来,清江县就算是有什么宝物,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但一听到琉璃这字眼,他还是略显惊讶。 早些年间,前朝曾经派遣过大型舰队去海外寻找其他国度,当时就从海外带回来过一些琉璃。 这些琉璃晶莹剔透,据闻是大量人力花费很多时间烧制出来的,每一件都十分珍贵,是许多王公大臣争相收藏的珍品。 “想不到在清江县里竟然也有琉璃物件,这黄家果然有些底蕴。” 颜松柏把买回来的一只老母鸡抓进灶房里,出来听了这话立即应道:“卑职曾听闻,黄家老爷年轻时曾结交了一名贵人,得了那贵人的赏识,所以生意才做得风生水起。” 范通跟着说道:“做粮食生意的,没有一点后台可不好做。” 江珣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那琉璃鼠,你们可曾见过?” “黄老爷把那琉璃鼠看得像是命根子似的,前任县尊大人开口了好几次,最终才见了一回。属下当时守在外头,没缘分见上,但郝捕头当时看到了。” 范通不无遗憾地感慨了一声,都是因为当时心软没跟郝猛争夺捕头之位的错。 颜子苒眸子未睁,只是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当初猛叔到我们这儿来吹嘘了半天,不过是巴掌大小的一只鼠型琉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的星星。” “啧,那也不得了了啊!”范通略为不满,“琉璃这种珍贵的东西,岂能是以大小来衡量价值的。那可是琉璃啊,据闻全天下不过十来件。” 江瑶撇撇嘴:“我家就有两件,我外公家更有六件……” 颜松柏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全天下有一半的琉璃在你们两家手中了。” 江珣微微摇头:“整个天下只有十来件是无稽之谈,当初从海外买进的琉璃就多达上百件。即便是经历了一番战乱损毁,如今的大祯国内应该也有近百之数。至于当初盛产琉璃的国度,几百件还是有的。” “不过在大祯之中,琉璃的确是十分珍贵的藏品。那黄家手中这只琉璃鼠,价值估摸有十万两左右。”江珣很快就估算出了一个价位。 “多少?”颜子苒猛地睁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知道琉璃很珍贵,但如此价位还是把她狠狠地震慑了一把。 这么高的价位,若是她也想办法烧制一些,那岂不是可以得到大量的钱财?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玩意只不过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价格才高得离谱。真若是烧制得多了,到时候也就没那么高的价位了。 想到这里,颜子苒又往椅背一靠,继续摆烂晒太阳。 毕竟是过小年,偶尔还是需要放松一下的。 江珣先是被颜子苒吓了一跳,但见颜子苒很快又失去了兴趣,颇为不解。 “哈哈,想不到小颜也会有吓到的时候!”范通一眼就看穿了颜子苒方才那惊讶的神色,就跟他当时知晓琉璃的价值时一模一样。 “说起来,方才我在县城里买东西,看到黄家的管家指挥着家中仆人买了不少祭品。”颜松柏沉声说道,“看着应该是为明日的祭祖做准备的。” “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闻黄家每年祭祖的时候,都会将琉璃鼠取出来摆放在供桌之上,和祖先牌位一块受全家人的供奉。” 范通托着下巴沉思着:“若是黄家的子嗣,今日倒是能够远远地望上一眼琉璃鼠。可咱们就没办法进入黄家的祠堂了,想见也见不着。” 江珣眸光微微一沉,声音冰冷了几分:“你是说,明日那琉璃鼠将会在众人面前展览一番?” “在黄家所有人面前展览。”范通纠正了江珣的说辞,“整个黄家子嗣大概有二十来人,外人一律不能进去。” “那江洋大盗姓名是甚?”江珣突然话题一转,问起了正事。 范通顿了顿,随后才反应过来,急声应道:“名字不知晓,外号叫黑鹰,据说轻功极好,没人见过他的真正容貌,不知道他长啥模样。” “黑鹰?”江珣皱紧眉头,对这个称号有些诧异。 范通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见江珣这般模样,即刻为他解释:“回大人,在官府邸报中曾经提到过这黑鹰自身一人潜入定国公府,窃走了定国公夫人卧室内的一尊玉观音。” “嗯,此事本官略有耳闻。”江珣抬手打断了范通的话头,“当时本官也在京城之中,京城府尹派出大量捕快也没能将其绳之以法,叫他给逃走了。” 他说完缓缓站了起来,眼睛眯了眯,望着县城的方向:“即刻吩咐下去,让各城门的守城士兵都警惕些,对外来人士多加盘查,有任何异样之处,立即上报。” “另外,知会黄家一声,让其多加防备。”颜子苒补充了一句,既然怀疑那黑鹰会去偷盗黄家的琉璃鼠,直接让黄家提高警惕效果更好些。 “就按颜姑娘说的做。”江珣微微颔首。 范通领命而去,如今衙门已经没啥人了,但守城的士卒还是在的。 “大人可真是劳碌的命。”颜子苒看着心绪有些不定的江珣,轻声笑道。 “哥,也许那黑鹰根本就没想过要来清江县呢?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搞得整个县城的百姓都人心惶惶的。”江瑶在一旁不满拽了拽江珣的衣袖,“坐下,再晒一会太阳。” 江珣犹豫了一阵,见颜子苒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这才坐了下来。 翌日,整个清江县,家家户户都在祭祖。 黄家也是如此,整个家族所有男丁都聚在一块,站在祠堂外候着。 黄家老爷子捧着一个用白银打造的盒子,搁置在黄家历代祖宗牌位前,神色凝重地将盒子打开,露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 琉璃烧制成一只站着的老鼠模样,整体呈青色,偶尔有彩光闪过,让整只琉璃鼠显得活灵活现,生动非凡。 唯一遗憾的是,这只琉璃鼠的尾巴断了一截,只剩下短短的根部,不知是何时摔坏的。 第224章 成何体统 即便如此,这只琉璃鼠也是黄家老爷子的心头好。 黄家之所以能够摆脱泥腿子的身份,就是这只琉璃鼠开始的。 黄老爷子常常跟家中晚辈说起,这只琉璃鼠是他们家族的守护神,会为他们搬来天底下的粮食,让他们的粮食生意越做越红火。 事实上也是如此,如今黄家的粮食生意已经涵盖了周围几个县城,即便是在烟台府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粮商。 之所以还留在清江县,也是因为黄老爷子相信这儿是他们家的福地,琉璃鼠不能挪窝,若是黄家搬去了烟台府,那这琉璃鼠偷来的粮食就落不进他们口袋里了。 对于这些说法,家中晚辈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黄老爷子大权在握,谁也不敢说他的不是,只能在暗地里讥讽黄老爷子老糊涂。 黄文昇以前也是其中一份子,但最近他却变了许多,原因自然是亲近陈松伟与胡可儿,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作为黄老爷子唯一的嫡孙,他如今正站在黄老爷子身边,搀扶着他。 “文昇,你如今也成熟了许多,这祭祖的事,你跟你爹多学学,往后就指望你了。” 黄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着,目光却是一刻都不曾从那琉璃鼠移开。 黄文昇庄重地应了下来:“是,爷爷,孙儿一定用心学。” 爷孙俩正说着话儿,外头就传来一声通报,说是江大人来了,在花厅候着,有事找老爷子。 黄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怎挑在这时候?” “要不,让江大人等等?”黄文昇看着老爷子轻声建议道。 黄老爷子正在犹豫之间,他的一名侄子轻声说道:“昨日衙门来通报,说是有烟台府有江洋大盗游曳,让我们黄家多注意点。江大人此趟来,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事?反正这里还有大哥在主持着的,要不大伯便去会一会,权当是去歇息片刻如何?”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这话在理。 黄老爷想了想,起身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会一会江大人。承业,你带着大家继续祭祖,把我们黄家这一年的进展都跟祖宗们说说,让祖宗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黄文昇的父亲黄承业点了点头:“知道了父亲,你慢些走。” 黄文昇还想搀扶着黄老爷子一同出去,却被黄老爷子拦了下来,让他跟着黄承业祭祖。 黄老爷子在家仆的搀扶下,从祠堂一路走到了花厅,见了江珣。 江珣跟他聊了一阵子有关筹措粮食救济灾民的事后,突然说是有要事相商,让黄老爷子把周遭的奴仆都屏退。 黄老爷子见他神色凝重,挥挥手叱退了奴仆,直到最后一名奴仆离开时关上了大门,两人才说起要事。 站在花厅外候着的奴仆等了好一阵子,只听得屋里头传来一声闷哼,而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大门被黄老爷子打开,几名黄家奴仆看到后连忙上前搀扶。 其中一名走在最后面的,没机会搀扶老爷子了,忍不住就往屋里头瞧了一眼。 结果他竟看到江珣坐在屋子里昏昏沉沉的,似乎睡着了。 “阿吉,江大人正在思考事情,你守在门外,不要惊扰了他。”黄老爷子浑浊的目光里闪过一道精光,对着这名仆人嘱咐了一句。 这仆人连忙应下,也不敢进屋里去惊扰了江珣,就在门外守着。 黄老爷子回到了府邸深处的祠堂,黄家众多子嗣已经祭拜完了祖宗。 他上前来拜了拜,而后把琉璃鼠放进了银盒子里,捧着回了自个儿的房屋。 琉璃鼠一直都锁在黄老爷子房屋的密室里,当他进了房屋之后就把屋子关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 众人见状也纷纷离去了,只有黄承业和黄文昇父子俩还在门外守着。 黄老爷子很快就出来了,瞧了自个儿子和孙子一眼,轻声道:“都甭守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他说完,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爹,江大人还在大厅里坐着思索事情,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还有,您这是去哪儿?” “江大人想通了,自然就会回衙门去,你们不必去打扰他。我受江大人所托,出去见个故人,就在门外不远处候着,你们不必跟随。” 黄老爷子说完话,走出了黄家大门,朝着西边街道上一顶小轿子走去。 黄承业连忙跟上两步:“爹,要不还是让文昇跟您一块去吧。他是晚辈,您带着他多见见外边的人,往后也能混个脸熟。” 黄老爷子却是摇摇头:“不了,这是我们黄家的恩人,他没发话,你们都不许跟过来。” 黄承业和黄文昇闻言,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了那位赐予老爷子琉璃鼠的贵人,遂不再阻拦。 黄老爷子上了轿子,轿夫抬着轿子很快就离开了黄家。 黄承业看了黄文昇一眼,轻声叹道:“咱们黄家这位贵人,连我都没能见上几面,你还年轻,不必着急。” 黄文昇点头应是,其实心底里却不太认同。 在他心底里,黄家能有今天的成就,有一半是他们自己打拼出来的,不必把一切成就都推给这位贵人。 父子俩正说着话,仆人阿吉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大爷,少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黄承业白了他一眼,对这个事事迟钝的仆人十分不满意。 黄文昇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江大人变成了老爷子,不,是老爷子变成了江大人。哎呀,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快过去看看吧。”阿吉心中着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黄承业和黄文昇皱着眉头,迈步向着大厅走去。 黄家花厅之中,江珣一脸茫然地看着身上的衣裳,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 “江大人?”黄承业进来后,看到屋里的人影,不解地喊了一声。 “承业,是我,我是你爹。”江珣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黄承业愣了一下,而后第一时间就想要骂娘。 可还没等他发作,江珣便颤颤巍巍地问道:“琉璃鼠,琉璃鼠可还在祠堂之中?” “琉璃鼠已经被我爹收回密室里了,江大人想看……”黄承业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江珣的脸皮掉下来一大块,露出里面一张苍老的脸庞。 “我的娘啊!”他的嘴一下子就瓢了! 第225章 两个江珣 黄文昇连忙拉扯了一下老爹的衣袖,而后上前搀扶住拉下脸皮的黄老爷子。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黄老爷子却根本就顾不得这些,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赶去。 黄文昇心生不妙之感,搀扶着黄老爷子,随着他一块来到正屋里边的卧室之中。 黄老爷子立即指着屋内一道墙壁上的灯盏,对着黄文昇道:“快,把机关转开。” 黄文昇按他的指示,轻轻扭转了一下灯盏底部,旁边的墙壁便悄然打开了一道隙缝。 随着他将机关转到底,墙壁彻底打开,出现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隙缝。 黄老爷子钻入隙缝之中,黄文昇想了想,跟着钻了进去,看见里面还有一道向下方延伸的石阶。 黄老爷子已经走下了台阶,黄文昇急忙跟上,走到底部发现还有一道铁门。 黄老爷子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铁门,黄文昇便看到一个堆满箱子的密室。 这儿是一个方圆一丈大小的密室,左右两边的箱子都打开着,里面都是金灿灿的黄金。 看到这些黄金,他有些咋舌,没想到黄家居然积攒了这么殷实的一份家业。 可在这些黄金中间,摆着一张桌案,上面铺着红色的绒布,摆了果盘,似乎在供奉什么。 只是在果盘正中前面一点地地方却显得空荡荡的,似乎少了点东西。 黄老爷子扑到红色绒布前,哀嚎道:“琉璃鼠,我的琉璃鼠啊!” 黄文昇上前搀扶黄老爷子,同时看到红色绒布中有一块四方形的压痕,应该就是银盒长期压在上面导致的。 这儿就是黄老爷子收藏琉璃鼠的地方,可如今这儿却是空荡荡的,琉璃鼠早已不翼而飞。 “爷爷,你既然是在花厅里,那那在祭祖之后收走琉璃鼠的,难道另有其人?”黄文昇可是亲眼目睹着自己的‘爷爷’上了轿子离去的。 黄老爷子闻言,那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脑袋这才恢复了一丝清醒。 “对对对,江珣这个奸贼,一定是他来偷盗咱们家的琉璃鼠。”黄老爷子说着,立马就要往外走。 “爷爷可是要去找江大人?”黄文昇猜出了老爷子的意图,跟在一旁问道。 “废话,我不找他讨个公道,还有何颜面去见恩人?”黄老爷子怒气冲冲地上了石阶,而后不理会守在屋子里的黄承业,径直往外走去。 黄承业连忙拉住儿子,低声询问了两句,知晓事情的缘由后,皱着眉头:“江大人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爹,不管江大人是不是这种人,如今我们家丢了琉璃鼠,必须得找个人负责。”黄文昇对着父亲递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黄承业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神色间还是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惹怒了江大人?” “民宅失窃,官府缉拿贼匪,这也合情合理吧?难不成他还能因此迁怒于我们黄家?”黄文昇笑着摇了摇头,见黄老爷子已经走远了,急忙跟了上去。 黄承业只得把密室给关了起来,又派遣了心腹看住这屋子。 黄老爷子和黄文昇爷孙俩径直赶到了衙门,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鸣冤鼓。 守在衙门里的范通连忙出来查看,见到是他们爷孙俩,忙问是怎么回事。 黄文昇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概述了一遍,听得范通一脸茫然。 “你们说是大人偷了你们家的琉璃鼠?”范通不解地望着两人,“可是大人昨日就已经去了义庄过小年,一直都没有回来。” “那我不管,反正是江大人进了我们家,然后扮成我的模样,骗走了琉璃鼠。这事情黄家有不少人看着的,容不得江大人抵赖。”黄老爷子压根不听解释,“你去把江大人喊来再说。” 范通见他不愿多废话,再相劝亦无用处,进了衙门找到宁非池,将事情转述一遍。 宁非池听完,略一琢磨,点头赞同:“既然黄家认定是县尊干的,那把县尊请来也就能够澄清了。你去一趟义庄,把事情跟县尊说明白,看看县尊的打算再说。” 范通没辙,只得应下了,骑着快马去了义庄。 在义庄里,颜松柏和颜子苒准备了两份祭品,父女俩祭拜完之后,江珣兄妹俩也跟着祭拜了一番自家的祖先。 正当几人烧了祭品,闲聊着京城那边的祭祖趣事时,范通急匆匆赶到。 “衙门出事了?”江珣收敛了笑意,沉下眉头望着范通。 范通再次把黄家祭祖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而后问道:“那黄家老爷子如今就在衙门击鼓鸣冤,大人可要回去看看?” 江瑶一脸困惑:“我哥今日一直在义庄,怎么会出现在黄家?至于说是我哥偷走琉璃鼠,那更是无稽之谈!我家就有琉璃,谁稀罕他家的?” 颜松柏沉声道:“看来应该是有人冒充成江大人,进了黄家之后偷走了琉璃鼠。” “黑鹰吗?”江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江洋大盗,“若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会易容的话,想要抓住人就难了。”颜子苒一边洗着菜,一边嘀咕着。 这种抓盗贼的事,她可就帮不上忙了,只好在一旁听着,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江珣思索了片刻,最后对着范通道:“你去告诉黄老爷子,就说本官如今在祭祖,无暇赶往衙门。他要是急的话,可到义庄来寻本官。” 范通愣了一下,但随后就点头应下。 黄家质疑是江大人偷的东西,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对江珣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哪怕这是假消息。 将黄家爷孙俩带到义庄里说明白了,黄家不再闹腾,县城里的百姓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范通快马加鞭回了县城,把江珣的意思转告给黄家爷孙俩之后就不再理会二人。 黄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叱骂了几句,但还是选择尽快去找江珣。 坐上黄家的马车,爷孙俩很快就来到了义庄附近,停下马车后步行进了义庄。 “江珣,还我琉璃鼠来!”黄老爷子刚进门便冲着江珣大声怒喝。 第226章 挑战衙门 江珣依旧坐在太师椅上,纹风不动地看着黄家爷孙俩。 江瑶不悦地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哥偷了你们家的琉璃鼠了?真是笑话!我哥今天一直都在义庄,连大门都未曾踏出一步,你少要血口喷人。” 黄老爷子看到江珣一言不发,反倒是江瑶在极力辩解,站住脚后冷笑道:“偷了我家琉璃鼠,如今把我们叫到这义庄来,就是仗着这里都是你的人吗?” “你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黄老爷子一点也不怕江珣这位县尊,因为他认为自己占了理。 江珣这才淡淡地开口:“冒充我的人,最后去了何处?” “什么冒充你的人?那分明就是你,你少在这里打马虎眼!”黄老爷子一口咬死,不给江珣任何反驳的机会。 江珣轻轻点头:“那就让犯人再多跑几里路吧!” 黄老爷子一听,脸上闪过一抹迟疑的神色。 显然,他并不是想不通这里面的蹊跷,但是他得要有一个人负责。 一旁的黄文昇在此时站出来说道:“既然大人认为自己不是犯人,那我们家就给大人三天时间,只要大人在三天之内找回琉璃鼠,这事就算了。” 江瑶顿时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东西又不是我们偷的!你们自己看管不严,丢了东西还怪我们头上了?” 颜子苒轻轻拉了拉江瑶的手臂,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急着辩解。 江瑶有些困惑,可很快她就看到了江珣脸色十分难看。 “哼,就凭他是清江县的县令,不管是不是你们偷的,你们都有责任帮百姓追回失窃之物。若是追不回,要么你们就是盗贼,要么就是你们无能。”黄老爷子梗着脖子,顺着黄文昇的话往下说,堵死了江珣的退路。 “那盗贼可能是鼎鼎有名的江洋大盗黑鹰,昨日江大人应该已经派人知会过你们的。想要抓住他可不容易,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也不敢作保,衙门只能答应你们尽力而为,还请见谅。”颜子苒见江珣一脸凝重的神色,连忙开口帮衬。 黄文昇看着颜子苒,眉头紧皱。 对于颜子苒,黄文昇只在祁家命案的时候见过颜子苒几回,了解不深。 但陈松伟和胡可儿时常与他说起,凡事若是遇到了颜子苒,可宽容一二。 只因颜子苒帮助过不少人,陈松伟和胡可儿都看在眼里,故而对颜子苒这种心地良善之辈忍不住想多照拂些许。 黄文昇听了,潜移默化之下,对颜子苒也多几分容忍。 “爷爷,要不咱们先回去,让江大人先查一查整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再说?” 黄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但也知晓是时候要借坡下驴,只恨恨道:“花些时间我也能理解,只要衙门能够找回琉璃鼠,我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我必定告到府城里去。” 黄文昇听了,撇撇嘴,那府城的罗大人至今都不敢来找江珣的麻烦,告到府城能有什么用? 可黄老爷子好像不知道似的,放完狠话,带着黄文昇就走。 颜松柏连忙跟上前相送出了大门,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江珣。 “大人,那黑鹰偷了东西,至今都有半天的工夫了,若是人已经跑了的话,天下之大,如何寻他?” 江珣看着满脸担忧的颜松柏,眉头紧皱:“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说着,江珣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深思着该如何帮黄家寻回被盗的琉璃鼠。 “昨日就已经下了命令,让各城门守卒盯紧外来人士,如今再强调一遍也无济于事。”颜子苒微微摇头,“更何况那黑鹰既然能够冒充成江大人的模样,那再冒充其他人也不是难事,城门守卒怎么盘查也很难有收获。” “从黄文昇所描述的情况来看,这黑鹰极有可能会易容术,这可真是棘手!”江瑶坐在一旁,双手托腮,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就在这时,义庄外面的大门被敲响。 颜松柏出去打开大门,发现是个小孩,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 这小孩把书信往门里一丢,转身就跑,颜松柏怎么叫都叫不住。 他只得拿着书信回到大厅里,左右看了看,而后递给江珣:“大人,可能是有人特意让邻近村里的小孩送来的。” 江珣接过,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句,大致意思是黑鹰来夺琉璃鼠,七日内都不离开清江县县城,若是衙门抓不住他,那他就会扬长而去。 这显然是一份挑战书,黑鹰偷盗琉璃鼠只是作为一个噱头,真正的目的是要与江珣玩上一出‘捉迷藏’的游戏。 “七日,就是在大年初一过后便要离去吗?”颜子苒蹙着眉头,过年这些天,县城里必定热闹非凡,这无疑加大了衙门的搜查力度。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江瑶也有些气愤,没想到这个江洋大盗胆子这么大,偷了东西还不走,完全不把衙门当回事! “呵,再狡猾的兔子,也比不过猎人。”江珣将书信抖了抖,而后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看到他这副模样,颜子苒便知晓这个年恐怕是闲不下来了。 “大人打算如何揪出这个江洋大盗?”颜子苒好奇地问道。 “远来是客,先让他歇上两天。”江珣轻轻摇头,并未急着进县城里布置天罗地网抓人。 江瑶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哥你是想先让他放松警惕,等他自个儿露出踪迹后,再骤然出手抓他,是不是?” 江珣扫了她一眼:“黑鹰如此自信,绝不会轻易暴露踪迹的,让他放松警惕是不可能的。” “那……”江瑶有些看不透江珣的心思了。 江珣朝着她招了招手,凑到她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 江瑶听完,神色雀跃地点着头:“我知道了,哥,交给我吧!” 说完,连午膳也不吃了,飞奔着跑了出去。 颜子苒看了她背影片刻,这才望向江珣:“到底是你妹妹,你怎好意思?” “这丫头闲不住的,让她带着衙役去抓捕黑鹰,也好让她耍上一耍,我也能图个两天的清净。” 江珣淡淡地笑了笑,好不容易决定过个轻松些的年,结果又遇上了这事,只能忙里偷闲,歇上两天再去抓那黑鹰好了。 在这期间,就由江瑶这个闲不住的先去把县城里的水搅浑了! 第227章 形影不离 江瑶到了县衙,传了江珣的口谕,带着五个衙役在县城里四处排查。 在这即将过年的日子里,清江县的客栈都清冷了不少。 乍然来了这么多衙役,许多客栈见到江瑶的时候都是眼前一亮。 谁不知道这位江小姐是县尊大人的妹子? 而县尊大人和这位江小姐都是京城里来的人士,今年是头一回在清江县过年,指不定是有生意要照拂他们。 所以江瑶几乎每到一个客栈,客栈的掌柜都热情的招待着。 结果得知江瑶是来盘查江洋大盗的,这些掌柜的脸都黑了下去。 江瑶可不会理会掌柜的脸色,带着衙役就冲进去,挨个房间搜查可疑人物。 直到所有房间都搜查完了,确认没有可疑人物之后,他们又扑向了另一家客栈。 短短几天之间,所有的客栈,包括那些梨园勾栏,全都被江瑶给盘查了一遍。 好在他们搜查时还算客气,没有造成太大的不良影响,要不然城里的商户指不定要告到江珣面前的。 江珣这几日倒是过得清闲了许多。 衙门已经封门了,只有寥寥几人守着,除非发生紧急要事,否则不会受理任何事务。 以前过年的时候,县令依旧住在衙门后堂,真有什么事也能找到县令。 可如今的江珣没有任何家眷,干脆跑到义庄这里来,以至于许多商贾想找他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他每日里除了看书,便是与颜子苒商讨一样新事物。 那就是颜子苒之前提到的,或许能够帮助江珣在治理清江县方面有所建树。 以颜子苒的了解,清江县的经济来源非常单一,最主要的就是种植业。 其中,老百姓们以种植水稻为主,再辅以油菜、花生、芝麻、豆子之类的农作物,供应一家的消耗。 除此之外,整个清江县只有一些零散的手工坊,制作的都是些比较直接的加工品,比如制衣、家具等。 颜子苒对此花了些心思,想到了要增添一些工业,提升整个清江县的经济来源。 所以这几日,颜子苒把制作手工香皂的法子教给了江珣。 一开始,江珣虽然看到了肥皂能够清洗油污的功效,但并未与民生联系在一起。 颜子苒说了好一通经济富裕的大致核心,他才渐渐有所明悟。 利用这肥皂的制作方法,找到一些商人进行合作,到时候由官府提供扶持,生产出的肥皂售卖到周围府城县城,获得的商业收入,又可以让制作肥皂的工人得到银钱,提高生活质量。 而颜子苒在这里关键提到的一点就是,不许签了卖身契的人进入工厂,招收的工人必须是寻常百姓。 只有拥有家庭的寻常百姓,才会更加珍惜这种能够挣钱的机会,并且用心生产出优质产品,改进产品,让肥皂越卖越好。 只要肥皂卖得越好,那么进入作坊里的百姓生活也会越来越好,手里有了余钱,也不至于一遇到事情就只能卖田保命。 等这肥皂的作坊挣到钱了,到时候再推出一些能够挣钱的作坊,继续招收工人,直到整个清江县的青壮劳力有五分之一摆脱农业生产事务,那么整个清江县也就富裕起来了。 颜子苒的描述让江珣怦然心动,但他也十分理智,对颜子苒提出了最大的疑问。 “任何商业都有亏损的可能,你如何保证你这肥皂就一定能够挣到钱?要是挣不到钱,到时候百姓们还是会回归到农事当中。” “只要合理经营,控制好生产的成本和运输的成本,像肥皂这种消耗品就必定能卖得出去。我是不能确保一定能挣钱,但想要让整个清江县富裕起来,就不能指望着那一亩三分地。地里刨食,顶多只能填饱肚子,这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颜子苒并未给江珣打包票,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些振兴清江县的思路。 江珣微微颔首,即便挣不到钱,到时候关闭了就是,总不能因为担心而不去做,最后什么也没改变要好些! 颜子苒接着又重点提到要杜绝其他商贾对工人的垄断,不能让一些卖身契、长工之类的人进入作坊。 这样就断绝了一些拥有钱财的地主让自家的奴仆来干活,挣了钱之后去买更多的奴仆,形成恶性循环。 至于细节上该如何制止,这点就需要江珣去完善了。 对此,颜松柏对那些已经卖身为奴的人感到惋惜,可颜子苒也没有办法。 而后几人就谈到了清江县里信得过的商贾,颜松柏在这里头发挥了不少作用,因为他对清江县里的人最为熟悉。 在清江县里信得过的商贾没有几个,最后江珣挑选了还在牢狱之中的钟侍书。 江珣打算过完年之后就与胡可儿商议一二,利用起钟家的人脉关系。 这几天,江珣几乎时时刻刻都跟颜子苒挨在一块,两人形影不离,聊起天来都不知乏味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颜子苒在讲,江珣在听,偶尔也会问上几句。 颜松柏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摸着胡须琢磨了好一阵子也不得要领。 这乍看上去,两人像是说着悄悄话的小夫妻,可仔细观看一阵,就发现两人其实更像是师徒关系。 颜子苒其实对经济方面也没什么研究,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偶尔说出一两句话语,就仿佛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让江珣有了方向。 所以江珣对颜子苒越发的钦佩和敬重,虽然亲近,但行为举止并无半分逾越。 到了腊月二十七这天傍晚,江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义庄就看到院子里两人腻在一块的画面。 只见颜子苒用左手捏住右手衣袖的下摆,正在案桌上写写画画。 江珣站在她身畔,左手负在身后腰间,右手正在缓缓地研墨,目光都落在了颜子苒的笔下,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与她肩并肩挨在了一块,只想着尽快看清颜子苒笔下的图案。 江瑶见了,眉头一皱,轻声嘟囔:“不是说没那心思吗?” 颜子苒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笑道:“江大巡捕,今日可有收获?” 她接连几日黄昏时归来,颜子苒都习以为常了,并未停下勾画花楼提花机的构造图。 “不行,那黑鹰一点踪迹都没有。”江瑶捶着胳膊,走到颜子苒身旁,把江珣往旁边推了推。 第228章 醉酒行凶 江珣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自家妹子。 江瑶却是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哥,你站在对面看就好了,跟颜姐姐挨这么近,若是让外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颜姐姐是一对呢!” 既然你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那就不要给人误会啊! 渣男! 江珣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有意识到这点,想想这几日与颜子苒的如影随形,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找颜子苒,他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咳,我这是为了百姓,与颜姑娘商议如何改进织机。”江珣开口辩解道。 可江瑶却是不依不饶:“那就站在案桌对面就好了。” 江珣无言以对,只能走到了案桌侧面,可这种构造图,不从正面看实在难受得紧。 颜子苒搁下笔,笑道:“大人你这般急于解释,反倒显得你心虚了。瑶瑶不过是开玩笑的,不必理她。她这是找不到黑鹰,拿我们出气呢!” “谁说我找不到黑鹰的?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够抓到他!”江瑶顿时就急了,好不容易兄长给她一件差事,结果却是办砸了。 颜子苒黛眉微蹙:“很快就要过年了,时间也不多了,若是再抓不住他,只怕他就要逃了。” 江珣淡淡地开口:“说的也是,差不多得出手了。” “可是,我把整个县城里的客栈都搜查了一遍,一点端倪也没有,那黑鹰也许根本就不在县城之中。” 江瑶有些气恼,甚至有些怀疑那送来的挑战信。 江珣轻声安抚道:“黑鹰会易容术,即便他是在客栈里头住着,你也发现不了。甚至他有可能伪装成客栈的掌柜,引着你去盘查其他客人你都不晓得。” “哥,那怎么办啊?他这么狡猾,七天之内,怎么把他找出来?”江瑶说着,发现有些不对劲,盯着江珣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江珣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瑶立即上前,拉住江珣的胳膊:“哥,哥哥,你告诉我嘛,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够抓住他的?” 江珣看了他一眼:“你不要这样挨着我,万一被人瞧见了,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你……”江瑶被呛了话,本想发怒,但很快又软和了下来,对着江珣就是一顿‘哥哥’地叫。 “真本事没学会,这撒娇的本领倒是绝顶的。”江珣笑骂了一句,而后揭开谜底。 “这个黑鹰,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曾听过他的行事作风。你们可知他最后是如何摆脱了国公府的纠缠的?” 江瑶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 颜子苒则提笔继续勾画花楼织机,既然江珣已经胸有成竹,那她就不必去为他忧心了。 反正在抓捕盗贼这方面,她也无能为力,更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他后来把那观音雕像又送回了国公夫人的卧室里。”江珣笑着说道,“那国公府上下因为失窃,早已经戒备加严了许多,但还是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 “这么厉害?”江瑶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想来,他既然会易容术,那潜伏回国公府也不难。毕竟,若是他有意伪装成国公夫人,谁又敢去怀疑国公夫人呢?所以他当时成功地把东西又送了回去,让整个国公府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江珣神色淡淡地说道:“这个黑鹰的本事高强,但对国公府并无恶意,国公府也就不想再去招惹这个黑鹰,让黑鹰顺利逃走,留下了赫赫威名。” 颜子苒听到这里,轻轻点头道:“大人这是认为他到时候会把琉璃鼠送回黄家,所以不着急,对吗?” “不排除有这可能。”江珣笑着说道,“他就是个喜欢出风头,显摆自己本事的人。如今跑到清江县来向我发出挑衅,若是我不回应他,他很快就会觉得无聊,然后便把琉璃鼠还回黄家,离开清江县。” “啊?”江瑶发出一声惊叹,“若是这样,那这几日,我岂不是白跑了?” “也不至于。”江珣摇摇头,“黄家天天来催,你去跑一跑,我也好给黄家一个交待。” 江瑶咬着下唇:“所以,我就成了最大的怨种呗!” “怨种是何意思?”江珣不解地看向江瑶。 “不告诉你。”江瑶拉住颜子苒的胳膊,这词还是跟颜子苒学的,“颜姐姐,你也别告诉他,让他也当个怨种。” 颜子苒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催促道:“给你烧好洗澡水了,快去洗洗,不然就不是香喷喷的小美人了。” 江瑶这才满意地笑着去沐浴。 翌日一早,江瑶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县城里搜索一番,结果郝猛急冲冲地跑进义庄。 “大人,小颜!”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嘴唇有点发白,胸口正在急促地起伏着,显然是急着赶路造成的。 “猛叔?你回来了?”颜子苒愣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江珣也皱着眉头看向他:“别着急,慢点说!” “我,我好像,杀人了!”郝猛咽了咽口水,有些困惑地说道。 颜子苒闻言,快步走到他身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手按在他手腕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杀人?” “我,我是昨日回城的,一路奔波劳累,昨夜就多喝了点酒。”郝猛沉声说起,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是发酒疯。” 颜子苒和江珣对视了一眼,立即意识到这事情有猫腻。 “你既然是喝醉了,又如何杀了人?”江珣开口反问。 “当时我娘子怕吓着孩子,所以把孩子抱到了屋里去。而后我好像听到院子里有人闯进来,当时我想着可能是贼人,我便寻了过去。结果我真就看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我便捡了块石头,趁他不备砸了下去。” 郝猛有些惊慌:“那贼人当时惨叫了一声,并未死,而是翻墙逃了出去。我连忙跟着想翻墙去追,结果因为醉酒怎么也爬不上去,然后就在墙角睡着了过去。” “那贼人死了?”江珣急忙询问。 郝猛点着头:“死了,就在我家墙外。今日一早,我娘子出门就看到了贼人的尸体,穿着一身黑衣,后脑勺一片血迹。” 第229章 曹青之死 郝猛的话音刚落下,义庄外面又冲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范通。 范通看到郝猛,神色变了变,对身后两名衙役道:“你们在义庄外面候着,我去跟大人回禀即可。” 两名小衙役自然没有意见,麻利地转身退了出去。 范通走到几人近前,先是给江珣拱手:“大人,城里又出命案了。” “郝捕头已经前来禀明本官了。”江珣神色清冷,“你再说说细节,是何人报的案,何时发现的死者?” 范通扫了郝猛一眼,接着回道:“是郝捕头的妻子邹氏报的案,因死者就在郝捕头家外边,邹氏一大清早出来瞧见了。” 郝猛跟着补充:“拙荆见到死者后吓坏了,回到家中与我说了,我让她去了衙门报案的。” 正因为如此,郝猛才比范通早一步赶到义庄。 “老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知道发生了命案,自己不去衙门报案,反而让嫂子去衙门,是不是跟你有关?”范通脸色有些凝重。 郝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珣瞥了一眼颜子苒,见颜子苒已经取来了验尸工具箱笼,挥挥手:“路上再说,先去案发之地。” 他说着,率先走出了义庄大门。 衙门里的县令专属马车一直都停在义庄大门外,平安让车夫回城里去了,这些日子都是由他充当车夫驾车,带着江瑶来往县城和义庄。 江珣来到马车旁,平安还没来得及放下踩凳,他纵身一跳就上了车。 颜子苒挎着箱笼紧跟而来,平安这才来得及摆好踩凳。 颜子苒迈步上车,江珣顺手拉了她一把,让她先进车内坐好。 江瑶随后赶到,正想着让江珣也拉她一把,结果江珣直接甩了她一个后脑勺,钻进车厢内了,气得她小脸都青了几分。 郝猛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范通则骑着快马,跟在马车旁边。 在范通地追问之下,郝猛将他所知晓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再三强调:“我当时真的喝醉了,一时间没把握住手上的劲儿,下手是重了点,但我真的没想杀人的。” “错手杀人,罪责也是一样的。”江珣心中有些不忍,但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 郝猛脸色变了又变,当时他跟妻子看了死者的情形后,知晓可能是自己杀了人,第一时间就想过要跑。 但是他努力地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如果跑了,那他的妻子和儿子往后可该怎么办? 一念至此,他便让妻子去衙门报案,让左邻右舍看住现场,自己则跑来找江珣和颜子苒,想要寻求帮助。 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是故意杀人的,又与江大人关系不错,大可试着求个从轻发落,哪怕是流放也比四处逃亡强。 可如今听了江珣的话,他的心便沉了下去,心底里不停地滋生悔意。 路上,江珣又询问了范通其他事情,可范通从邹氏口中听到一些异样,猜测可能与郝猛有关,第一时间就跑来找江珣,案发之地还没有去过,因此还一无所知。 马车进了县城,很快就来到郝猛家门口。 周遭已经围了不少人,全是看热闹的百姓。 有人看到了江珣的马车,急忙呼唤:“县尊大人来了,大家快让让。” 江珣和颜子苒三人下车后,百姓们直接就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可以轻松地穿过人群,抵达案发之地--郝家墙角。 只见这个拐角处,一名黑衣男子正以瘫坐的姿势,倚靠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在他后脑勺处有大片的鲜血渗透了黑色的头巾,就连墙壁也沾有不少血迹。 邹氏看到郝猛,连忙扑了过来,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显然也意识到自家男人牵扯进命案里了。 “大人!”一名年轻的衙役走上前来,对着江珣拱了拱手。 没有郝猛和范通,这群衙役便由最近风头最盛的夏健仁引领着封锁案发之地,搜查可疑证物。 此时,他正用眼角打量了一下郝猛,接着说道:“卑职在郝捕头家院子里搜到一块染有血迹的石头,推断可能是凶手行凶后,故意将石头抛入院内栽赃嫁祸的。” 郝猛眉头一展,好小子,等过了这一关,以后得多照顾照顾。 江珣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并未拆穿,毕竟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知晓死者身份?” “已经查明,死者是曹青,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住在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三江街。”夏健仁急忙回应道。 颜子苒眉头微微一蹙:“是当初周从文一案的曹青吗?” “正是这厮。”夏健仁说着,又描补了一下,“见他穿着一身黑衣,想来也知不是做什么好事。” 可郝猛听了这话,心里头却是越发的沉甸甸。 正因为这曹青到他家里来偷窃,他才会失手伤人致死啊! 江珣看了一眼早已没了生机的曹青,对着颜子苒轻声道:“颜姑娘,速速验尸,验明死因。” 颜子苒轻轻颔首,走到尸体旁开始进行尸表检验。 死者穿着一身黑衣,就连头上也包裹了头巾,脸上蒙着黑色面纱。 夏健仁为了确认死者身份,曾经把死者的面纱摘下来过,而后又佩戴了上去,尽量保持着案发之时的尸体状况。 颜子苒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地扫过死者身上的每一寸衣着,就连一些细微的褶皱处都打量再三。 随后她才摘下死者面纱,又验看了死者的面部表情一番,只见他双目圆睁,神情似乎极为愤怒,又像是惊恐万分,嘴巴微张,像是有话要一吐为快。 颜子苒轻轻蹙起黛眉,努力地分辨着死者在临死前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怀着何种心情死去的。 “颜姐姐,他这是吓着了吧?”江瑶在一旁帮忙的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从瞳孔的大小来判断,惊恐的话,瞳孔会大一些,他虽双目圆睁,但瞳孔并未放大,说明他是出于愤怒。”颜子苒微微摇头。 “另外,他的手掌有鲜血,应该是他自己的,可能是后脑勺受伤后,用手捂过,但最终都无济于事。他应该是受袭之后,对凶手感到十分憎恨与愤怒,直到死后都维持住这个模样。” 颜子苒说着,眸光扫向了郝猛。 第230章 染血黑衣 范通会意,立即用胳膊肘捅了捅郝猛:“你平日里可有欺负过曹青?” “我欺负他作甚?”郝猛立即就反驳了一句,但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又皱起眉头,“顶多是抓到他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时,把他拘禁或是臭骂一顿,抽他几个嘴巴子,踹他几脚……” 说到这儿,他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累积下来,若说曹青对自己没有半点怨气,傻子都不信。 颜子苒没有听清楚两人的嘀咕,但看郝猛的表情就知晓,他与曹青的关系不太好。 毕竟一个是捕头,一个是混不痞的,两者能好到一块去才怪。 颜子苒接着验尸,将尸体体表特征都记在心里后,这才让范通派人,把尸体搬到干净偏僻的地方进行深入检验。 范通找了一圈,最终征得邹氏的同意,将尸体抬入了郝家柴房里进行检验。 围观的百姓们见没热闹可看了,这才散去。 江珣让范通继续盘查案发之地,看看有无新的发现,同时又招来夏健仁,让他带些人在周围盘问百姓,看看有无人证目睹凶杀现场。 吩咐完这些之后,他才跟着颜子苒进了郝家,站在了柴房门口处看着颜子苒验尸。 郝猛此时有些忐忑不安,江珣没让他去干那些本应该由捕头干的事,显然是将他当成了疑犯,只不过没有把这话点破,给他留了些颜面。 可既然是疑犯,自然是碰不得案子的,所以他也就乖乖地跟在江珣身边,眼巴巴地望着颜子苒,希望颜子苒能有点好消息。 颜子苒已经把曹青身上的黑衣脱下来了,但是她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盯着手上的黑衣看了好一阵子。 “怎么了?”江瑶有些不解地望着颜子苒。 颜子苒把染血的黑衣递给她,让她收好的同时,轻声解释:“这黑衣的布料不错,以我对曹青的了解,他家可能没多余的银钱买这么好的布料裁剪成夜行衣。” 江珣眉头微微皱着:“你的意思是,这黑衣是别人的?” “这个还不好判定,需要找曹青的妻子来问一问。”颜子苒提出几个看法,“有可能是他偷来的、捡来的,也有可能是别人送他的,或者……” 江瑶和郝猛还等着颜子苒的下文,江珣却已经明了了。 “或者,这是有人在他死后给他换上的?” 颜子苒轻轻颔首:“但目前还只是一种推测。” 郝猛却是大喜,若是这身黑衣是曹青死后别人才给曹青换上的,那给曹青换上衣裳的人就很有可疑了。 如此一来,他的嫌疑性就少了许多,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过杀头的大刑。 江珣对着江瑶道:“收好这身衣裳!” 江瑶点点头,不用他吩咐也晓得该如何做。 而江珣已经将目光转移到郝猛身上:“去问问,死者的妻子可到了!” 郝猛应了一声,喜不自禁地咧着嘴,笑着跑出去了。 等江珣再望向颜子苒时,发现颜子苒已经全身心投入到曹青的尸体检验之中。 只见她十分谨慎地查看着死者的每一寸肌肤,就连一些隐秘的地方、羞耻的地方也没有放过,将死者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死者身上有多处旧伤,显然是经常参与打架斗殴的惯犯。在后脑勺处有一处伤口最为严重,流失了大量鲜血。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明显创伤。” 从这具尸体的尸表判断看,后脑勺处的创伤应该就是致命伤了。 颜子苒再度翻看了死者的眼睛,从浑浊的眼角膜中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再与死者身上的尸斑是尸僵进行比对,很快就有了个精准的推断。 “结合如今的天气状况,从尸体的死亡征象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的戌时五刻到亥时四刻之间。” “而且死者在死前应该还有过搏斗的迹象,这有极大的几率是属于凶杀案件。” 颜子苒给出结论之后,从箱笼里取出一把小刀,慢慢地刮去死者头皮上的青丝。 不一会儿,死者的脑袋变得噌亮噌亮的,所有发丝都被颜子苒给刮掉了。 刮完发丝,颜子苒才好对死者后脑勺的伤口作出更精细的检验。 当她刮完发丝的时候,以她从业多年的经验,立马就能判断出这处伤口就是致命伤。 她仔细地观摩着伤口,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处伤口属于规则的钝器伤,不像是石头砸伤造成的。 她看了一会,目光又转向了曹青尸体背部上面。 曹青的背部虽然有些伤痕,但都是旧伤,并无其他明显伤痕。 颜子苒的目光继续游走,很快就在尸体的臀部发现一些轻微的擦伤。 因为死者死前保持着坐姿,所以死后全身的血液受重力影响,全都往下流淌,堆积在了最接近地面的肢体处,也就是臀部。 所以这儿有着大片的尸斑,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紫红色的尸斑中,还有一些轻微的摩擦伤。 颜子苒伸手在尸体的脊椎骨上轻轻按了按,然后沿着脊椎骨头,一节一节往下摸去。 最后,在最靠尾椎骨上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异样感。 她立马用刀子剖开这处皮肉,让皮肉下的尾椎骨现出原型。 果然,这节骨头有些轻微的裂痕,显然是受了挫伤。 “死者可能是倒退的过程中,跌坐在地上,而后头部撞到了墙壁一类的物体。”颜子苒眉头紧皱。 “那有可能是死者跳出墙后没站稳,跌坐的同时后脑勺撞在墙壁上。而他的后脑勺本就受了重创,再加上这么一撞,再也遭受不住,一命呜呼。”江珣轻声说着,那郝家的外墙上还有一摊鲜红的血迹,想来也能对应上。 颜子苒摇了摇头:“可我在伤口上并未找到类似石头的物体袭击而成的创口!死者是在跌坐的同时,后脑勺撞在平整的硬物上死去的。” “那石头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江瑶听完越发不解了。 颜子苒也没有想明白,只能继续埋头在尸体上寻找更多的线索。 江珣听完,似乎有所察觉,转身走了出去。 第231章 开颅验伤 他在郝猛家中院子转了两圈,周遭还有许多衙役在搜寻可疑线索,看到他纷纷避让。 “你们可知那染血的石头是在何处发现的?”江珣对着两名衙役开口询问。 这两名衙役连忙指了个位置:“就在那儿,夏小哥就在那儿瞧见的凶器。” 江珣快步上前,只见地面还有几滴血迹,看着像是从石头上滴落下来的。 他瞅了瞅位置,而后又走到郝家正屋大门,来来回回走了几遍。 郝猛虽然喝醉酒了,但是他能够说出曾经用石头敲了贼人后脑勺一下,那这事就应该是真的。 可是颜子苒在尸体上并未发现有石头敲击过的痕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郝猛砸伤的人,并非是曹青! 但为何郝猛砸伤了人,而曹青就死在了郝猛家外面? 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个巧合,反而是有人好像在暗中想要陷害郝猛。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过一圈,而后又走出郝家,站在门口处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上的行人,不知情的依旧来去匆匆,而知情的则在暗处指指点点,与江珣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就转开了视线。 他转身看向了院子里的邹氏,她正守着厢房门口,不让孩子出来,怕吓着了孩子! “昨夜你可有见到郝捕头出来擒贼?”江珣上前两步问道。 邹氏摇了摇头:“昨日民妇给相公做了些下酒菜,陪他喝了两杯,他便训斥孩子顽皮。民妇见他有些醉态,有心劝他莫要再喝下去,可一想他此趟旅途劳累,便罢了心思,带着孩子回了房间,让他自个儿喝去。” “后来,直到孩子睡着了,民妇听着正屋那边没什么动静,以为是相公喝醉了,这才过去收拾。可没想到相公不在,民妇找了一圈,这才在灶房外的墙角找到相公,发现他竟在那儿睡着了,只得将他背回屋里歇息。” 邹氏已经将这些供词说了好几遍了:“民妇当时真的一无所知,相公也是喝得烂醉如泥。大人,我相公本就是捕头,他岂会知法犯法,犯下这杀人的罪行?寻常人若是杀了人,又岂会有心思呼呼大睡?还请大人为我相公伸冤。” 说到这里,邹氏扶着门框就跪了下来。 一旁,郝猛那八岁大的儿子一脸懵懂,跟着跪在邹氏身边,朝着江珣磕头。 “你们都起来,本官自有分辩。”江珣连忙阻止,又望向灶房那边,“那染有血迹的石头,你可有见过?你家中有那般粗大的石头吗?” 邹氏早就远远看过被误认为凶器的石头,点点头:“那的确是我们家院子里的石头。” 江珣环顾了院子一圈,又问道:“那今日你家院子之中,可还有其他地方有血迹的?” 邹氏寻思了片刻,而后摇摇头,院子就那么大,她一眼就能看完。 “家中各房屋之中可有血迹?”江珣担心有所疏漏,又追问了一条。 可邹氏依旧摇头,郝家家中,除了那块染血的石头外,并无其他地方有血迹的现象。 江珣心中有所了然,让她回屋里看住孩子,转身回到柴房。 颜子苒已经验看完尸体表面的征象,对致命伤口已有大致的了解。 “颜姑娘,可还有其他发现?”江珣对着颜子苒问道。 颜子苒正用一把凿子,顶在了死者的头顶处,闻言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后脑勺处的创伤,足以导致颅腔内部破裂,如果只是自个儿站不稳跌坐撞伤,不应该形成这么严重的创伤。我怀疑他是被人用力推开,这才导致跌坐在地,头部悍然撞击在硬物上造成的。” 说着,颜子苒用凿子凿开了死者的头盖骨,将那一块骨头从死者头顶处剥了下来。 江瑶看了连连后退,即便跟随颜子苒验尸几趟,可她还是无法想象被掀开头盖骨的痛苦。 而刚刚跑回来的夏健仁,看到死者炉前内的大脑器官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的,直接就吐了出来。 “出去!”江珣皱着眉头,冷声呵斥。 夏健仁连忙退出,把调查到的结果告知范通,让范通来禀报。 范通在柴房外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进了柴房,看也不看死者一眼:“大人,四周都已经搜查清楚了,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不过……” 江珣扫了他一眼:“说!” “我们在郝捕头家斜对角的墙角处,发现墙上用笔墨画了一只鹰。”范通嘀咕着,“那鹰画得还挺生动的,不像是小孩子间的恶作剧!” “黑鹰?”江珣眉头皱得更深了,用笔墨画出来的鹰,其含义不言而喻。 可黑鹰是个贼,从来没听说过他还会杀人! 若黑鹰只是贪玩,偷了琉璃鼠来挑衅衙门,江珣可以不在意,等着他玩腻了把东西送回去即可。 可若是黑鹰杀了人,那江珣就不能放纵其罪行了! “范班头,你带一些人,问问四处可有人看见是谁画的鹰像。”江珣想了想,随口下令。 “回大人,属下已经问过了,邻居说昨天傍晚时分,他们还看到那处墙壁空白无一物的,今天早上起来就瞧见了,应该就是昨天夜里画下的。” 范通可是做足了准备的,若是有线索,不用江珣吩咐他也晓得该如何追查下去。 就在这时,颜子苒把验看完了死者颅腔内部的情况,对着江珣喊道:“大人,有些发现!” 江珣急忙走了过来,双眸盯着一片血红的颅腔内部:“你说!” 颜子苒不说,那他是绝对看不出来有何异样的,毕竟他之前也从未见过人的颅腔,又岂会分辨出问题所在? 颜子苒再次打量了一下死者后脑勺外的创伤,轻声道:“死者的真正死因是颅内出血,形成血肿,以至于压迫到脑组织形成颅内压增高的情况。” 江珣眉头一皱,沉默不语。 江瑶轻声嘀咕:“那是什么意思?” 颜子苒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创口:“做个比喻,就是死者的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出现了一块血团,这块血团没有及时取出,就会让死者昏迷,直至最终死亡!” “你的意思是,死者后脑勺处的创伤,并非是致命伤?”江珣有些不解。 “是致命伤,但并不是受到这致命伤之后就立即死亡。”颜子苒站起身子,“死者应该是在其他地方头部遭到撞击,出现了创口,但并未立即死亡,而是继续保持着清醒的状态,走到郝家附近时,那血肿才发作了,然后昏迷倒下,直至最终死亡。” 第232章 心死如灰 “原来是这样!我爹以前就是这般,因为摔了一跤,头部左侧磕了地面,当时扶起来问他可有什么事,他说就是有点晕,别的啥事都没有,能走能跳的,可没过两天就去世了,原来就是这血肿在作怪!” 范通想起往事,心中有些悲戚,只怪当初没有多加注意。 “若是当时尽快送去找大夫……”颜子苒顿了顿,只怕这清江县里也没有哪个大夫能够治好脑内血肿的。 好在江珣等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只以为她是怕引起范通伤心才没有把话说完。 江瑶立即就接了话头:“这曹青也是倒霉,要是倒在热闹点的地方,说不定还有人能发现他,把他带去医馆救治。” “这大冷的天,天一黑百姓便熄灯睡了,谁晓得会有一个人在外面昏迷不醒?除非是倒在青楼或者赌场的大门口处,不然呵呵……”范通撇了撇嘴。 “既然是他在别处受了伤,而后走到这里才昏迷致死的,那就不关郝捕头的事了。可郝捕头昨晚敲打的贼人又是谁?还有那个可恶的鹰图,是不是黑鹰画下的?若是的话,他画下这图是什么意思?” 江瑶很快又找到了更多的难题,一脸不解地望着江珣。 江珣并未回答,看着颜子苒从死者的颅腔里用竹镊子取出一小块血团,那便是导致曹青死亡的血肿。 而后,颜子苒将头盖骨给敲回死者头顶部,双目又盯向了后脑勺处的创口。 江瑶正要出声询问,江珣连忙摆手示意噤声,让颜子苒能够专心检验。 颜子苒用手指摸了摸伤口,在鼻尖处嗅了嗅,用小刀切了切凝固了的血液,仔细验看了一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猪血。”颜子苒沉着脸,“猪血的味道偏膻,而人血的味道则像是铁锈味。如今是冬天,人血和猪血都很快就凝固了,无法借此分辨。但颜色上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猪血明显比人血的颜色要深一些。” 她说着,指着她刚刚从死者颅腔内取出的血肿,颜色比那凝固的猪血要鲜红许多。 江珣眉头再次皱紧:“也就是说,曹青死后,有人还在他伤口处涂抹了许多猪血,伪造成当场死亡的现象?” 颜子苒微微颔首:“亦有可能不是曹青走到这里才昏迷致死,而是有人他昏迷中的他、或者是已经死了的他抬到这里,再用猪血伪装成案发之地。” 江珣沉思了片刻,已经有所决断,对着范通道:“范班头,你叫两个人,将尸体送去义庄。” 范通点了点头,转头出去就把事情交待给夏健仁。 “曹青的妻子可到了?”江珣望着郝家门口。 郝猛又是赶着点儿,在江珣的话音刚刚落下,他便领着曹青的妻子进了郝家。 邵氏再次见到江珣,神色镇定了许多。 她上前向江珣行了礼,而后默默地站在江珣面前,等着江珣发问。 “你可知晓你的相公已经遇害了?”江珣看着她这一副顺从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对于邵氏,他没有太多好感。 “知道!”邵氏轻轻点头。 “既然知道,为何不见你有丝毫悲痛神色?莫非害死曹青者,便是你这恶妇?”江珣语气冰冷了几分。 他从未见过死了丈夫却跟没事人一样的妇女,这也是他颇为不悦的缘故。 “他已经不是我相公了,自从周县丞一事之后,许多人对我们二人指指点点,他索性就把我给卖了。” 邵氏缓缓地说道,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江珣眉头一皱,郝猛更是不解。 “你胡咧咧个啥?他若是把你卖了,那你为何还住在曹家家中?” 郝猛不解地瞪了邵氏一眼。 邵氏轻声吐出一句话:“卖身不卖人,总得给我住的地方,也好招待客人不是?” 正在给尸体披上白布的颜子苒听了,手腕微微一抖。 江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神色,而后沉默了下来。 “我想过寻死,但死了就真能一了百了?反正名声也毁了,就是死了也要被人谩骂,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邵氏眼神冷漠地扫向颜子苒手底下的死尸:“如今老天爷总算开眼了,死了也活该,我为何要悲痛?我恨不得立马回去放一串爆竹庆贺!” 当初曹青就能把邵氏半推半送地塞给周县丞,如今这事人尽皆知了,曹青干脆就直接做起这拉皮条的生意,让邵氏继续接客。 邵氏不是没想过挣扎反抗,但反抗只会换来更多的毒打。 她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曹青带着不同的男人回家,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谁知曹青竟然死了! 江珣沉默半晌才开口:“那你可知,这两日曹青可有与人发生争执,撞伤了后脑勺?” “没有,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他了。”邵氏毫不迟疑应道。 “他既然为你寻找客人,那你岂会好几日都没见过他?”范通有些不解,“曹青这个丧尽天良的,难道还有良心让你歇息几日?” “我来月事了!”邵氏瞪了范通一眼,“难道你不嫌污秽?” 范通语噎,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江珣迟疑着,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最近曹青可有与人结怨?” “不知道!他在外头是死是活,我都懒得理会。”邵氏再次摇头,对曹青的事,她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江珣皱了皱眉头,询问邵氏几遍,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无奈之下,江珣让邵氏回去,同时派范通到曹青家周围,问问曹青的邻居,再找找曹青往日里走得近的友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曹青的尸体被衙役送回了义庄,颜子苒这才打量了郝家院子一眼,轻声道:“昨晚被猛叔打过的贼人,可能也是案件的目击证人或者嫌犯。” 江珣会意,看向郝猛:“你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郝猛摸了摸头,知道这回自己差点就被人栽赃嫁祸了,仔细寻思了片刻才道:“没有啊,我昨天傍晚才回的城,哪里来得及得罪人?” 江瑶灵机一动,问道:“那你这一路上,可是有得罪过人?比如,那个会易容术的黑鹰!” 郝猛皱着眉头深思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有陈先生带着,我们都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就是有些冲突,陈先生也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陈师爷呢!”江珣听到这话才想起来,他如今可是有邢名师爷的! 第233章 自负自傲 衙门里太久没有邢名师爷了,以至于发生命案之后,大家都是下意识地就找江珣禀报。 而江珣对命案十分敏感,几乎每次出了命案都要亲自审查,未曾松懈过,也就让邢名师爷的作用降低了许多。 如今忽然间提起,这才发现整个衙门都没有人去知会过陈松伟。 郝猛连忙想要派人去请陈松伟,结果人还没走出去多远,陈松伟就来了。 他一脸幽怨地看了看江珣:“大人,学生来晚了。” 江珣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无妨’,便将目光转向郝猛:“郝捕头给陈师爷说说如今的情况。” 郝猛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陈师爷,我们担心你旅途劳累,所以没去知会你,想让你多睡一会,等下午再寻你的。” “那在下还得跟郝捕头道个谢了。”陈松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郝猛打了个哈哈,笑着把案情简述了一遍。 颜子苒趁着这工夫,把器械都清洗好放回箱笼之中,趁机也歇上一口气。 待郝猛说完情况,陈松伟立即又追问起黑鹰的事情。 “今日一早,黄公子就与胡掌柜将琉璃鼠失窃的事与我说了一通,当初本以为他只是在烟台府附近游曳,没想到竟真到清江县来了。” 陈松伟感慨一句,而后朝着江珣拱手道:“大人,这个黑鹰心存挑衅,虽未必是凶手,但也应是知情之人。刻意留下鹰图,又在案发之地斜对角,可见他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江瑶不满地哼了哼:“表明他在案发之时来过?这点我们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 陈松伟并未将江瑶的不满放在心上,只是含笑应道:“江姑娘真聪明,那想必江姑娘已经知道黑鹰藏身在何处了?” 江瑶神色一怔,提起这事她就恼火,搜查了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若知晓黑鹰的藏身之处,她早就带人去抓了。 江珣顿了顿,眸光在陈松伟身上一掠而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陈先生以为接下来该如何搜寻此案凶犯?”颜子苒见不得好姐妹被欺负,轻声开口,为江瑶解围。 陈松伟笑了笑,没再为难江瑶,而是对着江珣拍一记马屁:“江大人想必已经有所筹谋,我等听大人吩咐即可。” “你是邢名师爷,什么事都让我哥吩咐,那还要你这师爷做什么?”江瑶抓到机会,立即又向着陈松伟捏起小粉拳。 “陈先生是衙门师爷,不得无礼!”江珣抬眸扫了江瑶一眼,吓得江瑶缩回了颜子苒身后。 他这才跟着说道:“本官也想听听陈先生的高见。” 陈松伟轻轻颔首,这是要考较他的本事,要是处理不了,只怕这个邢名师爷就要当到头了。 “那学生就直言了!”他朝着江珣拱拱手,“此案有三大疑点:其一是曹青何时头部受创,又是在何处受创的,当时是发生何事,为何会受此创伤。” “其二,曹青为何会到郝捕头家附近,是何人带他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松伟眸光扫过郝猛:“其三,又是何人进了郝家,被郝捕头打伤了头部,忍痛逃离。” 众人点着头,这些疑点都与案件有着很大的关联。 “针对这三点,学生认为……” 陈松伟的话还没说完,江瑶就举起了手,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这次她没再直接开口打断,虽然她还是不怎么喜欢陈松伟这个人,但也知晓他如今是自己人,不至于一味地敌视他。 陈松伟笑了笑,很是满意江瑶这一点点心态改变:“江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先生说了三个疑点,那黑鹰呢?”江瑶立即说出不解之处,“那黑鹰应当知晓案情,难道不可疑吗?” 陈松伟笑了笑:“这个嘛,以我对黑鹰的分析,这家伙胆子挺大的,还敢向大人下挑战书,应该是个自负之辈。如今在这案发之地,特意留下飞鹰图,无疑是在向大人发出一个信息:他对此案了如指掌,想看看大人能否破获此案!” 颜子苒点头附和:“我亦有此看法,那黑鹰想必这几日等着大人去寻他,可大人……” 这就好比高手相约决斗,结果其中一人却爽约了,迟迟不现身,让下战书的人感到很憋屈。 偏偏黑鹰又不敢直接在江珣面前现身,不然以江珣的功夫,那黑鹰还能不能走得了都是两说。 江珣神色冷淡,脸上毫无波澜:“他就是一个凑热闹的,即便知道案情细节,寻找他的踪迹也非常麻烦,除非是没有其他线索,否则不用去理会他。” 陈松伟深以为然:“而他既然会易容术,那想必连找到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那黑鹰的轻功绝非常人能比,就是找到他,凭衙门里的人也很难将他抓住。” 正因为江珣看通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宁愿待在义庄等着黑鹰索然无趣交出琉璃鼠,没想过要亲自去搜捕他。 江瑶总算是明白了,恨恨地瞪了江珣一眼,而后对着陈松伟问道:“那陈先生你接着说该如何查这案子,回头你再帮我想个法子,抓住那个可恶的黑鹰。” 陈松伟答应了下来,而后对着江珣说道:“学生以为,除了派人去询问曹青何时受创,还得问问城里的屠户。” “你是指询问屠户是否有人购置大量猪血么?”郝猛恍然大悟,结果看到江珣和颜子苒一脸淡然,显然他们二人早已想过这一点。 “再派一些人,将城中那些混子挨个审查一遍,看看有无后脑勺被打伤的。”陈松伟跟着说道。 江珣眸光冷厉了许多:“你的意思是,将曹青被杀一案和郝捕头擒贼一案暂且先分开处置吗?” “这两件事虽在时间和位置上很接近,但是否有关联,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学生认为还是先分开追查妥当。”陈松伟略一停顿,“虽说最后两件事必定有所牵连,但如今学生还没想到其中的关键。” 江珣想了想,对着郝猛吩咐道:“你再派一些衙役去查一查城里那些惯犯,尤其是那些你得罪过的。” 郝猛应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太岁头上动土”之类的话走远了。 “那我们去问问城里的郎中?”颜子苒看向江珣,想着是否还有什么地方可帮得上忙的。 第234章 药店相逢 曹青若是受创之后没有当即昏迷,说不定曾经去见过郎中。 江瑶听了,立即叫嚷着许久没见到周大夫,也不等江珣回话,直接就拽着颜子苒走了。 离开了郝家,两人向着周大夫的药店走去。 可还没走出去多远,前面一顶轿子便拦住了两人去路。 胡可儿从轿子钻出,冲着两人笑了笑:“两位姑娘,正好,劳你们给陈先生带个话。” 江瑶立即把颜子苒护在身后,警惕着问道:“带什么话?陈师爷就在郝捕头家,你去找他说就是,我们没空。” 胡可儿闻言,美眸扫了一眼远处的郝猛家,接着笑道:“是有关曹青的事。” 一听是与死者有关的,颜子苒的脚便挪不动了。 江瑶气恼不已,这个女人,又一次抓住了颜姐姐的心思。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时,颜子苒已经率先开口了。 “你说吧,我回头就把话传给他!” 胡可儿抿嘴一笑:“那曹青让他的妻子接客,曹家已经成了暗窑子。可笑的是,曹青没有挣到一分钱银子,所有银钱都交给了赌场里的黑老三抵债了。” “这个赌鬼!”江瑶听了,愈发地生气。 胡可儿瞥了她一眼,接着说道:“那邵氏一开始还顽抗,后来抗拒不来,只能认命。我让人打听到,她曾经闹过上吊,但是被人及时拦下了。” “可是曹青之母拦下的?”颜子苒突然心中一紧,连忙追问。 胡可儿笑得越发明亮,对颜子苒的机敏十分赞赏:“不是,是那邵氏的男恩客,也是曹青的邻居,叫曾卫东。” “这个曾卫东是鳏夫,早年妻子逝世,家中清贫就没再续弦。最近这些年积攒了些许银钱,但如今已有三十好几,想要找个好姑娘也难,得知曹青将邵氏当窑姐儿,他便去光顾了几次。” 说起邵氏,胡可儿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当时邵氏想要上吊,曾卫东刚好过去,便将她救了下来。随后,邵氏也就不再闹腾了,想不到还没过两个月,曹青便死了。” 颜子苒听了这话,不由眉头紧皱,正想再追问两句,胡可儿已经坐上了轿子,准备离去。 “你是从哪儿听来这些的?”颜子苒连忙追上前两步,“须知有些事,你既说出来了,那就有可能日后需要传你上堂对供,可胡编不得。” “我今日受陈先生所托,让手底下的人四处打听,有个人刚好与那曾卫东是旧相识,又住在曹青家附近,当初听曾卫东说过这话。”胡可儿扫了颜子苒一眼,“人在我那儿,颜姑娘随时可让大人派人过去传召。” 话音落下,轿夫便抬着轿子离去了。 江瑶想了想,询问道:“我们要不要把这消息先告诉哥哥他们?” 颜子苒看着胡可儿离去的背影,神色颇为迟疑:“咱们分头行事,你去将这消息告诉江大人,我去周大夫那里问问可有曹青受创的事。” 江瑶点头应下:“那我跟哥哥说完就去周大夫药店找你。” 颜子苒摆摆手,她便风一般迅速跑回了郝猛家去。 颜子苒见状,也转身向周大夫药店走去。 快要到药店时,突然有个老者从拐角处走出,差点就撞在颜子苒身上。 颜子苒连忙将他搀扶住:“老人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走得急,差点撞到姑娘了。”这名老叟急忙道歉,而后上下打量了颜子苒一眼,“姑娘是义庄的颜仵作家闺女吧?” 颜子苒点点头,最近半年,她因为帮助江珣验尸,经常跟随在江珣左右,城里有不少人认得她。 “老人家这是要去哪儿?”颜子苒往前望了望,如今已是腊月二十八,很多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老叟轻声道:“家里老婆子病了,我给抓点药去,周大夫的药店就在不远处。” 颜子苒点了点头,而后就站在一旁看着这老叟。 老叟脸色微微闪过一抹错愕,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颜姑娘这去的又是哪儿?” “我也是去周大夫药店。”颜子苒答道。 “那倒是可以一路同去。”老叟说着,见颜子苒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并不打算与他同行的样子。 他又是顿了顿,转而笑道:“颜姑娘看来还有别的事要忙,那老朽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缓缓地向着周大夫的药店走去,耳朵却是直愣愣地竖起。 颜子苒待他走出一丈后才默默地跟上。 很快,两人都到了周大夫的药店之中,老叟先进的药店,给了周大夫一张药方,让他依照药方抓药。 颜子苒进药店后等了一会,周大夫给老叟抓好药,这才看向颜子苒。 “小颜,是要买药材吗?”周大夫望向颜子苒。 “不是,周大夫,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件事的。”颜子苒开了个口,见那老叟付了银子,还在店里坐着,显然不着急回去的样子,不由蹙了蹙眉头。 周大夫见状,目光也转向这买药的老叟,越看越觉得面生,想不起来是城里哪户人家。 “我腿脚有些累了,不知可否坐这儿歇歇?”老叟急忙说明原因,但并未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自然是可以,您慢慢歇着,我再给您倒杯热水。”周大夫和善地说着,给老叟端了一杯茶水。 待他招待好客人,又回来问颜子苒是要打听什么事。 颜子苒打量了老叟一眼,这才接着问道:“你这两日可曾见到过曹青?” 周大夫想了想,摇摇头:“未曾见过,那家伙又惹事了?” 颜子苒简略地说了一下情况。 周大夫闻知曹青死了,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曹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个后人,可怜了曹青他娘,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既然曹青没来过这里,那我先去其他医馆问问。”颜子苒想着,江瑶也该来了,便起身准备到门外去候着。 “老朽也认识曹青,这人很坏,照我说,死了活该。”一直在旁边偷听的老叟突然开口了。 “哎!”周大夫又是一声长叹,“人都死了,咱们还是少说他几句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这人作恶多端,死了还不让人说,那历朝历代那些贪官酷吏,难道我们念着他们死了,就不说他们的坏了?”老叟颇为不满地反驳了一句。 第235章 舍身入局 颜子苒见他神情有些激昂,不由笑了一声:“那依你看,这曹青该死,那害死曹青的人该如何处置?” “那是替天行道,自然该网开一面!”老叟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后脸色微微一怔,急忙咳嗽了两声掩饰刚才的意气风发。 颜子苒听了,轻轻摇头:“若是人人都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诛杀恶人,事后又无需担负任何罪责,那这律法要来有何用?” “律法或许本身也有不对的地方!”老叟这次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辩驳。 “不对的地方就要改,但并不是让人去钻这个空子。曹青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律法处置他,就是有些古道热肠的好汉,也不应直接动手惩处他,只需将他的罪责交于衙门,衙门自会秉公处理。” 颜子苒沉声对着老叟说道,目光灼灼,盯得这老叟浑身都有些难受起来。 “又不是每个衙门都是好官,万一是那些贪官,对这种事置之不理,那岂不是任由坏人逍遥了?” 老叟有些不服气地梗着脖子跟颜子苒反驳。 “若是遇到这样的贪官糊涂官,正好可以一并告了。”颜子苒指了指上头,“总有人能收拾得了他们。” 老叟冷哼一声:“官官相护,我们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那么多高官?” “总得有人去告,有人去闹,天底下的有识之士才会知晓谁好谁坏,谁对谁错。若世人皆如公这般,不肯舍身入局,则天下如长夜,何时盼得天明?” 颜子苒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这也不敢那也不能,还谈什么古道热肠、替天行道?不如回家哄媳妇孩子得了!” 老叟额头上青筋暴跳,正要发飙,药店外闯入一名少女,愣是打断了他的情绪。 “颜姐姐,我来了,周大夫这里可有消息?”江瑶三两步就蹦到了颜子苒身边。 老叟看到江瑶,第一时间就低下头,而后缓缓起身:“颜姑娘此番话语在理,老朽还得回去煲药给老婆子喝,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抓着药包就走。 江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等他走远之后,她才低声问道:“颜姐姐,刚才那老头你认识的吗?也是颜老爹的好友?” 颜子苒笑着摇摇头:“不是,那是黑鹰。” “啊!”江瑶愣了一下,而后拔腿就往外冲了出去,四处张望,哪里还有老叟的影子? 她只得回到屋子里,对着颜子苒抱怨道:“颜姐姐,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我进门时你就提醒我,咱们就能来个瓮中捉鳖,叫他逃不了。” “你抓不住他的,这家伙胆子还挺大的,居然敢凑到我身边来想套话。”颜子苒笑了一声,自从这伪装成老叟的黑鹰在拐角处差点撞到她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看起来像是老叟,但他的眼睛十分犀利,还有一身淡淡的香味,显然不是一名贫困老者该有的气息。 “那,那你也可以先拖着他,让我回去找我哥啊!”江瑶抓了黑鹰好几天,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如今却与她擦肩而过,怎能不气? “让他走,假装没认出,他下次还会再来。”颜子苒安抚着江瑶,“他就是这个性子,顺着他的毛捋,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瞒过咱们,以他的胆量,他就敢再来几次。” 江瑶想通之后,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还是颜姐姐你有法子。” 周大夫听着两人的话也知晓了前因后果,跟着说道:“我就说这老叟看着眼生,不过没有什么恶意,就是略有些冲动。小颜,你可要把握好分寸,毕竟这可是江洋大盗,江湖上的人,有时候闹急了眼可不讲道理。” “我晓得。”颜子苒点点头,带着江瑶跟周大夫道别,去了其他几家医馆询问曹青的下落。 整个清江县所有的大夫都没有见过曹青,两人算是白跑了一趟。 “会不会是那曹青还没来得及找大夫就已经昏迷了过去?”江瑶回到郝猛家时,忍不住对着颜子苒问道。 “血肿的形成以及危害都因人而异,有些人要一两天,有些人只需要两三个时辰。如果没有更多证据证明曹青是在昨日白天里就受创的话,那他便是在昨天夜里遇害,短时间内就昏迷不醒致死。” 颜子苒看了一眼郝家院子内来来往往的衙役:“先听听其他人可有找到曹青受创的线索再说吧!” 两人回到郝猛家中,见郝猛和范通都在,便知他们已经搜查来了些许线索。 “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郝猛心情大悦,如今有很大可能性与他无关,他也松了口气,“老范刚刚带回来了两个消息。” 颜子苒眸光一亮,静静地等待着郝猛说下去。 郝猛捋了捋头绪,轻声说道:“昨日下午,有人看见黑老三带着一伙人把曹青堵在一个角落里,骂骂咧咧的,似乎是向他讨债要不到钱,把他打了一顿。当时曹青就跌坐在墙角处,有可能是那时就撞伤了后脑勺。” “这个黑老三是谁,听起来感觉还挺嚣张的?”江瑶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听到这个外号,不由得关注了几分。 郝猛看了颜子苒一眼,颜子苒目光冷淡了几分,并未言语。 “那个黑老三,真名叫梁黑子,从小就喜欢斗殴,这么多年来,在清江县里纠集了不少地痞流氓,向各家店铺摊贩索要一些孝敬费,又包揽了全城的赌场、暗窑子的生意。” 郝猛语气沉重了几分:“若说这清江县里最有权威的人是县尊大人的话,那第二有权势的人便是这梁黑子。像黄家、祁家、李家这些商贾,轻易也不敢招惹梁黑子。” “他就是清江县第一恶霸吗?怎么我哥没有把他抓了?”江瑶听了,露出不解的神色。 郝猛苦笑一声,跟着说道:“他这人有些机警,估计知道江大人新官上任,不敢出来惹事。后来县尊大人的行为做派想必也让他心存忌惮,所以这半年来都很安分。” “哦,原来是这样啊!”江瑶微微颔首,突然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危险的气息,连忙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身躯高大,雄壮如塔般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脸上还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冷冷地盯着几人。 第236章 折服恶霸 “老三,别吓着江小姐!”郝猛看到来人,连忙呵斥了一声。 梁黑子没理会他,只是扭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颜子苒,沉着脸:“你没事别总往县城里跑,抛头露面的,总有一天惹上麻烦。” “我来验尸的,曹青死了。”颜子苒简短地回了一句,目光淡然与之对视。 梁黑子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显得很是不屑。 “行了,老三,大人在屋里头等着问你话,快进去吧!”郝猛连忙催促了一声,这个梁黑子给他的压迫感很强,他也不想与之对峙。 梁黑子抬眸望了一眼郝猛家正堂,随后又望向颜子苒:“回去跟你爹说,今年初一有些忙,初二我再去。” “嗯!”颜子苒应了一声,那梁黑子已经大跨步进郝家正堂去了。 “颜姐姐,你认识这人?”江瑶早就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郝猛这才跟着解释道:“那梁黑子是小颜表哥,颜仵作是梁黑子的姑父。” “啊!”江瑶愣了一下,没想到颜家父女原来还有这人脉关系。 “我们两家很少往来,也就每年过年时,他来义庄一趟。我爹每次都跟他吵一顿,然后把他赶出去。” 颜子苒说了两句,没再往下说,而是带着江瑶回堂屋里去听江珣问话。 郝猛挠了挠头,想着还有第二个消息没说,但也不急于一时,便跟着两女进了屋子。 堂屋里,梁黑子跪在地上,行了礼后,瓮声瓮气问道:“大人是想问昨日草民殴打曹青的事吧?草民是打了他,但没把他打死,毕竟打死他对草民没有任何好处。” “人不是我杀的,你有证据证明是我杀的人就直接摆出来。没有的话,我还有事要忙,没空陪你们找凶手!” 梁黑子说完,目光笔直地望着江珣,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 江瑶进来就听了这话,差点就没忍住。 而江珣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和你手底下那班人的所作所为,本官也略有耳闻!自古以来,兵是兵,匪是匪,势不两立。” “本官一直没有出手清理清江县的恶霸流氓,一来是这种事情,再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干净,没了你梁黑子,还会有张黑子李黑子。二来也是给你们时间,好让你们有机会改过自新。” 江珣搓了搓双手,玩味地看了梁黑子一眼:“如今看来,你们这群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就休怪本官把你们一窝踹了,免得你们日后继续祸害清江县的黎民百姓。你说如何?” 梁黑子瞳孔猛地一缩,自从江珣上任之后,他就在暗中观察着衙门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江珣治理下的衙门,仅仅是半年的时间,衙门上下的风气便陡然一变。 这对他们来说并非是好事,故而他们这段时日都选择了蛰伏,做事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但没想到江珣依旧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如今更是跟他直接摊牌! “明人不说暗话,大人想踹掉我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是不容易,但若是毒疮,那还是尽早割除掉为好,哪怕再疼,也不能任由其继续生长下去了。” 江珣意有所指,以他雷霆手段,即便要付出一点代价,衙门里也不会有人敢反对。 梁黑子低头沉吟了一下,若是衙门铁了心要铲除黑恶势力,只怕他们也就活到头了。 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基业,顷刻间毁于一旦,这是梁黑子无法接受的结果。 “曹青之死,草民不甚清楚,无凭无据,还请大人给草民一个清白!” 江珣冷笑了一声,这个梁黑子果然有些头脑。 他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态度也收敛了许多,不再是之前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和手底下那些人的事,随后本官再另行处置,本官只问你,当时你殴打曹青,可有打破曹青的后脑勺?” “他的后脑勺的确破了个口子,是我手底下一个人推了他一把,哪知他身子孱弱得不像话,跌坐时,后脑勺碰在墙壁上,当即就流了血。” 梁黑子低声说着,想了想,接着辩解:“当时我还叫他自个儿去找周大夫看看伤口,免得丢了小命,无法偿还我的债款。他连说无碍,然后就往家里去了。” “你确认他往家里去了?”江珣皱了皱眉头。 “我们经常去他家里催债,他离去时,的确是归家的方向,但有没有回到家中就不甚清楚了。” 梁黑子犹豫了一下,又把一些知晓的隐情说出。 “他当初欠了我一屁股赌债,没办法就想把妻子卖给我抵债,我自然是拒绝了,便但有两个手底下的人凑钱买了下来,让他把他妻子安置在家中当个窑姐儿,一边供他们玩乐,一边还能接客赚钱。” “他答应之后,回去与他妻子说了这事,他妻子便与他扭打了一阵,若非我那两个弟兄拦着,只怕当时曹青就被他妻子打死了。”梁黑子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两个弟兄详细地跟他说了好几遍。 “据说那邵氏发了狠,拿着菜刀就要砍曹青。曹青整宿整宿待在赌场里,身子底早就熬空了,差点就让那邵氏砍死。” 江珣眸光在他身上扫过:“如此说来,那邵氏有杀人动机?” “这个草民就不知道了,只是那邵氏的确恨绝了曹青。”梁黑子并未把话说死,免得日后招来麻烦。 江珣轻轻点着头,望向了郝猛:“让你去盘问集市上有哪家屠户昨日卖了猪血,你可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昨日确实有人找了好几名屠户购置猪血。”郝猛回了一句,而后目光看了看陈松伟,“就是曹青的邻居曾卫东。” “你殴打曹青是在何时?”江珣望向梁黑子。 “未时五刻。” “曾卫东购置猪血是何时?”江珣又看向郝猛。 “申时七刻。”郝猛急忙回禀,“当时屠户都快收摊回家了。” 江珣的目光又转向了颜子苒:“曹青的死亡时间……” “戌时中到亥时中。”颜子苒斩钉截铁地回应上。 江珣眸光略闪,心中已有了分辨。 “回衙门!”他扔下一句话,走出了郝家堂屋,“传唤曾卫东过来回话。” 第237章 诱捕黑鹰 刚有衙役要跑去传唤,那范通就把人给拦了下来。 “大人,不用去找了,那曾卫东已经跑了。”范通匆忙过来拱手回道,“方才卑职带人在四处查访,他家就一直关着门。本以为他是去干活儿了,结果有周遭邻居说他一大清早就背着一个包裹出城去了。” 江珣脚步一顿,而后望向郝猛和梁黑子:“派人去追,天黑之前,将人带回。” 郝猛立即拱手应喏,梁黑子却是僵了僵,在江珣的审视下,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有衙门和地方势力的联手,很快就问出曾卫东离去的方向。 郝猛顾不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劳累,骑乘着快马,出城后沿着道路一直追了下去。 江珣带着众人回到衙门,刚坐下来歇息,江瑶便把颜子苒遇到黑鹰的事说了一遍。 陈松伟听完笑着摇头:“这个家伙果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知至今有没有在大人面前晃悠过。” 江珣瞥了他一眼:“听陈先生这么说,那家伙是在陈先生面前晃悠过了?” “想必是有的!”陈松伟脸色沉了沉,“否则他也不会来到清江县看郝捕头的热闹。” 虽然不知道是何时招惹了黑鹰,但陈松伟确信他们就是在押送朱鹏前往京城的路上,引起了黑鹰的注意。 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有察觉到黑鹰的窥视,毕竟这家伙会用易容术,又没有主动接近押送犯人的囚车。 江珣点了点头,想起押送往京城的还有袁成,沉声道:“那袁成也是行走江湖的,或许黑鹰认得他,所以……”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这桩案子,若学生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曹青被推倒后,撞伤了后脑勺,脑子里形成了血肿却没有及时医治,回到家中昏迷不醒,以至于邵氏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曹青,让曾卫东帮忙把人运出去抛尸。” 陈松伟将自己的推测阐明后,又问起江珣的意思:“大人,您说呢?” 江珣方才在郝猛家中便已有所揣测,所以需要曾卫东回来证实。 当然,那邵氏也是关键人物,只是她如今不肯配合,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任何线索。 “大致应当如此,但这其中还有两个疑点未明。”江珣先是肯定了一番,接着补充其遗漏之处,“那曾卫东和邵氏皆未曾与郝捕头结怨,为何要将尸体运送到郝捕头家墙外?” “再一个,那曾卫东也并非富裕之人,那曹青尸身上的黑衣布料质地细腻,柔软光滑,显然价格不菲。若是曾卫东给他换上的,那曾家有这闲钱不去置办一套好衣裳,弄这一套夜行衣作甚?” 江珣两个疑点,让陈松伟的推敲有些许破绽。 陈松伟点点头,对江珣愈发钦佩地拱着手:“大人英明。” 颜子苒跟着说道:“还有那个潜入郝家的小偷,如若是曾卫东假扮的,那他在抛尸之时,还能想着要栽赃嫁祸给猛叔?以我推测,曾卫东恐怕没有这般胆量与魄力,不太符合抛尸之人的急切和紧张心理。” 江珣跟陈松伟对视一眼,皆对颜子苒的发言深表认同。 至此,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 江瑶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难不成抛尸的人是黑鹰?他想要引起哥哥的注意,所以等曾卫东抛尸后,又把尸体搬回了郝捕头家门口?然后再潜伏进郝捕头家做贼?” “若真是如此的话……”颜子苒想了想,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笑意,“那猛叔也不亏,能够砸那黑鹰后脑勺一下,这笔债算是扯平了。” “噗嗤!”江瑶笑了,跟着手舞足蹈,“颜姐姐说的是,黑鹰这家伙那么坏,又那么嚣张,活该被郝捕头敲后脑勺。照我说,郝捕头下手太轻了,要是把他敲晕了,擒下他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江珣沉默地喝了口茶水,目光游移。 这个黑鹰掺和进命案里,虽然不是他杀的人,但这种以人命官司来挑衅衙门的做法,已到了不得不抓拿他的地步。 “颜姑娘今早见过黑鹰,以你的看法,可觉得他还会再现身?” 颜子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必定会再次现身,但是他应该不敢太过于接近大人。” “这才是最难办的地方。”江瑶说道,“他仗着轻功好,别的人抓不住他,这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干脆就把他引到一些地形狭窄的地方,然后让大人和诸多衙役包围他如何?”陈松伟在一旁劝说道。 江珣眉头紧皱:“他是张扬,但并不笨,一旦被他看出是陷阱,立马就跑了。” 他说着,看向了颜子苒:“就算是以颜姑娘为诱饵,恐怕也无法将他牵扯住。更何况他是江湖中人,逼急了难保他不会痛下杀手。” 陈松伟眸光在江珣和颜子苒身上转了一圈,跟着轻声附和:“大人说的是,那黑鹰到底不是常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这样吧,就让学生来当诱饵,一旦发现疑似黑鹰的人,学生就把他纠缠住,等到大人赶来将其擒拿。” 话音刚落,江瑶就在一旁奚落:“黑鹰又不是个女的,眼瞎了才会去找你闲聊?你还想将他纠缠住?只怕人家连看都不屑看你一眼的。” “那就只有让江小姐当这个诱饵了。”陈松伟十分麻溜地接上了话,露出一副‘早就在等你说这话’的神情。 江瑶发现自己上当之后,小嘴翘得老高,看着陈松伟的眼神十分不善。 “瑶瑶追击了黑鹰好几天,只怕黑鹰看到瑶瑶就想跑,瑶瑶无法充当诱饵。”颜子苒微微摇头,对这个主意并不怎么认可。 从目前衙门与黑鹰的接触看来,只有颜子苒才有可能让黑鹰再次上钩。 江珣沉声道:“再缓缓,等找到曾卫东,再作擒拿黑鹰的打算。” 众人也劳累了半天,江珣便让陈松伟先回去歇着,陈松伟识趣地告退离去。 “瑶瑶,你去找平安,给颜姑娘准备些点心果腹。”江珣找了个借口,江瑶一听有吃的,也没有察觉异样,起身而去。 等她一走,江珣对着颜子苒轻声道:“你随我到后堂花圃处走走。” 第238章 孤男寡女 颜子苒抿了抿嘴,正想问是什么事情,见江珣已经迈步入了内堂,只得在后面跟上。 如今已是寒冬,虽然清江县地处中南部,但冬天也会下小雪,空气阴寒无比。 衙门内堂的花圃早已经光秃秃的一片,再加上江珣本就没有心思打理这些娇花,内堂又无其他人手,所以这里说是花圃,其实不过是一片萧瑟的空地。 江珣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柳树边,转身对着亦步亦趋的颜子苒问道:“你想当那诱饵?” “这是最好的法子。”颜子苒轻声应道。 “但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我没能及时赶到,或者他率先一步擒住了你,到时候投鼠忌器,非但抓不住他,还有可能伤了你。”江珣眯了眯眼。 若是换成以前,他不会犹豫,但现在,他有些踌躇了。 “他应该不会伤害我,今日与他交谈了一番,看得出他本性不坏。”颜子苒蹙着眉头,她也是思量过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主动请缨,江珣就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特地把她领到这里来,似乎想要阻止她这个念头。 “万一呢?你与他相处才多久,就这么相信他?”江珣的目光凌厉了许多,脸上满是不悦的神情。 “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颜子苒转头看向了远处,“那曾卫东逃出了城,想要寻到他也不容易。即便抓到了,黑鹰参与的部分他也未必知晓,届时还是要擒拿黑鹰才能解开所有谜题。” 江珣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你帮忙。” 颜子苒好奇地望向他:“什么办法?” “我需要‘病’一场。”江珣轻声道。 颜子苒眉头微蹙,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要装作生病藏起来,然后躲在暗中寻找黑鹰?” 江珣点点头,他就知道颜子苒能够猜到他的意思。 “可即便大人躲藏起来,只怕也不好寻到黑鹰,到时候不还是需要一个人当诱饵吗?”颜子苒不解,这好像算不得是另外一个办法! 江珣却是摇摇头:“如今是他在暗,我在明,我很难抓到他。可若我装病藏起来,到时候就是他在暗,我也在暗,只要他敢现身,届时就是形势逆转。” 颜子苒凝眸与江珣对视了一阵,最终恍然:“你的意思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江珣笑了笑:“他会易容术,我虽不通此法,但也不是不能乔装打扮一番,让他认不出我来。” 颜子苒:“这倒是个好办法,他绝不会想到大人你竟以他的法子欺瞒他的双眼。” 江珣郑重了几分,沉声道:“所以我先要一个信得过的理由病上一场。” 颜子苒有些为难:“我极少生病,这理由……我也编不出来啊!” 江珣看着颜子苒有些局促的神色,思索了片刻:“不如就说是你爹今晚做的饭菜没煮熟,然后我和瑶瑶都病了,唯独你一人没事,如何?” “啊?”颜子苒愣了一下,“那,那能行吗?为何我没事?黑鹰能信吗?” 江珣点头:“他信,因为你与众不同,就凭你今日与他辩驳的那一番话,他就会信。” “那,那成,我回去跟我爹说说。”颜子苒心底里只能为颜松柏默哀,这黑锅他是背定了。 江珣眸光越发明朗,听到江瑶的声音,目光才从颜子苒身上移开。 江瑶买来了些糕点,三人在内堂吃了,又等了一下午的消息,始终不见郝猛回来。 范通倒是回来了,只可惜他还是没有找到被郝猛敲到后脑勺的贼子,越发觉得有可能就是黑鹰阴沟里翻船。 到了傍晚时分,郝猛才回来,向江珣回禀了一个消息:“那个曾卫东往南边逃了,走的是小路,难以追寻。” “前后几个村落可都知会了?”江珣皱着眉头问道。 “已经派人知会了,除非那曾卫东从此往后独自一人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否则他只要露面就会被周遭的村民认出。”郝猛早已安排好包围圈,就看曾卫东能躲到什么时候。 江珣听完摆摆手,让他回去休息,另外嘱咐范通继续追寻曾卫东,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陈松伟下午见过黄文昇,建议黄家组织些人手,四处搜寻黑鹰,压缩其活动范围,给他增添一些危机感。 江珣又过问了一番衙门里政务,宁非池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要不是遇到案件,此时大家都该回去等着过年了。 江珣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安排好事务后便领着颜子苒和江瑶回义庄。 大年三十凌晨时分,江珣早早就起来,轻轻敲响了颜子苒的房门。 颜子苒开门后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外边细黑的天色:“大人,你这是?” “黑鹰这个时候必定还在他的窝里,我得乔装一下就进城去。”江珣轻声比划着,不想惊扰了颜松柏和江瑶,“不知能否借你眉笔用用?” 颜子苒想了想,点头让开身子,把江珣放入房门,点了蜡烛,让他坐在梳妆台前乔装打扮。 颜子苒平日里都是素颜朝天,但江瑶来了之后,愣是给她添了许多梳妆打扮的物件。 本来江瑶还想教颜子苒画画眉,施施粉的,结果没想到颜子苒比她更在行。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颜子苒本就从另一个时空而来,就算没用心学过化妆打扮,一些基础常识还是懂的,只这些就足够甩江瑶一条街了。 江珣坐下来之后便开始往自己脸上捣鼓,按他的意思是想装扮成一个乞丐。 因为乞丐出现在任何角落都不奇怪,黑鹰绝对不会料到堂堂的县尊会伪装成乞丐去抓他。 只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没法把他眉宇间的英气遮掩住。 颜子苒见状,只好亲自出手,拿着刮眉刀在他脸上慢慢修去多余的眉毛,把笔挺的鼻子打上些粉,点上一些黑点,看起来就像大蒜鼻。 想要打扮得漂亮不容易,这往丑里装扮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越捣鼓就越忍不住勾起嘴角的笑意,双手在江珣脸上不断地摆弄着。 江珣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断地撩着他的鼻尖,眼前女子的笑意更是一丝不落地映入他的眼眸深处。 再想到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这漆黑的夜里挨得如此近,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举有些孟浪了。 第239章 乔装打扮 但他此时心底里并无半点回避的意思,反而是一股难以明言状的雀跃。 仿佛有个魔鬼在他耳边低声私语: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坐在梳妆台前,侧着身子,任由坐在床榻边缘的颜子苒给他做妆容。 昏黄的烛光微微晃动着,在这寂静漆黑的夜里,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墙壁上的两道身影是黏在一起的,颜子苒略微娇弱的影子正在小心翼翼地为江珣涂抹脂粉。 从颜子苒专注的神态中不难看出,她给江珣上妆是十分的认真,以至于江珣全程都没敢开口打扰了她。 “好了!”颜子苒收回手,看着眼前奇丑无比的江珣,满意地笑了笑。 随着她这话音落下,江珣的心也紧了紧,感觉好像从梦里醒来一般,空落落的。 “多谢。”江珣收敛心绪,平静地回了一句。 可颜子苒双目依旧盯着他的脸庞看了一会,并未移开视线。 江珣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如此近距离地端详,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怎么了?” “感觉还缺了点什么,丑是丑了,就是不够脏,我去抹点锅底灰给你擦上。”颜子苒说着,起身去了灶房。 江珣坐在颜子苒的闺房里等了一会,双目不由自主地环视了房间里的摆设,只觉得这里干净清爽,看着就十分舒适。 颜子苒很快就回来了,用手里的锅底灰在江珣脸上擦了擦,又在脖子处抹了一把。 “乞丐的手可不能这么干净!”颜子苒余光瞥见江珣的手腕,又抓起江珣的手,给他打上一层蜡黄的粉底,再擦上灰,原本白皙修长的玉掌就变成了脏兮兮的爪子。 颜子苒弄完这些后,笑盈盈地看着江珣,不觉间也有了几分玩兴。 “如此可像乞丐了?”江珣看了看双手,站起来转了一圈问道。 颜子苒审视了一遍,接着伸手拍了拍江珣的背:“乞丐哪有你这般挺直腰板子的?你得佝偻着腰,身上衣服也干净了些,这样,你待会在院子里,躺地上滚几圈。” 颜子苒说着,又取来剪刀:“衣服也不够褴褛,我帮你剪裁剪裁!” 没过多久,江珣的裤脚就一长一短的,胸口处更是有一道长长的裂缝。 要不是江珣习武,穿成这一身出去不被冻坏才怪。 “会不会太过了啊?”江珣看完,自己都有些不忍了。 “差不多了,你再把这鞋子的顶部掏个洞,把脚趾头露出来。”颜子苒眸光里全是笑意,没有去看江珣的脸色,就盯着他身上的衣裳。 江珣叹了口气,只得依照颜子苒的说辞,把原本就破旧的鞋子彻底捣鼓成破鞋。 穿成这般模样,他又在颜子苒的指示下,在院子里打滚了几圈,连头发都布满了灰尘。 “喏,这个大人拿着,今天是大年三十,祝大人顺遂。”颜子苒又取来破了缺口的碗。 江珣顺手接过,看了看破碗,心中感慨万千,他这副模样,只怕他爹见了都认不出来。 正想世上还有谁能认出自己时,颜子苒已经丢了两个铜板在他的破碗里。 “要是万一没讨到钱,就拿着买个馒头当午膳吧!”颜子苒笑得见眉不见眼,就差没放声大笑了。 江珣静静地看了颜子苒一阵子,而后凝重地说道:“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最近几日都把那软甲穿上,以防万一。” “好,知道了。”颜子苒应了下来,并未拒绝。 江珣还想再叮嘱两句,但颜子苒听到颜松柏房间有动静,连忙将他往外推了推。 “快些走,等会被瑶瑶看到你这模样,瑶瑶就该笑话你了。” 江珣只得应着,出了义庄,趁着天色蒙蒙亮,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颜子苒这才收回了笑意,正要回屋里睡去,颜松柏便推开了房门。 “这么早就起来了?”颜松柏扫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屋外,“江大人走了?” “嗯!”颜子苒应了一声,“不过咱们今日得伪装成他吃坏肚子,还在义庄的模样。我怕黑鹰会在暗地里来这边查看情形,莫要露出马脚。” 前天傍晚回来她便与颜松柏说过,本来是打算昨日就依计行事的,但后来觉得时间太过匆促,便又拖延了一天。 颜松柏知悉情况,只点点头,转身便把房门关上,避免有人窥探。 颜子苒等到江瑶起床,两人一同用了早膳后,颜子苒再三叮嘱了江瑶一番,这才让平安驾车,带着她往县城里去。 大年三十,县衙里除了几个看大门的,里边空荡荡的,但思过堂前,郝猛、范通、陈松伟和夏健仁等依旧在。 颜子苒还没进思过堂就听到里面传来郝猛咆哮的声音。 “你们几个兔崽子,今天抓不到曾卫东,谁也别想回家团圆!” 底下几个衙役一脸心死如灰的模样。 范通则在一旁劝慰:“大人在前几天让宁师爷给各位都发放多一个月的月俸作为奖励,如今遇到案件,你们就多上点心。” “弟兄们,说句实在话,咱们哪天不是回家一家子黏在一块的?今晚就破个例,追捕到曾卫东,那才叫意义非凡的年夜。” 夏健仁也在一旁鼓励着,最近受郝捕头重视,正是要多表现的时候。 颜子苒迈步进来,看了几个有气无力的衙役一眼,轻声道:“大人今天生病,来不了衙门,就让他们几个回去吧。” 这些衙役一听,仿佛看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一个个激动地看着颜子苒。 “县尊大人生病了?”陈松伟愣了一下,“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昨晚回去吃了我爹做的饭菜,许是吃坏了肚子,一宿都没睡好,如今是没力气起床,在义庄里躺着歇息。”颜子苒回应了一句,又提出佐证,“瑶瑶也是,起不来了。” 陈松伟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但随后就摆出一副无奈的神色:“既然大人不在,那,那就让他们回去吧!” 几名衙役闻言,纷纷掉头就跑,郝猛想喊都喊不住。 “哎!曾卫东都快跑了两天,今天又歇上一日,只怕他都要逃出烟台府了。”郝猛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昨日腊月二十九,江珣让衙门上下展开围捕曾卫东和黑鹰的行动。 结果围捕了一整天,一无所获,把衙门众人累得人仰马翻。 今日江珣病了,衙门里又没啥人,颜子苒更是孤身一人,对黑鹰来说,他若想再挑衅衙门,找个人故意接近的话,此时的颜子苒便是最好的选择。 第240章 治国之论 按照计划,颜子苒从衙门出来后,便在县城里闲逛。 如今大年三十,店铺都关起了大门回家过年了,但住宅区却是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有些人家甚至开始贴上了春联、窗花。 小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正在家门口玩耍,就等着吃今晚的年夜饭。 一些调皮点的,此时手里抓着几个爆竹,正在寻找着放爆竹的好去处。 大人们忙得团团转,时不时还要看顾小孩,呵斥他们不要跑远了。 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日子将会持续上小十天。 颜子苒一边走,一边看着清江县的百姓们,被他们喜庆的神色感染了几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这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竟在这大年夜里下大雪。 许多人看到大雪,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瑞雪兆丰年,大年夜下雪也是挺难得的,尤其是孩子们,兴奋地接着雪花玩,直到最后被大人们喊回家里去避雪。 颜子苒走过一道桥时,看了一眼结成薄冰的河道,心里不由有些担心江珣。 这么冷的天,又下起雪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冷? 正想着,桥对面走过来一道身影。 颜子苒眼角一扫,竟是熟人。 袁小鹰看了看颜子苒,又瞧了瞧她周围,皱着眉头装作没看见,继续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颜子苒也有些好奇,袁成和朱鹏已经押往京城了,这袁小鹰怎么还在清江县里逗留? 不过颜子苒并未打算询问别人隐私,只是开口喊了袁小鹰。 “袁、袁大哥!”颜子苒想着他到底比自己大一些,喊一声大哥也理所应当。 “什么事?”袁小鹰板着脸,但还是站住了脚。 “当初多谢你救了我,也不知你住在什么地方,想着既然碰面了,便想提前跟你拜个年。”颜子苒依旧记得袁小鹰救过她的事情。 “我爹本也没打算杀你,所以我也不算是救了你。”袁小鹰十分耿直地回道,“咱们也不是很熟,拜年就不必了。” 说着,他迈步就想离开。 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望着颜子苒:“听说,江大人病了?” “嗯!”颜子苒应了一声,而后淡淡笑道,“不大碍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袁小鹰看了颜子苒一阵:“你身边那个女孩呢?怎今日就你一人?今日是大年三十,你不回去过年?” “瑶瑶她也吃坏了肚子,这不,我去周大夫药店里,给他们抓几服药,很快就回去了。”颜子苒十分自然地回应着。 袁小鹰点了点头,这次真的是大跨步而去了。 颜子苒眸光在他身后打量了一遍,而后去了周大夫药店,买了几帖药就往城门方向赶。 平安驾着马车就在城门处候着,见到颜子苒来了,便搬了踩凳,让颜子苒登上马车。 本来颜子苒还想着在县城里多转几圈,好让黑鹰发现她的踪迹。 可如今想来,这大年三十不回家,还在县城里乱转,那绝对是有问题的。 若是叫黑鹰发现了端倪,他更不可能会现身,甚至都不会再出现在颜子苒面前。 因此,颜子苒也不好再乱晃,想着让江珣自个儿碰碰运气,看他能否发现黑鹰的踪迹,至于她,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正当她要登上马车时,不远处却有一青年男子,快步向着城门这边走来,抬手喊道:“前面的可是江大人?” 颜子苒愣住,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锦衣书生,小跑着来到马车旁,对着马车拱了拱手。 “学生余望亭,求见江大人。” 平安看着他有些呆憨的模样,忙解释道:“我家主子不在马车里,这马车是来接送颜姑娘的。” 余望亭愣了一下,这才看向颜子苒,向颜子苒拱手:“小生失礼了,姑娘恕罪。” “余先生求见大人,不知所为何事?”颜子苒轻声问了一句,末了又解释,“若有要紧事,我或可代为传达。” 余望亭再次打量了颜子苒一阵,作揖道:“小生是陈师爷的好友,前不久他路过烟台府,邀请小生到清江县来,就江大人的行政措施切磋治国之言论。偶然见着江大人的座驾,误以为江大人就在车厢内,故而……” 颜子苒眸光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原来是陈松伟引来的文人,她方才还以为是黑鹰呢! “大人今日身子不适,更何况今日是大年三十夜,先生何不与家人团聚?”颜子苒笑着劝说。 余望亭腼腆笑了笑:“小生在外求学多年,已许久未曾归家。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小生心中只求治世贤策,何处不可为家?” 颜子苒见他一脸憨直,又想着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引诱一下黑鹰,也不急着离开了。 “先生此言,我倒是有些不同见解。圣贤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见治国需从细微处着手。又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治国之前,需得齐家。” “齐家者,内有父母、兄弟、妻儿,外有叔伯舅姑,关系错综杂乱,皆需处理妥当,可见殊为不易。若是家室都处置不当,又何谈治国之论?” 余望亭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颜子苒,一副仿佛见鬼了般的神色。 颜子苒笑了笑:“此番言论不过是我一点个人见解,恐不入先生眼界,只是替先生家中之人劝说先生一句,莫要辜负了珍视你的亲人。” 余望亭愣愣地点了点头,脑海里似乎想起了某位亲人,言行举止间有些呆滞。 颜子苒见状,接着说道:“若先生还是想见大人的话,我为先生带句话。至于大人有没有空闲接待先生,那就得看大人的意思了。” “今日闻听姑娘一番言词,如滚滚春雷,震耳欲馈。若是姑娘不嫌弃,不知可否请姑娘到舍下小聚片刻?”余望亭望了望城门涵洞外的天地,“如今雪正下得好,正是品茗赏雪之际,姑娘可否赏脸?” 颜子苒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主动,那她可就有理由再带着县城里徘徊一阵了。 可这家伙毕竟是陌生人,第一次相遇就跟他回家,貌似也不太合规矩。 “先生说笑了,品茗赏雪的雅事,我是做不来了。若是先生有兴致,大可出城走一走,路上亦可交谈一番。” 颜子苒很快就想到,干脆就让这家伙送她一程,这样黑鹰看到了也不会有所怀疑,依旧有可能找个法子靠近他们。 可余望亭却望着城门口,眉头直皱! 第241章 铁汉黑鹰 他这一刹那的迟疑,颜子苒敏锐地察觉到有些异样。 “小生向来体寒,出城恐怕不太妥当,不若你我二人在城内走走?”余望亭说出这话后,眼巴巴地望着颜子苒。 颜子苒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瞥见一道身影靠近,果断摇了摇头:“不了,我一介女流,恐怕也没法跟先生谈论些治国方略,就此告辞。” 说着,颜子苒再次登上了马车,让平安驾车离去。 余望亭茫然地跟上两步,可马车渐行渐远,他都快要追出城门了。 “啧!”余望亭不满地叹了口气,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乞丐。 只见他身形十分迅速地向一旁暴退了两步,拉开半丈的距离。 旁边守门的士卒都朝他望了一眼,有些不解他的动作为何这般迅猛。 “公子,行行好,赏点钱过个年吧?”乞丐将破碗往余望亭面前晃了晃。 余望亭看到破碗里的几枚铜币,这才放松了警惕,伸手在衣袖里摸了摸,随后掏出一锭银子,丢在了乞丐破碗里。 “老兄,借一步说话。”余望亭并未嫌弃这乞丐,反而领着他远离了城门,“你可认得那义庄的颜姑娘?” 乞丐愣了愣,而后点头应道:“认识,她可是个天煞孤星,一双手摸过很多死人的身子,甚至还把死人从肚腹剖开,老吓人了。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跟这种晦气女子纠缠上,否则要倒大霉的。” 余望亭冷哼一声:“胡说,那县尊大人不就一直跟这位颜姑娘纠缠在一块吗?怎么没见县尊大人倒霉?” 乞丐又是一怔,挠了挠头:“县尊大人自然不同,他能降得住这天煞孤星。” “哼,他能我也能!”余望亭自负地抬起头,仰望了一下天空。 乞丐只斜眼睨了睨他,眼里充满不信的神色。 余望亭颇感无趣,挥挥手:“行了,去吧,没你的事了。” 说完,他就想要回去落脚处歇息。 可乞丐却反而靠近了他一步,说道:“公子,我还知晓一个有关颜姑娘的事。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余望亭闻言,见这乞丐有些神神秘秘的,便也来了兴致,连忙躬身附耳过去。 “你说说看,要是消息有用,我赏你银子。” 乞丐凑到余望亭耳边,轻声道:“据闻,颜姑娘最讨厌那个叫黑鹰的江洋大盗了,说他就是个狂妄自大,目无王法的大傻子!” 余望亭的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再变,差一点就忍不住骂出口了。 突然他鼻尖动了动,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很快就发现这香味跟颜子苒身上的味道很像。 他不解地望了望乞丐,猛的发现,一片鹅毛大雪飘落在乞丐的鼻尖上,接触到体温的瞬间便化成水,带走了乞丐鼻尖处的黑点。 他顿时汗毛倒竖,随着乞丐鼻尖的雪水滴落,身子猛然爆退。 于此同时,乞丐的身形也猛然冲向他,一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余望亭立即将肩膀往下一沉,而后施展轻功就越上了不远处一棵柳树。 可身后的乞丐又一次出现在他身畔,那黑乎乎的爪子再次抓向他的胳膊,还是同样的位置。 他再退,落下地面,脚尖轻点,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又迅速地跃到周边一座房屋屋顶上。 可还没等他换口气,那只该死的爪子又朝他抓来,逼得他不得不在屋顶上打了个滚,避开这一爪。 两个人就如同两道闪电,在大街左侧的百姓屋顶上狂奔着。 乞丐的身影死死地跟在余望亭身后,余望亭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保持不被乞丐抓住,但想摆脱却是千难万难。 心中慌乱,余望亭在奔出十来间房屋之后,脚下踩着屋顶的落雪,身体猛然一滑,无法控制地往屋顶边缘处滚了下去。 在危急关头,那黑色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悬停在屋檐边缘处。 几块瓦片承受不住,纷纷断裂,摔在了下方,引起了主人的注意。 可等到屋主出来一瞧,屋顶上已经空空荡荡的,只道是风刮落的,没往心里去。 在屋后,乞丐将余望亭反手扭住,沉声喝道:“黑鹰,这回你服不服?” “江珣,你个王八蛋,用女人来引我上钩,你无耻!”余望亭怒骂了一声。 “分明是你见色起意,怨得了谁?上次在京城我饶了你一回,这次还来招惹我,还弄了个命案,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江珣冷哼一声,手上用劲,疼得黑鹰不断拍墙。 “胡说,上次在京城是我靠本事逃脱的,你压根就抓不住我,我往人群里一钻,你连我长啥样都不知道,哪里用得着你‘饶’?命案又与我无关,你凭什么杀我?” 他的轻功与江珣不相伯仲,只要开始就有足够的距离,哪怕只是半丈,江珣就追不上他。 余望亭压根就不怕江珣的威胁,只是说完之后,又喊了一连串:“疼疼疼,轻点轻点,不然我去京城跟你爹告状,就说你虐待人证。” 江珣眉头一皱,手上越发用力:“案情具体如何,人是谁杀的,说!” “不说,你敢扭断我胳膊,回头我就跟人说,你这家伙嫌弃颜姑娘一双验死尸的手,还说她是天煞孤星,只有你自个儿能降得住她!” 余望亭疼得脸皮直抽抽,但他可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服,更不可能乖乖配合。 但他这几句话说完之后,只觉得江珣的劲儿小了许多。 他连忙转过头,看到脸色肃杀的江珣,不由得神色一紧。 他居然在江珣的身上感到一丝丝杀气! “案情我回头写信告知你,你放了我,我保证什么话也不对外说。” 硬气其实也需要讲究个尺度,大丈夫能屈能伸,黑鹰觉得现在是该委屈一下自己了。 “跟我回衙门把案情仔细说了,若真与你无关,过了堂再放你。”江珣身上的杀气敛去许多,一双眸子凌厉无匹地盯着黑鹰,“要是敢乱说别的,你就死定了!” “我黑鹰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说出天煞孤星半个字。”黑鹰余望亭一脸赌咒地说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不畏强权、铁骨铮铮的汉子。 第242章 白净黑鹰 江珣心中十分后悔,方才一时冲动,发现黑鹰这个家伙对颜子苒产生念想之后,立即就编了一些有关颜子苒的坏话,想着吓退黑鹰。 结果没能吓退黑鹰,反倒是让黑鹰认为他也能够降得住天煞孤星这种说法,再次对自己产生挑衅心理。 忍无可忍,江珣放弃了继续跟踪他的打算,直接动手将他逮捕。 早就知道这个家伙轻功好,上一次就被他溜了,这次差点又让他给逃了,好在他运气不好,脚下踩空了。 他本想就这么把黑鹰给押回衙门,但是想到自己如今这身打扮,若是直接去了衙门,只怕往后会被郝猛等人记住一辈子。 这身形象,让颜子苒一个人看到就算了,其他人想都别想。 江珣想到这里,一记手刀砍在了黑鹰后脖梗上。 “你!”黑鹰吃疼,气愤地骂了个字,身子就软了下去。 江珣把他打晕后,在一户人家家中搜来绳索,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绑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子中,自个儿迅速地出了城,追上颜子苒的车辆。 颜子苒上车之后,就让平安慢慢驾马前行,不急着回义庄。 刚才离开时,她就已经瞧见了乔装成乞丐的江珣。 看到江珣的那一瞬间,颜子苒就明白了余望亭为何不愿出城。 并非是余望亭身体虚寒怕冷,而是因为黑鹰当初就跟江珣打赌,在大年初一前不离开清江县县城,他不想自己先违约。 江珣的迅速靠近,让颜子苒意识到自己应该与余望亭拉开距离,免得到时候被他抓住用来反制江珣。 可出城之后,颜子苒就没急着回义庄,而是想等等看有没有江珣的消息。 果然如她所料,车子还没走出一里地,外面就传来一阵咳嗽声。 颜子苒掀开车帘一看,见江珣就在车子后方,朝着她打了个手势。 颜子苒急忙喊住平安,在平安不解的神色中下了马车。 “你先自个儿回去,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回衙门。” 平安轻声道:“姑娘,要不让小人送你去衙门吧?如今下起雪,您一个人往返,怕是不大安全。” “没事,你家……我有个长辈在这里陪着,不碍事的,你去吧。”颜子苒挥挥手,向着江珣走去。 平安扭头看了看不远处一名乞丐,有些担忧,但颜子苒既然声称那是她的长辈,他也就不再纠结,驾车回了义庄。 “没抓到黑鹰?”颜子苒望了望四周,并未再发现其他人影。 “抓到了,但我不便将他送往衙门。你去衙门那边给郝捕头递个话,让他去把黑鹰带回衙门。”江珣连忙把捆住黑鹰的方位告诉了颜子苒。 颜子苒应了一声,随着他一同进县城后,分头行事。 江珣还得继续盯着黑鹰,不敢离开太久,免得这家伙醒来之后自行挣开绳子跑了。 颜子苒一路小跑赶往衙门,正好遇见夏健仁正跟一名守门的老衙役嘱咐着事情。 “夏大哥,猛叔和范叔呢?”颜子苒眸光往衙门深处望了望。 夏健仁愣了一下,忙回道:“他们方才已经回家去了。颜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找他们有事?” 颜子苒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夏健仁立马道:“那成,你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去他们家,把他们叫来。” “不,不必再折腾他们了,夏大哥随我去一趟也是一样的。”颜子苒想了想,连忙阻止了夏健仁。 夏健仁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大人已经抓住了黑鹰,你随我过去,把黑鹰押回牢房之中。大人处理完手里头的事情,今日或许明日就会审讯他。” 颜子苒说完,夏健仁的表情就十分复杂,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 “大人,他不是病了吗?”他感觉小脑有些不够用。 “装的,目的就是骗过黑鹰。”颜子苒回了一句,转身已经向着远处小跑而去。 夏健仁见状,急忙跟上,很快就来到江珣指定的位置。 还在昏迷的黑鹰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旁边,颜子苒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刚才突然跑出来与她搭话的余望亭。 “他就是黑鹰?”夏健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余望亭一眼,“感觉白白净净的,不像啊!” “大人既然把他擒住了,让我叫人把他押回牢狱,应该不会有错的。”颜子苒不会去怀疑江珣。 夏健仁不好再说什么,让颜子苒帮着,一块把昏迷中的黑鹰绑好背回了衙门,丢进了牢里。 颜子苒还特地让夏健仁给这家伙找了一间空牢房。 “啧啧,亏我还想着,明日赶早些来,看看大人还有没有什么法子擒住曾卫东或者黑鹰,没想到大人暗地里已经在行动。” 夏健仁带着颜子苒出了牢狱之后,感慨了一声:“大人果然是英明神武啊!” 颜子苒笑了笑,没理会他这拙劣的拍马屁,反而提醒道:“如今快过晌午了,夏大哥也该回去跟家里人团聚团聚了。如今衙门里空荡荡的,想必大人应该明日才会来审讯黑鹰,抓捕曾卫东。” 夏健仁点头,将颜子苒送出衙门后,自个儿也回家去了。 颜子苒还没走出多远,身边一名乞丐就靠了过来。 “事情办妥了?”江珣压低声音问道。 颜子苒点点头:“已经把人送进牢房里了,离开时他还昏迷着。” 江珣眸光凝重:“我返回时,瞧见了袁小鹰,他似乎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颜子苒眉头一挑,跟着附和:“我早上也见到他。说来也怪,他不在京城中想办法探听袁成的消息,也不回烟台府与他母亲过大年,跑到这儿来作甚?” “也许,就如陈先生所言,这黑鹰与袁成有些交情,袁小鹰在清江县里,恐怕也是帮黑鹰作掩护的。” 颜子苒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那大人这是打算去抓那袁小鹰?” 江珣本想点头应是,但是看到颜子苒后,他又略略停顿了片刻。 “算了,反正黑鹰已经抓到,到时候问一问就知道前因后果了。今日是大年三十,瑶瑶估摸已经在家里等得不耐烦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吃顿年夜饭吧!” 颜子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一顿年夜饭而放弃缉捕凶犯。 这可不像以前的江珣! 第243章 温情年夜 江珣没敢跟着颜子苒一同回义庄,而是特地绕到义庄后面,趁着颜子苒把颜松柏和江瑶引到前院的工夫,潜入屋子里卸下装扮。 待他从屋里出来后,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劲装打扮,俊美冷酷的脸庞上全是凌厉的神色。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瑶看到江珣从屋里头出来,愣了一下。 江珣神色淡淡地回道:“我是与颜姑娘一道回来的。” 颜松柏见状,笑呵呵地把颜子苒叫着,一块去准备年夜饭。 江瑶自然也不甘落后,在一旁忙前忙后地跑腿帮忙。 江珣想过来帮忙,却被颜子苒唤去沐浴。 虽然更换了衣裳、卸去了妆容,但身上的灰尘还是拍打不了的,须得好好沐浴一番。 江珣洗了许久,颜子苒三人也做好了年夜饭,四人坐在一块用膳。 “大人今年初到清江县,为清江县百姓勤勤勉勉,虽不是清江县人,但以后清江县就是大人的家,还请大人今夜务必尽欢。” 颜松柏对江珣兄妹俩表示欢迎。 江珣点头应了下来,江瑶则直接动筷子吃了起来。 饭菜的食材都是颜松柏处理的,江瑶在一旁帮忙,而颜子苒则负责主厨的活儿。 在她精心地烹饪之下,明明都是些家常菜,但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仿佛要拽着几个人的鼻子,拉到这些菜肴前面。 颜子苒的厨艺算不得顶尖,但比起清江县诸多酒楼饭店的饭菜也不遑多让。 江瑶率先品尝的就是炒田螺,一边嗦一边喝着果酒,也顾不上一只手油腻腻的,小脸上全是幸福的神色。 江珣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那一双筷子动得飞快,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无比,夹住田螺,刚凑近嘴,那劲道十足的螺肉就自动钻进他嘴里,而后被他丢下外壳。 虽然他没有动手,但速度比动手的江瑶还快上一倍。 江瑶实在比不过了,干脆伸手抓了一把放在颜松柏面前,而后就将整盘田螺揽到自己面前,用手臂护住,虎视眈眈地看着江珣。 “剩下的都是我的,不许你再碰了。”护食的江瑶凶巴巴地瞪着江珣。 江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筷子迅速地扑向另一道蒜香排骨。 颜子苒的每一道菜肴都让人欲罢不能,江瑶看到那蒜香排骨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江珣吃掉一半,顿时心疼不已。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啊!”她连忙又动手去抢。 “瑶瑶,用筷子!”颜子苒有些无奈,这江瑶虽然出身不俗,但是江珣他爹太过宠溺了,江珣的母亲又懒得管这些礼节,所以江瑶来到清江县就越来越放肆了。 一顿年夜饭吃完,天还有些亮。 外面下了一天的雪,到傍晚时才停了。哪怕太阳只剩下一丝丝还没落山,还是将这片天地映照得澄清白亮。 颜松柏在屋子里收拾杯盘狼藉的饭桌,而颜子苒则陪着江珣和江瑶在院子里消食。 不远处的村庄传来一阵阵爆竹的声音,江瑶听完之后,一阵意动,也从房屋里搜出许多爆竹。 只见她笑嘻嘻地,冲着颜子苒晃了晃手中的爆竹:“嘿嘿,幸好我早有所备!” “你可真是……”颜子苒失笑,不过在今天这种日子,她也没有阻止江瑶,“要记得小心些,不要被炸伤了。” “才不会,我从小玩到大!”江瑶说着,眼睛在四周转了转,“有没有陶盆瓦片?放在爆竹上,炸起来老高老高的。” 颜子苒苦笑了一声,取来一个小铁锅:“你看这个成吗?” “可以!”江瑶眼前一亮,接过铁锅玩爆竹去了。 江珣在一旁看着,见状轻声道:“你未免太过宠溺她了!” “无妨,那铁锅也炸不坏,大过年的,就让她疯一回吧!”颜子苒笑了笑,“大人也是,今晚就略微放松些,偶尔也该为自己想想。” 江珣顿了顿,似乎思索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竟想不出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儿。 两人没再开口,就这么看着江瑶玩耍。 铁锅炸了几回后,她又腻了,又去玩雪花,变着花样取乐。 玩到戌时,颜松柏还想打几个灯笼让江瑶接着耍。 可江瑶看到颜子苒已经在打呵欠,连忙劝阻了颜松柏。 “颜姐姐既然乏了,那我们便歇下吧!今日抓住了黑鹰,明日还要去县衙里审讯这个可恶的贼人,须得养足精神儿。” 江瑶说着,拉着颜子苒的胳膊回房去了。 颜子苒凌晨就被江珣唤醒,此时回到房里,更是困意汹涌,跟江瑶没聊几句就躺下睡了。 待到雄鸡唱晓时,颜子苒便被江瑶给叫醒了。 两人洗漱一番,换上装束就去正屋找江珣。 江珣果然早已候在正屋中,见两人来了,一同用了早膳,而后乘坐马车赶往衙门。 大年初一,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倒是那些小巷子里喜气洋洋。 大街上的大多都是店铺,接下来几日都不做生意,自然就冷清了。 而那些小巷子都是民宅,左邻右舍都十分熟络,相互串门拜年,络绎不绝。 马车在大街上驶过,到了县衙门口。 守着县衙的老人见是县尊大人,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大门。 江珣看了一眼冷清的衙门,而后带着两女径直到了牢房。 本想着今天诸多衙役还在家中过年,没想到牢狱之中已经站了三个人。 郝猛、范通和夏健仁三人,就站在黑鹰的牢房前,气势汹汹的,似乎想要审讯出些答案,好在江珣赶到时表现一番。 可惜,黑鹰坐在牢房里,一脸的怒色,显然并未让三人如愿以偿。 江珣的到来,立即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大人!”郝猛三人连忙躬身行礼。 “江珣,你个王八蛋,你偷袭我,不讲武德!”黑鹰看到江珣,第一时间就破口大骂。 江珣皱了皱眉头,没有与黑鹰辩驳,而是对郝猛三人问道:“可有问出些线索?” 郝猛摇摇头:“这家伙非要等大人来了才肯说。” 江珣这才看向黑鹰,下巴微微抬起:“既然不愿意说,那就大刑伺候吧!” 郝猛等人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江珣毫不犹豫地动用大刑,几人都颇为惊讶。 第244章 阶下之囚 “哎?不是,你还没问呢,怎知道我就不愿意说?”黑鹰急忙叫了起来,“不是说好了,我到衙门里把事情说完你就放我走吗?咋还动用大刑呢?” 江珣斜睨了他一眼,对黑鹰的性格早就拿捏得死死的了。 “哦,他们不是问了吗?” “他们是他们,他们问我就回,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没身份?你问就不一样了,好歹是个县令,又是能够将我逮捕的人,我还是可以回答你一些问话的。” 黑鹰眼里,显然是没把郝猛几个放在眼里。 毕竟他的功夫足以让他在这几人面前自恃身份! 郝猛几人听了牙痒痒的,这种被人小瞧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但黑鹰说的又没什么毛病。 要不是江珣,光靠他们,就是再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恐怕也找不到黑鹰的踪迹。 江珣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问问,那曹青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在郝捕头家门口?” “事情说来也有点巧,我和小……我之前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个人,所以这段时间就住在这人家中,就在曹青家不远处。案发当天,我看到曹青捂着伤口回家,本也没怎么在意,直到听到他和他媳妇的争吵声。” 黑鹰都不用江珣再接着往下问,如同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当时我才知晓那家伙让自己的媳妇当窑姐儿,心中很是不屑,正想着今晚去他家里,狠狠教训教训这个孬种男。” “结果发现她媳妇惊慌失措地跑去另一户人家,找了个汉子进了她屋子里。我当时看在眼里就挺纳闷的,便躲到他家窗户外往里瞧了瞧,这才知道那孬种曹青已经死了。” 黑鹰说着,摸了摸下巴:“如今照你们说来,曹青当时应该是昏迷陷入假死状态,若是送去就医,说不定还有救。可惜,他那媳妇都吓懵了,以为他死了。” “嗯,我当时还看到他们家的柜子上有些血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曹青与她媳妇争吵时,被他媳妇推倒在地,后脑勺撞在了那柜子上。” 颜子苒微微颔首:“柜面和墙面都是平整的,有可能就是受创的后脑勺再次撞击了柜面,这才加剧了血肿的挤压,以至于曹青昏迷。” 黑鹰看到颜子苒,脸色有些异样,又偷偷瞧了江珣一眼。 江珣眸光里再次迸射出一缕杀意,冰冷冷地盯着他。 黑鹰甚至都看到他衣袖下,双指并成剑指,已经蓄势待发了。 “曹青媳妇找来那个邻居汉子,想求他帮忙抛尸。那个汉子认为抛尸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等到时候尸体被找到了,他们还是有嫌疑。” 黑鹰收敛心神,继续把知晓的情况如倒豆子般说出。 “刚好那个汉子之前看到县城里有一群地痞流氓欺负过曹青,便想伪造成曹青被地痞流氓打死的模样,嫁祸给那群地痞流氓。” “于是,他们就匆匆忙忙买了些猪血,等到入夜后,一个人背着曹青,一个人端着猪血,想布置成被打死的场面。” 江瑶皱着眉头:“可梁黑子打曹青的地方不在郝捕头家那边啊!” “本来是这样,但是……”黑鹰看了一眼郝捕头,“我发现这情况后,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便现身跟他们说,把尸体交给我处理。” 郝猛气愤地拍了拍木栅栏:“我跟你有仇吗?” “也没啥深仇大怨,主要是江珣他不理我,我偷了琉璃鼠后,在县城里逛了好几天,他都不来找我,俨然没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就嫁祸于你,看他还坐不坐得住!” 说到这,黑鹰略带挑衅地看着江珣,余光不屑地瞥过江瑶。 江瑶感受到一股来自黑鹰的鄙夷,气得直跺脚:“颜姐姐,你看看他!” 颜子苒拉了拉她,轻声道:“他会易容术,又不是凭实力逃脱追捕的,纯粹是耍诈,不能怨你。” “她就是凭实力也抓不住我。”黑鹰丝毫没理会江瑶刀人的眼神,心直口快地补上一刀。 江瑶气急败坏,恨不得当即冲进牢房里,把这家伙揪出来揍一顿。 “所以,曹青身上的黑衣是你给他换上的?”江珣不满地扫了黑鹰一眼。 “嗯,我当时真不知道他还没死,虽然他身体还是温的,不过刚死的人本来也是温的。给他换好衣裳,让他躺在郝家的院墙外,又特地用猪血泼洒了上去。” 黑鹰得意洋洋地说着:“接着就是最精彩的部分了,我让……我又跑进了傻大个家中,故意让他发现动静,而后露出个后背给他。本想着挨上他一棍子,然后就逃走的,没想到他居然砸我头上了。” 颜子苒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眸光一凝,沉声道:“郝捕头砸的是袁小鹰,不是你!” 黑鹰顿了顿,惊讶地看着颜子苒:“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下,他想收回都来不及了。 “看你方才那贱兮兮的笑容便知受伤的不是你。”江珣冷哼一声,微微挪了半步,用身子挡在颜子苒和黑鹰之间。 黑鹰撇撇嘴:“不错,被砸的是袁小鹰,他吃疼后就往约定好的院墙处遁走。这傻大个还想追,我见机不妙,就撒了一些软骨散在空中。傻大个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再中了我的软骨散,连墙都翻不过去。” 郝猛气得牙痒痒,跟江瑶一样,恨不得钻进牢房里揪住这家伙揍上一顿。 “猛叔,别气了,跟一个阶下囚置什么气?”颜子苒轻声劝慰,提醒郝猛一个不争的事实。 郝猛一听,再看到黑鹰身陷囹圄,心里头的怒火也散去了一半。 “嘿,说得也是,落在牢房里,稍后我可得好好伺候伺候这位江洋大盗!” 郝猛说着,和范通、夏健仁三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黑鹰顿时汗毛直立,立马开口:“江珣,我说话算话,把事情的经过都与你说了,我很给你面子了,你赶紧把我放了吧!” “呵!”江珣笑了笑,“等过堂,宣判你的罪行,关押上几年后,本官必定会放了你,别急!” “啊!”黑鹰愣住了,刚想骂江珣言而无信,可仔细一想,当初江珣说的可是与他无关就放人。 这事,怎么看都与他有关,栽赃陷害他人,这已经是触犯了大祯律法了! 虽然罪不至死,但关押几年是少不了的…… 第245章 收压岁钱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曾卫东躲在何处?”江珣脸色凝重,“如实说出,可以酌情替你减刑。” 黑鹰嘴角抽了抽,想要拒绝配合,但又觉得这时候再硬气也晚了! “他躲在城外东边十里处一座破庙里。”黑鹰骂骂咧咧地回了一句,“他们几个傻子被我误导了方向,跑去别的地方搜捕,自然搜不到人。” 范通捏了捏拳头,本以为可以看郝猛的笑话,如今自己躺着也中枪了。 “还算识趣。”江珣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想离开。 牢里的黑鹰连忙吼道:“江珣,今天大年初一,给我准备一桌饭菜,否则,你知道的。” 江珣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黑鹰,思虑了好几次要不要干脆动手弄死这货! 可黑鹰此时却梗着脖子,一副有种你就杀了我的模样,终于硬气了一回! “他往后的饭菜,尽量满足他的需求,银子本官出。” 最终,江珣妥协了,毕竟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杀人,还是让他再蹦跶一阵好了。 夏健仁连忙答应了下来,这事并非他所管辖,回头再跟张牢头说说。 江珣眸光又落在毫未挪脚的郝猛和范通身上:“怎么,还不去将曾卫东抓拿归案?” 郝猛和范通的眸光都落在黑鹰身上,一脸怨气,显然有别的想法。 夏健仁见状,忙道:“让卑职去吧,捕头和班头这些天也累坏了。” 江珣没有拒绝,带着颜子苒和江瑶离开牢狱。 夏健仁跟在后头,出了牢狱后就急匆匆地要去抓捕曾卫东。 颜子苒见状,对他喊道:“夏大哥,出城时可顺道去知会陈师爷一声,好让他也知晓案情的进展。” 夏健仁牵着快马,闻言应了声‘好’,快步出了角门。 江瑶跟在江珣身后,看江珣并非是往思过堂方向走去,不由问道:“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找袁小鹰。”江珣回了一句,跟在夏健仁后头出了衙门。 颜子苒想了想,接着说道:“那邵氏也得去缉捕归案。” 虽然邵氏和曾卫东不是杀人凶手,但也是闹了乌龙,间接害死了曹青。 甚至严重的,还可以判邵氏一个过失杀人罪! 江珣点了点头,如今这桩案子,梁黑子和邵氏都得负起一部分责任,都得依法判处罪行。 三人走在街上,很快就有百姓看到了,纷纷上前来拜年。 江珣一一回应着,哪怕只是说上一两句话,这些百姓都能欣喜不已。 至于江瑶就更欣喜了,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妪,手里捏着红封,靠近江瑶后就往她手里塞。 对于江县令这个妹妹,百姓们爱屋及乌,大过年的,自然是少不了要给一份压岁钱的。 江瑶一个劲地说着祝福的话语,左一个‘福如东海’,右一个‘寿比南山’,再加上‘万事如意’、‘添财添丁’,把这些老人哄得见眉不见眼。 至于颜子苒,大多数人依旧不怎么愿意接近,但也有一些年长者给颜子苒塞了压岁钱。 虽然里边就只有两个或者四个铜钱,但也是一份祝福,颜子苒跟着江瑶一一答谢了这些长者。 江珣带着两人再三谢过百姓的好意,直言正在办案之中,百姓这才不再聚集阻挠。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曹青家周围,向着旁边的百姓略作打听,便有不少百姓给他们提供了有关袁小鹰的消息。 袁小鹰平时走动也不像黑鹰那般小心翼翼,再加上他本就是清江县出身的人,所以周遭百姓对他的存在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江珣来到袁小鹰暂住的屋子,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叟。 这老叟是屋子的主人,看到江珣,愣了愣,随后慌忙行礼:“大,大人,您这是……” 他看到江珣的脸色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愣是把这大半辈子所做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确认没做过犯法的事后才松了口气,可表情却也越发迷茫了。 “袁小鹰可在里边?”江珣淡淡地扫了一眼院子内的布置。 “在,在的!”老叟一听是来找袁小鹰了,这才释然,一边引领着江珣等人入院子,一边朝着里边高声呼唤,“小鹰,快出来!” 袁小鹰在屋里等了一宿,一直没见到黑鹰,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个黑鹰自从在京城周围见面后,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昨日黑鹰说江珣可能病了,让他去义庄探探虚实,他便去了一趟。 鉴于江珣功夫远在他之上,他也不敢过分靠近,但他确实看到颜仵作在煲药,那个江瑶脸色苍白的出来了一趟,应该不是假的。 可他回来之后,想把这消息传递给黑鹰,结果却一直都没见黑鹰回来,不知又跑去哪里取乐了。 如今听到父亲的旧友呼唤,不耐烦地走出来,不曾想看到了江珣和颜子苒。 袁小鹰看到江珣的那一刻,他就明白黑鹰的下落了。 他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逃跑,但身后却已经响起了一道声音。 “本官已经查明所有真相,你罪责不大,但若拒捕,可就罪加一等了。” 江珣的话像是神灵的审判,让他定住身形,不敢再迈出一步。 “袁大哥,冷静点。”颜子苒也不想袁小鹰越陷越深,劝慰了一句。 袁小鹰知晓自己不可能从江珣手中逃脱,叹了口气:“你想怎样?” “回衙门协助调查案情,届时再依法认罪。”江珣淡淡地应了一句。 袁小鹰顿了顿,而后大声高呼:“我认什么罪,我又没杀人!” “残害尸体总该有吧?”江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我,我就,就帮忙搬了一阵尸体,这也算不得是残害吧?”袁小鹰急忙辩解。 “但你有此意图,想借助尸体陷害郝捕头!”江珣声音重了几分,不容他辩驳。 袁小鹰垂下脑袋,不由回想起袁成当初在牢车里劝说他不要企图报复的景象。 只可惜,他没能听进去,那黑鹰蹦出来说要帮他一起报复清江县的县令和衙役们,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他这也算是犯罪未遂,罪责不算重,只是没办法回去陪着母亲了。 “走吧!”江珣连锁住他的意思都没有,让他跟在身后,带着他又去了曹青家。 第246章 法外留情 再次来到曹青家,只觉得曹青家越发的清贫,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描述。 邵氏引着几人入座之后,神色微微一沉。 “奴家知晓的都说与大人听了,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搜查些线索。”江珣不容分辩,对着颜子苒抬了抬下巴。 颜子苒会意,上前询问曹青与邵氏的房屋在何处。 邵氏只得引领着她和江瑶进了卧房。 “之前范班头他们已经搜查过多遍了。”邵氏有些不解地问道,“还有什么可搜查的?” 颜子苒并未多言,只是对着江瑶使了个眼色。 江瑶十分迅速地从箱笼里取来一瓶酽醋,递给颜子苒。 颜子苒将之轻轻泼洒在屋内柜橱上,除了靠墙的一面,其他三面都喷上了些许。 邵氏很快就看到那原版褐色的柜面,居然慢慢显露出了一些红色。 “这儿当初应该染了血迹,与黑鹰描述一致,是曹青磕伤后脑勺的另一处地点。” 颜子苒指了指显露出来的血迹,望着邵氏轻声道:“你说你不晓得曹青何时回的家,有好几日未曾见过曹青,但如今有人见到你与曹青争吵,将他推倒撞上这柜子,你作何解释?” 邵氏差点没站住脚,扶着桌子勉强撑住身子,难以接受地摇着头:“还,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吗?为何,为何如此不公!” 看着邵氏几乎要崩溃的模样,江瑶急忙劝说道:“你别着急,颜姐姐已经验出来,你未必是凶手!” 邵氏顿了顿,原本只觉得身处漆黑的绝望之中,突然又看到了一线光芒,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力气,上前抓住颜子苒的手:“真的?我真的不是凶手?” “我发誓, 我当时就只是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是他强迫要我,我不肯再迁就他,所以就将他推开了。他只是撞了一下柜子,我没想到他会血流不止,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邵氏十分急切,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恐惧全部倾泻而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信我,我就是不想再让他碰我才用了些力气将他推开,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镇定些!”颜子苒反握住她颤抖的双手,轻声安慰道,“当时他并未真的死了,只是处于昏迷之中。以我的经验判断,他是在戌时左右没了性命的,你错过了救治他的最佳时机。” “啊!没,没死?他当时没死?”邵氏听到这里,整个人如同松了弦的弓,紧绷的情绪散去,软软地倒在了颜子苒怀里。 颜子苒连忙捏住她的手腕,探知她只是昏迷了,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将她扶到床上,随后禀明了江珣。 江珣让江瑶去请周大夫过来,让颜子苒继续照看着邵氏,他则领着袁小鹰先一步回衙门去。 江瑶请来了周大夫,给邵氏诊治了片刻,又用银针扎了穴位,给她灌了一碗汤药,直到傍晚时分,邵氏才悠悠醒转。 邵氏自从曹青死后,这些天一直都忐忑不安,紧绷着一根弦,以至于没有休息好,心神极度疲惫。 在颜子苒说清曹青死亡时间后便再也无法支撑,故而昏迷了过去。 她一醒过来,看到颜子苒和江瑶,立即就抓着颜子苒的手:“那,那大人会不会判我死罪?” “你的情况比较复杂,具体情况还得看大人的判处。”颜子苒轻轻摇头,没敢作下保证。 一旁的江瑶连忙应道:“但你这么可怜,又不是故意杀人的,我哥一定会酌情判处的。” 邵氏点了点头,有了这话,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那曾卫东呢?他,他可在衙门?” 颜子苒和江瑶也不清楚到底夏健仁抓回曾卫东没有。 在邵氏的恳请下,两人搀扶着邵氏,一路赶到了衙门。 她们刚到衙门,就听守门的衙役说是已经抓回了曾卫东。 三人迅速赶到了思过堂,只见江珣端坐在高台上,冷冷俯视着跪在大堂中的犯人。 “曾大哥!”邵氏看到这汉子的背影就知道其身份,连忙呼唤一声。 曾卫东扭头看了邵氏一眼,神情颇为复杂。 “你,你都招了?”曾卫东看着扑到自个儿身边的邵氏,神色有些不解。 “不,是那个帮咱们处理尸体的人都招了。而且,曹青不是我害死的,他当时可能就已经有了血肿,命不久矣。”邵氏急忙把颜子苒有关曹青死亡真相述说了一遍。 “真的,那,那就是说不是你杀的人?”曾卫东听明白后,神色亦是狂喜。 陈松伟叹气道:“如何,你还要一口咬定是你杀的人吗?” 邵氏一愣,望向曾卫东的神色越发柔和了几分。 曾卫东憨厚地笑了笑:“不了不了,既然不是邵氏杀的曹青,那我,我就不顶这罪名了。” 颜子苒一听,这才明白江珣为何会沉着一张脸。 原来是这曾卫东一口咬定是他杀的曹青,想要替邵氏顶罪,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把江珣给气着了。 他也不说出真相,大概也是看出这汉子一片真情,存心让邵氏过来看看这一幕。 江珣看了颜子苒一眼,轻轻拍了拍桌子:“今日大年初一,本官谅你二人也逃不出清江县,准你二人回家中一趟。明日辰时升堂审讯,务必及时到衙门中听候审讯,否则,严惩不贷!” 曾卫东和邵氏听完,连连磕头,对江珣此次恩赐感激不已。 江珣挥挥手,示意两人暂且先回去,而后目光落在了梁黑子身上。 梁黑子亦早已被传唤过来,此时就站在郝猛身边。 见江珣的目光扫向他,他沉吟了片刻,上前单膝下跪:“虽推搡曹青者并非是我,然则是我吩咐的事,梁黑愿意领罪。” “你为逞凶斗狠,伤人是实情,但并非出于本意,又念你戴罪立功,积极搜寻曾卫东与黑鹰,本官先且将你押入牢中,明日再定夺你罪名。” 江珣思忖片刻,对着郝猛递去一个眼神。 郝猛会意,把梁黑子押入了牢房之中。 天色亦不早,江珣把一些杂事交托给陈松伟后,领着颜子苒与江瑶二人返回了义庄。 颜松柏听完整件案情的来龙去脉后,忍不住开口求情:“大人,老三他也不是有意的,这罪名……” 第247章 发配充军 江珣的目光凌厉了几分,对上颜松柏那略显苍老的脸庞,迟疑了片刻。 “本官依法治罪,方能教化百姓,颜老爹你应该明白。” 颜松柏愧疚地点了点头:“是卑职唐突了。” 江珣没再多言,回屋里歇了歇。 颜子苒上前轻轻搀扶住颜松柏的胳膊:“大人心中自有论断,爹爹不用担心。” 颜松柏叹了口气:“你表哥他自幼丧母,他爹又是个不成器的,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心上。我那时虽有心照料他,可总不在家中,以至于他跟那些偷鸡摸狗的人走到一块,怎么说也不听劝了。” 梁黑子比颜子苒大了十多岁,早就已经离开了义庄,故而颜子苒并未与梁黑子有过多少接触,对梁黑子的感情也不像颜松柏那么深厚。 她只能轻轻拍了拍颜松柏的后背,安抚着他。 用过晚膳之后,江珣提出明日就离开义庄,要住回衙门,方便处理公务。 颜松柏想挽留也开不了口,几人之间的气氛凝重了许多。 颜子苒也没有挽留,毕竟江珣是县令老爷,住在义庄里到底是有许多不方便的。 他只不过是在过年这段期间,到义庄里小憩一段日子,早已知晓不会久住。 江瑶倒是巴不得兄长早些离开:“哥哥不在更好,不用每天都看他板着一张脸。” 江珣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在这里继续住下去,迟早要被颜姑娘喂成小胖子。” 江瑶猛地一瞪眼珠子,颇为惊恐地看向颜子苒,小脑袋里已经开始勾勒出一个胖胖的自己。 “啊!不行不行,我不要长成胖子。”江瑶连连摇头,一脸笃定,“往后我要多加半个时辰练功,绝对不能长成胖子。” 颜子苒笑了笑,鼓励道:“该吃的继续吃,该锻炼的不能松懈,这样才会有一个健康的身子。” “那颜姐姐你也跟我一块练功!”江瑶立即提出建议。 颜子苒倒是想学一学,但她着实没这方面的天赋,也吃不了这种苦头,摇头道:“我就做些简单的锻炼就好,练功就算了。不过咱们还是一块儿,各练各的。” 江瑶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颜子苒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一边谈论起邵氏和曾卫东的事儿。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人互有情愫,江瑶对这种事情最喜欢,聊起来没完没了,最后说到了两人明日的罪责。 江瑶对大祯律令不清楚,颜子苒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具体怎么判处,还是得看江珣的意思,律令只能作为一个参考,执法者可以斟酌放宽处理。 大年初二这日早晨,清江县衙门被诸多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如今还在春节期间,许多城里的百姓闲着没事干,得知衙门破获了一起案子,今日公开审讯,自然是要过来看个热闹的。 案情已经很明了,陈松伟向围观的百姓简单地陈述一番之后,梁黑子、曾卫东、邵氏和黑鹰、袁小鹰纷纷上堂,再次说了一番供词,确证无误之后,纷纷认下罪名。 今日颜松柏说什么也要来衙门观看审讯,颜子苒便留在了义庄。 正如颜子苒所猜测的那般,江珣对梁黑子最后定下了过失杀人罪,又考虑到曹青欠债在前,梁黑子催债理所当然,所以最终判处了梁黑子刺墨、发配边疆充军! 这惩处不可谓不重,但到底没有判处他死刑,留给他一线生机。 梁黑子没有抗拒,倒是围观的百姓之中,有好几名汉子冲上公堂,替梁黑子辩驳。 这其中就有出手推搡了曹青的男子,其余几个也是动手打了曹青的流氓。 江珣给他们一个提议,若真是有情有义,那就随梁黑子一块去边疆充军! 最后,只有那个出手推搡了曹青男子同意跟随梁黑子去边疆充军,誓死跟随梁黑子而去。 而邵氏同样是判处了过失杀人罪,流放到岭南去。 曾卫东有抛尸从犯罪名,本只是关押个五年即可,但他一味请求江珣,想跟邵氏一块流放岭南。 江珣征询了围观百姓的意见,最终同意让两人同行,相应的也减轻了邵氏的罪责,到岭南后只需服刑十年即可转为农户,脱离罪籍。 至于黑鹰,偷窃、栽赃嫁祸、残害尸首等等罪名,最后判处他囚禁十年! 黑鹰还不服气,但江珣亮出他这些年偷窃的罪行,盗窃数目十分巨大,关个十年也不冤枉! 袁小鹰罪行最轻,只打了三十大板,口头教诲一番就放了。 宣判完了之后,黄家老爷子就来找黑鹰索要琉璃鼠。 谁知黑鹰居然早就把琉璃鼠给卖了,换来的钱财,全部都捐献给了去年闹灾的几个郡县。 黄老爷子听完,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后来黄家上下还不停地向江珣施压,想要江珣再给黑鹰判处些罪名,最好是关上一辈子。 可江珣却也十分真诚地劝慰着黄家,表明这是救济天下的好事,黄家应该慷慨解囊,气得黄家向罗知府去信,控诉江珣包庇黑鹰等等。 当然,所有信件全都被罗知府烧了,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 黄家老爷子亲自上门时,他就学着江珣来劝慰黄老爷子:达则兼济天下! 最后黄老爷子背后的贵人也劝慰了他,这事便不了了之。 而颜松柏在公开审讯之后,接连几日都带着饭菜去衙门里探监。 颜子苒没有询问,想也知道他是去找梁黑子的。 就如同往常,每年春节梁黑子都会来义庄给颜松柏拜年,然后舅甥俩闹得不欢而散,次年梁黑子还是如常到访一样。 这几天,颜松柏天天去监狱里给梁黑子探监,然后舅甥俩又是闹得不欢而散,但颜松柏还是每天都去一回,哪怕是下起大雪,他也没让颜子苒替过一回。 后来,颜子苒听张牢头说,每次都是颜松柏叱骂梁黑子,然后梁黑子顶嘴几句,把颜松柏气得火冒三丈。 直到元宵节那天,舅甥俩都在牢房里喝醉了。 次日颜松柏再去探监时,才知道梁黑子向江珣请求,过了元宵就前往边疆充军,不肯再多停留一阵。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更是个有主见的人,知晓迟早要启行,也不想在牢狱里蹉跎时间。 颜松柏得知他已走后,怔愣了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 第248章 绝情母亲 颜子苒劝慰了几次,颜松柏只觉得自己对不住妹妹,别人怎么劝说都听不进去。 还好江瑶机灵,偷偷跟颜松柏嘀咕了几句,颜松柏就打起了精神。 颜子苒十分好奇,询问她跟颜松柏说了什么。 江瑶神秘兮兮地看着颜子苒,就是不肯说。 “你不说,那我可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颜子苒有的是法子拿捏江瑶。 果然,江瑶一听到吃的,立即就有了想法。 “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但你接下来十天都得给我做好吃的。” 颜子苒点头应了下来:“好,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舅舅就在边疆当大将军,到时候给我舅舅去封信,让他多关照关照你表哥,升官进爵不好说,但保住性命还是不难的。” 江瑶神秘兮兮地说道,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颜子苒略一思忖,而后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是江大人一早就想好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恰好就是你舅舅管辖的地方呢?” 江瑶笑了起来:“我哥哥当时说,身为县令,他不得不这么判处。但作为颜姐姐的朋友,他也不是不能出手相助的。” “朋友?”颜子苒有些诧异,没想到江珣居然把她当成了朋友,不再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了。 “对啊!”江瑶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的好姐妹,自然就是我哥哥的朋友了!” “那说到底,我最该感谢的是认识了你这个好姐妹喽?”颜子苒笑盈盈地捏了捏江瑶的脸。 江瑶重重地点着头:“不错不错,所以你要好好地做美味给本小姐品尝!” “行,给你做好吃的!”颜子苒失笑,回头就想了些菜肴,打算有空就做给江瑶品尝品尝。 县城里过了初十就开始营业,如今元宵都过了,想要购买食材也方便。 只不过,年后几场雪,以至于冻坏了不少蔬菜,整个清江县里都没有卖菜的。 两人上街后,一路闲逛,看到心怡的食材便买上一点,城里的商贩看到两人都乐呵呵的,价格比别人都要便宜上一半。 不管走到哪里,人们看到两人便直夸江珣。 最主要的就是江珣把梁黑子给发配充军之后,清江县里的地痞流氓都收敛了许多,这些商贩做生意也少了许多麻烦。 除此之外,江珣最近跟胡可儿商议的香皂工坊已经在修盖之中了。 届时,城里许多平头百姓都可以去工坊里干活儿挣钱。 这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胡可儿早早就把商议好的月俸待遇贴出,比其他工坊的月俸足足提高了一半,而且不需要有任何经验。 这个消息一出,百姓们都翘首以盼,按照工坊的招工原则,一户人家只选中一人,一口气就聘用了两百号人,等于是让两百户人家有了一份额外的收入。 整个清江县也就四千多户人口,而大部分人都是在乡村里,县城之中仅有七百户。 这工坊一下子就让三分之一的百姓有了盼头,怎能不叫人欣喜? 所以,江瑶如今就成了整个清江县的宠儿,走到哪里都会有许多人给她送东西。 颜子苒这个仵作之女,以往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可如今因为江珣和江瑶的缘故,众人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两人逛了一圈,东西没买多少,送来的东西装了满满四个篮子,就连篮子都是百姓送的。 当两人把东西拎到马车上时,平安看了一眼,轻声嘀咕:“这算不算是收了贿赂?” 江瑶一听,脸色煞白。 “坏了,爹爹以前说过,百姓送的东西不能收,即便收了,也应该还上相应的银钱。” 江瑶苦着脸,看向颜子苒。 颜子苒轻笑一声:“这些都是百姓感激江大人对清江县的治理,自发送来的礼物。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收下也无妨。” “可是……”江瑶还有些迟疑。 颜子苒笑着说道:“江老大人为官清廉,洁身自好,但若想治理好一番百姓,仅靠这一点是不够的,还需得与百姓心连着心,将百姓视作兄弟姐妹,甚至是晚辈子嗣才行。” “你想,你帮了兄弟姐妹、或者是帮了儿子孙子,他们的报答和感恩你却置之不理,那岂不是瞧不上他们的一片真心了?试问如此,又如何能真心让百姓将你当作是一家人?” 江瑶听了似懂非懂,但最终还是相信了颜子苒的话,收好了这些礼物。 正要回去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声。 两人回头一看,结果看到一个妇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看到这妇人,江瑶立即柳眉倒竖:“是你,赵素琴!” 赵素琴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孩子是年前生下来的,如今有两个多月了。” 颜子苒皱着眉头道:“恭喜你!” 赵素琴嘴角扭了扭,将孩子往颜子苒怀里塞去。 “我娘跟我说了,我带着这个孩子,想改嫁都找不到好人家。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 颜子苒一愣,下意识就接住了孩子。 江瑶勃然大怒,一把扯住赵素琴的衣袖:“这可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可,可我还年轻,我还能生,我还可以再找个好人家,我不想这一辈子就这么待在钟家或者祁家的羽翼下,小心翼翼地活着。” 赵素琴用力地甩开了江瑶的手:“反正,你们都是好人,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 说完,她逃也似地跑了。 江瑶还想追上去,但颜子苒喊住了她:“算了,即便把孩子塞回去,她也会找个别的人家送了。” 颜子苒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个小男孩,这就难怪赵素琴非得送出去不可了。 江瑶见状,蹙眉道:“那我们怎么办?” 颜子苒也是有些茫然,想了想,问道:“那祁湘芸应该也分娩了吧?我记得她好像也是去年三月份左右怀的。” 江瑶摇摇头:“自从上次跟哥哥提起孕妇的事后,哥哥将祁湘芸囚禁在衙门外一座小宅院中,特地派了人看守,后来就没听到有什么消息了。” “那我们去找江大人问问吧,若是祁湘芸分娩了的话,便把孩子交由她一并照顾!”颜子苒想了想,祁湘芸恐怕是这孩子最值得依赖的亲人了。 第249章 看顾承诺 两人来到衙门之中,在后堂等了片刻,江珣这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人还没到,他就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这孩子是哪来的?”江珣不解地看着两人。 江瑶三言两语就把赵素琴抛弃孩子的事说了。 随后颜子苒又把孩子交给祁湘芸抚养的意思说与江珣。 江珣听完之后,迟疑了片刻:“祁湘芸今年入秋便要行刑,让她抚育两个孩子不太现实,最终还是得交给钟侍书。” “可钟侍书如今还在牢狱之中,胡可儿又要打理钟家生意,让下人抚养只怕不尽心。”江瑶连忙表示担忧。 江珣思考了片刻,最后点头道:“那就去问问祁湘芸的意思吧!” 祁湘芸被江珣软禁在一处院子里,为了避免胡可儿冒险将其救走,这处院子就连陈松伟都不知晓。 江珣把位置告诉两人之后,两人才知晓原来就是当初钟振庭租借给赵素琴居住的小宅子。 那儿对祁湘芸来说是个噩梦般的场所,但也是她忏悔的地方。 江珣忙于事务,随手写了份手谕,递给江瑶,让两女自个儿过去。 两人抱着孩子一路来到了祁湘芸软禁的地方,敲开宅门,只见一名仆妇在里头神色凝重地看着两人。 江瑶把江珣的手谕递过去,她看过之后,这才让开身子:“二位请进。” 颜子苒进了宅子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首童谣,听声音好像是祁湘芸。 两人进了屋子,那仆妇就立即把棉布帘子放下,以免寒气侵入。 “二位见谅,如今夫人正在坐月子,不敢吹风!” 两人点点头,在正屋里暖了暖身子,正要进卧室时,里面就传来了祁湘芸的声音:“齐嬷嬷,是哪位客人?” “是我!”颜子苒应了一声,在齐嬷嬷的允许下,进了祁湘芸的卧室。 祁湘芸正半躺在床上,看到颜子苒连忙爬起来想坐直些。 “原来是你们啊!”祁湘芸说着,目光便落在颜子苒怀里的襁褓上,“这是……” “钟夫人,你先别激动,听我跟你慢慢说。”江瑶连忙上前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祁湘芸听完,脸上并未有半分怒色,只是淡淡道:“我也早知她是这般女子,只是没料到她竟这般绝情。” 颜子苒还想再劝,她却已经自个儿宽慰了自己。 “也是,她又不是我祁家明媒正娶的弟媳,不愿意留在我们祁家也不能怪她,都怪明钰太过混账,惹下这风流债。” 祁湘芸想了想,又道:“好歹她也为我们祁家留下了一点血脉,于情于理,我还是得谢谢她的。只可惜我时日无多,身上又无分文,想要聊表心意也做不到。” 她说着,又看向了颜子苒:“若是颜姑娘日后再见到她,替我向她道个谢吧!” 颜子苒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祁湘芸放下手中的婴儿,伸手去接颜子苒怀里的孩子。 “好歹也是我的侄儿,我能照顾一日是一日,你们放心好了。”祁湘芸态度很坚定,从未想过这是负担与累赘。 “要不,我去跟祁连海说说?”颜子苒想了想,开口问道。 祁湘芸摇摇头:“罢了,还是不要去为难二叔他们了。待我行刑后,你便帮我把这两个孩子都送去华清寺吧!” 颜子苒看了一眼祁湘芸的孩子,轻声道:“届时,孩子还有个姑姑,只怕我做不了主。” 祁湘芸轻轻笑了笑:“你就把我这话到时候带给侍书,至于她最后如何做抉择,我都依她的。”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颜子苒明白,她已经放下了一切的恨意,也接受了钟侍书。 “我明白了!”颜子苒点头应下,又环顾了屋子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祁湘芸脸上,“这次来得匆忙,都不知道你竟已分娩,恭喜你了。” 祁湘芸闻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谢谢!” 江瑶直接坐在祁湘芸床沿上,看着两个还在襁褓里睡觉的小孩,眼里不时蹦出星星。 “小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再等个一年就会走路了,到时候我若还在这里,我就来带他们玩!” 祁湘芸笑着应道:“好,到时候你若是还在清江县,就让两个孩子喊你小姨娘。” 江瑶咯咯直笑,看着颜子苒道:“那颜姐姐就当两个孩子的大姨娘吧,好不好?” “不了。”颜子苒直接拒绝,大姨娘什么的,怎么听都怪怪的,“若是孩子愿意,喊一声颜姨即可。” 祁湘芸冲着颜子苒微微点了点头。 江瑶年纪小,心性也稚嫩,说话可能转眼就忘了。但是颜子苒应下这声称呼,祁湘芸便知晓两个孩子未来好歹有个人能看顾一二,心里自然是对颜子苒充满谢意。 江瑶抱着孩子又玩了一会,颜子苒坐在床边陪着祁湘芸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申时时分才起身告辞。 离开祁湘芸软禁的宅子后,江瑶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世间女子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那赵素琴为了自己往后的幸福,连孩子都不要。而钟夫人为了孩子,甚至恨不得多活一刻,只为多陪孩子一阵。” 颜子苒没有回应,想起梁黑子那个不称职的父亲,心中一阵唏嘘! 还好,她的父母不是那样的人。 回了义庄,颜子苒给江瑶做了顿美味打发了她,转头沐浴一番,早早歇下了。 而在此刻,江珣却是骑乘着快马,紧赶慢赶才来到一处驿站。 夏健仁去喂马,他和陈松伟进驿站里,让驿卒下了三碗面。 今日一早,县衙里接收到一份来自府城的公文,是罗知府派人送来的。 公文大概的意思是朝廷今年给烟台府百姓安排的徭役工程,他这位知府大人得知消息后,请辖下八个县城的县令赶往府城商议。 徭役是朝廷治理天下的大事,几乎每年都有这么一回,要么是修路修城,要么造桥修坝,再不然就是修建皇陵宫殿。 而罗知府此次公文之中提到,今年的衙役比较特殊,是有关开矿的事。 江珣不知道具体情况,自从接到公文后,立即着手安排县衙内的事务。 如今清江县没有县丞,大多数事情都得经过他之手。好在此行也不需要多少时日,他将大多数事务都托付给宁非池,又嘱咐了雷主簿看顾一二,在送走颜子苒二人后便启程赶往府城。 路途遥远,三人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如今只能在这驿站里过上一宿。 三人正吃着面,里边走出来几道身影,为首的一个拱手看着江珣问道: “不知阁下可是清江县江大人?” 第250章 兼任工事 江珣放下筷子,打量了一眼对方,见是一名三十开外的中年,面白须长,一副儒士打扮。 “本官正是,阁下如何称呼?” 江珣回了一礼,目露疑惑。 “哈哈,巧了,不才黄泽天,忝为黄山县县令。”男子笑着,“去年中秋前后,多亏江大人相助,这才让本县一桩多年命案得以告破。本应具礼前去答谢,不想事务繁忙,竟未能成行。如今再次得遇,定是上天有所安排,让愚兄在此向贤弟道个谢。” 江珣恍然,这黄山县县令也在赶往烟台府参与商议。 不过黄山县距离烟台府近些,这黄泽天比江珣更早接到公文,但却更晚出发,行程速度也慢,结果反而被江珣追上了。 “那凶犯亦在清江县犯下命案,本官将其捉拿归案乃是本分,不足为道,更不敢担这谢字。”江珣客气地说着。 黄泽天看了一眼三人碗里的面,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贤弟用饭,愚兄坐在这,不碍事吧?” “无妨!”江珣说着,好似要应证这句话般,坐下抄起筷子接着吃面。 陈松伟见状也不含糊,跟着嗦起面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面条有多美味。 黄泽天笑看着三人用面,喝了盏茶,说道:“贤弟可知此次徭役的详细?” 江珣摇摇头,他知晓罗知府派送给各个县令的公文,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不会提到具体情况。 这个黄泽天这般询问,必定是知晓些情况,所以故意在找个话头。 所以他也不开口,一边吃面,一边等着黄泽天往下说。 黄泽天笑着说道:“其实这事就发生在愚兄所辖的黄山县内。贤弟有所不知,去年年初,愚兄境内有奇人,指出一座深山之中,有一片不长草木之地。” “煤山?”江珣眸光微微一凝! 黄泽天错愕了半晌,而后笑道:“不错,江老弟果然才思敏捷,智慧过人,只听一句话便猜到这实情了。” 江珣继续埋头吃面,就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 黄泽天见他又不接话,只得接着往下说:“愚兄得知此事后,连忙将事情上报给了罗大人,罗大人又将消息传递到了朝廷上去。” “朝廷上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尽快开采这片煤矿,用以提供冶炼司铸造兵器。”黄泽天轻声笑着,“所以今年烟台府的徭役便是开采这煤矿,将煤炭从深山之中开采搬运出来。” 江珣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那矿口距离官道有多远?可经过勘探了?” “勘探了多回了,就连朝廷都派来不少工部的人来衡量,最终决定在山中迂回,接上烟台府那边的官道!”说起这个决定,黄泽天叹了口气。 这种到手的宝贝,转眼又要落入别人口袋的感觉,让他空欢喜了一场。 “多少里路?”江珣皱着眉头,山路不好走,要在深山里开辟出一条道路更是困难重重,距离越远,所需要的徭役民夫就越多,对各地百姓来说,就是更沉重的负担。 “大约七十里路!”黄泽天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脸色亦有几分凝重。 七十里路并不算长,骑乘快马半天就可以跑完。 但这可是在深山里修建,工程量极大,以烟台府的能力,想要修建这么长的道路,至少也要四个月。 “那可就耽误了春耕时节了。”江珣皱着眉头说道。 “可不就是!”黄泽天叹了口气,“可这事又不能不办。到时候又得扰乱民生,不知道又要招来多少骂名。” 江珣没再说话,陈松伟见状忙说:“黄大人见谅,我家县尊大人今日驰骋了许久,许是累着了,不若明日到了府城,在罗大人面前再好好商议如何?” 黄泽天见江珣等人的确一脸疲态,连忙起身告辞。 江珣休息了一宿,而后与黄泽天一行人一同赶到烟台府,又在烟台府歇了一天,等待其余六县县令到齐,罗知府这才召集他们议事。 三思堂内,罗知府坐在中间主位上。 在他旁边则坐着工部员外郎,也是此次开矿工程的主要负责人。 除此之外,府城里的同知、通判等官员亦全员到场,以至于江珣等八位县令都只能坐到三思堂边缘位置。 会议的过程很漫长,但其内容却不多。 罗知府说明了开矿的前因后果,还有开采煤矿后的好处,鼓励了众人一番。 那位来自京城的工部员外郎张克明随后便将一早就安排好的情况说与众人听了,要求府城各级官员、诸县官员全力配合,抽调民夫前来服役。 众人自然是应和着,罗知府很快就开始宣布每个县城需要征调的民夫。 “清江县在籍人口三千四百户,今年徭役得抽调一千七百名民夫。” 念到清江县的时候,罗知府特地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角落中的江珣。 江珣眉头紧皱,一千七百名民夫,势必会让许多户人家在春耕时面临重重困难。 正当江珣想着能否要求减少些许民夫时,那一直坐在右侧的张克明眸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江大人,本官从京城受命而来,那授命的圣旨上,亦有你的一句话。” 他说着,站起来冲着身边的侍从摆了摆手。 跟随在张克明身边的侍从连忙将背在身后的一个木匣取出,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竟是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罗知府连忙跟着站起来,带领众官员跪拜圣旨。 张克明取出圣旨,当众宣读一番,表明他是朝廷钦点的开矿主官。 而在圣旨末尾处,还提到了江珣。 “着清江县县令江珣,兼任佐官,督促煤矿开采工程。” 张克明念完,收回圣旨,对着江珣微微笑道:“江大人,圣上虽未特地再给你颁发一道圣旨,但你确实是圣上钦点的佐贰官。那清江县的事务,本官与罗知府商议过了,能拖的就往后拖些,不能拖的便送到黄山县内都水司衙门,你抽空处理了。你看如何?” 江珣皱着眉头,想了想,点头应下:“下官自会酌情处理,必不误了开矿一事。” “如此甚好!”张克明笑着,顺口安抚,“其实江大人并非工部出身,这开矿之事,想必亦非江大人所擅长之事。所以,江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本官已经想好了,江大人就负责那修路的工事,抽空看管一二即可。” 第251章 征调民夫 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上混过一段时日的,听了这话便知晓,这张克明是不想让江珣管得太多,免得夺走了他这个主监造的权力。 江珣也没想过与他争权夺势,应了下来。 罗知府继续分派各县城抽调民夫,最后汇总在一块,竟需抽调两万名民夫服役。 到了会议尾声,江珣问出一个问题:“所有服役民夫的钱粮,由谁监管?张大人可有安排?” 张克明看向了罗知府:“本官只负责物料、进度,至于这两万名民夫的吃喝拉撒,自然是由烟台府负责,这也是历年来的规矩。” 罗知府面色有些难看,但历来都是如此,他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这是自然,府衙里的粮仓正是为此而准备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应着,而后看向下首位置的同知:“霍大人,民夫的日常用度,就交由你负责吧!” 一把年纪的霍同知闻言,脸色变了又变,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没法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商议结束之后,罗知府又宴请众人,款待了辖下的官员后,这才让众人赶回所属辖地,尽快征兆民夫,在规定期间内送到指定位置。 由于江珣被朝廷任命为佐官,这次非但要征集民夫,还要抵达工程地区监督,无法久留清江县治理事务,要处理的事情只多不少。 回到清江县后,江珣便立即把县衙内主事的人都召集到思过堂商议。 颜子苒是在随后两天才得到消息的,这些年来,对于徭役,她也见过不少回,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名声哀怨的。 没想到江珣如今名声刚刚好了些就遇上这事,于他来说,必定又是个难关。 江瑶依旧没心没肺,整天就缠着颜子苒做好吃的,时不时就会去县城里逛上一圈。 对于徭役的事,她多少也能感觉到些许紧张气氛,但这种事每年都有发生,她并未往心里去,只是时不时看到有汉子在躲衙役的追捕,闹得沸沸扬扬的。 大多数乡下人家对徭役不是很抗拒,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干些苦力活儿罢了。只要不耽误了春耕,他们不会有太多怨言。 但城里的人却对此颇为抗拒,想着法子要逃避。 这也就衍生出一种现象,有钱的人出钱,让贫苦人家顶替徭役的名额。 以往每年都有这情况,但今年略有些不同。 在江珣的主持下,不愿意去服徭役的,可以到衙门来备案,而后交纳雇佣他人服役的固定金额。 而后官府再去招聘愿意为了赚钱而去服役的百姓,从而做到取长补短的效果。 往年那些富户雇佣人去顶替,所给与的银钱低得可怜,每个月只得半两银子,很多都是迫不得已才去的。 而今由官府主持,一个顶替的名额,每个月就是一两银子,瞬间让许多家中兄弟众多的农户都踊跃报名。 刚刚修建好,正要开始运行的香皂工坊也提出一道喜讯,但凡是今年家中有男丁服役的,可破例招收女子入工坊内干活,让人顶替的除外。 诸多良策下来,清江县所需要的民夫很快就凑齐了。 临行前,江珣已经把县衙内诸多事情都吩咐了下去。 可想来想去,他还是坐上马车,赶往义庄一趟。 义庄里,那曹青的尸骨已经被邵氏请人领走了,她们俩还没启程前往流放之地,依旧在县衙牢狱之中。 如今义庄的大堂里摆了十二口空棺材,干净而整洁,一点阴森的气氛都没有。 江珣被颜松柏领着穿过大堂,进了后院,到后院的主屋之中落座。 江瑶和颜子苒正在后院院子里洗着新鲜的蔬菜,见江珣来了,两人连忙迎了上去。 “哥,你怎么又来了?”江瑶狐疑地看着江珣,“该不会又是来跟我抢吃的吧?” 江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怎么还没吃成胖子?” “哼,那是因为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练功!”江瑶冷哼一声。 颜子苒在一旁笑着,看了看江珣:“大人可用过晚膳?不若留下用些粗茶淡饭?” 江珣点点头,毫不迟疑地应道:“那就有劳颜姑娘了!” 颜子苒轻轻颔首,转身就去灶房。 “他就是踩着饭点来蹭饭的,颜姐姐你又上他的当了。”江瑶跟在颜子苒身后,不满地大声嘀咕着。 “论蹭饭,我哪比得上你?”江珣冷哼了一声。 江瑶朝他做了个鬼脸,帮着颜子苒干活去了。 颜松柏招待着江珣,问道:“大人,最近徭役一事,可是安排妥当了?” “大致安排好了!”江珣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今日过来,就是想听听颜老爹对这徭役一事有何看法。” 颜松柏皱了皱眉,他能有什么看法? 自从当上仵作之后,他就无需再去服役。颜家家里就他一个男丁,所以徭役这事一早就跟颜家没什么关系。 “据闻服役之人,干的活儿都比较辛苦,饭菜也不一定能够果腹。听说这次服役的地方还是山里头,大人若是有办法,尽量为这些服役的人准备些草药。” 颜松柏想了想,最后提出自己一点建议。 江珣听了点点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用晚膳时,江珣才将自己被任命为佐贰官的事说了出来。 “此番前来,其一是想听听颜老爹的建议,其二也是想着本官此去恐怕需要些许时日,瑶瑶住在这里,还望颜老爹和颜姑娘能够替本官多照应一二。” 江珣说着,端起酒杯,敬了颜松柏一杯。 “哥,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深山里一定很好玩!”江瑶抢着说道。 “不行!”江珣摇摇头,“那儿是深山不说,到处都是精壮男子,你一个女孩子,不合适。而且徭役是干正经事,别人在干活,你在游玩,这让服役的百姓看到了作如何想?” 他的神色十分严肃,言辞也坚决了许多,颇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姿态。 江瑶见状,只得撇撇嘴:“不去就不去,反正肯定也没啥好玩的。” “颜姑娘,本官不在,你多替本官看着瑶瑶些,别让她又四处惹祸。”江珣想了想,随后又道,“待过了这回,我便送她回京。” “我才不要!”江瑶用完晚膳,逃也似地跑了。 第252章 惜惜话别 用了晚膳,江珣借口要在院子里消消食,趁着颜松柏没注意,走到了灶房门口。 颜子苒正在刷碗筷,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停了下来。 “大人还有别的事?” “我……”江珣刚想开口,但又扭头瞥了主屋那边一眼,见颜松柏回房去了,这才接着往下说,“我此去可能要半年左右。” “这次徭役时间要这么长吗?”颜子苒有些疑惑。 江珣一步迈入了灶房之中,取了张木凳,坐在颜子苒旁边,把此次徭役的详情说了一遍。 “虽然估计要四个月时间,但其间难免遇上种种困难,又或是遭遇暴雨天气难以施工,所以本官琢磨着,恐怕要半年时间才能修完这一段路。” 颜子苒点了点头,对这些事,她所知不多,但想也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倒是想把水泥这种利器说与江珣听,但水泥不好制作,以这个时代的器械,就算知道办法恐怕也很难烧制出来,没有相应的设施,制作水泥的成本反而会高上许多。 “或许,可以用炸药开山碎石,以此加快工事进程。”颜子苒想了想,她记得这朝代已经有火炮了,只是在战场上用实心弹,效果不是很好。 江珣轻轻点头:“工部那边已经承诺给予一批炸药,但这种东西受朝廷监管,数量不会太多。” 颜子苒听了这话也就死心了,即便是想帮江珣加快工事进程也没辙。 江珣见她这般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个好法子的模样,笑了笑。 “半年时间倒也可以接受,只是,那香皂工坊本官可能顾及不来。当时这便是你的主意,到时候你多去走走看看,以防出现变故,背离本意。” 颜子苒听了,微微点头。 江珣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才缓缓说道:“虽然本官往后要长居于黄山县监管工事,但一有空暇,也会回来的。” “嗯。”颜子苒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刷碗。 江珣看她并无话说,眉头微微一蹙,提点道:“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也可写书信遣人送到黄山县,本官接到后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 “我能有什么麻烦事?”颜子苒笑了笑,她在清江县十多年,也没遇到几回麻烦的。 江珣抿了抿嘴,最终没再说出什么话,却也未曾离去。 颜子苒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大人要是没事,就帮我打些水来清了这些碗筷。” 江珣连忙应了下来,出去打了一桶水,回来帮着颜子苒把碗筷清了。 颜松柏正想着找颜子苒说点事,前脚刚踏入灶房,看到两人在一块,立即就把脚收了回去。 江珣看到颜松柏,轻轻地点了点头。 颜松柏有些尴尬地笑道:“大人,怎么还劳你刷碗呢!” “不碍事,我也不能总是白吃白喝的。”江珣笑着,把碗筷递给了颜子苒,让颜子苒收进了橱柜里。 “没什么事,大人早些歇下吧!”颜子苒对着江珣说道。 江珣摇摇头:“不急,我再走走。” 颜子苒收拾好后,吹灭灶房里的烛火,回屋里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夜,她迷迷糊糊之间,总感觉有一道身影在窗外晃来晃去的。 清晨醒来时,江珣却早已没了身影,想是回县衙带着服役的民夫赶往黄山县了。 过了半个月后,钟家香皂生产出了第一批货物,在江珣的安排下,送往江南一带进行销售。 胡可儿在忐忑地等待结果时,特地前来义庄拜访颜子苒。 与她同行的还有黄文昇,只不过他自从进了义庄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反倒像是过来陪着胡可儿的。 胡可儿对香皂的前景很是期待,这生意就连黄家老爷子也琢磨过,认为的确是有利可图。 只不过因为有衙门涉及,所得利益没那么大,若是换成独家经营,必定能挣得更多银钱。 当然,与衙门合作,有江珣给她做背景,这生意也好做许多,有利有弊,总得来说还是有好处的。 胡可儿来找颜子苒的主要原因,是想着如何独占市场! 毕竟香皂到了江南后,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里边的利益,届时必定会有人争相模仿。 颜子苒对于经商之道不甚了解,但多少也能提出些点子,属于高屋建瓦,大多数时候是从理论性上出发的。 这第一个就是专精,只要制作香皂的技术不外露,内部又能够继续不停地研制出更好的产品,那就不怕会没有市场。 胡可儿对颜子苒这种想法很是认可,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去求取全面获胜,稳扎稳打,让对手找不到任何机会反击。 就连黄文昇听了,也是暗暗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让自家的生意也能够在这方面精益求精,从质量上战胜对手。 虽然质量好的物品,卖价肯定会高些,但这世上其实真不缺有钱人,就好比那些贡品差不多等级的大米,有钱人家还不是趋之若鹜,供不应求? “第二点,就是要打造出品牌效应!”颜子苒也只是建言,到底管不管用,她也不知晓,索性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胡可儿听了连连点头,这就好比一些百年老字号,总会让顾客在选择时更有信任感。 听了颜子苒的建言后,她便萌生出在香皂模子里加上品牌名字,到时候在包装的油纸上也印上钟家字号,以便让顾客知晓。 “第三点是寻找合作商!”颜子苒将最后一个主意全盘托出。 这个道理也很容易,既然担心别人模仿,那索性把这些可能会模仿的人变成自己人。 有钱一起赚,只要清江县这边拿大头就好,这样能有效减免对手,又能扩大市场的占有,一举两得。 “可如此一来,赚的钱就会少上许多了。”黄文昇提出不同看法。 颜子苒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清江县的工坊,每个月能生产的香皂始终是有限的,售卖到全国各地,只会供不应求,该挣多少还是挣多少。” 胡可儿点点头,如果想要占领整个大祯朝的市场,只靠清江县这么一座工坊是远远不够的。 从颜子苒这里取经之后,她回去立马就进行了改进,以期让这门生意继续做大做好。 黄文昇同样获益匪浅,回到家后就跟黄老爷子商议了一宿,对黄家的粮食生意做出些改进。 在这两户大家的带动下,清江县的商业渐渐有了兴盛的趋势,带动周遭城市商人来往的频率,旅居行业也跟着兴旺了不少。 第253章 旁观者清 香皂的生意在江南那边很快就打响了名头,而第二批发往京城的香皂也得到了极好的反馈。 胡可儿不得已带着黄文昇等人赶往江南那边去谈生意,为防万一,竟让钟家诸多掌柜遇事不决就去找颜子苒。 颜子苒不得已,三天两头便带着江瑶在清江县里巡视钟家的一些产业。 可她对于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并不精通,只会说些空洞的理论,要想做实事还是须得靠这些掌柜。 在颜松柏的建议下,颜子苒只好把祁连海给叫上,有些闲杂事交给他去处置。 眨眼就过去三个多月,到了四月中旬。 许多百姓开始有些着急,那些被征调而去的民夫还没有回来,如此下去,恐怕要耽误耕种。 好在衙门早有江珣传来的消息,表明工期有所延误,所以徭役还没法结束。 但江珣据理力争,与张克明争执了许久,最终迫使张克明的点头,答应让征调而来的民夫回乡一趟,播种完之后再回来继续修路。 看着江珣带着民夫们回来,百姓们纷纷夹道欢迎,总算是赶着时间,把耕种给补上了。 这些回家赶着耕种的汉子们累是累了些,但家里人却格外地高兴。 看到家里父母妻儿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们身体上的劳累很快就被心底里的欢快冲散了许多。 随后的耕种也是累人的活儿,但比起开山凿路,片刻休息不得的情况还是轻松上不少的。 而这时,百姓们也传出了江珣督管工事期间,屡次救下被训斥鞭笞的民夫,向罗知府三次进言,提高了所有民夫们的伙食饭菜、居住条件和防范蛇虫的药品。 服役的民夫们受了江珣的恩惠,有不少人与清江县的民夫混在一块儿干活,又听了江珣屡破奇案,不畏权贵的往事,纷纷对江珣的功绩记在了心里。 这趟又得江珣据理力争方能回家一趟,把家里的庄稼都耕种上了,民夫们心中感激之余,趁着空闲就把江珣的事迹跟乡村里的人说了。 在这个时代,百姓们很少有娱乐的消息,江珣的事迹很快就在烟台府各个县城里传开,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都知晓清江县出了个青天大老爷,心中艳羡不已。 江珣回到清江县,又投入到县衙公务之中,处理许多堆积已久的事务,忙活了两日,这才有空闲到义庄里。 可他到了义庄之后,却是扑了个空,非但颜子苒不在,就连颜松柏也不在义庄之中。 他闷闷不乐地骑着快马,正要回城之际,看到颜松柏骑着毛驴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颜松柏见着江珣,连忙下了毛驴行礼:“大人这是去义庄寻江小姐?” “嗯!”江珣含糊地应了一声,追问道,“她们去了何处?” “她们去了石台村,那吴里正特地来请子苒去帮他家弄那什么水稻养鱼的事。已经去了十来天了。”颜松柏回了话,“江小姐一听就跟着子苒一块去了。” “可有说何时归来?”江珣皱了皱眉头,他这次回来不能耽搁太长时日。 颜松柏回应着,想了想,又道:“年前那吴里正说,春耕之后,他们家闺女就要出嫁。卑职料想,她们二人应是留下参加婚礼,可能还得再留个小十天吧!” 江珣可待不了那么久,这次帮民夫要来的假期总共不过十天,除去来回赶路的时间,也就剩下八天不到。 “既然她们无事,那我就先回衙门去了。” 江珣心中下了决定,与颜松柏道了别,上马赶回县城。 一回到县衙,他又唤了宁非池,与之商议了许久清江县的政务,把事情都一一安排妥当。 宁非池有些不解,问道:“大人如此着急,可是另有要事?” 江珣怔怔看了他许久,而后支支吾吾应道:“工事上的问题,张大人还等着我回去与之商议,耽误不得。” 宁非池不疑有他,反正这些日子他也习惯了给江珣守好县衙,如今江珣又处理了些紧急要事,他压力也小了许多,闻言便应了下来。 江珣随后牵着快马要走,陈松伟却是紧跟在他身后。 “你跟着本官作甚?” “习惯了!”陈松伟笑了笑,这些时日,他一直跟在江珣左右,替江珣出谋划策,辅助江珣向罗知府谏言,与张克明力争。 “回去歇几日吧!”江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卑职知晓。”陈松伟一边回话,一边继续跟着他。 江珣面露愠色地看着他,他才指了指前方:“卑职住处就在前方。” 江珣无奈,只好任由他在后头跟着,结果他这一跟,直接就跟出了城。 “先生住在城外?” 江珣一脸狐疑,不知道陈松伟为何一直跟着他。 陈松伟沉声道:“曾住华清寺。” 两人又赶了一段路,路过了华清寺,江珣见陈松伟还是紧紧相随,不由皱起了眉头。 陈松伟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正想去一趟石台村,找当地的里正说件私事。” 江珣勒住马,沉吟了片刻,问道:“你知道本官要去石台村?” 陈松伟讪讪一笑,不答反问:“大人连日来劳心劳力,不在县衙里好好休息,却要抽出时间去石台村,所为何事?” “本官胞妹在石台村。”江珣眼神一闪,轻声回道。 可陈松伟脸色却凝重了几分:“大人,你若是去接你胞妹回县衙,那学生无话可说。可若大人是要去见颜姑娘,那学生可就要提醒大人一句。” 江珣眸光凌厉如刀,冷冷地盯着陈松伟:“先生想说些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人如此迫切,只怕是为了颜姑娘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大人是真心喜欢颜姑娘,那学生自然不会阻挠。可若大人并未想过求娶颜姑娘的话,学生还是认为大人不宜与颜姑娘走得太近。” 陈松伟并未有任何畏惧神色,坦然看着江珣。 “颜姑娘心性沉稳,虽不似一般闺阁女子,轻易便陷入情爱之中。但若大人举止过于亲昵,难免使她误会,届时,大人平步青云回了京城,另娶良人,只让她徒留悲情,大人于心何忍?” 江珣听完之后,沉吟良久,最后默默地策马回了县衙。 陈松伟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回了县衙后,步履沉重地进了后堂,不由叹了口气:“慎重点好,省得往后反目成仇。” 第254章 纳礼迎亲 远在石台村的颜子苒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这十来天,她在吴里正的请求下,将自己所知晓的水稻养鱼知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吴里正家中有个儿子去服役了,只能带着小儿子在田埂里挖鱼坑,插围栏,放鱼苗。 当然,他那个便宜女婿王祺也被喊了过来,趁着戴郎中的医庐里没什么病人,每天都往吴里正家的田里跑。 许多人家看到了,纷纷过来围观,观望一二,但没人敢学着吴里正这般水稻养鱼。 有不少人担心鱼会吃了秧苗,哪怕吴里正解释再三,农人们都不敢冒险,只是默默地观望着。 甚至有些人还在暗地里笑话吴里正,种了这么多年的庄稼,居然会听一个女娃的,搞出这水稻田养鱼的想法。 可吴家已经铁了心,早在去年就向人打听,买了一批鱼苗,放进了鱼坑里。 鱼苗一开始就养在鱼坑之中,鱼坑边缘有细密的围网,不让鱼苗离开。 趁着吴家长子服役归来,一家人齐心协力把秧苗都种上了,就等着秧苗再长大些,然后就撤去围网,让鱼儿在整片水稻田里遨游。 为此,吴里正特地在稻田旁边搭了个茅草屋,夜里都不回家了,就在茅草屋里守着。 一开始他是担心围网坏了,有鱼苗趁机游走,啃食鲜嫩的秧苗。 后来又想着往后鱼长大了,说不定有人要来偷鱼。 索性就决定往后每晚都住在茅草屋里守着,等到鱼获之后再回家。 水稻田养鱼前期的工作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等着秧苗长粗、鱼儿长大。 在这过程中,吴灵儿和里正媳妇每天都要准备鱼儿的饲料。 硕河边缘嫩绿的浮萍就是鱼儿最好的食物,若是能再挖些蚯蚓,剁碎了跟浮萍混在一块就更好了。 江瑶自然是闲不住的,每日都跟着吴灵儿四处抓蚯蚓,捞浮萍,混在一块剁碎了,又提着桶装了带去田里,往鱼坑撒饲料,看鱼儿争相进食。 许是心血来潮,江瑶还特地买了几条锦鲤的鱼苗,一并投入鱼坑之中养着,还给起了名字。 吴灵儿带着江瑶也体验了一把充实而简单的农家生活。 颜子苒倒是清闲许多,除了跟吴里正商议水稻田养鱼的事外,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画画。 当然,她所画并非山山水水,而是人体内脏的形状、骨骼受创的纹路等等。 如今她在石台村的事儿已经忙完了,就等着吴灵儿与王祺的婚宴结束后回家。 婚礼当日,王祺早在戴郎中的帮助下,添置了一身大红喜袍。 骑着一头毛驴,在青萍村几名乡亲的帮助下,吹吹打打到了吴家。 原本说好是要入赘的,但是颜子苒与吴灵儿、江瑶在私底下说了一番话,最后吴灵儿还是决定改入赘为出嫁,给足了王祺面子。 在颜子苒和江瑶的帮助下,吴灵儿最终说服了吴里正夫妻。 反正吴灵儿出嫁之后,也会在半年之内,就在他们家边上再建个屋子,然后搬过来住。 这出嫁跟入赘,本质上没啥两样,却是让戴郎中和王祺都高兴了好一阵子。 王祺乐呵呵地来到吴家,看到吴家院门紧闭,大喊一声:“两位舅兄,快快开门,我迎亲来了。” 屋子里的人早就听到了唢呐喜庆的声音,此时屋里也是热闹不已。 吴里正四处瞎指挥,一会儿叫儿子快去开门,一会儿又叫儿子慢些,让王祺在外面吃点苦头。 妇人们则张罗着饭菜,待会儿送了亲,还得宴请石台村里的乡亲们。 村子里几个跟吴灵儿要好的少女则聚在吴灵儿的闺房之中,手忙脚乱地给吴灵儿添妆。 吴灵儿早就被喜婆婆打扮好了,就差盖上红盖头。 时不时就有吴里正的小孙子跑进来看新娘子出嫁,或者说着外头姑爷叫了多久的门。 吴家阻拦了一阵,最后吴灵儿两位兄长才打开门,把王祺迎了进去。 许多青萍村的青年跟着王祺过来接亲,进了院子后就要往吴灵儿的闺房那边冲。 好在吴灵儿两个嫂子早就有所准备,带着一帮村里的媳妇们拦住这群人。 颜子苒坐在闺房里,看着即将出嫁的吴灵儿,嘴角不时翘起。 江瑶更是兴奋异常,不停地打开窗户往外面偷看,然后把院子里的情况说与吴灵儿等人听。 “我以前也见过别人出嫁,那规矩老多了,不像你们这里,热热闹闹的,看着就喜庆。” 江瑶十分稀奇,比起京城里那礼节繁多的迎亲过程,她更喜欢这种混乱而又充满生气的乡下习俗。 王祺和两名负责接亲的青萍村长辈被吴里正迎进了堂屋里说话,其他青年男子则起哄着让新娘子快些出来。 吴灵儿的嫂子们顺势讨要红封,不然就不让开。 吴灵儿的那些小姐妹还未出嫁,脸皮薄,不好意思阻拦这些同样未婚的青年男子,所以这种事都是有嫂子们出面的。 虽然一边闹哄哄地要接新娘子回家,另一边则蛮横不讲理地不让路,讨要着红封。 但双方心里都有个底线,那就是正屋里头,吴里正没发话之前,谁也接不走新娘子! 但他们双方却是乐此不疲地耍着嘴皮子,偶尔发一波红封,让这些小媳妇们争相抢夺,给他们腾出一点点空间,距离新娘子的闺房也就更近一步。 屋子里的姑娘们看着一群青年越来越近,一个个都脸红耳燥的,想着要尽快离开。 偏偏江瑶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堵着门口号召所有人,待会不要让王祺进来,不给足红封,今天休想把新娘子接走。 吴灵儿也叫小姐妹们不要走,外面那么多男子,她害怕。 事已至此,这些人也不好意思走了,以至于屋子里挤满了人。 颜子苒笑看着,忍不住多嘴提了一句:“待会不仅要红封,还得让新郎官在外头唱首曲儿才行!” 江瑶一听,眼睛都亮了,对着颜子苒自夸:“还是颜姐姐心思玲珑,待会就这么办。” 吴灵儿听了急忙道:“他哪儿唱曲儿,你们可别为难他。” “呦,这么快就心疼未来的郎君了啊?”其他姑娘纷纷起哄,笑话了起来。 第255章 扪心自问 没过多久,那王祺就得了吴里正的准意,亲自披挂上阵。 先前为他‘冲锋陷阵’的青萍村儿郎们给他让出一条道路,让他直达‘战场第一线’。 “两位嫂子,我得了岳父首肯了,放我过去吧!”王祺想冲,可两个嫂子挺着身子,旁边还有舅兄看着,他也不敢撞上去。 可后面的青萍村儿郎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趁着王祺不备就往前推,比之前耍嘴皮子步步为营凶猛了许多,吓得这些小媳妇们化作鸟兽散了。 王祺三两步来到吴灵儿的闺房前,敲门喊道:“灵儿,我来接你了,快些开门。” 江瑶在屋子里立马回话:“要想开门可没那么简单,除非你先唱一首‘天仙配’让我们听听!” 院子里的人听了,纷纷笑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催王祺唱曲儿。 王祺急得抓耳挠腮:“我哪会唱这个啊!” 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同伴喊道:“别急,你不会,我会,你跟着我后头哼就行!” 听过戏曲儿的,此时都哼唱了起来,王祺跟在后头,一脸懵然,咿咿呀呀地唱了几句,逗得院子里的人捧腹大笑。 江瑶在里头听了,又说唱得不好听,得要红封弥补。 这个王祺就会了,来之前他就听戴郎中的,准备了一大堆红封,闻言就往门缝里塞。 可江瑶哪里是那么容易应付得,收了红封不开门,又要求王祺做这做那的! 王祺也是尽心尽力地按要求做了,结果江瑶还不肯开门。 门外的青萍村儿郎就忍不住了,开始去撬窗户,想从窗户口爬进来,吓得屋里的姑娘们乱叫。 江瑶十分勇猛地冲上去,将刚刚钻进来一个脑袋的青年给推了出去。 可顾此失彼,窗户这边危机解除了,房门却被王祺给撞开了。 在她一脸大势已去的绝望神色下,王祺已经进了闺房。 好在颜子苒眼疾手快,先一步帮吴灵儿盖上了红盖头。 “嘿嘿!”王祺看着屋里的新娘子傻笑了一声。 其他青萍村的儿郎还想往闺房里挤,结果就看到闺房里不停地往外钻出待嫁闺中的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颜子苒看了王祺一眼,微微笑了笑,退到一旁。 王祺还想再上前一步,却被后头一个喜婆婆给拦住了。 “见一面就好了,回家里再好好看。”喜婆婆笑盈盈地,把王祺推了出去,而后领了吴灵儿出了闺房,跟在王祺身后,一同回正屋里拜别父母。 江瑶战败的心情一扫而空,拽着颜子苒又去院子里看热闹。 颜子苒无可奈何地跟在她身后,瞧见吴灵儿已经拜别了父母,被喜婆婆背起来,送出了家门。 吴里正的媳妇跟在一旁,泪眼婆娑地将吴灵儿送出去,心里是十万分的舍不得。 吴里正不停地劝慰着,这才让她好过一些。 王祺向吴家众人道了别,让吴灵儿在毛驴上坐好了,他牵着毛驴便往青萍村那边走去。 青萍村那边过来的青年自然也跟在了后头,而吴灵儿的两个哥哥更是跟在小毛驴左右,按当地习俗要把妹妹送到男方家,吃过酒宴才能回。 吴里正见迎亲的队伍走远了,这才招呼着村里前来观礼的乡亲们留下。 院子里早就摆了六桌大红桌子,许多长辈被请到了上桌,由吴里正亲自作陪。 其余的人各有本家兄弟招呼着,入席喝喜酒。 颜子苒和江瑶在这里吃完喜酒,回了屋里歇下,江瑶还在不停地说着那些前来迎亲的儿郎,说这个长得好看,那个看着机灵。 颜子苒见状,笑了:“你这个千金小姐,该不会是看上哪个乡下小子,打算来个私奔吧?” 江瑶神色一顿,而后娇笑起来:“颜姐姐,你还取笑起我来了呢?我还小,今年才刚及笄。倒是你,你比灵儿还大,也是时候该找个可靠的男人了。” “我还是算了!我这辈子就待在义庄里,有空就帮衙门验尸,为无辜者洗刷冤屈,再做些美味犒劳自己。” 颜子苒淡然笑道:“也省得往后嫁了汉子,还要伺候婆婆和夫君,更不需要跟那些妾室争风吃醋,斗来斗去的,平白折了我阳寿!” 江瑶听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颜子苒:“颜姐姐,你要当姑子?” 颜子苒点点头:“这个提议也不错,就是我这双手沾满了晦气,也不知道哪个尼姑庵愿意收留。即便收留了我,日后还得允许我继续给死者验尸,否则我也不愿留下的。” 江瑶有些诧异地看着颜子苒,半晌才垂下脑袋。 “那一个人过一辈子,得多寂寞多无聊啊!” 这对于喜爱热闹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 颜子苒只是笑了笑,拉着江瑶睡下了。 随着吴灵儿的婚礼结束,颜子苒和江瑶也就回了义庄。 刚回到义庄,两人便听到消息,那些休假归来的民夫要再次赶往黄山县,身为徭役佐贰官的江珣自然也得跟着过去。 颜松柏见了两人,直言江珣曾经来找过江瑶,但看着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 没心没肺的江瑶得知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也就没打算去见江珣。 颜子苒知晓江珣事务繁忙,因而也只是询问了颜松柏几句,并未往心里去。 但江珣这几日却是魂不守舍,脑海中不停地蹦出一个问题。 陈松伟的话语,就如同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刃。 在没有想明白自己对颜子苒到底是什么心态时,他不能凭着感觉去发展两人的关系,免得日后酿成大祸。 他倒不是有门第之见,江家也没有这方面的偏见。 他不确定的是自己,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心的,更不能确定以后自己都不会变心。 辗转难眠几夜,又要去黄山县督促工程了。 他心中竟有几分烦闷,这是以往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但在工房经承的催促下,他还是上了马车,然后引领着县城内的民夫,沿途吸纳居住在城外村庄的服役之丁,浩浩荡荡赶往黄山县。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去,竟又遇上了一桩离奇的事情。 第256章 消失的人 此次开采煤矿,按工部的意思,整条道路由八个县城各自负责一段,而府城所属的民夫则负责采挖煤矿。 江珣在张克明的手底下,辖管三个县城的修路进度,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近这次徭役休假,所有民夫皆可回家务农,假后,清江县的民夫全都回到工地里干活了,可其他几个县城的民夫却是拖拖拉拉的,不愿回到工位之中。 对于他们来说,每年的徭役都只做两个月左右,今年的服役时间早已超过了两个月,如今再让他们来继续干活,自然是百般不愿的。 对此,张克明十分不满,埋怨了江珣好几回,让江珣尽快把各县民夫都抓回来干活。 江珣并不后悔,带着陈松伟在八个县城里来回奔走,劝告民夫返回工地之中服役。 而在这过程之中,他就遇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吕,当家的吕老汉年近六十,携带着一年轻妇人,说是他的儿媳张氏,两人拦住了江珣的去路。 江珣仔细一问之下,才知晓原来这吕家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去服役了,但在江珣请准工部让民夫休假回家务农时,他的小儿子却没有回来。 这张氏便是他的小儿媳妇,因念夫心切,求了家翁一并寻到县衙,可当地衙役对此也一无所知,提点他们来拦堵江珣。 “令郎未回,可是去了别处,耽搁了时日?”江珣下马后皱眉问道。 “若是如此,当知晓我大儿方是,断不会杳无音讯。”吕老汉连连摇头。 “那你家大郎是何时见着他的,为何不与你家大郎一并归家?”陈松伟也是好奇。 张氏哀泣连连:“回大人话,我那大伯哥直言当初到了工地,便与我夫君分离两地,已有两个多月未见,归家时也不知他在何处,跟随那支队伍走了。” 江珣看向了陈松伟,陈松伟连忙回应:“这两家兄弟应该不在大人管辖之内,其他几个县的民夫都是得知消息后,自发离去的。” “求大人为我家做主,寻回我家小儿。”吕老汉跪下便要磕头。 “老丈请起,本官回去帮你寻寻,你且将你儿子姓名模样说来。”江珣将其扶起。 吕老汉说了儿子名字与相貌,又自报自家居所,这才携着儿媳回去了。 江珣将这事记在心里,待得八个县的民夫差不多都回到工地之后,他才返回黄山县工地,让陈松伟带些人挨个工地遍寻一趟。 结果让江珣大吃一惊,遍寻整个工地,居然也无人知晓吕老汉小儿子吕二胡的下落。 这个吕二胡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但吕家大郎吕一同和同乡的民夫都可以作证,当初那吕二胡的确是过来服役了。 后来,陈松伟又提出吕二胡会不会是顶替他人,用的是他人的名字。 结果江珣问讯了吕一同后,果然如此。 原本每家只需要出一名劳壮力服役即可,但吕家家穷,为了多挣点钱,那吕二胡便顶替了别人家的徭役。 出于保密,吕二胡没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所替代之人的名字。 按吕一同所言,吕二胡所替代之人名为许梁。 江珣又让人在所有工地上寻找,可即便是‘许梁’这个名字,所有服役之地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正当江珣遍寻不着时,许多不同路段的营寨里,有民夫得知江珣在寻人之后,假借有消息,到江珣面前求助。 “俺家牛春娃也不见了,俺回家时,他爹娘也叫俺回来找找,俺找不到人,想来想去,只能请大人帮忙。” “俺们村也有几个人没有回家,都是俺族亲兄弟,求大人帮俺们找找。” “我有一位好友,当日一同赶往工地,而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零零总总,竟有二十来个人向江珣道出丢了人的消息。 而他们口中消失的人,竟多达五十名! 一次徭役,莫名消失了五十名民夫,江珣惊讶之余,脑海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陈先生,以你之见,这消失的五十名民夫去了何处?” 陈松伟沉吟一番,低声道:“此事只怕工部的张大人最为清楚了。” 江珣顿了顿,沉声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工部的张大人,实乃首辅宋圭门下学生。” 陈松伟眉头一挑:“哦?据学生所知,首辅大人一向与令尊不太融洽,这次徭役……” 江珣点了点头,这次开采煤矿的徭役,应该是宋圭等人做下的决定。 而当今圣上暗地里更偏向江政,虽知这开采煤矿是一件有利朝廷进项之事,但忧心宋圭等人会在暗中侵蚀国本,所以才让江珣作为佐贰官,盯着工部的张克明,令其不敢明目张胆以公事私。 “所以,即便本官去问那张克明,若真有事,他也不会如实说出。” 江珣叹了口气,圣上让他在这里掣肘张克明一伙人,张克明一伙人又岂会不知? 此时此刻,只怕早已将他排除在外,对他警惕有加。 陈松伟斟酌了一下,慢慢地点头:“原来如此!其实学生亦早已察觉到大人与那工部的人颇为不和,本以为是大人不耻与他们为伍,原来是朝堂上的纷争。” “不过,若是真有五十名民夫消失不见的话,那学生料想,应该是塌方了吧!毕竟煤矿本就容易崩塌,尤其是新矿。而那张克明看着就像是急功近利之人,指不定是为了加快进度,枉顾百姓死活!” “若是这煤矿塌方,除了害死一批民夫之外,也延误了开采煤矿的进程。张克明为了逃避罪责,隐瞒不报也不是不可能。” 陈松伟的话,让江珣陷入深思之中,其中的道理,他也隐隐有所察觉。 “但愿不是如此,毕竟是五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感,对朝堂上那些事本就不怎么上心,可终究还是将他席卷了进去。 “那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可要学生派遣人手去知会那吕家老汉,说是未曾寻到他儿子?” 陈松伟试探着问道,眸光里略带几分揶揄。 江珣轻轻摇头:“既然有百姓求到本官头上,又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本官岂能坐视不理?” “那大人的意思是,夜探矿区?”陈松伟脸色略带几分敬意,顺口也提出一个主意。 江珣眸光锁在他身上,冷笑一声:“难怪瑶瑶说你是老狐狸!” 第257章 深山埋尸 面对江珣的冷笑讥讽,陈松伟并未有任何不悦,反而笑着说:“大人自己心里早有这念头,学生说与不说都是一个结果,怎么如今大人还怪罪起学生来了?” 江珣也不与他耍嘴皮子,沉着脸与他交待了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那煤矿区域甚广,从此地到那矿区亦有不少路程,本官来回恐怕需要三个夜晚,这白日里,你替我支应着。” “不肖大人吩咐,学生自是晓得!”陈松伟说着,起身告辞。 江珣待他离去之后,也顾不得疲倦,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取了顶草帽,悄悄离开了所在工地,向着煤矿区寻去。 煤矿区周遭,有一处营寨,是张克明所居住之地。 营寨里,还有张克明所带来的诸多开矿的工部匠人。 他们有的是制作吊车,有的是制作镐具,有的是制作推车,零零总总,亦有百来人。 除此之外,营寨中还有一支百人的队伍,负责护卫张克明等人,同时亦兼具监督矿区的民夫,不让他们有机会逃离。 张克明奉命开采煤矿,总共有五百名士兵相随。这里有一百名,其余四百名士兵分散到各地监督和防范民夫。 可能是这儿地处深山之中,营寨中的一百名士兵在夜里连放哨的都没几个,料是笃定这里的民夫不敢擅自逃离,所以放松了警惕戒备。 江珣轻而易举地就进了营寨之中,本想潜伏到张克明居住的简易木屋之中探听一番的,没想到他竟和一众手下正在饮酒作乐。 江珣皱了皱眉头,潜伏在一旁偷听里边人的谈话。 可这些人聊了许久,始终都没有谈到正事。 正当江珣以为没有收获,打算离开之际,夜幕之外,五道身影正迅速地赶到了营寨外面。 他们似江珣一般,并未暴露身形,躲过了营寨士兵的把守,悄悄来到了张克明所居住的木屋之中。 接着,张克明木屋里就有个女眷匆匆忙忙走了出来,来到营寨正中间议事的大屋之中。 张克明等人正在饮酒作乐,突然有个女眷跑进来,众人都纷纷望了过去,知是张克明新收的小妾,全都露出不曾在意的神情。 唯独张克明眉头微微一皱,在这艰苦的深山之中,能有个女子如此陪着他,他自是十分宠爱的,哪里能忍得了让其他男子觊觎? “你来做什么?滚回去!”他连忙拉下脸呵斥。 “大人,有,有个客人让我给您带个话,让你尽快去见他。”女眷脸色有些苍白,方才她差些便被人杀了。 张克明闻言,脸色十分不满,正想发怒,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如今三更半夜,是什么样的客人才会让他的女人来找他? 而且营寨里来了外人,把守的士兵都没有任何消息,可见这客人绝非是从大门进来的。 他心思百转千回,立即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起身向在场的其他同僚敬了杯酒:“本官幕僚相约,想必是有些事情,待本官去处理了再回来与诸位继续畅饮。” 其他官吏自然是满口答应着,接着相互劝酒,大快朵颐,同时眼光不着痕迹地再瞥了一眼张克明的小妾。 张克明一手搂住小妾,一同回到自己居住的木屋外面,看着漆黑黑的房屋,有些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张克明……”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同时从窗户里边伸出一只手,一枚暗红色宝石镶嵌的戒指在月夜之下十分显眼。 张克明连忙身子躬了下去,对着身旁的女眷道:“去到一边屋子去待着。” 说着,他便躬着身子进了漆黑一片的房屋之中。 江珣皱着眉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漆黑的房屋。 只可惜,那房屋里还有四个护卫,他不敢贸然靠近。 张克明进去了好一阵子,随后江珣便看到那五道人影悄悄地离开了营寨。 他看的出,旁边四个应该是护卫,拱卫着中间的首脑。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夜行服,脸上也绑着黑巾,武功也颇为不俗。 江珣再瞥了一眼将五人送走的张克明神色十分恭敬,料想应该是京城那边的人。 在张克明这边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如跟着那五个黑衣人,或许能有意外发现。 江珣心下一定,立即跟了出去。 前边五个黑衣人不防身后有人,起初并未发现江珣。 但是他们很快进了煤矿区,这儿可谓是寸草不生,江珣想跟在他们后面也跟不了,根本无处可藏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离。 待他们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江珣才蹑手蹑脚地沿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只是等他穿过半个山头的煤矿区时,早已没有那五名黑衣人的身影。 他极力搜寻了片刻,然后选了个方向继续追了下去,直到天亮时分,最终还是跟丢了五名黑衣人。 但是,他依旧不肯死心地在周围寻找着。 那五名黑衣人,其中为首的一个看着身份不简单,若是没什么事,绝不会亲自跑到深山里头乱转。 “奇怪,他们跑到山里头,与张克明会面之后,不沿着民夫开凿出来的道路离去,反而往更深的山里头寻去,难道山里头还有其他秘密不成?” 江珣眉头微蹙着,在山里头乱撞,实在困了便吃点东西歇上一会儿,而后又孜孜不倦地寻找着。 一连转了两日,江珣什么也没有找到,正当他要放弃时,突然看到远处的山林上空,盘旋着不少乌鸦。 他眉头一皱,连忙靠近过去,结果看到了难以想象的场面。 只见在这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之中,竟然有一个不小的深坑,坑里头躺着数十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深坑里,甚至有一些尸体还缺少胳膊脑袋的,就这么一层叠一层地被弃置在这里。 江珣眸光冰冷无比,不用再作他想,那些消失的民夫,就在这儿! “畜生!”江珣站在一棵树边,手掌聚气内劲,重重地拍在一人合抱粗的树干上,震得整棵树木不断颤动着,无数落叶从顶上飘飘洒洒落下。 愤怒之中的江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颜子苒。 第258章 黑鹰出狱 颜子苒正在灶房里做饭,江瑶蹲在灶口处给颜子苒烧火。 两人言笑晏晏,说着各种趣事儿,互相打闹着。 正在这时,郝猛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对着屋里头喊道:“小颜,小颜。” 颜子苒听到这声音就仿佛是听到了号角,立即绷直了身子,放下锅铲走出灶房,原本还笑盈盈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猛叔,出事了吗?” 郝猛咽了口唾沫,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陈师爷来了急信,让你和江小姐速速随我等启行,赶往黄山县的煤矿区!” 颜子苒眉头一蹙,随后立即对着颜松柏喊道:“爹,锅里的饭菜你自个儿看着办。” 颜子苒喊完,飞身冲入自己的闺房之中,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箱笼。 江瑶也回到自己屋子里,取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出来后对着郝猛问道:“郝捕头,是煤矿区那边出了命案吗?那儿不是黄山县地境吗?怎么我哥还让颜姐姐过去?” 郝猛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从陈师爷传来的口信中得知,大人,似乎失踪了!” “失踪了?”原本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要离开的颜子苒猛地脚步一顿。 “情况很复杂,陈师爷让咱们过去,到时候他自会向你说明。”郝猛自个儿也是有些懵。 颜子苒快步走出义庄,范通带着夏健仁等十余名衙役,都牵着快马等在外头。 至于颜子苒和江瑶,用的自然是衙门里的马车。 坐上马车之后,一行人迅速地赶往黄山县。 当天夜里,依旧是清江县某处屋子里,漆黑如墨的屋子中只有一点微弱的火光。 那是一个小钵,钵里似乎燃烧着某种香料,在这小钵旁边端坐着三道人影。 但这一次,这三道人影的座位依旧如上次那般。 只是,上首的位置空悬着,而下方位置坐了两人,唯独侧边坐着的依旧是名女子。 “这次卫主传来消息,让夜枭暗中跟随。” 坐在下方的两名男子中,有一人轻声应了下来。 “卫主可还有吩咐?”另一旁的男子声音有些急切,显然是上次的林卫。 声音清寒的女子看了林卫一眼,沉吟片刻,随后轻声道:“你跟着一块去吧,江珣似乎不见踪迹,最好是将他寻出。” 林卫点头应下。 那夜枭迟疑片刻,沉声道:“前些日子,我偶然得知,原本被江珣囚禁在牢狱之中的黑鹰,已经偷偷摸摸逃出去了。” “可知他下落?”女子声音中带着一分思索。 “嗯,随时可将他抓回。”夜枭应道。 女子沉吟片刻,笑道:“既是如此,传信给他,让他与林卫一同去寻江珣。” “此人不太可靠。”夜枭有些不解。 “无妨,林卫你去知会他,就说江珣有难,问他可愿去救,以他心性,必定会去!”女子说完,那小钵里的香料也燃烧完了。 夜枭与林卫应下后,一同离去。 正在清江县某个小摊位里吃着馄饨的黑鹰,一脸的愉悦和舒适。 这些日子被关在牢狱里,虽然有江珣吩咐,每日都能吃到鱼肉,可到底不能随心所欲。 好在这些日子江珣忙于徭役的事,让他有机可乘,勾搭上一个很快就要出狱的地痞。他用一根筷子就撬开了牢门的锁链,说服那个地痞与他交换身份,替他坐牢。 那地痞有了银钱,又能在牢房里大鱼大肉,随时都可以拆穿黑鹰逃走的事让自己脱身,自然是乐意的。 所以,牢房里的人还以为黑鹰被关在里头,而黑鹰早就已经出来闲逛了。 这也是江珣忙于徭役,没法定时去查看黑鹰的状况,牢狱里的狱卒又未曾上心,这才让黑鹰钻了空子。 黑鹰正想着该如何继续跟江珣作对,结果得知江珣去了黄山县,顿时大失所望,正百无聊赖之际,有人撞了他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腰间的荷包不见了,不由气笑了。 “竟有小贼偷到本大爷头上,当真不知死活。”他立即放下碗筷,趁着馄饨老板不注意,直接闪人,又一次吃了霸王餐。 追寻了一番,黑鹰果然追上了那个撞了自己的汉子。 他也装作不留神撞了这汉子一下,然后夺回自己的荷包,顺带把这汉子的荷包也偷了。 这汉子一无所知,只是看到他的时候,眸子里充满惊讶和躲闪,他都没来得及说随口说出道歉的话,这汉子就跑了。 他笑了笑,将自己的荷包掂量了一下,分文不少。 可他掂量起那小贼的荷包时,脸上的笑容却为之一窒。 “空的?这么穷?”他不敢置信地再次掂量了一下,“好像有东西。” 他连忙解开荷包,只见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简简单单写着几个字:江珣失踪,比谁先寻出。 “江珣失踪了?嗯,那颜姑娘昨日好像也去了黄山县,难道他真的出事了?活该!大骗子,竟敢把我关起来。” 黑鹰咀嚼再三,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嘴角露出一抹骄傲的笑意:“哼,有点意思,那就比比看好了。” 说着,他把纸条扔掉,而后返回馄饨摊位旁,丢下半两银子。 他黑鹰虽然是大盗,偷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宝贝,但从来不欺负这些底层小老百姓。 他可是义盗,只盗不义之财,而且还经常做劫富济贫的好事,是个好人来着! 也就是江珣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居然把他关起来。 如今江珣失踪了,看样子是遇到麻烦了,这个时候若是去把他救出来,看他还有什么脸在自己面前拿大! 而且,若是把江珣救出来,那颜姑娘想必也会高看自己一眼,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跟她聊聊。 越想越是兴奋,黑鹰都把那个汉子欲要与他比试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清江县不停地有人赶往黄山县,颜子苒、未知身份的夜枭、林卫以及黑鹰,全都赶赴黄山县深山之中的徭役工地。 颜子苒到了黄山县后,陈松伟在工地之外一处小集镇里接住一行人。 “老狐狸,我哥怎么样了?”江瑶跳下马车,看到他立即追问。 颜子苒的眸光也急切地盯着陈松伟,想问个究竟。 “先进屋里再说。”陈松伟看了一眼小镇周遭的百姓,侧过身子,引领几人进了一处小宅子。 第259章 血书丝绢 这处小镇原先只是五天十日小聚一次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就像是个大点儿的村落。 可自从徭役开始后,这个小镇就热闹了起来,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食材、物料送到这里,经由这里派送到山里去。 因为进山的路难走许多,所以这里就成了府城发送粮食物料的终点站,剩下的就靠民夫一点点地往山里挑去。 江珣以前也让宁非池把处理不了的公文送到此处,由他批阅后再转送回去。 陈松伟把几人迎进屋子里,只见这屋里摆了三张桌案,上面堆满了许多书册和公文。 陈松伟在屋子角落里搜出几个蒲团,摆在地上:“这里条件简陋,虽有桌椅,但大人嫌弃占地方,只留下这些蒲团,颜姑娘和江姑娘将就一二。” 颜子苒轻轻点头:“就是站着也无妨。” 江瑶率先坐了下来,急声问道:“我哥到底咋样了?” “失去音讯。”陈松伟脸色有些郁结,给夏健仁打了个眼色,“在外守着,莫要叫人靠近了。” 夏健仁连忙应了一声,出去带着衙役守住屋子四个角落,自个儿则跃上屋顶守着,就是苍蝇靠近了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陈松伟在屋里慢慢地述说着再次赶回黄山县后的经历,直到最后与江珣深夜长谈后的分别。 “大人自个儿去煤矿区域寻找线索,按理说,来回也就一两天的工夫,哪怕要些时日,十天也绰绰有余了。可如今,半个月都过去了,始终不见大人回来,我料是出事了。” 陈松伟说着,又取来一本书籍,翻开之后,只见书籍里夹着一块薄绢,上面有些红色的污迹。 待他将这薄绢打开,颜子苒等人才看到红色的污迹是两行血字。 “我已查明失踪之人,张克明有问题,想办法盯住他。” 字迹有些缭乱,想来应该是在极其匆忙的情况下留下的。 “大人回来过?”郝猛看到这血书,连忙问道。 “不,这薄绢是在煤矿里头发现的,最初发现的人是个挖煤的民夫,看到薄绢上有字,便询问了认字的乡亲,得知上面的意思后,立即瞒着张克明的人,找了不少法子才把东西送到我手里。” “也就是说,大人只是把这薄绢藏在了矿洞之中,根本没有回到过这儿?”范通有些诧异。 陈松伟点了点头,从这一点不难看出,江珣似乎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所以没法回到这儿。 “丝绢是何时发现的?”颜子苒沉声问道。 “是四月初九。”陈松伟看了颜子苒一眼,“也就是五天前。” 颜子苒的目光在血书上停留了片刻:“先生把我等唤来,是为了想法子盯住张克明?那恐怕用不上我吧?” “张克明身边有不少士兵,想要盯住他不容易,但也不难。我让那些送来丝绢的民夫替我多加留意营寨里的状况,范班头你再带些人在营寨外头游曳,远远盯着营寨,如此那张克明想必也逃不出这深山。” 陈松伟早已经做好了部署,此时毫无保留地说出安排。 “可我们带来的衙役就十来人,莫说是在营寨外盯着,就是在营寨里也未必能盯得了周全。” 范通有些局促,神色略带为难。 “这点我早已有对策。范班头可别忘了,这里有一千七百名清江县百姓!” 陈松伟笑着:“我已经在这里边挑选了百来个机灵的,到时候随你行动。你只需切记,要离营寨远一些,莫要叫张克明一伙人发现了踪迹!” 范通恍然大悟,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行,我知道了。” 郝猛急忙问道:“师爷,那我呢?我做啥?” “你需得带着人进山里找找大人的踪迹!”陈松伟面色凝重了许多,“张克明手里就一百名士卒,我看过几回,大多数是酒囊饭袋,理应不是大人的对手。” “况且营寨里的民夫也没有发现大人的踪迹。所以我揣测大人应该是在营寨之外,甚至是矿区之外的地方。” 陈松伟看向郝猛:“所以只能让郝捕头去碰碰运气,沿着煤矿区周遭搜索,看看有无其他可疑之处。” 郝猛应了下来,甚至顾不得疲倦,就想起身去搜查。 但陈松伟让他先事休息一下,做足准备再进山里。 毕竟在深山里,他们可能有好一阵子都没法好好休息。 陈松伟同样给郝猛安排了一百名腿脚利索的民夫。 虽然一下子抽调两百民夫会影响到道路的修建,但如今江珣下落不明,他哪里还顾得上修路的事? 郝猛和范通都有所安排,江瑶也跃跃欲试:“老狐狸,那我和颜姐姐做什么?” 陈松伟看了颜子苒一眼,神色凝重地说道:“你们俩先不着急,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得女扮男装,跟在我身边随时支援范班头和郝捕头。” “这个容易,我经常乔装成男子。”江瑶对此信心满满。 颜子苒也轻轻点头,在工地周围都是成年男子,为了安全起见,装扮成男子行事会更方便一些。 “血书上所言,大人已经找到了失踪的民夫,我若是没猜错的,恐怕这些人已经死了,对吗?” 陈松伟神色凝重:“现在还说不准,但我请颜姑娘过来,就是为了预防万一。颜姑娘需知,这可是五十名民夫,倘若……” “倘若真的死于非命,那这绝对是桩惊天大案!”颜子苒接上话头。 陈松伟跟着点头。 范通和郝猛对视了一眼,他们还真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案子。 江瑶忙问道:“会不会就跟你们猜测的那般,这群失踪的人是死于塌方?” “应该没有这个可能!”陈松伟摇摇头,“之前是不知晓矿区那边的情况,所以有这猜测。但如今,那些在矿区里干活的民夫都问过了,他们并未遇到过塌方,也未见到有塌方的区域。” “那就是人为的了。”颜子苒黛眉紧蹙,从江珣传回来的血书不难看出,那张克明是知晓这一切的。 甚至,他就是罪魁祸首! 但他为何要杀这么多人? 第260章 戴罪立功 颜子苒等人休息了一宿,而后乔装成普通的民夫,跟在陈松伟等人身后,一同赶往清江县民夫负责修建的一段路程。 陈松伟到来之后,立即有不少民夫之中选调出来的领头羊上来跟陈松伟打招呼。 其中一名上了些年纪,但浑身腱子肉的民夫在众人的推搡下,上前来问道:“陈师爷,冒昧问一下,江大人的病情如何了?这都半个月了,还是不见好转吗?” 陈松伟扫了这些人一眼,犹豫了片刻,而后招手把他们带到人群稀少处,对他们低声说了几句。 这些人听完都愣了片刻,而后一个个都神情激昂,似乎要去干些什么事,但被陈松伟给拦了下来。 很快,这一群人跟着陈松伟返回几人身边。 陈松伟朝着郝猛和范通点了点头,郝猛和范通两人当即带着他们离开。 在其他民夫困惑之时,又有两百多名民夫被这群为首的叫走。 本来就只有两千人不到的工地,一下子少了两百人,自然是瞒不过大家的眼。 但是很快,他们各个村落的领头羊私底下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们。 原来是江大人为了调查失踪的民夫,如今下落不明,恐怕是在深山之中遇到了麻烦。 所有清江县的民夫当即情绪激昂,想要去寻找江珣,好在为首的人说郝捕头和范班头已经领人去寻找了,这才安抚住了大家。 至于那些从工部派来指导修路的匠人,只要没他们的事,他们也懒得打听,更不会去找张克明禀报。 郝猛和范通领着人离去,颜子苒和江瑶则跟在陈松伟身边,混在工地之中,等待消息。 这一等,又是两天的时间! 颜子苒和江瑶女扮男装,跟在陈松伟身边,充当陈松伟的小厮,其余民夫倒也没有在意过。 可是江瑶却有些等不及了,在第三日一早就跟陈松伟要求去跟着郝猛搜寻江珣。 “深山老林,豺狼虎豹倒是其次,更麻烦的是蚊虫滋扰,你和颜姑娘到底是女流之辈,就不要去吃这种苦头了。” 陈松伟摇头苦笑:“将你们唤来这里本已是坏了大人的安排,再让你们进入深山,回头江大人必然责怪我照顾不力。” “可那是我哥,他出事了,你让我在这儿坐着干等,我岂能坐得住?”江瑶立即抗拒地辩驳着。 “虽然是深山,但也有郝捕头等人照应,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更何况瑶瑶也会些功夫。” 颜子苒亦出声附和,觉得不能这么干枯枯地坐等。 “江小姐既然主意已决,那我也不好多拦,反正你要去,我也拦不住。”陈松伟目光死死盯着颜子苒,“但颜姑娘不能去涉险。” 颜子苒看到他眼眸里的坚决,有些诧异,但还是回以坚定的目光:“我也去,有我在,能够更快寻找到尸体也说不定。” “胡说,你怎就能更快寻找到尸体?”陈松伟不以为然。 颜子苒轻笑一声:“那我要去,你觉得你就一定能拦得住?” 陈松伟神情为之一怔,要是明面上,他的确能拦得住颜子苒,但若颜子苒偷偷去,他又岂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一个大活人? “那就让我带着她们一块去吧!” 一道略带几分慵懒,又有几分得意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普通的汉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几人身边。 陈松伟凌厉的眼眸扫过这人,打量了片刻,迟疑道:“黑鹰?” “呦,不愧是江珣的左膀右臂,居然能够识破本大爷的易容术。”黑鹰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斜睨了江瑶一眼。 江瑶立即伸手就向他抓去,想要扭住他的胳膊,但却被他轻而易举的避开了。 “干嘛啊你,我可是来帮你们的!”黑鹰躲开之后,对着江瑶呵斥了一声,提醒她自己的立场。 “你不是在牢狱之中吗?”颜子苒皱着眉头,看向站到了她身边的黑鹰。 黑鹰冷笑一声:“本大爷偷宝贝的时候什么样的锁没遇到过?就你们清江县牢狱那种破锁头,还想囚住本大爷?笑话!我黑鹰就算是蒙着眼睛,也能随便撬开,大摇大摆地离开!” 江瑶又向他扑了过去,但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躲过,就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 陈松伟见状,轻声道:“大人不在,我们是抓不住你,若是你愿意保护颜姑娘和江姑娘进山里寻大人,事后我定为你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让你戴罪立功。” 黑鹰摆摆手:“我都跑出来了,还戴什么罪?不管你美不美言,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陈松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不过,江珣那家伙总是自以为是,在我面前摆谱,这次他落难,我倒是想看看他是如何的狼狈。” 黑鹰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其实说到底,还是想跟江珣比个高低优劣。 “颜姑娘,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咱们一块去去看那假正经的家伙是怎样的一副狼狈模样,如何?” 颜子苒也算是了解了这黑鹰的性子,闻言点头道:“那就有劳黑鹰大哥带我走一趟了。” 黑鹰笑嘻嘻地点着头:“没问题,我找宝贝的本事厉害着呢,找个江珣更是易如反掌!” “吹牛!”江瑶冷哼了一声,兴许是知晓自己逮不着黑鹰,只能放弃了行动,转而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黑鹰也不在意,冲着颜子苒道:“走,咱们一边走一边聊,上次你说的……” 江瑶立马伸手抓住了颜子苒胳膊,把黑鹰赶到半丈开外:“你走远点,谁要跟你聊天,颜姐姐跟你很熟吗?” 黑鹰有些咬牙切齿地瞪了江瑶一眼,冷哼一声,走在前头引路。 陈松伟见状,轻声道:“我这里有周围的地图,你们……” “不必,没有地图才更有趣些。”黑鹰摆摆手,“反正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困得住我黑鹰的。” 陈松伟闻言,知道这人无法交流,只得对颜子苒道:“去了那边之后,跟郝捕头接个头,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叫他支援你们。” 颜子苒回头朝着他苦笑一声:“你指望他会带我们去见猛叔?” 陈松伟语噎! 第261章 欢喜冤家 颜子苒和江瑶两人跟在黑鹰身后,在荒山老林之中四处搜寻着江珣的踪迹。 黑鹰轻功好,时不时跃上参天古树,立于树梢上往四处张望。 他带着两女避开了郝捕头等人搜查的视线,已经远离了他们搜查的范围,往更远的地方探去。 江瑶每次看到他都十分不服气,要跟他比拼一下轻功,见他在林间翻飞,也施展轻功在他身旁紧随。 只有颜子苒只能迈着两条腿在地上紧紧跟着两人的身影。 “下去,你陪着颜姑娘。” 黑鹰站在一根树杈上,看着紧随在下方的江瑶,一脸嫌弃。 “你为什么不去陪?”江瑶气哼哼地说道。 “我?你确定?昨天你不是不让我靠近颜姑娘吗?”黑鹰一脸诧异,觉得这女子好不讲道理。 江瑶迟疑了一下,看着地上跑的气喘吁吁的颜子苒,又瞥了一眼还站在自己头顶上方的黑鹰。 “那你也不能站在我头顶上,你下来!” “小姐,我下来了还怎么了望周遭的情况?”黑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你,你可以离远一点,本小姐在的地方,不许站得比我高!”江瑶气哼哼地说道。 “麻烦,要不你还是去跟郝捕头他们一块吧!这里有我陪着颜姑娘就行了。”黑鹰摆摆手,恨不得早点把江瑶给赶走。 “想得美!”江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 颜子苒看着树上争吵不断的两人,不由露出一副姨母笑。 但很快她就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可不是嗑两人关系的时候。 “你们别吵了!”颜子苒急忙喊道,“余大哥,你再看看,周围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黑鹰原名就叫余望亭,当初他是以真名结交颜子苒的。 一听颜子苒提醒,黑鹰这才停下与江瑶的斗嘴,向着更高的树梢处爬去。 江瑶见状,立即就跟着跃上去。 树梢上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但树梢的枝条也柔软许多。 江瑶落脚时,猛然发现枝条不足以支撑她的重量,想要提气已经来不及,整个人压断了枝桠往下坠。 “啊!” 江瑶惊喊了一声。 下方的颜子苒一直抬头看着两人,见江瑶失足,心头猛地一跳。 “瑶瑶!” 原本还站在树梢上观望地形的黑鹰,扭头一看,不假思索地就往下冲了过去。 江瑶身体不停地往下坠,撞上一根枝杈,想要抓却没能抓住,身子接着往下坠。 但有了这么一阻碍,黑鹰也迅速到了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在空中一个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撞在下方的枝杈上。 只听他猛哼了一声,而后一手抓向最后一根枝桠。 “小心!”颜子苒跑到树下,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看着两人就要摔在地上了。 所幸黑鹰在最后关头稳住了身形。 只见黑鹰一只手抓住枝桠,另一只手揽住江瑶,就这么挂在半空中。 而江瑶则死死地抱住黑鹰的腰,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落地的瞬间。 颜子苒这才松了口气,差点没被吓死。 “喂,小姐,你好重啊,赶紧下去啊!我快抱不住了!” 江瑶久久没有等到落地的撞击感,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黑鹰将她紧紧地抱住吊在空中,不由愣了一下。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子吗?我虽然是比你哥帅那么一点点,厉害一点点,可你也不用抱那么紧吧?” 黑鹰一脸嫌弃地斜睨着怀里的女孩。 江瑶脸色一红,立即松开手,跳到地面上。 “呸,你比我哥丑多了,功夫更是比我哥差一大截!” 颜子苒连忙上前扶住她,轻声道:“好了,余大哥好歹救了你一番,你就别跟他吵了。可有伤到什么地方?” 江瑶摸了摸后腰,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神色:“好像撞了一下,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等会上点药就好了。” 黑鹰松开枝桠跳了下来,甩了甩胳膊,闻言嘲讽道:“不愧是江珣的妹妹,果然就是皮糙肉厚的。” 江瑶顿时恨得牙痒痒,对着颜子苒道:“颜姐姐,你看这人,实在太讨厌了,咱们还是不要跟他一块了。要不然,我迟早得给他气死。” “颜姑娘,把她送去给郝捕头那群人吧!你看她,又菜又爱玩,没那本事就不要学人跳上树梢嘛,自己摔了还不让人说。笨得要死,一点忙也帮不上,还要让人救她!” 黑鹰嘴下不留人,气得江瑶暴跳如雷,原本心里升起来的一点感激之情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好了,咱们还得尽快寻出江大人。大家都彼此忍让一下吧!”颜子苒捂住了还要反驳的江瑶,目视黑鹰,劝说着两人。 黑鹰看着被捂住嘴巴的江瑶,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又向周围最高的一棵树跃了上去,结果刚爬上一棵树,方才抓住枝桠的右手便是一阵刺痛,差点没能站稳。 “余大哥,没事吧?”颜子苒一眼就看出他的右臂受伤了。 “没事,我黑鹰就是两条手臂都断了,想要寻出江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黑鹰笑着,又往上跃去,了望了一番周围的情形,给两人指了个方向。 江瑶看着他时不时捂一捂右臂的样子,半天都没再跟他吵过一次。 直到这天傍晚,黑鹰看到不远处天空中盘旋着的一群乌鸦,把这怪事跟颜子苒说了。 颜子苒闻言,皱眉道:“乌鸦喜阴,食腐肉,那边既然有大群乌鸦盘旋,兴许,那儿有大量动物死了。” “看那片地周围都是密林,又不像是有大群动物殉葬之地,甚是怪异。”黑鹰嘀咕着,“不若我先过去看看,你们二人先留在这里?万一真的与江珣那家伙有关,你们也不必涉险。” 颜子苒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江瑶张了张嘴,最后看了颜子苒一眼,没再出声阻拦。 黑鹰去了,直到深夜才返回,原本玩世不恭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可是发现了什么?”颜子苒沉声问道。 黑鹰点点头:“我发现江珣之前发现的那群人了。” “失踪的民夫?他们,果然已经遇难了!”颜子苒恍然大悟,那盘旋的乌鸦,正是为了吞噬这群人的腐肉。 黑鹰咬了咬牙:“看衣服应该是了,我看了一番,里面差不多有四五十具死尸,数量也能对得上。只是,周遭没有江珣的踪迹,依旧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第262章 左右不分 “带我去!”颜子苒声音清寒了许多! 黑鹰看着漆黑的夜色,犹豫了片刻,见江瑶已经点起了火把,只得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半宿,终于来到了江珣曾经发现的一个深坑边缘。 远处天边升起新日,但这深坑周遭依旧黑漆漆的一片,犹如这些含冤未雪的亡魂一般,依旧得到解脱。 颜子苒眸光冷冷地注视着深坑里的情况。 这群人死去多日,腐烂得几乎认不出人形。 一阵冲天臭气,熏得周遭都没什么动物愿意靠近,唯独那些喜食腐肉的乌鸦,在清晨时分便在四周盘旋,发出一声又一声怪叫。 颜子苒放下箱笼,迅速地裹上一方遮掩口鼻的面纱,又给黑鹰和江瑶准备了一份。 “这是姜片,含一片在嘴里,嘴唇再涂上麻油。”颜子苒一边示范,一边解释,“这样能有效避免尸臭入体。” 黑鹰本想摆手说不必,但看到颜子苒那不容分辨的眼神,只得跟着做了。 随后,颜子苒让江瑶和黑鹰帮忙,从深坑之中抬出来一具比较完整的尸体进行检验。 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又有乌鸦啄食,鼠虫啃噬,以至于她对尸体的检验十分困难。 但是颜子苒并未放弃,也未武断地从表面上去判断死因。 她依旧如同检验其他尸体一般,谨慎地寻找着尸身上的可疑之处,让江瑶帮忙记下检验记录。 “从尸体上较为明显的伤口判断,应该是死于利器伤,从创口形状看,凶器应该是腰刀一类武器。” “剖开腹部检验胃部残余物时,有大量酒精气味,怀疑生前饮用过酒水。” “从腐烂的状态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十天左右,而且死时并无挣扎搏斗的痕迹,极有可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 颜子苒把尸体检验了一遍,只可惜腐烂的地方太多,实在找不到更多可疑线索。 总结了一下这具尸体的情况,她又让黑鹰和江瑶再抬一具尸体上来进行检验。 一连解剖检验了三具尸体,情况大致相同,只是第三具尸体双手上也有刀伤,似乎临死前挣扎了一下。 想想也是,要同时杀戮这么多人,难免有一两个惊觉并做出反抗的。 当颜子苒验完第三具尸体时,大致上也得出了结论。 “这些人应该是在临死前饮用了酒水,而酒水里还有迷药。”颜子苒凝眉道,“杀他们的人不多,不超过十个人。事先给这群民夫下了迷药,让这群人毫无反抗之力,轻而易举地就屠戮了这一群人。” “颜姐姐,之前咱们在老狐狸跟前也看过,民夫哪里有酒水享用?这些酒水都是给张克明那群工部官吏准备的,就连工匠都没有份儿。” 江瑶立即提出疑问。 颜子苒神色凝重地点着头:“可见杀戮这群人的凶手,能够轻易地调配营寨中的物资。” “余大哥,胳膊上的伤可好些了?”颜子苒望向除了搬运尸体便没什么事儿干的黑鹰。 黑鹰点点头:“可是要去知会那群还在乱撞的无头苍蝇?” 颜子苒点了点头,郝猛等人没有黑鹰这么好的功夫,搜查的范围虽然广,但却没有他们这般走出那么远。 黑鹰迟疑了一下。 江瑶挑眉:“怎么,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也是,贼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谁说我怕了?我是担心我不在,你保护不了颜姑娘。”黑鹰急忙反驳。 “这里没什么事,不用保护我。”颜子苒沉声说着,目光已经投向深坑里其他尸体。 黑鹰见状,挠挠头:“那行,我这就去,很快就回来。” 他施展轻功,三两下就消失在林子中。 江瑶看了一眼周围,轻声道:“颜姐姐,你还要再验尸吗?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颜子苒摇摇头,随着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明亮,她的目光很快停留在深坑之中一具尸体上。 这具尸体形状比较奇怪,背部倚靠在坑壁边上,头垂着,双手摊开,双腿笔直地向前延伸着。 身上腐烂的地方比较少,衣服鞋袜也尚算整洁。 她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尸体,无不是横七竖八乱躺着的。 而深坑大约有七尺深,坑壁却是几乎垂直的,有点像是矿坑。 颜子苒沉吟了一声,轻轻跳下了坑中,走到这具尸体旁边。 江瑶急忙跟上:“颜姐姐,可是要搬这具尸体?” “我先看看!”颜子苒观望了一下,又向上望了望坑边。 “按理说,凶手将死尸从上边丢下,尸体不应该是靠在坑边边缘的。”颜子苒端详了片刻,“除非这具尸体在抛入这坑里时还没死,所以靠着自己的力气爬到坑边,想要逃出,却力有不逮,最终还是倒下了。” 江瑶点着头,实际上并未觉得与其他尸体有什么两样:“哦!” 颜子苒双目炯炯有神地扫视着这具尸体,自言自语:“又或者,他在死后,有人特地将他搬到了这个角落处。” 江瑶闻言,倏然一惊:“颜姐姐,你是指我哥……” 颜子苒指着死者一双脚,并未回话:“你仔细看他脚上这双鞋子,可看出了端倪?” 江瑶仔细地看了好一会,突然发现:“这尸体的鞋子穿反了!” 颜子苒点点头,蹲下身子,伸手去摘死者的鞋子:“死者临死前还在喝酒,又怎么可能会穿错鞋子?” 江瑶连忙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一会儿就看到颜子苒从一只鞋子里翻出了一块布团。 “是丝绢,难道也是哥哥留下的?” 颜子苒连忙展开丝绢,只见上面果然留有血书。 恰好日上三竿,一缕阳光照到两人身前,让坑中的颜子苒看清血书上的内容。 “深山之中,另有隐情,召众行事。” 这应该是江珣留下的,因为他知道,如果颜子苒来到这里的话,必定会验看尸体。 以颜子苒的仔细,必定能发现这句藏在尸体鞋底处的留言。 但他似乎遇到敌人,行事匆忙,甚至连留下线索都无法说详细,还需要加以掩盖。 “颜姐姐,我哥哥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江瑶亦有所察觉。 颜子苒轻轻摇头:“非但是他有危险,恐怕连我们也有麻烦了。” 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飞起一阵禽鸟,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若隐若现。 “谁在那里?” 第263章 危机四伏 江瑶惊呼一声,立即跃上了深坑,朝着远处眺望。 颜子苒在她的搀扶下,费劲地爬出深坑,问道:“会不会是江大人?” 江瑶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她深深地望了颜子苒一眼,不敢丢下颜子苒一人。 颜子苒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赶忙道:“你快过去,我找个地方藏起来。若是江大人,你帮他尽快打退敌人回来与我汇合。若不是,那你就不要涉险,即刻回来与我一同离去。” 江瑶心中挂念兄长,闻言立即应道:“那好,颜姐姐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去就回!” 言罢,从小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纵身往厮杀的方向摸了过去。 颜子苒四下看了看,最后找了一株被雷劈烧毁的树木,树干早已断掉留下一个巨大的树桩。 她爬上树桩,见树桩上有凹陷下去的一块,正好可以藏身进去。 当她藏好之后,那江瑶也赶到了厮杀之地。 结果她看到有几名黑衣人正在厮杀,看样子好似是四个在围攻一人。 都是穿着黑衣,不过那围攻的四人还有黑色的披风,带着幂篱,使用的是制式的腰刀。 而被围攻的那人则只是一身劲装黑衣,脸上戴着一块玄色半脸面具,一把长剑舞得如同月光般,挥洒向四人,把他们的攻势都阻挡了回去。 江瑶皱了皱眉头,这被围殴的人不像是她兄长,至于那围殴的四人,看着更像是配合默契的军士。 她迟疑了片刻,而后果断选择逃回去找颜子苒,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因为不管是哪一方,她都没有信心应对,所以赶紧带着颜子苒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身形一退,立即引起了其他五人的注意。 围攻的四人之中,有一人从配合的阵容中脱离,向着江瑶追了过去。 可那戴面具的男子长剑一抖,冷哼一声:“想去哪儿?” 四人被他拦住,一时间也冲不过去,神色间越发着急。 这一着急,反而打乱了阵容,被面具男子所伤,身上挂了彩,只得撤退! 面具男子也不追,待他们离去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江瑶回到深坑旁边,四处张望,呼唤了颜子苒一声。 颜子苒连忙爬了出来,问明情况之后,当即决定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尽快与郝猛他们汇合。 江珣留下来的血书也清晰提到,要召集众人方可行事,原因就是这里有危险,凶手还在此地盘旋。 两人携手,在林中狂奔,只觉得身后不时有异响,但回头观望时又无任何异样。 江瑶的小脸蛋上满是忧虑神色,第一次见她露出这副紧张神态。 “别急,那两波人既然打了起来,那说明咱们并非是毫无援手的,说不定其中一方立场跟我们是一样的。” 颜子苒一边狂奔一边安慰,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真要是遇到危机时刻,说不定能够彼此联手合作一下。 然而颜子苒的准备显然是多余的,两人狂奔了半天,身后也无任何动静。 江瑶带着颜子苒停了下来:“难道他们没打算来追我们?” 颜子苒看着寂静无声的林子,沉吟了片刻,微微摇头。 “不,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伙人是杀害民夫的凶手,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四个带幂篱的家伙。只不过,他们可能是被那面具男子挡住了,所以没法及时追上我们。” “那我们歇一下。”江瑶奔波许久,又要携带着颜子苒,早就累坏了。 至于颜子苒,此时更是双腿酸胀,要不是精神时刻紧绷着,她早就跑不动了。 两人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坐下喘息片刻,用了点水和干粮后,正要继续上路。 “飒飒飒!” 头顶处响起一阵树叶声,一道人影在树梢上一闪而过。 江瑶瞬间紧张万分,娇叱一声:“谁?” 只见一道身影从树梢上落了下来,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是我,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黑鹰落下来后,不解地看着两人。 “我们遇到凶手了,他们跟一个面具男子打了起来,似乎想要杀掉所有靠近过深坑的人。”江瑶见是黑鹰,松了口气,急忙把过程说了一遍。 颜子苒则望向黑鹰身后的方向:“猛叔他们没跟你一块来?” “他们跟得上我才怪!”黑鹰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嘴,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劲风向着江瑶身后袭来。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两步,一手将江瑶推开,一手对准飞射而来的利箭。 “啪!”只见他袖子里也射出一把小巧的弩箭,和那飞来的利箭撞在一块,双双坠落在地。 但黑鹰袖子里的弩箭还接二连三地继续射出了两支弩箭。 对面见到情况不妙,立即现身往一旁躲开。 “还想跑!”黑鹰立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可追了没几步,头顶上就跳下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向着黑鹰砍了过来。 好在黑鹰轻功了得,愣是在半空中把腰往后一仰,不退反进,一双膝盖在地上滑铲而行,堪堪避开了这三人的伏击。 他亦是惊出一身冷汗,躲过刀锋之后,立即双腿发力,一个纵跳,趁着对面四人还没有合成包围圈,拉开了距离,与江瑶形成犄角之势。 江瑶站稳身形后,亦是第一时间就抽出了小匕首,护在颜子苒面前,紧张地盯着这四名男子。 “在林子里与面具男厮杀的就是他们!”江瑶立即提醒两人。 “这几个家伙有点难缠啊!”黑鹰看着四个虎视眈眈的黑袍人。 这要是换成以前,他必定立马就逃走,可现在有颜子苒和江珣在这里,他可就不能这么离去了。 “尽快杀了他们!”四个黑袍人中,有一人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 另外三人听了,组成阵型杀向黑鹰。 而发话的人,亦是之前放冷箭的家伙则冲着颜子苒和江瑶杀了过来。 江瑶立即用匕首迎上去与之厮杀,虽然她的功夫不是很厉害,但在这个黑袍男子的攻势下,勉强还能抵挡一阵。 黑鹰就惨了,被三个黑袍男子撵着追,根本没有办法正面与之抗衡。 只见他在林子之中左右腾挪,身上不时就会被刀锋划上一道轻微的伤口,可谓是在刀尖上跳舞。 而江瑶这边情形也不容乐观,身上已经有两处伤口了。 “你是女的!”黑袍男子与江瑶厮杀过片刻后,这才发现不对劲。 “女的怎么了?”江瑶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是江珣之妹,生擒她!”另一个正在对付黑鹰的男子闻言,打量了江瑶一眼,欣喜地喊了一声。 “咻!” 第264章 智计退敌 这个黑袍男子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就这么一分神的时候,黑鹰脚底下的靴子居然弹出了一枚尖锐的箭头。 另外两人也没想到他这踢空的一脚,居然是朝着分神的同伴去的,以至于想要防范时都来不及了! 尖锐漆黑的箭头,径直钻入黑袍人的咽喉,然后他就在不甘之中,缓缓倒了下去。 “混账!”另外两名黑袍人发出怒吼,朝着黑鹰攻杀得愈加密集。 与江瑶厮杀的黑袍人亦知晓要生擒江瑶,故而手底下的狠劲少了许多,反倒是让江瑶又支撑了一阵子。 可是,江瑶渐渐力劲,迟早要被黑袍男子生擒,即便是颜子苒这种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 颜子苒急得团团转,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努力厮杀,一边着急地盼望着郝猛能够尽快赶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灵机一动,立即从小箱笼里取出一个装满液体的瓶子,撕扯下一条纱布,一半浸泡在瓶子里,一半留在外面。 接着她用火折子点着留在外面的那截纱布,朝着黑鹰扔了过去。 “余大哥,接住,用里边的火毒应付敌人。” 黑鹰一听,立马就要去接。 可是被两名黑袍男子围追堵截的他,哪里有主动权? 只见一名黑袍男子率先一步抢占了有利位置,把黑鹰给逼了回去,顺手接住了瓶子。 “呵,痴心妄……” “哄!”那燃火的纱布引燃了瓶子里的液体,瞬间爆发出猛烈的火蛇,将这黑袍男子的幂篱和一张脸都烧着了。 “啊!”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手一松,那瓶子掉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大量液体立即燃起了熊熊赤焰,将他整个身子都烧着了。 剩下两名黑袍男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名同伴如今已成了个火人,四处惨叫着,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最后,他身上的火是灭了,但人也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出气多过进气。 “哈哈,颜姑娘,干得漂亮!”黑鹰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他还为自己没能接住应援物品而感到惭愧,原来颜子苒根本就没想过要给他。 剩下的一名黑袍男子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他立马就展开了反攻,打得对方左支右绌的,很快就被他踹了一脚,手里的刀都被踢飞了。 黑鹰踢伤了他之后,立即扑向想要生擒江瑶的黑袍男子。 这男子见情形不妙,立即吼道:“带着伤员,撤!” 他说完,舍下了江瑶,与那受伤的黑袍男子一同扶起几乎被烧死的同伴,迅速地撤走。 黑鹰还想再追,却被颜子苒喊住:“穷寇莫追,等待猛叔他们带人过来汇合!” 黑鹰本就受了伤,闻言也不再追赶,停下来处理伤口。 颜子苒把江瑶带到隐蔽处,给她的伤口上了药,随后将剩下的药递给黑鹰。 黑鹰皱着眉头:“还是留着吧,我这些皮外伤不打紧。” “让你用你就用,婆婆妈妈的!”江瑶冷着小脸说道。 “虽然是皮外伤,但接下来可能还有敌人,最好是做足万全准备!”颜子苒跟着劝说。 黑鹰这才接过药瓶,在一棵古树后面胡乱涂抹了一番。 颜子苒则靠近了被黑鹰杀死的黑袍男子,掀开他的幂篱,看了一眼这男子的相貌。 这男子相貌平平,脸庞坚毅,充满肃杀之气。 再看他身躯精壮,看样子就知道是时常习武之人。 对于这具尸体,验尸倒没什么必要,但可以从他身上搜查些线索,说不准能够得知江珣的下落。 这时,郝猛他们也赶到了,身后带着二十名民夫和五名清江县的衙役。 “小颜,你们没事吧?”郝猛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一具尸体上。 “没事!”江瑶倔强地应了一声,而后望向树木后的黑鹰。 黑鹰转出身来,看到郝猛,立即退后了两步,摆出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 郝猛瞥了他一眼,心中虽然有气,但又抓不住这家伙,只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小颜,这人是谁?” 颜子苒微微摇头:“身上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东西,除了一些银子之外,就只有这一身衣裳,别无他物。” “看着像是军士,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士兵!”颜子苒在一旁说道,“像是,训练有素的亲兵。” “亲兵?张克明没有亲兵!”江瑶皱着眉头,“这次监督徭役的两百名士卒都是京城里的兵营调遣过来的。” “他一个工部员外郎是不可能豢养亲兵的。”郝猛神色凝重了许多,“难道这儿还有其他官员插手?” “其他官员插手干嘛,想挖点煤回去烧水煮饭吗?”黑鹰撇撇嘴。 “噗!”江瑶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双美眸看向黑鹰的时候,感觉他也没那么讨厌了。 颜子苒缓缓地脱下死者的衣袍,看了半晌,轻声道:“不是本地人,看他棱角分明,脸皮粗糙,相貌与年纪不太相符,应该是出自西北塞外之地的人士。” “西北人士,无缘无故,怎么会到这里来?这事,我看着跟张克明似乎没什么关系啊!” 郝猛说着,江瑶便取出了江珣留下的第二块丝绢。 “深山里另有隐情?这,这到底是什么隐情?” 颜子苒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恐怕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江大人一个人在深山之中调查这桩民夫失踪案背后的真相,十分危险。” 郝猛咽下一口唾沫,轻声问道:“我们这里只有三十人不到,而且大多数还是民夫,要不要再去多唤点人过来?” 毕竟对面可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士,真要打起来,这些民夫都帮不上多少忙。 “来不及了!”颜子苒轻轻摇头,“多等待一刻,大人便愈加危险一分。派两个人回去继续搬救兵,其余的迅速赶往更深处的山林之中,寻找江大人的踪迹。” 黑鹰皱着眉头:“可是,我们该往哪个方向找?” 颜子苒让郝猛取来地图,然后在地图上标出营寨的方位,再确定那乱葬坑的位置,将两者连成一线。 “深山之中无路可走,但从营寨到乱葬坑这条线上,几乎没有什么阻碍的地形,不需要绕路。”颜子苒看着地图,缓缓说道。 “被杀的民夫,极有可能就是从营寨之中调派过去的,期间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们是接近了某个秘密,这才被杀掉灭口的。” 第265章 紫金奇山 众人都围在地图边上,聚精会神地听着。 颜子苒接着分析道:“从这些细节可以推断出,这个隐藏在深山之中的秘密,应该就在这个乱葬坑周围,而且位置应该是与我们差不多相反的方位。” “方才那三个黑袍杀手退走的方向大概是这边,他们的据点相信就在这个秘密周遭。我们继续往这个方向跟进,或许会有所发现。” 黑鹰闻言,又一次跃上树梢,往颜子苒推测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一座矮小的山头,山头下方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河流缓缓流过。 他连忙冲着下方喊道:“在这前方有一条河流,那些杀手的据点,应该不会离河流太远,否则取水亦不方便。” 颜子苒点点头:“那我们就先靠近这条河流,沿着河流找找,再作打算。” 郝猛立即派遣人手回去求援,同时知会范通和陈松伟,让他们尽可能带上人手前来支援。 颜子苒让民夫帮忙,把这具黑袍杀手尸体埋了。 随后一群人迅速启程,在入夜前赶到了乱葬坑周边。 众多民夫看到乱葬坑里的惨状,纷纷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 同样都是来服役的民夫,他们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被抽调过来,惨遭屠戮,那是多可怕的事情。 “之前听陈师爷说过,原本煤矿区域的徭役是由府城里的民夫负责的。但是因为人手不够,张克明在民夫赶到工地时,便从其他五个县城的民夫里抽调了一批人。” 郝猛怜悯地看着深坑里的诸多尸体:“因为江大人管理的三个县城民夫都在深山外围区域,张克明又不愿与大人多作争辩,所以这事便没告知江大人。” “这五十名民夫,应该就是被张克明借口抽调走的那一批人。只是,他们没去煤矿区开采煤矿,却是被暗地里送到了这儿来。” 颜子苒听完之后,轻声应道:“这五十名民夫,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张克明把这些人调到这里,应该是为了做某件事,需要这么一批人手。” “反过来说,那些驻扎在这儿的黑袍杀手,人数应该不多于十人,这才需要用到这么一批人。” 这与颜子苒之前对乱葬坑里的尸体检验后推导出来的判断一致。 “从他们的死亡时间推断,他们是在四十天前遇害的,而徭役开始时间,应该是在二月初。这中间有一个多月的空窗期,说明这群人应该在这儿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儿。” 江瑶站在颜子苒身旁,闻言纳闷道:“他们到底在这深山之中干些什么活儿?” 颜子苒眸光深邃了几分,望着漆黑的夜色,轻声道:“调集这么一批人到深山里来,肯定是为了进行一项较为庞大的工程。兴许是为了建造一个营寨,或者是探索其他矿物。” “再建一个营寨?那也没必要杀人灭口啊!”郝猛皱眉说道。 黑鹰抬起手指,指了指前方:“这个方向出了深山的话,应该是云川府!” “云川府?那不是去年正好闹灾的地方吗?”郝猛对此略有耳闻,正是因为这片山脉隔绝了两地,所以那边的灾荒没有蔓延过来。 “难道,这深山里,藏了一批流寇?”江瑶连忙说道,“据说灾荒年里,很容易滋生流民,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颜子苒摇摇头:“若真是如此,那也不至于有西北方向的军士掺杂其中,更没必要再调遣五十名民夫过来。” “若是有人利用这伙流寇,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呢?”黑鹰见多识广,什么阴暗里的腌臜事他都见过,“比如开采金矿、银矿或者铜矿、铁矿、盐矿这些,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颜子苒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你所言不无道理,这片深山之中,既然有煤矿,那有其他矿产也不无可能。但对方为何要杀掉这群民夫?让他们帮忙开采不是更好吗?” “那倒也是,来都来了,肯定不能放走,杀了又浪费,不如当牛马使唤着。”黑鹰嘀咕了一句,立即有不少民夫怒视着他。 江瑶实在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要痛下杀手?” “找下去就知道了!”颜子苒眸光坚定地定下了商议的结果。 当清晨迷雾笼罩在山林之中时,他们一伙人便举着火把,在山林之中拉成一条横线,迅速地向前探索着。 山林里的野兽遇见了这么一大批人,纷纷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众人走了将近两天,终于抵达了一条河畔旁边。 在河畔对面,正是先前看见的那一座矮山,估摸着也就一百丈高的海拔,远远看去,竟是紫色的山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点点金光,炫目异常。 “紫金山?”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山脉,无不惊讶万分。 黑鹰走过许多地方,亦是头一回见着,不由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紫金山看着就富贵异常,说不定有宝贝在里面。江珣那家伙留言的深山隐情,恐怕就在这里了!” 众人无不以为然! “稍作休整,明日过河进这矮山之中,搜寻大人的下落。”郝猛亦有几分激动。 众人停留了下来,开始烧水进食。 郝猛等人带来的食物不多,原先也没料到要在深山之中待这么久。 如今没有陈松伟那边的物资供给,只剩下一点干粮,如果明天不顺利的话就必须得往回走了。 黑鹰主动提出去打猎,江瑶不甘落后地跟着他一块去了。 颜子苒坐在篝火前,一边替众人煮着河水,一边端详着河流对岸的紫山。 那山上依旧有云雾缭绕,即便是在午后太阳最为猛烈的时辰,也未见云雾散去。 偶尔透过云雾照射在山体上的阳光,便会折射出一抹亮光,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的金子。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深山之中,竟然会有这么一幅奇观景象! 郝猛安排着民夫在河边搭建了几个简易的帐篷,打算今晚好好歇息一番,为明日进山做足准备。 就在这时,有人看到河流上游飘下来一件异物,呼朋唤友地凑了过去。 结果他们看清楚后,发现竟是一具尸体,想起前不久还喝过河水,不由作呕。 郝猛忍着不适,让几名衙役把尸体捞了起来。 颜子苒随即凑了过来,正要验尸,看到尸体脸上被烧焦的模样,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是被她设计烧伤的黑袍杀手,虽然当时被同伴带走了,但终究难逃一死! 第266章 非敌非友 “死者胸口中了一剑,损及心脏,导致脏器破裂而亡。” 颜子苒十分迅速地做出尸检判断:“死亡尸检在十个时辰前,也就是昨日夜里。” “生前受过严重烫伤,头部与脚部皮肤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烧伤。短时间内,他应该不具备有行走的能力。” 郝猛听了,连说:“他是被两个同伴带走的,如今死在这里也说得通。只是,他的同伴,据你们所言,用的都是腰刀,这剑伤又是怎么回事?” 颜子苒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缓缓说道:“瑶瑶曾说过,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用的是长剑。” “这个戴面具的男子,到底是友是敌?”郝猛也听了些许,对这个来历神秘的高手很是忌惮。 颜子苒也无法下定论:“希望不是敌人吧!” 说完,她低头接着检验了一番,很快就发现这具尸体的靴子里,有一些细细的颗粒。 用手摸了摸,灰尘质地还挺坚硬的,并非泥土。 她连忙取出一方白布,然后脱下死者的靴子,拎着靴子在白布上用力地抖了一阵。 除了大量水渍外,这靴子上还有一些黑色的粉末,落在白色的布匹上十分清晰明了。 颜子苒凑上前看了看,发现这些黑色粉末似乎质地十分奇怪,摸着有些凉凉的。 “这是什么东西?”郝猛凑过来想仔细看看,结果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这些黑色粉末居然微微立了起来,就好像是胳膊上的毛发,受到静电的摩擦后根根立起。 “等等,猛叔,你往后退一步。”颜子苒伸手拦住郝猛。 郝猛闻言退后一步,那些黑色粉末又安静地躺回白布上。 颜子苒眸光投向郝猛,上下看了一遍后,最终落在郝猛腰间的佩刀上。 “猛叔,你把腰刀递给我。” 郝猛愣了一下,但还是按颜子苒所言,解下腰刀递了过去。 颜子苒接过之后,只是往白布上一放,顿时有不少黑色颗粒都飞了过去,黏在了刀鞘上。 “这,这难道是……”郝猛瞪大了眼珠子,“是磁石!” 颜子苒心中已经了然,望着对面紫色的矮山,沉声道:“这座紫山,应该是磁铁矿。” “磁铁矿亦是铁矿的伴生矿,说不定这里面含有大量的铁矿石。”郝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座矮山。 铁矿亦是朝廷严格监控的矿产资源,不许任何人私下开采,以防止有心人私铸武器造反。 眼前这里就有这么一座铁矿,又有军士追杀靠近这片区域的人,答案呼之欲出! “难不成是有人要在此地铸造兵器,意图不轨?这片山脉对面就是遭了灾的百姓,要是……” 郝猛脸色越发难看,遭灾的地方就容易形成流民、爆发叛乱。 一旦叛乱的流民军队,得到兵器的配备,那后果不堪设想! 颜子苒亦是颇为担忧,若真是如此,那恐怕是朝廷之中有些人不肯安分,事情也就更加麻烦了。 很快,黑鹰和江瑶也回来了。 两人狩猎了几只山鸡,虽然无法让大家都得以果腹,但好歹一人能分到一口肉。 吃完之后都歇了下来,留下几人在夜里放哨,以防敌人来袭。 黑夜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坐在一棵古树上,遥遥凝视着河边扎营的颜子苒一伙人,眸光清冷无比。 只见他脸上戴着面具,手里慢慢地擦拭着一把长剑,耳朵尖尖竖起,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他的耳朵。 突然一道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落在了他不远处。 “夜枭,情形如何?” “他们明日准备进紫山。”夜枭说着,指了指河流对岸的矮山。 林卫见状,轻声说道:“这座紫山,据卫主所言,是一座富铁矿,前朝便已探查到,派遣了一位将军前来开采,但后来似乎发生了事故,开采中断,那位将军也死在了这铁矿之中。生还的人本想赶回朝廷去回禀,结果遇上乱世,被一伙义军屠戮一空。” “你确定?”夜枭皱着眉头,“若是前朝便有开采的措施,为何周遭没有修建道路?没有道路,如何把铁矿石运出?” 林卫指了指矮山前的河流:“那就是!” 夜枭瞬间明了:“利用河道,将铁矿石运出吗?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林卫点点头:“具体的,卫主也不太清楚,你送消息与我说有座矮山可能有异样,卫主才想起隐帅曾与他说过此事。那河流,应该有一处极其靠近矿洞洞口。” “卫主是怀疑,江珣进了矿洞之中?”夜枭神色凝重了许多。 “不单是江珣,还有那一伙与你厮杀的黑袍杀手,他们的据点应该也在矿洞之中。” 林卫说着,看向了颜子苒等人驻扎的营地:“不得不说,黑鹰这小子,对寻宝很是在行,我不如他!” 夜枭沉吟了片刻,而后轻声问道:“卫主可有提起,那将军死后,这里可还有军士据守?” “卫主又没来过,更未派人探查过此地,怎会知晓?这事,或许隐帅知道些许底细,要联系上他也需要不少时日。” 林卫回着话,突然耳朵一动,只听得一道十分轻微的声音在侧边一棵树杈上响起。 待他看过去时,又是漆黑一片,并无任何异样。 正当他困惑之时,旁边的夜枭已经淡淡地开口:“出来吧,我们并非敌人。” 等了一会,并无任何回应。 “还挺谨慎的!怎么在江珣面前不见你这么谨慎,被人家给绑在一根柱子上半个时辰?”夜枭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林卫这才看到一棵树木后边,露出阴恻恻的一张脸,正是黑鹰。 “一个与四名黑袍杀手厮杀过,一个诱骗我来寻找江珣。”黑鹰凝视着两人,“你们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林卫连忙解释道,“在必要时刻,我们会保护你们,也会帮你们救出江珣。” “目的呢?”黑鹰并未信任二人。 夜枭冷笑一声:“你没有资格问我们的目的,也没有资格拒绝!” 黑鹰脸色越发难看,沉吟了半晌,而后缓缓说道:“白鹫与你们是一伙的吗?” 夜枭和林卫同时一怔,错愕地看着他:“你认识白鹫?” 黑鹰顿时激动万分:“果然是那个混蛋,快说,他在哪儿?” 第267章 水帘洞口 “你与他有仇?”夜枭越发好奇了。 “你没资格问,只需答我,他在哪儿!”黑鹰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直指二人。 夜枭和林卫对视了一眼,而后转身就跑。 黑鹰的轻功造诣不在江珣之下,而今追逐这二人亦不在话下。 夜枭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不得已转身抵挡了一剑:“我不知他在何处!” “撒谎!”黑鹰不肯停手,展开了连绵攻势。 “真不知晓。”夜枭头疼不已,心中早把白鹫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可能约他相见?”黑鹰追问,手底下的杀招也放缓了些许。 “那倒是可以,但他不一定会赴约,除非你有足够理由。” 夜枭一边应付,一边突然发起反攻,一招就打掉黑鹰手中的软剑。 “弑师之仇,我与他不共戴天!”黑鹰气喘吁吁地低声怒吼着。 “哦,你就是他之前提到过的刚入门的小师弟啊!”夜枭顿了顿,恍然大悟,“一个白鹫、一个黑鹰,原来如此。” 黑鹰越发激动,咬着牙道:“替我约他相见,我要为师报仇!” “抱歉啊!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他不会见你的。”夜枭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毕竟他说过,你太弱了,所以当初才懒得杀你,如今你的功夫还是那么拉胯,他不会来见你的。” “混蛋,他是怕被我杀了才不敢来吧!”黑鹰不甘心之下,用了个激将法。 可夜枭根本不在意:“这样好了,这趟你要是能够寻出江珣,成功护送江珣、郝猛、江瑶和颜子苒四人返回清江县的话,我就替你约他一回。如何?” 黑鹰虽然迫切想要手刃仇人,但如今仇人还远在天边,进紫山搜寻江珣却迫在眉睫,权衡之下,只能答应了下来。 “既然你应许了,那明日你引我二人去见他们,就言我二人是你旧友,恰逢相遇,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夜枭说完,这才与林卫一同消失在林间。 黑鹰颇为挫败,回到营地里闷闷不乐,直到次日早晨。 郝猛等人整装待发,正要上路,便看到两名戴着面具的男子站在了远处。 黑鹰只得瞒着众人,把情况与郝猛和颜子苒说了。 江瑶听说是黑鹰的朋友,并未怀疑:“难怪他们会在这里了,原来是你引过来的,昨日怎么不与我们说?” 黑鹰冷哼一声:“我也没想到他们此时还害羞起来了,非要戴上面具遮掩一二。” 夜枭与林卫皆置若罔闻,不与黑鹰作争辩。 颜子苒却是盯着两人腰间的佩剑:“昨日那黑袍死者,可是你们杀的?” “不是,前日我们便已在你们身边,也不知晓这伙人躲在什么地方。”夜枭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颜子苒轻轻点着头,将信将疑,并未立马就求证个明白。 “据我们所知,这矿洞应该距离河流不远,大家可随着河流往上追溯,寻得入口。”林卫说完,望向郝猛等人。 郝猛又看向颜子苒,颜子苒打量了紫山片刻,轻轻点头:“就依他们所言,若是未能寻到入口,再上山搜寻。” 一行人在林卫的带领下,慢慢地涉过一片水流较浅的河道,登上了紫山这边的河岸,这才接着往前走。 这条河几乎是把紫山半环抱着的,随着众人越往前走,便发现这河流与紫山越发地紧密相连。 直到最后,他们看到一道瀑布,从紫山一角上的悬崖垂落下来,腾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后,又顺着河道往下游流去。 “这要上去,恐怕要绕点路。”郝猛看着十丈多高的瀑布,皱着眉头说道。 “等一下。”颜子苒望着眼前的瀑布,伸手制止了正准备要跃上悬崖的夜枭。 她走到瀑布旁边,看着磅礴河水冲刷而下,溅起潺潺水花,升腾起大量的水雾。 瀑布下的小塘不深,只有及膝深浅,河水清澈见底,依稀能看到河底下有些许黑色碎块的铁矿石。 她连忙脱下鞋袜,涉水走到瀑布边上,伸手探入瀑布之中,而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抬脚一迈,整个人便消失了。 “是水帘洞!”江瑶即刻明白过来,迅速脱掉鞋袜,也要涉水进去。 林卫也感慨:“是了,既然前朝的将军打算用河道来运送矿石,那这悬崖就是最大的麻烦,不可能采用悬崖上面的河道。” 众人也是看明白了,纷纷感叹颜子苒观察力好强,要不是她,众人恐怕就要错过这个入口了。 颜子苒从瀑布里面又钻了出来,对着众人喊道:“这里面就是矿洞入口,你们快些过来。” 江瑶立即扑腾着水花,一边涉水一边笑道:“还用你说?我来了!” 众人纷纷涉水,越过瀑布形成的水帘,走进了水帘后面的洞窟之中。 夜枭进来后,看了一眼颜子苒和江瑶,沉声道:“你们身子都淋湿了,找个地方,换一套衣裳!” 颜子苒亦有这个想法,但看到黑漆漆的矿洞,她沉声道:“你们先走一步,我们换好衣裳就跟上。” 林卫递给颜子苒一个未点燃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后轻声道:“小心点,外面也要加以防范。” 颜子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这两人还挺照顾她和江瑶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道了谢后,让江瑶看着,自个儿迅速换了一身衣裳,再与江瑶替换。 江瑶换完衣裳之后,两人便快速追上前面探路的众人。 这一追上去才发现,矿洞里居然一路向下,不到三十丈的距离便出现了两条岔路。 “你们继续走左边这条道路,我去右边道路看看。”林卫当即跟夜枭对视了一眼。 夜枭轻轻点头:“多加留意。” 林卫离开之后,一行人又继续往里面行走。 漆黑的矿洞就像是饕餮的肚子,无穷无尽,将他们不停地往里吞。 而矿洞之中,又像是迷宫一般,不停地出现岔道。众人不敢再分散开来,以至于在矿洞里都绕了半天,始终没有走到尽头。 直到几人再次遇到岔路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黑鹰突然瞪直了眼睛。 “糟了,我们绕回来了!” 第268章 矿道崩塌 他伸手摸了摸一条岔道入口处的洞壁,只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箭头。 自从他进来这矿洞之后,他每过二十步就要在右手边划上记号,遇到有岔道的地方,亦会留下标记。 而今发现竟绕回到了方才已经走过的岔道处,他立即开口提醒众人。 颜子苒看着他留下的记号,在脑海里迅速地模拟着方才走过的路线与方位,只可惜这矿洞太过庞大复杂,她一时半会也有些绕糊涂了。 “大家休息一会吧!”郝猛见众人都走了半天,想着必定是累坏了。 江瑶坐下后捶着小腿:“这要是一个人钻进来,只怕真就得迷路了。” 颜子苒闻言,想到了江珣,他正是孤身一人潜入这儿的,也不知道此时被困在哪个角落里了。 正歇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 夜枭听到动静,第一时间拔出长剑便冲了过去。 “应该是林卫,过去看看。”颜子苒立即对着郝猛和江瑶建议道。 两人带着颜子苒冲向厮杀之地,豁然见到林卫和两名黑袍杀手正在厮杀着。 夜枭最先赶到,毫不犹豫加入战场,替林卫挡下两名黑袍杀手。 这两名黑袍杀手见颜子苒一伙人人多势众,知晓寡不敌众,立即转身就跑。 “你们循着我标记追来!”夜枭立即追击两人,顺手在矿洞洞壁上划下剑痕,对着林卫等人喊了一声。 郝猛想追,速度却有所不及。 颜子苒和江瑶看到林卫胳膊上有一处鲜红的血迹,知他受伤,连忙给他包扎伤口。 “方才他们从角落里钻出,趁我不备袭击了我,你们多加小心。”林卫对着颜子苒等人说道。 “矿洞里四通八达,稍不注意就会绕回原路,这些人估摸在这里盘踞了一两个月,早已对此地了如指掌。” 颜子苒皱着眉头:“敌在暗,我在明,须得多加提防。那位夜枭侠士一人追了上去,只怕颇为不妥,咱们得赶紧跟上去。” 林卫知晓颜子苒是担忧自己的伤势,忙道:“我这小伤亦不碍事,这就带你们追上夜枭,以防不测。” 夜枭留下的标记他最为熟悉,队伍便由他和郝猛带头,黑鹰则负责垫后,继续前进。 林卫带着众人,沿着夜枭留下的标识一路追踪,又是途经几个岔道口,直到最后竟遇到了一个巨坑。 这是山体内又挖出来了一个矿坑,而且范围极大。 林卫举着火把往前照了照,只见火光扩散开去,竟看不见对面的坑壁,更遑论是坑洞底部。 在坑壁边缘,留出了约莫一丈宽的阶梯,就好像是圆筒内部的螺纹,一圈一圈地往下盘旋而去。 这处通道延伸出隧洞的部分俨然如同一座小平台,平台边缘处还设立了两个铁架子,上面有木滑轮,应该是升降平台。 只是如今两台升降梯年久失修,上面锈迹斑斑的,虽然绳索还在,但看着就让人产生危险的感觉,更遑论上去运作。 “大家跟紧点!”林卫提醒了一句,他已经沿着坑壁边缘的阶梯往下走了。 颜子苒和江瑶连忙跟上,踩着高度不一的阶梯,缓缓往下方走去。 走了大约半圈的样子,他们又到了一处比较平坦宽广的平台,这儿也有一个隧洞不知深入到何处。 林卫查看一番之后,跟郝猛商量了一阵,决定留下两名民夫看守着这个洞口。 队伍不停地往下走,那原本一丈宽的阶梯也在逐渐变得狭窄,最后只剩下半丈不到。 “看样子,这个矿坑挖到这里之后,为了加快速度,减少了基础的准备工作。”颜子苒看着脚下越来越湿滑的阶梯,轻声叹道。 “兴许是因为后来战事吃紧,所以没太多时间让那位负责开采铁矿的将军慢慢做准备吧。” 林卫随口回了一句。 “你们对这个矿山似乎还挺了解的?”颜子苒好奇地望向他。 林卫顿了顿,而后支支吾吾地应了一下:“以前听师门前辈说起过,具体不太清楚,只有只言片语。” 颜子苒还想再问,可林卫在这时却发现了夜枭留下的标记。 “他们进了这处矿洞,没再往下去。” 郝猛往漆黑的底部看去,琢磨道:“这儿恐怕距离坑底还有小半高度,怎么就不下去了呢?” 颜子苒借着火光看了看同样黑漆漆的矿洞:“他们应该是在追杀江大人,若是江大人没下到最底部,那他们自然犯不着下去。” 众人跟随着林卫进了这处矿洞,依旧是留下两名民夫看守住矿洞入口处的小平台。 沿着这条矿道走了一阵,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难闻的气味。 颜子苒急忙让众人停下,用棉布面巾裹住口鼻后再继续前进,以防止吸入有毒气体而不自知。 “这什么味儿,怎这么臭?”黑鹰不停地扇着手。 颜子苒迟疑着,轻声回他:“这应该是腐尸的味道以及屎尿臭味。” 黑鹰立即叫道:“该不会是当年挖这矿坑的人解手的地方吧?那两个黑袍杀手脑子有病,别的地方不跑,偏偏跑这儿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地面上就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之传来,吓得在场众人无不面色苍白! “不好,是矿道塌方了,赶紧跑,往回跑!”林卫即刻做出判断,转身对着几人大声吼道。 众人转身就跑,也顾不得看不看得清路况,跌跌撞撞地往入口处跑去。 可没跑一阵,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就停下了,剧烈的震动也随之消减。 “好像停了。”江瑶对着颜子苒说道。 颜子苒点点头,有些担忧地望着前方漆黑的矿道:“应该是小段矿道塌方,不知道夜枭有没有危险。“ “我没事。”前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夜枭提着长剑走了回来。 “那两个家伙似乎早就知晓前面一处矿道能够制造塌方,特地用腰刀砍断支撑着矿道顶部的几根木柱。我没能及时制止,被他们利用塌方给逃了。” 说着,他和林卫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汇合进队伍里。 “这么说来,江大人应该不在这矿道里,他们只是想要摆脱你才钻入这儿的。”颜子苒说着,目露片刻思索,“看来还是得去坑洞最底部。” 第269章 别有洞天 既然前面的矿道被塌方所堵住,那继续前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况且江珣估计也不在这儿,他们的第一目的是寻找江珣,故而继续往下寻找才是最佳选择。 更何况,他们如今的食物也所剩无几,如果这两天内不能找出江珣,那他们就必须饿着肚子离开。 众人再次沿着盘旋的阶梯往坑洞底部走去,当下到一定高度后,一股淡淡的臭味就在众人身边弥漫着。 “是水!”走在最前面的林卫看到阶梯尽头被一片黑色的水覆盖时,不由皱了皱眉头。 “大概是地下水蔓延上来,将这坑洞底部给覆盖了。”夜枭用火把照了照,“而且水有些浑浊,看不清底下还有多深。” 郝猛转过身道:“这里的水不知道有多深,江大人应该不会在下面,咱们往上面的坑洞找找吧!” “等一下!”颜子苒突然喊了一声,举着火把走到最底下的阶梯,向着水里照了照。 “虽然这儿距离坑底可能还有一段距离,但按照我们一路走下来遇到的坑道入口距离计算,在下面应该就有一处矿道口。” 郝猛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其余各处由民夫把守的坑道入口处,果然每两处之间的距离非常相近。 夜枭扫了一眼,微微颔首:“不错,当初修建这矿坑的人,想必为了防止矿道塌方,也是经过严密安排的。” 颜子苒看向郝猛,轻声道:“猛叔,你在水底能闭气多长时间?” 郝猛正要回答,那夜枭已经将鞋子脱下来了。 “我潜下去看看吧,在这儿,我的内功修为应该是最高的,闭气时间亦算得上是最长的。” 郝猛挠了挠鬓边,自然知晓夜枭所言不无道理。 颜子苒沉吟了片刻,看着夜枭已经涉水而下了才叮嘱道:“多加小心,注意及时返回换气。” 夜枭即将潜入水中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望向江瑶:“矿道里狭窄,又是在水中,十分不利于长剑的挥舞,不知能否借江小姐的匕首一用?” 江瑶即刻将匕首递了过去,夜枭也趁机将长剑递给了江瑶防身。 而后他一口咬住匕首,再次钻入水底下,向那水下的矿道探索而去。 颜子苒等人打着火把,尽量为他在水面上提供些光线。 众人屏住呼吸,慢慢地等待着,只听得水下传来细微的声音,应该是夜枭拨起的浪花。 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颜子苒的眉头紧蹙:“不好,夜枭的换气时间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你那位朋友能够闭气这么长的时间吗?” 林卫脸色有些苍白,微微摇头,接着说道:“我下去看看。” 正在这时,一个脑袋从黑鹰身后浮出水面,哗啦啦的水声,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夜枭!”林卫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最先看清了人影。 “里面矿道逐渐抬高,最后形成一个水下空间,我看到那上面有一行明显的脚印。” 夜枭回了一句,看向颜子苒等人:“如果江大人真的藏身在此地的话,我想他应该就在这里面。” 颜子苒看了郝猛一眼,轻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下水渡过去吧!” “水下通道有些距离,不擅长水性又未有闭气功夫的,最好不要下去。”夜枭急忙劝解,目光落在颜子苒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颜子苒丝毫不予理会,取出一个水囊,将里边的水全都倒掉,腾空之后,在手里摇了摇。 “用这个水囊渡气,应该能够过得去。” 夜枭皱了皱眉头:“可你即便过去,恐怕也……” ‘帮不上忙’几个字最终没有说出口。 颜子苒却是能够明白他的意思,转手就将水囊递给了郝猛。 “猛叔,你和黑鹰跟他一块过去吧!” 对于这个夜枭,颜子苒并未完全信任,而黑鹰显然不太可靠,无奈之下,只能把这个重任托付给郝猛。 江瑶却一把夺过水囊:“我也要去。” 夜枭眉头紧皱,但是他没法阻止江瑶,只得作罢。 最后黑鹰、郝猛和江瑶三人跟着夜枭下去了,而林卫则与颜子苒留下来守着。 除此之外,还有五名衙役也跟在颜子苒身边,以防那两名黑袍杀手再度来犯。 颜子苒在最近一处平台上坐着,一边等待众人归来,一边琢磨着那四名黑袍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历,与张克明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一等,便是约莫三个多时辰。 众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有衙役便来找颜子苒提议,派几个人出山去找找猎物。 颜子苒答应了下来,但考虑到还有两个黑袍杀手不知躲在何处,让他们几人必须要谨慎小心,出去之后再想办法燃放一些烟雾,也好给后面赶来支援的人提供方向指示。 几名衙役答应了下来,迅速往上面走去。 经过一处矿道平台时,突然一把腰刀向他们砍了过来,其中一人不慎,被砍中了胳膊,吃疼之下,从平台处掉了下去。 “噗嗵!”这衙役掉到矿坑底部的水池里,侥幸逃过一劫。 但在上面的两名衙役就遭殃了,被一名黑袍杀手打得连连后退。 要不是他们退到阶梯上,因为地形狭窄的缘故,只怕那黑袍杀手早就将他们杀害了。 即便如此,这两名衙役见情形不妙,在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选择跳入坑底水池之中逃生。 林卫立即拔出长剑,挡在颜子苒身前。 但这黑袍杀手并未追杀上来,而是向上驱赶那些驻守在各个平台处的民夫。 这些民夫见状,知晓不是黑袍杀手的对手,之前见过的乱葬坑还历历在目。 于是,他们纷纷调头往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救命’。 颜子苒搀扶起三名从高处跌落下来的衙役,一面担忧地看着那些正被黑袍杀手追赶的民夫。 “林侠士,不知你可否去拦下那凶手?” 她犹豫再三,听到上面有民夫似乎被黑袍杀手砍伤了,发出凄惨的叫声,最终只能向负伤的林卫求助。 “可是,还有一名杀手没有现身,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林卫迟疑着,目光在颜子苒身上流转。 颜子苒咬了咬牙:“我们跟在你后面。” 第270章 深渊巨蟒 在颜子苒的请求下,林卫最终带着一群人往上赶去救那些被屠戮的民夫。 这些民夫一边往上逃,一边用棍棒朝着身后的黑袍杀手捅去,尽一切所能做出反抗。 林卫带着颜子苒等衙役冲上来,两人厮杀在一块,其他衙役则在一旁掠阵。 颜子苒朝着黑袍杀手上面的民夫喊道:“你们都退出这处矿洞,快些逃生去。” 上面的民夫有些早已经逃了,但亦有些胆大的还在观望,看到林卫压制住黑袍杀手后并不急于逃走。 此时听到颜子苒的呼唤,这才动了心思。 然而当他们转身想要逃离之际,上方居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而后,他们就看到上方的阶梯居然有几颗硕大的石头滚了过来。 石头似乎有灵性一般,沿着坑壁,顺着阶梯蜿蜒而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到了他们眼前。 “不好,是滚石!” “遭了,没处躲了!” 这群人在两处平台之中,不上不下,慌慌张张地往下方平台跑来。 有几个跑得慢的,直接被滚石撞飞,要么倒在阶梯上,被数枚滚石碾压而过,要么斜飞出去,跌入深坑之中。 接二连三的惨叫响起,不少民夫都中招了。 厮杀中的林卫和黑袍男子看到了,立即停了手。 正好他们两人在平台处,那黑袍杀手瞬间就躲进了矿道之中。 林卫则是转身望向颜子苒,可他们之间还隔着好几名衙役,根本就来不及去救颜子苒。 他纵身一跃,用长剑插入到半空中的坑壁上,同时对着颜子苒喊道:“颜姑娘,跳!” 颜子苒明白他的意思,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跳,伸手向他的手臂抓去。 “呜!”当颜子苒抓到他手臂时才猛然想起,他的手臂受了伤。 几乎是下意识的,颜子苒松开了手,落回阶梯上时,那滚石已经近在眼前。 有两名衙役想要冲上那平台,躲入矿道之中,却不曾想那黑袍杀手就在里面等着,其中一个衙役被一刀捅穿胸口,另一个稍后一些的脚步一顿,被那滚石给碾压在平台上。 颜子苒在危急时刻,只能倾尽全力,跳出阶梯,坠向那坑洞底部。 “噗嗵!”颜子苒瞬间感觉全身都被冷水包裹着,不由得浑身抖了抖。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擦着她的身子滑过。 她瞬间后脊椎僵直,不敢有丁点动弹。 同样落入水中的几名民夫奋力地向那边缘的阶梯游去,结果身子一沉,整个人没入水面,只有几个泡泡彰显着那里曾经有个人。 水底下有异物! 但如今漆黑一片,莫说是看见水底里的异物,就是水面上,也是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噗嗵噗嗵!” 很快,颜子苒又听到几声巨物落水的声音,听着不像是人,而是那巨大的滚石。 接着水花翻涌,那水底下的异物似乎被这些落下的滚石给惊动了,翻起了一片片的水花。 颜子苒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截长长的黑影,但却无法看清真相。 “颜姑娘,颜姑娘!”林卫等滚石过去之后,返回阶梯上,迅速地冲了下来,一边大喊着。 颜子苒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招惹那怪物的袭击。 果然,那怪物听到了林卫的呼唤声,即刻向着林卫扑了过去。 “小心!”颜子苒忍不住出声提醒。 林卫得到警示,猛地刹住身形。 说时迟那时快,一张血盆大口猛地出现在他面前,似乎要把他整个都给吞下去。 林卫立即暴退,心中惊惧的同时,手中的长剑重重地砍在这张血盆大口上面。 “嘶嘶!”怪物受了伤,退回了些许,一双暗红色的竖瞳冷冷地盯着林卫。 林卫头皮发麻,颜子苒也看清楚了这头怪物的庐山真面目,竟是一条巨蟒。 这巨蟒高高抬起蛇头,看那体形,差不多有铁锅般粗细,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一小截,更多的蛇躯还藏在水面之下。 诸多落水的民夫和衙役看到这一幕都吓得浑身发抖,方才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巨蟒给拖下水底吞掉了,若不尽快离开,只怕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他们绝望之际,竟有人趁着巨蟒想要吞噬林卫的空档,悄悄地游到那处水底下的矿道入口处。 只要钻进这矿道,钻进另一处水下的洞穴之中,他们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如今巨蟒占据了那阶梯,想从阶梯处离开是不太可能的了,想要逃离这片水域的道路只有这一条。 那巨蟒似乎被林卫惹怒了,身躯不断地沿着阶梯往上爬,只顾着攻击林卫,对其他人并不怎么感兴趣。 林卫一边躲闪一边后退,心中着急不已,可底下黑漆漆一片,他根本就看不清落水的众人是什么情况。 他只能不停地往后退,同时勾引着眼前的巨蟒,让它没有工夫去厮杀落水的众人。 “你们找机会逃跑,我牵扯住这头怪物!” 林卫大声吼着,实则面对这条巨蟒,他也颇为无力。 这完全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局面,可此时他却不能退怯。 巨蟒听到他的吼声,还以为他是在挑衅,更见疯狂地扑咬向林卫。 终于,它的身形没有挡住那水底下的矿道,落水的众人纷纷往那处游去。 颜子苒亦有些心动,但她明白,以她的水性,恐怕憋不过那段狭长的矿道,钻进去只会被淹死。 即便是如今,她也是不得不借助身上携带的箱笼,这才勉力漂浮在水面上的。 她根本就没有任何逃生的余地! “啊!”上面再次传来林卫的吼声,而后,颜子苒便听到漆黑中,又有一道落水声响起。 “林卫!”颜子苒惊叫一声,直觉应该是林卫落水了。 而就在她这一声呼唤,阶梯上的巨蟒仿佛想起下面还有猎物,头一扭,猛地就朝水面冲了过来。 颜子苒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黑影迅速冲来,根本就没有其余退路。 “到此为止了吗?”颜子苒苦笑一声,没曾想过这矿洞如此危险。 可突然,她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拽住,整个人猛地就往水底下钻去。 她只来得及吸上最后一口气,而后就没入到水中。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飘过一个念头:水底下还有择人而噬的怪物! 第271章 水下渡气 在这深不见底的坑洞之中,常年不见天日的水流比外头的河水还要冰冷三分。 颜子苒只觉得一股寒意刺破肌肤,渗入心脉深处,让她发自骨子里头地升起一阵冷颤。 她想要挣扎,想要往上浮,但底下抓住她脚踝的力气大的惊人,由不得她半分挣扎。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绝望之中不断坠落,让恐惧都成为一种多余的感觉! 就在颜子苒全身渐渐冰冷,抵抗的念头越来越弱,感觉有冰冷的河水要钻入她鼻翼时,底下的力气突然消失了。 而后,嘴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有一口气传进了她口腔之中,渡入她的肺部。 一瞬间,寒冷的凉意消退许多,胸口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 这种暖意,让她浑身都舒泰万分,忍不住多吸了一口。 结果,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进了她嘴里,把她吓了一跳,急忙用力推了一把。 这时,她虽然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前面应该是个人。 这个人又游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下面游去。 颜子苒想了想,兴许是刚刚掉落水里的林卫过来救她,便奋力划水,跟随着他的节奏,往底下划去。 游了一阵,颜子苒又感觉要缺氧了。 这人又把她拉到怀里,用之前的方式为她渡气,让她得以继续支撑下去。 颜子苒没再挣扎,这人也就顺势抱着颜子苒,在水底如同鱼儿一般,仅靠一只手臂划水,两条腿奋力地摆动着,带着颜子苒迅速往前游去。 颜子苒尽量保持安静,让自己胸腔里这口气能多保留一阵,免得到时候耗尽了又要向这人索求救命的氧气。 虽然不知道这林卫的闭气功夫如何,但恐怕他也无法不断地给别人渡气。 两人就这么在水底深处游曳着,颜子苒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自找死路,居然往水底深处游。 随着这人的游曳,颜子苒感觉到他好像带着自己往一条水底下的矿道游了进去。 期间,颜子苒本来还能憋得住,可这人还是再三给她渡气,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让颜子苒那股憋劲小了许多。 颜子苒心里感激,也不敢挣扎,免得浪费了这宝贵的氧气。 就这样,颜子苒仿佛柔弱无骨的鱼儿,附着在这人的怀里,任凭他带着自己前进,给自己‘哺育’,在漆黑的河水深处游曳。 可过了一会儿,颜子苒感觉到身边的人也快要憋不住气了。她连忙附着上去,将方才积攒下来的一点点氧气又渡回去给他。 毕竟如果他憋不住被淹死的话,那颜子苒也死定了! 可就在这时,两人绕过了一段矿道,头顶上居然洒下来一片淡淡的光芒。 颜子苒吻着身前的人,将一口气渡给他,同时也借着这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这是一张棱角分明,五官如同刀削般,冷酷而肃穆的男子,正赤着上半身,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淡淡的光芒之中越发的明亮,似乎能够看透世间一切真伪。 颜子苒这口气渡入他口中之后,他带着颜子苒迅猛地往上浮,不一会儿就冲破了水面。 “呼!” 两人一冒出水面就疯狂地呼吸着空气,差些就要憋死在水底里了。 “江大人?”颜子苒换了几口气后,总算缓了过来,一边踩着水,一边看着眼前的男子。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江珣冲着颜子苒微微点头。 颜子苒心头一喜,而后看向他在水下的身躯:“你没事吧?可有受伤?我们等了你好久,都没见你回来,瑶瑶都快担心死了。” 江珣伸手握住颜子苒的手:“先上岸,别的话等会再说。” 他拉着颜子苒的手,涉水上了岸,只见这儿是一片小小的高地,两人站上去后,几乎就能摸到洞顶。 洞顶长了一片湿润的青苔,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正趴在这青苔上觅食。 正是这些不知名的虫子身后发出的淡淡蓝光,这才把整个洞穴映照成一片幽蓝色的世界,连同水底下的环境也能看得清一二。 “这里是……”颜子苒有些诧异,这儿看着不像矿洞。 “是巨蟒的老巢!”江珣指了指不远处的蛇窝。 “你就是被困在这里的?”颜子苒恍然大悟。 江珣点点头:“那条巨蟒冬眠了一个冬季,如今正饿得很,在水底里,我斗不过它,所以被它困住了。” “方才你们落水,引起那巨蟒的注意,它这才离开了巢穴,我得以出去。不曾想又遇见你,那巨蟒冲你而来,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把你拽回来了。” 江珣一边说,一边带着颜子苒走到他的藏身之处。 那是在巨蟒洞穴之中的一道隙缝,左右两边都是牢固的山体,巨蟒正因为这道隙缝奈何不了江珣。 颜子苒看了之后,沉声道:“大人接下来可有法子,离开此处?” “我出不去,但你或许可以!”江珣盯着眼前的隙缝。 “这隙缝通向外边?”颜子苒看了看黑漆漆的隙缝。 “嗯,这隙缝有风吹进来,应该是一条活路。但再往前一些,山体越发狭窄,以我的身形,实在难以钻过去。或许你能钻过去,试试吧!” 江珣说着,后面就传来一阵水声,那巨蟒回到巢穴里了。 江珣只得赶忙挤入隙缝之中,如今根本就没有回头路了。 颜子苒看到隙缝之中,有一个布包,仔细一看,原来是江珣的衣裳。 他用衣裳做成一个布包,里面兜了一些类似萤火虫的奇异虫子,制作成一个简易的灯笼。 她将这灯笼拿起,往隙缝深处照了照。 这道只能容一人侧身前进的隙缝,在五六丈处,上方的山体又连接在了一块,只在最低处留下大约两尺高的小洞。 在这种连侧身行走都十分困难的狭窄空间中,只能以侧身卧倒的姿势向前钻过去。 颜子苒伸手让江珣拉扯着她的身子,而后缓缓地以侧身方式卧倒在地,轻声道:“那我先过去看看!” 江珣点点头:“多加小心,真不行的话,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颜子苒应了一声,用右手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向前爬去,左手拎着萤火虫布包照明前路。 在狭窄黑暗的小洞中钻了约莫三丈的距离后,她发现前面有些亮光。 第272章 我娶你吧 等颜子苒爬过去时,发现前面有一块石头挡住了出路,伸手轻轻一推,那石头就出现了一丝松动。 颜子苒费劲地推开石头,石头后面的光芒也越来越强盛。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等眼睛适应了光芒的强度之后才打量起来。 这儿竟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溶洞,而溶洞的中间处,有一座小水潭,水潭中间又有一只金灿灿的蛋。 她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周遭,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这才钻了出来。 溶洞四处都堆着许多石块,每块都反射着金光,将整个溶洞映照得金灿灿的。 她再三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立即四处寻找可以帮助江珣脱困的东西。 这一找,竟然让她发现了一堆放置在角落里的石头。 这些石头都有一条引线,堆放在一个木头箱笼里。 颜子苒拿起一个嗅了嗅,发现一股火药味,顿时明白了这玩意的真面目。 这应该就是炸药,但外壳是一个石头,想起夜枭曾经说过的前朝开矿往事,想必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开矿炸药。 她立即拿了两一枚,又费劲地往小洞钻进去,爬了一会儿,便看到了江珣的身影,把石炮递了过去。 “石炸炮?”江珣很快就辨认出来,满是诧异。 “这儿挖出这么深的矿坑,当年开矿的工程绝对不小,有这玩意也说得过去。”颜子苒解释了一句。 “嗯,要是用这些石炸炮,或许能把这个小洞口炸开一些。你那边还有吗?” “有,你往后退一退,最好想办法退出隙缝,我要炸上一会儿,毕竟这小洞距离不短。”颜子苒说着,开始往后退。 江珣也急忙往后退,退到隙缝处时,另一头就传来了颜子苒的声音。 “江大人,你可退到安全距离了?” 江珣正想回应,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腥风,是那巨蟒又来纠缠他了。 “你炸吧,我能运功抵挡一二,我后面就是巨蟒,没法退出去!” 颜子苒听到微弱的回应,确认后,取来了两枚石炸炮,用箱子旁准备的火镰打着了丢进小洞里。 “轰!”一声巨响,小洞剧烈地震动了片刻。 而后,颜子苒又丢进去一枚,又是一声巨响。 江珣聚起内力,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所有飞散而来的石子都被他击落,防得水泄不通。 那巨蟒被吓了一跳,慌忙蹿回了水里边,只露出一个脑袋盯着隙缝的方向。 江珣看不见,好在侧躺在地上,只有头顶尺许范围有飞石,数量还很少,对他构不成威胁。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颜子苒已经放了二十多枚石炸炮! 若不是那火镰打火很费劲,她估摸能把所有石炸炮都用光。 “好了,先停一下,我看看能不能不能过去,炸太多万一崩塌了更麻烦。” 江珣的声音洪亮,颜子苒听到之后,立即住手,心底里也不知晓里面到底被炸成什么样了。 “那成,你钻过来试试,小心崩塌。”颜子苒回了话,便蹲在洞口处紧张地等待着。 江珣迅速地往前钻着,看到豁然开阔的洞口,心中欣喜不已。 被困多时,这次有了颜子苒相助,总算是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钻过洞口,颜子苒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拽进了溶洞之中,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如今两人身上都没有吃的喝的,尤其是江珣,早就山穷水尽,只是靠着一股子毅力在坚持着。 这一番挣脱困境后,两人肚子都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江珣率先爬了起来,眯着眼打量了溶洞片刻,而后沉声道:“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那群黑袍男子要杀光民夫,原来是因为这个!” 颜子苒再次看向那枚金光璀璨的金蛋,又望了望周围的石头,毫无疑问,这些反射出点点金光的石头就是金矿石。 这里应该是有金矿,而那枚金蛋则是用简单的冶炼技术铸造而成的金冬瓜! 据闻在前朝乱世之时,为了防止飞贼抢夺银子,官府会把大量银子熔成一个冬瓜形状的大银块,一个就有五百斤重。 这滑不溜丢又沉重无比的银冬瓜,寻常四五个贼子想偷都不好偷,即便得手也运不了多远,方便官府找回。 这金冬瓜应该也是一样的意思,只不过当年似乎没来得及运走,最后和其他金矿石都存放在了这个溶洞之中。 颜子苒只是打量了一眼,而后便没再关注,反而是看向周遭,想要寻找出路。 两人如今又累又饿,如果还找不到出路,那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这些金子可不能填饱肚子,咱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颜子苒说着,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只是轻轻一动,她倒吸一口冷气。 江珣站在她身边,低头一看,只见她两条腿侧面的裤子已经变成了烂条状。 那原本单薄又湿透了的裤子没能经得住磨损,以至于那白嫩嫩的大腿都磨出了好些血痕,渗出鲜红的血液。 至于衣袖更是破烂不堪,甚至手臂被石子划破一道血口子,染红了衣袖。 颜子苒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只可惜她的箱笼早已经掉落在那坑池之中,下落不明,而自制的酒精也在不久前用来退敌用掉了。 她只好将衣袖上本就破烂的袖子撕扯了下来,露出那洁白的玉臂,看清楚伤口位置后,用这截衣袖当成纱布,勒住伤口不让其继续流血。 江珣伸手帮她把纱布系紧,而后把后背对着颜子苒:“我背你吧!” 颜子苒看着依旧没穿上衣的江珣,又看了看那依旧束缚着萤火虫的衣裳团,犹豫了一下,这才将光滑的手臂绕到他脖子前,趴在他背后。 江珣托起颜子苒,手掌碰到颜子苒大腿侧面的伤口,疼得颜子苒在他耳边轻哼了一声。 “抱歉,为了救我,让你受罪了!” 颜子苒轻轻摇头:“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江珣想起以前曾经说过,他是把颜子苒当成朋友的。 如今听到这话,感觉心里有些失落落的。 他背着颜子苒,一边往前走,寻找着出口,一边低声道:“若是此次能逃出生天,我娶你吧!” 第273章 要不要脸 颜子苒还算完好的左手提着萤火灯笼在前面照明,听到这话,猛地一震,身子都僵直了许多。 江珣没有回头,但他能感受到背后的人的异样反应。 “主要是如今我不得已光着上身,你也瞧见了;你又受了伤,身上衣衫褴褛,又是湿漉漉的。咱们这样出去,就算是清清白白的,让人瞧见了,恐怕日后也少不了要议论你的。” 江珣一边走,一边心里十分忐忑,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其实我也不差的!我自问相貌……一般般,功夫……略通皮毛吧,文采也只算是中等,积蓄勉强能够度日……” 原本还想给自己找些优点,但这找着找着,他突然发现底气不太足。 毕竟颜子苒在他心底里是个很了不起的奇女子,既会验尸,也懂得治国富民之策。 相比之下,感觉自己平日里的那些长处好像就不怎么显眼了。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洞里安静地只剩下他的脚步声。 溶洞有一条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想必溶洞里有这么多金矿石,应该就是由这条通道运送进来的。 此时,他背着颜子苒走在这条渐渐变得漆黑的通道,心也在不停地往下沉。 没有回应,还是没有回应,是拒绝了吗? 江珣原本就疲惫的身躯,如今渐渐觉得有些麻木,只是不停地往前走着。 趴在他背上的颜子苒沉默了许久,便是两世为人,她亦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因为两世为人都是围绕着尸体转的缘故,虽然是肤白貌美,但却从来没有男子对他倾心,反而是避而远之,一听到她是验尸的,调头就走。 她原本也没指望过,即便这一年里,江珣对她还挺亲近的,也没有表示过厌恶的态度,但她也从来没有期盼过。 她只是想让江珣帮助她,破解一桩困在她心头多年的陈年旧案,所以想要江珣跟她一块去京城,但并非是对江珣有任何别的奢想。 直到方才,江珣说出来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她那原本冰冷冷的心上。 她立马又想起了前不久,两人在水底下为了活命,江珣三番四次给她渡气的画面,甚至在第一次时,她没有控制住,把江珣的柔软也吸进口中的一幕…… “你不用这般许诺,我是仵作之女,即便出去让人瞧见了,有什么指指点点的也不怕,反正我也没想过嫁人。” 颜子苒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闺誉而嫁不出去,也不用担心我会因此而伤心难过。我不希望你是出于同情和愧疚而做出娶我的承诺,没有爱意的婚姻,跟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又有何区别?” 江珣停下了脚步,愣了片刻。 他听到颜子苒的回应,心里先是一喜,而后听清话语后,心里头又是一沉。 “不,不是,我并非是出于愧疚而作出这等承诺,我,我是真心……” 江珣急忙开口想要辩解。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前面就传来一声呼唤:“哥,是你吗?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江珣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见黑漆漆的通道里,冲出了三道人影,正是江瑶、郝猛和黑鹰。 他们三人看到幽蓝光芒的萤火灯笼,再看到光着上身的江珣和伏在他背后的颜子苒,也是愣了一下。 “江珣,你还要不要脸了?赶紧把颜姑娘放下!” “咳咳,那什么,我回去帮忙!”郝猛假装没看到,调头就想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江瑶更是瞪大了眼珠子,看了看江珣,又看了看颜子苒:“颜姐姐,你怎么跑到我们前面来了?” 颜子苒双腿晃动了一下,对着江珣轻声道:“放我下去……” 江珣只得将她放下来,而后一脸不悦地看向黑鹰:“你怎么会在这?” 黑鹰嘴角一撇:“你管得着吗?”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开,回去再说吧!”颜子苒看着几人都有不少话要说,连忙提醒众人。 江瑶连忙过来,看到颜子苒身上有不少擦伤,连忙把颜子苒背了起来。 江珣看了黑鹰一眼,压下心中的不悦,问道:“有干粮吗?” 黑鹰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丢给了江珣。 江珣拆开来,掰了一块递给颜子苒,而后自己三两口把剩下的全都吃掉。 “诶,怎么全吃了?我就剩下这么点口粮了,回去啥都没有了!” 江珣瞥了他一眼:“你饿个几天也死不了。” 话音落下,他就听见前面的刀剑碰撞声。 “不好,那个家伙杀过来了!”江瑶惊呼一声,而后看向江珣。 江珣眯了眯眼,而后大跨步向前,来到郝猛身边。 “把刀借我一用。” 郝猛立即把腰刀递给他,提醒道:“大人,这个黑袍杀手功夫极高,就连夜枭也不是对手,要多加小心。” 江珣将刀尖斜指地面:“回去护住颜姑娘,别让黑鹰靠近颜姑娘一丈以内。” 黑鹰顿时跳脚:“凭啥啊!你又不是颜姑娘她爹,还想管颜姑娘跟谁亲近了?” 江珣没再理会他,上前几步,借着手中的萤火灯笼,终于看到了一名黑袍男子正在跟一名戴面具的男子战在一团。 两人看到江珣的到来,急忙停下攻势。 夜枭看到江珣,倒提着长剑行礼:“江大人,我是黑鹰的朋友,前来协助衙门搜寻你下落的。” “嗯,多谢了!”江珣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凝视着对面的黑袍男子。 这个黑袍男子与先前四名黑袍杀手不一样,手中正佩戴着一枚暗红色的宝石。 他盯着江珣,眸光里闪过一抹异色:“你竟还没死!” “抱歉,让你失望了,顾侯爷。”江珣冷冷地回了一句。 对方沉默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摘下了幂篱。 “安平侯!”夜枭不由惊呼一声。 “哼!你怎么猜到我身份的?”安平侯顾青山冷冷地凝视着江珣。 江珣拎着刀,向着顾青山冲了过去:“能够让张克明言听计从,不惜背上五十条人命也要暗中协助的人,只能是来自那位的意思。” “而你,就是那位大人身边最忠实的狗!” 说着,他一刀砍向了顾青山。 第274章 脑袋开花 幽蓝的萤火在快速地舞动着,伴随着点点铁器碰撞出来的火花,照亮了这一段约莫一丈宽的通道。 江珣与安平侯顾青山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刀光剑影憧憧,晃得观战的几人眼花缭乱。 江瑶搀扶着颜子苒,站在人群最后面。 黑鹰和郝猛站在她们俩左右,而那夜枭提着长剑,站在众人面前,隐隐有护住几人的意思,以防那安平侯突然袭击几人。 他的顾虑是多余的,江珣的刀法十分凌厉,把顾青山的所有攻势都封的严严实实的,偶尔还能反击,打顾青山一个措手不及。 厮杀依旧不止,但顾青山却趁着换气的工夫,嘲讽道:“你被困在这里面有七、八日,只怕早就水尽山穷,我看你还有多少内力与我对拼。” “那你试试!”江珣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而后肚子就冒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哈哈!身乏力疲,你如何与我斗?”顾青山大笑一声,而后冷眸扫过众人,“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夜枭大哥、黑鹰大哥,你们能否上去助江大人一臂之力?” 颜子苒知晓江珣的情况,连忙对着两人求助。 夜枭只一点头,立即向着顾青山攻了过去:“江大人,我配合你攻他下盘!” 黑鹰软剑也伺机而动,虽然他功夫不行,但是搞偷袭他在行啊! 借助绝顶的轻功,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他便会发出刁钻的一击,倘若不中,他立马就退,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他站在一旁,就是不出手,也让顾青山不得不分散注意力提防着他! 三人一同协力战顾青山,果然把顾青山给打得连连败退。 只是地形狭小,他们的配合也施展不开,这才让顾青山有了喘息重组攻势的机会。 颜子苒看着战况,不由皱了皱眉头,再这么继续下去,江珣肯定会支撑不住,他太久没有进食,体力早就见底了,全凭一口内力在支撑着的。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败北。 顾青山显然也看清楚了这点,所以他才会坚持着与三人对战未曾撤走。 颜子苒立即拉过江瑶,附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一阵。 江瑶闻言立即点了点头,转身往溶洞的方向跑去。 郝猛不解地看了她背影一眼,轻声问道:“小颜,你让江小姐去哪儿了?” “等会你就知晓了。”颜子苒并未说明,目光依旧注视着战况。 很快,江瑶就取了两枚石炸炮过来。 为了不引起顾青山的注意,特地藏在了背后。 两人背过身子,迅速地敲击着火镰,打出火星引燃引线。 江瑶立即捧着引燃火线的石炸炮,朝着战场上投掷过去。 “黑鹰,快闪开,是炸药!”她丢出去之后,立马大声呼喝提醒。 黑鹰早就注意到颜子苒等人的异常举止,看到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飞来,又有江瑶这一声提醒,简直是吓得魂飞魄散,调头就跑。 江珣和夜枭两人也立即停下攻势,纷纷向左右两边躲开。 可顾青山亦有所反应,身子暴退! “轰!”一声爆炸,震得通道剧烈颤抖着。 顾青山咳嗽了两声,目露忌惮地看向了颜子苒等人。 因为颜子苒手里还有一个石炸炮! “颜姑娘,扔过来!”江珣从地上腾起,对着颜子苒喊道。 颜子苒一愣,本来还想着用这个石炸炮威胁顾青山,让他退走的,不曾想江珣会这么说。 但她本着对江珣的信任,第一时间就把手里头的石炸炮扔了过去。 只可惜她也是饿得没了力气,那石炸炮根本就扔不出多远,距离顾青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倒是方才退得最远的黑鹰距离石炸弹最近! “黑鹰,踢过来!”江珣大吼一声,自个儿朝着顾青山扑了过去。 顾青山意识不妙,虽然不知道江珣到底想干嘛,但总归是要对他不利。 这一刻,他立即往后暴退,想要拉开距离。 黑鹰闻言,一脚就将这可怕的玩意踢开。 石炸炮得到这一脚助力,延缓了下坠的趋势,笔直地朝着江珣后背飞去。 夜枭见状,用手中长剑的剑脊往石炸炮上一拍,这石炸炮更加迅速地往前飞去,就如同大炮里射出来的一般。 “好!”江珣大喝一声,再次提速,逼近到顾青山一丈面前,双眼紧闭。 顾青山心中一紧,再也不敢犹豫,转过身子就要跑。 可就在这时,江珣猛地睁开双眼,松开左手的萤火灯笼,从靴里取出一把匕首,砍在腰刀上,蹦出点点火星。 这几点火星,在他的力度把控下,正好落在飞来的石炸炮引线末端。 火星熄灭,但很快,那引线便生起了一团小火苗,瞬间引燃。 江珣趁机一脚踢了过去,让原本快要落在地上的石炸炮又飞速地朝着即将要拐弯的顾青山后背飞去。 于此同时,那松开的萤火灯笼被江珣用身子压在了地上,整个通道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顾青山正要拐弯,突然通道黑了下来,以至于眼睛一时间没能习惯,判断不好距离,撞在了拐角处。 但他还能挺得住,倒退两步站稳身形,又要左拐逃离,那石炸炮已经到了他后脑勺处。 出身军伍的他对石炸炮再熟悉不过,转身就想用长剑劈开,只要在石炸炮未爆裂之前,劈开外面的石皮,就是一堆火药,点着了火也没有啥威慑力。 可惜,他没料到江珣并未从引线的前端引燃,而是直接在末端处引火,以至于石炸炮爆裂的时机比他想象的还少。 “轰!” 一声巨响,炸裂的石炸炮,正好有一块大些的裂石,飞迸而出,砸在他的面门上,把他整颗脑袋都给炸烂了。 没了脑袋的顾青山,身子站了片刻,而后才轰然倒地! 江珣卧倒在地,用双手护住了头部,身上有几处地方也被石炸炮炸裂的碎石击到,但因为距离远,飞溅的碎石杀伤力有限,并未对他造成多少伤害。 “大人!”郝猛最先赶了过来,把江珣搀扶了起来。 第275章 生死时刻 江珣拍去裤子上的灰尘,爬了起来,望向前方倒在地上的顾青山。 方才被江珣压在身下的萤火灯笼,如今黯淡了许多,想来是有不少发光的怪虫被压死了。 但是凭着身下的一丁点光亮,众人也都看清楚了顾青山的下场。 “脑袋开花,你可真是够狠的!”黑鹰看完,对着江珣咋舌道。 江珣皱了皱眉头:“如今没了脑袋,想指认他的罪名都有些麻烦了。” 颜子苒在江瑶的搀扶下也靠了过来,看到无头尸体,沉默了一下。 “下令杀害五十名民夫的人就是他,他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江珣沉吟了片刻,而后蹲在顾青山身边,将他手指上的暗红宝石戒指摘了下来。 “先出去再说吧!” 众人相互搀扶,一路向前,很快就走到通道的尽头。 这儿看起来像是发生过塌方,大量的石头和碎屑填堵在前面。 但仔细端详,便能发现在通道顶部左边的角落处有一道狭窄的缺口。 “当时我们被顾青山逼得走投无路,在这处塌方对面与他作拼死搏斗。结果下面传来一阵阵剧烈的轰鸣声,震得这处塌方都摇摇欲散,便露出来这道小缺口。” 江瑶在扶着颜子苒,笑着说道:“如今才知晓,原来是颜姐姐你放的石炸炮。当时你可不仅救了我哥,还救了我们。” 颜子苒笑了笑:“当时我就怕把整座山给炸坏了,把我们都压死在这山里。” 郝猛上前正要钻过缺口,突然神色一怔,往后倒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无比。 “怎么了?”江珣不解地问道。 “嘭!” 那缺口对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着这堆塌方的石头沙硕。 “我,我好像看眼花了,刚刚,似乎有一条大蛇……” “嘭!” 又是一声巨响,那缺口被震散了许多石头,开阔了些许。 “不好,是那畜生!”江珣惊呼一声,转身便把颜子苒给横抱起来。 颜子苒只来得及惊叫一声,连忙用力抱住他的手臂和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其他人一愣,还想再问,对面又传了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快跑,外面是一条两人合抱粗的巨蟒!”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已经看到在那缺口对面露出半个脑袋的巨蟒,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们,一条蛇信正一吐一缩地,像极了看到美味佳肴时馋嘴的食客。 “我的娘!”黑鹰立马调头就跑,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还在发呆的江瑶。 江瑶被他撞翻在地,捂着头骂道:“你眼瞎啊,就往我身上撞!” “我……”黑鹰只觉得自己胸口发疼,看到江瑶还在地上,急忙蹲下身子,学着江珣的模样,把她也横抱起来,“姑奶奶,你发什么呆啊,再不跑就没命了!” 江瑶一愣,这才发现夜枭和郝猛都跟在江珣身后跑了,他们俩反倒是落在了最后。 巨蟒撞开了缺口,整个身子滑溜溜的,很是顺利地就钻过缺口,向着几人迅速追来。 还好黑鹰轻功好,即便抱着江瑶,跑得也是飞快,渐渐的都把郝猛给超过去了。 “我就知道!”郝猛一边恨不得爹娘给他多生两条腿,一边卯着劲儿往前冲。 江珣带着颜子苒最先赶到先前钻过的小洞,把颜子苒给塞了进去。而后夜枭赶到,他没急着往里钻,而是绕了点远路,取来了两枚石炸炮。 江珣明白他的意思,用火镰石打出火星,引燃了石炸炮。 夜枭端着两枚石炸炮,等郝猛跑进溶洞时,立即朝着通道扔过去。 郝猛见状,直接一个恶狗扑食,扑倒在地上,双手抱住后脑勺。 “轰!”这石炸炮立即炸响,炸裂的石头碎片,将那巨蟒给阻拦住。 即便它身型巨大,但面对石炸炮还是出于本能的畏惧,退缩回了通道之中。 江珣连忙上去搀扶郝猛,而黑鹰已经把江瑶塞进了小洞里面,然后自己也毫不含糊地钻了进去。 “快!”夜枭对着江珣和郝猛喊了一声,而后扔出手里头最后一枚石炸弹,自己也跟着黑鹰钻了进去。 江珣架着郝猛,提起一口轻功,带着郝猛往洞口方向飞扑。 那巨蟒看到猎物要逃走,正想追击,前方又滚来一颗石炸炮,刚刚钻出通道的蛇头愣是缩回自己的蛇腹之下,用背上的鳞片来抗住炸裂的碎石片。 “轰!”的一声,最后一颗石炸炮炸响后,泛起了一阵烟尘。 江珣把郝猛塞入小洞之中,后背被几颗碎石击中,闷哼一声,紧跟着郝猛钻入小洞口里边。 巨蟒追过来,用蛇尾狠狠地鞭打在洞口处。 一股飓风从江珣身后吹拂而来,好在众人都躲进洞里了,否则这一记尾鞭落下,不死也得重伤。 颜子苒爬在最前面,听到声音,急忙问道:“后面的人可都进来了?” “都进来了,趁着这条巨蟒在这边,咱们从另一头出去!”江珣在最后面,闻言立马回话。 “不行,另一头的水太深了,除了你和夜枭,我们几人恐怕都潜不过去。”颜子苒一边往前钻,一边喊话。 江瑶跟在颜子苒身后,虽然听不明白,但也知晓前面也要潜水才能逃脱升天,忙问:“难道就没有别的路走了吗?” 颜子苒正想说没有路了,结果她发现头顶上居然有一道光线照射了下来。 之前她明明没有看到有这光线的,兴许是被她连续用石炸炮轰炸后露出来的出口。 “瑶瑶,我的手受伤了,爬不动,你看看能不能往上爬!” 江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忙道:“好,我试试。” 说完,她就向上攀爬,狭窄的隙缝里,她爬得很是勉强,但好在身子比较小巧,顺利地爬了上去。 黑鹰跟着钻到江瑶下面,看到这边的隙缝要高出许多,便缓缓侧着身子站了起来,跟在江瑶下方往上爬。 其他人依次进入隙缝之中,而后跟着江瑶往上爬。 “上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估摸是地龙翻身时,把这山体给震裂的。这种如同被一剑劈开的天堑,应该能够通到地面上去。” 夜枭沉声说着,看了看颜子苒,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跟着往上爬。 江珣终于来到了颜子苒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江珣的目光落在颜子苒的手臂和大腿上。 第276章 逃出生天 “你踩在我的肩膀上,我一边往上爬,一边把你托上去。”江珣很快就做出决定,“到时你尽量抓住石壁上的攀爬点,给我减轻些重量即可。” 颜子苒犹豫了一下,最后也知晓只有这个办法,点头道:“那行,你要是没力气的,就跟我说一声。” 说着,颜子苒便踩在江珣扎着马步的大腿上,缓缓向上爬了些。 而后江珣便侧身横移到她脚下,用肩膀托着颜子苒的脚。 “站稳了!”江珣轻声说着,双手用力攀爬贴身处的石壁。 颜子苒只需双手抓着石壁上凸起的地方,借力让身子向上一些,给江珣减轻点压力。 一行人相互呼唤着,彼此加油打气,努力向上爬着。 偶尔,黑暗中也传来了黑鹰和江瑶争吵的声音。 “啊,你踩我手了!” “谁让你把手伸那么高?” “这是脑袋,不是石头,别踩着我的脑袋往上蹬!” “黑漆漆的,我看不见啊!” …… 在两人的吵吵闹闹之中,众人的疲惫感也减轻了许多,爬了许久,几人便看到上面有一道亮光,虽然很黯淡,但确实是阳光。 江瑶奋力向上爬去,而后用手往上掏了掏了,一层碎叶树枝纷纷落下,那投射下来的光线也越发明亮。 江瑶钻上去之后,不由惊叫了一声:“呀,怎么会是这儿?” 黑鹰紧跟在她身后爬了出去,皱了皱眉头,而后弯腰把郝猛给拉了出去。 众人陆续爬出隙缝,颜子苒出来之后,总算是明白江瑶为何这般惊讶了。 这里正是乱葬坑旁边一颗被雷击毁坏的枯木桩里面,当初她还在这里躲过一阵,只是没察觉到身后就有一道隙缝,江珣就被困在这隙缝之中。 她有些感慨:“原来当时我们距离江大人就这么近!” 江珣爬出来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乱葬坑,轻轻点了点头:“没想到我们在地底下居然走出了这么远。” 几人正感慨着,坐在枯树边歇息时,远处赶来了一群人,正是陈松伟和范通等人。 双方汇合在一起,颜子苒便立即让范通带些人进矿洞里,看看那些民夫还有几个生还的,一并救回来。 范通得了江珣的差遣,连忙带上五个衙役和十名民夫向前赶去。 夜枭见状,轻声道:“我那朋友似乎也还困在里面,我随你们走一趟,也好给你们带路。” “我也去!”黑鹰待在江珣身边,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担心江珣缓过劲儿后会把他再抓回牢房去,连忙主动请缨。 江珣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开口叮嘱道:“不要与那巨蟒正面抗衡。” 两人应着,追上范通,带着他去了紫金山。 陈松伟则带着众人制作了简易的担架,把颜子苒抬了起来,而后一路往回赶。 江珣披了一件外衣,一边喝水一边吃着陈松伟带来的干粮,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我让你们盯着张克明,现在如何了?” 陈松伟神色一怔,而后低声应道:“属下办事不力,张克明他,死了。” 颜子苒闻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江瑶给按了下去。 “颜姐姐,你的箱笼丢了,手也受了伤,就是让你去验尸,恐怕也没法剖尸,还是先躺着歇息吧!” 陈松伟跟着说道:“颜姑娘不用担心,这事已经禀报给了罗知府,相信他再过一两天也该带着府城里的仵作过来验尸。这事是府城的案子,你没得准许,还真不能随意解剖尸体检验。” 江珣也轻轻颔首:“此事事关重大,颜姑娘你先好好歇着,等罗大人到了之后,我会带着你前去观摩验尸。到时,你可借仵作之工具,进行二检。” “好!”颜子苒想了想,最终不得不答应下来。 一群人回到了煤矿矿洞入口附近的营寨之中,因那张克明死了,如今江珣就是整个徭役工程唯一的钦点官员。 江珣住进了营寨之中,让郝猛带着民夫看住营寨的每一处角落,不让任何人离开。 而后,他住进了张克明先前居住的卧室里,一躺下就睡着了。 颜子苒跟江瑶被安排在江珣旁边的屋子中,陈松伟送来许多外伤药物。 江瑶先是跟颜子苒擦洗了一番身子,而后涂抹上金疮药等药物,最后套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两人聊了一会,天黑了,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却依旧没见江珣出来。 江瑶去喊了一声,而后出来对着颜子苒道:“许是累坏了,睡得很沉,怎么喊都喊不醒。” “那就让他好好歇歇吧,等歇过劲儿,再起来吃就是。”颜子苒回了一句,又让江瑶把饭菜给他留下。 结果江珣这一觉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晌午时分才醒过来。 醒来之后,他先是狠狠地干了一顿饭,而后才去沐浴了一番,刮去邋遢的胡子渣渣,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容颜。 沐浴完,他正想着先去了解一下张克明遇害一案,结果就看到颜子苒和江瑶已经蹲在议事厅旁边的木棚子里,正围着一具尸体在验看着。 他走近过来,看了尸体一眼,正是张克明的尸首,皱着眉头问道:“可能从尸体表面看出什么端倪?” 颜子苒回头看了他一眼,略略垂下眼眸:“上吊而死,双手没有抓痕,看着有些像是自杀。” “但是我看到他衣服上有些油渍,应该是用晚膳时不慎沾染到的。”颜子苒将死者衣领上一块油渍指给江珣观看。 “一个打算要自杀的人,一般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除非这人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那他倒是有可能在临死之前,胡吃海喝一番。” 江珣摇摇头,就他这些日子对张克明的了解,这个出身工部的员外郎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也很喜欢摆架子,时常对那些干活的民夫露出嫌弃的神色。 “这应该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之后伪装而成的。” 发生了这么多事,江珣绝不相信张克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 “那得容我进行细致地解剖尸检才能加以佐证!”颜子苒轻声说着,只可惜她现在连解剖刀都没有了。 想要从尸体上找到更多线索显然不太容易。 江珣眸子眯了眯:“看来是有人担心我们揭露真相,特地杀人灭口,掩盖罪迹!” 江瑶急忙应道:“我记得当时有两个黑袍杀手撤进矿道之中,后来听颜姐姐说在矿坑里只出现了一个,另一个始终没有现身。” “但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张克明死的时候,那名黑袍杀手想必也在紫金山里,来不及赶回这儿杀人。” 颜子苒摇摇头,张克明的死亡时间就在他们刚刚进入紫金山的那一天夜里,有不少人在那天白天还看到他的。 “这么说来,凶手可能就潜伏在营寨之中!”江珣说着,回眸望了一眼这个死气沉沉的营寨。 正在这时,一名士卒跑来禀报,说是罗知府等官员赶到了。 第277章 自缢身亡 那罗知府带着霍同知、推官、捕头、仵作等人,一同赶到了营寨。 跟在最后面的赫然是闻讯赶来的黄山县的县令黄泽天,此时正小心翼翼地陪在霍同知身后。 江珣连忙上前将人迎往议事厅。 “那就是张大人的尸首?”罗知府走到议事厅门口,看到角落摆着得白色灵位,皱着眉头问道。 “是!”江珣轻轻点头。 罗知府目光很快就落在颜子苒身上,而后将视线转向身后的推官和仵作。 推官章顺民立即领着仵作施正翔上前验看尸体,颜子苒和江瑶只得退开位置,站在一旁观望。 罗知府也不急着进大厅,站在大厅门口看着正在验尸的几人,侧头向着江珣问道:“本官来得晚些,不知晓个中详情,江大人既然身在此处,想必多有了解,事情具体是如何个章程?” 江珣眉峰微沉:“下官负伤,刚醒不久,知晓得不甚详细,据闻当时在这儿主事的是张大人的副手,都吏科的主事程浩大人。” 罗知府蹙眉,望向身边的随从,当即有府衙衙役去通传程浩。 工部主事程浩,为人比较低调,这次随同张克明一同过来监督徭役工程,给张克明处理一些文书工作,之前都没怎么露过面。 但按照品级来算,他这个工部主事可是个正六品的官员,比起江珣这个县令还要高上两级。 程浩是个瘦巴巴的中年男子,闻讯赶来,给罗知府行了礼,又朝着江珣微微颔首致意。 “大人,方才下官有事,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无妨,本官也是刚到,你先将张大人遇害的情况说来。” “是是是,大人先请进议事大厅,容下官细细禀来。”程浩连忙虚引几人入内。 霍同知一把年纪,赶了一路,早就疲惫不堪,闻言跟着劝说道:“既然是有详情,那就坐下来慢慢说。章推官,你与施仵作好好验尸,回头带着验尸格目与线索过来回禀大人。” 章推官连忙鞠躬应下。 罗知府遂不再坚持,带着众人进了简陋的议事大厅,按照彼此职责左右落座。 “江大人,你是圣上钦点的徭役工程佐贰官,如今也是这里的主事人,你请上坐。”程浩看到江珣要坐在黄泽天对面,连忙把罗知府右手处的位置推让给他。 “无妨,坐哪儿都一样。”江珣并未改座,只是带着颜子苒和江瑶坐在右二位置上,顺道挥手示意她们二人也落座。 江瑶自然不会跟这群人客气,坐下后把颜子苒也拽了下来。 罗知府和霍同知扫了两人一眼,并未出言制止。 程浩让人奉上茶水,这才坐下来有些局促地说道:“事情是三天前入夜时分发生的。” 三天前的酉时初,张克明一如既往,邀请主事和屠百户一同饮酒作乐。 当时张克明喝得酩酊大醉,程浩与屠百户也有些醉意,纷纷告辞离去。 那张克明在营寨之中有个侍候的女人叫云萝,两人离去之后,云萝便过来搀扶张克明回了房。 待到戌时末,营寨里本是安安静静的,大家都睡着了,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是云萝发出的叫声。 程浩在睡梦之中被人叫醒,一群工部的杂吏簇拥着他来到张克明的房间,看到张克明已经吊死在屋里了。 “按理说,最后见到张大人的便是那个叫云萝的女子。可是这女子一问三不知,只道是张大人回房后,她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程浩说到这里,微微皱着眉头:“依下官看来,这女子倒是有几分可疑,但这刑讼之事,原也不是下官所钻营之道,一切还是听罗大人的裁决。” 罗知府眉头直皱,那云萝原本是他的小妾,只因之前在戏院里待过,会唱上几句,所以被张克明看上了眼。 “当时想着云萝会唱曲儿,让她过来侍候张大人,也好替他解解乏,不曾想竟会闹出这种事!” 罗知府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模样。 这事儿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他也瞒不过去,主动先承认了下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云萝如今身在何处?”霍同知问道。 “屠百户将她囚禁在了一间小木屋里,亲自看守着,就等大人们过来提问。”程浩连忙回应,而后叫了一名工部杂吏去请屠百户,顺道将云萝一并押来。 罗知府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江珣,而后故作沉吟:“按理说,那云萝出身低微,能够服侍张大人是她天大的福气,她断无道理要害了张大人。” “张大人是第一次来到烟台府,云萝又是本地人,两人无冤无仇的,云萝姑娘显然没有杀人的动机。”霍同知连忙附和。 黄泽天跟着也点头:“方才下官远远看了尸体,见张大人的脖颈上有缢痕,从耳后竖直向上,八字不交,想来也应当是自缢的。” 程浩看向尚未发话的江珣:“难道张大人真的是一时想不开,自缢身亡了?” 大厅里一众官员全都看向了江珣,似乎在等待着江珣发出与他们一样的看法。 “等仵作验尸完了,勘探过案发之地再作推断不迟。”江珣淡淡地说道。 罗知府听完,暗暗咬了咬牙,而后撇过脸不去看他。 霍同知低头假装喝茶,那程浩与黄泽天只能干巴巴地聊了几句对于这案件的猜想。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屠百户带着云萝过来了。 云萝进屋之后就跪了下来,屠百户朝着罗知府和霍同知拱了拱手:“某来迟了,两位大人勿怪。” “百户辛苦了。”罗知府微笑着,伸手示意他落座。 黄泽天急忙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毕竟百户可是正六品官员,依旧比他这个知县要高两级。 至于江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目光落在了跪着的云萝身上。 坐在最靠近门边的颜子苒,自从他们两人进来之后就微微蹙了蹙眉头,鼻翼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感觉略有些熟悉。 第278章 亮剑夺权 罗知府看了云萝一眼,冷哼一声:“贱婢,让你好好侍候张大人,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云萝匍匐在地上,额头触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哼,待会再收拾你!”罗知府冷哼一声,而后抬头望向门外,“催催章推官,问问那仵作可有结果了?一大群人在这等着他,也不知道手脚麻利些!” 正在外面验尸的章推官和施仵作也听到了这声音,两人略作一番交流,章推官便急急赶了过来。 “大人,根据仵作验尸和下官的经验推断,死者应该是自缢而死的。”章推官回禀道,“那张大人的尸首,除了脖颈处一道缢痕之外,并无其他伤痕。手指甲并无异物,说明他在垂死之际并未挣扎,可见其一心寻死,意志坚定。” 罗知府点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张大人居然有轻生之念头,真是可惜了。本官稍后便上奏朝廷,为他追悼。” 霍同知跟着说道:“本还以为是惨遭毒手,原来是他自己有轻生之意。只是,这事若如此回禀朝廷,会否有些欠缺妥当?” 好歹也是朝廷派过来的钦差,就这么自杀身亡了,总得有个自杀的理由吧? 罗知府有些不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看向程浩:“程主事,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张大人身边,可知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之事,以至于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程浩这一次想了许久,而后才皱着眉头缓缓开口:“之前下官听他总是抱怨这是趟苦差事,干的都是脏活累活,想是得罪了人,才会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之中监督徭役工程。” “后来,就在张大人自缢前几日,他总是心神恍惚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问他他也不说。想必,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吧。” 程浩说着,那屠百户便拱手接上一句:“先前与张大人共饮时,听他醉酒曾言在京城欠下了不少赌债。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 “欠多少?欠了谁的?”江珣在这时冷冷地开口追问了一句。 屠百户瞥了江珣一眼:“这个本官就不知道了。” “江县令,既然仵作已经验明张大人是自杀而亡,此案到此为止。这徭役工程,接下来先由你督导着,待本官禀明朝廷后,再听朝廷的安排。” 罗知府说完,抿了抿茶水:“茶也喝了,事也办完了,江县令,本官就先行一步了。” 霍同知闻言,跟着就要站起来。 “罗大人平日里就是这样办案的吗?如今死的可是一名从五品的官员,如此草草结案,这是想着烟台府没有通判?” 江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罗知府脸色一僵,那霍同知更是把刚刚抬起来的后丘又坐实了回去。 “那依江县令的意思,又当如何?”罗知府目露不悦。 江珣扭头看了颜子苒一眼:“本官想再看看尸体的情况。” 章推官皱了皱眉头:“方才施仵作已经验看过了,江县令还有什么疑问吗?” “本官不认为张大人是死于自杀这么简单,即便是自缢身亡,他也极有可能是牵扯到某件十分严峻的事件之中,被迫自缢的。” 江珣目光灼灼地望向这位与他同一品级的府城推官。 章推官愣了一下,而后望向了霍同知。 霍同知低着头,似乎睡着了般,只是偶尔会抬起来望上罗知府一眼。 他立即明白自己这个亲近的上司是什么意思,不再与江珣对视,而是低下头来当个鹌鹑。 罗知府用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江县令,这儿可不是你的清江县衙门,你也莫在这危言耸听。凡事得要有个证据,可不能只是随口胡说,在这儿哗众取宠!” 江珣目光落在罗知府身上,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看得罗知府浑身仿佛都有些难受了。 “在此地向北约莫一百里处,有座山,在有云雾的时候,因为山体中有磁铁矿的缘故,扭曲了阳光的光线,以至于整座山看起来像是紫金色的山体。” 江珣缓缓地说着,目光一直都在死死地锁定住罗知府。 “哦,是吗?那与张大人之死又有何关系?”罗知府手指微微一颤,他借机按在桌面上,目光平和地看向江珣。 江珣察觉到他视线里的挑衅,沉稳有力地吐出一个消息:“紫金山里,蕴藏有十分丰富的矿藏,其中就有一小部分金矿!” “金矿!”霍同知震惊地站了起来,明明上了年纪,方才还一副昏昏欲睡的老迈神色,而今却是比任何人都激动。 程浩和章推官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江珣,没想到这深山里竟然有一处金矿! 罗知府微微张了张嘴巴,但惊讶的程度明显不如几人,似乎早有些许准备。 “此次前来服役的民夫之中,先是有五十名民夫被残忍的杀害,而后又有不少清江县的民夫为了救出本官,也在矿山里遇难。” 江珣说到这里,站起身子,向着罗知府一句一步地走了过去。 “暂且不说那些去营救本官的清江县民夫,光是这五十名在深山之中遇害的民夫,就是足以惊动提刑司介入调查。而在这个时候,张大人又莫名其妙自缢身亡了,大人还觉得那张大人是一时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才自缢的吗?” “此事,非同小可啊大人!”霍同知对着罗知府说道。 章推官也紧张地站了起来:“那五十名民夫,尸首何在?可要派人去给宋提刑送个信儿?” 屠百户跟着站起来:“既然是发现了金矿,那就该上禀朝廷,以达圣听。” 罗知府看到众人都盯着他,一时间也有些慌乱,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此事,此事先调查明白,再做打算。” 程浩颇为为难地说道:“可是,仵作已经验明张大人确实是自缢的。他又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这,这该如何是好?” 罗知府看了江珣一眼,又望向章推官。 章推官急忙低下头,哪怕知晓这案子若是查清楚了会是大功一件,他也不敢争抢。 涉及到那么多条人命,还有朝廷命官以及一座金矿,他这小小的推官根本就把握不来,一个闹不好,他恐怕就得跟张克明一样自缢。 “此事,此事就交由江县令调查吧!”罗知府无可奈何,心里很是清楚,如果不交给江珣,江珣也会想办法联系京城的刑部,将一些线索呈递到京城去。 他根本阻挡不了! “下官,领命!”江珣躬身抱拳应下,而后转过身看向颜子苒。 “验尸!” 第279章 风流成性 颜子苒早就在门口处等着了,见江珣最终揽下了调查此案的大权,连忙应了一声。 她走出意识大厅,向门外候着的施仵作微微点头。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器具吗?” 施仵作愣了一下,不解地打量着颜子苒。 “她是我们清江县的小仵作,这次出来的急,未曾携带器具。”郝猛连忙在颜子苒身边解释道。 施仵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箱子推给了颜子苒。 颜子苒打开略略看了看,东西基本齐全,但没有她的器物完善。 此时也没时间多作他想,点燃了仓鼠皂角,带上一副长手套和蒙上汗巾后,颜子苒走到了尸体前。 她只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睛仔仔细细地凝视了一会儿死者的容颜,而后便扒拉着死者的头发,查看头顶发丝下的头皮。 看到颜子苒这般模样,施仵作皱着眉头,对郝猛道:“我曾听闻,清江县有个女仵作,就是这位姑娘吧?” 郝猛与施仵作在以前也有过几面之缘,闻言点点头:“不错,这次为了救江大人,她的器械都丢失了。” “身为女子,就不该做仵作的活儿,你怎么也不劝劝?”施仵作眼里尽是不满的神色。 “劝了,劝不动。”郝猛撇撇嘴,看出施仵作的敌意,“你少说话儿,免得扰了她验尸。” 施仵作还想张口,见江珣走了出来,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章推官也跟在江珣身后,即便不能主审此案,跟在江珣身边提供些帮助,说不定往后也能被记上一点功劳,往后履历也光鲜许多。 颜子苒从头发验看到了脖颈处的缢沟,将缢沟再三打量,又摸了摸死者的喉结。 看到缢沟尾处,从耳后向上提起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蹲着身子仔仔细细地触碰了好几下。 “大人!” 江珣闻言,立即蹲在了她身边:“有何发现?” “你看,在死者耳后,有一道极为细微伤痕。”颜子苒指了指自己发现异样的位置。 章推官和施仵作也凑在后面观看,看清之后,施仵作的脸色微微一红。 “方才大人催促得着急,卑职没有特别仔细查看,不过也发现了这道伤痕。只是这道伤痕细如发丝,想必是死者生前抓挠造成的,应该无甚可疑之处。” 施仵作急忙为自己方才的疏忽做描补。 但江珣对他压根没有理会,伸手轻轻摸了摸这道伤痕后,皱眉道:“这道伤痕是从下往上刮出来的,而且伤痕这么细……” 颜子苒轻轻点头:“这样的伤痕,除非是洗头,否则很难自个儿造成这种伤痕。而且,死者的手指甲很整齐,没有尖锐的地方,不应该是他自己刮出来的。” “伤痕这么浅,说不准晚一点上吊,伤口都愈合了。”陈松伟啧啧说着风凉话,“这应该是在上吊前才抓挠出来的。” “可他在上吊前喝的酩酊大醉,根本没有洗头,自个儿的手指甲也不至于抓出这样的细痕,难道……”章推官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江珣。 江珣没有说话,默默把这点线索记下来,而后等着颜子苒继续验尸。 颜子苒将死者身上衣裳都脱了个精光,而后从上往下验看。 死者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伤口,但让颜子苒意外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混杂在尸臭之中。 若非她天生嗅觉灵敏,尤其是对尸臭十分熟悉的话,绝对分辨不出这尸臭之中还有一道淡淡的味道。 她努力地回想了片刻,而后望向江珣:“死者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道,应该是刚刚洗过头……” “啊?”江瑶错愕了一下,“可,可是方才那程浩说他喝得酩酊大醉,他怎么可能还爬起来洗头?” 陈松伟立即喊来一名杂役:“去问问,案发当天,张大人可有洗头沐浴?” “没有,当天我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晚宴过后才分开的。”程浩站出来,他实在忍不住,就出来听听,闻言就把自己所知之事说出。 “去问问。”江珣对任何人的言辞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那杂役问了一遍营地里伺候张克明的诸多杂役,最终过来回禀,确实没有人给张克明烧水洗头沐浴。 但是,这杂役提到,那云萝姑娘当天有洗头沐浴过。 “果然如我所料!”颜子苒听完,微微颔首,“方才云萝姑娘进议事厅时,我就闻到这股味道。这皂角的味道,应该是云萝姑娘洗完头发之后,当天与死者有过亲密接触,故而留下来的。” “哦!”程浩恍然,“当时应该是云萝姑娘将死者扶回房间里的,期间她的青丝碰触到张大人的衣裳亦是免不了的事。” “不,他们行过房事!”颜子苒指了指死者两条腿之间,“那儿上面还有些精斑,亵裤之上亦有些许沾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酒后发情……” 施仵作神色越发僵硬,他方才就没有仔细检阅过死者这么私密的地方,一来是罗知府催得急,二来也是他有意无意地想要避开。 江珣转身走进议事厅中,看向跪在角落里听候发遣的云萝:“你当天夜里,可是侍候过张大人?本官是指行房!” 云萝微微一颤,而后低着头,用细若微蚊的声音回道:“是。” “为何方才不说?”江珣皱着眉头追问。 云萝急忙调转方向,对着江珣跪着磕头道:“妾身是怕你们怀疑我,而且,而且妾身也是被迫的,妾身也不敢反抗,这种事,这种事自然是不好当面说出来的。” 罗知府见状,开口打岔:“江大人,这风流之事,应该与案情无关吧?云萝是本府送给张大人的,难不成你还怀疑本府对张大人心怀不轨了?” “罗大人,本官审讯,还请大人不要插手。”江珣直接将后背对向他,继续盯着云萝。 “大人,妾身伺候完张大人,见他沉沉睡去,便回了自个儿屋中擦拭身子,而后,而后担心他醒来训斥,便又去了一趟,这才发现他死了的。” 云萝连忙苦苦哀求,一边述说实情,一边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你离开房屋到回去,期间约莫过了多久?”江珣想要审讯出这个时间空档,因为这极有可能就是凶手动手的时机。 而在屋外的颜子苒,此时也正在确认死者确切的死亡时间。 第280章 食糜辨时 尸体已经死了快四天,因为有程浩的保护,又是缢死,故而这具尸体保存得还算完好,并未有腐烂现象。 这对于颜子苒的检验提供了必备的基础条件。 最常见的那些尸斑、尸僵等现象已经无法用来推测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了。 而之前以蛆虫来判断死亡时间的做法也不可取。 一般来说,超过两天的尸体,在验尸之时,对死亡时间的判断就无法做到十分精准,只能依靠验尸者的经验尽量缩小死亡时间范围。 而颜子苒两世为人,都与验尸一行息息相关,对尸体死后的判断比之寻常仵作要精准许多。 只见她接过江瑶递来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剖开了死者的腹腔。 “你在做什么!” 施仵作一直待在颜子苒身后,想着要是颜子苒有什么疏漏的话,他就及时指出,也好显出自己的本事。 可是,当他以为颜子苒验看完整具尸体的时候,没想到颜子苒一刀剖开了尸体的腹腔! 要知道,这可是朝廷命官的尸首,可不是肉摊上的猪! “验尸!”颜子苒闻言,微微蹙眉,扭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就明白这又是一个深受儒家思想束缚、对剖尸检验有十足抵触的一类人。 “你,他,这……”施仵作都被颜子苒这坦坦荡荡的一句话给堵得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江瑶见状,对着他摆摆手:“你到一边去,不要妨碍颜姐姐验尸。” “可张大人是朝廷命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尔等岂能如此残害于他?难道就不怕他在天之灵,怪罪于你们吗?” 施仵作都急坏了,就怕到时候张克明的冤魂认错人,把在场的他一并认定为残害遗骸的罪人,找他算账! “你们找不到凶手,让他含冤而死,他若是泉下有知的话,最该找的是你们这些人才对。”江瑶毫不犹豫地反驳了一句。 “胡说八道……他就是死于自缢,不可能有凶手!就算是因为其他原因自缢,难道剖开尸体就能找到证据?难不成他死前还吞下过有关线索?” 施仵作不以为然,也不晓得江瑶的身份,见她一身普通粗布衣裳,冷笑一声:“除了残虐死者尸首外,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用处,按我说,你们简直不知所谓!” 江瑶想要争辩,颜子苒却淡淡地喊了一声:“取托盘来。” 江瑶也顾不得跟这鼠目寸光的人计较,取了一方木托盘,递到颜子苒身边。 颜子苒将死者腹腔之内的胃部都割了下来。 只死了三天的尸首,虽然内部产生了许多腐败气体,但还没有太多腐烂演变。 颜子苒让江瑶把这块胃部放下,又用匕首轻轻地挑开胃壁,用竹镊子翻了翻胃里的食糜。 一股酒气散发出来,而后颜子苒仔细翻看着这些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糜,辨认出张克明当天晚上吃过的食物。 “莲藕、猪肉、鸡肉、白菜、板栗、鱼、小米。”颜子苒一一分辨着。 郝猛闻言,有些艳羡道:“这吃的比我在城里的还好。” “好歹是个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江瑶倒是习以为常。 颜子苒将几样食物都翻看了许久,心中以自己的经验推测着死亡时间。 为了避免出现差错,她一开始就没有以云萝或者程浩的供词来作为推断的限制,而是抛开一切先入为主的观念,纯粹靠自己对食糜消化程度来作为推断。 “从食糜消化的情况分析,死者应该是在进食之后的一个时辰里死亡的。” 颜子苒作出判断后,郝猛立即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大厅内的江珣。 而江珣在审讯云萝,云萝被问及离开张克明之后,再到她返回发现张克明身死的期间,想了许久才作出回答。 “大约,大约半个时辰。妾身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裳,在屋里喝了些水后就赶紧过去了,期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云萝回复完,郝猛便进来,附在江珣耳边说明颜子苒的验尸结果。 江珣听完,望着云萝的双眸射出两道冷光。 “程主事,屠百户,你们与死者共饮,酉时初入席,何时离席,可还记得?” 程浩和屠百户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开口:“大约是酉时末,戌时初的样子,具体的时间记不清,当时都有些醉态。” “当时没人见过你二人?”江珣又问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屠百户不满地盯着江珣。 “本官只是在问案,你们只需回答即可,若是不愿配合,那便请宋提刑过来,或者是请朝廷派遣钦差过来问!” 屠百户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程浩急忙打着圆场:“应该是戌时初,一顿酒的工夫,也不会太长久。” 江珣回过头来继续望着云萝:“那他与你行房,又用了多少时间?” “这,这……”云萝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江大人,你问这些,到底有何意义?”罗知府不满地开口打断了江珣,“问这种隐私事,你总得先有个理由吧?” 可江珣并未搭理他,也不能提前把颜子苒的发现说出,只盯着云萝:“回话!” 云萝颤颤巍巍的,沉吟了片刻才道:“大约,大约两刻钟的样子,应该没有半个时辰。他醉得厉害,很快就完事了。” 江珣沉默着,按颜子苒的验尸结果推算,张克明应该就是在云萝走后没多久遇害的。 他盯着云萝,见云萝满脸泪容,不断哀求求饶,而且也没有杀人动机,这才放缓了神情。 “起来吧!” 随着江珣这一声落下,云萝千恩万谢,慢慢爬了起来,退到一旁。 罗知府也松了口气,毕竟是他送给张克明的人,要是云萝有嫌疑,那他恐怕也难免要牵扯进其中。 “罗大人、霍大人,依下官看,张大人若是要自缢的话,那不应该在自缢之前,还能与程大人和屠百户把酒言欢,而后又行风流之事。此案,恐怕真有些不同寻常。” 章推官在这时轻声说着自己的看法,免得真被人当成透明了。 “嗯,在理!若是心中遇到难事,哪里还有闲心做这等事?看来应当与江县令所猜想那般,恐怕是遭人所害。只是这云萝姑娘看着不似凶手,不知可有其他线索?” 霍同知沉声说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江珣。 “暂时还未有,各位大人若是倦了,可让程主事给你们安排下榻之处。”江珣回了一句,而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出来后,第一时间就看向颜子苒,见颜子苒还在验看着死者的尸体,不敢打扰,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第281章 怪异抉择 颜子苒剖完死者的腹部,确认了死亡时间后,又将死者的脖颈处皮肉剖开,观看着脖颈内部受损情况。 接着又让郝猛找来凿子,刮掉死者的头发,将他的头皮剥开,用凿子把头盖骨都给揭开了。 施仵作也是验尸无数,可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背后发寒。 章推官原本还想跟着江珣继续追查这个案子,可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说几句又见江珣一脸淡然,只得赶紧跟着霍同知等人去找个房间休息。 颜子苒看了一阵死者脑颅内的现象后,这才停下了那些在施仵作眼里血腥而又疯狂的举止。 “死者的缢沟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沟痕是前位缢型,沟痕之中没有出血点,上缘则分布有不均匀的出血点。” “缢沟处有明显的表皮受损,可见有三股绳状,缢绳应该是一根由三股麻绳扭成的粗糙绳索。” “死者颜面苍白、眼结膜处出血点不明显,颅腔内的淤血现象不明显,符合前位缢型引发的头部缺血现象。” 颜子苒目光如同一台最为严密的机械,审视着眼前一具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目前来看,死者的死因是缢死,但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不是自缢。” 江珣闻言,急忙问道:“有什么证据佐证?” “一般来说,自缢者会留下遗书,此其一;自缢者不会选择让他人容易接近的地方,此其二;第三点则是自缢的人,在选择上吊的地方时,身边会尽可能地空旷。” 颜子苒说着,伸手指了指死者的左脚,只见左脚的侧边有一道青痕。 “死者因为死后,在较短的时间内被云萝姑娘发现,从而解了下来,脚部虽然会形成尸斑,但在放倒之后,这短暂的尸斑就会消失,在脚后跟处形成新的尸斑,并逐渐转变为尸绿。” 颜子苒神情笃定地说道:“但是这一处青痕,看起来与尸绿相似,但颜色却比脚后跟的尸绿更深几分,因为它并非尸绿,而是生前留下的淤伤。” 江珣望向身边,见议事厅里早已空荡荡的,程浩不在,只有一个云萝。 “你与张克明最是亲近,行房之时,可有察觉到他脚上的伤势?” “没,没有,他生前那些天都没有出过营寨,也未听闻他踢到什么东西。”云萝急忙回道。 颜子苒抬脚踢了踢议事厅的墙根:“就算是踢到某些硬物,受伤的也该是脚尖,而非脚侧边缘。我有理由怀疑,他应该是在缢死的过程中,由于求生,双脚乱踢,踢到缢死之处旁边的衣柜之类的边缘,造成这等伤痕。” “是,在张大人上吊的地方,不到三尺处就有一只柜子。”云萝急忙回答。 江珣想了想,而后对着颜子苒道:“我们去案发之地看看。” 颜子苒指了指死者尸首:“我先收拾一下,你们先去。” 江珣应着,带着郝猛和陈松伟去了死者上吊的房间查看。 颜子苒把死者收殓了一番,将剖开的脖颈和腹腔都缝合起来。 施仵作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你这般验尸,是谁教你的?简直、简直……” “不知所谓?”颜子苒闻言,笑着应了一句。 方才施仵作还这般说着,但此时,他内心里却是五味俱陈。 颜子苒一番验尸下来,不但找出了确切的死亡时间,也从尸体的内部变化佐证了死因,更是寻找到一些线索,足以说服众人不是自缢的推测。 相比之下,他就验出一个干巴巴的自缢,差点就让这个案子匆匆结案了,怎能不羞愧? 可若是叫他来这样剖尸检验,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妒忌、不甘又钦佩、羡慕! “器具等我洗干净之后再还你。”颜子苒朝着他笑了笑,用一张白布给死者掩盖上,朝着死者鞠了躬。 “不,不必了,我自己洗就成。”施仵作连忙摆手,“你还是快去找江大人,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什么线索吧!” 他本来还有些心气,想要跟颜子苒再争辩几句,结果见颜子苒还打算给他洗这些器具,对他始终很是宽容温和的姿态。 相比之下,他越发显得不如,以至于那最后一点不甘也消散了。 “多谢。”颜子苒也想尽快去案发之地看看,虽然时隔多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线索,但那缢绳必须得找到。 施仵作看着颜子苒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还好是个女子,否则我这饭碗恐怕就端不稳喽。” 颜子苒并未听到他的话语,走进了江珣等人所在的房屋,略略打量了一眼便有了计较。 因为这营寨是短时间内修建出来的,虽然张克明是工部员外郎,官职很高,但也不可能在这里给他修建一座三进宅院。 他的房屋总共就十来平方,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书案、一张椅子、一个衣柜以及一个洗手架和几个箱子。 房间南边是门,北边和西边各有一个窗户,典型的坐北朝南小屋。 屋顶是人字形的结构,梁下又有两根随梁,支撑着主梁的蜀柱子。 屋顶上铺设的都是用木片制成的瓦片,用一种巧妙的榫卯结构,相互扣在一起,保证风雨不侵。 毕竟这儿是深山之中,想要运送瓦片进来不太可能,最丰富的资源便是木料,所以营寨里的房子都是用木头搭建的。 让颜子苒格外注意的,便是这两条随梁。 从位置来进行判断的话,毫无疑问,靠近西侧,远离床和衣柜的这根随梁最为合适用来自缢。 可偏偏,一根绳子就挂在了靠近东侧,在衣柜上方的随梁上挂着,很显然那儿才是死者缢死的地方。 这也就难怪死者会在挣扎的时候,腿脚会踢到衣柜的边缘上,留下伤痕。 “颜姑娘,你怎么看?”江珣见颜子苒盯着那还悬挂着的缢绳,开口问道。 “距离床很近,而且,这绳子就在蜀柱的南边,可以说是卡在了隙缝之中。”颜子苒脸色凝重,“死者完全可以把绳索往南边再移出来一些,更何况,西侧的随梁更加方便。” 江珣看了眼头朝北侧边靠东墙摆放的床,床脚处摆着衣柜,再向南就是一些箱子,里面装着乱七八糟的册子。 而西侧靠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面向窗户的位置还有一张凳子。西侧随梁靠南部分则是时常走动的空间,空无一物。 不管怎么看,屋子西南角落才是最适合上吊的地方,但死者却选择了东南角落,不但容易碰撞到衣柜不说,再往前一些说不定就能踩到箱子逃过一劫。 “为何不选择西南角?”江珣也是看出了这一点,站在西南角看着上面的随梁陷入沉思。 第282章 作案手法 “爬上去看看!”颜子苒对着江珣建议道。 江珣闻言,连忙让人找来梯子,爬上去后仔细地观望了片刻。 但这随梁上除了一层灰,什么也没有,看不出有何端倪。 他不信邪,又爬上了东南处的随梁,上面除了一根缢绳之外,亦无其他特殊之处。 可在他要下来时,无意间瞥到蜀柱与随梁相扣处,有一些磨损,应该是缢绳刮擦导致的,但是幅度有些大,几乎与垂直的缢绳形成四十五度角。 他伸手摸了摸磨损之处,低头望向颜子苒:“颜姑娘,死者在自缢后悔时,哪怕再怎么用力挣扎,有可能让梁上的绳子移动位置吗?” “不可能!”颜子苒立即摇头,“从受力点来看,死者绝对不可能在悬空状态下拖拽梁上的绳索移动的。” 江珣点点头,又看了看缢绳:“既是如此,那这道幅度颇大的磨损就十分可疑了。” 颜子苒闻言,也打量着这处磨损,而后看了看缢绳。 “磨损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有过,奇怪,绳索怎么会与此处相扣点造成这般磨损?” 江珣并未急着回话,而是轻笑着,将缢绳下端抓住,稍稍往磨损的角度移去,最终吻合磨损角度后,缢绳下端直指房间里的木床。 “明白了!”颜子苒恍然,“这是有人将缢绳事先准备好,然后拖拽到床边,将醉酒沉睡的死者扶起上身,然后给他套上缢绳,再用力将他拽起来。 江珣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凶手要选择东南部的随梁,因为他需要这处的交叉点,防止梁上的缢绳滑动,出现意外。一旦缢绳滑到木床这边,那死者只需站在床上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只有衣柜上方那一点儿随梁可用。” 颜子苒跟着看了看西南处的随梁:“而这里的随梁又距离斜对角的死者太远,拽动绳子的过程中,有可能惊醒死者,让其呼救摆脱危机。” 两人一来一往,互相佐证彼此的推测,颇有将其他人无视的意思。 江瑶急忙开口:“可是,那西北的位置呢,这不也是挺好的?” “有桌案椅子,同样有可能让死者的脚尖踩到实物,只要缓过一口气,便能惊动营寨里其他人。” 江珣轻声说着,然后看向那些摆着箱子的东南角,也就只有这个位置,通过蜀柱与随梁的相扣处,可以确保死者无法自救,同时也是最短时间内能够将死者缢死的地方。 “所以,这并非是死者自己选的自缢处,而是凶手做出的抉择!”陈松伟面色凝重地望着随梁。 “那凶手会是谁?”江瑶仰着小脑袋,看了看梯子上的江珣,又望了望身边的颜子苒。 通过案发之地的勘探,基本可以确认凶手的作案手法了,但对嫌疑人却还还没有锁定范围。 “这嫌疑人必定是个力气大的,云萝姑娘不太可能在短短地时间内把死者拽起来吊死。” 陈松伟琢磨着:“凶手应该是个力气很大的男子,甚至可能是习武之人。” “屠百户确实有可疑之处,他亦是出自五军都督府在京卫所的士兵,而且是在安平侯的麾下听令行事的。”江珣轻锁眉头,“难保不是收了安平侯的命令,杀人灭口。” 众人深以为然,毕竟安平侯在矿山里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姿态,颇能看出他杀人灭口的决心。 “还需得再找到一些证据才行。”颜子苒虽然也颇为赞同江珣的看法,但没有证据,不能光凭这点将屠百户定罪。 江珣颔首:“证据是要找,但屠百户的嫌疑也很大。郝捕头,你先暗中盯着屠百户。” 郝猛应了下来,转身就离开了房屋。 “陈师爷,你想办法接近那些士卒,问问他们在京城卫所里,平日与安平侯可有接触,屠百户与安平侯的关系如何。”江珣接着吩咐调遣。 陈松伟也点头应了下来:“学生还想请大人允许,调用些物资。” “嗯,一切取用,你皆签署本官名字,找那程主事去。”江珣知晓陈松伟这是想用酒水撬开那班士卒的嘴巴,当即应允了。 随着众人离去,屋子里就剩下颜子苒和江瑶。 江珣看了一眼江瑶,嘱托道:“瑶瑶,你去盯着云萝,找机会问问她当时可有听到什么动静,除了她之外,还有什么人可能去过死者的房间。” “哦,好!”江瑶见自己也被分派了差事,非常高兴,挽着颜子苒的胳膊就要走。 “颜姑娘还有其他事情,你自个儿去就成。”江珣连忙开口阻止两人一同离去。 江瑶闻言,忙问:“哥,你还有什么事要颜姐姐做的?” 颜子苒也有些好奇,验尸、勘探案发之地她都做了,接下来盘问口供的事也轮不到她,真不知晓还有何事。 江珣冷冷地盯着江瑶:“颜姑娘还需要帮我继续找找别的线索。这屋子里,说不定还有凶手留下的痕迹,你们粗心大意的帮不上忙,但颜姑娘细心如法,或许还能有所发现。” 江瑶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撇撇嘴,默认了下来。 颜子苒想想也是,如今只是看了随梁和缢绳,说不定其他角落里还有什么线索。 她不等江瑶离开,已经开始四处搜寻是否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江瑶走后,江珣一边踱着步子,走到房门处,往外瞧了瞧,而后慢慢地把房门虚掩上去,只留下一道缝。 说关上了房门还算不上,但绝对不能说是敞开着的。 颜子苒察觉到异样,回头望向他。 江珣在门后假装查找了线索,背对着颜子苒,直到颜子苒转回狐疑的视线后,他才缓缓开口。 “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颜子苒闻言,将右臂上的衣袖挽了起来,自己也去看了看。 白皙的玉臂上,有一道殷红的伤痕,伤口上已经涂抹了金疮药,但落在江珣眼里依旧狰狞可怖,让他略有些不忍。 “好多了,多亏瑶瑶给的药,不过刚才验尸,撬开死者头盖骨的时候用了些力气,感觉伤口又撕裂了些许。” 颜子苒看完确认没有流血后,这才把衣袖放了下来。 “很疼吗?”江珣目光有些柔和地望着颜子苒问道。 “还好!”颜子苒意识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连忙转过身子,继续寻找其他线索。 第283章 称职副手 江珣见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先按下心思,专心寻找可疑之处。 找了一圈,屋子里都没有可疑之处。 颜子苒的目光便落在了悬挂着的缢绳上。 “这根绳子,应该是工地上较为常见的麻绳,通常用来捆绑大型木料、石料或者提拉重物用的。” 颜子苒看着有大拇指粗的麻绳,上面的绳结是固定的。 “这么粗重的麻绳,绝不是张克明屋子里应有之物。”江珣跟着打量了一眼,“光凭这点,便可断定他不会是自缢。” 颜子苒点点头,对着江珣问道:“工地上的绳子,应该是府城里送过来的,随后有人看管清点,哪里有需要,就取去一些用着,落在谁手里,总该有人看管着。” 江珣眼前一亮,附和着称赞:“还是你聪慧,我让人去问问。” 江珣打开房门,出去叫来了程浩和陈松伟,把绳索的下落问题说了,让营寨里的人把绳索都交回库房。 当时到底是哪些人拿去了多少绳索,如今就原原本本地交回来! 程浩听到这个问题,头都有些大了。 毕竟营寨里好几千人,开采煤矿又要用到大量绳索,如今要去查那么一小截绳索的出处,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江珣都这么吩咐了,他也不敢推脱,还有陈松伟帮着他,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了。 一同应下这事情的还有黄山县县令黄泽天。 他到这营寨里也没啥别的事,案子完全与他无关,若是能让程主事和江珣都能对他有些好感,那他还是乐得搭把手的。 颜子苒在死者房屋里转了好几圈,而后目光又落在了房门上。 当时云萝离开,张克明已经睡下了,那他不可能起来给房门上门闩,也就是说,整个案发过程,房屋都是不设防的,谁都可以进出。 屠百户能够进来,其他人也能够进来,并不能因此就认定屠百户是杀人凶手。 颜子苒有些烦闷,推开了房屋里的西窗,看了一眼邻近的房屋,那儿正是云萝的住所。 透过那边的窗户,她正好看见江瑶和云萝在说着些什么,见了她,还冲着她挥了挥手。 颜子苒笑着回应了一下,而后神色猛地僵了一下。 在斜对角,一道身影正站在角落的阴影之中,双眸冰冷冷地盯着颜子苒。 颜子苒望过去时,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以至于她方才都没有看清到底是谁。 “怎么了?” 江珣交待完事情,回来看到颜子苒正在窗户边向外张望,疑惑地问了一句。 “方才似乎有人在盯着我。”颜子苒没有隐瞒,“大人,可否再找程主事问问,这些时日,死者可有苛待过手底下的人?” “你是认为这案子与紫金山那边无关?”江珣皱着眉头。 “我是担心万一有所疏漏!”颜子苒轻声分析着,“死者看着就不像是会体恤下属的人,说不定这段时日里,曾经惩处过一些人,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亦不无可能。” 江珣认真地听了,随后点头应下:“好,随后我会找机会再去调查调查。缢绳必定是出自于那些工匠和民夫之手,而且案发之时,房门并未紧闭,营寨里的人都是有机会行凶。” “嗯!”颜子苒应着,随后又急忙开口,“房屋里也搜查不到其他可疑线索,我就先去瑶瑶那边了。” 江珣抿了抿嘴,最后只能回道:“好!” 颜子苒从他身边侧身而过,去了云萝的房间。 江珣注视了她背影片刻,而后回眸眯眼扫了房屋一圈。 这儿确实看不出还有什么可疑之处,但是江珣注意到颜子苒也未曾注意到的一个地方。 那个洗手架的位置! 当初他来营寨这边,询问消失的民夫时,那张克明始终躲着不见,最后他是冲进了张克明房屋里,这才找到他的。 虽然当时他推说自己也不清楚那区区的五十人去往何处,让江珣拿他没有办法,但江珣当时是进过张克明房屋的,所以对张克明屋子里的物件摆设有些许印象。 那个洗手架的位置本来是在衣柜旁边,也就是说,死者被吊起来时,完全有机会踩在洗手架上,逃过一劫的。 可如今,这个洗手架却搁置在了东南角落里。 要么这个洗手架是张克明自己挪的,要么就是凶手在吊死张克明时,特地挪开了的。 如果是凶手移动的,那在黑灯瞎火之下,想要搬动洗手架,又要准备绳套,凶手必定是对张克明房屋构造十分熟悉的人。 他走到这个洗手架前,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洗手架虽然被搬动过,但是位置却很合理,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不由皱眉思索了片刻,而后目光落在了洗手架旁边的箱子上。 打开箱子,里面都是堆叠整齐的账册,徭役这几个月的时间,虽然时间不怎么长,但是每日的花销却不少。 至于那采挖出来的煤矿、修建道路耗费的物资,林林总总,都是一些非常琐碎的账目,都需要一笔一笔地写明出处和去处,以便日后户部查询。 虽然户部大概率不会真有人查得那么仔细,但做这些账目的程浩却是一丝不苟,全都记录在册,每日都会送来给张克明过目。 张克明估计压根就没看过,接过来之后都丢在了这箱子里。 江珣翻看着账册,看着工整的字迹,不得不说,这程浩是个很称职的副手,其才能远在张克明之上。 只可惜,程浩没有人脉关系,年纪资历明明比张克明都大上许多,但却只能在张克明手底下做事。 提到张克明的人脉关系,他想起了那个夜晚,他暗中潜伏到营寨之中,想要打听那五十人的下落,但是那张克明只顾着与手底下的人饮酒作乐,根本就没有任何担忧神色。 张克明知道江珣当时已经在寻找那失踪的五十名民夫,但却没有任何防范与警惕,依旧我行我素,没有半点收敛。 这或许不足为奇,但那天夜里,云萝去唤张克明,说是有人来访,张克明回屋子时有些困惑,似乎并不知道来人是谁! 直到,顾青山从西窗露出一只手,手指上的暗红色宝石晃了晃,张克明这才明白是来者身份,然后变得毕恭毕敬。 可是,顾青山调走五十名民夫的事情,应该在更早之前。 如果顾青山是找张克明调人的,那两者早就有联络。 但从那一天夜里几人的表现,不难看出双方没有什么沟通的渠道,竟然还要云萝代为传话,把张克明叫去会面。 江珣凝眉沉思着,只觉得他距离那凶手的真面目只剩下一层薄纸了。 唯一不清楚的,便是当天夜里,顾青山到底跟张克明说了些什么? 第284章 前因后果 江珣沉着脸,从张克明的房屋中走了出来。 恰逢颜子苒和江瑶也跟云萝说了许久的话,问来问去,还真就让江瑶问到了一条消息。 那就是江珣夜探营寨的时候,云萝曾经被一名黑袍男子逼迫着,衣衫褴褛就去议事厅找了张克明。 云萝再三强调,那黑袍男子蒙着脸,有些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让人知晓他的到来,还威胁她不许跟任何人说。 要不是遇上这命案,她恐怕会把那一夜的事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然而,当她说完,得知那些黑袍杀手居然杀害了五十多名民夫,最后死在了紫金山后,她也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晓得张克明回屋子里后跟那黑袍男子说了什么,但后来张克明隐约有提到过几句。 “张克明跟她说了什么?”江珣有些意外地看着江瑶,没想到江瑶还真能找出些线索。 “她说,张克明在死之前几天,有一次喝醉了与她行房时,曾提到他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必定带她回京城去过富贵日子。” 江瑶把自己打听到的线索缓缓道出。 江珣听完,皱着眉头:“所以,张克明是知道紫金山里有金矿吗?这点我们亦早已有所猜测……” “不,与金矿无关。”江瑶立即打断江珣,“当时云萝笑话他说,‘前些日子大人还埋怨被派遣到这里来是件苦差事,指不定是得罪了哪些人,怎么如今又笃定能飞黄腾达,带我享那富贵荣华?定是哄我的!’” “那张克明急了,兴许是醉了的缘故,立即反驳说,‘你晓得什么?此趟我明面上是来挖煤,实则是给其他人当掩护,让他们能够顺利搜寻巴蜡虫!一旦寻到这奇虫,便可让文魁香趋于完美,到时候天下的士子都尊那位大人为首,本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也是要乘风而起,平步青云的!’” 江珣瞳孔猛地一震! 颜子苒方才也听到这几句话,不得不说,江瑶把云萝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怎么样,很吃惊吧?”江瑶看到江珣僵硬的神色,笑了起来。 “你确定云萝从张克明口中听到的是文魁香?”江珣不敢置信地再次问了一句。 “嗯啊!”江瑶点点头,“云萝姑娘就是这么说的。” 江珣望向了颜子苒,颜子苒也轻轻点了点头。 “文魁香的罪魁祸首是柯明辉,当时本官判处了他罪行,但因此香的奇妙功效,让当今圣上都颇为忌惮,故而着绣衣卫提走了柯明辉到京城天牢之中关押。” 江珣的脸色越发阴沉,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所料。 可他很快又惊醒过来:“巴蜡虫?那是上古奇书之中记载的一种奇虫,遇水则发光!” 颜子苒闻言,眨了眨双眸:“那,那不就是大人你捕捉的那些虫子吗?” 江珣郑重地点了点头:“当时也没有留意,原来那竟是传说中的巴蜡虫。只是,古书中记载,这巴蜡虫是生活在沙漠之中的奇虫,怎么会出现在矿山之内?” 颜子苒连忙说出自己的猜测:“兴许是与那巨蟒有关,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进那巨蟒洞窟时,觉得那里本来可能是没水的,毕竟巨蟒冬眠的时候,那里的水肯定要结冰。” “你的意思是,那里本来尚算干燥,但因为前朝的人挖矿,把巨蟒的老窝给捅穿了?”江瑶想到这里,不由眨了眨眼睛,“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前朝挖矿的队伍中有石炸炮。” 江珣来回踱着步子,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 虽然说那绣衣卫是圣上的人,但柯明辉被关押在天牢之中,那顾青山所属的一派官僚,未必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柯明辉。 甚至绣衣卫里,说不准也有些许人是听命于顾青山一伙的,向他们透露些审讯出来的消息也不为过。 而柯明辉,他的梦想就是完善文魁香,若是有人能够帮助他完善文魁香,造福那些读书不怎么开窍的学子,那他必定是乐意合作,说出配方的。 江珣的脸色越来越铁青,所有事情都沿着最坏的方向在发展,果然,当初他就应该以雷霆手段斩了柯明辉,如此就不会有后续这些事情了。 “巴蜡虫,据说是具有麻醉之功效,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它寄生上虫卵的毒虫。这种毒虫,居然是文魁香消除毒素的解方?” 江珣有些无法理解,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又不怎么明白医理,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 好在,那顾青山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巴蜡虫,只是阴差阳错,找到了金矿。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顾青山一开始只带着四个手下,暗地里来寻找巴蜡虫,但却没想到这紫金山里面是一座丰富的铁矿,前朝的将军虽然开采了不少铁矿石,但依旧有极大的开发价值。” 江珣自个儿在嘀咕着,脑海里疯狂地旋转着所有线索:“为了试探这铁矿石的矿量存储,他不得不找更多的人帮忙,这五十名民夫就成了他们的帮手。那到底是谁把这五十名民夫调遣给他使唤的?张克明?” “不不不,他事前并不知晓顾青山的所在,而且他若是调遣五十名民夫的话,那程浩一定会发觉……”江珣想到这里,脚步一顿,茫然地望向颜子苒,“程浩!” 他猛然一惊,想起张克明房间中那堆积成箱的账册,怔愣住了。 他早应该想到的,这么五十人的消失,还有这些人的食物,怎么可能无人知晓? 瞒得过谁,都不可能瞒得过负责清点这一切账目的程浩。 如若程浩要掩盖这些的话,那再简单不过,毕竟张克明压根就没有去翻阅过那些账目,不理会民夫的死活。 “程主事在何处?”江珣四处张望了一下,对着身边一名路过的杂役问道。 “他与黄大人,陈师爷去搜寻整个营寨所有民夫工匠的绳索,似乎出营寨去了。”杂役回道。 “不好!”江珣立即拔腿向前走去,同时对着江瑶喊了一句,“快去找郝捕头,和他一块儿保护好颜姑娘。” 颜子苒还想跟上去看看,但江珣轻功施展,如同飞起来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营寨的大门,追都追不上。 第285章 黑鹰送信 “颜姐姐,咱们先回屋子里歇着吧?”江瑶看了颜子苒一眼,看出她眼眸里的渴望,担心她要跟着追出去。 颜子苒点头,她的大腿两侧皮肉还有些火辣辣地疼,走动时与粗布裁成的裤腿摩擦一下都有些疼痛。 在江瑶的搀扶下,两人回到在营寨里暂时落脚的房屋之中。 房屋里十分狭窄,只有十二平方,摆了两张床,除此之外连一张凳子都没有。 这就是营寨里普通的书吏居住的房间,比起那些工匠和民夫居住的地方已经好上不少了。 两人坐下后,江瑶给颜子苒倒了杯茶水:“颜姐姐,听我哥最后那几句话的意思,难道那程浩才是凶手?” “他的嫌疑也很大,但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大人应该是担心他会趁着离开营寨的机会,趁机逃跑,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颜子苒叹了口气:“深山老林之中,倘若真让他跑了,寻找起来十分困难。” 江瑶皱着小脸,拉着颜子苒的手问道:“这事居然又绕回到文魁香上去了,肯定是京城里的人泄露了消息。” 颜子苒点点头,这次事情比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个弄不好,必定会引起圣上对绣衣卫的清洗,到时候会牵扯多少官员,谁也不知晓。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窗口处翻了进来。 “谁?”江瑶警惕地蹦了起来,亮出了匕首。 “是我,你怎么每次都拿着一把匕首乱晃?”黑鹰不满地退后了一步,免得被江瑶给误伤了。 颜子苒看到他,不由跟着站了起来:“黑鹰,你和夜枭可有找到林卫?” 黑鹰点了点头:“林卫带着一些逃出来的民夫,跟我们在瀑布处汇合的。” “太好了,我还一直担心他掉落坑底水池之后,被那巨蟒给吞了。”颜子苒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件事一直都盘绕在她心里头,让她很是愧疚。 “他没有掉坑底里,知道你掉落下去后,他一直在牵引着巨蟒。只是那两名原先躲起来的黑袍杀手又想趁机袭杀他,结果被他躲开之后,那黑袍男子反而被巨蟒给撞翻下了坑底水池之中。” 黑鹰从林卫口中了解了后续事件,把颜子苒所不知晓的部分缓缓说出。 “那黑袍杀手掉落水池之后,林卫听到你一声呼叫,心道不妙,那巨蟒果然就掉头往你扑去。他还担心你出事了,没想到你在坑底水池之中被大人救走了,倒是那黑袍杀手被巨蟒给吞进腹中。” 黑鹰有些感慨:“那四名黑袍杀手就这么死光了。” 颜子苒迟疑了片刻,掰着手指头问道:“当初在林子里,你用暗器杀了一个。后来那个被我烧伤的,应该是伤重难愈,被顾青山他们杀死。这第三个被巨蟒吞进腹中,不应该还有一个吗?” “哦,另一个跟顾青山进了金矿之中,结果不是遇到了我们吗?当时那个顾青山十分难缠,可那黑袍男子却早被夜枭所伤,然后在金矿的矿道之中厮杀时,被夜枭给杀了。” 黑鹰说着,看向江瑶:“你没给颜姑娘说?” “我哥昏睡了一天一夜,颜姐姐一直守着他,我哪有工夫说起当初潜水入矿道后的事情?”江瑶嘟着嘴。 黑鹰一脸震惊地看着颜子苒:“什么?颜姑娘,你守着他干嘛?他这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让她去守着就是。” 江瑶气呼呼地瞪着黑鹰:“我也有在守着的。” “那,那……”黑鹰看着颜子苒,一脸的不解。 颜子苒笑了,扫了江瑶一眼,解释道:“主要是这儿就我们两个闲着没事做,而瑶瑶她又总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要出去营寨问问你们回来了没有,心里担忧着你们,根本就没心思看顾江大人。” 黑鹰听了,撇撇嘴:“我们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想着你会不会被那巨蟒吞了,好提前放鞭炮庆贺庆贺!”江瑶说着,收起匕首,“你既然没死,那就赶紧滚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姐妹说话。” “你以为颜姑娘像你这般,整天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黑鹰回怼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找颜姑娘是有正事的!” “这是?”颜子苒接过,看到信封还是完好的,不由望向黑鹰。 黑鹰脸色微微一红:“是我们出了紫金山时,遇到一个黑袍男子,似乎正想进紫金山。夜枭见了,立马追杀上去,将其擒下,却不料他咬坏牙槽里的毒药,自杀身亡了。” “这封信就是从那黑袍男子身上搜出来的,夜枭认为这可能与那顾青山有关,托我交给江珣。不过我跟他有仇,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就不见他了,你替我代为转送到他手上吧。” 黑鹰刚刚说完,颜子苒便明白,他这是担心再次与江珣碰面,江珣会把他押回大牢之中。 “好,我知道了。”颜子苒应了下来。 黑鹰转身就要走,江瑶一把将他拦住。 “你干嘛?让开!”黑鹰顿时心生不妙。 “你是从我哥的牢狱里逃出来的小偷,我得要把你抓回去!”江瑶露出一抹坏笑。房门早被上了门闩,而今窗户也被她拦住,黑鹰这次是插翅难逃。 “你!”黑鹰眼珠子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还要不要脸了?我好歹救过你两次,你就这么报答我这个救命恩人的?” “我以后会想办法报答你,但现在,你犯法了,就得给我回牢里好好反省。”江瑶双手叉腰说道。 “我那是劫富济贫!” 黑鹰作势要往房门方向冲去,但还没有靠近房门,江瑶一只手就差点抓到了他的衣角,吓得他赶紧回避。 可屋子太小了,他的轻功也没有施展的空间,结果就被江瑶一把抓住肩膀,按在东边墙上,发出‘咚’了一声。 颜子苒看着双眼发直,心里直呼:好甜好甜!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从窗户翻了进来,一只手如同锋利的钩子,急射向床上坐着看好戏的颜子苒。 “颜姑娘!” “颜姐姐!” 黑鹰和江瑶两人都发现了翻船进来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可却来不及救人了。 “是你!”颜子苒率先看清来人,随之喉咙一痛,已经落入他的手里。 第286章 北镇抚司 屠百户捏着颜子苒的喉咙,警惕地盯着黑鹰和江瑶:“你们退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黑鹰和江瑶已经没有心思再玩闹了,纷纷紧张地盯着屠百户。 “你要做什么?我哥已经查到凶手可能是程浩,不是你,你快放了颜姐姐。” 江瑶急忙开口,想要让屠百户回心转意。 可屠百户根本就不容她分说,手掌微微用力,颜子苒便感觉到喉咙一紧,有股快要窒息的错觉。 黑鹰见状,连忙拽着江瑶离开了房屋,站在门外:“你小心点,不要伤害颜姑娘。” “把门关上。”屠百户开口吩咐道。 黑鹰看着他将颜子苒的脖子死死地捏着,只得按照屠百户的要求,将房门虚掩上去。 江瑶立即跑到西窗的位置,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形,想办法救出颜子苒。 结果她刚跑到西窗时,那屠百户已经把窗户给关了起来。 “不许任何人进来,否则休怪我对她不客气!”屠百户大声对着外面吼了一句,而后松开了颜子苒。 颜子苒得以喘息,深呼吸了两口空气后,她扭头望着屠百户。 “那黄金矿在什么位置,到底还有多少金矿储量?” 屠百户冷冷地凝视着颜子苒:“你莫害怕,我是圣上麾下的绣衣卫所属北镇抚司的人,表面上虽然是五军都督府辖下在京卫所的一名小小百户,但暗地里也是北镇抚司的一名百户。” “北镇抚司?那文魁香……”颜子苒皱着眉头,望着屠百户。 “不错,绣衣卫里出了叛徒!镇抚使特地将我安插进来,想要找出有哪些绣衣卫在搞鬼。”屠百户沉声说道,“我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所以只能用这种手段来接近你,并且询问详细的内容,收集有关证据。” 颜子苒疑惑地看着屠百户:“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身份?” 屠百户从身上取出一块腰牌,递给颜子苒:“这是北镇抚司的腰牌,本官没必要哄骗你。” “那你查出些什么线索了?”颜子苒并未因为一块腰牌就信了他,转而询问他相关事情。 屠百户犹豫了一下,而后才缓缓开口:“我们查到顾青山被那位大人派遣过来,暗中在寻找文魁香的一种配料,具体是什么还不知晓,但应该就在这煤矿周围。他们想借着开采煤矿为由,暗地里寻找配料,再次炼制文魁香,借以控制文坛。” “这些我们也刚刚知晓了,还有吗?”颜子苒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相信。 屠百户有些懊恼,感觉现在自己反而像是被逼着说出秘密的人。 但为了取得颜子苒的信任,他只得接着说道:“罗知府亦是收到命令,全力支持开采煤矿,并且设置了炼制文魁香的作坊。一旦顾青山寻找到文魁香的配料,就由罗知府负责生产!” “我们现在虽然查到这些线索,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顾青山牵扯在这件案子中,更无法借此揪出顾青山背后的那位大人。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动手抓捕顾青山进昭狱!” 屠百户把自己的目的说明,而后略带希冀地看着颜子苒。 “你们北镇抚司不是即使没有证据也可以抓人的吗?”颜子苒好奇地问道。 “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屠百户无奈,只得接着解释,“若是抓罗知府,那没问题,可顾青山是侯爷,还有从龙之功,更是那位大人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冒然抓了,没有充足证据,北镇抚司也镇不住。” “你或许不知,但江大人应该明白,那位大人,即便是圣上都得唤上一声外祖父。朝廷百官,满朝文武,有一大半的官员都是他的羽翼,也就江尚书和丞相大人能与之辩上一两句,圣上轻易也不想与之争辩,坏了情份。” 颜子苒对朝堂上的事情知晓不多,但她本就不喜欢不讲证据直接抓人的做法。 “那你是想要从我这儿问出些什么线索?”颜子苒开口问道。 “我想知晓金矿的具体位置,矿量存储如何,最关键的是顾青山可曾现身,与那紫金山是否有关联?” 屠百户神色凝重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金矿的储量我也不知晓,位置的话,江大人稍后会把紫金山的方位回禀朝廷,大人也无需急于一时。至于安平侯顾青山,他已经死在了矿洞里!” “死了?尸首在何处?”屠百户愣了一下,对这结果很是诧异。 “尸首本就被炸碎了脑袋,如今应该是被巨蟒给吞噬了。”颜子苒想了想,那巨蟒既然能够进入溶洞之中,自然也晓得顾青山的尸首在何处,想必应该不会放过这新鲜的尸体。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屠百户有些烦恼,想不到竟会是这种结果。 “当时情形危急,顾青山意欲将我等尽数杀光,保守紫金山的秘密。我等为了保命,不得不借用矿洞里的石炸炮除掉顾青山。而后又遇到巨蟒,疲于奔命,未能顾及他的尸首。” 颜子苒缓缓回应着,目光打量着屠百户。 她这些消息,即便告知屠百户也无妨,不管屠百户是敌是友,知晓这事也不会对江珣等人不利。 屠百户沉声叹道:“没想到武功如此卓绝的安平侯,竟然也命丧紫金山。本来还想着抓住他,趁机削弱一下那位大人的权柄,如今却是断了线索,还是碰不了他分毫。” “但能除去安平侯也是一件好事吧?”颜子苒反问道。 屠百户突然咧嘴一笑:“不错,这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除掉安平侯,圣上在朝堂之上也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口道:“本来这些事不应与你说的,但你与江大人应该是情侣吧?我见你守了他一天一夜,他亦对你青睐有加,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带给他,但不要对第三个人说起。” 颜子苒愣了一下,随后沉声道:“我与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并非如你所想那般。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何不直接找他说这些?”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江大人身边还有一些奇怪的人,我不得不防。你把这话带到他那里,他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屠百户说着,挑开窗户,翻身出去后便往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还有几名士卒跟在他身后,一同越过了营寨的木栅栏,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287章 漏网之鱼 “站住!”郝猛受命要盯着屠百户,没曾想屠百户居然会闯进颜子苒的房间之中,待他要上前营救时,黑鹰和江瑶都被屠百户赶了出来。 他这才知道屠百户挟持了颜子苒,只能跟黑鹰、江瑶在屋外守着,急得团团转。 如今看到屠百户从房屋中出来了,他自然是想要追上去的! “猛叔,不要追了!”颜子苒急忙将他叫住,“太危险了,我会跟大人解释的。” 郝猛看着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快要消失的几人,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追得上的,只得作罢。 “颜姐姐,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江瑶拉着颜子苒,上下打量了几遍。 “没事。”颜子苒摇摇头,目光落在那些已经远去的身影上,“他们不是敌人!” 那屠百户说话的时候神色真诚,对顾青山的死也流露出遗憾和快意的微妙表情。 她凭此可以断定屠百户所言非虚,只是按屠百户所言,他的身份只能告知江珣,其他人一概不能泄露。 “他都把你挟持了,还不是敌人?”郝猛皱着眉头,“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也怪我,没能及时阻止他翻窗入屋。” 颜子苒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缺胳膊断腿的,你们不用担心。” “要是刚才我哥在就好了,这些人根本不敢近身!”江瑶有些幽怨地看了黑鹰一眼,“不像某些人,除了快,一无是处。” “胡说,要不是你拦着我,把我压在墙边上,那人又岂能轻易挟持了颜姑娘?”黑鹰连忙开口反驳。 颜子苒摆摆手,劝说道:“好了,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怪这怪那的。就算你们这次防住了,他也会找机会找我问话的。” “问话?问什么话?”郝猛不解地看着颜子苒,“难道是问那紫金山的事情?” 颜子苒轻轻点头,想想干脆就给屠百户安排了个身份:“他们是一群贪婪之辈,得知紫金山里有金矿,想要趁着朝廷还没有封锁矿山,赶紧去搬走一批金矿石,然后躲到天涯海角去过逍遥日子吧!” “啊?那是不是要赶紧派人去阻止他们?这些可都是要入国库的。”江瑶皱着小脸,这种有损朝廷国库的违法之事,她可不能坐视不管。 “那矿洞里有巨蟒,他们未必就能偷得了多少金矿。”颜子苒缓缓开口,“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说不定他们到时候挖着挖着,来不及撤退,被那巨蟒给堵了后路……” “那可真是活该!”郝猛顿时冷笑了起来。 黑鹰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结果就发现颜子苒的目光凌厉地盯着他。 “国库的银钱是要用在百姓头上的,他们做这违法之事,日后自然有朝廷捉拿他们。你可不能犯了糊涂,让江大人把你关上一辈子。” 颜子苒的声音淡淡的,可警告的意味却很明显。 屠百户那些人可是北镇抚司,要是黑鹰不长眼,惹上他们,那可就麻烦了。 黑鹰闻言,立即正色道:“你放心,我黑鹰这辈子就算是死在臭水沟里,也绝对不会动那些金矿的念头。那玩意儿沉甸甸的,还要去冶炼一番才能用,我压根就看不上。” “这还差不多!”江瑶满意地仰起头,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四人正聊着,范通带着民夫回来了。 他们就比黑鹰慢上半个时辰的脚程,但进了营寨之后,全都脸色苍白,一副疲于奔命的样子。 几人上去接住他们,将他们都安排在营寨里头歇息。 范通喝了点水,将颜子苒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次自告奋勇跟随你们去救大人的民夫死了十二名,只有八名逃了出来。另外,跟随郝捕头一块过去的五名衙役只有一人活了下来。” 颜子苒面色也凝重了几分,在矿洞里遇到顾青山等人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没想到矿洞深处还有一条巨蟒。 “这事先等大人抓拿凶手归来之后再说吧!”颜子苒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只能交给江珣。 范通轻轻点了点头,这次的变故,对于清江县衙门来说是相当严峻的考验。 一个处理不好,江珣在民间的声望也会大受打击,往后政策实行也势必会引起很多抵抗,必须得好好地抚恤那些牺牲了民夫和衙役。 除此之外,这些幸存者也需要加以赏赐和鼓舞,从而振奋人心,凝聚百姓的信心。 等到入夜时分,江珣总算回来了。 “大人!”众人连忙凑到了他身边,一个个都望着他。 颜子苒更是直接看向他身后,在朦胧夜色之中寻找程浩的身影,但除了陈松伟和黄县令外,再无其他人。 江珣还未开口,那罗知府、霍同知和章推官都聚了过来。 “江县令,可是有所发现?”罗知府最先赶到,目光也望向江珣身后。 江珣微微摇头,声音有些暗哑:“程主事慌不择路,逃往深山时,不慎跌落一处斜坡。待本县绕路赶到斜坡下方时,却不见了人影,想必是逃走了。” 霍同知诧异不解:“这程主事何以逃入深山?难不成真是他杀害了张大人,这才做贼心虚?” 章推官连忙应道:“应该是了。否则他何必逃跑?二位大人,可要下官搜寻那程主事的房屋,看看有无线索?” 罗知府点点头:“你带人去搜寻,若有任何发现,立即带到本官面前。” “是。”章推官大喜,转身就要离开。 “郝捕头、范班头,你二人去帮章推官一把。”江珣在这时不疾不徐地吩咐了一声。 郝猛和范通自然明白江珣的意思,立即跟在章推官身边,一副好心相助的神色。 霍同知看着几人一同离去,眯了眯眼,而后笑呵呵地看向江珣:“据闻江县令武功卓绝,飞檐走壁,不在话下。那斜坡居然连江县令都要绕道而走,看来是相当陡峭啊!” 江珣回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那倒不是,只不过是有两名黑袍男子纠缠住本官,让本官无法顺利擒拿程浩,以至于他摔落斜坡。待本官杀退那两名黑袍男子后,再从侧旁追到斜坡底部时,没了他的踪影。” “本官若是没料错,应该是有人接他离开了。”江珣说着,目光又移向了罗知府。 罗知府急忙道:“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辈,敢对江县令动手?回头本府就让卫所士卒搜山!” “搜山就不必了,估计等卫所的士卒赶到时,他们早就已经跑没影了。”江珣摇摇头,否定了罗知府的提议。 罗知府也不坚持,闻言便颔首默认了:“既然如此,那此案也算告破了,本府明日一早回去,就向朝廷上书,同时发放海捕文书,定叫程浩那厮无处可逃!” 江珣拱拱手:“那就有劳大人了,下官有伤在身,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给颜子苒等人打了个眼色,回了自个儿屋子里。 罗知府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又望向还在搜查房屋的章推官那边,并未急着离开。 他们还得确认一下程浩的房间中有没有可疑的线索,再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第288章 草菅人命 江珣回到房屋之中,坐下来刚歇了口气,颜子苒便给他倒了杯茶水。 “都坐吧!”江珣对着众人说了一句,而后看了颜子苒一眼,“你也别站着了!”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沿。 他这间屋子跟颜子苒所在的屋子一样,都只摆了两张床,连张凳子都没有。 江瑶和陈松伟闻言,顺势就在对面的床沿坐了下来。 颜子苒瞧他一脸正色,似是还有要事相商,只得坐在他身边。 “此事如今只能推断是程浩杀害了张克明,具体的证据还没有找到。深山之中,荒无人烟,想要找到一个人实在千难万难,只能希望府城的海捕文书能够抓到他。” 江珣先是做了个铺垫,可这一开口,颜子苒就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他视若无睹,接着说道:“本官如今受了些伤,暂时可能处理不了徭役工程的诸多事项,还请陈师爷继续帮本官主导全局。” 张克明一死,整个徭役工事就落在了江珣头上了。之前还能让程浩帮忙分担掉一部分事情,可如今程浩也涉案潜逃,江珣只能让陈松伟帮忙。 陈松伟嘴角抽了抽,问道:“不若让宁先生过来?” “宁先生……清江衙门那边也需要宁先生,这里就有劳你了。如今道路依旧修造得八九不离十,相信也就一个月的工夫,你辛苦辛苦!” 江珣否定了陈松伟想要推诿的念头。 陈松伟没得办法,只得答应了下来,反正他也不是处理不来,只是觉得有些枯燥无味,不想做这些事而已。 江珣又看向颜子苒,蹙眉道:“黑鹰没回来?” 方才他已经看见了范通,自然知晓随行的黑鹰应该也已经回来了。 “他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估计为了避开你,不知道躲什么地方去了。”颜子苒笑了,黑鹰遇见江珣就跟耗子遇见猫似的。 江珣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若是他今晚还在你面前现身,你告诉他一声,我还有事要他帮忙。” 江瑶闻言,一双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想些什么。 颜子苒不知道江珣还有什么事要黑鹰帮忙的,倒是想起今天下午黑鹰送来的一封书信,连忙从怀里取了出来。 “这是黑鹰送来的,似乎是顾青山与他人联系的书信,他不敢擅自拆封,大人你看看。” 江珣接过信,略一犹豫,即刻动手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纸。 快速浏览了几页之后,他沉默了下来,将信纸递给颜子苒。 颜子苒接过,匆匆浏览过去,目光在信的末端停住,黛眉轻轻皱起。 “信上写的是什么?”江瑶急忙凑了过来,站在颜子苒身边阅览。 信是罗知府写给顾青山的,他当时还不知晓顾青山已经死了。 这封信被夜枭截住,因与顾青山有关,他不敢拆阅,直接让黑鹰交给了江珣,果不其然。 “罗知府居然跟顾青山有所勾结!”江瑶吃惊地望向兄长。 “安平侯的老家就在烟台府,罗知府要想在烟台府当好知府,那必定是要跟安平侯处好关系的。他们两人有所勾结,这也是早有所料的事。” 陈松伟对江瑶这一惊一乍的神态略为不解。 江瑶急忙说道:“若是普通的勾结也就罢了,如今是这罗知府知晓有金矿,已经暗中准备网罗一批没有身份的奴隶和死刑犯来这儿开采金矿。” 江瑶把信纸递给了陈松伟,愤恨道:“他这是草菅人命!” 陈松伟眯了眯眼睛,接过信纸后,看到上面果然是罗知府对于人手上的安排。 他在上个月收到顾青山的命令后,便想方设法,购买了许多没有亲人的奴隶,又从大牢之中挑选许多死刑犯,打算把这些人送到紫金山里挖金矿。 反正那些奴隶没有亲人,即便被送到紫金山里挖一辈子金矿也不会有人找罗知府的麻烦。 至于那些死刑犯,统统安排了病死、自缢等理由,让他们假死脱身,都送到紫金山挖矿,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们的死活。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凑集了一百多号人,就等着顾青山的人过去,把人都领到这里来。 因为他也不晓得紫金山的具体位置,只是帮顾青山抓苦力的。 “罗知府这手段,果真狠辣!难怪大人今天说到紫金山有金矿的时候,罗大人一点儿也不惊讶!”陈松伟看完,叹了口气。 “这就奇怪了,既然顾青山需要大量的人手挖出金矿,为何又把那五十名民夫给杀了呢?”江瑶有些不解地看着几人。 “这点很简单,因为这群民夫是要回家的,当时估计快到春耕时节,他们按惯性思维,觉得干完两个月就该回家了,但是顾青山他们哪里肯放走这群人?”颜子苒轻声解释着。 陈松伟跟着点点头:“当时我们也遇到这种情形,人人都在问何时才能结束,说着要赶回去春耕。朝廷发布的徭役虽然重要,但在百姓心里,肯定没有自家的田地重要。” 江珣微微叹了口气:“恐怕这五十名民夫因此跟顾青山等人对峙,逼得顾青山不得不放人。但他又不想挖到金矿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就只能,杀人灭口!” 江瑶听了,心里有些堵得慌。 明明那些民夫只是想要回去耕种,结果却丢了性命,这还不如留下来挖矿,兴许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大人,学生认为,您应当去找一找宋提刑。”陈松伟将信纸递给江珣,“带上这封信,找到那些被假死的死刑犯,揭露罗知府的罪行。” “不止是罗知府,还有顾青山的罪行,也要揭露出来,让世人知晓!”江瑶气愤地说道。 江珣沉声道:“我自有安排,夜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颜子苒:“你受了伤,事情已了,明日我就送你和瑶瑶回清江县去疗伤。” 颜子苒并未反对,那程浩显然是顾青山和罗知府底下的助手,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联系宋提刑,解救被罗知府暗中囚禁的一群人,所以离开这儿势在必行,也顾不上程浩的下落了。 三人走出房屋,刚好郝猛和范通搜完程浩的房屋回来了。 江珣在门里边望着两人,问道:“可有结果?” “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有许多账册,看着也没蹊跷的。”范通摇头道。 “大人,不如让卑职带些人去搜山吧!”郝猛急忙请缨。 江珣面无表情:“不必了,你们也累了,去歇着吧!” 众人一并向江珣告辞,各自回去歇下。 颜子苒和江瑶回到房间,那江遥便道:“颜姐姐,你一个人在这歇着,我出去烧壶水!” 话落,她都还没等到颜子苒的回应便出去了。 颜子苒眼角含笑,如今天气渐渐暖和,也不是非得要喝热茶。 江瑶这么火急火燎的,颜子苒不用猜也知晓她去干嘛了。 第289章 暗度陈仓 江瑶自然是去找黑鹰的! 她听到江珣说的话,亦觉得黑鹰这家伙应该没有走远,还在营寨周围躲着。 以他的易容术,要是他不露出端倪,就是江珣也拿他没办法。 江瑶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黑鹰,但是她就是有个冲动,她要在黑鹰去找颜子苒之前,先找到黑鹰。 只见她的身影在黑夜里来回奔走着,月光之下,如同一只灵活的鸟儿,在各个木屋上面掠过。 就在她把营寨都跑了一圈时,终于有一道身影在她身边缓缓显现。 “你半夜抽什么疯?不好好陪着颜姑娘,在营寨里四处飞奔做什么?练轻功吗?” 黑鹰在阴影之中显露身形,双手抱胸,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看着屋顶上四处张望的女子。 江瑶听到这欠揍的声音,心中一喜,随后又恼怒地瞪了过去。 “我哥找你有事帮忙,你快些过去!” 黑鹰愣了一下,而后右手甩了甩:“别闹,我跟他又不熟,他想要我帮忙我就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说着,又转了个身子:“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兄妹俩设下的局,想要把我抓回去接着关大牢?我得赶紧溜,那江缺德该不会就在附近吧?” 江瑶又气又急,忙跃下房屋:“等等,就当作是帮我也不行吗?我哥说不定真有急事要你相助。” 黑鹰顿了顿,侧过头来:“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真的。”江瑶上前来,一把抓住黑鹰的胳膊,“我哥肯定是出于公事上的事情要你帮忙,你多出点力,到时候我哥向朝廷写奏章,也给你提上一两笔,让圣上减轻你的罪责,你也就不用蹲大牢了。” 黑鹰撇撇嘴:“我只要不被抓到,本来也不用蹲大牢。” 可他话音落下后,却发现江瑶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以至于他都感觉到江瑶的执着劲儿,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江珣的房间走去。 “哥,哥,快开门!”江瑶把黑鹰拽到江珣门前,用力地拍了几下门板。 江珣被惊动,起来开了房门,看到两人先是愣了一下。 “进来吧!”他立马就察觉到江瑶拽着的男子的身份。 两人进了屋子后,江珣立即板着脸:“可以把手松开了。” 江瑶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地抱着黑鹰的胳膊,以至于黑鹰的胳膊都触碰到她胸口上了。 她急忙松开,而后又解释道:“我就是怕他跑了!” 江珣看着江瑶,又望了望黑鹰,眸子越发地凌厉了。 黑鹰有些干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想干嘛?” “噗!”窗口处传来一声笑。 三人回眸望去,颜子苒正站在窗外往里头看。 “瑶瑶,你不是说去烧壶水吗?怎么烧了半个时辰?” 江瑶脸色一红,急忙道:“他,因为他,我正想烧水,结果发现他的踪影,就去追他,追了好久才追上了,跟他说哥哥有事找他,把他带了回来。” “哦!”颜子苒恍然大悟,“那就是说,原本余大哥就在这附近,结果你这么一追,两人越跑越远了,是吧?” “嗯,嗯!”江瑶胡乱点头应着。 黑鹰急忙道:“不,我是……阿呀!” 站在他身前半个位置的江瑶正狠狠地用脚后跟踩在他脚趾头上,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行了!”江珣脸色阴沉得可怕,冷冰冰地盯着黑鹰,“瑶瑶,你先和颜姑娘回房去。” 江瑶扭头看了黑鹰一眼,而后出了房门,也不等颜子苒,急急忙忙地回屋里去了。 颜子苒紧跟着进了屋子,见江瑶居然已经躺床上了。 她走到江瑶身边,见江瑶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似乎睡着了,不由得笑了笑。 “你说,江大人会不会动手抓了余大哥?” 江瑶立马就爬了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哥哥说是要黑鹰帮忙,应该不会抓他吧?” 颜子苒笑了起来:“你很担心他?” “我把他带过来的嘛,要是哥哥把他抓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哥哥的帮手,一块儿坑骗他了?”江瑶说着,就要去江珣的屋子外偷听,“他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不能让哥哥抓了他去坐牢。” “哈哈,看你急得!”颜子苒连忙把她按回床上,“江大人若真要抓黑鹰,绝对不会用这种法子,他必定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去抓,而不是凭借黑鹰的信任来抓他。你是江大人的亲妹妹,你还不知道他的品性吗?” 江瑶愣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发现颜子苒笑得十分开心,不由小脸一红。 “颜姐姐,你,你是故意捉弄我的,好讨厌啊你!” 江瑶说着,又躺下去,背对着颜子苒,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 “好了,我不笑了。这些日子也累得够呛的,早些休息吧!”颜子苒笑着,给江瑶盖上被单,自个儿也回去睡了。 江珣跟黑鹰聊了许久,次日一早,黑鹰便过来,对着两人说道:“江大人还有要事,让我护送你们俩回清江县。” 颜子苒和江瑶已经收拾妥当了,闻言连忙出来准备启程。 只是,颜子苒一眼就察觉到黑鹰有些不对劲,眸光望向了江珣的屋子。 “走吧走吧!”江珣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两人摆摆手,然后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郝猛和范通走去,“你,还有你,跟我去见罗大人!” 颜子苒再度看向黑鹰,黑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黑鹰带着颜子苒和江瑶离开营寨,罗知府等人也没有在意。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之前被陈松伟带来盯着张克明和营救江珣的两百名民夫,此次也跟随着三人离开了营寨,返回清江县负责修建的工地之中继续忙活。 一群人一路往前走,直到最后大多数民夫留下来继续修建道路,只剩下幸存者跟随颜子苒回清江县的时候,颜子苒发现幸存者的队伍中,多了一人。 这人虽然脸色涂抹得有些黑,而且行为举止也有些遮遮掩掩,但如今人数少了之后,颜子苒还是很快就认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的程浩! 在场的民夫都不认识程浩,故而这一路上,没人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颜子苒明亮的双眸不由落在前面领路的男子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至于一旁的江瑶,一路上都是一副疑惑的神色在偷偷打量着黑鹰。 她在路上好几次跟黑鹰说话,但是黑鹰都不怎么理她,更谈不上吵起来。 “我哥到底对余大哥做了什么,怎么感觉他好像不理我了?”江瑶有些苦恼,拉着颜子苒躲在队伍最后面嘀咕道。 第290章 小憩嬉闹 颜子苒想了想,轻声点醒她:“黑鹰估计是受江大人影响,变成江大人那样的心性了。” 江瑶小脸皱成一团,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那转变得也未免太快了些吧?感觉他都快变成我哥了。” 颜子苒抿嘴笑了笑,不好再往仔细里说,连忙岔开话题,说起那巨蟒的事。 江瑶正是心性浮动的年纪,一提起巨蟒,顿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盯着黑鹰看。 待上了官道,两人上了马车,黑鹰骑着快马,其他人则坐着牛车,加快速度赶往清江县境内。 进了清江县境内,幸存的民夫大多不是住在城里的,见距离家乡近了,便来与马车里的江瑶道别。 江瑶把他们的身份住址都一一住下,学着颜子苒给她准备好的说辞,勉励了这些人一番,将他们送走。 人越来越少,直到进了清江县县城,那名幸存的衙役也告辞回家后。 马车到了衙门,黑鹰翻身下马,那程浩跟着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到了!”黑鹰喊了一声。 颜子苒率先出来,黑鹰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谢!”颜子苒微微颔首。 黑鹰连忙说道:“你跟瑶瑶先去歇息,我带他去办点事。” 颜子苒点了点头,眸光带着笑意看着黑鹰:“好,你们……多加小心。” “喂,扶我一下!”江瑶跟在后面钻出来,见黑鹰跟颜子苒聊了好几句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心里有些闷,但听到黑鹰方才喊她‘瑶瑶’,瞬间感觉又好了不少,以至于厚着脸皮喊了一句。 江瑶从小练武,上下马车根本就不需要人搀扶,但这次却难得地矫情了一把。 黑鹰明显一愣,伸手扶她下了车之后,眉头皱成‘川’字。 颜子苒连忙把江瑶拉着,进了衙门,从侧门一路赶往后堂。 “等,等等,我……”江瑶不想走,被颜子苒拽着往前,有些着急,但又找不到任何借口。 待颜子苒把她拽进了屋子里后,她才气呼呼地说道:“颜姐姐,我还有些话想跟黑鹰说呢,你怎么就把我给拉走了?” “江大人还有事要忙,咱们先不要去打扰他,等他忙完了,你有什么话再跟他说也不迟!”颜子苒笑着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说要跟余大哥聊些事儿,你怎么把我哥……”江瑶说到这里,看到颜子苒嘴角的笑意,突然醒悟过来。 “难道,难道外面那个黑鹰是我哥?”江瑶惊讶地抓着颜子苒的手臂问道。 颜子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都三天了,你怎么才发现?真正的余大哥此时应该还在营寨里,带着陈师爷和猛叔他们跟罗知府周旋。” 江瑶喃喃道:“难怪了,难怪他不理我了。原来两人调包了!颜姐姐,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是你眼里只有你余大哥,明知道他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察觉出异样。”颜子苒好气又好笑地说着。 “江大人这么做,应该是为了能够争取些许时间,查出那些被罗知府囚禁的奴隶和死刑犯,与宋提刑联手,定下罗知府的罪名,故而我也应该替他保密。” 颜子苒看向江瑶:“你连自己的亲兄长都分辨不出来,要是让你继续去缠着他,到时候被他知晓你情窦初开,胳膊肘往外拐,你猜他以后见到余大哥会不会给好脸色?” 江瑶寻思了一下,立即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哥肯定不会给余大哥好脸色的……不对,颜姐姐,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胳膊肘往外拐了?什么情窦初开?你不要胡说八道!” 颜子苒闻言,笑着说道:“没有吗?那好吧,我等会就跟江大人说,你对余大哥没任何好感,让他以后都不用把余大哥当成未来妹夫看待,早些给你挑其他乘龙快婿……” 话还没说完,江瑶就一手捂住了颜子苒的嘴,急得小脸通红:“不许说,颜姐姐,你要是敢说,那我,那我可就要生气了!我生气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颜子苒乖巧地点了点头,江瑶这才松开了手。 “那我跟你哥说你喜欢黑鹰?”颜子苒深呼吸了两口气后,突然笑着问道。 “啊!”江瑶立即两手抓住颜子苒的咯吱窝,“我挠死你!你坏死了!” “别……”颜子苒刚想求饶,却已经来不及了,被江瑶抱着挠痒痒。 两人扭成了一块,又笑又闹得,在后堂花厅之中留下一连串的笑声。 正在跟程浩说话的江珣,听到这声音后,让人把程浩先押入牢狱之中,而后便快步来到后堂,看着正在嬉闹的二人。 颜子苒看到江珣,连忙停下,可江瑶却不肯停手。 “瑶瑶,快停下!江大人来了,再不停下我可就要说了!”颜子苒被江瑶闹得衣裳有些凌乱。 江瑶看了江珣一眼,一只手从后面搂住颜子苒的小腰,另一只手捂住颜子苒的嘴巴,在颜子苒耳边轻声道:“敢说出一句的话,就别怪我‘杀人灭口’了!” 颜子苒乖巧地点头,竖起右手三根手指,摆出一副发誓的模样。 “你们这是笑什么?”江珣眯了眯眼,看到颜子苒跟江瑶这么亲密,他心底里也有一股雀跃。 “没事,哥,你有事就忙去吧!”江瑶摆摆手。 “有什么事瞒着我的?”江珣看着江瑶捂住颜子苒的手。 江瑶立即回道:“都说没事了,你烦不烦啊?这一路上不都是没什么话吗?该干嘛干嘛,别管我们女孩子间的事。” 江珣无奈,只得对着两人说道:“今天休息一宿,我明日天不亮就要去找宋提刑。你们是打算回义庄去,还是留在这儿住一宿,明日再回去?” 江瑶想了想,说道:“我们回义庄,颜老爹肯定也担心颜姐姐了,能早回去一点儿,也能叫他早些放宽心。” 颜子苒闻言,连忙伸手拍了拍江瑶。 江瑶见她有话要说,这才松开了手,但还是很警惕地盯着颜子苒。 “大人,还有些话,我本来应该早些与你说的,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颜子苒说着,看了一眼江瑶。 江珣心中一动,立即道:“瑶瑶,你去准备点干粮,我明天凌晨就要走,路上带着吃。” 江瑶一愣,正要拒绝,看到颜子苒神色有几分凝重,想了想之后,点头应了下来。 江瑶一走开,颜子苒左右看了看,而后指了指后花园的方向,迈步走了过去。 “颜……子苒,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江珣脑海里想起当初在溶洞里没能说完的话,急忙跟了上来。 第291章 阎王回避 “江大人,你当日去抓程浩的时候,那屠百户曾经来找过我。”颜子苒抢先开口。 江珣立即点头:“这事我听郝捕头说了……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颜子苒点了点头,把屠百户的身份和他的去向、对罗知府的调查都一一说了。 江珣听完,眉头皱起:“我当天夜里发现了顾青山与张克明会面,而后一直跟踪着顾青山,只是跟丢了,最后寻到了那乱葬坑,为了继续追寻,便在一具尸体上给你留了血书,而后就追到矿洞了。” 他说着,眸光紧锁在颜子苒身上:“可你却说,还有服役的民夫发现了我留下的血书,暗地里送给了陈师爷!当时刚刚逃出生天,身疲力竭,我也未多作计较,如今想来,这第一道血书,极有可能是他们伪造的。” “屠百户的功夫不差,会不会是你那夜追着顾青山离去,他和北镇抚司其他人也发现了?”颜子苒猜测道,这种可能性极大。 江珣轻轻点头:“煤矿区那边,怪石嶙峋,草木不生,他们身为北镇抚司里的人,能发现也不奇怪。大约是想着我可能出事了,所以暗中伪造血书,好让陈师爷加大搜寻的力度,扰乱顾青山的计划。” 颜子苒叹了口气道:“但随着顾青山一死,北镇抚司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应该是不打算再参与了。这件事,最后还需要大人来主持公道!” 江珣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既然北镇抚司都知道了,那圣上估计很快也会知晓。以圣上如今的处境,估计他会选择息事宁人,以免直接跟那位大人发生正面冲突。” “安国公!”颜子苒纠正道,“这也没那么难唤出来吧?” 江珣看了看颜子苒,接着说道:“这件事想要扳倒安国公是不可能的,顾青山也死了,我想圣上最多就是让罗知府来顶起所有罪名。” “那程浩……”颜子苒对那些权谋之术不太懂,但杀害张克明的是程浩无疑,所以程浩也应该背负罪名。 江珣没有打算瞒着颜子苒,坦诚说出当日他去找程浩的过程。 “那日,我们其实也未掌握足够的证据,但我猜测程浩一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于是我就急匆匆去找他。” “他当时并未想过要逃走,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他还在搜查绳索,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珣缓缓说着:“我跟他说明了账册的事,指出他是知晓那五十名民夫下落的,他也大方承认了,说是张克明一早让他安排的。” “不可能!那些民夫一早就被调离了营寨,张克明若是知道这批民夫的去向,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了顾青山的存在,也知道紫金山的事情了吗?那他还何必自怨自艾?” 颜子苒摇了摇头,这些分析,之前江珣就跟她说过了。 “我当时亦是这般拆穿了程浩的谎言,程浩干脆死不认账,一口咬定就是张克明派遣的,他是知道,但他并不晓得紫金山,也未曾参与屠戮五十名民夫的事,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张克明头上。” 江珣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那枚摘自顾青山的暗红色宝石戒指。 “直到我将此物取出,告诉他,顾青山已经被我擒下,交待了所有罪名。他若是不愿意坦白从宽的话,那到时候就是一个意图不轨的罪名,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 颜子苒看了看戒指,有些惊叹道:“程浩就是看到这枚戒指,这才信了你的话,把一切罪证都如实坦诚了?” 江珣点了点头:“他还不知道顾青山死了,所以当时就被我吓破了胆子,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坦诚布公了。如今随我回了衙门,明日便与我去见宋提刑。” “那他都做了些什么?”颜子苒急忙追问程浩坦白的罪名。 “他承认张克明是他杀的,但这是顾青山交待他的。一旦你们查到这些消失的人,那就杀掉张克明,让张克明伪装成畏罪自缢的模样,打消你们的疑虑。” 江珣缓缓地说着,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当时顾青山笃定能够把我杀了灭口,没有我主持大局,到时候由罗知府定下张克明畏罪自杀的结案陈词,那五十名民夫的案子也就尘埃落定了。” “至于我,因为当时我是夜探营寨的,所以我死了,罗知府追查起来,也是从陈师爷身边入手。陈师爷那时就是百口莫辩,说不定还会成为杀我的凶手!” 颜子苒听完,想起罗知府那日的表现,有些后怕:“若是没有大人,那这一切,恐怕就真如顾青山的预设一般进行了。” 江珣笑了笑道:“这一条计谋确实是很完美,只可惜顾青山算漏了一点,我命大,阎王爷都收不走!” 颜子苒忙附和着江珣:“大人福大命大,一心为百姓请命,自然有上天庇佑,逢凶化吉。” “那倒不是,要不是你……”江珣想起自己当初被困在那巨蟒窝里时的情形,望向颜子苒的眸光温柔了几分。 “好了,大人先去歇息吧!我去看看瑶瑶给你准备的干粮弄好了没有。”颜子苒说完,转身就走。 江珣皱了皱眉头,看着颜子苒的背影,他有些不解。 感觉从矿洞逃出来之后,颜子苒就避着他,要么每次说话都有江瑶在一旁,要么就是没说几句就回避了。 可如今他还有要事在身,这些事情只能暂且放下。 颜子苒来到厨房,见江瑶正在忙着和面,连忙净手后过去帮忙。 江瑶狐疑地看了颜子苒一眼:“颜姐姐,你没有跟我哥说我的事情吧?” “没有,我说的是程浩的事。”颜子苒如实说道,只是一句都不提屠百户。 江瑶这才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原来他没逃,还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颜子苒点了点头:“想必是江大人委托黑鹰给他用了易容术。” “何止,就连我哥也被他易容了一番,看起来跟他一模一样,害我都认错了,真是可恶!”江瑶说着,捏着小拳头,捶了面团一拳。 “我来吧!”颜子苒接过,一边揉面,一边指挥着厨房小白江瑶准备馅儿。 两人给江珣烙了十来张大饼,陪着江珣用了晚膳,这才坐着马车回了义庄。 第292章 不狠不稳 颜子苒和江瑶回了义庄,只跟颜松柏说了两句便各自进屋歇了。 颜松柏把赶马车的平安送走之后,将义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在义庄外不远处,夜枭与林卫的身影缓缓显现在月光之下。 林卫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些伤,捂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好了,你回去吧!” 夜枭瞥了他一眼,并未动身,而是轻轻摇头:“你回去吧,我替你守着,待你养好伤势再说。” 林卫顿了顿,蹙眉道:“我连续失职几次,卫主没有怪罪于我,已是心里不安,如今若……” “你这次虽未及时护下姑娘,但好在姑娘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卫主知你已经尽力了,你不用往心里去。” 夜枭叹了口气,打断了林卫的说辞。 林卫执拗地站在原地,并未立即接受夜枭的好意。 想了想,最终只好承了夜枭的好意,转身离去。 夜枭看着寂静无声的义庄,轻声喃喃了一句:“这条路,从踏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遭遇许多危险,即便我等拼尽全力为她护航,亦难免有疏忽不及之处,但愿姑娘能逢凶化吉!如若不然,时也命也!” 林卫张了张嘴,反驳道:“那也得是我先倒在姑娘前面,否则九泉之下,无颜见韩公!” 夜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就更应好好养伤,以万全准备应对一切敌人。” 林卫怔了怔,而后点头应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告诉画卫一声,卫主已经处理好外边的事,让她留在清江县里,维持清江县的秩序,等待江珣把此案了结了。” 夜枭让林卫捎了句话给另一名女同伴。 林卫应下,纵身在林子间腾挪躲闪,片刻工夫就回了清江县。 没过多久之后,天边泛着鱼肚白,一辆马车缓缓离开了清江县,往云梦行省的治所疾驰而去。 大祯朝一京十二行省,除京畿之外,各行省都设立布政使司统管行省的民生政事,又另设提刑按察使司,专管刑狱诉讼、监察弹劾之事,与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并称三司,乃是行省最高级司法机构。 云梦行省的提刑按察使姓宋,故而行省内大小官员皆称其为宋提刑。 宋提刑年逾五十,是刑部尚书江政的同窗好友,两人交情匪浅,亦是亦清直刚正出名的诤臣。 江珣带着程浩赶到了云梦行省治所的云夏城,入城后即刻奔往按察司,递了名帖求见宋提刑。 时值宋提刑正在与一班属下闲谈年前清江县朱鹏一案,听到江珣求见,立即传唤。 “我还道你这小子好不识趣,来云梦行省当官至今一年了,也不来拜会老夫,等今年年底回京述职,我非得与你爹好好说说你的不是,不曾想你今日就来了。” 宋提刑笑盈盈地看了江珣一眼,挥挥手,指着张椅子示意他不必多礼,直接入座。 江珣却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宋大人,下官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命案,请宋大人主持公道。” 宋提刑神色一顿,重新打量了江珣一番。 方才他见江珣身着便服,便以两家交情,持着长辈的身份说话。 但如今江珣这番话语,显然是有正事,不由得端正了几分态度:“是何命案?状告者谁?可有状纸?” 江珣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状纸,递给了宋提刑。 宋提刑翻阅开来,只看了两行字,神色便肃穆了许多,让大厅中其他诸员也跟着屏住呼吸。 待他看完之后,只见他略作沉吟,而后将状纸递给了身边的佐官按察副使,一脸正色地凝视着江珣。 “江县令,你可知,你这状告的罪名,非同小可,你可有确凿证据?” “回大人,下官亲历此事,事实如此,绝无妄言。如今那参与其中的官吏,工部主事程浩就在外面候着,大人一问便知真假。”江珣拱手回道。 宋提刑与副使对视了一眼,而后冲着伺候的衙役点了点头。 按察司衙门里的衙役立即把程浩带了进来。 “罪官程浩,见过宋大人。”程浩进来后,朝着宋提刑下跪叩首。 “江大人在状纸上写明,你协助安平侯顾青山,杀害五十名民夫,又亲手残害同僚张克明,可有此事?”宋提刑喝问道。 “确有此事。”程浩再次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本来只是个工部营缮清吏司一名主事,虽然是正六品官员,但经常要往各地去监管工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 虽然他有能力,但奈何不会阿谀奉承,结果竟要在张克明手底下做事。 他心中不平,故而有一次喝酒,说了些话,讽刺安国公只任用一些亲近的人,却把有本事的人排斥在外,简直有眼无珠。 这话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安国公耳中,结果安国公破天荒地把他唤到了府邸里。 他本以为是死定了,不曾想安国公却对他考较了一番,见他确实有些本事,随后日子里便对他礼遇有加。 今年年初,安国公再次私下召见了他,问了他一个问题,是百姓的死活重要,还是掌控权力重要。 “下官当时就说是百姓的死活重要,结果安国公却摇了摇头,说这就是下官不如张克明的地方。”程浩回忆起往事,心中的信念也跟着动摇。 “安国公当时就对下官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不够狠则脚站不稳,即便大权在握也没法长久把持,还不如不要当上大官,在底层混个温饱。” 程浩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下官当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这话,便立即起誓,只要他老人家的吩咐,就是杀人放火,下官也敢去做。” 宋提刑等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想不到这案情居然还牵扯上了安国公。 顿时有人跳了起来,对着程浩破口大骂:“程浩,你休要胡言乱语,安国公是护国基柱,岂容你这般污蔑?” “宋大人,此等攀咬之词,切不可信,请您将他交给下官处置,必定让他供出幕后指使之人。” 这几个是安国公一党的,此时纷纷怒目盯着江珣。 宋提刑抬起手,示意他们先不要着急:“程浩,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程浩顿了顿,而后摇摇头:“两次都是安国公私下召见,在场的人都是安国公的亲卫心腹,下官没有证据。” “果然,这就是污蔑!”又有更多的人跳了出来。 “肃静!”刑狱副使呵斥了一声,大厅这才安静了下来。 宋提刑冰冷地盯着程浩:“掌嘴五十!” “宋大人!”江珣急忙开口,想要辩驳,却被宋提刑抬手制止了。 第293章 血魂玉戒 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不过本官谅你还要说明那被提及的五十名无辜百姓,暂缓施刑,你接着往下说来!” “是!”程浩拱手谢过,接着叙说,“下官发誓之后,安国公便让下官回去等着,到了一月底,朝廷要派遣工部人员到烟台府来开采煤矿,征兆民夫服役,张克明被朝廷选中,而下官亦在随行行列之中。” “启程前一晚,安国公身边的心腹半夜潜入下官宅所,带着一纸安国公的印章。印章中有一个字,乃是‘权’字,应是定国公所书。那心腹告知下官,定国公要下官暗中协助安平侯顾青山在烟台府的一切行动,其余莫要多问。” 程浩说着,江珣将一张宣纸送呈到宋提刑的案桌上。 宋提刑打开,正正方方的白纸上,只有一个‘权’字,而这个字上面还盖上印章。 从红色的印章纹路上勉强能够辨认出几个字,‘青石老人’! 他看完便递给了副使:“郑副使看看这印章。” “青石老人……这的确是安国公的印章,安国公在文坛上雅称青石,一手书法,乃当世大家。”郑副使看完,传给其他官员观览。 可很快就有人说道:“仅凭这么一个印章和一个字,怎能就认定安国公与此案有关?简直是荒谬!” “指不定是安国公练字后,随手送与友人的,却被这罪官借机攀咬,当真是胆大包天!” 大厅里又一次喧嚣尘起,个个都在谩骂程浩不识好歹,胆敢诬蔑朝廷柱石。 宋提刑待众人吵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仅凭这一字一印,本官亦不能信你所言。不过本官倒是想听听那五十名民夫的事,你接着说吧。” 在场的官员见宋提刑都这般说了,也不敢造次,毕竟宋提刑是他们现在的顶头上司,他们还不至于为了巴结安国公而胆敢跟顶头上司对着干。 程浩点点头,接着说道:“下官跟随张克明到了烟台府,才刚刚抵达,那安平侯顾青山就让下官给他抽调五十名民夫。具体做什么,下官也不太清楚,也不敢多问,更不敢与张克明说。” “恰好当时有许多物资需要提前运送往各处,下官便从其余几个县城之中各抽调了些人,大多数人去搬运物资了,只偷偷抽调了五十名民夫,将他们带到煤矿区之外候着,由安平侯的人接走。” 程浩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发颤:“事情大约过去了两个月,我本已忘了这事,可很快江大人就说服了张大人,将所有服役的民夫都放了回去。” 宋提刑看了江珣一眼,微微点头:“役期太长,耽误春耕便是耽误了国本,江县令此举本官深以为然。你接着说。” “其他民夫都回去了,但被安平侯调走的五十名民夫却迟迟不归,我当时便知出问题了!果然,没过多久,江大人就开始在四处寻找那些被调走的民夫。下官一口咬死不知道,张大人自然也不清楚,江大人便越查越深,以至于发现了安平侯的踪迹。” 江珣闻言,向着宋提刑拱手,把自己寻找失踪民夫、夜探营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众人听到江珣发现了深山之中的乱葬坑,全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了宋提刑。 “混账!”宋提刑拍了一下桌案,手指并成剑状,直指程浩,“那可是五十条人命,你们怎敢,你们怎能!” 程浩急忙叩首:“下官知罪,但下官也是事后才知晓。那夜江大人追着安平侯而去,事后过了几天,料是江大人追寻到了紫金山,安平侯这才发觉江大人已经知晓了大多数的秘密。但江大人不慎进入紫金山后,反而被安平侯困在里面出不得。” 江珣轻轻点头,那日他发现了乱葬坑后,很快又发现了人烟,于是顺利找到紫金山,潜伏进去之后,不意被顾青山察觉,双方大打出手。 当时江珣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在矿道之中四处奔走,最后不得已潜入水底通道之中,被那巨蟒困死在夹缝里。 “安平侯就在那时又一次给我传递了消息,若是有人继续来调查那死掉的五十人,就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张克明身上,杀掉张克明,伪装出张克明畏罪自杀的样子。他再通知罗知府,让罗知府把这案子盖棺定论,然后我就等着徭役工期完了,回京升任员外郎。” 程浩说完整件事情,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攀咬污蔑他人,所有罪责,都在我一人,与我家人无关,求宋提刑救救我家人,以免遭遇某些不测!”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安平侯指使你的,可有证据?”宋提刑沉吟片刻,而后清声喝问。 “安平侯有一枚暗红色宝石戒指,乃是当年他护卫圣上,诛杀逆贼韩文……” 程浩正要说着,那宋提刑却是猛地一推桌案,发出一声厉喝:“住口!” 在场众人全都吓了一跳,而后看到宋提刑一脸怒意,双眸通红似有血丝隐现,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江珣皱了皱眉头,看到宋提刑这般失态,他一时间也有诧异。 但想到方才程浩口中的那人,他也能理解一二。 “大人,那安平侯顾青山当年得圣上赏赐的血魂玉戒指,程浩见过多次,如今就在下官这里。” 江珣说着,把那暗红色宝石戒指递给了宋提刑。 宋提刑看了看,平息了几分怒气,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血魂玉戒指,本官也见过几回。这戒指怎么在你们手上?难道此案真是安平侯所为?” 他这话看似在问江珣,其实是让在场的其他官吏看明白。 御赐之物都落在程浩和江珣手中了,这总不能是污蔑了吧? 其他官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次倒是没有人敢再开口呵斥程浩了。 郑副使沉吟了半晌,此刻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安平侯是否参与其中,此事还需要去京畿调查一番。但这烟台府的罗知府,莫非也受了安平侯指使?” “想必大抵是如此了,而且,还不止如此。”江珣说着,又掏出了一封黑鹰送来的信,“大人,这里有一封罗知府致书安平侯的信件,你看过便知究竟!” 宋提刑接过,展开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深。 最后,他将书信递给副使,沉声道:“郑副使看看你那个同窗好友,他的字迹,你最是熟悉不过!” 郑副使脸色有些发白,接过信纸看完,双手微微发抖。 “宋大人,这,这确实是罗庸的字迹。” “那就派人去搜,搜出这些准备要送往紫金山的奴隶和死刑犯,再把府城牢狱里所有有关死刑犯离奇死亡的记录,统统都给本官带回来!” 宋提刑大手一挥,将自己的按察使腰牌丢了出去:“让都司派人,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人救出来!” 第294章 端午白雪 郑副使立即领命,带领许多按察使司的官员,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按察司。 宋提刑又挥挥手,叫来一些人手,把程浩带下去,让人好生看管着,莫要苛待了他。 他虽是罪人,但如今也是证人,对于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的宋提刑来说,程浩如今就是他的宝贝,是他用来对付那些穷凶极恶人之人的利器。 程浩被带下去之后,宋提刑这才坐了下来,没好气地看了江珣一眼。 “你小子,要么连老夫家门一步都不踏入,这一踏入,就把老夫这儿弄得鸡飞狗跳的!这事,我先与你记着!” “多谢宋伯伯。”江珣上前来,搀扶了他一把,缓缓地向着府衙后堂走去。 “今儿个我让你伯娘给你做些家常便饭,你便留下来用些。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没有好好休息,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万事有宋伯伯替你处理。” 宋提刑刚说完,江珣的神情便是一僵。 “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宋提刑立即敏锐地察觉到江珣的变化。 江珣只好把北镇抚司的事也与他说了,让他在行事的时候多留意些,免得到时候起了冲突。 宋提刑听完,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北镇抚司都现身了,看来,这顾青山必定是牵扯在内了。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江珣只得把众人在矿洞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听得宋提刑连呼惊险,后怕不已。 “宋伯伯,我想跟随按察司的人一块行动,营救那些被囚禁的奴隶和死刑犯。”江珣趁机提出请求。 “好好好,那郑副使去了都司,恐怕还要跟都司的人扯一番嘴皮子,没那么快,你就在这儿用顿晚膳,明日估摸正好能跟他们一块出发。” 宋提刑宽慰着,抚须道:“那罗庸前两日已经派人来了一趟,告知布政使大人,说是那紫金山里有金矿,布政使大人与都指挥使商议了一天,这才点拨了一批军士,决定明日赶往紫金山看守。” 江珣点了点头,这事他在营寨那边捅破了之后,罗知府必定得向布政使汇报,此事早在预料之中。 正因为如此,罗知府当时决定留在营寨那边观望情形,想必是期盼着顾青山给他新的指示再做决定。 以至于如今府城那边,没有罗知府坐镇,正是赶去烟台府府城收集他罪证的绝好时机。 黑鹰已经伪装成他的模样,在营寨里拖着罗知府,想必罗知府看到‘江珣’和陈师爷还在营寨里,也想不到真正的江珣已经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了。 江珣在宋提刑的极力邀请下,在宋提刑家中住了一宿,而后次日一早就跟随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翟大人一同赶往烟台府。 两千名士卒跟随着江珣和翟佥事四处搜寻可疑之处,头两天没有任何发现,而后有人暗中给江珣递了口信,把罗知府在府城里置办的那些研制文魁香的作坊位置一一标明。 江珣带着士卒搜查了这些还没有运作的工坊,结果从里边搜出了一百多名奴隶和死刑犯。 这些人全都被关在了笼子里,由几名罗府的恶仆照料着,当成猪猡一般喂养,连如厕都在牢笼里解决。 虽说那些死刑犯罪该万死,但这些只是卖身为奴的却是十分可怜。 他们被救出来后,千恩万谢,不少人给江珣和翟佥事磕头。 又有按察司的人从知府衙门之中搜出来了牢狱死刑犯的账册,把死刑犯与奴隶区分开来,分开看守。 如今案件还未结案,这些人还需要提供证词,有可能还要上公堂作证。 让郑副使气愤的是,罗庸为了完成顾青山的指示,把一些只判了几年牢期的犯人也进行了假死处理,只要家中没有主事的人,死了也没人管的,他就敢直接押走囚禁。 光是这一条罪就足够罗知府死上八百回了,再加上协助顾青山私造文魁香、偷挖金矿脉、擅权定罪未遂的罪名,便是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所有的证据,都由郑副使收集妥当,送回云夏城,交到宋提刑手中。 至于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都还不知晓此事,只是跟着都指挥使一同进了黄山县,穿过刚刚修建出来的道路,赶到了煤矿区所在的营寨。 罗庸等官员正在此地恭候,假扮成江珣的黑鹰此时早早溜走了,只剩下陈松伟领着郝猛和范通,站在人群最末尾处。 罗庸等官员看到左右布政使,急忙把那金矿的事都说了一遍,而后又吹了一番当今圣上的丰功伟绩,这才在黄山县境内出了金矿。 左右布政使也没有多言,都指挥使更是率领士卒进入深山之中,寻到那紫金山,让士卒在周围设立诸多营地,把矿脉都包围了起来。 正当罗知府还在努力地讨好着左右布政使,陪着这两位顶头上司在紫金山外遥望这座矿脉时,按察司的人到了。 郑副使当着左右布政使的面,罗列了罗知府所有罪名,而后押着他便要离开。 “左右布政使大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的啊!”罗庸急忙向两位顶头上司求救。 两位布政使迷惑归迷惑,但还是出口询问了几句。 郑副使也不敢不卖他们二人的面子,在一座简陋的木屋里与他们二人详谈了半天,而后得到他们两人的应允,将罗庸给押回云夏城。 宋提刑本来打算把此案移交到京城刑部审理的,但结果圣上传来旨意,就在云夏城处理此案。 宋提刑只好在左右布政使的协同下,对此案进行一番详细地审核,以确保不冤枉安国公和安平侯的声誉。 最终,罗庸与程浩虽一同咬定是顾青山指使,但圣上派遣过来听审的公公表明顾青山在去年就已经战死边疆。 最后罗知府被活活打死,承认了私造文魁香、暗中发现紫金山,打算派遣人员去私挖金矿的罪名。 而程浩则被断定为罗庸的同谋,派遣了五十名民夫寻紫金山下落,最后又杀害上司,以期脱罪。 这一切,都是宋提刑与司礼监随堂汪公公商议之后定下的罪名。 江珣听判之后,十分不满,退堂之后就去找宋提刑。 “宋伯伯就是这样行事的?”江珣拉住宋提刑的衣袖。 宋提刑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了一封信给江珣。 “这是令尊托汪公公带给你的,这案子,在京城那边已经由圣上和江大人商议过。罗知府和程浩都难逃一死的下场,而那安平侯既然已经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但为了朝堂稳定,这罪名便不能落到他头上。” 宋提刑语重心长地看着江珣:“宋伯伯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要记住,圣上、令尊与我比你还不甘心。你这次把篓子给捅大了,可你还不是时候与那真正的凶手抗衡,故而江尚书不得不为你做出妥协。” “你可以信不过宋伯伯的为人,但你应该知晓你父亲的为人。这世上能够让他作出妥协的不多,圣上是一份,你们兄妹俩也是一份,你明白了吗?” 江珣沉默不语,向着宋提刑拱了拱手,而后离开了按察司衙门,在云夏城一座客栈之中待了足足三天。 三天之后的端午节,江珣离开了云夏城,于此同时,整个云夏城飞起了漫天雪花! 第295章 风起云涌 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微风吹拂之下,于空中飞舞盘旋,而后散落在了屋顶上、大街上、小院中…… 许多正在街上游玩的百姓,接到这些‘雪花’仔细一看,原来并非冰雪,而是一张张巴掌大的白纸。 白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有识字的人直接就念了起来,不识字的也转身去询问识字的亲朋好友,好奇纸片上的内容。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完纸片上的情况后,前些日子有关紫金山一案的议论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本来这件案子,官府已经盖棺定论了,毕竟主审的宋提刑是出了名的清官,百姓们对案子的判处也没有任何异议。 但如今这些纸片上,居然写着紫金山的另一个结果,将真凶直指安平侯顾青山。 一开始有些人还不相信,但是有些人去看过衙门审讯的过程,那顾青山被三番两次提及,甚至还有他的御赐之物作为证据。 如此一来,便有些人内心里燃烧起一探究竟的心思,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都认为这纸片上所写的内容才是事情的真相。 毕竟这纸片上的内容,比衙门所断定的罗知府主谋紫金山事件更加可信。 这些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闹得整个云夏城人尽皆知。 布政使知晓之后,曾想过派人去收缴那些纸片,可已经太迟了。 宋提刑看到属下送来的几张纸片后,沉默了半晌,而后立即让手底下的人把程浩和罗知府身边的心腹等人都隐匿起来,一切罪证都着重保护,以免遭人损坏。 另一边,他又派出人手去寻找江珣,对手底下的人下达的吩咐是盯着江珣,但不要阻止江珣的任何举止。 郑副使知晓这些纸片必定是江珣弄的,看出宋提刑的心思,带着人匆匆离去。 “江小子,你可别乱来啊!” 他低声呢喃着,可心底深处又隐隐有一丝期待,甚至为了这一丝期待,他已经做好了其他准备。 郑副使找了一整天,最后才得知江珣离开了云夏城。 但出城之后,他怎么也找不到江珣的下落,想着该是回清江县去了,这才回禀了宋提刑。 “想必江县令心有不甘,所以写下这些纸片,雇了些乞丐,在昨日将这些纸片散落在云夏城各处。这应该是他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最后手段,也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后抵抗了吧!” 郑副使对着宋提刑如是说着,自个儿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宋提刑坐在案桌后,半晌都没有回一句话,郑副使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然而,他们没料到的是,这并非是江珣最后的不甘怒吼,而是他孤军奋战的号角! 他并未回清江县,而是一路向着京畿方向缓缓前行。 每路过一个城市,在这城市之中必定会掀起一阵飞舞的雪花,在这炎炎夏日之中,如同炸雷一般,轰得城中百姓不得安宁。 在他身后的每一个城市,会有无数百姓在议论这起案子,更有无数的学子听闻此事后,得知那文魁香又一次作祟,纷纷奔走,要对此案彻查到底。 而江珣散落的纸片,也开始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似乎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即便是江珣没有抵达的城市,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漫天飞舞的雪片。 许多百姓得知一次徭役死了五十多名民夫,纷纷都闹了起来。 这在往常可能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但涉及到了文魁香、前朝金矿等等事件后,百姓们也被激起了怒意。 如此草菅人命,屠戮百姓的官员,他们如何能够安心过日子? 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在谩骂着安平侯顾青山,甚至连安国公也有人暗中颇有不满。 有些官员开始意识到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想要加以阻止,但对那些散播消息的人一无所知,查不到任何踪迹。 因为他们散播完消息就已经离开了,只能找到一些代笔书写这些纸片的文人。稍加惩处之后,非但不能扼制,反而让这些文人愈发不满,将整个文坛都惊动了。 他们相互间奔走相告,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联名上书,要为百姓请命,惩处安平侯顾青山,问责安国公监管下属不力。 乾清宫御书房里,年仅二十的景帝看着绣衣使呈递上来的纸片,沉默了不语。 相隔不过一年,江珣的消息再次传入了他耳中。 他依旧记得十四岁时遇到的那个少年,一尘不染,双眸明亮,与他在京城某处酒楼之中发生了一场辩驳。 彼时,他言世上有万般无奈之事,人在其中,应当以大局为重,能伸能屈,方为大丈夫。 而那时的江珣,直言是即是,非即非,是非黑白,不能混淆,大局为重不过是妥协的借口,能伸能屈可以,但黑白不分不行! 他笑了,觉得江珣简直就是个傻子,不谙世事,不过是徒有纸上学识的呆子。 但后来,江珣与首辅之子宋砚之号称京城双绝,满腹才华,虹霓吐颖,出口成章,落笔成文,为文坛士子所推崇。 一年前的春闱,江珣与宋砚之都考到了殿试,当时的主考官对两人的文章都赞不绝口,送到他面前,让他钦点三鼎甲。 他看到江珣的名字就没来由一阵厌恶,当即就点了宋砚之为状元,直接把江珣排到了第五名,甚至连后期的入翰林院也特地把江珣的名字划掉。 但在他的御书房里,一直都封存着江珣殿试时的文章。 那一篇文笔锋利,内容更是凌厉的文章,其中关于朝堂利弊之言,更是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亦是年少轻狂时,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被推上了帝位,而后更是按照母后和安国公的教导做着这个傀儡皇帝。 很多时候,安国公和他麾下那帮臣子做的决策,他明知道有问题,但他还是不得不点头答应。 他也想反抗,但是他没能力,而且也畏惧反抗失败的后果。 故而,江珣那锋芒毕露,不加修饰、不加掩盖,堂堂正正、宁折不弯的精气神,落在他眼里,就如同一道光! 隐忍隐忍再隐忍,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也变成了那些深处淤泥之中的人,学会了妥协,让自己没了棱角,越来越没有了心气。 而这道光的突然出现,刺得他睁不开眼,刺得他相形见绌。 如今,这道原本以为已经远去的光,他又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明亮、更炽盛,照耀得那些自以为大权在握的人也开始心慌、开始畏惧。 “大无畏!大无惧!虽入五欲贼中,不为所害!”景帝慢慢地念叨了几句,挥手叱退了绣衣使,在御书房里慢慢地踱着步子。 安国公府,年逾七十的安国公接到手下送来的信函,看到江珣的所作所为之后,沉吟了半晌,把信件递给了身边的幕僚。 幕僚看完,皱了皱眉头:“国公,此子不能再留着了,应当尽快将其斩了,否则后患无穷啊!” 第296章 抬棺击鼓 安国公眯了眯眼,轻声说道:“此子是那江政的儿子,据闻武功高强,如今更是连顾青山那废物都死在他手中,想杀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幕僚抿了抿嘴,如果国公倾尽全力的话,也不是不可能铲除江珣。只不过因为江珣背后的江尚书以及江夫人娘家的势力,所以国公并不想耗费这大力气。 “那也不能再任由他这般胡闹下去,学生瞧着,他这是想要进京。”幕僚再次劝说了一句。 “进京又如何?案子都已经盖棺定论了,就是丢些小纸片,能做什么?不过是小孩子打架输了,事后耍点小心思,丧家之犬罢了!” 安国公笑着,取了另外一封信函。 “国公说的是。”幕僚见机改了口风,“虽然那金矿最后还是公之于众,但最终冶炼成金后,还是国公说了算。” 安国公嘴角更是笑意难掩:“不过是为朝廷效力罢了,如今圣上年幼,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给他遮风挡雨多久,个中艰难,你亦是难以体会的。” “是是,国公乃国之柱石,大祯朝不可一日无国公!”幕僚急忙拍着主子的马屁。 大暑节气的早晨,京城下起了绵绵细雨,一个单薄的男子正拖着一辆车,缓缓走进京城的承平门。 这男子满脸胡茬,双眼尽是风霜,细雨湿润了他的衣裳,看起来颇为狼狈,就这么费力地往前走着。 在他身后的车上摆着一副棺木,棺木是空的,上面的黑漆混杂着许多尘土,一看就是副做工粗糙的棺材。 正要入城的其他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给他让开道路,有些甚至还觉得晦气,颇有微词。 守城的士卒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阻拦,毕竟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搜查了一下棺木,确定没有危险物品后便放行了。 进了城之后,他一步不停地向着京城中的皇宫大门走去,沿途路过许多亭台楼阁,两边商店鳞次栉比,路边摊贩的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有些人看到他,连连躲避,有些人好奇地驻足观望了片刻。 这时,一顶轿子迎面而来,与这男子错身而过。 轿子旁边打着油纸伞紧紧跟随着的侍女突然加快脚步,走到轿子旁,对着轿子里的小姐说道:“小姐,我刚刚好像看到江公子了。” “停!”轿子里传出一道清丽的声音,而后轿子旁的轿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青烟,你可看清了?” 名唤青烟的侍女回头看着那个还在缓缓前行的男子,黛眉微皱:“回小姐,方才那个拖着棺材的男子,好像就是江珣公子。” 轿中的女子探出头,往后方看了一眼,而后笑骂道:“你这奴婢,竟敢戏弄于我?江公子乃京城双绝,风华绝代,岂会做出拖着棺木在大街上胡冲乱撞之举?” “可是,可刚刚擦肩而过时,奴婢看了他容貌一眼,确实有几分神似江公子。”青烟被主子这么一训斥,亦有几分拿不准了。 “我看是你这奴才动了春心,想那江公子了吧?”轿中女子轻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罢了,回府吧!” 青烟依旧回头看了几回,最后自己也有几分不敢确信方才所见,只得跟在轿子后面走了。 一路上,还有不少京城中的人士,看到这拖着棺木的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何人。 而这男子竟丝毫不理会他人目光,走到皇宫大门--天阙门前的空地上。 因为他这怪异的举动,立即惊动了皇宫里的护卫,大量绣衣使出现在皇宫城墙上,亦有许多隐藏在男子身后的房屋之中。 这儿其实还是允许百姓通行的,但是拖着一副棺木朝着皇宫大门徐徐而来的百姓,想不引起这些人的注意都不行。 但这人仿佛视若无睹,走到天阙门前,阁下了车架,而后直起身子,走向天阙门旁边设置的登闻鼓楼。 “住手,你这是要做什么?”有绣衣使百户立即呵斥,带着一小队绣衣使匆匆赶来。 只见这男子已经从登闻鼓楼上,将那足有一人高的大鼓给背了起来,扛到了天阙门前。 “我让你住手,再不住手,当场斩杀,听见吗?”这群绣衣使全部拔出了绣春刀,指向这个举止诡异的沉默男子。 但这男子依旧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举起了一对鼓槌。 绣衣使百户当即就要冲上去,拿下这胆敢敲响登闻鼓的刁民,却被身边一个老绣衣使拦住。 “头,别冲动,那是江尚书之子,江珣,我认得他!” 绣衣使百户一愣,还没开口追问,耳边便传来一阵巨响。 “咚!” 在皇城外围,有许多百姓早就看到了这个拖着棺木靠近皇宫大门的奇怪男子,此时正远远地站着看好戏。 见这男子居然敲响了登闻鼓,一个个不由瞪大了眼珠子。 “咚!” 又一声鼓响,半个皇宫都听到了这动静,而京城里亦有不少人听到了响声。 四处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哪怕是淋着雨,这些人也无法按耐下该死的好奇心,踮着脚尖观看。 皇宫里很快又来了一队绣衣卫,正想上前拦住敲鼓之人,可看清楚来人后,也跟着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地观看着。 自然也有人回皇宫里禀报了,但这期间,连绵不断的鼓声,就如同一名巨人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让在场的百姓、卫士、官员心里头跟着跳动。 “是江公子,江尚书家的公子!” “不错,真的是他,曾经的京城双绝!” “不会吧!他当年那么俊朗,如今怎这般落魄了,呜呜呜……”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江珣,有惊讶的,有看热闹的,更有四下奔走相告的。 金銮殿里,景帝正在与文武百官商议着东南沿海一带海寇进犯之事。 朝廷首辅宋大人正与次辅刑部尚书江政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一阵阵鼓声传来,殿上众人纷纷愣住。 景帝有些不耐烦地望着身边的掌印太监:“去看看是何人击鼓!” 掌印太监很快就收到了绣衣卫的回禀,在景帝耳边轻声回道:“回万岁爷,是有人在外头敲登闻鼓,似是要告御状。” 景帝突然眼前一亮,而后瞪大眼珠子看着掌印太监:“是他?” 掌印太监是景帝最值得信任的人,自然也知晓景帝的意思,微微颔首。 景帝脸上神情变了又变,而后站起身来,对着满朝文武沉声道:“朕乏了,明日再议。” 百官不解,只能依稀猜测是与外面的鼓声有关,正要议论时,那掌印太监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第297章 江家夫妇 “这个江珣,这个江珣,简直岂有此理!” 御书房里,景帝依旧能听到外面的鼓声,心情十分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掌印太监金三宝连忙问道:“万岁爷,要不先让人唤住小江公子,让他不要再敲了?” 景帝停住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金三宝,有一刹那的意动,但很快就摇了摇头。 “不,让他敲,传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要理会他,他想怎么敲都由着他去!”景帝一手拍在案桌上,“朕就不信,朕就不信他有那么倔!” 金公公苦笑地看着景帝,其实景帝何尝不是倔得很? 只是这些年来,在太后和安国公的压迫下,已经渐渐放弃抵抗了。 这个小江公子让景帝产生了浓厚的兴致,让景帝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据悉,那小江公子还拖着一副棺木,就摆在他身后,他这是抬棺告御状,只怕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金公公打量着景帝的神色,一边倒了杯茶水端上去。 “啊啊啊,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东西!朕都已经下了旨意,要让这个案子完结,偏他那驴性子,非得把真相大白于天下。朕要是能做,朕早就做了,需要他催吗!” 景帝只觉得有些口干了,愤怒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接着训骂。 “还有那个江尚书,朕都暗示他给这江驴子去信,好好安抚,免得江驴子犯倔。瞧瞧他这都写了些什么,给朕弄个抬棺告御状,他就不怕朕砍了他儿子的脑袋!” 金公公只得陪笑着说道:“江大人必定是不敢违背圣意的,只怕这些都是小江大人自己的主意。方才奴才在金銮殿上,瞧见江大人听了鼓声亦是一脸惘然,想必事先也不晓得这事。” “这个江珣,朕真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把他吊起来抽上一整天!”景帝倒是没有怀疑江政,毕竟当时商议,江政也同意让罗知府背下所有罪名。 “万岁爷宅心仁厚!若是万岁爷真要为难那小江大人,早就把他轰出京城去了。”金公公捧着景帝说道。 景帝果然怒色去了许多,转了两圈,听到外面还在击鼓,沉声道:“你让几个人过去,把那该死的破鼓给朕收了!敲敲敲的,烦死朕了。” 金三宝点头应喏,出去唤了个太监应付这差事。 天阙门前,江珣双臂按着自己的节奏,一击又一击地敲打着登闻鼓。 鼓声沉重而连绵,先前颇觉烦闷,久听之下又有了几分韵律,除了心烦意燥者,其余人竟不觉得刺耳。 从金銮殿里出来的文武百官,走出天阙门后,纷纷看到了击鼓之人。 有些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江珣,诧异地看了一眼江政,站在一旁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政跟着首辅宋禹希还在商讨着一些政事,出了天阙门,看到江珣时,眸光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 首辅宋禹希看了一眼江珣,转头轻声道:“江尚书,我不如你远矣!” 江政不解:“宋首辅何出此言?” 宋禹希指了指江珣:“令郎这等魄力,砚之弗如也!” 江政闻言,面露担忧之色,他的儿子从不缺乏魄力,但此事闹到皇宫门前,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宋禹希的称赞,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脑子里已经在思索该如何摆平这件事。 宋禹希知晓江政还有事,他自个儿也要回衙门去当值,拱拱手后,坐上轿子离开了。 江政在其他看热闹的官员面前,走到了江珣身边,抬眸瞥了一眼儿子身后的棺材,气得嘴角都勾起一抹冷笑。 江珣手腕微微停顿了一下,与父亲对视了一眼,看到老爹眼里的怒火,他回以平静的直视。 父子俩就在雨中对视了片刻,看热闹的官员和百姓都在猜测着这对父子俩要说些什么。 结果,江政什么话都没有,就这么从江珣的身边走了过去。 江珣擂鼓的节奏稍稍缓了一些,但依旧不屈不挠地持续着。 就在江政快要走进巷道时,天阙门里又跑来了几个太监,为首的一个对着身边的绣衣卫喊道:“圣上有旨,把这登闻鼓给搬走,别让他敲了!” 江政回头,皱着眉头看过去,好像是司礼监随堂太监汪公公。 汪公公也是很无奈,当初这案子是他让宋提刑盖棺定论的,如今江珣又来折腾,一个不好,他就得吃罪,所以如今他是最着急的。 绣衣卫得了旨意,一呼而上,就要去夺鼓。 “我看谁敢!” 一声清脆地喝斥声在江政身后响起。 江政只觉得有些耳熟,而后就见一宫装妇人从身边飞奔而过,莫名的,脚背被这妇人狠狠地踩了一下,疼得他本就板着的脸色越发铁青。 宫装妇人虽然穿着有些累赘,但身形一点儿也不慢,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拦在一群绣衣卫面前。 汪公公定睛一看,不由得越发愁了。 “娘……”江珣看着张开双手拦住绣衣卫的妇人,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许久未曾喝过水的旅者。 “敲你的,有娘在。”白浅竹霸气凛凛地背对着江珣,狠狠地瞪着一群绣衣卫。 “尚书夫人,这,这是圣上的旨意啊!”汪公公都快哭了。 “登闻鼓自古以来就是让百姓伸冤的,你们不让敲,这是要授理我儿的御状吗?若不授理,那这鼓,你们搬不走!圣上也不能违背了这祖制。” 白浅竹也并非蛮不讲理,但耿直的劲儿,就是圣上也不给面子。 汪公公看向还未走入人群中的江政,连忙喊道:“江尚书,江尚书,你……” 江政忍着脚痛,充耳不闻地上了轿子,轻声催促:“快些去刑部衙门!” 汪公公见状,心如死灰地望向江珣。 有绣衣卫急忙搀扶着他,让他赶紧回去找老祖宗想办法。 汪公公这才回过神来,跑回宫里找金三宝诉苦。 金三宝愣了愣,然后沉声道:“你先在宫里伺候着圣上,这事还是咱家亲自跑一趟吧。” 汪公公急忙叩谢,关键时刻,还得看老祖宗。 金三宝急忙备了些礼,而后坐着轿子绕开天阙门,一路赶往那座早已被世人淡忘的镇国公府。 镇国公如今亦是年过花甲,虽然身子骨还不错,但是早已不理朝廷事务。 他是武将勋贵,但与安国公却是两类人。 如今安国公凭借着太后娘娘,暗中把持朝政,而镇国公却撒手不管,只在家中颐养天年,非紧急战事,圣上都很难见到他一面,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故而,同样是国公府,安国公府门庭若市,镇国公府门可罗雀。 第298章 镇国公爷 金三宝进了镇国公府,很快就瞧见了正在院子里逗猫儿的镇国公,急忙快步上前。 “镇国公,这次您可真得出来评评理了。” “哦,评吧,你说咋评就咋评。”镇国公拿着一根逗猫棒,一门心思耍着猫咪,连正眼都没瞧金公公一眼,随口敷衍着。 金公公无奈,连忙说道:“白县主她去堵天阙门了。” 镇国公愣了愣,终于扭头看了金公公一眼,而后沉吟了半晌:“白香烛是啥?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不是香烛,是县主,您的宝贝闺女。”金公公只好重新强调了一句。 “哦,你说浅竹啊,不是早就不当县主了吗?你这般称呼,我一时都没想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浅竹她堵天阙门去了?这又是闹哪出?” 镇国公绕了一大圈子,总算想起来重点了。 金公公急忙把事情匆匆说了一遍,说完又道:“圣上现在还未往心里去,但您可不能让他们母子俩再这么闹下去了。再闹下去,圣心难测,就是老奴有心回旋恐怕也迟了。” 镇国公立即摔下逗猫棒,站起来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江政他掉茅坑里去了吗?这个时候不护着竹儿和小珣珣,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啊?”金公公原本都已经大喜的神色,瞬间呆愣住了。 “金公公,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镇国公一脸凌厉地望向金公公。 那一股仿佛能让人看见尸山血海的气势扑面而来,让金三宝都有些心颤。 他深呼吸了口气,这才忍着心里头的恐惧,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国公您先过去把江夫人劝回家,让我等收走那登闻鼓,然后再听圣上的旨意。” “啊这!”镇国公脸上僵了僵,“这,这恐怕不行啊,我要是把她拦住,万一她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那我还不如陪着她一块堵门……反正孤独终老是死,堵住天子大门也是死,感觉没区别,还不如哄一哄乖女儿……” 金三宝瞬间寒毛直立,急声打断镇国公这可怕的念头:“不不不,您这是要去救您的外孙小江大人,只要阻止了这事,江夫人必定会高兴的。” “我才不去,江政那家伙都不去,他精明,我也不笨!”镇国公撇撇嘴,“他去干嘛了?” “咱,咱家也不知道哇!镇国公,求求您了,再不去,圣上就该龙颜大怒了。”金三宝说到这儿,突然灵机一动,“你若是去阻止了这事,把小江大人和白县主都劝回家去,回头咱家想办法给小江大人升官,您看成不?” 镇国公一脸鄙夷地看着金三宝:“谁稀罕做官啊?又累又无趣。” 金三宝都着急死了,恰好这时有一名妇人从后院走了出来,他不由眼前一亮,上前去行礼。 “少夫人,您快劝劝国公吧!” 镇国公有一儿一女,儿子镇西大将军领兵在外,戍守边疆,只留下这位妻子在府中照料老爹和儿女。 许靖莲轻轻点头,向金公公致意后,望着镇国公道:“公爹,这还下着雨,你切莫淋着了,还是回屋里歇歇吧。” “无妨,这走廊下还淋不着。”镇国公摆摆手,蹲下身子捡起逗猫棒打算再耍耍。 “公爹!”许靖莲含笑望着他,也不动怒,却让镇国公颇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镇国公最怕这位温柔贤惠的儿媳妇,只因她以前便是闺女白浅竹的闺中好友,得罪她就等于得罪闺女。 记得他之前在家偷喝了些酒,儿媳妇劝他,他一气之下就甩了点脸色,结果他闺女就过来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害得他至今滴酒不敢沾,可把他苦死了。 “我这就回,这就回屋……”镇国公只得把逗猫棒丢下,有些神色悻悻地要回屋去。 “啊!不是!”金三宝都快哭了,他可不是要少夫人劝这个啊! 突然,镇国公回过头来,盯着金三宝问道:“金公公,我那闺女和外孙打伞了没?” “啊?没,没啊!”金三宝愣愣地,脑海里只想着该如何劝说这位老国公,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啧!下这么大的雨,就是要敲登闻鼓也得打个伞啊!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这个老父亲给她遮风挡雨,竹儿没了我这父亲可该怎么办哦!” 说着,镇国公从许靖莲身边的侍女手中夺过两把雨伞,急匆匆地就跑了出去。 金公公总算反应过来了,磨破了嘴皮子,还不如这一场雨管用,早知道他还废个什么劲儿啊!直接说一句‘您闺女正在淋雨’不就完了? 许靖莲看着镇国公匆匆离去,那金公公也跟着跑了出去,立即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消息也不用怎么打听,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基本都知晓了,也就镇国公这种不怎么理会朝廷局势、关门过自己日子的才会消息滞后。 此时此刻,那聚拢到天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许多家丁护卫给挤开了许多空位,留给他们自家的主子观望。 天阙门外的几家店铺更是人满为患,个个都在驻足观望着这场自古以来都未曾听闻过的告御状。 在一栋阁楼里,先前还坐在轿子中打算回府的徐妙音,如今站在阁楼的栏杆边上,看着那雨中的男子,听着那鼓声,只觉得心跳加速。 他回来了,他果然回来了! 想起当初他黯然离去的场景,她的心就揪痛不已。 而今他抬着棺材回来,堵在那天阙门外敲响登闻鼓,她的心就更是快要破碎了。 她恨不得冲上去,站在他的身旁,帮着他一起擂鼓,但是她不能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 这时,镇国公匆匆赶到了,他拿着两把伞,自己也没舍得打,就朝着江珣和白浅竹母子俩招手:“宝贝闺女乖外孙,我给你们送伞来了。” 在场观望的人有许多都不知晓这老头是谁,可所有的武将看到这一幕,纷纷上前簇拥搀扶。 “国公,我来,我来!” “国公,慢点、慢点!” 甚至有的武将,直接把谈得来的文官的轿子给拆了,托着那轿子宝盖就过来给镇国公挡雨。 其他武将看了,悔恨刚刚没想到这法子,挣抢着上去托住了宝盖四个角,愣是用身子撑起一座亭子,把镇国公护在中间。 江珣手一颤,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外祖父都惊动了。 第299章 局势变幻 “爹,你来做什么?一把年纪了,别来添乱,快回去!”白浅竹也顾不得去阻拦绣衣卫了,急忙上前来搀扶老爹。 就在这时,几名绣衣卫趁着众人不备,上去抱住登闻鼓就跑! 江珣一愣,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大鼓,沉默地下来。 “啊,小贼,敢偷我外孙的鼓,给老夫站住!”镇国公大吼一声。 “都怪你,害我分神,被这些人偷了去,要你有何用啊!”白浅竹见状,本来都打算要去搀扶的手,瞬间揪住了镇国公的衣襟,拼命地摇晃起来。 围观的百姓里有不少人都笑了起来,早听闻镇国公一家都是奇葩,除了少夫人,没一个正经的,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可那些偷偷摸摸把登闻鼓抢走的绣衣卫,看着也是滑稽无比,这场热闹,只怕上下五百年都再看不到第二回了! “外祖父、娘,你们回去吧!”江珣看着父女俩‘相亲相爱’的场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白浅竹看着神情憔悴的儿子,心中疼痛万分。 镇国公却在这时拉住了她:“外孙长大了,你这当娘的,在后面默默注视着就好了,不要给他添乱。” 白浅竹看了看江珣,张口欲言,却被江珣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这个眼神,表明了他的决心,谁也无法劝得动,即便是她这个母亲也不行。 所以,她能做的,就如镇国公所言,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 江珣仰头看了看紧闭着的天阙门,把鼓槌丢在一旁,盘膝坐了下来。 镇国公叹了口气,搀扶着闺女往回走,一边安慰道:“宝贝闺女,你先别急着哭,回家爹给你想办法,再不然,就叫江政给你想办法。告御状不就是上公堂吵架吗?这事江政拿手,放好了,乖哦!” 四边将身子当作柱子的武将一致保持沉默,他们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刚刚要离开,却有一名身穿青白相间长衫的男子,缓缓地踏上这片空地,他手中拿着一册竹简,脚步不疾不徐地向着江珣走去。 “啊,是宋砚之,宋首辅的公子。” “他这是要与江珣会面吗?据闻他们当初也是同窗好友来着。” “京城双绝,天啊,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们一同现身了。” 周遭百姓纷纷叫喊着,一些待嫁闺中的女子更是惊动不已。 宋砚之走到了江珣身边站住,看了一眼天阙门,紧跟着轻声问道:“纸片上说的,都是你亲身经历吗?” 江珣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点点头:“是。” 宋砚之闻言,缓缓退后半步,坐了下来:“为天地立心,为百姓请命,乃吾辈读书人的职责所在。五十名冤魂,不能叫他们失望了,我陪你!” 他的话虽然很轻柔,但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 而后,四面八方的街道里,都有学子纷纷走了出来。 他们大多是听说了烟台府紫金山一案的人,亦是早就猜测案件另有隐情的一群人。 宋砚之方才的话,正是点燃他们心中信念之火的最后一点火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古之大儒的志向。 他们未必能做到,但他们读书入仕就是为了做这等事。 一个接一个的学子,走到江珣和宋砚之背后坐了下来,任凭雨水打湿他们的脸庞、浸透了他们的鞋袜。 此时此刻,江珣之前的所作所为终于有了回响,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了云梦行省至京城这一路上的‘六月飞雪’事件背后的真相。 事情在京城里开始发酵,百姓们知晓了江珣告御状的真相,纷纷都在支持着江珣。 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士子走到天阙门外去,想要求一个公道、求一个真相。 天上的雨还在下着,不大,但连绵不绝,就好像是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在天上啜泣着,期盼着能够得到昭雪。 安国公府邸,听到那连续不断有人去为江珣声援,安国公亦有些坐不住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江珣这是想要煽动民变吗?”安国公摔下桌面上的笔架,大声怒吼着。 “国公息怒,如今全城都在议论紫金山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将那些罪证全都销毁,让江珣翻案也徒劳无功。”幕僚急忙劝说。 “翻案?谁说要让他们翻案了?都已经盖棺定论的案子,是说翻就翻的吗?”安国公怒瞪了幕僚一眼,而后对着一名将领下令,“传我命令,让五军都督府派遣一万名士卒,将这些刁民统统抓起来,我看他们还有谁敢闹事。” 将领得令,立即下去执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幕僚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天阙门前,盘膝而坐,帮着江珣向圣上请求重审紫金山一案的学子越来越多。 金公公看到登闻鼓总算被撤下了,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宫里向景帝复命。 景帝正在批阅奏折,看到金三宝湿漉漉地进了御书房,皱了皱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奴才把镇国公给请了出来,好歹是把小江大人劝住了。可他还不肯走,反而是四周有不少学子跟在他后头,就在天阙门外静坐着。这,这恐怕是真要圣上您答应翻案才肯罢休。” 金三宝踮着脚,努力不让身上的水滴弄脏了御书房的地,一边表现出愁眉苦脸的模样。 景帝丢下毛笔,将身子往椅背后一靠:“江珣这个倔驴子,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他?” 金三宝扭头看了看外边,确认没有他人后,轻声道:“奴才倒是以为,圣上不如再压一压,到时候也就顺其自然地把这案子给翻了。” 景帝眉头一皱,立即就明白了金三宝的意思,不由思索着这么做的可能性。 金三宝接着说道:“如今镇国公都出来的,江政大人肯定早已在暗中部署,更何况那宋编撰也在小江大人身边静坐,亦是要求圣上重审此案的。” “哦?”景帝眉头一挑,“宋砚之?他也来了?” 金三宝点了点头:“他是第一个出来帮小江大人的,还说了一句‘吾辈书生,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民’的话语,这才引动诸多学子纷纷加入静坐的队伍之中。” “宋砚之,宋砚之……”景帝眸中渐渐露出了一丝光亮,“好啊,好啊,如此一来,宋禹希就不得不加入这旋涡之中了。这一次,这一次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扳回一局!”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落下一道身影,是绣衣使。 “圣上,安国公突然调遣一万士卒入城,目的不详。” 第300章 罪同谋逆 突然调兵入城,而且还是如此巨大的数目,就是景帝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这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这么多的士兵,难不成他想要逼宫!” 景帝眸光中露出一抹恐惧的神色,当初年幼时,他曾经见过一回,那对他来说是最深刻最恐惧的回忆。 金三宝连忙开口安抚:“不,不会的,圣上您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孩子,安国公他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做这谋逆之事。” “他定是,定是想要对付小江大人那伙书生的。”金三宝很快就想到答案。 景帝听了,这才略略缓了口气,但还是愤怒地一拳捶在御案上。 “江珣那里才多少人?他竟要调动一万士卒,他这是要做给谁看?他眼里还有朕这个君主吗?” 金三宝噤若寒蝉,不敢再搭话,背后的衣裳湿哒哒的,不知道是之前被雨水淋湿的,还是被冷汗沁润的。 堂堂的京城,那安国公竟能随意调动一万士卒进入城内,随时可以颠覆皇位,这对于正处于年轻力壮的景帝来说,无疑是悬挂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刃。 “叶卿,你速速带上所有能够抽调的绣衣卫,守在天阙门处。”景帝冷静下来后,立即做出了应对。 “三宝,你去请安国公入宫,再派几个人,将宋首辅、江次辅都给朕唤过来。” 刚来禀报的绣衣使叶阳和金公公连忙应了,躬身退出御书房,分头行事。 天阙门外,坐了一帮学子,周遭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甚至都挤到了空地上。 这时,两队士兵从大街上急奔而来。 “让开,让开!再不让开,统统抓起来。”有军士呼喝着,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百姓们纷纷退避,唯恐无辜被牵连了。 许多士卒涌入空地之后,将江珣所在的一群静坐之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名小将厉声呵斥:“起来!现在立刻的离开的,不予追究,我数十个数,数完还不走的,统统抓入牢狱里。” 有些学子瞧见这些刀剑盔甲分明的士卒,顿时就慌了神,捂着脸急忙起身离开。 原来已有几百名的学子文人,在短短时间内就少了一半人。 但剩下的学子却都是心志坚定之辈,没有任何动摇,面对这些士卒的威逼,连眉头都没抬一下。 “我们只是在此静坐,并无违法,你们凭什么抓人?” “对!紫金山一案明明凶手另有其人,难道你们就听不得真话吗?” 有几名书生怒视着身旁的士卒,据理力争,却被士卒给推搡了回去。 那为首的将领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对这些书呆子冷嗤一声,开始数数。 当他数完十声,见这群硬骨头文人还是不肯离去,立即让士兵动手,想把这些学子都抓进去。 一瞬间,场面变得有些混乱,好几个士兵拽着一名文人往后拖的场景比比皆是。 文人士子多番挣扎,奈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一个个地被拖拽着往大街上走去。 “住手!”一声呵斥,坐在江珣身后的宋砚之看不下去了,望向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兵,沉声问道,“尔等军卒,不以救护百姓为责,反而倾轧残害文人,不知荣辱么?” “那是你们在此造谣,祸乱百姓!宋编撰,你身为朝廷命官,不以朝廷为重,反而跟这群人胡闹,简直是辜负了宋首辅一片苦心。”安国公麾下的将领呵斥道。 “宋某正是因为身居庙堂之上,故而不敢不以朝廷为重,不敢不以百姓为重。你们不敢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难道你们还能杀尽天下人吗?”宋砚之与之对峙。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将领一挥手,“把宋大人给我一同押进天牢。” 几个士卒闻言,上前就按住了宋砚之的肩膀。 又有几名士卒见机,伸手就要去抓江珣。 “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可以随意捉拿朝廷命官?”江珣出手就把一名士兵的手给反扭了,按在了地面上,冷冰冰地问道。 “江珣,你敢动手!”将领大喝一声,挥手就要让更多的士兵上前制服江珣。 “我再问一遍,是谁,给你们的权力,调动兵马进城,捉拿我们这群人的?”江珣无视了身边虎视眈眈的士卒们,只是对着手底下的士卒发出质问。 “我,我不知道啊!千户大人……”这士卒只能望向率领他们的小将。 这小将是左军都督府里的一名千户,姓牛,是最近刚得安国公提拔起来的。 闻言,他冷笑着回道:“我等自然是奉了安国公的命令,你若不服,待下了牢狱后,再让江尚书去找安国公询问吧!” “安国公可是奉了圣旨?”江珣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如同饿狼般冷冷地盯着牛千户。 “那我不知道,反正我等是接了安国公手谕发兵的。怎么,难道安国公的手谕,你们也敢不遵吗?”牛千户冷笑不已,谁不知道整个大祯都是安国公说了算? “既然没有圣旨,你只看到安国公的手谕就敢带兵入城,可知已是死罪?”江珣站了起来,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看向牛千户。 “我……” “五军都督府里的规矩,难道你不晓得吗?没有圣上亲颁的旨意,任何军队不可进京城,违者视如谋逆!”江珣一步步地走向了这名牛千户。 围在牛千户面前的士卒纷纷对视了一眼,这些很久以前留下的规矩,早就没有人会放在心上了,但是江珣此刻一提出来,他们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奉了安国公的手谕,进城捉拿你们这些肇事者的。”牛千户急忙辩解。 “不想当谋逆之贼的,收起武器给我退出城去!”江珣鼓起内劲,用力吼了一声。 那些原本还在拖拽文人的士兵都纷纷停下了手,一时间都有些犹豫不决,相互对视着,眼里充满了迷茫。 “既然有安国公的手谕,那就是有圣上的圣旨!你们还愣着干嘛,把他给我抓起来!”牛千户见身边的士卒都有些不敢动弹,一怒之下,拔出自己的佩剑,向着江珣一剑砍去。 就在这一刻,一把利箭从皇宫城门上射出,迅速地射向牛千户的后脑勺。 牛千户打死也没想到会有人在皇宫上放冷箭,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这一箭直接射穿了脑袋。 第301章 御前争辩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皇宫城门上,不知何时立起了一顶明黄宝盖伞。 一名身穿明黄袍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把雕木弓,弓弦还在轻微晃动着。 牛千户临死前转了半个身子,朝着城门上的人影望去,眼里充满了迷茫。 “为什么……” 他带着不解,倒在了地上,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圣上会亲自出手射杀他。 站在城门上的景帝,眸光冰冷冷地注视着城门外的士兵。 一旁的绣衣使叶阳提起内劲,对着城门下的士卒大声喝斥:“圣上有旨,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皇宫城墙上,出现了一名名绣衣卫,全都搭弓瞄准了空地上的士兵。 这些士兵看到圣上都来了,再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丢下武器,一个个地往后面挤,想要尽快出城。 可是刚才那些已经退避了的百姓,此时全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让他们想走都走不了。 好在那安国公得了金三宝的消息,坐着轿子迅速赶来,这才把百姓给驱散出一条通道。 安国公下了轿子,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而后目光望向了城门上的景帝。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圣上,居然敢射杀他手底下的人,这无疑是在向他宣战。 “安国公,圣上还在等着咱们呢!”首辅宋禹希从一旁走了过来,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至于他们两人身后的江政,那更是一脸肃穆,与往常的神色一般无二。 “宋首辅,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安国公在路上得知宋砚之也在静坐抗议的行列之中,心里就开始有些慌。 一直以来,宋禹希都是他的铁杆盟友,两人一文一武,把持了朝政,要不是景帝有意扶持江政一方,他们早就把江政那批势力给吞没了。 但现在,宋禹希的儿子跟他对着干,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宋禹希开始要动摇了。 “老了,老了,都快管不住这帮年轻人了。”宋禹希摇摇头,越过了安国公,率先向着人群走去。 走到宋砚之身旁时,他的眸光变得锐利许多,冷冷地盯着自己儿子。 “父亲……”宋砚之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并未退让。 “挺好,挺好。”宋禹希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径直向着宫门走去。 江政依旧待在安国公身后,不言不语,却如同一名催斩官似得,让安国公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金三宝连忙催促道:“国公、江尚书,圣上还在等着二位大人呢!” “哼!”安国公冷哼一声,而后大跨步走向天阙门。 江政紧随在他身后,路过江珣身旁时,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将江珣的衣领理了理。 “父亲。”江珣有些诧异地看向江政,这还是有史以来,江政第一次待他如此亲近。 江政没有说话,转身就跟在安国公身后离开了。 这三位朝堂上的巨擘,今日之间必定有一番争斗,只可惜没人会知晓个中具体情况。 景帝深深地望了江珣一眼,而后转身在叶阳的护卫下,回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太后早已坐在一旁,等着几人的到来。 当她看到安国公进来的时候,冷着脸问道:“父亲为何动如此大的肝火?竟为了那一百多名学子,调遣上万名士兵进城,圣上都跑到哀家面前追问缘由了。” 安国公神色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对他有了敌意。 “爹就是随口报了个数,一万人很多吗?这京城里有上百万人,一万人连个水花都算不上。”安国公有些不耐烦地顶了一句。 坐在御案上的景帝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宋禹希和江政跟着走了进来,见礼后,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父亲,您是有心要匡扶朝廷,但亦要小心行事,免得有些人趁机钻空子,给你乱扣一顶帽子,离间了您和圣上的心。”许太后冷冷地扫过江政,这才对着安国公和颜悦色说道。 “哼,要不是江大人的儿子在天阙门外闹事,老夫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在这京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他的同伙,正在四处散播谣言,老夫调动这么多人,就是想在京城把胡言乱语嚼舌头的都抓起来!” 安国公见女儿终究还是跟他一条心的,放心了许多,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政。 江政并未急于辩驳,而是直接指向问题的核心:“圣上,微臣以为,安国公未尊圣意,私自调动上万军队入城,轻蔑皇权,实有谋逆之意。还请圣上恩准,让微臣彻查此事!” 安国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站起来立即破口大骂:“江政,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夫何时有谋逆之意?” “前有私下唆使安平侯收集制作文魁香、后有私自调动京营士兵入京城,难道都是假的不成?”江政冷冰冰地回应着。 安国公咬了咬牙:“当然都是假的,那安平侯如何行事,与老夫何干?” “哦,那国公的意思是,安平候果真做过犬子上诉的那些事了?”江政眯了眯眼,立马就抓住安国公的漏洞。 安国公室武将出身,再加上多年的养尊处优,此时受到这种挑衅,根本就无法冷静下来:“江政,你少在这耍嘴皮子。你儿子在皇宫外面想要煽动人心,你再不去把他带走,可就休怪老夫将他抓入牢狱之中了。” “你抓吧!”江政淡淡地回应道,“只要他确实有煽动人心的证据,江某绝不徇私。正好江某愧为刑部尚书,到时候主审此案,义不容辞!” 安国公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这要是让江政查询此案,那不知道要被他牵扯出多少事情来。 许太后目光打量了江政片刻,而后轻声说道:“圣上,此事既然江爱卿的子嗣牵扯其中,依哀家看,还是换个人来审吧!” 景帝闻言,沉声说道:“母后有所不知,此案其实已经查实了,那五十名民夫确实是安平侯所杀。只因那安平侯是外祖父麾下的人,朕怕会牵连到外祖父的声誉,这才让云梦行省的宋爱卿以烟台府知府为罪魁祸首结案。若要重审此案,只怕或多或少会累及外祖父。” 许太后闻言,想到儿子居然这么孝顺父亲,不由得对老父亲愈发不满。 “那安平侯如今何在?” 景帝回道:“已经死在江珣手中。” 第302章 重审案件 许太后凤眸微微一瞥江政,稍微寻思了片刻,轻声笑道:“既然那安平侯已经死了,那也算是伏法了,况且圣上之前又已将此案议定了,岂能轻易更改?江爱卿,你说呢?” 江政知晓,这许家父女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安国公容易对付,但这个许太后却不容易对付。 “此案微臣曾与圣上商议过,本应如此结案的。”江政抿了抿嘴,这本来就是景帝和他商议过的事,若非江珣这么执着,他也就没想跟安国公再较量。 但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势而为,正面对安国公发起诘难:“但这事……” “那就这么决定了。”许太后压根不让江政把话说完,直接就把话头截住,“你去把令郎劝说回去,这事就这么作罢。” 江政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我儿江珣如今是以清江县县令身份来告御状,微臣可以劝,却没把握能劝得回,更不能当着百姓的面用强的。” 许太后黛眉狠狠一皱,她就知道,江政这人不易对付。 “你身为他的父亲,也劝不动他?”安国公一脸狐疑,压根就不信江政所言。 “微臣教导有方,从小教他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故而他如今为君尽忠,自然不能为微臣尽孝,微臣如何劝得动?”江政笑着回了一句。 许太后冷笑一声:“好一个天地君亲师,既然是忠君,那为何圣上做下的裁决,他不拥戴,反而煽动学子文人加以抵制?” “忠君为国,君上有所失当之处,当臣子的就该拿性命来劝说弥补。我儿并非是要抵制,而是劝说圣上揭露案情真相,为百姓讨一个公道,这才是为人臣的本分。” 江政也不忌惮太后,双方早就明争暗斗过多次了。 安国公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江政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动不动就用律法来压他,拿道理训他。 “那你不去劝,我就直接把他抓进牢里,关他个十年八年的,我看他骨头有多硬!” “安国公,你以什么名义来关押他?若是滥用私刑,江某可不能坐视不理,定要为他伸冤的。若是有罪名,大可向圣上检举,我刑部自会调查真假。” 江政沉着冷静地应对着,反正要想动江珣,那就得合理合法,否则他这个刑部尚书就不会坐视不理。 “江爱卿,你这似乎有些偏颇了?”许太后不悦地问道。 江政提高几分声音反问:“敢问太后,微臣有何处偏颇?无辜捉拿文人学子,难道微臣不该过问?” “他煽动文人,滋惹事端,目无君上!”许太后的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许多。 “所滋惹事端为何?抬棺告御状而未得授理,在天阙门外静坐如何就是目无君上?”江政挺直腰板,目视许太后,脸色冰冷如寒铁。 御书房里顿时剑拔弩张,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的气味。 许太后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政。 景帝咽了咽口水,而后轻声望着宋禹希问道:“宋首辅,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许太后、安国公父女俩都看向了宋禹希。 宋禹希以往都是他们一伙,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但在大事上都不含糊,最终都会选择站在他们这一边。 可这一次,安国公和许太后有些拿不准了。 景帝此时也对宋禹希有些期待,只是刚才见他一直都不说话,想要装聋作哑的模样,一时间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宋禹希被点了名,没法再当一个缩头乌龟了,这才轻咳一声。 “此事如今已闹得沸沸扬扬,大半个天下都知晓了紫金山一案。至于案情真相,众说纷纭,本就是最近文坛上颇有争议之事。” 宋禹希慢悠悠地说着,又一次发挥了他和稀泥的本事,让双方都不得不按捺下躁动的心思听他说话。 “原本老夫以为这事也就民间议一议,这无妨,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多的是。可不曾想江县令居然有如此大魄力,都闹到天子脚下,击鼓鸣冤告御状。” 安国公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可不就是!江政你那儿子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江政没有理会他,继续看着宋禹希,还是没从他的话语之中听出到底这次要站在哪一边。 “父亲,您等宋首辅说完再埋怨不迟。”许太后安抚了一下老父亲,又看向宋禹希,“依宋爱卿的意思,此事如今该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堵不如疏,微臣斗胆,请圣上准许重审此案,授理江县令的御状,方能安抚天下士子之心。”宋禹希知道自己不得不表明态度了。 景帝闻言,脸色大喜,但还是控制住嘴角的笑意,望向安国公和许太后。 “什么?重审?那顾青山和罗庸都已经死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不是由那江珣说了算?死无对证,什么罪名都由着你们定,这如何服众?”安国公立即跳了出来,当场就表示反对。 景帝皱着眉头说道:“这事朕已经让北镇抚司查明了,五十名民夫确实是安平侯所害,张克明是程浩所杀,罗庸私下聚拢死刑犯,打算私挖金矿。” 安国公顿时向着景帝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悦! 许太后笑了:“既然两个主谋已经死了,那该是什么罪就定什么罪,瞧你们把这事闹的,一个带头告御状,一个调兵入城,弄得人心惶惶的。” 安国公惊讶地望向女儿:“太后娘娘!那安平侯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夫对他的品性最是清楚,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这是有人在栽赃嫁祸,想要趁机倒打一耙,居心叵测!” 江政拱手向景帝进言:“若安国公不相信,那微臣恳请圣上让微臣彻查此案。” “不必了!”许太后立即阻止了正要开口的景帝,“此案圣上早已查明,证据确凿,该伏法的伏法,该惩治的惩治,江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必再白费力气了。” 安国公还想争辩,却被许太后一个眼神给瞪得把话咽了回去。 “安平侯在京中待得好好的,忽然无缘无故地跑去烟台府,据闻是与文魁香的一味原料有关。微臣觉得可以彻查清楚,看看他是否是受人主使!”江政可没想过要在这时就罢手。 “娘娘、圣上,那安平侯已死,正所谓死无对证,云梦行省的宋提刑又与江尚书是至交好友,免不了有偏听偏信的嫌疑,岂能轻信?”安国公冷哼一声。 第303章 尘埃落定 “江政,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事情全是老夫主使的,老夫才是幕后主谋吗!”安国公伸手指着江政大声质问,声音中又惊又急。 “安国公,江某只是查到这些线索,觉得安国公您似乎有牵扯在其中,认为有必要彻查一番,看看安平侯顾青山是自发的,还是受人指使的,好还安国公一个清白,还请不要误会江某一片苦心。” 江政当即声如洪钟地回驳,驳得安国公只能指着江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许太后见安国公突然揪着胸口,急忙起身相扶。 “来人,请御医,把安国公送到偏殿去休息。”景帝见状,急忙对金公公吩咐。 一群宫里的太监急忙把安国公给扶走了。 许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向江政冷声道:“江大人,本宫父亲贵为国公,乃国之柱石,可容不得任何污蔑之词。” 江政只是微微躬身:“微臣晓得,故而微臣必定会尽力查清。” “圣上,依微臣看,不若先将此案一分为二,那安平侯与罗庸等人在紫金山的事,就交由江大人重审。至于安国公是否牵扯其中,就交由北镇抚司去查办。” 沉默的宋禹希在这时又开口向景帝提议:“若是没有证据证明安国公确实参与其中,只是因为督下不力,那便让安国公回府静思己过些许时日。倘若真是安国公所为,届时证据确凿,圣上和太后娘娘再商议罪责不迟。” 太后皱了皱眉头,仔细地品味了这番话,狭长的凤眸盯着宋禹希看了半晌。 景帝微微颔首:“宋首辅不愧是肱骨之臣,江爱卿,你看如何?” 江政轻轻点头:“首辅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既如此,三宝,你出城一趟,去接了江县令的御状,将他带来见朕!”景帝大手一挥,脸上露出一抹雀跃神色。 许太后脸色有些难看,起身告辞:“那哀家就不打扰圣上处理政务了。” “母后自便,儿臣今晚再去给母后请安。”景帝连忙陪着送了几步,将许太后送了出去。 等他转过头,看了宋禹希一眼:“据闻朕的翰林院编修亦在静坐的行列之中,宋首辅便留下来一并听听,看看那江珣可有隐瞒胡诌之词,回头也好替朕劝劝安国公。” 宋禹希点头应了喏,和江政两人都在御书房里坐了下来。 金三宝得了景帝手谕,到了天阙门外,大声宣读了圣上旨意。 “圣上有旨,着刑部尚书江政重审云梦行省烟台府紫金山一案,原告江珣,速速进宫面圣,详叙实情。其余静坐文人士子,念尔等一心为国为民,一律赦免,各自归去,静候重审佳音,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珣当即一甩衣摆,跪下叩头! “吾皇万岁!”其余文人学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下跪叩头。 而后,他们个个都目露喜色,明明都还淋着雨,苍白的脸庞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红晕。 虽然他们不是此次的主角,但往后这事注定能够成为他们一生中的光辉事迹,说不定若干年后,史官们提及江珣抬棺告御状时,还能够提到某某某等一百余文人士子舍命相陪什么的,不就是青史留名了? “皇上圣明啊!” “老天爷开眼了啊!” 更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高兴地拍手叫好,皇上能够重视五十条人命的做法,让他们由衷地感到高兴。 “原来真的能够告御状,我家也有冤屈要告,明日我也去敲登闻鼓!” 有一小部分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跃跃欲试。 金三宝走到江珣身边:“江县令,请随咱家来。” 江珣躬身行了一礼,这位掌印太监平日里连见一面都难,今日倒是见了许多回了。 “江县令,后面的路,砚之就不能相陪了,愿你诸事顺遂。”宋砚之在江珣身旁拱拱手。 其余诸多文人学子此时也是激动不已,纷纷向着江珣拱手。 江珣向这些人回了一礼,而后跟着金三宝进了皇宫。 穿过长长的甬道,又路过了几座宫殿后,江珣终于走进了乾清宫的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向圣上见礼后,江珣的目光便落在了御案后的年轻帝皇身上。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位皇帝了,尤其是去年殿试时,景帝就一直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写文章。 景帝看了江珣一眼,冷哼了一声:“江珣,你倒是会给朕找麻烦,都已经定下的案子,你不肯认,是不是对朕这个皇帝心怀不满!” “微臣不敢!”江珣不卑不亢地回道。 “抬棺告御状,依朕看,你是敢得很!”景帝怒斥着。 江珣没有答话,免得越说越把这个皇帝给气岔了。 宋禹希见状,开口道:“还是把案情都仔细地说一遍,将这案子早些定夺了吧。” 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为这种早就已经有结果的案子浪费时间,实在不值得。 江珣闻言,得到景帝的默认后,重新将整件案子都说了一遍。 景帝与宋首辅、江尚书三人听完之后,便让江珣出去候着。 随后,绣衣使叶阳亦把北镇抚司在两个月前暗中调查的安平侯家中线索说出。 综合起来,所有证据指明安平侯就是凶手,但并未有安国公参与的身影,只知晓安平侯离京前曾去过一趟安国公府。 至于北镇抚司在程浩家中搜查的结果,同样没有直接证据指明是受了安国公的指使。 江政这边亦将云梦行省宋提刑搜查罗庸家中的线索供出,证明罗庸只有与顾青山来往的信件,并无与安国公有过任何来往。 安平侯的罪名拟定了下来,但让三人真正关心的是安国公是否牵扯其中。 事情的关键就是文魁香,景帝当晚就让北镇抚司协助江政,对绣衣卫进行一番调查。 一番审讯过后,江政揪出了三名嫌犯,由北镇抚司一番严刑逼供后,得到一条消息。 这三名绣衣卫都是安国公府邸里一名幕僚暗中唆使的。那幕僚最清楚柯明辉心中所想,让三名绣衣卫依他所言,诓骗柯明辉要大举制作文魁香,造福世间所有学子。 柯明辉当即就把方子说出,并提到这个方子当初是从清江县的华清寺老主持手中得到的,只不过缺了一位巴蜡虫,所以拥有副作用,若是加上巴蜡虫即可制作出最完美的文魁香。 三名绣衣卫把这消息卖给了安国公身边的幕僚,得了纹银五百两,全都被北镇抚司的人搜了出来,证据确凿。 于是,北镇抚使亲自带人去了一趟安国公府邸,将那位幕僚抓回昭狱之中,顺带把幕僚所居住之处都搜了一遍。 只是这个幕僚一口咬定是自己想要科举入仕,不想一辈子都当安国公幕后的谋士,故而请了安平侯帮忙。 他再三强调此事与安国公无关,任凭北镇抚司的人如何折磨也不曾改口。 次日,安国公上朝时主动请罪,给自己定了个督察不力,用非其人的罪名,请求圣上剥夺掉他国公的身份。 第304章 睡书房去 景帝惊诧之时,还没来得及高兴,朝廷之中就有一大半的文臣武将跪下来为安国公求情。 他很快就看明白了安国公的意图,这是以退为进的法子,纯粹是倚老卖老,仗着人多给他这个皇帝施加压力。 而且此案最终也无法断定是安国公指使的,还真就没法定他一个太大的罪名。 可江政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带领着一批清流,纷纷上奏折,弹劾安国公上了年纪,督察不力,精力不足,不适合再领五军都督府。 经过一番争吵过后,安国公又提出了自己愿意出资资助东南沿海被倭寇袭击过后的难民,捐献出白银三十万两,并且举荐了一名中立的将领代替顾青山在五军都督府里的职责。 这种放血放权的提议,最终得到了景帝的允许,君臣之间达成了协议。 最终景帝只罚了安国公闭门思过半年,罚一年俸禄,让他好好梳理梳理麾下将领和家中门客。 安国公的幕僚领了主谋之罪,两天后就死在了昭狱之中。 安平侯府抄家,但圣上念在曾经有从龙之功,特赦顾家子弟不籍没,但三代内不许科举入仕、不许担任将官。 罗庸抄家,家中妻子入奴籍;程浩与三名绣衣卫一律斩首示众。 沸沸扬扬的紫金山一案,终于就此结案。 大街小巷里,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对江珣的赞誉更是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江珣本人在家中待了几日,陪着母亲白浅竹去看望了镇国公一回,而后一直待在家中静候消息。 直到案件定了下来,他亦清楚这是圣上能争取到的最大惩处力度,况且没有足够证据证明安国公是最终主谋,故而再无异议。 这日,江珣准备了一匹快马,带着两名随从就打算离开京城,赶回清江县。 “就不能再多住几日吗?”白浅竹站在江家门口,看着儿子翻身上马,颇为不舍。 “娘,恕孩儿不孝,如今身居一地县令,已经离开多时,再不回去,恐有误一方百姓。” 江珣柔声劝慰,转而又笑道:“不若待我这次回去,就把小妹给你送回来如何?” “算了吧,那丫头不在,我还能省点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把她宠上天,我都快管不住她了。”白浅竹摆摆手,巴不得闺女不回来。 江珣点了点头,正要驾马而去,那白浅竹又拉住了缰绳,一脸犹犹豫豫的样子。 “娘?”江珣不解地望着她。 “嗯,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在外面有心仪的姑娘,你便与娘说,只要是你喜欢的,咱们就娶回来。”白浅竹眨着眼睛,笑望着江珣,“娘是不指望你能陪在娘身边了,可你也得生个孩子在娘跟前尽孝吧?” “啊,这……”江珣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道倩影。 “娘这些年都没催过你成亲,但你也不好意思让娘一直等着吧?如今这个家里冷清清的,你爹一上朝,就娘一个人在家,你娶个媳妇生个娃,娘跟前也有个人说说话啊!” 白浅竹一脸委屈地看着江珣,手里紧紧拽着缰绳。 “孩儿……孩儿努力。”江珣想了想,觉得母亲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让他本就有几分念头的心思愈发疯狂地滋长起来。 白浅竹笑眯眯地松开了手,目送着江珣离开。 等江珣的身影走远了,她才眯着眼睛,对着身边的管家问道:“老爷呢!” “老爷在忙着审一桩军械贪腐案……”管家连忙应道。 “这个王八蛋,儿子要走了也不来送一下,今晚你让他睡书房去!”白浅竹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府邸。 管家无可奈何地抽了抽嘴角,看样子自家老爷又要被夫人冷落一段时日了。 正在审讯案子的江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到最近的城门处候着。 江珣要回清江县,从这个门离开最是方便,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一会儿,江珣果然来了。 他看了一眼骑乘在马背上的江珣,皱了皱眉头。 江珣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来轻声喊了句:“父亲。” “嗯。”江政含糊地应了一声,而后冷着脸叮嘱,“回去后,看顾好你妹妹,小心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接近她身边。尤其是那个叫黑鹰的。” 江珣把案情都说了一遍,自然是提及到黑鹰等人的。 江珣闻言,沉默了半晌,幽幽道:“只怕晚了!” 江政眸光凌厉了几分,十分果断地说道:“那就想办法给我拆散他们!那个黑鹰本来是个江洋大盗吧?你把他关牢里,关他个十年八年的,不,关二十年,以防万一!” “爹……”江珣有些哭笑不得,自家老爹对别的事情都是公私分明,铁面无情,唯独对他妹妹,那是万分宠爱,不讲道理! “还有,你怎么能让你妹妹住在义庄里?实在不行,你就让那个女的和你妹妹一块住进衙门里,再不然买个宅子也成。” 江政跟儿子没话说,但若是说起闺女,那他话可就多了。 “这个,是因为颜老爹还要当仵作,所以……”江珣极力解释着。 “花点钱,请个胆子大的看义庄,那仵作父女就跟你们住一块,非但不影响看守尸体和差事,你也能经常去看一下你妹妹。免得她越来越野,整天跟那般江湖侠客来往。” 江政絮絮叨叨了半天,全都是教江珣如何照顾好妹妹的话。 末了,他才添加一句:“你身边有些人似乎在为你推波助澜,回去后最好调查调查。” 江珣应了一声,此事他也有所准备。 江政正要再说,身边有人来请他回去办理差事了,他也就没再开口,径直转身离去。 江珣这才上马离开了京城,沿着小道迅速地赶往清江县。 在他走后没多久,一顶轿子匆匆赶到。 轿子旁边的侍女上前询问了看守城门的士卒,得到回复后,连忙回到轿子旁禀报。 “小姐,小江大人已经离开京城了。”青烟一脸忧愁,轻声说道。 轿子里安静了一会,最后才传出一道话音:“他终究还会回来的!” 第305章 璀璨流星 这一次江珣的回京,对徐妙音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当初被誉为京城双绝的江珣,在一年前的殿试之中,连三鼎甲都无缘,被不少人质疑了他的才华。 而后他更是被朝廷委派到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地方里当个七品芝麻官。若非大多数人敬重江尚书,只怕早就在笑话江珣了。 在徐妙音心底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她始终没有放下对这个男子的爱慕。 她想,江尚书还在朝堂之中,江珣终究会回到京城的,等到时候,江珣还是有机会到她家上门提亲。 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江珣翻身的时候。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江珣这一次回京,直接就把整个京城都给掀飞了。 如今回头再看看京城里各家各户的世子才子,还有谁能与江珣并肩而论的? 就是蒸蒸日上的翰林院编修宋砚之,这一次也仅仅只是成为江珣的陪衬,更遑论其他青年才俊! 江珣就像是一颗流星,当他现身的时候,注定璀璨无比,谁也无法与之争锋。 可这颗流星,总是一闪即逝,让人想要亲近的时候寻不着,遗忘它的时候又会突然出现,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徐妙音叹了口气,吩咐青烟回府。 徐家是镇北侯府,镇北侯如今率领大军正在北方镇守边疆,防范匈奴的入侵,在军中威望仅次于镇国公,比起镇西大将军还要略胜一筹。 镇北侯府与江府是同一条街上的邻居,相距不是很远,但两家一文一武,鲜少有所往来。 徐妙音坐着轿子回家时,路过江府,发现有两名京城中出了名的冰人从江府走了出来,不由暗暗加以警惕。 以如今江珣的名望,还有圣上的青睐,日后想不飞黄腾达都难。 京城之中,自然不乏有贵女看中了,让父母托冰人前来游说也不稀奇。 徐妙音放下了轿帘,双手扭了扭手帕,心中越发着急了。 同样心中着急的还有江瑶,自从宋提刑让人传信告诉她,江珣上京城之后她就有些烦躁。 “哎呀,颜姐姐,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平静地看书啊!” 江瑶一把拽住正在翻阅尸体后期变化趋势笔记的颜子苒:“我哥哥都进京城去那么久了,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啊?” 颜子苒愣了一下,脑海中想起江珣的模样,而后笑道:“京城里有江尚书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就是这个才最应该担心啊!以我爹的谨慎,恐怕早已经把你的事给调查过了,你就不担心我爹娘对你的看法吗?” 江瑶一脸着急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顿了顿,江瑶这话倒是在理,江尚书必定是知晓她的存在了。 至于江尚书夫妇对她的看法,要是一年前,她压根不在乎,可紫金山遇险之后,她多少有点在意了。 毕竟,当时江珣也算是说了要娶她的,虽然她没答应,但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多多少少有点感觉,故而也就对江珣的父母有些在意。 可颜子苒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一眼就看穿了江瑶的真实心思。 “嗯,江尚书夫妇对我的看法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黑鹰的看法。毕竟嘛,我与你哥只是上下属关系,你与黑鹰可就难说了……” 江瑶伸手捂住了颜子苒的嘴:“颜姐姐,不是答应我不提这事的吗?” “可你不就是因此事而愁吗?”颜子苒拉开江瑶的手,笑着反问。 江瑶坐在颜子苒身旁,双手托腮,撅着嘴叹气:“哎,余大哥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非得去做侠盗,还跑去京城里闹出了名。爹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颜子苒也无法再安心看笔记了,只得合拢了书页,转身对着江瑶:“依我看,这次余大哥在紫金山一案中也颇有功劳,到时候你让江大人为他邀功,或许圣上能够减轻他一些罪行,江尚书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要不,颜姐姐你跟我一块去京城?”江瑶明亮的眼睛闪了闪,有些跃跃欲试。 “我去做什么?”颜子苒笑道,“我又不能帮你一块劝说江尚书,更不好让江大人徇私。” 颜子苒摇摇头,这话题,江瑶已经跟她提起过数遍。 江瑶一个人回去怕到时候被母亲关起来,想劝说颜子苒跟她一块进京,但颜子苒以颜松柏为由,多次拒绝了她的提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愁死我了。”江瑶长叹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院子里突然落下一道身影,黑鹰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愁什么?我给你们买了桂花糕,颜姑娘,你快尝尝。” 江瑶看着一脸讨好的黑鹰,满脸不悦地抢过桂花糕。 黑鹰见状也不反抗,而是在颜子苒对面坐了下来:“颜姑娘,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水浒传》,我找遍周围几个县城都没找到,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很久以前听我娘说的。”颜子苒随口敷衍着。 黑鹰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原来如此,难怪我买不到这样好看的话本。颜姑娘,不若你今日再给我说说呗!” 江瑶连忙把黑鹰往旁边挤了挤:“颜姐姐哪有时间跟你说这些,去去去,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在这里待着碍眼,小心我把你抓进牢里去。” “就凭你,还想抓我?你抓得着吗?”黑鹰冷哼一声,又把江瑶给挤了回去些。 颜子苒看着这两家伙完全不顾别人的视线,大白天地就坐在同一条长板凳上,还胳膊挨着胳膊,如果忽略掉他们口中争辩的话语,两人亲热得就像一对情侣似的,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颜子苒不由得为江尚书默哀,这闺女他恐怕是留不住了。 他们两人正斗着嘴,而颜子苒一脸习以为常地看着二人,起身进厨房里倒壶热茶,打算给两人讲讲话本,吃点下午茶休息片刻。 “江瑶,你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会让着你,你信不信我下次又跑去你屋外挠你门板?” 黑鹰恶狠狠地放出大招,任凭江瑶胆子再大也不可能不害怕鬼怪。 江瑶立即就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揪住了黑鹰的耳朵:“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装鬼吓唬我,我跟你没完!” “不用下次了!”一只手按在了黑鹰的肩膀上,声音冷冷的,如同冰窖散发出的气息。 第306章 失落之心 江瑶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影,双眼都蹦出了星星。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颜姐姐,颜姐姐,我哥回来了!”江瑶立即向着厨房那边喊了一句。 正在厨房里倒热水的颜子苒闻言,端着茶水走了出来。 江珣目光也转向厨房,看见熟悉的倩影,心中微微一荡。 颜子苒打量了江珣一眼,只觉得他愈发显得清瘦,显然赴京这一趟路走得很不容易。 “大人回来了,路途可还顺利?”颜子苒轻轻一笑,神色再平常不过。 江珣心中却有些失落落的,感觉颜子苒并未因为他的归来而有太多的欣喜,似乎他并不是很重要。 黑鹰瞧准机会,趁着江珣失神,从他手底下逃了出来,站在了有利位置上,随时准备逃跑。 江珣也无心去理会他,只是目光依旧落在颜子苒身上,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颜子苒给几人都倒了茶水,看向还站着的江珣,轻声笑道:“大人快坐,旅途劳累,喝口粗茶吧!” 江瑶把兄长给按了下来:“哥,你这次上京城,可有把事情给办妥?安平侯收到惩处了吗?” 因为江珣一路赶着回来的,以至于消息比京城派往各地的邸报还要快上一些,所以颜子苒等人此时还不知道具体的消息。 “办妥了,安平侯处死,顾家被抄,直系亲属全部贬为平民。”江珣看着颜子苒那平淡的神色,忽然间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只是平平淡淡地应付了一句。 江瑶立即说道:“那圣上有没有奖赏你?你有没有给郝大叔、范大叔他们请功?还有颜姐姐和我,圣上可都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功劳?” 江珣眉头微微一皱,沉吟一下:“不知道,我未留意,圣上判定紫金山一案后,我便离京了。离京时未曾听说有什么赏赐,我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是本分罢了。” 颜子苒笑着,把桂花糕推到江珣面前:“瑶瑶想问的是圣上有没有给余大哥将功赎罪的机会,好歹也能减轻几年牢狱之灾吧?” 江瑶撇撇嘴:“谁在乎他?他最好被关一辈子!” “哇,你怎么这么恶毒?我好歹也救过你两回,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黑鹰顿时不乐意了。 江珣看到黑鹰就来气,冷着脸:“还不走,是想要我抓你入狱吗?” “来啊,怕你不成?”黑鹰冷哼一声,一个腾挪就跑得无影无踪。 “哥!”江瑶抓住江珣的手臂,还真有些担心兄长会追出去。 江珣这才重新坐了下来,看了颜子苒一眼:“我把所有人的功劳都与圣上说了,不过圣上有没有赏赐,我并不知晓,也许正在路上吧。我这趟急着赶回来,是担心清江县这边的公务积累太久,耽误了百姓。” 江瑶闻言,双手合十,似乎正在向漫天神佛祈祷着什么。 颜子苒端起茶杯抿了抿嘴,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桂花糕上。 江珣跟着喝了口茶水,而后对着江瑶道:“瑶瑶,你进城里一趟,去醉仙楼买些菜肴,用食盒装了,让店家送到这儿来。今晚我打算在这儿宴请两位师爷和郝捕头、范班头他们。” 江瑶点点头,这种热闹的宴席,她最是喜欢,起身就要离去。 “瑶瑶,我跟你一块去吧!正好要进城里买些东西。”颜子苒立即站起来,三两步就挽住江瑶的手臂。 江珣的目光落在颜子苒的手上,而后抬起头,满脸不理解地看着颜子苒。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支开江瑶,为何颜子苒没能看出来? 不,她是看出来了,所以她这是不愿留下来与自己独处? 江珣有些错愕、不解,更多的却是失落。 等颜子苒和江瑶离开之后,他在义庄里找了一圈,没有见着颜松柏,想要找个人问一问缘由都不成。 最终,他回到大厅里,独自一人坐着,半晌都不动一下。 江瑶跟颜子苒出了大门,两名江家的随从立即上前来行礼。 江瑶含糊地应了一句便带着颜子苒进城去了,根本就没有想过完全可以使唤这两人去办事。 “哎,我哥也真是的,办事都不办利索,好不容易办了一桩大案,也不等圣上的赏赐就离开了,真是笨死了。” 江瑶一路走一路吐着苦水,结果说了半天,发现颜子苒都没有回应过一句话,不由扭头看向了颜子苒。 “颜姐姐,你怎么了?怎么我哥回来,你也不笑一个,看着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颜子苒方才正在想事情,闻言一僵,而后笑道:“没事,方才在想验尸的技巧。” “哦……”江瑶半信半疑,“我还以为是我哥哥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 “没有!”颜子苒摇摇头,看到城门就在不远处,“这样,你去醉仙楼置办酒菜,我去办我的事,回头顺道知会一下猛叔和范叔,还有两位师爷。” 江瑶应了下来,两人分头行事。 颜子苒根本就没别的事情,不过是找个借口躲开江珣罢了。 她在街上走了一圈,而后就去了衙门,把消息传递给衙门里几人。衙门里得知消息,知晓江珣回来了,一个个都欣喜不已。 宁非池长舒一口气:“大人总算回来。” 这些日子他可是累坏了,江珣再不回来,清江县的百姓恐怕都得以为他才是这儿的父母官。 “啊,这么快就回来了啊!”陈松伟得知消息后,满脸可惜,这代表着他不能继续摸鱼混日子了。 至于郝猛和范通,那就只有一个念头:“今晚不醉不归!” 待到傍晚时分,颜子苒和江瑶一起坐着马车,带着醉仙楼的菜肴回到义庄。 两人把醉仙楼的伙计都遣返后,说说笑笑地拎着食盒进院子。 院子还有些光亮,可大厅里已经昏黑一片。 江珣就这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背对着院子的方向,仿佛一座木雕。 “哥,你没事吧?我们走后,你就一直在这坐着?”江瑶见状吓了一跳,只觉得江珣有些异样。 “嗯,路上赶得急,有些累。”江珣说着,目光落在了颜子苒身上,“瑶瑶,你先去外边待着,我有话要跟颜姑娘说。” “哦!”江瑶一脸困惑地看了看江珣,又看了看颜子苒,转身就走出了大厅,而后果断地趴在墙角处偷听。 可她屏住呼吸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江珣那不容置疑的声音。 “去庄外待着,敢进庄子一步,我明天就把你送回京城去!” 第307章 偷香窃玉 江瑶不敢再造次,因为她很少见到哥哥这副模样,这说明他是很认真的,决不是她可以胡闹的时候。 待江瑶走出义庄,关了大门,一脸忧愁地坐在门口时,颜子苒点起了一盏油灯。 “大人这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颜子苒看到江珣在这枯坐了半天,亦有些凝重了起来。 “子苒,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为何你对我突然间冷漠了许多?”江珣的眸光在昏黄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眼。 颜子苒神情微怔,倏尔一笑:“大人多虑了,民女待大人不是一向如此吗?” “子苒!”江珣猛的一探手,抓住了颜子苒的手腕,“我离开之前,你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我产生了误会?” 颜子苒闻言,轻声笑着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大人多虑了,没发生什么事。” 江珣握着颜子苒的手腕不肯撒手,“我能感觉得出来,你今日看到我时,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我时的样子。” “哦,那民女第一次见到大人时是什么样子?”颜子苒努力挣扎了几下都无果,只得放弃,淡淡地反问。 “恭谨之中带着一丝疏离。”江珣望着颜子苒的双眼。 “那不对吗?”颜子苒古井无波的眸光与江珣对视在一块。 江珣眸光犀利,可此时却看不出颜子苒那双眼睛后面的真相。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哀戚,仿佛受伤的猛兽,慢慢地松开了颜子苒的手腕。 颜子苒见状,心里有些不忍,轻轻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茶碗收了起来。 “大人心系百姓,在京城都不敢多待一日,急急忙忙地回清江县来处理公务,实在不应该为这些小事在此枯坐半晌。” “是,我是不该在此枯坐半晌!让颜姑娘失望了!”江珣眸光中露出一抹凌厉的凶光。 颜子苒盯着他,抿了抿嘴,最终只是把碗收走了。 恰在这时,陈松伟他们赶到,推开了义庄大门。 “谁让你进来的?”江珣不满地沉声呵斥了一句。 正引领着众人进院子的颜松柏手一顿,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回自己家,还要经过别人同意,他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一群人一时间在门口处进退不得,颇为尴尬。 颜子苒也不理这群人,径直回了灶房。 陈松伟狐疑地看了两人一阵,率先打破沉默:“大人,卑职可算是找到你了,那煤矿开采的道路业已修完,一众民夫亦已遣送归家,后续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江珣自知方才失了分寸,此刻也压制住了怒火:“今日不论公事。” 说着,他将食盒打开,默默地摆放菜肴。 颜松柏连忙多找了几根蜡烛,将大厅点亮了些许。 众人都落座后,陈松伟说着些近日来清江县的改变,宁非池随口附和着,吃了两巡酒,便纷纷告辞。 江珣脸色虽然如常,但话语很少,一看就不对劲,他们哪里敢放开了吃喝? 宁非池和郝猛、范通走了,陈松伟却是赖着不走,不时地找颜子苒说话,甩了江珣一个后脑勺。 江珣有些不悦,起身说了一句:“夜了,本官也该回去了。” “大人不若在此歇上一晚?”颜松柏急忙说道。 “不了,衙门还有公务。”江珣摆摆手,向着屋外走去。 陈松伟连忙撇下筷子:“我也吃喝得差不多了,有劳颜老爹收拾残局,改日我再做东。” 颜松柏连道无妨,将两人送出了大门。 江珣翻身上马,看了一眼义庄大门,除了颜松柏相送,并无颜子苒的身影,不由愈发觉得索然无趣。 陈松伟牵住了江珣的马,笑道:“夜了,大人带上属下一程吧。” 江珣眯了眯眼,挥手让两名随从退后些跟着,这才盯着陈松伟问道:“你想说什么?” “跟颜姑娘闹脾气了?”陈松伟笑眯眯地问道。 江珣没有否认,牵着马慢慢地走着,吹着夏夜的凉风,感觉人也冷静了许多。 陈松伟走了一段路,见他神色恢复了些许,这才悠悠开口:“大人之前在云夏城,据说撒了满城的‘白雪’,而后就一路孤身进京求圣上重审此案,当真是魄力非凡。若是大人提前给我们来封信,想必我等也是愿意跟随大人一同赴京作证的。” 江珣的眉头微皱,轻声回道:“进京告御状,那幕后的对手是安国公,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所以大人选择一人孤身上路,是生是死都一人背负了。”陈松伟叹了口气,“既然都选择孤身一人了,如今又何必再来招惹颜姑娘?” 江珣错愕地望着陈松伟,喃喃道:“我是不想她也处于危险境地。” “那你不再纠缠她,她也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危险,岂不是两全其美?”陈松伟笑了起来,摇头晃脑,“你不愿她与你生死与共,那她自然也就与你相敬如宾,各自安好。” 陈松伟说着,脸色也凝重了几分:“倘若真有一天,她嫁与你为妻,又一次遇上这种事,你一声不响就冒险为天下人鸣不平,生死难料,她却在家中一无所知,为你担惊受怕。” “你活着回家尚好,你若死在外头,她往后余生又该如何度过?”陈松伟眸光望向江珣,“你真的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陈松伟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江珣耳畔响起。 “我……” 陈松伟不等他开口说完,接着逼问:“大人这次进京,回来可有给颜姑娘带份礼物?” 江珣神色一僵,缓缓地摇了摇头。 “呵,那大人今日真是好大的脸面,在颜姑娘面前发脾气!”陈松伟嘲讽了一声,翻身上马,都不屑与江珣同行了,夹紧马腹便扬长而去。 “啪啪!”江珣抬手就给自己抽了两个耳光。 两名随从跟上,问道:“少爷,您这是?” “你们先回城里,明日到衙门外等我。”江珣冲两人摆摆手,而后运转轻功,迅速地冲向义庄。 义庄里鸦雀无声,颜子苒已经收拾了残局,刷完盘子也就回了屋里,准备歇息。 正当她把外衣脱下,正要躺上床时,旁边的窗户一动,一道身影从外面翻了进来。 “谁……”颜子苒还没喊出第一个字,嘴巴已经被捂住了。 “是我。”江珣将颜子苒紧紧地搂住,捂着她的嘴,心脏跳得怦怦响,从没想过,饱读圣贤之书的他,竟也有一日会在深夜翻入闺阁女子的房中,行那偷香窃玉之事。 第308章 深夜诉情 颜子苒没再挣扎,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黑夜之中,看不清男人的相貌,但声音确实是江珣的。 江珣确认颜子苒没有挣扎呼叫的倾向后,这才缓缓地移开手掌。 颜子苒一手按在江珣搂着她腰肢的手掌上,压低声音:“大人,可以放开民女了吗?” 谁知江珣刚松开的手也顺势搂住颜子苒,把颜子苒紧紧地环住:“不放!” 颜子苒黛眉微微皱起,沉思片刻:“那你想怎样?” “我想娶你!”江珣低头看着那黑夜中明亮的双眸。 “我已说过,当日事发突然,你不用……”颜子苒避开他的视线,双手在他胸口处按着,试着想要将他推开,结果发现他纹丝不动。 “不,我是真心心悦于你。”江珣说完,略有忐忑地看着颜子苒,想等一个答复。 颜子苒手掌中传来江珣那剧烈跳动的心声,眸光低垂,一时间心里头亦有些复杂。 “你定是怪我当时进京没有给你任何音讯,当时我就想着为民伸冤,不想你牵扯进来,所以才一人孤身进京的。我跟你认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擅作主张,凡事都与你商量了再做,你原谅我一回可好?” 江珣见她许久都没反应,着急地认错赔不是。 “你一声不吭就去了京城,确实让我们担心了一回。”颜子苒轻声回应着,当初得知消息后是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担忧。 他闹得越大,也就越危险,倘若圣上龙颜大怒,就是江尚书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江珣轻声说道:“我当时是有不少把握的,只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圣上便有理由惩处安国公,他本身也是想要摆脱安国公的操控,如今我把刀都递过去了,他自然会站在我这边。” 朝堂上的局势,颜子苒不太清楚,虽然江珣说得轻松,但过程绝对没那么容易。 沉默了片刻,颜子苒才轻声说道:“你也奔波了好一阵子,回去好好歇息吧。明日衙门里还有很多公务,需要你操劳的事还有不少。” “衙门里的公务都拖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江珣摇摇头,并未打算离去。 颜子苒疑惑地抬起头:“你不是急着赶回来处理公务的吗?” “我,我若是真急着处理公务,我就不会先来这里了。”江珣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好在黑夜里瞧不见,“我是急着回来见你。白日里有瑶瑶在,我便没好意思说。” 颜子苒扭了扭身子,想要挣开他的环抱,免得他再说些羞人的话。 可江珣反而用力了些许,将她紧紧箍着,凑到她耳边轻声吐气:“别动……” 颜子苒正想再努努力挣脱,结果腹部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住,顿时不敢动了。 “你,你,快放开我。”颜子苒有点害怕,原以为江珣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今夜如此孟浪。 她脑海里已经在开始考虑要不要大声呼叫了! “就一会,我就只抱一会。”江珣气息有些沉,似乎在努力地压制着某些不该有的冲动。 颜子苒见状,只好轻声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余大哥在这次紫金山之行,非但救了瑶瑶两回,也是救了你一次。若是可以,你在朝廷那边替他说些好话,也好让瑶瑶放宽心些。” 江珣沉声应道:“我已如实禀报了圣上,至于圣上有无恩赏之心,我亦不知晓。不过你也不用为他们犯愁,只要以后有机会,顶多我再让他帮忙立些功劳,到时候一并向朝廷请功,抵消他的罪责。” 他一分心,手上的力气小了些。 颜子苒一用力,立即挣开了他的环抱,而后迅速从床尾的柜子处取了一件外衣披上,双手捂住胸口。 江珣这才意识到方才颜子苒一直只穿着一件里衣,不由咽了口口水,转过身去。 “我,我方才没注意……” 颜子苒脸颊滚烫烫的,轻声道:“嗯,都快三更了,你快些走吧。” 江珣略一犹豫,轻声道:“如今回县城也晚了,我就在院子里歇着吧!” 颜子苒忙道:“我爹这段日子让人砌了个新房间,给你备着的。床褥我也在晚膳前抽空给你铺上了,你去了就能歇息。” 江珣闻言,不由大喜,想到那时明明自己还冲她发了脾气,结果颜子苒还帮他把床褥都铺上了。 “子苒,不,苒儿,嫁给我好吗?”江珣转过身来,上前两步,伸手又想来拉颜子苒。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发出了一阵声响,下一刻,就有一道人影在门外浮现。 “颜姐姐!”江瑶拍了拍房门,“你没事吧?我方才好像听到你房间里有动静。” 江珣第一念头就要跳窗逃跑,却被颜子苒伸手抓住。 她的屋子并不大,若是江珣跳窗而出,那站在门外的江瑶必定会发现。到时候即便江珣跑得了,也难免会被江瑶猜疑。 颜子苒指了指屋顶上的横梁,示意江珣躲在上面,而后开口回道:“没事,方才不小心碰到了桌腿。” 江瑶却不肯离去,接着问道:“是吗?那你开门,我给你看看可有伤到。” “不用了,大半夜的,你快去睡吧!”颜子苒想要拒绝,可门外的身影并不肯离去。 “你开一下门,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事。”江瑶十分地执着。 无奈之下,颜子苒只好上前开了门。 只见江瑶手里端着一盏烛火,上下打量了颜子苒一遍,确认颜子苒没事才松了口气。 “真没事?”江瑶探头往屋里看了看,“方才我在屋里好像听到你这儿有男子说话的声音。” “没有,你睡糊涂了!”颜子苒用身子挡在门口,不敢让江瑶进屋。 江瑶狐疑地打量完屋子里的情况,而后皱着眉头,轻声道:“我还以为是黑鹰那家伙跑来找你意图不轨呢!” “怎么可能!”颜子苒脸色肃穆了几分。 “这可说不定啊,他就是个喜欢夜里偷鸡摸狗的家伙,你可不要被他骗了。”江瑶没看到人,松了口气。 “瑶瑶,余大哥虽然以前是做过那些盗窃的行径,但他与我是相互敬重的好友,你怎会有这种想法?”颜子苒有些气恼了,这江瑶都把醋吃到她这里了? 江瑶拉着颜子苒的手晃了晃:“颜姐姐,我方才真的听到你房间里有男子的声音。咱们认识的人里,除了余大哥,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所以我就猜有可能他又来找你,想跟你谈论些经世治国或者豪情侠义之事。” 颜子苒瞬间明了,就是她说出是江珣在夜里来寻她,只怕江瑶也不相信,难怪江瑶会怀疑是黑鹰了。 “好了,快去睡吧。”颜子苒把江瑶推了推,不等她再开口就把门关上。 江瑶这才回屋里,吹了烛火歇下。 江珣躲在横梁上,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心虚的时刻。 待江瑶那边没再什么动静之后,他才落到地面。 颜子苒望着他,想笑又怕惊扰了江瑶,只得过去把窗户打开,示意他赶紧走。 第309章 听劝送礼 江珣无奈,翻身跳出窗户,如今也不好再待在义庄里了。 要不然明日江瑶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回了义庄,指不定会想到今晚的异样。 他想好明日再回来见颜子苒,是以出了窗户后就翻越院墙,朝着城门那边飞奔而去。 在义庄外,林卫躲在一处隐秘之处,看着翻墙而出的江珣,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算了,下次再警告他一番好了。”林卫想了想,最终决定把这事隐瞒下来。 次日一早,江珣便回到清江县衙门之中,处理积累下来的诸多事务。 他手里头那徭役一事,陈松伟都已经替他办理妥当,所有账册都上交了工部审核。 如今煤矿里只留下几百名烟台府招揽的矿工在开采煤矿,而后沿路送到烟台府,再送上船只运往他处。 而清江县的民生事务,都由雷主簿牵头,宁非池安排,大多数都处理完毕,只有几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当面去处理、解决纠纷。 最重要的就是河道清理以及商业税收的问题,这个没有江珣拿个主意,雷主簿和宁非池都不敢拍板。 江珣三下五除二,很多事情都顺利地解决了。 一些需要他亲自去实地考察过后再做决定的问题,都被他规划在之后的日子里。 一整天下来,他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是把所有文案上的问题处理完了。 雷主簿还想着请江珣到醉仙楼,为江珣接风洗尘。 但江珣直接就拒绝了,骑着快马就往义庄方向跑。 陈松伟看着江珣离去的方向,伸了个懒腰,对着身旁的宁非池道:“你看大人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赶着去见心爱的女子呢!” 宁非池狐疑地看了陈松伟一眼:“你就少管大人的私事了,有空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不也是一样?”陈松伟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宁非池这些日子可没少让陈松伟帮忙,两人的关系好上不少,有空还时常互相开玩笑。 两人正说着,郝猛和范通则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一副希冀的神色。 “看大人这离去的方向,好像是要出城去,应该是去找小颜了吧?”郝猛轻声嘟囔道。 “昨天两人好像闹小脾气,以小颜的脾气,肯定不会主动惹怒了大人,应当是大人惹怒了小颜,所以大人今天才会急急忙忙地跑回义庄去。” 范通一副了如指掌的神色,分析着两人的关系。 “厉害了啊,老范!”郝猛笑哈哈地说着,而后又望了望京城方面,“据说京城那边才刚结案不久,你说,这次会不会有咱们的奖赏?赏个一百两的话,那可就发达了,我立马就去买个酒肆。” “大人今日一句都没提过,估计是悬了。咱们啊,没那个命!”范通摇摇头。 可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名驿卒迅速狂奔过来。 “郝捕头、宁师爷,留步!”驿卒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句。 四人都站在衙门门口,看着这驿卒:“怎么,这是有什么急事?” “刚刚收到传信,有钦差携带圣旨,明日就到清江县,还请江县令做好接旨的准备。”驿卒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 这可是圣旨,清江县有二三十年没有发生过圣旨直接传达到这儿的事情。 陈松伟与宁非池对视一眼,郝猛和范通更是兴奋异常。 “来了来了,可算是来了。”郝猛兴奋地嚷嚷着。 宁非池立即上前一步:“我这就去安排接待钦差的差事,有劳范班头帮我去跟周大夫说一声。” 郝捕头急忙道:“宁师爷,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宁非池点点头,没有拒绝。 陈松伟轻笑道:“郝捕头莫要高兴得太早,说不定要空欢喜一场。” “嗨,能看到圣旨就是莫大的光荣,还要啥赏赐?”郝猛乐呵呵地,跟着宁非池走了。 陈松伟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向着梨园去了。 江珣对钦差的事一无所知,来到义庄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便推门而入。 “哥?”江瑶看到他,愣了一下,看着还没有下山的太阳,“你这么快就下值了?” “嗯!”江珣都没正眼看她一下,要不是这丫头昨天打岔,他就快要等到颜子苒的答复了。 颜子苒正在做饭,看到他过来,轻轻笑了一下:“来得正好,很快就可以用晚膳了。” “我来帮忙。”江珣立即接过颜子苒手里的碗筷,拿到大厅处摆放好。 江瑶看了两人一眼,眼珠子转了转,轻声道:“哥,你衙门里的公务都忙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江珣回应了一声。 “那你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颜姐姐今天做了好几道拿手好菜,竟让你给碰上了。”江瑶撇撇嘴。 江珣闻言,望向灶房里的倩影,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她定是知道他会来,所以早早准备好了的! 正巧在这时,颜松柏从后院走了出来,看到江珣,他脚步微微一顿。 “颜老爹,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昨日匆忙,忘记了给你。”江珣今日可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些礼品,如今看到颜松柏,立即就将锦盒送了过去。 “啊!这,这使不得,大人不必如此破费。”颜松柏昨日看到江珣发脾气,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跟颜子苒吵了架,没想到今日就过来送礼了。 “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江珣不喜欢客套的说辞,但此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真诚的双眸里几乎都带上了哀求的神色。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颜松柏收下了礼物,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江珣就已经把他抛在了脑后,取出另外一件礼物急匆匆地朝着灶房去了。 江珣给他送礼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想送的人是颜子苒。 此时颜松柏心里:有点情绪,但不知是气还是喜! “苒……颜姑娘,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江珣本来想喊得亲近一些,但注意到江瑶就跟在他身后,只得规规矩矩的。 颜子苒接过,轻轻点头致谢。 “哥,我的呢?我的礼物呢?”江瑶喜滋滋地问道。 江珣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没有,你想要找黑鹰去!” 江瑶瞬间脸红了一片,但立马就昂首挺胸说道:“行,那我找他要去。” 第310章 忍你很久 江瑶作势要走,江珣伸出一只大手,直接按住她的脑袋,轻轻一拧,就把她给扭了回来。 “站住!”江珣从怀里摸出一块小玉佩,一看就知道是随手买下来的那种,递给江瑶的同时威胁着,“爹跟我说了,让你离那混蛋远一点。” “什么?爹都知道了他跟我的事了?”江瑶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礼物不礼物了,揪着江珣的衣袖,“哥,是不是你跟爹说了我们的事?” 江珣一手将她甩开:“我可什么都没说,他估计也就觉得你们俩关系有些亲近,提前警惕了些。” 大概是天底下的老父亲都会把未来女婿当成贼子一样防着,江政也不例外! 任何跟江瑶走得比较近的男子,那都是来偷他闺女的敌人! “哥,那你有没有跟爹说清楚,余大哥救了我两回,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江瑶都快急哭了。 “说了,所以爹让我想办法,关他个二十年,到时候出狱都成了个小老头子,你也早就嫁得乘龙快婿了。”江珣说起这事,脸上就会露出颇为赞同的神色。 江瑶脸色越发地苍白了。 颜子苒连忙拉住江瑶,轻声道:“别听他瞎说,他吓唬你的。” “颜姐姐,我爹真的有可能会把余大哥关上二十年,怎么办啊?”江瑶带着哭腔望着颜子苒。 颜子苒笑道:“别怕别怕,你爹若是关余大哥二十年,那你到时候就去为余大哥伸冤,江尚书再恨余大哥,那也得讲道理吧?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为余大哥申辩。” “好,到时候,到时候我再求娘亲一块去,哼!”江瑶心中大定之后,对着江珣气哼哼摆了个鬼脸。 江珣伸手又按住了她的脑袋,然后往旁边一带:“好了,礼物也给你了,一边玩去。” 江瑶正想说话,但看到颜子苒手里的礼物,知晓这两人又要说悄悄话了,只得撇撇嘴转身离开灶房。 她一走,江珣就冲着颜子苒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下次我带你去京城再给你买。” 颜子苒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才道:“不管送什么,这都是你的心意,我都喜欢,谢谢大人了。” “大人?”江珣眉头一挑,有些不悦,“就不能换个称呼?” 颜子苒看了他一眼,在他希冀的神色中想了片刻,这才轻声道:“江大哥!” 江珣虽然不大满意,但也没再强求,一个劲儿催着颜子苒打开礼盒。 颜子苒只好打开来,看到里边是一只珍珠手链,白色的珍珠颗粒饱满圆润,即使是在白天也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你戴上看看。”江珣说着,眼眸里多了几分殷切。 颜子苒拿起珍珠手链,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过于贵重了!” 虽然这手链上的珍珠不大,但珍珠本身就是非常昂贵的东西,这么一串下来,恐怕价值不菲。 “不贵,只要你喜欢就好。我给你戴上吧!”他看着颜子苒犹犹豫豫的,干脆抢过手链,一手捏住了颜子苒的手,一手把手链搭了上去。 颜子苒寻看着他神情专注地将手链扣在她手腕上,原本就白皙的手腕在珍珠手链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白嫩。 江珣戴好手链后,看了一眼,这才不舍地松开了双手:“之前我就看过你的手腕,很细很白,搭配上这珍珠手链必定好看,如今一试,果然如此!” 颜子苒举起手晃了晃,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又看了看江珣,脸上有些发烫:“还,还好吧。你快替我拆下来,等会被爹和瑶瑶看到了,恐怕要笑话我。” 虽然她两世为人,但还是头一回收到男生这么亲密的礼物,一时间也有些羞涩,不敢让人看见了。 “带着吧!”江珣哀求的眼神看着颜子苒,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让颜子苒想拒绝都开不了口。 她只好把衣袖往下抻了抻,希望能够遮挡一二:“快去大厅里吧,我饭菜这就端过去。” “我帮你!”江珣看到颜子苒没再坚持摘下,心中雀跃万分,手脚麻利地把灶台上的几道菜端去大厅。 刚到大厅,江珣就看到一个身影,坐在餐桌前,一手端着酒杯,一边跟颜松柏闲聊着。 “颜老爹,照我说,你就别当这什劳子的仵作了,我给你在县城里置办一座两进的宅子,你就和颜姑娘一块搬到县城里去。” 黑鹰笑呵呵地说道:“我不是说仵作这差事不好,主要是您这样太劳累了。” “你有什么本事置办两进的宅子?靠偷吗?”江珣端着菜进来,闻言冷哼一声。 黑鹰本来是想着跳开,与江珣拉开一段距离了。可他看到江珣双手都端着菜肴后,屁股都没挪一下,笃定双手端着菜肴的江珣不会对他下手。 “我好歹也是有些积蓄的……” “偷来的积蓄?”江珣把菜放在了桌子上。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冒着很大的风险去紫金山救你,也帮你拖延住罗庸等人,你一句道谢都没有,总是揪着我以往的事说项。我忍你很久了!” 黑鹰在这一瞬间就站了起来,话语虽然气势汹汹的,实则是随时打算逃窜。 江珣瞥了他一眼,坐了下来,对着颜松柏道:“颜叔叔,我今日就已经让伢子在县城里找房子,到时候有合适的三进院我就买下来。到时候你和颜姑娘、瑶瑶都住县城里,万一有个命案,你们也能及时跟随衙门的人出动。” 颜松柏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那江珣伸手制止了他。 “至于义庄这里,我再聘请个人来看着。这样一来,真若是出了命案,您能去验尸,义庄里也有看着,两不耽误。” 颜子苒和江瑶随后走了过来,把菜肴都摆放好之后,坐下来听着他解释。 “听说您的头风越来越厉害,住在县城里,找大夫也方便些。要是县城里的大夫不行,我再带你去云夏城找名医给你看看,免得日后还要再受这些苦楚。” 江珣可算是把所有能想到的说辞都说出来了,颜松柏就是想要拒绝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江大人!你这么好心,给颜老爹买那么大一所宅子,你什么居心啊!”黑鹰立即就在对面嘲讽。 江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第311章 圣旨升官 黑鹰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颜松柏就率先说道:“这太破费了,大人不必如此,我们在这儿住着挺好的。” “这也是我爹娘的意思。一来是瑶瑶总不好一直住在你们家,二来是我在清江县里当父母官,置办一所宅子,百姓们知我于此地扎根,也能安心。” 江珣又开始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听完之后找不到任何破绽。 “那跟颜老爹啥关系?”黑鹰立即反驳道。 “我们江家既然要置办宅子,那就不能只是二进的小宅,否则到时候岂不是被人笑话我江家寒酸?既然至少都是三进的宅子,那就免不了要请些仆人洒扫宅子,没个主人盯着怎么行?” 江珣就等着黑鹰的反驳,望着颜子苒说道:“我忙于衙门里的事,瑶瑶贪玩又不经事,这宅子还是得要有个女人当家的。” 颜子苒低着头,扒拉着饭,别的全当作听不见。 “那你请个信得过的妇人啊!实在不行,你让你娘从京城里派遣过来信得过的老仆就是。”黑鹰都急了! 江珣摇摇头:“我信得过颜姑娘,让颜姑娘当家就成。到时候颜叔叔也帮我看顾着些,颜姑娘要是随我出去查案的时候,府邸里还得靠颜叔叔主事。” “颜姑娘,你别听他的,不要给他当家。”黑鹰只得看向颜子苒,希望颜子苒能回绝了江珣。 江瑶一把抓住颜子苒的手腕:“颜姐姐,你就答应吧!咱们住城里,也不用每次查案的时候都要两边来回跑。尤其是下雨天,特别麻烦。” 江珣不在的这几个月,清江县也发生过一起命案,当时就是下雨天。 颜子苒和江瑶冒着雨水来回跑了几日,虽然顺顺利利地破案了,但两人却也被雨水淋湿,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几日。 “这也有些道理。”颜松柏看在眼里,自然也是心疼闺女的,心中有些意动了。 黑鹰越发着急了,想要开口,又一次被江瑶给打断。 “反正跟余大哥进城里也是住,跟我哥进城里也是住,当然是要住大一点的房子啊!颜老爹,你说是吧?” 颜松柏笑着说道:“都行,都行。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方便。大家还是先吃饭吧,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在颜松柏的招呼下,几人停下了争吵,开始大快朵颐。 江珣吃完之后,瞥了黑鹰一眼:“你没事别总在我们跟前晃,别忘了你还有罪名在身!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到这儿蹭吃蹭喝,也不嫌丢脸。” “又不是吃你的,你管得着吗?”黑鹰气哼哼地回了一句。 看着两人又要斗起来,颜子苒轻声道:“瑶瑶,你不是说要跟余大哥学习轻功吗?趁着吃完饭,你跟余大哥一块练练,正好能消消食。” 黑鹰还想说什么,颜子苒又板着脸看向江珣:“还有你,这些天又是赶路又是忙于公务的,待会沐浴一番就早些歇了。” 江珣看到颜子苒都下令了,也不反驳,乐滋滋地点头应下。 如此一来,黑鹰也就没法再多说什么了,只能气哼哼地瞪着江珣。 江瑶见状,立即对着黑鹰道:“这些时日我也苦练了一番轻功,今日我一定能摸到你的衣角。” “哼,那你来试试看呗!”说着,他身形一晃,已经离开了大厅。 江瑶张牙舞爪地追了上去,两人在院子里练功。 颜子苒给江珣烧了一锅热水,让他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后,就让他回屋里休息去了。 江珣本还想着跟颜子苒再说说话,可颜子苒一直在颜松柏跟前,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屋里歇息。 次日醒来,还没进县城,郝猛就骑着快马过来,把钦差携带圣旨过来的消息告知几人,让江珣速速过去接旨。 江瑶一听朝廷的圣旨到了,立即拉上了颜子苒,跟着江珣一块进了县城,在县衙里准备迎接京城的钦差。 江珣带着一群人在衙门门口外候着,很快,宁非池就引领着钦差的队伍进了城。 范通早已让衙门里的衙役给他们开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衙门。 这次前来传旨的钦差是吏部之中的一名员外郎,是属于宋首辅一系的官员。 他与江珣寒暄了两句,态度算不上热情也不算差。 江珣将他们迎进了大堂,早有雷主簿在这里设下了香案。 钦差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把圣旨取出,当众宣读。 圣旨的内容倒也不多,除却一大堆华丽的辞藻赞美了江珣的忠直,最后寥寥几句才是最重要的。 “今特令戳升江珣为烟台府同知,即日赴任,不可耽误,钦此!” 吏部员外郎念完圣旨,对着江珣笑道:“恭喜江大人高升了。” 江珣接过圣旨,轻声道:“有劳天使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入县衙稍坐片刻。” “不了,本官还有别的要事,圣旨已经带到,本官就不耽误江大人赴任了,告辞!” 这人送完圣旨就急匆匆地走了,众人也能看出他与江家应该是没什么交情的。 待他走后,雷主簿和宁非池等人纷纷向江珣鞠躬:“恭贺大人高升!” 江瑶皱着眉头:“那烟台府不是有个同知吗?我记得在煤矿营寨里曾经见过,好像是个姓霍的老头……” 雷主簿忙道:“霍大人在罗庸那个罪人受刑死后没多久就向朝廷请辞了。” “哦,他年纪好像也没特别大吧?”江瑶不解,她在京城里可是看过一些白发苍苍还不肯请辞的官员,相比之下,五十出头的霍同知还不算老。 “大概是心里有鬼,害怕了吧!”陈松伟冷笑了一声。 颜子苒皱着眉头:“大人如今高升,虽是好事,但这清江县里还有许多事,不知道新任的县令是个怎样的父母官。” “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官员,既然我还在烟台府,就不会让他乱来。”江珣神色平静地说着,如今他是同知,完全可以干预清江县的政事,绝不会让人打乱了清江县如今的发展趋势。 一说到这个,郝猛等衙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江珣升任同知,往后就要去府城里上值了。宁非池和陈松伟这两位师爷应该也是跟着过去的,但他们这些衙役,恐怕还得留在这县城里。 这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跟江珣离别了,往后可能想再见一面都难。 “那,小颜,你是要跟大人去府城,还是继续留在清江县?”郝猛看了看颜子苒,又瞅了瞅江珣。 第312章 围魏救赵 颜子苒也是怔愣住了。 今日一早听闻有圣旨,满心欢喜,想着应该是圣上来褒奖江珣的,便一路跟着江瑶过来看看热闹。 当时虽然也想过江珣可能会升官,但是她从未想过江珣升官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先不说江珣目前对她的好感,光是一些刑事案件,颜子苒也有很充分的理由继续跟随着江珣。 清江县虽然不小,但发生人命案的事情并不多,一年也就有个五、六起的样子。 验完尸体破了案子,那颜子苒就没差事了,一闲下来她就浑身不舒服。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她这差事,不死人她就没用武之地了。 而烟台府就不一样了,好歹是个府城,辖下还有那么多个县城,她去了府城自然能发挥到更大的作用。 之前年纪小,又没有遇上信赖她的官员,她也就只能留在清江县等待机会。 而今江珣就是她的最佳上司,跟着江珣去府城,必定能让更多案件得以沉冤昭雪。 “我,我回去问问爹,让他给我拿个主意。”颜子苒压抑住心中的念头,文静地笑了笑。 江珣看了她一眼,随后对着江瑶说道:“瑶瑶,你带着颜姑娘在城里逛逛,我这儿还有很多事要忙,顾不上你们。” 江瑶点头应了一声,拉着颜子苒去城里闲逛。 江珣站了片刻,而后让雷主簿等人该干嘛干嘛去,他自个儿则让人牵来一匹快马。 “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胡姑娘和黄公子等会还要来与你商谈那香皂之事。” 陈松伟急忙跟上来问了一嘴。 “本官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来了你就先陪着。” 江珣随口回了一句,翻身上马,一夹马肚,马儿就沿着街道小跑而去。 待出了城,他一路狂奔向义庄,到义庄门口就下马高呼:“颜叔,颜叔。” 颜松柏正在院子里除草,闻言开门,见是江珣忙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颜叔,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江珣上前,一脸严肃地看着颜松柏。 颜松柏有些困惑,但看到江珣这态度,下意识就觉得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您说,到底是何事?” “您能不能,跟我一块去府城?”江珣问道。 颜松柏想也没想,点头应道:“成!是府城那边出了命案吗?子苒呢?要不要把她叫着一块去?” “不是出了命案,但你最好是带着颜姑娘跟我一块去府城。”江珣神色肃穆地说着,“下午我就安排马车过来接你们,你们简单收拾收拾,先去府城那边等我。” 颜松柏神色凝重,料是出了大事了:“好!” 江珣拱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颜松柏开口,他就上马往县城疾驰而去。 颜松柏顿了顿:“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让江大人这般着急!不成,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去。” 江珣风驰电掣般回了县城,而后立马找到正在街上闲逛的颜子苒二人。 颜子苒二人看到江珣亦有几分惊讶,毕竟她们从衙门离开也没过多久,方才江珣还说他有要事处理呢,如今就在外头溜达了。 “颜姑娘,我方才去问过颜老爹了,他同意带着你跟我一块去府城那边当差。”江珣也没理会二女的困惑,直截了当开口。 “啊?”颜子苒都惊了。 这是什么速度? 感情这江珣在她们离开之后就直奔义庄,直接就把颜松柏给拿下了。 “颜姑娘,你爹都同意了,你也没什么意见了吧?”江珣轻轻笑了一下,心中甚至还有些得意。 颜子苒笑道:“我本也是想要去府城那边,继续帮助衙门办案的,就是舍不下我爹孤零零一人在家。” 既然他愿意跟着去府城,那这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颜子苒哪里知道江珣就是给颜松柏下了个套,颜松柏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江珣给诓骗了。 “那好,你们下午就去府城。”江珣轻快地说着,“早些过去,也好慢慢找个舒适的宅子,到时候买下来当个落脚的地方。” 本来还打算在县城里买个宅子的,如今江珣改了主意,直接去府城那边买宅子得了。 反正他升任同知后,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离开烟台府,恐怕得要住上一阵子。 “这是不是太急了点?”颜子苒错愕不已,没想到江珣这么雷厉风行。 “不会,趁着黑鹰那家伙不在,赶紧走!缺什么,到府城里再买就是。” 江珣说着,那江瑶的眼睛都直了起来。 好家伙,原来是为了避免黑鹰继续纠缠,干脆来个先斩后奏! 江珣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颜子苒:“这是我早年积攒下来的银钱,你先拿着,衙门里还有许多事,我恐怕无法与你们同行。凡事你拿主意,实在不了解的便找个信得过的牙人问问。” 颜子苒接过银票,略略一看票额和张数,估摸着得有五千多两银子。 “我晓得了,你且忙去。” 江珣淡淡一笑,而后驾马去了衙门。 他一走,江瑶就对着颜子苒说道:“颜姐姐,你先回去,我有点事。” “我觉得余大哥应该会在衙门附近打转,毕竟这圣旨的消息,想必他很快也会打听到。”颜子苒笑着给江瑶指明了方向。 江瑶展颜一笑,而后拉着颜子苒的衣袖问道:“颜姐姐,以后,要是在府城买了宅子,你看,能不能劝劝我哥,也给余大哥留一间客房?” 颜子苒点点头:“放心,你哥就是嘴硬,你没发现,他从紫金山出来后,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抓余大哥了吗?” 江瑶立即笑了起来:“嗯,我也看出来了!” 她摆摆手,跟颜子苒告辞后,立即就去找黑鹰了。 颜子苒迅速回了义庄,看到颜松柏都已经把包裹收拾好了,就坐在大厅等着,不由笑了一下。 “爹,你就那么着急迁去府城居住吗?我还以为你会留恋一番,舍不得离开这里呢!” 颜松柏闻言,满头问号:“什么迁居?留恋啥?” 第313章 鸡犬升天 颜子苒看到他这神色,跟他说明白江珣升官,想要他们一块去到府城里居住的事情说上一遍。 颜松柏神情错愕了好一阵子,这才直呼自己上当了。 他把江珣的话复述给颜子苒听了,发现江珣没说一句假话,但却让他误以为是发生别的事,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这臭小子,他,他就是故意的!”颜松柏要说不留恋旧地那是不可能的,可答应了的事,如今也不好反悔了。 一想到被骗离故乡,他就有些牙痒痒。 “爹,江大哥也是为了你好!这儿您也没个左邻右舍可以说说话的,还不如去府城里,说不准还能遇到些谈得来的邻居,日子也不至于太寡淡。” “江大哥?”颜松柏敏锐地注意到颜子苒对江珣的称呼有了改变。 颜子苒闻言,脸色一僵,而后讪笑了一下,虽然是在颜松柏面前,可也难免有些羞臊。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颜松柏见状,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更何况,颜松柏知晓颜子苒一身验尸的本事,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有了江珣,留在清江县实在是太屈才了。 他不能任性地要求颜子苒留下来陪着他,毕竟往后她总要出嫁的,到时候他一个人留在义庄,估计颜子苒也不会答应。 “爹!”颜子苒脸色越发羞赧,转身进了屋子,“不理你了。” 颜松柏扭头看见颜子苒往屋里走去,那摆动的双手,左手手腕处正好露出那珍珠手链。 他眼珠子微微一眯,满意地笑了起来。 江珣对他闺女的表现,他以前也看出些端倪,但也看不大明白趋势,如今总算是明朗了。 想着江珣的性子,他对这未来女婿也是挺满意的。 这不,一得了圣旨,升任同知后,他第一时间就跑来把自己和闺女骗去府城。 就这份心思,也能看出闺女在他心中的分量。 “也好,有江珣在,也能护住子苒后半生了。”想到这里,颜松柏的眼眶就有些红润。 这边颜松柏感慨着,衙门里的郝猛和范通则哀叹连连。 好消息,大人升官了! 坏消息,与他们无关! 江珣一回到衙门,看到他们两人长吁短叹的,没去理会他们,径直赶往寅宾馆。 胡可儿和黄文昇正在这里等着他,见他来了之后,纷纷起身道贺。 江珣板着脸,沉声道:“不管是县令还是同知,都不过是为百姓谋福利,无甚差别。还是说正事吧,如今的作坊情况如何了?” 胡可儿立即把作坊的情况说了一遍,而后黄文昇亦把黄家的配合简单说了些。 他们今日来就是与江珣商议清江县今年是商税的。 大祯朝的商税早已有了章程,只是具体到各地之后,又有些微差别,甚至有些地方都收不到商税。 清江县以前都是靠着农业收益,作坊都没几家,本来是没指望过商税的。 今年江珣与胡可儿合作创办了工坊,这清江县的商税自然也就多了些,所以需要好好商议一番。 因为如今的香皂作坊已经顺利运营上了,从胡可儿的介绍中得知,现如今她的作坊,在六月份就盈利了上万两。 这要是持续下去,把市场扩大至全国,那必定还能翻上几番,可见利益十分丰厚。 陈松伟陪在一旁,也表明如今清江县里有好几户人家,就好比曾经的张富贵家,他夫人也想要入股香皂作坊。 有得赚钱,自然有大把人动心思。 商议了半天,总算是定好了未来的一些规划,江珣转头又投入到公事之中。 虽然很快就要离职,但他也得先把公事都处理好,免得下一任知县来了毫无头绪。 当天下午,平安和两名江家的家仆就带着颜子苒父女以及江瑶赶往烟台府。 江珣只是在马车路过清江城时送了一段,出城后便回到衙门里继续忙着处理公务。 不曾想,次日一早,云夏城那边就有人来了清江县,正是朝廷委任的新任县令。 江珣接了,这才得知此人姓高,曾与他是同一届的进士。 只不过这个同科进士比较倒霉,本来考上进士正准备要任职的,结果家中有长者去世,不得不回家丁忧了一年。 如今刚出了丁忧,正好是云夏城人士,便被举荐到清江县来接替了江珣的县令一职。 江珣与这个同科颇有些谈得来,交接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同时,这高县令也带来了云梦布政使的委任书,让雷主簿升任县令同知,把雷主簿也喜得逢人就笑。 除此之外,高县令还带着宋提刑的举荐文书,对着江珣说道:“江大人,这里有两封书信是宋提刑的举荐文书,举荐的是清江县的捕头郝猛、班头范通,您过目。” 站在思过堂两旁的郝猛和范通都愣了一下,而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江珣。 江珣拆开看完,微微颔首,瞥了郝猛和范通一眼。 “本官亦有打算举荐他们二人,既然有宋大人珠玉在前,倒是省了本官一番心思。” 江珣回应了一句,而后看向郝猛和范通:“宋提刑提及你二人在紫金山一案,颇有功劳,举荐你们到烟台府担任头快总役和马快总役。你们这几日也收拾收拾,随本官去烟台府就职。” 郝猛和范通对视一眼,立即上前拱手:“喏!” 高县令看着两人,微微颔首:“清江县果真是人杰地灵。两位总役此番离去,须得为本官留个当用的人才行,否则本官可就两眼一黑,不知东西了。” 郝猛和范通看向了江珣,江珣微微颔首。 两人立即就举荐了些人来顶替自己的职位,高县令把这些被举荐之人招来一一看过,最终选择了夏健仁担任新的捕头。 “新人新气象,但愿夏捕头能学习两位总役,协助本官打理好清江县。”高县令对着夏健仁勉励了几句。 “是!” 夏健仁兴奋不已,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当上了捕头。毕竟郝猛当上捕头都还没几年,若非江珣,郝猛估计还能再原地踏步个十来年! 郝猛和范通升得太快了,以至于给他腾出了位置来! 高县令随后又看向了宁非池和陈松伟两位师爷,目光比之看向夏健仁时还要灼热几分。 第314章 举城送行 郝猛和范通有宋提刑举荐,他不好开口,但这两位师爷可没人给他们举荐。 高县令刚刚上任,私底下亦带了一名幕僚过来,但宁非池和陈松伟的能力他也略有耳闻,自然是期望能得到他们的协助。 只可惜,陈松伟老神在在的,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期盼的目光。 宁非池则恭敬地低着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期盼的目光。 高县令忍不住只好开口询问:“江大人,不知您身边这两位师爷,可是要与您一同前往烟台府赴任?” 江珣只想着颜子苒他们到了烟台府没有,闻言才反应过来:“他二人都随本官赴任,高县令另择贤明吧!” 高县令只好点头应下,江珣在任期间的班底,基本上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给他,他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把控清江县的方方面面了。 不过,江珣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把清江县的底子打好了,他如今过来接手,就是什么都不干,清江县也能够蒸蒸日上,成为他日后平步青云的政绩。 哪怕真遇到些问题,到时候也可以去府城找江珣求救,基本上是江珣种树他乘凉,美不可言了。 所以他心底里都暗暗打定主意,往后他就跟着江珣的脚步! 江珣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衙门里的事情都与高县令交接了。 颜子苒走的第三天,清江县集市口搭起了一个台子。 这日一早,江珣带着高县令等一众衙门官吏衙役,在台子旁边正襟危坐。 前来赶集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停留下来观看,议论纷纷。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看这样子,该不会是要行刑吧?” 往常的秋后问斩,就是在集市处搭个监斩台子,让百姓们都亲眼目睹死刑犯受刑的。 “可如今才七月初,还没到问斩的日子啊!” “而且也没有看到刽子手和处刑台,拢共就一个台子。” 一群不明真相的百姓议论纷纷。 坐在台子旁的高县令有些不解,如此干坐着让百姓瞻仰,感觉自己就像是耍杂的猴子。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江珣,见他神色肃穆,亦不敢多问。 “来了!”站在江珣身后的陈松伟望了一眼远处,轻声提醒道。 只见那通往集市的主街上,入目处竟是一片白色。 “呜呜呜……”啼哭的声音响起,漫天的纸钱翻飞。 百姓们纷纷侧头看去,只见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向着这边走来。 排在最前面的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身穿素衣,手里捧着一座灵位,带领着一群人向着高台徐徐走来。 在他身后,同样还有十来个孩子,或大或小,或男或女,纷纷捧着灵位。 每一座灵位,代表着一条鲜活的人命! 夏健仁带领着衙役为他们开道,将看热闹的百姓劝开。 有消息灵通的人立即知道是什么事了,连忙大声高呼:“为我清江县老乡送行!” 又有认识这些死去的民夫的百姓,跟在衙役身后跟着高喊:“为我清江县义士开路!” 高县令终于明白了,江珣这是携清江县所有官吏衙役,为紫金山一案中,自告奋勇前去营救江珣牺牲了的那些民夫衙役送行! 虽然事情过去好一阵子了,但京城那边最终的消息在这两日才传到清江县。 所以,在前天江珣回到清江县就着手安排这事,把县城里那些牺牲的民夫的家属尽数接了过来,为他们举行一次送行仪式,聊表心意。 按理说,江珣其实没有必要举行这么隆重的送行仪式。 但江珣心中有所愧欠,亦有打算借此凝聚百姓民心,通过这种形式让清江县的百姓往后有更多的人能够见义勇为。 为首的男孩,他父亲就是清江县的衙役,最终死在了巨蟒腹中,连尸体都没有寻回。 他在夏健仁的指引下,带着其他孩子登上了高台。 江珣和衙门诸位官吏纷纷起身,从一旁礼房经承手中接过白带,系在乌纱帽上,台上就只留下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香案。 孩子们把灵位都放在先案上,而后侧立高台一旁。 江珣率领高县令、雷主簿和郝猛、范通等众人上前挨个灵位上香鞠躬,宁非池站在旁边高声呼喝着每一位牺牲了的民夫姓名。 虽然有许多民夫的名字听着就让人想笑,但是此时此刻,在清江县百姓之中,竟无一人再敢轻视这些名字。 随着江珣鞠躬,台下的百姓们也纷纷躬身。 江珣神情凝重地拜过这些灵位,侧立在旁的孩童们亦在礼房书吏的指引下,向江珣等人躬身回礼。 “江大人真是我们清江县的父母官啊!”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大官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送行的!” “能为江大人效命,这些人真是死得其所。” 陈松伟此时亦站在高台另一旁,开始念起祭文。 “呜呼!其德昭昭,其志烈烈!孤雁哀鸣,长歌当哭英魂;泣鬼惊神,敢叫日月更替……” 百姓们听不大懂,但也能感受到对死者的敬重和追昔。 高台上的孩童,不知是哪个,率先哭了起来,而后台下那些身穿衰绖的亡者家属,跟着哭了起来。 百姓们见状,无不深感同情。 江珣待他们哭过一阵,站在高台上沉声宣布了一系列的扶持方案。 这些见义勇为的民夫家属,往后将优先考虑进入衙门当差,亦可申请五年免除束修进入白河书院念书的一个机会。 此外,每户人家家中可选一人进入香皂作坊干活。另外此后三十年,他们这些人家的嫡长子一脉,可减免一半的粮食税收。 这些扶持的方案,可谓是要差事给差事,要后代培养也有培养,要进衙门也优先考虑,往后税收更是少一半,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利。 方才还在同情这些民夫家属的百姓们,瞬间恨不得牺牲的是自个儿了! 这要是以后还有机会,不要说是一条巨蟒,就是十条百条,那也是闭着眼睛往前冲,不带犹豫的那种! 高台上的孩童们捧着灵位下来,而后便是一个个穿着光鲜的民夫衙役上了高台,他们是幸存者,同样也是进了紫金山救援过江珣的一群人。 江珣挨个儿与他们见礼,勉励一番之后,同样给了政策上的扶持,但比起牺牲了的人家要少上一些。 尽管如此,这些人也是欣喜若狂,尤其是家中有孩子正打算要送去念书的,一个个反而向江珣道谢。 第315章 小小富婆 江珣连道当不得他们道谢,理应是他向这些人道谢,要不是他们,江珣就出不来,紫金山一案就未必能得见天日。 衙门诸多官吏将这些人都一一劝说起来后,江珣又向清江县的百姓说了几句勉励和分别的话语,引得百姓们山呼。 “大人,不要走啊,清江县不能没有您啊!” “大人,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百姓们就是如此简朴,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便会真诚拥戴。 江珣在百姓之中穿行而过,这些百姓纷纷让开的同时,一个个都对着江珣送出挽留和祝福,江珣也都一一回应着,并且把高县令介绍给百姓们。 百姓们一听新来的县令是江大人的同科,而且方才也跟着祭拜了英魂,对高县令也有了些期待,让高县令突然感觉到肩头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回了衙门,他便对着江珣拱手:“江大人,顺应民心,原来就是这种滋味。下官日后必定学习江大人,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 江珣淡淡地点着头:“清江县民风淳朴,你待之以真心,他们必定不会负你。你也放宽心,我会看着你的。” 雷同知在一旁跟着说道:“高大人,还有下官陪着你呢!” 高县令开怀笑了起来,目光也坚定了许多。 其实,很多科举入仕的士子,一开始都是满怀期望想要治理好一方百姓,得到百姓拥戴进而青史垂名的。 但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越来越难,最后要么离开官场,要么只能做出一些妥协,甚至丢失了初心。 可高县令是幸运的,他遇上了江珣,有江珣这盏明灯在前面为他引路! 江珣处理完这些,清江县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午时分,他便乘坐着马车,离开了清江县。 郝猛、范通、宁非池和陈松伟四人都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清江县诸多百姓自发地出来相送,送了一里又一里,直到最后都被陈松伟赶回去了。 一行紧赶慢赶,终于在次日中午时分到了烟台府。 江珣带着众人并未急着去府衙,而是先一步去寻颜子苒等人。 颜子苒正在寻找合适的住宅,这短时间内没有找到合适的,此时还在客栈里落脚。 江珣打听到她们的消息,便到客栈里来寻他们。 结果,他刚刚进入客栈,就跟黑鹰碰了个正着。 黑鹰跟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而后撇嘴道:“好狗不挡道!” 江珣眸光一凝:“给你脸了是吧?” “我有要事,你让开!”黑鹰咽了咽口水,但一想到颜子苒的嘱托,又硬气了起来。 “你不会往旁边挪一挪?”江珣冷着脸。 黑鹰愈发张狂了:“凭什么是我挪,你不能往外面撤一步?” “凭我是官你是贼!”江珣道。 “那我还是你救命恩人呢,你想恩将仇报?”黑鹰跳脚,着急了,他都半年没偷过东西了! 客栈的掌柜见势不妙,连忙去知会楼上房间里的江瑶和颜子苒。 二女听到两人又吵起来了,连忙下了楼,一人拉住一个。 颜子苒先安抚黑鹰:“余大哥,托你寻找宅子的事,你尽快些,我们一直住着客栈也不方便。” 江瑶则冲着江珣道:“哥,余大哥改邪归正了,你就饶了他一回吧!再说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总是跟他过不去?” 江珣一只手按在江瑶脑袋顶上,沉声道:“我是你哥,你帮谁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送回京城去!” “颜姐姐,你看他,动不动就凶我!”江瑶拍开头顶上的大手,对着颜子苒嘤嘤道。 颜子苒轻咳一声,扫了江珣一眼:“余大哥还有正事,我也有些事要与你商量,别在门口杵着了。” 说着,她伸手抓住江珣的衣袖,将他往旁边扯了一下。 江珣受用无穷,这才给黑鹰让开了身位。 黑鹰得意,对着江瑶道:“你别怕,你哥要是把你送回京城,我到时候去救你出来。天牢都关不住我,更别说你们江府了。” 江珣额头冒出一道黑线! 江瑶立即拽着黑鹰的手,赶紧跑了。 “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郝猛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声嘟囔道。 范通瞥了一眼颜子苒抓着江珣衣袖的手,没有搭理他。 颜子苒带着江珣回了自己房间,宁非池等人则在掌柜那儿多要了几个房间下榻。 进了房间后,颜子苒让江珣先坐着喝茶,自个儿将这两天走访过的宅子的堪舆图都取了过来。 “这些都是我去宅子里转过之后,回来画下来的,你看看喜欢哪一套?” 颜子苒将图纸一张张地摆放在桌上,毕竟是江珣买房子,还是得让他看看再做决定。 “你喜欢哪一套宅子,我就喜欢哪套。”江珣直勾勾地看着颜子苒,根本就不看图纸。 颜子苒皱着眉头:“我又不懂房子堪舆这些,你还是仔细一点吧。” 江珣这才低头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选好了。 那是一套四进的宅子,里边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池,占地面积大不说,宅子里的景致也特别好。 “就这个如何?”江珣选好之后,不确定地问颜子苒。 颜子苒其实也挺喜欢这一所宅子,不是因为旁的,主要是因为有一片竹林,竹林里还有一间竹屋。 到时候,她就把验尸的相关物品都放竹屋里,也不至于摆在其他地方吓到人。 至于什么诗情画意的,那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是不错,就是贵了些,要四万两银子。”颜子苒沉声说道。 江珣眉头微微蹙起,没想到这么贵:“无妨,我让人去京城中找我外祖父‘借’。” “我有两万两,你再借个一万,到时候杀杀价,三万五千两应该能拿的下。”颜子苒微微颔首,给江珣报了个具体的借款数额。 江珣闻言一愣,他没想到颜子苒居然有那么多银子。 颜子苒察觉到他目光里的诧异,笑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个乡下村姑,没什么银钱吧?” “那倒不是,你的谈吐和见识,绝非寻常女子可比。”江珣急忙摇头否认,“可你家中……” 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颜子苒轻轻叹了口气:“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爹一直给我留着,我们俩也不在意那些日常的吃穿,所以没人知晓义庄里有两万两的银票。” 江珣心中一喜,而后又摇头道:“既然是令堂留给你的嫁妆,那你还是留着吧,银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第316章 情字易醉 颜子苒黛眉微蹙,神情略有些不悦。 江珣察觉到,轻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那你自个儿想办法吧!我这些银子差不多能买个三进的宅子,到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颜子苒轻声说着,目光便在桌上的图纸中游离,似乎正在寻找其他适宜的目标。 江珣心中一紧,伸手就握住颜子苒的手背:“你要另买一所?那,那我还买这作甚?” “我买我的,你买你的,这有何关联?再说了,我也不习惯久居他人檐下,还是另置一所方便。”颜子苒轻轻甩开了江珣的手掌,淡淡地说着。 江珣看了她一阵,而后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地勾住颜子苒的肩膀。 “我依你就是!你出两万,我出一万五,这宅子以后你主我次,我都听你的……别气好吗?” 颜子苒微微扭了扭身子,想要挣开肩膀上的手臂,但江珣却越发地用力,丝毫不肯放松。 “你一边说着要与我家住在一块,一边又不让我家出丁点银钱。倘若我家没这本事便罢了,如今我有这银钱你却不肯接纳,谁知日后我会不会被人扫地出门?” 颜子苒可不想真就寄人篱下,让人误以为她是个贪图江家富贵之人。她又不是没有银钱找个地方落脚,何必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不会,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江珣急忙说道,“你难道信不过我?” “我们非亲非故,现在关系尚可,往后如何谁能预测?这叫我如何能信你?”颜子苒反问。 江珣眸光深沉了几分,神情似乎有些哀伤:“你不愿嫁我?” 颜子苒避开了他的视线:“至少现在还没成亲……” 江珣松开了手,慢慢地与颜子苒拉开了距离:“原来是我的一厢情愿,对不住,颜姑娘,是我唐突了。” 颜子苒心里亦有几分乱,轻声道:“所以我们一块买房,先,先试试能不能合得来,好吗?” 原本双眼有些黯淡的江珣瞬间又抬起头,打量了颜子苒一阵,而后露出恍然的神色。 “好,好!刚刚是我操之过急了,苒儿,我们一起买宅子,以后永远都住在一起,好不好?” 他说着,一把抓住颜子苒的柔荑,轻轻地抚摸着。 “反,反正是我买的宅子,自然是要一直住着的,你住不住随你。”颜子苒这次没再收回手,脸上亦有些躲闪,心里更是乱糟糟的。 “住,我也出了银子,我以后都要赖在这里。”江珣高兴地笑了起来。 他以前亦知晓那名为‘爱情’的毒,总教人患失患得,而今体会了一把,总算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才情横溢的人会沉沦在爱河之中不愿醒来。 “可惜,今年的七夕节过去了,不然在府城里看花灯必定更热闹些。苒儿,明天我去衙门那边接管了印绶,回来就带你在府城里逛逛可好?” 江珣眼里只有颜子苒,声音温和地征询着。 颜子苒微微摇头:“不行,这宅子还没谈下来,谈下来之后还得修缮一下,添置一些物件,这些天我恐怕都没空。这么大一间宅子,以前都没打理过,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江珣突然间有些后悔买这么大的宅子了,但他还是很积极地说道:“那我明日接了印绶后,回来帮你。到时候再招几个佣人,你也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让佣人去做就好。” 颜子苒点了点头,佣人迟早是要的,否则她绝对打扫不过来。 “对了,到时候余大哥和猛叔、范叔都住进来,可以吗?他们在府城里没落脚处,又是孤身一人,实在不方便。”颜子苒看着江珣,她也会征询江珣的意见,并未真就自作主张。 江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郝猛和范通他不介意,但黑鹰……这个还真得考虑考虑。 不过,看到颜子苒那希冀的眸光,他很快还是点了点头:“还有宁先生和陈师爷也给他们准备一间客房吧!” 反正四进院的宅子有足够多的房子,也不用他们去外头找地方落脚。 “对!”颜子苒点点头,“这两位我一开始就默认了给他们各一间客房居住的,毕竟他们是你的左膀右臂。” 江珣满意地笑着:“苒儿考虑的周到,都不用我操心这些了。” 颜子苒闻言,脸上有些羞涩,赶忙说道:“你赶了半天路,还没吃午膳吧?我去叫店家煮些面来。” 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 但江珣的手一直都抓着她的手掌,不愿松开。 “还不饿,等会再说,我还想跟你多聊聊。”江珣说着,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宁非池在外面轻声喊着,“衙门那边派人来接您了。” 颜子苒在第一时间抽回手,然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看向门口处,担心被人瞧见。 江珣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办法,只得站起来问道:“你告诉他们,本官略作休整,明日再去府衙,让他们回去吧!” “大人,是新任知府来了……”宁非池沉声解释了一句。 颜子苒轻轻推了他一把:“既然是知府大人,那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江珣只得点点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向着外边走去。 罗庸这个前任知府死后,霍同知才告老还乡的,所以烟台府两个最高行政官员的名额都空了出来。 江珣破获紫金山一案,发现了金铁矿脉,揭穿了文魁香阴谋,丈量了清江县土地,提高了清江县的赋税总量,这才擢升为烟台府同知。 至于这位知府,江珣之前并未有任何消息,亦没有去打听过。 他随着宁非池走下楼梯,到一楼大厅之时,看到一道挺拔苍劲的身影,不由一愣。 “江兄,又见面了。”来人转过身来,对着江珣淡淡地笑了一笑。 “宋大人。”江珣抱拳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宋砚之看了江珣一眼,轻声道:“何故不入府衙接印绶?” “朝廷有规定要即刻接印吗?”江珣有些不悦地反问了一句。 宋砚之顿了顿,而后意味悠长地说道:“朝廷倒是没规定,但你是江珣啊!” 在宋砚之的记忆中,江珣就是这般雷厉风行,一心只为公事的男子。他如今在客栈中盘桓,倒叫他有些看不透了。 就在这时,颜子苒也跟着下了楼,打算见一见这位新任知府,往后还要去府衙验尸,必定要与这位新知府打交道的。 只是,她刚看到站在江珣面前的男子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第317章 书生意气 宋砚之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姑娘站在楼梯中间,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 但宋砚之并未理会,这样的情形他并不少见。 他与江珣被誉为京城双绝,除了才华横溢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相貌俊美无俦,否则岂会让京城里的女子趋之若鹜? 所以在京城里,有许多女子看到他便挪不动脚步,他早已习惯了。只要不来黏着他,他并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江珣也回头看了颜子苒一眼,而后对着宋砚之道:“明日我便去府衙接印绶,宋大人没什么事,下官便先告退了。” “等等,我有些话要与你说。”宋砚之喊住江珣。 江珣不耐烦地扭头看着他,但眼角却在偷偷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下了楼梯,找了店家,让其为江珣等人下些面汤,期间都未曾正视过他们两人。 宋砚之看着颜子苒像是这客栈里的住客,本不想多加在意,但发现江珣却一直注意着她,不由也多加留意了些许。 可这一看,他就发觉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又实在想不起来。 “宋大人!”江珣发现宋砚之也在看颜子苒后,脸色越发不善了。 宋砚之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失态,淡淡地向着江珣笑了笑:“江兄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江珣眉头一皱,冷声道:“你多虑了,下官先回房歇息了。” 说完,他不打算再陪着宋砚之闲聊,转身就想走。 宋砚之忙道:“我为知府,你为同知府,可是有所不满?” 江珣愣了一下,而后回头看了宋砚之一眼:“你脑子里就装着这些吗?” “我初到此地为官,你又是我的佐贰官,我不想与你有任何龃龉,所以我想问清楚。毕竟我是打算与你携手治理这一方百姓的,若是我们俩有所间隙,日后明争暗斗,反而叫一方百姓失望。”宋砚之跟在江珣身后。 江珣懒得理会他,等颜子苒回到楼上之后,他也跟着踏上楼梯。 “江珣,我已经打听过你在清江县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说,若换成是我,我未必有你这番成就。但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你我二人能精诚合作,让烟台府更胜往昔……” 宋砚之追上了楼梯,嘴里还在侃侃而谈。 江珣站在楼梯上端,沉声道:“宋大人的意思,下官已经明了,你大可放心,我并无任何不满。” “你是县令,如今戳升为同知;我是翰林院编修,如今发派到地方为知府。这些都是吏部里再正常不过的升迁过程。我虽比你官高一品,但你若日后有任何异议,大可直言,我必定会慎重考虑……” 宋砚之走上楼梯,结果发现江珣正黑着一张脸盯着他。 “你若是没信心做好知府一职,大可回去与宋首辅说,不要来烦我。”江珣有些恼火。 他本来便未曾在意过谁是知府,对自己被擢升为同知亦很是满足,可这宋砚之却叽叽歪歪的,弄得他好像真的很不满似的。 “这点你放心,担任知府一职,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我也很认可你的能力,故而想与你珠璧联辉,不想让你与我心生隙缝,误了正事。比如令尊与我父亲……” 宋砚之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望向江珣。 朝堂上,宋首辅与江尚书两人都是大祯王朝的顶梁柱,但两人却未能联手匡扶社稷,反而时常发生争斗。 身在翰林院的宋砚之看到后,对此现象十分反感。 所以,当他得知他和江珣又成了烟台府主副官员后,这才想着要尽快向江珣表明自己的心意,不想日后与江珣搞内斗。 由此可见,他身上的书生意气很浓,不似江珣那般务实。 “我父亲一心为民!”江珣眯着眼看着宋砚之。 宋砚之微微皱眉:“我父亲为大祯朝呕心沥血。” 两人对峙着,眸光中都有着各自的坚持,谁也没有发起对对方长辈的攻势,但空气中却有着浓郁的交锋气息。 宁非池在一旁看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传闻朝堂中,宋首辅与江尚书明争暗斗,如今在这小小的烟台府,只怕也要成为两家争斗的战场了。 江珣看着毫不退让的宋砚之,沉默了半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往后该是如何便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言语了。”宋砚之略有些失望,拱拱手转身下楼离去。 江珣等他离去之后,这才回到颜子苒屋中。 屋子里,颜子苒站在窗户旁边,正好可以看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离去的宋砚之身上,连江珣进屋都没有发现。 江珣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离去的宋砚之背影,久久未语。 他方才就发现颜子苒下楼时,脚步神情都停顿了片刻,但是她的目光就是落在宋砚之身上的。 他那时就心里头有些浮躁,而今看到颜子苒一直盯着宋砚之的背影,心中更是有些无名怒火。 以前他与宋砚之同为京城双绝,他没在意过;殿试时被宋砚之远远甩在后头,他也没有在意过;宋砚之进入翰林院当从五品的编修,而他发派到地方县城当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他还是没有在意过。 可这一次,颜子苒为宋砚之驻足失神,他在意了! 这时,房门外的店小二喊了一声:“姑娘,你要的肉片汤面好了。” 颜子苒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江珣就站在她身后,不由吓了一跳。 “你,你站我身后做甚?” “你在看什么?”江珣阴沉着脸问道。 “没什么!”颜子苒心头一惊,而后强装镇定,绕过江珣去接了汤面,放在桌上,“快来吃些垫一垫肚子。” 江珣走到桌旁,看了一眼汤面,轻声道:“那是新上任的知府,名叫宋砚之,在京城时略有些薄名。他爹是当朝首辅,他亦是去年的新科状元,才学犹在我之上,相貌亦比我俊美许多。” 他一边吃,一边慢慢地向颜子苒介绍着,可脸上尽是不悦的神情。 颜子苒听了,并未察觉到江珣的不悦,略有些失神地说道:“我知道,他与我订过娃娃亲!” 第318章 怕失去你 颜子苒这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让江珣瞪大了眼珠子。 他怔愣地看了颜子苒好一阵子。 颜子苒这才察觉到他神情异样,反应了过来,冲着他轻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江珣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已经关紧的房门,沉声道:“据我所知,宋家二十年前就已经在京城,宋砚之比我小一岁,应是在京城里出生的,你们定过娃娃亲,难道你……” “嗯,我也是京城人士。”颜子苒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江珣诧异地看着颜子苒,而后有些恍然:“难怪你有这般才情和见识,原来你也是京城中出身的。” 颜子苒将桌上的图纸收了起来,缓缓道:“本来我没打算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但是你……” 江珣看到颜子苒脸颊飞起一片红晕,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我怎么了?” 颜子苒背对着江珣,手里头貌似在忙着,不敢与江珣对视:“你三番两次说你心悦于我,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心实意的,苒儿,我可对天发誓,我江珣是真心爱慕你颜子苒的,若有半分谎言,便遭天打雷劈。”江珣急忙竖起三根手指,发起誓言。 颜子苒回过头来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既然我答应与你……总该让你知晓一些事情,免得日后产生误会。” “你应知道,不管你过去如何,我都不在乎的。”江珣看到颜子苒似乎很是犹豫的神色,柔声安慰着。 颜子苒轻轻摇头,她此前还在犹豫该在什么时机开口才是最好的,不曾想却在这时遇见了宋砚之。江珣起疑,她也就想着顺势说了,至于江珣之后会如何抉择,她都认了。 “你应该听说过一门三尚书,颍川韩氏吧?” “韩公!”江珣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颜子苒。 “我本姓韩……”颜子苒眸光清冷,静静地看着江珣。 “禁言!”江珣冷喝一声。 他瞳孔微张,而后立即走到房门处,望了一眼门外的走廊,关上之后,又奔至窗户边上,关紧窗户,侧耳倾听了半晌,确定周遭没有人在探听后,这才松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向颜子苒。 “小心隔墙有耳,这事,这事稍后再说。” 颜子苒笑了笑,挽了鬓边的青丝撩到耳后。 江珣的谨慎,她很满意,若没有这种举动,她反而会有些担心。 “你还笑得出来!”江珣看到她的笑容,皱了皱眉头。 “你怕了?”颜子苒略带调皮地问道。 江珣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怕!我怕失去你!” 颜子苒心头一颤,面对江珣火热的直视,扭开脸:“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没事了!” 江珣却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子苒,爹又打听到了几所宅子,你跟爹过去看看。”颜松柏在门外敲了敲门。 颜子苒连忙上前开门,而后对着颜松柏说道:“不用了爹,大人已经做下决定了,就买那套四进院的宅子。你别忙着了,回屋里歇会吧!” 颜松柏看到房屋里的江珣,脸色有些不悦:“大白天的,你们有话说话,关着房门做甚?” 颜子苒扭头看了看江珣,而后对着颜松柏解释:“我们正在数银票,所以把房门关了起来,免得叫人瞧见了。” 颜松柏这才没再发难,只是点了点头:“财不露白,这是得关上门说话。不过,那所宅子,我今日打听到一些消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颜子苒连忙将他迎入屋中:“怎么不妥当了?” “据说,那所宅子原本就是罗庸的,只不过用了些手段,挂在他一名堂兄弟名下。他这名堂兄弟如今急着脱手,就是担心到时候被牵连。” 颜松柏将打听到的消息仔细说了。 颜子苒看向江珣。 江珣微微摇头:“圣上对罗庸的惩处在日前就已经拟下,早已进行了抄家之举。既然这一所宅子没被收入籍册之中,那就说明与罗庸无关,不碍事的。” 颜松柏听了,猜疑道:“那想必是宅子的主人担心受到牵连,所以才急于出手吧!” “这样吧,我这就带着苒儿一块过去,趁机压一压价,把宅子买下来。”江珣说着,伸手去抓颜子苒的手,目光却直视着颜松柏。 颜松柏先是听到江珣对颜子苒的称呼变了,而后再看到两人牵在一块的双手,装作没看见:“那好,你们快去,银钱可够了?我这一百两你拿着,虽然不多,但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江珣笑着收了下来,说道:“叔父放心,我可以去银庄那边借一些,回头就去信京城。” 颜松柏点点头,他这辈子的积蓄都喝酒用完了,基本上没什么银钱。 但是,前不久江珣送了他一支人参,今儿一早他就去卖人参的。 “那成,你有主意,都听你的。”颜松柏说着,转身捶了捶腰,“我就先回去歇歇了。” 江珣跟颜子苒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同离开了房间。 两人离开了客栈,由颜子苒带着,先去找了伢人,由伢人带着来到烟台府西边一片较为宁静的街道上。 那所四进院就在这街上的中间地段,地理位置很是不错,左邻右舍都是富裕人家。 那伢人一边介绍,一边引领两人进屋里转上一圈。 江珣看过之后,很是满意,便与伢人谈了价钱。 这伢人早就从江瑶口中得知买家是未来的同知府大人,价格本就给到了最低。 可如今江珣过来后,三言两语的,这伢人又把价格往下压了压,真就让江珣以三万五千两的价格买下。 颜子苒雀跃之时,江珣还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先支付一半的银钱,等住三个月后确认房子还算不错,才会支付另外一半的银钱。 当然,这三个月之间,他不用房主签下转让的契约,等三个月后付完所有银钱再写契约不迟。 伢人听完也就答应了下来,跟江珣签下收款一万七千五百两的条约后,把钥匙交给了颜子苒。 “恭喜江大人江夫人,这宅子从今日起就是你们的了。”伢人收了银票,喜滋滋地对着两人拱手称贺。 第319章 新宅乔迁 颜子苒脸上有些尴尬,偷偷瞅了江珣一眼。 江珣十分高兴地丢给伢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这点银钱拿去吃茶,往后再帮我们介绍些可靠的佣人,只要家世清白,手脚干净即可。” 伢人连连应下,笑得见眉不见眼地离去了。 江珣看了颜子苒一眼,笑道:“这屋子空荡荡的,咱们先回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帮忙收拾出几个房间住着。往后等有空了再慢慢地打理起来,可好?” 颜子苒点点头:“余大哥此时还在四处帮我们看房子,可得尽快将他找回来,免得他白费工夫。” “不用理他。”江珣冷哼了一声,可看到颜子苒不悦的神色后,又急忙改口,“正好可以让瑶瑶跟他多多相处一阵子。” 颜子苒一愣,而后欣喜道:“你答应他们俩了?” “不答应又如何?瑶瑶那样子,恐怕劝都劝不回了。”江珣叹了口气,而后眯了眯眼,“再说了,要是我不答应,回头那黑鹰又来缠着你,那岂不是坏了我好事?” 颜子苒怒嗔:“你胡说什么呢?我与余大哥只是好友关系。” “我只是开玩笑。”江珣轻笑了一声,“反正黑鹰那家伙要是敢辜负了瑶瑶,我绝对饶不了他。” 江珣说着,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用一个妹妹换回一个媳妇,这买卖值! “还不知道你爹愿不愿意呢!”颜子苒对江瑶和余望亭的恋情表示担忧。 “我爹也就是嘴硬,到时候瑶瑶晃一晃他的胳膊,他就投降了。”江珣对自家老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 至于他娘,只要黑鹰是真心的话,那估计他娘比瑶瑶还高兴。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关键是,黑鹰好像对瑶瑶没有那份心思。”江珣皱着眉头,提出心中最为担忧的一点。 颜子苒闻言,宽慰道:“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再等一阵子看看吧。你们男人都是开窍比较晚的,瑶瑶心慕于他,他如今可能不知晓,但时间久了必定有所察觉。到时候我再点醒他,看看他的反应,反正瑶瑶年纪还小,今年才刚及笄,不急着出嫁。” 江珣握住颜子苒的手沉声道:“有你帮着瑶瑶,我也放心多了。” 两人说着,一块回到了客栈中,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将宅子的事说了。 郝猛和范通两人原本还合计着一块租个小房子住,没想到颜子苒已经替他们考虑好了,不由欣喜万分,连连道谢。 因着时间不早,众人还有些许疲惫,颜子苒便决定明日再搬过去。 翌日一早,一行人分成两拨,各自行事。 江珣带着宁非池和郝猛等人去了衙门,颜子苒则带着江瑶和颜松柏等人,去了宅子里。 黑鹰听说颜子苒亦给他准备了一间房间,欣喜不已。 众人先是把三进院里的正房收拾了出来,一致决定让颜松柏居住。 颜松柏知晓颜子苒出了银钱,推托了几句便答应了下来。 颜子苒则住在四进院的正房里,这儿有个小天井,面积不小,后方便是那片竹林,竹林里有一座竹屋。 江瑶住在花院的正房之中,与颜子苒正好隔着小天井,通过窗户就能看到颜子苒所居之处的大门。 江瑶所居住的花院是最漂亮的,有假山有水池有凉亭,亦是这所宅子风景最佳之处。 至于黑鹰则被颜子苒安排在花院东侧的一座厢房里,与江瑶距离很近,又有一道小门,方便他出入。 黑鹰对这个安排也是很满意,他甚至都不愿意走小门,直接翻墙就能出离开宅子。 至于郝猛等四人,颜子苒亦有所安排。 二进院的东厢房有两间,颜子苒打算让宁非池和陈松伟两人居住,而郝猛和范通则住在西厢房的两间客房之中。 平安被安排在三进院的耳房里,往后由他管理整个宅子的琐碎事,也有让他多照看着颜松柏的意思。 而江家两名跟着江珣从京城过来的随从,则被颜子苒安排在了一进院的倒座房中,亦有让他们充当护卫的打算。 往后若是再招些仆人,男的都住在一进院倒座房里,而女的则住在三进院的后罩房中。 当颜子苒把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时,黑鹰皱着眉头:“江珣那家伙住哪?花院里还有个西厢房,不如让他住那?我东他西,挺好的,不是吗?” 所有人闻言都看向了颜子苒,颜子苒耳垂微微一红,轻声道:“四进院里还有个东厢房……” 江瑶顿时明了,不由上下打量了颜子苒一阵,嘴角勾起一阵笑意。 “凭什么他住四进院的东厢房?我要跟他换!”黑鹰顿时觉得自己分配的房间不香了。 江瑶冷哼道:“我哥和颜姐姐买的宅子,自然是他们俩住在次院了,哪轮得到你做主?” “我也有银子啊!”黑鹰不满地嘀咕着。 “爱住不住,不住拉倒,我还少收拾一间屋子。”江瑶冷哼一声。 黑鹰顿时没有话说了。 颜松柏却拉着颜子苒的手臂,轻声道:“子苒,你得给江老爷和江夫人留个位置。万一他们来了,总不能让他们住偏房厢房。” 颜子苒轻轻点头,说道:“若是他们二位来了,那就让他们住在瑶瑶那所正房里,到时候瑶瑶就住在花院的西厢房中。” 这点她也是有所准备的,而且瑶瑶也没有什么意见。 颜松柏皱着眉头:“其实我那三进院的正房也能腾出来,让我住那里,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三进院本就是老人住的主院,他觉得若是江家夫妇来了,还是得让他们住比较合适。 而且三进院里还有东西厢房,如今还空着,他完全可以住东厢房里。 “放心好了,我爹娘基本上是不会来的。最多是我娘来,我爹根本就腾不出空出门走动的。”江瑶笑着说道,“到时候我跟我娘一块住花院正房就行了。” 江瑶都这般说了,颜松柏也就作罢不再提及。 可黑鹰还是有些不甘心:“我看四进院的东厢房里其实也是两间房,不如就让我跟江珣住一块吧!” “你就不怕他抓你去坐牢?可别忘了,你如今还雇了一名犯人替你坐牢的。”颜子苒笑望着黑鹰。 黑鹰撇撇嘴,最终还是没敢再坚持。 第320章 韩氏遗孤 颜子苒规划好每个人的住处之后,便领着江瑶和平安开始收拾颜松柏居住的三进院正房。 颜松柏和黑鹰出去购置一些被褥,两边分头行事。 而江珣等人到了衙门之后,正式接收了同知的印绶,简单地了解一番日后的差事范围,而后不顾府衙官员的挽留,急匆匆回了宅子。 有了他们的归来,颜子苒等人打扫房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本来江珣还想着带颜子苒在府城里好好地逛逛,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全都忙得团团转,直到入夜了也只是完成了大致上的打扫。 平安买来一些饭菜,众人匆匆用了几口,一个个都回自个儿屋里歇息去了。 颜子苒收拾了一下,刚回到院子,江珣就站在院子中间的天井里,似乎早就在这儿等着颜子苒。 “苒儿。”江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颜子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怎么还不去歇下?”颜子苒有些诧异,走到江珣近前。 “我还不困,正打算走走消食。”江珣说着,伸手拉住颜子苒的手掌,紧紧相扣在一起。 颜子苒见状,心虚地看了看南边花院的方向。 江珣牵着颜子苒的手,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是啊,我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住进这么大的宅子里。”颜子苒笑着说道。 江珣壮志踌躇地说道:“我以后会让你住进更大的宅子。” “要那么大作甚?现在这宅子就够大的了,我从这儿走到大门口得要半刻钟的工夫,一天走上几回,都得累断腿!若是再大一些,那我可真就走不动了。” 颜子苒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 江珣笑得很是温柔:“那到时候我就背你走。” 颜子苒闻言一怔,而后摇摇头:“还是不要了,要是到时候被人看见了,太丢人!”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一圈,而后在一座凉亭里坐下,倚着栏杆看夜空里的星星。 两人依偎在一块,也没多说别的,就傻乎乎地数着星星便觉得很是舒坦甜蜜。 “对了,昨夜我没机会寻你,今晚我与你说一说先前未说完的事吧。”颜子苒突然想起来,急忙坐直了身子。 江珣连忙竖起耳朵,倾听了片刻,确认周遭没有人后,对着颜子苒轻轻点头:“好,你说。” “想必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了吧?”颜子苒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闪了闪,望着江珣。 江珣轻轻颔首:“宋首辅曾经是韩公的得意门生,经常出入韩府。据闻那韩府之中,唯有韩二爷膝下生了一女……” 颜子苒点了点头:“我就是那个女孩!” 江珣的呼吸沉重了几分:“那一夜,韩府火光冲天,你……” “我奶娘将我抱走的。”颜子苒淡淡说着,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从火海中冲进来抱走自己的母亲。 她用尽全力把自己救出火海后便奄奄一息了,最后只能托付给奶娘,让其带着颜子苒逃离韩府。 “奶娘一直带着我从京城逃到了这清江县,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差点死在路边。是爹救了我们,把我们带回义庄里救治。奶娘便谎称我是她的闺女,逃荒到这儿来的。” 颜子苒情绪有些低落,缓缓地诉说着当年的往事。 “奶娘为了隐瞒身份,便决意嫁给爹,让我改姓颜,而后一直就在义庄里生活着。爹很爱奶娘,只可惜奶娘为了救我受了太多的苦难,嫁给爹后没两年病逝了。” 颜子苒抬头看了看西边的三进院:“从那以后,我就跟爹相依为命,是爹一手把我拉扯长大的。这些事,我没跟我爹说过,估计奶娘临终前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 江珣眉头皱得很深,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在惊慌之中四处躲躲藏藏,最后流落到义庄里的艰辛过程。 “当时,你才两三岁吧?” “三岁半!”颜子苒笑了笑,“奶娘一直以为我当时太小,记不得当时的事,可惜,家破人亡的那一夜,我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深处,以至于时不时会做噩梦,梦到我那惨死的母亲。” 江珣伸手将颜子苒揽入怀中,轻声道:“以后有我在,做噩梦的话就喊我。” 颜子苒抬头看向他那刀削般的脸庞:“你不怕这样的我会牵连到你?” 江珣一脸深情地望着颜子苒,轻声道:“如今没人知晓你的真正身份,如何能牵连到我?就算是你的身份曝光了,那也不怕,我愿意与你共同面对。” 他说着,抬头望了望星空:“更何况,当时韩家一案,有颇多疑点,我爹和宋伯伯都认为韩公是冤枉的,是安国公为了夺权污蔑了韩公。只可惜,这案子实在太过敏感,韩公也确实打算要废帝,故而没人敢深究下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带你去京城……你,你想要翻案?” “我想去弄清楚,看看我们一家到底有没有意图谋反,如果证据确凿,那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有一丝丝疑点,我便要为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伸冤。” 颜子苒眸光坚定地与江珣对视着:“我本来只想凭着你的关系到京城里当个仵作,然后暗地里寻找线索。可是,前几日到府城里,听说你为了紫金山惨死的民夫,到京城里抬棺告御状……” 江珣明白了颜子苒的意思,若非他有这一番举止让颜子苒看到他的决心,颜子苒必定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他郑重地看着颜子苒:“我陪你,生死与共!” 颜子苒看着他坚定的神色,不由低下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若是,我爷爷真的意图谋反,那……” “我不信!”江珣神色肃穆地说道,“能够教养出你这般女子的长辈,我不信会是大奸大恶之辈。” 颜子苒不由轻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信任我,信任我那些长辈?” 江珣用下巴蹭了蹭颜子苒的脸颊:“他们,以后也是我的长辈,我自然信他们。” 颜子苒心中有些暖暖的,而后伸手点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转了转:“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死也无悔。”江珣沉声说着,但又皱了皱眉,“只是现在,你我还不宜轻举妄动,得要暗中收集证据,伺机而动。” 颜子苒清脆地应了一声:“我晓得,我都隐忍了十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年。只要活着,总有一日能叫真相大白于天下,若是死了,那真就石沉大海,永无天日了。” 第321章 府衙鸣鼓 两人依偎了许久,直到一阵凉风吹来。 江珣这才意识到夜深了,不得不将怀里的人儿推开些。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可不能熬坏了身子。” 颜子苒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辰,而后轻轻点头:“你也是,明日还要去衙门里当值,回去歇了吧!” “我送你回去。”江珣搂着颜子苒的腰肢说道。 颜子苒看了看就在前面的正房,笑着摇头:“不了,就那么几步路,你站在这都能看得见,有甚么好送的?” 可江珣还是牵着颜子苒的手,将她送到了正房门口。 “好了,我就不进去了。”江珣把门推开,看一眼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 颜子苒进了屋里,对着他催促道:“你也去吧。” 江珣这才不依不舍地回了东厢房。 颜子苒睡下之后,一道身影在四进院后方的竹林里缓缓显现。 他目光有些复杂,看了东厢房的方向一眼,而后转身向着另一处方向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这道身影蹿入了一间漆黑的房屋之中,走到床边缓缓躬身侍立着。 “卫主……” 床上躺着的人慢慢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侍立的黑影,眉头轻轻一皱。 “何事?” “姑娘她记得当年的灭门之劫。”侍立在床边的林卫声音凝重地说道。 被称为卫主的男子不由一震:“什么?当时她才三岁,怎么会!” 林卫当时听到也是颇为惊诧:“可她确实说出了当年的事情。” “说?”卫主猛地站了起来,如同一只凶猛的饿虎般冷冷地注视着林卫,“与谁说了?” “江珣!”林卫躬下身子。 “为何不阻拦?”卫主气势越发凶猛,凌厉的目光几乎要择人而噬。 林卫连忙单膝下跪,双手执礼在额头处,低头道:“属下以为,姑娘有心倾诉,阻不了。” 卫主冷冷地盯了林卫片刻,不曾言语,但那眼中闪过的杀意却时隐时现。 “江珣归来那夜,曾在姑娘房中停留许久,只怕姑娘已经,已经……”林卫鬓边冷汗直流。 卫主仰着头闭了眼:“别胡说,姑娘不是那种女子。” 林卫松了口气,但还是止不住问道:“那,那我们要不要杀掉江珣?” 卫主沉默了半晌,随后挥了挥手:“江珣算是半个自己人,只要确保他不让江政知晓此事即可。” 林卫应下,躬身退去。 漆黑的房屋里,卫主叹了口气:“看来,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由不得我们了!” 颜子苒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盯上,接下来两三日都是带着江瑶等人打理新居。 江珣也在忙着接手烟台府同知的相关事宜,顺手让范通去知会那些惨遭毒手的民夫们的家属。 比如那吕老汉一家,当初来寻江珣求助,亦是整起案件的浮出水面的导火索。 如今案件已经尘埃落定了,江珣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知晓消息没有,所以让范通按照罗列出来的被害民夫名单,一一前往被害者家中知会。 范通被举荐为马快总役,领着几个马快衙役匆匆而去。 郝猛身为头快总役则留在府衙之中,在陈松伟的教导下,驯服手底下那些衙役,以免日后他们暗地里动手脚,坏了事情。 宋砚之没再与江珣说什么珠联璧合的想法,他在努力地熟悉着烟台府的运转,安抚着手底下的官员,将大权握在手中,以免被人糊弄了。 除非是有什么朝廷公务,须得与江珣商议,他才会在二堂的玉洁堂召见江珣,共同研讨定下方案。 一眨眼就是五天,两人也就见了两回面,平时都是各自忙各自的。 这天,江珣正与宁非池在同知衙里商议着该如何清点军籍的问题。 大祯朝的地方政权,向来都是军政分家,以文制武。 在烟台府境内就有一处卫所,名为烟波卫。 卫所有五千余名士兵,这些士兵的家属就属于军籍。记录在册的军籍,每年都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朝廷赏赐,譬如减免一部分田地税收,每季度赏赐布匹等等。 可这些士兵每年的数量都在变动,若是不能及时更改,会对府城的仓粮造成影响,对卫所士气也造成一定的削弱。 正当两人忙着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鼓声,是有人敲响了鸣冤鼓。 江珣皱了皱眉头,宁非池立即起身,唤了一名在同知衙里当值的书吏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很快,那兵房书吏就回来禀报:“回大人,有人前来报案,据说是出了人命案。属下瞧着,似乎是尹家的管事。” 江珣抬起眉头,望向宁非池。 宁非池苦笑道:“大人,这讼案不在您的管辖范围内,只怕……” 兵房书吏却再次躬身回禀:“宋知府让属下回来通传一声,让同知大人也过去一趟。” 江珣微微颔首,丢下册籍,对着宁非池道:“有劳先生了。” 宁非池点点头,江珣已经把处理军籍的方式告诉他了,如今需要做的只是核实详细情况,对军籍进行一次更改,并不是非得要江珣亲力亲为。 江珣走出同知衙,那陈松伟就在对面的桃李馆中跟几名书吏闲聊着。 江珣也没去理会他,径直往西侧的玉洁堂走去。 那陈松伟也是人精,方才就已经听到了鸣冤鼓的声音,自然是在同知衙门外候着。 别看他在跟几名书吏闲聊,当江珣往玉洁堂走去时,他就自然而然地跟在了江珣身后,几乎是前后脚迈进了玉洁堂之中。 玉洁堂里,知府宋砚之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报案人。 在他身旁,章推官侍立着,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气息还有些紊乱。 江珣在宋砚之的示意下,坐在一旁,陈松伟侍立身后,一同打量着跪在厅堂之中的男子身上。 章推官见两位主官都来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对着宋砚之和江珣拱拱手道:“两位大人,此人名唤尹奇,是尹府的采纳管事。” “为何击鼓?”宋砚之四平八稳地坐在主位上,目光清冷地望着堂下的尹奇。 尹奇急忙叩头道:“回大人话,尹府府里出了人命案,特命奴才过来报案,请大人为我家大老爷做主。” 宋砚之这几日业已知悉府城内的各大名门世家,闻言,冷声道:“你口中所指尹家,可是前户部侍郎尹怀真、今国子监司业尹怀仁的尹家?” 尹奇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神情:“回大人,正是奴才主家。” 宋砚之心中了然,这尹家在朝堂之中也有些许影响力,放在烟台府里则是了不得的官宦世家。 尹家在烟台府是比安平侯顾家还要强盛的世家,毕竟顾家只是十几年的发家历史,而尹家可是两代人三名京官的累积所凝聚而成的硕果。 在这烟台府里,尹家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与各行各业都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尹家出了命案,那绝对不能等闲视之,须得谨慎对待。 “尹家出了何事?是何人遇害?仔细说来!”宋砚之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尹奇起来说话。 可尹奇并未起身,而是叩首回禀:“回大人,遇害之人便是我尹家大老爷,前户部侍郎尹怀真。” 第322章 风水术数 江珣闻言,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宋砚之亦是有几分惊诧,可看到江珣这举动,有些纳闷,毕竟他心目中,江珣可不是这么容易失态的人。 “江大人?” “你们慢慢客套,本官先带人去尹家!”江珣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对着陈松伟就下令,“让郝捕头立即带领人手,围住现场,所有尹家之人,一律不许进出。” 他说完,转身带着陈松伟就要走。 宋砚之连忙起身喊住:“江同知,此案,是否应该交由本官处置方为妥当?” 原本最应该负责刑讼案件的章推官,此时缩着脑袋,当作没听见。 毕竟这宋、江两家,但凡是为官的都知晓他们斗得厉害,谁知晓这两位主官是否也会龙争虎斗一番? 惹不起,惹不起! 江珣皱着眉头,止住脚步后看着宋砚之:“那你唤我来有何事?” “是我家老太爷嘱咐奴才,此案亦要江大人助力一二。”尹奇连忙说道。 毫无疑问,尹家老太爷比较信任江珣的能力。 宋砚之也是因此才脸色有些难看,不得不把江珣叫过来共同商议。 江珣眯了眯眼,他的行事作风是有命案就立即奔赴现场,但这里却由不得他做主。 章推官见状,连忙劝慰道:“同知大人,方才衙门已经让头快、二快的衙役都去尹家那边维持场面,封锁尹家的出入口了。” 江珣闻言颔首,对着尹奇道:“你且将所知情况一一说明!死者是何人发现的,最后又是谁见过他?” “是!发现大老爷的是大夫人身边的一名丫鬟,名叫翠玉。她今日一早,奉大夫人的命令,到书房之中,结果就看到书房里凌乱不堪,遍地散落字画。” “大老爷就倒在书房中间,唤之毫无知觉,仔细一探鼻息才知晓已经逝世了。翠玉惊慌失措,跑去告知大夫人,大夫人回禀了老太爷,老太爷便着奴才来告案了。奴才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书房中死去的大爷,还没怎么看清楚就被派遣过来这儿了。” 宋砚之这才起身,对着身旁的章推官说道:“章推官,你随本官前往尹府。” 章推官应了声‘唯’,而后让尹奇起来带路。 他们两人走在前面,宋砚之跟着来到江珣面前:“走吧,一道过去看看,说不得要你多加助力。” 江珣点点头,跟在他身旁,一道走出了府衙,坐上马车赶往尹府。 正在家中打扫屋子,布置各个房间,增添各种用具和装饰的颜子苒,突然听到平安在外头呼唤。 “姑娘,郝捕头方才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出了命案,让你快些过去。” 颜子苒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儿,应了一声:“好,我这就过去。” 她说着,赶忙回到自己房间中,背上一个褡袋,穿过花院唤了江瑶一声。 江瑶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去,把手里的活儿都丢给了黑鹰,让他赶紧布置好她的房间,而后就牵着颜子苒的手出了大门。 在大门处,早有一辆马车在街道上候着,看制式应该就是同知的专属车辆。 两人同那前来传话的衙役说了几句,得知消息属实后,这才登上车辆,往尹家赶去。 尹家大门口处,宋砚之看了一眼骑乘着快马的江珣,心中暗叹一声。 江珣遇到命案即乘坐快马赶往现场,比他这坐着马车的显得更加雷厉风行,这点他多有不如。 可没想到这念头还没持续多久,一行人还没进尹家大门,那同知专属的车辆就缓缓行驶而来,从车上走下两名女子。 宋砚之这才知晓,不是江珣不坐车辆,而是他车辆去接人了。 他打量了一眼,最先下车的江瑶他是认识的,虽然只见过几面,彼此之间都没说上话。 至于第二名下车的女子,他却有些讶异,记得好像是在那客栈里遇到的青衣女子。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发现那青衣女子给他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二位大人,我家老太爷在府里恭候多时,请随我来!”尹家大管家尹正在大门边上再次邀请。 宋砚之收回目光,大踏步跟着尹正尹奇进了尹府。 江珣稍稍落在后头,等颜子苒和江瑶走到近前,这才带着她们走进尹家。 一行人沿着一进院的小天井进了二进院,从东边的抄手游廊走到二进院主厅中。 尹老太爷尹天策坐在主位上,老夫人坐在另一旁,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东边坐着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正在垂泪低声啜泣,下手边又依次坐着一名青年和一名少女。 尹天策的西边一列座位上,首座空着,次座坐了一名青年。 江珣和颜子苒等人进来后,那尹天策立即起身谒见。 “宋大人,江大人!”尹天策上来就老泪纵横,“求二位大人一定要为我儿子伸冤啊!” 宋砚之搀扶住尹天策:“尹通判,晚辈必当竭力为之,还请前辈先把事情详细说与我等知晓。” 尹天策却是连连摇头:“我已问过长媳,昨日还好好的,并无任何异样,突然就逝世了。我儿身体虽然有些抱恙,但绝不会是暴病而亡,宋大人、江大人,他一定是被人所害,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一家啊!” 宋砚之赶忙搀扶着他,对他加以安慰。 江珣只是打量了一眼大厅中的众人,而后便让那尹奇带路,去案发之地看看详细。 宋砚之见状,给章推官打了个眼色,章推官赶忙跟着江珣而去。 尹奇带着众人出了二进院大厅之后,便领着一行人往西边走去。 江珣见状,蹙眉问道:“怎么,那尹怀真是住在西院吗?” 尹奇赶忙解释:“我家老太爷早年间曾因缘得一半仙指点,而后官运亨通,故而最信那些风水术士。后来修葺这宅子时,按一名风水大师的部署,另辟了四个偏院,而大老爷居住的西北偏院五行属金,最是有利于他这个户部官员。” “所以,大老爷从十几年前就住在了西北偏院,而二爷则住在东北偏院之中,这是按风水先生所说的部署。虽然有些不合礼法,但都是偏院,无甚紧要的。” 章推官在一旁点头附和道:“下官也曾略有耳闻,尹老太爷最是喜欢风水,曾经为了一块风水宝地,花费了大笔银钱从一破落人家手中求购而得。” 第323章 无伤之验 江珣对这些江湖术数不太了解,故而只是轻轻颔首,随着尹奇走到西北处的金玉苑。 院子颇大,天井中有假山巨石,树木花草,景致怡人。 正房五间,左右各有一耳房;东厢院三间,耳房一间;西厢院三间,耳房两间;另有灶房、水房、柴房、茅房等等,不一而足。 此时此刻,这个院子里已经有不少衙役正在搜查着线索。 尹正一边引领,一边说道:“大老爷的书房就在正房东侧的耳房里边。”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间耳房门口站了两名衙役,郝猛正在门口处站着,嘱咐其他衙役干活。 几人走到近前,江珣便开口询问:“情况如何,有何发现?” 郝猛微微摇头:“施仵作正在里边准备验尸。” 江珣眉头微微一皱,对着颜子苒打了个眼色。 颜子苒会意,上前两步,跟着江瑶一块进了书房。 江珣叮嘱了郝猛两句,而后也走进书房之中,看向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尸体显然有些肥胖,脸色苍白,神情扭曲,看着也不难想象他在临死前经历了十分痛苦的折磨。 施仵作显然刚到没多久,此时连死者正在做验尸前的准备工作,一边戴着手套,一边围着尸体打转,观看尸体的案发之地情况。 “大人!”他看到江珣和章推官等人进来,连忙拱手行礼。 可目光触及一旁的颜子苒时,他不由微微一怔,而后朝着颜子苒轻轻点了点头。 “你只管负责初检,等会颜姑娘负责复检。”江珣声音淡淡的,这些都是大祯朝惯有的规矩,只是很多地方都省去了复检的步骤,衙门里只聘用了一名仵作。 施仵作颔首应下,而后开始蹲在尸体旁验看尸体。 颜子苒看着他的检验,心中也在思索着若换成她自个儿,又该如何验看尸体,取长补短,增进自己的不足之处。 江珣则打量了书房一圈,房间不大,装饰尚算风雅,可地上却乱七八糟的撒满了字卷画卷、书籍笔墨。 整个案发之地,一片狼藉,如同贼匪过境,乱七八糟。 房间里有两扇窗户,分别是北侧大窗和东侧小窗。 此时此刻,那北侧大窗正开着,东侧小窗也未曾关紧。 若是有贼人作案,那想要脱身并非难事。 他环视一圈之后,目光便落在了验尸的施仵作身上。 施仵作检验一番,发现尸体身上并无任何伤口,用银针探了死者的咽喉、腹部,亦不见有发黑症状。 他再三检验,反复地搜寻,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任何可疑之处,不由讪讪地站了起来。 “大人,这,这……” 江珣皱着眉头,沉声道:“怎么?有话直说!” “卑职一时半会间,找不到死者的死因,好像是活活痛死的。”施仵作有些忐忑地说道。 “即便是活活痛死,也该有一个缘故吧?”章推官皱了皱眉头。 施仵作连忙躬身作揖:“卑职暂时未能查明是何缘故,还请大人恕罪。” 江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颜子苒微微侧目。 颜子苒这才上前,对着施仵作道:“方才施前辈在验尸时,我亦看得仔细。从尸体的表面现象判断,确实无法寻到致命的原因。” 施仵作得到颜子苒的附和,露出略显难堪的笑容:“颜姑娘,你给看看,会不会是暴病身亡?” 颜子苒点头,蹲下身子,开始将尸体重新再眼看一遍,确认方才没有看漏眼。 尸体的衣裳早已被施仵作脱掉了,此时验看尸体表面完全没有任何隐秘之处。 “施前辈,你看死者的肚腹上,是否有些伤痕?”颜子苒一边眼看,一边问道。 施仵作方才也注意到了,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伤痕十分浅,而且不会伤及内里,许是死者痛苦之际拍伤的,恐不足为道。” 这伤痕确实是微弱到几乎看不清形状,绝非是致命伤。 可颜子苒并非是指认这伤痕乃致命伤! “死者身上并无任何伤状,亦无中毒、窒息等现象,看样子,恶疾突发的可能性很大。”颜子苒斟酌了一下,随后看向江珣,“大人,恐怕得要剖开尸体方能找到确凿的死因。” 施仵作稍微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颜子苒跟他得出一致的结论,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堪。 但若要解剖尸体的话,他是万万不敢如此的! 这具尸体可是前户部侍郎,身份非同一般,只怕尹家不会允许。 江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去找尹老太爷说明情况,你们准备解剖事宜。” “大人,为了避免血污破坏场地,我提议将尸体抬到其他地方进行深入尸检。”颜子苒连忙说道。 江珣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的尹奇吩咐了一声。 尹奇一听到要解剖,吓得差点跪了下来:“不行,大人,我家大老爷虽说不是朝廷命官了,但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剖尸……” “让你找个房间你就找去,废什么话?”郝猛将他架了起来。 尹奇只好哭丧着脸,去给颜子苒准备一间空房屋。 他很快就把柴房给收拾了出来,郝猛让两名衙役把尸体抬到柴房之中。 江珣和章推官快步回到尹家大厅中,不用他开口,章推官就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大人、尹老太爷,若想查清尹侍郎的死因,只有解剖验看内里,方能知晓缘故。江大人和下官都认为唯有此法,才能快速替尹侍郎伸冤。” 宋砚之皱紧眉头,神色间颇有些犹豫。 “不行,怀真最是怕疼,如今都已经死了,怎能继续作践他的遗体?我不答应,你们不准验!”尹老夫人本就伤心欲绝,而今听了这话,当即就跳了起来。 “若是不剖开,查不到死因,则难以查明此案!”江珣冷冰冰地驳斥着。 “那就是你们府衙无能,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破案就非得要剖开尸体的!难道不剖尸体就没法办案了?” 尹老夫人说着,抓住尹天策的手臂:“相公,你倒是说句话啊!怀真都已经这般可怜了,难道你愿意看他死后再遭这份罪吗?” 那大夫人也领着一青年一少女,跪在了尹天策面前:“公公,求您了,给相公一份体面吧!” 尹天策见众人都哭得伤心欲绝,心头亦是悲凉无限。 “江大人,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查明真相吗?” 第324章 吞金之说 江珣沉默不语,若是无法查明死亡缘故的话,那这案子必定要费更多的工夫,而且还不一定能抓到真正的关键线索。 宋砚之看到江珣沉默,一边搀扶着尹老夫人,一边劝慰道:“衙门会尽可能地搜查线索,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去残害尹侍郎的遗体。但为了能够顺利抓出真凶,为尹侍郎伸冤,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再与二位商议,如何?” 他惯来说话委婉,在这方面比江珣讨喜得多。 尹天策和尹老夫人都连连点头,对宋砚之的承诺十分满意。 江珣却皱紧眉头,明明有更方便直接的方法可以查出真相,但这宋砚之这么一说,想要解剖都不成了。 若是无法找到其他关键线索,让凶手有了喘息的时机,案子只会越来越难查。 但尹家不配合,想要硬来也不成,江珣只得退而求其次,让人去知会了颜子苒,暂缓解剖尸检。 正在柴房里准备要动手的颜子苒,结果听到有衙役过来传话,暂缓解剖,不由怔愣了一下。 看着已经剖光了的尸体,她沉默了一下,而后让江瑶把刀具先收起来,决定再做一次尸体的表面现状检验。 “瑶瑶,帮我记一下。”颜子苒神情专注地凑到尸体旁,先从最基础的尸斑开始验起。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躺着的,尸斑都在后背,臀部等地方凝聚。 用手指按压还能稍稍褪色,松开手指后便再次恢复成暗红色。 “从尸斑按压褪色,松手还原的现象来看,死者应该死了三到六个时辰。手脚关节有些僵硬,尸身正在由局部向全体产生肌群僵硬的尸僵演变。死亡时间预估在五个时辰左右!” 江瑶迅速地记录着,而一旁的施仵作则听得有些痴迷。 虽然一些词组他听不懂,但前后联系在一块,差不多也能明白意思。 这些都是仵作检验尸体的基本功,他虽然也基本掌握了,但是没有颜子苒这么的笃定。 颜子苒又验看了一番死者的瞳孔:“眼角膜有些许白点、轻度浑浊,死亡时间在四个时辰到六个时辰之间,与其他尸体象征基本吻合。颜面苍白,面容扭曲,在临死前似乎受到极度的痛苦折磨。” “死者头发凌乱,双手弯曲,呈抓握状;左腿绷直,右腿弯曲。手指指甲中有些许污垢,脚部有静脉曲张现象。” 颜子苒小心翼翼地将死者手指甲里的污垢挖出,摆放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仔细地分辨这些污垢的主要成分。 一根小小的木勺将污垢碾压开,众人很快就看清楚这是一些丝线和丝绒混合而成的。 “把死者的衣物取来。”颜子苒看了一眼丝线的颜色,急忙对着郝猛说道。 郝猛迅速地将方才施仵作褪下的死者衣物取来,颜子苒将衣物的颜色与这丝线作对比。 “是一样的,看来应该是死者自己抓挠身上的衣裳留下来的污垢。”江瑶看了,连忙说出来,但还不大敢肯定,双眼看向颜子苒。 颜子苒在衣裳上四处寻找,最后在衣裳的腹部处果然找到一些被抓划过的痕迹。 “又是腹部!”施仵作看到这里,不由狐疑地看向死者的腹部。 颜子苒亦是在同一时间,伸手轻轻地按了按死者腹部,仔细地感受着腹部内的情况。 手指按到死者胃部时,颜子苒不由皱眉:“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立即转头看向郝猛:“猛叔,找人去问问,案发之前,死者可有吞咽过骨头一类难以下咽的物块?” 郝猛转身就看向了尹奇,尹奇立即跑去询问金玉苑昨日的饮食情况。 “难不成,死者是吃错东西,导致的毒发身亡?”江瑶狐疑地问道。 施仵作立即摇头:“若是中毒身亡,那过去了五个时辰,尸身上必定有毒物发作的痕迹,比如手指指甲漆黑、嘴唇干裂、或者是腹部有大片可疑红斑、肛门皲裂出血等等现象,但死者如今什么现象都没有。” 颜子苒微微颔首附和:“不错,这应该不是中毒,而是可能误食了某些不能吃的物品,最终导致肠道被划破或者堵住了某些位置,以至于出了问题,把死者生生疼死。” “会不会是吞金?”江瑶立即想到这一点,“以前我听说有许多受了罚,再无颜面见人的贵妇,自我了结时便选择吞金的做法。” 施仵作连连点头,看向了颜子苒。 颜子苒闻言,伸手掰开了死者的口腔,用一根木柄压住死者的舌头,仔细地观察了喉头片刻。 而后,她又伸出两根手指探入了死者的咽喉之中,轻轻地挖了挖。 等她把手伸出来后,看到手指上的手套,虽然有一些黏液,但并无血迹。 “一般来说,吞金自尽的人,过程是非常困难的,如果金块不够大,吞进去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事,自尽的效果不能立竿见影。如果金块太大了,又不好吞咽。” 颜子苒微微摇头:“若是这金块有些锐利边角的话,还会划破咽喉,直接卡在脖颈处,未必能进得了腹部。” 江瑶思索了一下,而后说道:“那应该就是死者在这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误吞了金子,直到昨晚才突然被金子堵住肠胃,而后痛苦挣扎,最终死去。” “目前只能做如此猜测。”颜子苒叹了口气,若是能解剖,只要打开胃袋就能一目了然,直接找到凶物。 施仵作叹了口气:“那这般说来,应该是一件意外事件了。” 颜子苒取出一张白布,覆盖在死者身上,而后领着江瑶走到书房之中:“是不是意外事件还难说,先看看这案发之地有无其他可疑之处,等江大人下一步的指示吧!” 施仵作从来都只负责验尸,对于场地的勘验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内,所以只跟到书房门口便没再进去。 书房里还有几名衙役在搜寻着线索,颜子苒迅速地打量了一圈,回头对着郝猛问道:“这两扇窗户在你们来之前,可有人触碰过?” 郝猛刚要搭话,尹奇在这时跑了回来,对着几人回禀:“小人问过了,昨日用的饭菜并无什么难以下咽的硬物。都是些寻常的鱼肉、鸡肉、青菜和米饭。厨娘亦把鱼骨、鸡骨头都去了的。” 郝猛又把书房里的情况问了一下。 尹奇也是摇了摇头:“房屋除了大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翠玉进入过之外,其他人都未曾进过。小人在门口看时,这两扇窗户便是如此。” 颜子苒轻轻点头,而后小心避开地上的书籍字卷,走到东南边的案桌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案发之时,应该是在子时左右,死者为何不回屋歇息,反而要在这书房之中待着?可是最近你们大老爷有什么事情,以至于夜不能寐?”颜子苒坐下后,看到桌案角落的灯笼,连忙开口询问。 第325章 公事公办 “这个……”尹奇略有些为难地看了几人一眼。 郝猛立即意识到他想要隐瞒,立即呵斥:“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尹奇叹了口气,而后轻声说道:“最近大老爷和大夫人闹矛盾,许是夫妻俩之间置气,所以大老爷经常在书房里过夜,不曾回正房歇息。” 说着,他指了指屋子东北角落上一张罗汉床:“大老爷偶尔便在这儿歇下,小的也见过几回。夫妻间的磕磕绊绊,在所难免的,这应该与案情无关。” 几人听了,看到那罗汉床上还有一床凌乱的被褥,没有再追究下去。 江瑶率先问道:“颜姐姐,死者在临死之前,十分痛苦,那他肯定会发出一些声响,甚至是向正房的大夫人求救。或许,大夫人她们会听到什么动静,要不咱们去问问大夫人?” 颜子苒环视了一圈书房,将每一处的状况都记下来后,轻轻颔首:“正好也要去看看江大人下一步该如何搜查线索。” 郝猛留下来继续看守书房,而施仵作则守在柴房里,看住尸体。 颜子苒和江瑶两人褪下面巾手套,而后在尹奇的带领下,返回尹家大厅。 大厅里,江珣正在盘问最先发现尸体的丫鬟翠玉。 翠玉跪在厅堂上,身子有些微微发颤,面对尹老太爷和知府、同知等人的审视,难免会紧张,有此表现实属自然。 “奴婢今日一早,大约卯时四刻左右,伺候了大夫人洗漱。大夫人让奴婢去唤大老爷起床,说是要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奴婢听命前往书房,敲了几下门又唤了两回,里面没任何动静。” “奴婢便用力推了一下书房,结果发现书房并未上栓,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当时大老爷就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放在地面上。奴婢还以为大老爷是睡着了,上去唤了几声,见他神情不对劲,伸手一探鼻息,才,才知道他遇害了。” 翠玉想起早上的事,小脸吓得煞白:“奴婢当时就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往大门方向倒退了几步。而后跑去告诉大夫人,领着大夫人过来,大夫人就扑到大老爷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那陈嬷嬷就让我们不要进书房,又叫了大少爷去唤老爷和管家过来。后面的事,老爷也是知晓的,我就再没进过书房了。” 翠玉刚说完,江珣便立即提出困惑之处。 “当时你推开书房的房门,可曾留意对面的窗户是开着还是关上了的?” “是开着的!”翠玉十分笃定地回道。 “那你看到那罗汉床上的被褥是整齐的,还是凌乱的?” “凌乱着的,整个屋子就好像是遭贼了一般,没有几处是整齐的。” 翠玉回答完之后,那尹老爷微微颔首:“之后我便让人把金玉苑封了起来,让尹奇去衙门鸣冤,所有尹家中人不得出入。尹府几处小门,都有人把守着,如今也不知道那凶手还在不在宅邸之中。” 江珣眉心皱起,冷冷地打量了尹老爷一番。 “如此说来,尹老爷是认定死者是被人所害?” 一直站在旁边的青年尹世杰愤怒地说道:“江大人,我父亲书房之中凌乱不堪,必是被人所害,难道这点大人都看不出来吗?” 江珣侧头望了过去,见这青年也就比他小一两岁的样子,沉声问道:“你认为那凌乱不堪的场景,是凶手所为?那你可告诉本官,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制造出如此凌乱的场面?” “贼人想要行窃,必然要四处翻找,自然就留下了一地狼藉。”尹世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大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真不知道外头为何会那般吹捧大人的断案本事!” 江珣眉头微蹙,但并未理会尹世杰的挑衅,只是淡淡地开口道:“既然是贼人行窃,那必定是为了钱财。敢问大夫人,那书房之中可有贵重之物遗失?” 大夫人略微想了想,而后摇摇头。 尹世杰连忙提醒道:“娘,父亲在书房里收藏的各样字卷画轴,有不少是名家所为,可是值当不少银钱的!” 大夫人连连点头:“对对,那些字画可花了相公不少银钱,说不准是有人瞧上了这点……” 宋砚之轻声笑着问道:“是极,字画比阿堵物更为珍贵。大夫人可回去看看可有遗失的。” 大夫人不由苦笑道:“我亦不知晓他有哪些字画,还是让世杰去看看吧!” 尹世杰立即站了起来:“我这就去!” 江珣瞥了一眼陈松伟,陈松伟立即会意地跟在尹世杰后面。 “做什么?”尹世杰察觉到陈松伟跟着他,立即回头不满地叱问。 “尹少爷见谅,案发在金玉苑中,那死者的书房与你所居住的东厢房十分趋近。按衙门审讯的条理来看,你亦是嫌疑之一,须得在衙门的注视下进入案发之地,以免你抹除罪证。” 陈松伟拱拱手,并无半分敬意。 “死的是我父亲!”尹世杰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一句。 “公事公办罢了!”陈松伟揉了揉耳朵,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仿佛有些埋怨尹世杰不该吼那么大声。 尹世杰怒视着江珣:“江大人就是这般查案的吗?” “本官没有立即剖开你父亲遗体查明真相,已经很客气了!”江珣冷笑一声,目光在尹老爷和尹老夫人身上扫了一圈。 尹老爷朝着他挥挥手,尹世杰只好不甘心地带着陈松伟一块去了金玉苑。 不一会儿,他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世杰,如何?可有遗失之物?”大夫人焦急地拉着尹世杰的手问道。 “没有,父亲生前最喜爱的一批字画都还在房中,甚至有些都撒落在地上。”尹世杰抬头看了一眼江珣,“贼人应该不是冲着字画来的。” “大人,依属下看。那一地的狼藉,从散落的位置判断,应该是死者在遭受痛苦的折磨之时,自己打翻在地的。”颜子苒在此时沉声向江珣汇报了验尸的最新进展,而后做出一个结论。 江珣轻轻点头:“这点本官看过现场后便已知晓!高明的贼人行窃,可不会四处乱翻,只有愚蠢的小贼才会这么着急乱翻。” 章推官跟着附和道:“若是小贼,只怕是连尹家大门都进不了,更别提是潜入到书房之中,害了尹侍郎!” 第326章 九年转运 尹世杰听了,脸红耳燥,原来这些人都已经看明白了情形,只有自己一人像是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的。 这江珣明明知道,却不提醒他,害他闹了个笑话,简直可恶至极! 宋砚之沉吟片刻道:“既然不是贼人,那凶手就是有备而来的。会否是尹侍郎与人结仇了?” 江珣沉声打断了宋砚之的话语:“宋大人也认为是有凶手行凶?” 宋砚之眸光闪过一丝恼怒,望向江珣:“江大人的意思是,这并非是一起凶杀案?” “那就得问问尹老太爷了,为何尹老太爷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难道就不能是尹怀真身怀暗疾,突然暴毙而亡的?”江珣目光咄咄地逼迫着尹天策。 “我相公一直身体安康,从未有过暗疾!”大夫人立即不满地反驳。 “那本官倒是好奇,为何尹侍郎好好地当着京官,突然去年年底就辞官回家呢?他的年纪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不思进取,反而回家中养身,不是有暗疾,又是为何?” 江珣突然从另一个角度发起询问,让大夫人一时间无从应对。 “你们一看到死者死在书房里,第一时间就封锁了金玉苑,而后派人来衙门报案。可见你们心底里早已认定是遇害身亡的。可无缘无故,你们为何如此肯定?” “死者身上并无任何伤势,换成是常人,理应在不解和悲痛之中恍恍惚惚。可尹老太爷却是十分果断,几乎是看了一眼死者就立即让下人报案。甚至考虑着凶手有无逃离尹府,立即封锁尹府所有门户!” 江珣目光凌厉了几分:“不知道尹老太爷又有什么凭据断定是凶杀案?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隐情?” 尹老爷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愧是江大人,果然目光如炬!”他先是称赞了江珣一句,而后才缓缓地说出实情。 “老朽当初得一高人指点,修缮这所宅院之时,按照五行术数布置。那风水大师指点老朽,住此宅,前九年益居住在金玉苑之人,后九年益居住在画烟院之主。” 他那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如今住在东北偏院画烟院的孙子尹世明。 尹世明之前就坐在西侧的次座上,此时又往后退了几个位置,给宋砚之和江珣等人让了座。 此时听闻这事,神情微微一愣,似乎从未听说过此事。 不光是他,尹家年轻一辈三人都没听说过,全都讶异地看向尹老爷,唯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神色如常。 尹家长房嫡女尹茯苓小嘴微张,用手掩住:“爷爷,这种事情,简直天方夜谭,会不会是您被人骗了?父亲他……” 尹天策抬手制止了她,接着诉说:“当年布置好这一番风水宝地后,我便让怀真住在了金玉苑,想着他是长子,自然是要先让他得益的。后来也确实如风水师所言,怀真他一路高升,最后升任侍郎。” 章推官听了,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尹天策。 从他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此时亦生出了这种想法。 “只怕没那么顺遂吧?”江珣冷冰冰地望着尹天策,这种风水术数,他不太信。 尹天策脸上越发显得苦涩:“这五行风水大阵,关键在于生生不息,循环不止,以九年为一转。到了转运之时,先前兴盛之主须舍去一切身外之物,方可避过大劫。怀真他辛勤了九年,让他在这壮年之际舍弃一切,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哎!” 宋砚之顺着他的话往下揣摩:“可他最终还是拗不过您老人家,辞官归来了。那从今年开始,就该轮到住在画烟院的主人兴盛。本官记得,今年四月份,尹怀仁大人就荣升了国子监司业一职。” “这也让老朽对那风水大师的话语更加深信不疑。”尹天策眼眸中多了几分惆怅。 他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当年那风水大师告诫我,九年一过,可让怀真的家业尽数转让给烟画院中的怀仁,从而消灾解难的同时,亦能让尹家的长久兴盛下去。” 大夫人的脸色一僵,那尹世杰更是喃喃道:“所以,这就是爷爷你要父亲把这些年来挣下的家业全都交给二叔的缘故?” 尹天策点点头:“正是如此,可,可你父亲他,哎……” 换做是任何人,只怕也不愿意让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给他人做嫁衣。 “我已经跟他说明多次,只要他把这一切都给怀仁,等再过九年,风水又会转到金玉苑,届时世杰将会乘势而起,将会带领我们尹家走向更高的一个台阶。” 尹天策摇了摇头:“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侍郎一职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江瑶不明就里:“这些都是好事啊,怎么就不愿意呢?” 颜子苒伸手拉了拉,轻声说道:“问题就出在尹怀真不相信日后弟弟会把一切交还给儿子。兄弟阋墙,早已离心,再过九年,一旦尹老太爷不在世了,无人能劝得动届时身居高位的尹怀仁。” 尹天策微微一震,看了颜子苒一眼,眼里流露过几分赞赏,又有几分惭愧。 尹世明站在一旁,淡淡地说道:“我父亲也不想要大伯的那些家业。” “呵,他是不想要吗?他是知道要不到吧?”尹世杰冷笑着讽刺了一句。 “堂兄,你多虑了!”尹世明略有几分不屑地拱了拱手。 颜子苒看到这一对堂兄弟的表现,轻轻摇了摇头。 即便尹怀真愿意把一切托付给尹怀仁,大夫人和尹世杰也不愿意,人心隔肚皮,亲兄弟都无法完全信任对方,更何况是堂兄弟? 这简直就是一场人心的考验,谁也无法信任对方,最终的结果就是走向敌对分裂,好好的一个家族只会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尹怀真不愿意交出一切家业,这与他遇害有何干系?”江珣目光在尹世明身上转了转。 “当年风水大师说过,若是未能及时将身上运势所得之物尽数让出,必遭天谴,死于……画烟院人之手。”尹天策说完这句,神情越发萎靡。 “什么!”尹世杰当即就看向尹世明,“是你杀了我父亲!” 尹世明脸色有些苍白,不敢置信地看了尹天策一眼:“爷爷,我何时害过大伯?这分明是胡说八道!” 第327章 兄弟阋墙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最清楚!”大夫人立即出声,柳眉倒竖,怒目看着尹世明。 大厅中所有人都望向了尹世明,那尹世杰的目光甚是怨毒。 尹世明没想到这些家人居然如此毫不留情地指责他,脸色有些苍白。 如今升任了国子监司业的尹怀仁去了京城,整个画烟院里就是二房嫡长子尹世明做主。 他孤立无援,只能自己应对这一切责备与为难。 尹天策见状不妙,急忙说道:“我说的是凶手出自画烟院,画烟院里除了你之外还有不少人,并非就是指你!你先不要激动,听两位大人查明真相。” 尹世明眉头紧拧,不悦,却也没法申辩。 尹天策如此信任那位风水大师,笃定凶手就在画烟院里,他越是反驳,只会让尹天策越是怀疑他。 宋砚之温声劝慰:“此乃风水先生所留预言,未知真假,凡事须得从实情入手斟酌。江大人,你以为如何?” 江珣扫视了尹家众人一眼,而后缓缓说道:“此案先问清楚是意外还是他杀,如今尸体表面无任何伤痕,依施仵作和颜姑娘判断,有可能是误吞了顽固不化之物,说不定只是一场意外。” “不会的,风水大师都已经说了,若是相公出了事故,必定是画烟院所为,他们恨不得相公撒手人寰,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三个。”大夫人立即摇头。 宋砚之也跟着回应:“此事方才已经盘问过了,尹大人并未误食其他有危害的物品。” 江珣瞅了他一眼:“你能保证这些人是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盯着死者的?若是死者在他们不知晓的情况下,咽下某些物品,他们岂会知晓?” “我父亲只是辞官在家避难,并非脑子有恙,岂会乱吞咽东西?江大人不肯认定此乃凶案,莫非是有意包庇某些人?”尹世杰寒声问道。 江珣冷冰冰地凝视着尹世杰:“既然你认定这是凶杀案,那本官问你,死者是如何死的?凶器是什么?作案手法如何?可有嫌疑之人?” 江珣一连串抛出问题,而后淡淡地收尾跟上一句:“就凭那九年前的风水先生一句预言吗?” 江瑶跟着说道:“就你这无凭无据,空口污蔑人的本事,全京城我也没见过几个!” 颜子苒轻轻拉了她一下,对着她低声道:“他就是从京城回来的。” 尹世杰瞪直了眼珠子,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什么词,只能大声怒斥道:“我并非是污蔑,你们可以问问他,五月初三时,他还曾与我父亲大吵了一次,当时被我父亲赶出了书房!” 他指着尹世明:“你敢说没有吗?当时可是有不少人看到的,恐怕你那时就已经心怀怨恨,有了害我父亲心思吧?” 江珣听了,望向尹世明:“可有此事?” 尹世明嘴角苦涩,无奈地笑了笑:“确有此事。当时是我父亲来信,告知我在京中情形,他虽为国子监司业,如今却在京城里租住一间小房屋,身边仅有一个老仆伺候着。” 尹世明说着,把一封家书取出来,递给了江珣。 “父亲在信中虽只是寥寥几笔,说了京城物价极贵,租住个房屋都要三十两银子,劝诫我要节省度日。可我身为儿子,又岂能不知晓父亲在京城中的举步维艰?” 他缓缓地说着,而江珣则拆开信封,看起这封家书。 “大伯在京城里有一所大宅子,一家人都已经回了烟台府,却是连一个房间都不愿腾出来给我父亲。”尹世明心中悲愤不已。 “我找伯父说情,希望他能帮父亲一把。当年大伯买下京城宅子的时候,用的是公中的银钱,按理说也有我父亲的一份!可伯父一再推诿,我不过是多说几句,他便骂我父子觊觎他的家业,这便是当日争吵的实情。” 他说着,看向了尹天策:“此事我后来与祖父解释过,但祖父说大伯刚刚辞官归来,心情不悦,让我不要去逼迫他!我依祖父所言,只是往京城多送了些银钱帮助父亲度过难关,之后再未与大伯发生争执。祖父可为我作证!” 尹天策轻轻颔首:“确实如此!但不是你大伯不给你父亲让出一间空房,而是那一所宅子已经住了人,实在腾不出。” “我知晓,住着未过门的堂嫂家的弟弟,还有他养在里边的几个姬妾,我都让人问过了。”尹世明笑着,眼里闪过一丝苦涩。 尹世杰即刻站了起来:“他是在京卫所千户,亦是我往后的妻弟,让他居住亦是维持这份交情,为我尹家收拢人心!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们都许诺给他住了,难道你要我们食言?” “更何况,虽说银钱是公中出的,但谁不知道,整个尹家的银钱都是我父亲挣回来的?二叔这些年在家中,只凭俸禄连你们那个院子里的人都养不活,还要祖父从公中掏出银钱补贴你们!你们有何脸面说是有你们一份?” 尹世杰越说越是激动:“若非是圣上看到我父亲辞官回家,他岂会突然提拔你父亲?二叔之所以能有今日,无非是踩着我父亲的肩膀上位的,他还嫌不够,想要霸占我父亲所有家业方肯罢休?” “够了!”尹天策怒吼一声,打断两人的争辩。 他看着尹世明:“如今家中风水大阵转到你那一房,我亦还没死,不会苦着你父亲,虽然住不进自个儿家,但在外头租住房子亦无差别,到哪儿住不是住?” 他痛斥完尹世明,又望向尹世杰:“还有你,你堂弟只是为这事与你父亲争吵,并未动了杀人的心思,你们是彼此的家人,怎能怀疑他是杀人凶手?” 尹世杰和尹世明在尹天策的呵斥下,总算是收敛了些许,但堂兄弟间的分歧早已难以修补。 宋砚之再次充当和事佬,把两人的争斗轻轻掩盖过去。 “诸位且放宽心,只要诸位提供相应的线索,配合衙门调查此事,剩下的就交由我们衙门处置吧!这本也是我们衙门分内之事,必定会给这次案件一个结果。” 他说着,看了一眼章推官:“章推官,你断案多年,对尹大人之死,可有何头绪?” 第328章 人心难测 章推官闻言,急忙躬身:“回大人,依卑职看,此案,须得先从金玉苑的人入手,问问昨夜苑中情形。而后再问问死者生前可有什么仇家,是否待下苛刻,以至于有奴仆胆敢欺主!” 宋砚之轻笑道:“看来章推官心中已有数,那就尽快查问,找到真凶,还画烟院一个清白,亦是替死去的尹大人伸冤。” 章推官应下,而后望向大夫人:“大夫人,不知昨夜子时前后,你们可有听闻异响?尹侍郎将书籍画卷都扫落在地上,痛苦万分,想必发出的动静也不小,夫人一声都未曾听见?” 大夫人目光微沉,缓缓摇头:“我与相公一直都住在正房的西侧,东侧是日常忙活之处。正房东侧与老爷书房仅有一墙之隔,可卧榻的正房西侧距离书房有些远。昨日夜里,我兴许是睡得沉了,并未听到任何动静。” 说完,她又看向身边的翠玉:“你昨夜在榻下歇着,可有听到任何异响?” 翠玉不待她问完便已连连摇头。 章推官又望向了尹世杰:“尹少爷的东厢房与尹老爷的书房相近,不知尹少爷可有注意到异样?” 尹世杰摇摇头:“我若是听到动静,我早就过去查看了,还能叫贼人加害了我父亲?” 章推官点头应是,而后又望向了大夫人身边那些仆妇。 尹世杰跟着说道:“这些仆妇都是住在爷爷后边的后罩房中,只有茯苓身边有两个丫鬟和陈嬷嬷住在西厢房两侧耳房之中,她们距离书房甚远,岂会知晓书房中的事情?” 侍立在大夫人身后的陈嬷嬷微微点了点头。 章推官问了一圈,都没有任何线索,又问起结仇之事。 “尹老太爷,大夫人,冒昧问一下,尹大人可曾得罪过什么人?近日来可有与人发生纷争?” 尹老太爷微微摇头:“这个不甚清楚,他此前都在京城之中为官,回来不过大半年时日,理应没有与人结下血海深仇!” 尹大夫人也摇摇头:“我亦从未听他提起与何人有所纠纷,他向来待人和睦宽容,即便是在京城,也没有与人闹过矛盾。唯有,唯有年前与二叔争吵了一次,而后便是世明那一次。” 尹世杰盯着尹世明:“我爹自从去年回来之后,便鲜少出门,生怕出了意外。即便偶尔出门,亦有尹奇跟随着的,尹奇可知他在外头有无与人冲突。” 尹奇连连摇头:“大老爷从京城回来,在烟台府里认识的人都没有两手之数,哪里有得罪过什么人?” 章推官听完,思索了片刻,不得已看向了施仵作。 向来断案,验尸这一环节是最初能获得线索的关键之处。 可施仵作此时只能微微摇头,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 但他的眼睛却偷偷瞄了瞄颜子苒,他不确定颜子苒有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章推官顺着他的方向,望向了颜子苒:“颜姑娘,你亦是验尸的高手,不知可有何发现?” “我未仔细验过尸,不敢妄下结论。”颜子苒轻声回应道。 尹世杰怒了,刚想开口叫颜子苒去仔细验尸,可蓦然想起,这位最擅长剖尸,让她去仔细验尸就等于默认了让她解剖尸体。 他顿时把话都给咽了回去,只是拧着眉头,一副有火无处发泄的模样。 “宋大人,此案,此案下官还需要些许时日……”章推官没有办法,只好使出了拖字诀。 宋砚之眉宇微微蹙起,可一时半会之间,他也没有任何头绪。 江珣看到这里,起身说道:“此案未能详细验尸,只能推断是吞金而死。案发之地又无甚确凿的凶杀案线索,种种迹象都无行凶之嫌疑,此案极有可能是意外致死。本官就不过问了,告辞!” 尹天策急忙起身:“等等,江大人,这,这风水先生所言,不得不信啊!” “那你们就去把风水先生找过来,让他为你们推算出谁是凶手吧!”江珣甩了甩衣摆,而后领着陈松伟等人离开了大厅。 一行人刚刚走到一进院,江瑶就忍不住问道:“哥,难道我们就真的不查这案子了?” 江珣看了江瑶一眼,而后冷笑着说道:“查是肯定要查的,但他们不愿意配合,摆着世家的架子,想查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为今之计,先让郝捕头在府城里打听打听尹家这些人的过往。” 颜子苒沉声说道:“死者死得诡异,又有一个五行风水的故事,似乎是凶手在借这个风水的事情杀人。” “啊!那,那死者不是吞金自杀吗?”江瑶有些不解地看向颜子苒。 “他好端端的,作甚吞金自杀?”江珣反问道。 “那,那他这种死法……”江瑶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微微摇头:“除了吞金,也有可能是吞土、吞棉花、吞碎发等等,都可以令人致死。但死者并无呕吐的现象,应该是与金玉有关的东西。” 江瑶看着颜子苒和江珣,越发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两人的思维。 江珣走出了大门,对着陈松伟打了个眼色。 陈松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衙门会让郝猛在明面上探听尹家人的消息,而他则需要在暗中打听一些更为隐秘些的事情。 他只是拱拱手,转身就自个儿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苒儿,依你看,凶手是如何作案的?” 江珣也不急着回衙门,脑海还在思索这起案件,一边情不自禁地询问颜子苒。 颜子苒跟在他身旁,闻言应道:“大夫人、尹少爷全都在夜里没有听到丁点动静,只因死者可能不是半夜里吞食了异物的。” 先前她就说过,吞食金玉之类的东西,不一定会立马就引发死亡,死亡的时间也不好控制。所以凶手压根就不是今日子时前后去了死者的书房。 “可这异物,既然能致命,恐怕也不容易吞咽。死者在清醒状态下,岂会吞咽这异物入腹中?” 江珣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拧成了个‘川’字! “这点我也想不明白。若只是小东西,即便无法被胃液消化,也能通过排泄取出。又不是有毒的东西,如何能让死者吞咽下去呢!”颜子苒寻思着。 “若是能解剖,这些谜题就能立马解开,到时候再追问是何人送来的吃食,此案就能抓住主要脉络。如今这事让尹家弄的,真是舍近求远,不知道还要绕多久。”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江珣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身旁的郝猛吩咐,“最近几日,盯紧尹府上下。” 第329章 意外消息 江珣先是把颜子苒和江瑶送回家中,而后才返回衙门去继续办理公务。 两人刚刚进了大门,黑鹰就闻讯迎了过来。 “你们这是去哪了?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糕点,这都快凉了!快过来快过来!” 两人笑着,跟黑鹰一块走向花院。 黑鹰这几日一闲下来就去打听哪家的糕点好吃,今天一大早就去排队,好不容易才买回来两盒。 他一边说,一边向颜子苒邀功:“我既然住在你们这儿,那多少也得表示一下心意。不是我在吹嘘,是全城的百姓都说他们家的糕点好吃,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黑鹰领着两人,沿着花院中架设在小湖泊上的栈道,走到湖泊中心一座凉亭上。 他的糕点就放在这里,笑着拆开油纸,推到颜子苒面前。 颜子苒和江瑶在尹家早已清洗过污秽,见他如此殷勤,腹中亦有些饿了,便坐下来品尝一番。 黑鹰又给两人斟了茶水,而后笑着询问:“如何,味道可好?” 江瑶愣了一下:“你没吃过吗?” “一个人就只给买两盒,颜姑娘一盒,你一盒,我哪里吃去?”黑鹰撇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 江瑶却笑得双眼都成了月牙儿,而后立即将手里的糕点掰了一半,递给了黑鹰。 “余大哥,你也尝尝看,好吃我们下次再一块去买,那就能买到四盒了。” 余望亭想想也是,接过之后,一口就吞了。 “好像没什么味道!” 江瑶急道:“哪有你这样吃糕点的,你舌头都没慢慢体会到糕点的软糯香甜,糕点就被你吞进肚子里了,当然没有尝出什么味道了!” 颜子苒闻言,不由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可那道灵光一闪即逝,仔细想又想不出什么头绪了。 “那你再给我尝一口。”余望亭盯着江瑶手里的糕点,露出一副奸诈的笑容。 “不要,这个是我的。”江瑶立即护住自己的美食。 “这还是我买的咧!”余望亭说着,就要去扒拉江瑶的糕点。 颜子苒连忙问道:“等等,余大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余望亭只好停下抢食的举动。 “你方才吃糕点时,为何都不仔细品尝一番就吞咽下去了?”颜子苒犹豫着问道。 余望亭愣了愣,而后看向江瑶怀里的糕点:“我就想着快些吃完,然后就抢这丫头的吃。” “很好吃吗?”颜子苒接着询问。 “啊,这个,还真没仔细品味。”余望亭不解地看着颜子苒。 江瑶灵机一动:“颜姐姐,你是不是想到死者为何会吞咽下异物了?” “差一点!”颜子苒有些惋惜,“死者可能是因为急着要去做别的事,所以就把异物给吞了进去。而且,这异物还是他下意识认为无害的东西!” “那是什么?”江瑶看了看怀里的糕点,“总不会是糕点吧?” 颜子苒摇了摇头,尹怀真吞食的异物绝不是正常的食物。 余望亭闻言,知道两人是遇到命案了,便停下了打闹的心思,询问起案件的详情。 江瑶把尹家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后,余望亭眉峰一拧。 “这个尹家,我知道一些。那尹怀真据说也是投靠在安国公手底下的。”余望亭脸色凝重了几分。 颜子苒瞬间恍然:“难怪那尹世杰总是跟江大人唱反调了。” 江瑶拍手笑道:“那死了才好,省得他继续为虎作伥!” 颜子苒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他如今死于非命,咱们还是得尽力为他找出真凶,洗刷冤屈。” 余望亭站了起来,望着亭子外的水池看了一会,幽幽说道:“我有个谈得来的好友,他就在尹家。” 颜子苒和江瑶都望向他,两对眼睛都写满疑惑。 “尹家看似风光,其实内地里却腐烂不堪。那位大夫人回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暗地里就已经做了不少放贷的事,逼了好几户人家买田买人的。” 余望亭扭头看了两人一眼:“还有那尹世杰更是可恶至极,祸害了好户人家的闺女,自诩是京城回来的,在这烟台府有权有势,骗了不少好姑娘。” “这些,都是你那位好友告诉你的?”颜子苒黛眉微蹙,“该不会,你这位好友就是尹世明吧?” 余望亭笑着摇了摇头:“尹世明为人处世,谨小慎微,这些年也帮着尹天策打理家中生意,暗地里也投机取巧,挣了些私房钱,但总体来说还不算是个坏人。” “我认识的那人,当初在清江县,嗯,坐牢的时候,他曾经来狱中探望我,我们就是在那里结识的。” 颜子苒立即明白了过来:“好端端地,跑去牢狱中与你结识,莫不是另有所图吧?” 余望亭点点头:“他想学我的易容术,但我没教他!” “他学易容术作甚?”颜子苒颇为警惕,毕竟这易容术的确是乔装打扮,逃脱罪名的好法子。 “不晓得,他只说是想要跟我那般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余望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难得有人欣赏他,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江瑶嘟着嘴:“幸好你没教他,不然我哥不得骂死你!” “要不是我们在牢狱之中,有诸多不便,说不定我就真的教他了。”余望亭讪讪笑了,“他这人我看得出,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还想过帮我越狱。” “这么危险的人,得尽早告知江大人才行!”颜子苒盯着余望亭,“余大哥你可不要再犯糊涂了。” 余望亭点点头:“我晓得,所以我没答应他。但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与我高谈阔论了一番,最后惜惜相别。当时他跟我说,若是我愿意把易容术这门绝活儿传下去的话,务必要考虑一下他。” “这门绝活儿,你还是找个心思纯良的人传承吧!”颜子苒建议道,“这人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万一他心生歹念,便会危害一方。” 江瑶则举手道:“教我教我,我心思纯良。” 余望亭撇撇嘴:“我这门绝活儿,等我六十岁后再考虑传人吧。教你?百年之后你跟我一起进了棺材,那跟失传有啥两样?” “你敢咒我!”江瑶瞪着眼珠子,气鼓鼓地扬起手就要打余望亭。 颜子苒连忙拦住,接着追问:“余大哥,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他在尹家是什么身份?” 第330章 尹家住客 “他叫俞承均。”余望亭冲着江瑶做了个鬼脸,接着回道,“俞家当年与尹家是世交好友,俞承均的祖父与尹天策是同窗又是同僚,关系莫逆。” “当年他们二人,一个在烟台府担任通判,一个在兵部担任员外郎,被外派到烟台府来治理周围几个卫所的乱象。彼此之间常有走动,于是就熟络了起来,那俞承均的母亲当年差点就嫁给了尹家次子。” 颜子苒听了,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江瑶被颜子苒拦着,奈何不了余望亭,柳眉倒竖,捏着小拳头不停地示威。 余望亭则是有恃无恐地双手叉腰,一边向江瑶挑衅,一边回道:“我这不是来了烟台府吗?想起了这人,想着可以结交一番,但也不能凭着在牢狱之中的会面就对他偏听偏信,所以就这几日的工夫打听了一下。” “后来据说那俞家老头落水死了,尹家见俞家无权无势,立即就反悔了,不肯娶那俞家千金。那俞家千金一气之下,便招了个上门女婿,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孩子,也就是俞承均。” 余望亭笑着说道:“那尹家的次子,也就是尹怀仁也随后娶了亲,两家就这么断绝了来往。俞家家道中落,家境越来越贫寒,那上门女婿见无利可图,一走了之。那俞家千金早年操劳过度,去年病逝了,只留下一位俞老夫人与孙子相依为命。” 江瑶听了,有些气恼:“那上门女婿不是个东西,让我找到了,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还有那尹怀仁,负心汉,呸!” 颜子苒听了,也为那俞家千金感到不值。 她一片真心错付了人,而后又赌气招了个见财起意的男人,结果落得一个悲怜下场。 “那俞承均如今为何会在尹家?”颜子苒想了想,开口问道。 “去年俞老太婆快要不行了,担心死后俞承均孤身一人,便带着他来到了尹家,恳求尹天策看在当年两家的交情上,收留俞承均。” 余望亭扭了扭嘴:“那俞承均如今是个秀才,若是能够在这几年之间考上举人的话,倒也能够自生自立。那尹天策估计是老了吧,动了恻隐之心,或许也是对故友的愧疚,便答应了下来。” “那这人还真是挺可怜的!”江瑶拉着颜子苒的手臂,瘪着嘴道。 颜子苒却没有那么容易感动,只是拧着柳眉:“他既然是个秀才,为何还要学易容术?” “非但易容术,他还学过一些医术、相术、机关术,就连兵法也颇有几分建树。”余望亭说起这事,亦有几分赞赏的意思,“若非是颜姑娘你的治世学问更精妙一些,我说不准就跟他走了。” 江瑶不由笑了:“你是有糖吃就跟人走的傻小孩吧?” 余望亭连忙说道:“你不懂,这种有才学的人,交谈起来能让自己脑海里不停地迸出新的念头。这就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江瑶撇撇嘴:“行了,我哥是京城双绝,天底下的人都认可的才子,你怎么不跟我哥多聊聊啊!” “你哥太死板了,而且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懒得跟他聊!”余望亭立即摆手,打死都不跟江珣多聊一句的。 两人不停地拌嘴,直到颜子苒喊停,这才作罢。 下午时分,颜松柏带人抬着一副牌匾过来,让余望亭和平安帮忙,将牌匾挂到大门上去。 颜松柏本想着放点爆竹庆贺庆贺新居乔迁,可一想到这府城里也没什么熟人,众人又都已经住进去了,只得作罢。 挂好牌匾之后,左右邻里都纳闷了。 这些天,他们没少看到江珣穿着一身青色白鹇补子服进进出出时,街道上的百姓都以为这是同知江大人的新宅。 可是牌匾上却分明写着‘颜宅’二字,并非是江府! 邻居们一时都没个准,都不敢冒然上门拜访。 当黄昏时分,江珣再次带着衙门里的人回来时,看都没看大门上的牌匾一眼,径直就进去了。 宁非池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大人这字,比纸上写得更显得力透万钧。” “宁先生就不要笑话我了。”江珣淡淡地笑着,率先进了二院。 二院是待客的大厅,亦是平日里众人用饭的地方。 颜子苒和江瑶已经为众人准备好晚饭了,此时正在摆饭中。 江珣看到颜子苒,眼睛便亮了一分,黏在她身上不肯离开,以至于余望亭那不满的小眼神都被他忽略了。 “大人,查到了!” 郝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属下查到一些消息,大人你听听。” 他当即就把大夫人放贷、尹世杰诱骗良家女子的事说了。 这些余望亭调查地比郝猛还仔细,毕竟郝猛只花了半天的时间,也没能打听出多少事情来。 江瑶便把余望亭调查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引得江珣频频侧目看向余望亭。 余望亭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双腿紧绷着,要不是中间隔了不少人,他恐怕当即就要跑了。 “你把你知道的都仔细与我说说。”江珣眼眸凌厉地盯着余望亭说道。 余望亭忍着惧意,把话都重复了一遍,江珣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俞承均所学颇杂,想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颜子苒对着江珣轻声提醒。 江珣望着余望亭:“你可知晓他是否曾习武?” “这个没有,他曾跟我提过,想要找一名武功厉害的高手学学,技多不压身嘛!只可惜没有遇见过名师,所以连马步都扎不好!” 余望亭回完话,往自个儿碗里夹了许多菜,果断地退到大门外吃饭。 宁非池等人看到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先生呢?”颜松柏吃了一会儿,发觉少了个人,连忙问了一嘴。 江珣把陈松伟去打听消息的事说了,颜子苒也早已知晓陈松伟今晚都不会回来,所以一开始就没准备他的饭菜。 待到次日中午时分,陈松伟才回到家中,跟颜子苒说了两句便回屋睡去了。 他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不急着去见江珣,想今晚再去努力努力,尽量给江珣一个有用的线索。 故而待江珣傍晚回来时,他又提前一步离去了。 江珣见不着陈松伟,倒是颜子苒得了陈松伟几句话,在晚膳后转述给江珣。 “尹家家中,还不止俞承均一个客人!” 第331章 凭空失踪 原来,尹天策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除了尹怀真与尹怀仁两兄弟之外,还有一个女儿叫尹若菡。 这尹若菡本是十多年前就嫁到了烟台府邻近的紫宁府中,但是今年年初,她夫君死了。 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她的婆婆立即就把蒋家管家大权都交给一名姨娘,把她给气得大闹夫家,最终带着一纸和离书回了娘家。 “这尹若菡生性有些跋扈,嫁到蒋家多年,只生育了一女儿。据说因为丈夫亲近了身边一名丫鬟,她就把那丫鬟活活打死。如今她带着女儿住回娘家,已经有半年了。” 颜子苒把陈松伟调查到的这些内容都说与江珣听了。 “这一家子,倒是够热闹的!兄弟不和,还有一个外嫁女回了娘家。”江珣冷笑一声。 “衙门这两日可有查到什么线索?”颜子苒依偎在江珣怀里问道。 江珣轻轻摇头:“章推官今天一直都待在尹家,可任凭他如何追问也没有任何收获。郝捕头在他身边跑了一整天了,傍晚回衙门时绷着一张脸。” “案子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查明真相。”颜子苒轻声说道。 江珣环抱住颜子苒,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推官,又不是知府,这刑讼之事本就在我职权之外,虽可过问,但却不得强硬插手。否则,我必定让你当场就动手验尸,查出真凶!” “那宋砚之如何说?”颜子苒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江珣身子僵住,低头看了颜子苒一眼,确认颜子苒并无其他意思,这才张嘴回答:“他就整天忙着处理公务,傍晚下值之前叫章推官过去问了几句,并未上心。” 颜子苒黛眉蹙起,而后摇摇头:“许是他在他父亲身边,见惯了生死,对这些不甚在意吧!” “不说这些了!”江珣立即岔开话题,“待明日我去衙门,他们若是还没有任何进展,那我便再去逼一逼尹家。” 颜子苒应了一声,跟他闲谈了一阵子家里的安排。 说的都是些琐碎事,比如明日要聘用一个厨娘,两个粗使婆子,又亦或是江瑶的房间要修缮一下,颜松柏的院子得栽种些花草。 江珣并无不耐烦之神色,听着颜子苒絮絮叨叨地安排着,时不时提点建议,最后又连声地说着‘苒儿,你辛苦了’,把颜子苒给哄得面红耳赤的。 两人腻到亥时初,那颜松柏在宅子里巡视时看到两人,咳嗽了一声,两人这才急急忙忙地分开。 “江……阿珣,夜深了,明日你还有许多事,早些睡。” 颜松柏没有再进偏院,只说了一声便调头去二进院了。 “爹也真是的,都说了宅子里有你们好几个高手,他非得要夜夜都巡视一圈,生怕有贼人惦记。” 颜子苒羞赧地说了一句,也不好意思再跟江珣黏在一块。 江珣笑道:“方才岳父叫我阿珣了,他一定是同意我们在一块了。” 颜子苒见他笑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由抿嘴跟着笑了笑。 “是了是了,你快些去歇息吧!” 江珣又把颜子苒送进正房之中,给她点上了油灯,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颜子苒心满意足地睡下了,可没睡过多久,大约丑时初,便有人到了颜家敲门。 两名江家随从开门问了情况,连忙去二院叫了郝猛。 郝猛是衙门里的头快总役,即便是睡下了,一旦城里出了事情,他也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他迅速地穿戴好后,出了大门,见是衙门里的一名衙役,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着急?” “郝大哥,尹家有人失踪了!” “失踪?什么时候的事?会不会是走开了?”郝猛有些茫然,兴许是睡得正香的缘故,脸上还有几分睡意。 “尹家里的人把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人,守着门户的家仆都没见过,还有咱们衙门里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衙役说着,担心这事情怪责他们头上负担不起:“如今尹家都乱套了,我瞧着尹家才刚刚出事,如今又有人闹失踪了,恐怕不寻常,只好来找你先过去主持大局了!” 郝猛无奈,只能带着衙役跑到尹府。 留守在尹府的衙役们看到了郝猛,立即凑了过来,把情况跟郝猛说了一遍。 “失踪的人叫尹若菡,是尹老太爷的女儿,半年前回娘家居住。今晚用过晚膳后,约莫是酉时初,她到澡房中沐浴,而后在澡池子里睡着了。伺候她的仆妇方走开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回头就不见了人影。” 郝猛不解地皱着眉头:“整个尹府都搜了?” “都搜过了,他们府里的尹世杰和尹世明两位少爷搜了两遍,而后弟兄们也搜了一遍,愣是没有任何发现。” 郝猛让人将他带到了澡房中,那是修建在飞雨斋里的一个澡房。 澡房不大,中间有一个水池,池子里灌满了水,水面上还有许多花瓣在漂浮着。 尹世杰和尹世明同时赶了过来,看到郝猛之后,脸色有些难看。 “郝总役,我姑姑去哪儿了?”尹世杰开口问道。 郝猛也是一脸茫然,抬头看了看澡房里唯一一扇小窗户,那是在屋顶上打开的一扇小天窗,用来透气的。 “那侍候尹姑姑的仆妇可在?”郝猛连忙问道。 “就在三院正房里,我祖母正在问她话。”尹世明忙应道。 “那她可有说过,她离开之时,房门是开着的,还是关上了的?”郝猛急忙问道。 “开着的!”尹世杰咬了咬牙,“那蠢妇以为飞雨斋里无男子进来,便未曾关上房门,只是虚掩着。” 郝猛只觉得有些头疼:“会不会是被什么人装进麻袋里运走了?” “飞雨斋是姑姑和表妹居住的院子,祖母严禁男子出入,平日里都没有男仆进出,除非有急事才会允许男子进入。” 尹世明说着,看了郝猛等人一眼:“而姑姑那么大一个活人,没点力气的人可无法将她带出飞雨斋。” “那,这……”郝猛犹豫了一下,“再找一遍吧!如果还是没有发现,等天亮了我再去禀告知府大人。” 第332章 忽隐忽现 尹府这一宿都不得安宁。 然而搜索过后,依旧一无所得,郝猛只得派人去请了章推官,同时派人到颜宅知会江珣。 江珣刚刚用过早膳,正准备要去衙门里当值,听了这话后,沉默了半晌。 宁非池自然知晓江珣的意思,连忙说道:“大人,要不你先过去看看?毕竟人命关天,早一步过去说不准还能救回一条性命。这衙门里的公务,我先替你规整好,今天傍晚你过个目即可。” 江珣斟酌过后,轻轻点头:“那就有劳宁先生了,本官处理完尹家的事就立即回衙门去。” 说完,他看向颜子苒和江瑶等人:“你们亦随我一块去看看。” 颜子苒应了一声,连忙带上验尸的工具箱笼,以防万一。 江瑶则把余望亭叫上:“余大哥也跟着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位俞承均,从他口中问出些线索。” 她的理由十分充分,江珣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算是默认了。 宁非池先去了府衙那边领了江珣的公务,而江珣等人则直扑尹府。 刚进到二院,那章推官就领着郝猛迎了过来。 “江大人。”章推官行礼过后,有些心力憔瘁地躬下身子,“下官无能,想不到尹家又出事了。” “把详细情况与我说说。”江珣并未责怪章推官。 章推官也是刚到不久,只听郝猛说了几句,详细情况还不太了解,故而看向了郝猛。 郝猛一边领着江珣往飞雨斋方向走,一边把情况说了一遍。 “昨夜酉时初,用过晚膳的尹若菡便让伺候她的丫鬟去澡房里放上一池子的热水。她消食过后便去沐浴,澡房里只留下一位苏嬷嬷伺候着。” 郝猛慢慢地说着:“尹若菡在澡池里沐浴了一番后,许是身子倦了,坐在澡池里假寐。那苏嬷嬷看到干净的衣裳都被水花给溅湿了,便把这衣服和换下的脏衣服一块收走,回正房里拿一套干净的衣裳给尹若菡穿。” “她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在正房里寻找衣裳时花了些时间,等她再回到澡房时,发现澡房里空无一人,尹若菡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当时她只以为尹若菡是离开了,可她在正房、耳房里都找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人,便去找了小主子蒋思月。” “蒋思月便让她把飞雨斋里的仆妇都叫起来寻找尹若菡,可找了一圈都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去找老夫人禀报。” 颜子苒在一旁听完,眉头轻拧:“苏嬷嬷把脏衣服和溅湿的换洗衣服都带走了,那尹若菡便是光着身子,她不可能会擅自离开澡房。” 章推官连忙说道:“那难道是遇害了?” 郝猛摇摇头:“尹老夫人担心尹若菡与蒋思月母女在飞雨斋中被人欺负了,所以院子里不许有男丁进出。甚至在院门处设置了一间值守室,让飞雨斋里的几名粗使婆子轮流看着。” 江瑶则轻声问道:“会不会是钻狗洞进来的?” “不会!”郝猛立即应道,“那飞雨斋的院墙我都查过了,并无狗洞。” 余望亭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是翻墙进来的?” 章推官连连摇头:“院墙高约一丈,除非是有梯子,否则不容易进来!” “那是你的看法,像我这种绝顶高手,一丈的院墙完全不在话下!”余望亭自傲地说着。 颜子苒闻言,不由自主地往他头顶上望去,还行,离秃顶还早得很! 江珣随口说道:“若是有高手进来掳走尹若菡,翻墙也不是难事。待会你和瑶瑶爬上院墙看看可有新近留下的痕迹。” 余望亭和江瑶都兴奋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飞雨斋。 飞雨斋虽说是个偏院,但面积却不小,里面整体的建筑款式与颜家的花院差不多,都在中间挖出了一片水塘,水塘边上种满花花草草,另有栈道架设在水塘上,中间也有一个小亭子。 因为飞雨斋是在尹府的西南方向,所以飞雨斋的大门是开在东侧的。 北边的正房便是尹若菡居住的地方,而她的女儿蒋思月则住在西厢房。 “这个院子里,一共有六名仆人,其中有丫鬟两人,分别伺候尹若菡母女。管事嬷嬷一人,贴身伺候尹若菡。剩下三名嬷嬷则是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这些人都住在南边的倒座房里。” 郝猛指了指南边的倒座房,与正房之间隔了一个水塘。 “澡房就在西北角落上,本来是没有的,但半年前尹若菡搬回来之后,就特地让人建了这么一座澡池,说是在蒋家用惯了,不习惯用木桶沐浴。” 郝猛将问到的一些消息如实说出,一边领着江珣来到了澡房门前。 他说着,把澡房的木门推开:“这期间,她可以确定没人从正房门口路过。” 众人方才也是从正房门口路过的,这是澡房到大门之间最近的路程。 郝猛瞥了一眼澡房里的水池,而后又转过头对着江珣说道:“可苏嬷嬷回到澡房后,发现澡房里的尸体……尸体!” 他一脸懵然的望向了澡池,只见澡池里漂浮着一具浑身袒露着的女尸,一时间嘴都有些合不拢了。 江珣看到池子里的尸体,脸庞一冷,迅速推开郝猛,跳进澡池之中,将尹若菡抱了起来。 颜子苒跟在他身后冲到澡池旁边,而后伸手搭在尹若菡的脉搏上。 余望亭下意识就要往里边眺望,率先一步看到澡房内景象的江瑶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眼睛:“你别看。”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死人!”余望亭有些不解,但还是被江瑶给拽走了。 郝猛想要进去又觉得不太妥当,连忙背过身子挡在门口问道:“小颜,情况如何?” “不行,已经死了!”颜子苒松开手,对着江珣摇了摇头。 江珣这才将尸体放到澡池边缘的地面上,正好看到苏嬷嬷昨日重新送回来的衣裳摆放在一旁的衣架上,顺手扯过衣裳,覆盖在死者身上。 “大,大人!这,这尸体怎么又回来了?” 郝猛都傻眼了,他们在尹府搜了半天,这澡房也是再三查看过的。 不知什么时候,这人又突然出现了,而且还成了一具死尸。 “退到门外守着,莫要坏了案发之地的线索。”江珣脸色肃穆,站在原地四处打量着澡房。 颜子苒已经放下了箱笼,正在进行简单的尸体表面检验。 “没有发现可疑的足迹。”江珣看了一会,皱眉轻声道。 “尸体表面看着也没有受到暴力伤害。”颜子苒跟着说道。 江珣闻言,对着颜子苒问道:“可是溺毙的?” 颜子苒神色肃穆了几分:“从尸体表面的现象来看,极有可能是溺毙。大人你看,死者的眼结膜有些出血点,而口鼻部有泡沫,两臂外侧和两腿外侧都有鸡皮样皮肤,尸斑浅淡,手掌呈抓握状,这些都是溺毙的外表征象。” “至于具体的情况,需要进行详细的检验才能确认。”颜子苒说到这里,双耳微微动了动,不由蹙着绣眉看向门口外。 江珣亦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是谁?” 第333章 溺毙之地 “江大人,是我,尹世明。” 澡房外,尹世明躬身行了一礼,眼睛瞥见了死者的脚丫,不由微微怔愣住。 “你来做什么?”江珣颇为不满地看着尹世明。 “祖父知晓大人前来寻找失踪的姑姑,特地让我来陪同大人搜寻。”尹世明不卑不亢地回道。 江珣冷冷地注视了他片刻,最后轻轻吐出一句:“人已经找到了。” 尹世明身子微微一震,即便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大人,我姑姑她,她是如何遇害的?” “初验为溺毙,其余的还得等颜姑娘进行深入的检查!”江珣回了一句,目光落在了飞雨斋的正房处。 “郝捕头,把尸体抬到正房卧室之中,让颜姑娘仔细验看一番。” 郝猛应了一声,可尹世明却将他的衣袖拉住:“大人,大人可否再等等,容我回去禀报我祖父祖母,再作决定是否详细检验?” 江珣摆摆手,他也想着跟尹天策说说,让颜子苒解剖尸体确认真正的死因。 颜子苒只能通过尸表征象判断尸体死因的话,多少有些偏差,万一弄错了调查的方向,那造成的影响很恶劣。 尹世明转身去知会尹天策,而郝猛则帮着颜子苒把尸体抬到了飞雨斋正房的卧室之中,这儿本就是尹若菡的寝室,如今用来安置她也尚算妥当。 颜子苒开始进行更为详细的尸表检验,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和寻找更多的死亡依据。 江珣和章推官都站在卧室里,看着颜子苒进行尸检。 没有得到尹家人的同意,颜子苒并未进行剖尸检验,依旧只是做一些尸表征象的归纳总结,寻找有无其他可疑伤口。 章推官看到颜子苒再次把死者衣裳脱下,为了避免尴尬,便站在正房大厅中,只是远远地看着颜子苒验尸,免得日后尹老夫人因此恼恨于他。 江珣也没有理会他,只剩下两人更好。 颜子苒从头顶开始往下验看:“死者头发上有些泥沙,口鼻处亦有泥沙的迹象。大人你看,死者的手指甲中还有许多泥土,说明死者在临死前曾经挣扎过,想要抓住某些东西求救。” 江珣沉声道:“可澡池里的水干净透彻,不应该有泥沙,死者也不必挣扎。” “这说明死者不是在澡池里淹死的。”颜子苒一脸笃定地回应道,因为澡池都是用砖石砌成的。 “你的意思是……”江珣说着,侧头从窗户望向了飞雨斋中的水塘。 符合颜子苒所言的地方,最近的便是这水塘。 “我不大确定。”颜子苒目光落在死者的脚指甲上端详了片刻,“如果死者是在水塘中溺毙的,以那水塘的水深程度,死者的脚指甲上应该有大量的泥土才对。” 江珣跟着看向死者的脚部,发现脚部很光滑,只有指甲处有些泥沙,并无淤泥的迹象。 “郝捕头,你脱了靴子,跳下水塘里看看情况!”江珣立马对正房外的郝猛下令。 郝猛立即去试验了一番,结果爬起来时,双脚沾满了不少淤泥。 “这水塘种植睡莲多年,水塘里还养了鱼儿,塘底处自然少不了淤泥的。”章推官以前也曾来过尹家多回,此时轻声解释着。 颜子苒蹙眉轻叹:“水塘中有睡莲,水里必定有不少荷叶,若是能在死者的肺中找到类似睡莲的碎叶,就能断定她被溺死在水塘之中了。” 可惜尹家一班人都十分重体面,轻易不会让她解剖尸体验证真相的。 “这水塘边缘部分水域并不深,除非是掉进水塘中心,也就是那小亭子附近的水域,否则淹不死人。”江珣刚刚就从大厅处看着郝猛跳下水塘的,那儿的水只有齐腰深。 颜子苒点点头:“若是在水塘里淹死的,那就必须得把人搬到小亭子处,然后把人丢进水塘里,还要让她无法呼救。这势必要在死者身上进行一些束缚性的举措,否则死者挣扎出水面一呼救,事情也就败露了。” “当时已是酉时三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凶手趁着苏嬷嬷回正房的空档,抱着沉睡的尹若菡跑到小亭子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章推官走到卧室中,通过格子窗看着水塘中的小亭,“正在卧室中拿衣裳的苏嬷嬷,绝对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那如何防止死者呼救?死者身上并无束缚过的痕迹,相反,她的双手、双脚都有些挫伤,相信是在水中挣扎造成的。哪怕她是哑巴,只要用手拍打水面发出动静,就有可能引起苏嬷嬷的察觉。”颜子苒抬头望向江珣,“更何况,还有那西厢房的人极有可能会看到整个作案过程!” 章推官无法反驳,只能干笑着说道:“颜姑娘说的也是,凶手没必要舍近求远,直接在澡房里把人淹死了更方便。” “可是死者的头发、口鼻、指甲中都有泥沙,这绝不是在澡房里造成的。”颜子苒皱着绣眉说道。 江珣看向郝猛:“案发之时,其他人可有发现什么异样?又都各自在做什么?” “卑职询问过,当时蒋小姐正在房屋里看书,一时看得兴起,并未发现外面有何动静。除了苏嬷嬷外,其他人又俱已回了房中歇息,只有一个仆妇守在大门处的值更房中,只盯着大门的方向,并未留意澡房这边的动静。” 郝猛迅速把当时其他人的情况说了一遍:“他们都是苏嬷嬷知会的时候,才知道尹若菡失踪了的。” 江珣沉默了片刻,而后将目光移向床上的尸体:“尸体上可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颜子苒将目光再次投向尸体,将尸体仔细地检验完毕。 “死者的眼角膜呈中度浑浊状态,手掌发白,尸体皮肤有肿胀和皱缩的现象,可以判断死亡时间在七个时辰之前。” “如今是辰时中,那死亡时间就是昨天入夜酉时之间。” “死者应该是在失踪后没多久就死了。”江珣轻声道,“但到底是在何处溺毙的呢?” 颜子苒再也没能从尸体上找到更多线索,只好给尸体套上衣裳。 “若菡,若菡!”院子里传来一声声悲痛的哭喊声。 只见尹老夫人冲了进来,看到颜子苒戴着面纱和手套坐在尹若菡旁边,立即抓住颜子苒的手臂怒吼:“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第334章 嚣张猖狂 颜子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尹老夫人给拽开床沿,甩在了地上。 江珣立即上前扶住颜子苒,柔声道:“没事吧?” 颜子苒微微摇头,她就是一时没有防备,才被尹老夫人给甩开的,要不然这尹老夫人未必能拉得动她。 可江珣却是脸色有些铁青,确认颜子苒没事后,他脸上才缓缓升起一股怒气,望向尹老夫人。 “尸检之地,谁准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他几乎是怒吼了一声,将哭哭啼啼的尹老夫人给吓了一跳。 郝猛和章推官纷纷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那郝猛立即就上前,按住了尹老夫人的肩膀。 “你做什么?”站在门口处搀扶着尹天策的尹世杰见状,冲着郝猛吼了一声。 郝猛丝毫不理曾理会,只是看向了江珣。 “押下去,好好审问!”江珣板着脸,对着郝猛下令。 郝猛应道:“喏!” 随后,他手上一用劲,立即把尹老夫人给架了起来。 “你干嘛,你想干嘛?”尹老夫人吓住了,疯狂地挣扎着。 尹世杰立即想冲过来替尹老夫人解围,却被章推官给拦住。 “江珣,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敢打我祖母?”尹世杰冲着江珣怒喝。 “来人,把这狂徒给本官拿下!”江珣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对着门外冷冷地喊了一声。 余望亭和江瑶刚好赶到,闻言毫不客气将尹世杰给拽了出去。 尹世杰在京城里嚣张惯了,见余望亭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平头百姓居然敢拽他,直接就一拳朝着余望亭脸上砸去。 余望亭本想着躲闪,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住躲闪的冲动,愣是受了他这一拳。 江瑶看到,不由恼怒地瞪直了眼珠子。 可还没轮到她开口,余望亭便痞里痞气地吼道:“王八蛋,你敢打我?老子揍不死你!” 说完,他就一腿踹在了尹世杰的膝盖上。 尹世杰顿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还没来及呼喊,余望亭就扑到了他身上,一通拳头乱锤,打得他哇哇直叫。 “住手,都给我住手!”尹天策连忙呼喝着。 可郝猛不会听他的,把尹老夫人给拽出房间,按倒在大厅地上。 余望亭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揪着尹世杰就是胖揍,打得尹世杰哭爹喊娘! 尹世明站在尹天策身旁冷眼旁观,另有一名男子去救尹世杰,结果也被余望亭踹了两脚。 “江大人,江大人!”尹天策总算是看明白了,连忙对着江珣哀求,“老婆子她是丧女心痛,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一回吧!” 江珣只是把颜子苒扶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 颜子苒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没想到江珣居然为了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人,我没事了。”颜子苒轻声说着,安抚了一下这个暴怒中的男人,免得到时候跟尹家交恶,更难查清楚这桩案子。 江珣看到颜子苒眼眸里的意思,这才略微平息了些许,对着门外的郝猛招了招手。 江瑶也趁机把余望亭拉开,低声劝道:“别打了,他都快被你打成猪头了!” 余望亭朝一旁吐了口口水:“什么玩意,就敢打老子?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尹世杰心里都想哭了,他就打了余望亭一拳,结果被胖揍了一顿,然后这人还跟他说没完! 这人怎么比他还嚣张?还有没有天理了? “祖父,祖父,他打我,我要告官,告官!” 尹世杰全身都痛得发抖,尹世明想来搀扶他,结果却被他给推开了,只有旁边一名男子扶着他。 “还有这个可恶的总役!”尹老夫人被两名少女扶了起来,指着郝猛恶狠狠地说道。 “闹够了没有?都给我闭嘴!”尹天策对着两人怒吼了一声,而后朝着其他人道,“把他们都给我送回三院去消停消停。” “老爷,可是,若菡她,她死了!”尹老夫人想到了最疼爱的闺女,悲愤欲绝地喊道。 尹天策闭上眼,痛苦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 “天杀的贼人,杀了我儿子,还要杀我闺女,老天爷没眼啊!” 尹老夫人哀嚎了起来,一众仆妇和女眷纷纷劝慰拉扯,这才把她给送出了飞雨斋。 尹世杰亦被人扶走了,只剩下尹天策和尹世明以及几个尹家男仆候在门外。 章推官看着这一场冲突总算平息了下来,连忙对着江珣说道:“江大人,尹老夫人丧女心痛,一时间情难自禁,冲撞了验尸场地,还望大人多多海涵。” 江珣脸色冰冷,只瞥了尹天策一眼,而后便对着颜子苒问道:“尸体可有遭到破坏?” 颜子苒摇摇头:“方才尹老夫人只是抱了一下尸体,并未造成损坏,幸好我们提前做过检验,尹老夫人留下的痕迹应该不能作数。” 江珣这才点点头,带着颜子苒走出了卧室,坐在卧室对面罗汉床上。 尹天策看了一眼房里的尸体,而后望向了江珣,抿了抿嘴,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推官见江珣不再计较尹家的冲撞了,这才对着尹天策说道:“尹老太爷,您也莫要怪江大人行事严厉。颜姑娘方才正在验尸,尹老夫人突然就冲了进去,这万一尹老夫人身上有什么丝线或是头发掉在了尸体身上,那到时候检验出来,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尹天策拱拱手:“拙荆一时悲痛,未能自制,还望江大人海涵。” 江珣轻轻点头:“尸检完了,你们家属想瞻仰尸体,本官不拦着,但不准触碰。尹怀真那具尸体也一样!” 尹天策点头应了下来,接着又道:“江大人,我家连遭毒手,凶手恐怕还未肯罢休,求大人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为我儿女讨回公道!” 江珣脸色凝重,沉声应道:“你便是不说,本官也不会放任凶手逃脱法网,你将飞雨斋众人唤来,我有话要问。” 尹天策连忙让尹奇去叫唤,自个儿则坐在了一旁的绣墩上,尹世明则站在他身后。 章推官见状,坐在对面的绣墩上,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 颜子苒净手过后,江珣把她唤到软榻边,拉着坐在一旁,可见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而尹若菡的女儿蒋思月以及飞雨斋一众仆妇丫鬟都被唤到了正房大厅中,隔着珠帘,等待着江珣的审讯。 第335章 澡池机括 尹世明站在尹天策身后,见江珣跟颜子苒说了几句闲话,见机开口。 “江大人,小子有一个疑惑,不知大人可否为我等解惑?” 江珣停下与颜子苒的交谈,看向了尹世明微微颔首。 “大人,昨日夜里,思月表妹急急寻了祖父,说是姑姑不见了。祖父便让堂兄与我一同到飞雨斋来寻人。”尹世明先是陈述了一番前情。 “当时,我与堂兄、思月表妹都进过澡房,郝总役也是进过澡房查看过的,姑姑确实不在澡房之中。而后我们虽然四处去寻找姑姑的下落,但是飞雨斋一直有苏嬷嬷看守着。” 他困惑地看向江珣:“怎么大人和章推官再来查看时,姑姑的尸体又突然出现在澡池之中了?” 站在大厅处的郝猛眉头一竖:“你什么意思?怀疑大人?” 尹世明连忙拱手道:“我并非是怀疑江大人,而是不明白姑姑的尸体是如何回到澡房之中的。” “最终看过澡房,确认里面没有人的是谁?”江珣看向郝猛和章推官。 郝猛沉声道:“卑职最后一次发起搜查尹若菡,当时进了澡房里查看……” “什么时辰?”颜子苒打断了一下,询问确切的时间。 郝猛跟尹世明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回道:“应该是在寅时三刻左右。” “我和堂兄当时也陪在郝总役身边,离开时,是我让苏嬷嬷把澡房关起来的。后来苏嬷嬷便一直守在正房这儿,还有两名衙役守在院子大门门口处。” 尹世明跟着说道:“按理说,就算苏嬷嬷没有一直看住澡房,可两名守住院子大门的衙役也能顾及得到澡房这边的情况。凶手如何能把姑姑的遗体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再次搬回澡池里的?” 江珣神色凝重地看了尹世明一会儿,又望向了郝猛。 郝猛轻轻点头,他确实是留了人看守住飞雨斋,但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以至于他引领江珣进澡房的时候都不知道尸体被搬回来了。 “如果说,昨夜是天色昏黑,那凶手有可能趁着苏嬷嬷离开取衣裳的时候,把人从澡池里运出来而无人发现。但后来在衙门和尹家众人的注视下,凶手如何把尸体重新搬回澡池里?” 尹世明不解地看向江珣。 江珣微微颔首:“不仅如此,凶手为何还要冒着风险把尸体运回来,这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本官目前亦未想清楚其中的关键所在。” 颜子苒眼珠子眨了眨,而后看向尹天策:“这澡池可是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 尹天策愣了愣,摇头道:“没有!老夫还记得,当初修建飞雨斋的时候,并未修建这澡池的,是若菡在半年前非要修砌一座。刚好家中有个客人懂一些机关活儿,可也只是给这澡池设置了能够自动放水的机扩。” “自动放水?”颜子苒望向尹天策,眼中充满狐疑。 “这其实就是旁边的小灶房烧好了热水,装在一个大木桶里。在澡房这边把机括打开,那木桶里的水就会慢慢地注入到澡池里,想要多少就打开多久,任它往池子里灌水就成。” 尹世明连忙替祖父说明情况:“这都是些小聪明,不过是利用隔壁房间灶房里的水位比较高,会通过埋在地下的竹管让水流进澡池里罢了。” 颜子苒闻言,接着问道:“那澡池里是否还另有一道机括,可以把水给放走?要不然,这澡池里的水要换掉话肯定很麻烦吧?” 尹世明诧异地看了颜子苒一眼,点点头:“这个确实是有,也是竹筒大小的口子,可以让澡池里的水流到外面的水塘里去。” “这些都是姑姑在紫宁府那边学来的,要烧上这么一池子热水十分费柴火,而且还要许多花瓣沐浴,还买了不少清江县的香皂。”尹世明越说越是不满,脸上竟然露出一抹可惜的神色。 颜子苒不得不感慨,这尹若菡是真会享受,居然能想出这种沐浴的法子。 “这两种水流通过的口子,寻常人难以进出,还有没有其他更大的通道?”江珣琢磨着问道。 尹世明摇摇头,尹天策也微微摆手。 江珣给郝猛递了个眼神,郝猛立即带着人去查看。 “章推官,你去问问那守住飞雨斋的衙役,是否确定一直都盯着澡房那边没有离开。” 章推官拱手起身而去。 江珣这才将苏嬷嬷唤进来盘问。 苏嬷嬷已经被盘问过多遍了,不用江珣询问便把昨夜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她的供词,郝猛已经复述过一遍了,没有什么问题。 而后江珣便把蒋思月给唤了进来。 “昨夜酉时,你可是在房间中看书?”江珣问道。 “是!”蒋思月是个十五岁的姑娘,面对江珣的审问,有些紧张。 江珣打量了她一眼,接着问道:“在你知晓你母亲失踪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有没有人从你门前经过?“ “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蒋思月立即摇头。 江珣和颜子苒不由对视了一眼,这蒋思月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分激动了。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我就在房间里看书,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蒋思月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尹天策看着心疼外孙女,连忙对着江珣劝说:“江大人,思月她前不久父亲去世,而今连母亲也遇害了,她恐怕一时半会间难以承受……” 江珣剑眉微扬,眉心紧拧,看着泣涕连连的蒋思月沉默不语。 “蒋小姐,我送你回屋里好好歇会。”颜子苒立即起身,上前挽住蒋思月的胳膊。 蒋思月偷偷看了江珣一眼,见江珣没有反对,很是配合地跟着颜子苒离开了正房,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颜子苒陪着她来到西厢房,让她在软榻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我,我没事了,姑娘有事忙,不用陪着我。”蒋思月接过杯子后,抿了一口水,眼眶红红地说道。 “我没什么事情,倒是你,看着好像不太舒服。你那些丫鬟还要等待大人的审讯,暂时没法回来,我还是留下来陪你一会儿吧!” 颜子苒说明情况,让蒋思月没法拒绝她留下来。 第336章 私定终身 颜子苒端着水,坐在她旁边慢慢地陪着,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儿才打定主意开口。 “你在烟台府住多久了?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吗?”颜子苒像是寻常一般询问,“我刚到烟台府没多久,还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蒋思月没什么心情,只是随口说了几个地方。 “那你以后有空的话,能带我们去逛逛吗?”颜子苒继续找着话题,想着先取得蒋思月的信任。 蒋思月有些不解地望着颜子苒。 “我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聊得来的朋友都没有。以前在清江县倒是有几个聊得来的女孩子,可如今随着江大人来到府城,我就变得孤零零的。” 颜子苒知晓这蒋思月以前都是住在紫宁府的,最近才到烟台府来的,想必也是孤零零的。 果然,蒋思月闻言,神情有些动容,对颜子苒的戒备也减少了许多。 “好,以后我带你去逛逛。”蒋思月说着,目光在颜子苒身上,“你跟江大人是什么关系?我刚刚看到你们好像坐在一块了。” “哦,他,这个……”颜子苒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了。 颜子苒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倒是让蒋思月动了心思。 她立即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啊?”颜子苒愣住,而后连忙摆手,“不是,我们只是上下属关系,我们还是聊得别的吧!” “他应该很喜欢你。”蒋思月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毕竟江珣相貌堂堂,她亦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看到美男子难免会感兴趣些。 “他,是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吧!”颜子苒见蒋思月开口了,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只得继续说下去。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蒋思月立即追问道。 颜子苒见状,笑了笑:“认识一年多了。” “他方才好凶啊,让总役把外祖母按跪在地上,让一个随从把大表哥打得鼻青脸肿的。”蒋思月眼里并无多少恼恨之色,“我看得出,他好像是为了你才发那么大的脾气的。” “这个……”颜子苒苦笑了一下,“他脾气不大好,不过是个好人来的。” “我也听说过他的故事,那紫金山的事情,从云夏城传了过来,据说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蒋思月说着,看向颜子苒,“我真羡慕你,能够被这样好的男子疼爱。” “你也及笄了吧?你母亲可有给你说亲?”颜子苒找到机会,立即把话题引到蒋思月身上。 方才她和江珣便察觉蒋思月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所以正想法子要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 蒋思月神色微微一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颜子苒一时间有些看不懂她的意思。 “我娘本来是在紫宁府那边给我相中一名秀才的,但后来我爹去世了,这事情本就八字没一撇,随着我跟我娘离开蒋家,这事就彻底没有结果了。” 颜子苒有些惋惜,跟着说道:“那你到了这烟台府,你娘没再给你操办过?” 蒋思月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缓缓地开口了:“有,我娘,想要把我嫁给二表哥。” “尹世明?”颜子苒有些错愕,这好像血缘有些过分亲近了吧? 但仔细一想,在这个时代,表亲成婚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只不过颜子苒还未曾遇到过而已。 蒋思月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尹世明吗?”颜子苒询问道,“他又是否喜欢你?” 蒋思月沉默了片刻,接着才缓缓说道:“我并不怎么喜欢他,他也对我没什么好感。只不过,我娘说他爹如今当了国子监司业,以后必定能让二表哥进国子监学习,前途无量。” 她自个儿是没法选择的,只能听从母亲尹若菡的安排。 “那也好!”颜子苒点点头,显然尹若菡是真心为她闺女考虑过的,“那尹司业答应了吗?” “外祖母不愿意!”蒋思月在这时却露出一抹微笑,“她跟我娘一样,都认为二表哥以后会有出息,而我,我没有任何依靠了。” 颜子苒瞬间明白了尹老夫人的心思。 她对闺女疼爱是真的疼爱,但外孙女就没那么宠溺了,至少她不愿意为此牺牲孙子的婚姻筹码。 “那你娘如今遭遇不幸,你往后的日子,岂不是……”颜子苒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但我母亲之前一直都不肯答应,嫌弃他家中贫寒,如今更是寄人篱下。” 颜子苒闻言,灵机一动,想起了前不久搀扶着尹世杰离开的青年男子。 “是俞承均吗?”颜子苒轻声问道。 蒋思月眸光中闪过一抹异色,而后看着颜子苒:“你认识他?” “你大舅出事后,衙门自然对尹家所有人都了解了一番。我也是偶然听说的,他很有才华,而且身世也挺惨的。”颜子苒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连忙笑着掩饰过去。 “嗯,他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但他志向高远,昨天晚上还曾跟我说,等他考上了举人,就向我母亲提亲。”蒋思月听到颜子苒夸赞俞承均,眼里都闪着光芒。 她刚刚死了母亲,心情很是糟糕,可谈到心上人,又一时难以克制地露出愉悦的神色,显然心思十分单纯。 可颜子苒的眉头却轻轻挑了挑。 “昨天晚上,你见过他?你没在屋子里?”颜子苒诧异地看着蒋思月。 蒋思月脸上露出一抹慌乱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低着头不肯再回答。 “你别怕,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不会害了你们的。尹若菡是你娘,你总不至于是凶手,那俞承均与你娘又没任何恩怨,肯定也不是凶手。但你得把实情说出来,隐瞒不说的话,不但找不到杀害你娘的真凶,还有可能让俞承均成为衙门怀疑的对象。” 颜子苒连忙轻声安慰着,把情况跟她仔细地分析了一遍,让她知晓最好的选择就是坦白从宽。 “我,我当时确实在屋子里……”蒋思月犹犹豫豫了半天。 “他也在你屋子里?”颜子苒更加诧异了,看着蒋思月,“可你外祖母不是不允许任何男子进入飞雨斋吗?” 蒋思月脸红了半天,而后才开口说道:“我那贴身丫鬟的窗户直通外边大院,他,他从那里进来的。” 第337章 吐露真情 颜子苒扭头从窗户看了一眼飞雨斋南边的倒座房。 “就是最西边角落的那间,也是我们刚回到尹家时,外祖母让人砌起来的。当时那里本来有个花格石窗,燕儿看着喜欢,便没让匠人拆掉,只把周遭上了漆,再围上两面墙成了屋子。” 蒋思月很是主动地凑过来,指给颜子苒看。 “那昨天晚上,俞公子是何时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蒋思月支支吾吾着,压低声音道:“他是在酉时初来的,当时我娘还没有去澡房沐浴,我们就在这儿说了会悄悄话。他就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我们聊得很是愉快。” “后来,我娘就出事了,苏嬷嬷跑来找我,我担心被人知晓这事,便让他躲在我闺房里,然后趁着飞雨斋混乱之际,回了燕儿的房间,从窗户逃了出去。” 她说完,立马拉住颜子苒的手:“他真的是无辜的,当时一直都在我的房间里没有离开过,他不可能是害我娘的凶手,你信我!” “你先别着急。你确定他当时一直都在你房间里,中间有没有离开过吗?那你有没有离开过,或者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的?”颜子苒一边安抚,一边询问个究竟。 “这……”蒋思月寻思了一阵,“期间我的衣服被茶水打湿了,便回到那卧室的屏风后面换衣裳,留他一人在这里独坐,就一会儿的工夫没看到他。” 蒋思月担心这会对俞承均不利,又连忙描补:“那么点儿的工夫,肯定不够他动手杀人的。” “那你去换衣裳的时候,苏嬷嬷离开澡房了吗?”颜子苒连忙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们是在屋子里聊天,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蒋思月摇摇头。 颜子苒侧了侧身子,蒋思月那个位置肯定看不到正房那边的情况,但她这个位置却可以看到。 “昨天夜里,这扇窗户是关着的吗?”颜子苒指了指身后的窗户问道。 “关着的!我娘要是知道我与俞大哥偷偷会面,她必定会不高兴的,所以他一来我就把窗户都关上了。”蒋思月连忙回话。 颜子苒看了一眼这窗户,大体上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花窗,窗上糊着窗纸,关上后确实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但若是入夜之后,苏嬷嬷提着灯笼从澡房走向正房的话,那即便是关着窗户也能看到外面的灯火。 她不能排除俞承均没有嫌疑,但蒋思月说的也有道理,俞承均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尹若菡运到其他地方淹死,然后再回到西厢房中。 看来,找到案发第一场地还是关键所在。 她从窗户看向外边,这个位置很是方便,能看到整个飞雨斋里的情况。 俞承均有嫌疑,但并无铁证证实他是凶手。 凶手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把尹若菡带走并淹死,而后把尸体藏了起来,又在早上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送了回来? 这桩案件,与尹怀真之死有没有关联?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 “颜姑娘,颜姑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蒋思月看到颜子苒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连忙低声呼唤。 “我听闻,澡房里的澡池进水、出水机括就是俞承均公子制作的,可有此事?”颜子苒开口问道。 “是,当时我娘提到这个,外祖母还说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找这样的匠人,结果俞大哥就站出来说他懂得这些机关之术。我,我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他……” 蒋思月说起这事,还有些害羞。 颜子苒心中有些明悟,这个俞承均十分可疑,或许他在澡池里留下了隐秘的机关密道,这才将尹若菡给偷偷地带出澡房。 “蒋姑娘,我看有个丫鬟出来了,我让她过来陪你吧!”颜子苒立即想要抽身去调查调查这个俞承均。 可蒋思月却拉住了颜子苒的手:“颜姑娘,你,你不会怀疑俞大哥的,对吧?” “如果他不是真凶,那我们绝不会抓他顶罪。若他真的是真凶,那抓住他,你才不会被他所害。”颜子苒脸色凝重了几分。 “不,你不要抓他,他真的不是凶手,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害了我娘的。”蒋思月见状越发不肯松手了。 颜子苒只好轻声安抚道:“你这么相信他,那我相信他也不是凶手。你放心好了,他是个可怜的人儿,是尹家收留了他,他没道理害你娘的。我们查明底细,也是为了证实他的清白,让你能够安安心心地与他相恋。” 蒋思月听到这里,似乎对未来有着些许期盼,这才松开了颜子苒的手。 “其实,昨天是我约他过来的。”她有些扭捏地说道,“他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估计也是被吓着了。说到底,是我害了他!” 颜子苒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性地安慰了一下,然后便走出了西厢房。 正好,蒋思月的贴身丫鬟燕儿回来了,跟颜子苒碰了个面,进屋里陪着蒋思月去了。 颜子苒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无任何异样,相信是瞒过了江珣的盘问。 她也不急着去见江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澡池。 此时,郝猛正带着一群人在搜查澡池的暗道,但找来找去,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颜子苒见状,抬步走了过去,她得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而燕儿进了屋子,便快步走到蒋思月身边。 “小姐,江大人怀疑俞公子了。” “什么!为什么?”蒋思月大吃一惊。 燕儿撇撇嘴:“因为江大人身边有个聒噪的人,说俞公子懂得机关之术,澡池当初也有他参与建造的份。” “哦,我方才也把这事告诉了颜姑娘。俞大哥是清白的,江大人和颜姑娘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冤枉了俞大哥,放心好了。”蒋思月笑着说道。 她这半年来听得最多的便是江珣的事,心思单纯的她在说漏嘴之后,也就没再刻意隐瞒,全都吐露了出来。 第338章 打草惊蛇 燕儿对这个主子也是没辙,哭丧着脸道:“小姐,我在江大人面前把事情都瞒住了,你却把所有事情都抖露了。回头,江大人会不会惩处我啊?” 蒋思月顿了顿,而后拉着燕儿道:“你别怕,他要是想惩处你,我就跟颜姑娘说,让颜姑娘给你求情。江大人肯定听颜姑娘的,放心好了。” 颜子苒不知道自己被蒋思月寄予厚望,此时正站在澡房门口处,看着郝猛四处乱敲。 “这儿也不是,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到处都是实心的,好像没什么密道啊。” 郝猛看向颜子苒,嘟囔着说着。 颜子苒是亲眼看着他把整个澡房的地面和墙壁都敲了一遍的,确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她抬头看了看澡房的房顶,房顶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看大小,就是小孩子都不一定能钻得进来。 除此之外,在澡房西侧,还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用一块木板挡着,但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这是澡房跟旁边的小灶房相连的窗口,主要是方便小灶房里的仆妇观看主子沐浴时的热水够不够,需不需要准备更多的热水。 这个窗口也就只有一本书大小,顶多是能够穿过一只胳膊。 “小颜,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郝猛见颜子苒一直在扫视着澡房里的情况,凑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颜子苒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我去隔壁小灶房看看。” 郝猛立即跟在颜子苒身后:“我陪你去。” 澡房的房门是对着东面的,而相邻的小灶房则是对着南边。 两人来到小灶房,打开门后,发现里面十分狭窄。除了两口灶台之外,便是一座巨大的木箱和凌乱的柴火。 颜子苒第一时间就走到木箱旁边,发现这个木箱居然比她还要高上一些。 木箱是密封着的,只有在距离地面约莫半丈高的地方有一个延伸出来的漏斗,就像是茶壶的茶嘴儿。 木箱底下摆放着一个三层的木阶梯,她踩着梯子爬了上去,站在这个漏斗处,把上面的木盖打开往里瞅了瞅。 “这个水箱应该就是用来存放热水的,仆妇烧好热水后,从这个漏嘴倒进去,存在里边就不容易冷掉。” 郝猛在下方小心看着颜子苒,生怕她给摔了。 颜子苒踮着脚使劲往里边看去,可因为这箱子四面八方都是密封的,只有这么个口子,根本看不清里边的情况。 “猛叔,这个水箱能打开吗?”颜子苒回头问道。 “这个不好打开,上面那个应该是个盖子,你下来,我抬开试试。” 郝猛犹豫了一下,跟颜子苒换了个位置,然后用力地将水箱盖子给抬起一道隙缝。 盖子很是沉重,他咬牙坚持着,对着颜子苒道:“快,我撑不了多久。” 颜子苒左右看了看,找了几根木棍,卡在郝猛抬起来的箱子隙缝之中。 郝猛见状,撒开手喘了口气:“还是你聪明。” 颜子苒已经借着隙缝往里查看情况了,只见那水箱之中,似乎长出了一层青苔。 她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指去抠了抠水箱里侧的箱壁。 郝猛吓得连忙抬住水箱盖子,就怕出现个意外把颜子苒的手臂给压坏了。 颜子苒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手指甲除了青苔之外,并无泥沙。 “你是怀疑凶手把死者丢在这里淹死的?”郝猛立即明白了颜子苒的意思。 颜子苒将手指甲的污秽物给他看了看,摇头道:“之前看到这水箱是有过怀疑,但这里面不会有太多的泥沙,只有青苔,不会是这里。” “当然了!这水箱盖子老沉了,凶手抬起这盖子就得费尽所有力气,想把尹若菡丢进这水箱恐怕没那么容易。”郝猛松开了手。 颜子苒叹了口气:“看来咱们一无所获,还是先回去看看大人有什么进展吧!” 郝猛点点头,把颜子苒卡住水箱的几根木棍抽掉。 那水箱盖子沉沉地叩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两人走出小灶房,而后和郝猛一块回到了飞雨斋正房之中。 江珣刚好盘问完飞雨斋所有仆妇,见到颜子苒和郝猛,眉头轻扬:“可有发现?” 郝猛只得摇摇头:“澡房里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连旁边的小灶房也找过了,没有密道。” 江珣微微颔首,接着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暂时没有线索,那章推官,你继续留在尹府寻找端倪,本官先回衙门去处理其他公务。” 章推官连忙躬身应下。 尹天策却有些着急了:“江大人,这,这何时才能找到真凶?” “尹家两起案子,扑朔迷离,本官暂时亦无头绪。不过你不用着急,本官会让衙门加派人手过来看守。” 江珣轻声说道:“待本官找到更多线索,能够揪出嫌疑人时,再作打算。” 尹世明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自从大伯尹怀真出事至今,已经有三天了,可是衙门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出来,大房那些人都怀疑到他头上来,看他的眼神都是带着刀子的。 如今姑姑也跟着出事了,莫说是可疑之人,就是凶手的行凶手段都没有查清楚。 江珣一走,只剩下章推官,尹世明是真不觉得章推官能够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没法开口,因为他知晓,想要找到更多线索,就得同意衙门剖验尸体。这事祖父尹天策不同意的话,他说再多也没用。 尹天策随着江珣走出了飞雨斋,张口道:“江大人,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他也明白江珣话语中的暗示,只是此时还在纠结着。 江珣坦白道:“能做的衙门都已经做了,实在找不到什么确凿证据。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凶手还在这尹府之中,必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尹天策还要说些什么,江珣却开口打断了他。 “好了,不用送,本官知晓你心中悲痛万分,留步。”江珣十分客气地说着,转身带着颜子苒向尹家大门走去。 刚刚走出大门,江珣不解地望向颜子苒:“瑶瑶呢?” 颜子苒愣了一下,之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江瑶不在身边。 “她和余大哥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第339章 第二嫌犯 江珣摇摇头,回首凝望了尹家一眼,正打算让守在门口处的两名衙役进去里面寻一寻,结果就看到江瑶和余望亭两人一块出来了。 “哥,颜姐姐。”江瑶看到大门外还在候着的两人,兴奋地跑了出来。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颜子苒拉住江瑶,笑盈盈地看向余望亭,“我们还担心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余望亭撇撇嘴:“那么人,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路了。我要是迷路,那还做个什么侠盗?” 江珣闻言,眉头轻轻一皱:“你该不会是去踩点了吧?” 余望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江珣还是怀疑他! “不是,余大哥跟我去找俞承均的。那俞承均早上帮着尹世杰推搡了一下余大哥,余大哥心里气不过,所以带着我去找他,要跟割袍断义,不交他这个是非不分的朋友。” 江瑶急忙为余望亭说明情况,免得江珣继续误会下去。 “就这么简单?”江珣狐疑地看着余望亭。 “不然呢?瑶瑶可以作证,我就在他门口骂了他几句,别的什么都没说。”余望亭有些气闷。 颜子苒见状,轻轻拉了一下江珣的衣袖,拽着他们兄妹俩往外走。 余望亭只得在后头跟了一段距离,颜子苒见离开了尹家的视线,这才把俞承均和蒋思月的事情说了。 江珣听完,沉声道:“我亦是怀疑这个俞承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嫌疑。” 颜子苒这才望向余望亭:“江大哥也是担心你们找俞承均说起案件的事,指不定会惊动了他。现在看来,你们为这等小事去寻他晦气,反而有可能让他掉以轻心。” 余望亭算是明白江珣后面那句询问的话语是何意思了。 “我对案件一点儿都不知晓,我能跟他说甚?” 江珣也认为颜子苒说得在理,余望亭两人可能还真就歪打正着了。 “俞承均确有可疑之处,不过目前还没有他作案的动机,作案手法也未明了。黑鹰,你今晚就别回家了,守在尹家暗处,盯着俞承均。” 余望亭张口就想要拒绝:“你凭什么安排……” 话都还没说完,江瑶一只小手就捂住了他嘴巴:“好的,哥,余大哥知道了。” 余望亭双眼翻了翻,但看到颜子苒笑盈盈的,他也就没再挣扎,算是默认了下来。 江珣看了余望亭片刻,这才说道:“你先把她们俩送回去,我得去衙门里当值。” 余望亭摘下江瑶的手,哼哼道:“知道了,忙你的去。” 江珣又望向了颜子苒:“回去看看可有什么地方摔伤的。” 颜子苒颔首笑道:“只是轻轻跌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说着,几人分开行事,江珣回了衙门,而颜子苒则回到颜宅。 “子苒,尹家的案子,查得如何了?”正巧刚刚回家的颜松柏见到三人,随口问道。 颜子苒微微摇头:“这件案子,尹家人不让解剖,在尸体上没能找出太多线索,在案发之地也几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余望亭跟着说道:“这案子真的挺邪门的,好好的大活人,突然间就消失了,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一具尸体回来了。” “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蹊跷。”陈松伟在几人身后冒了出来,一脸的倦容。 他这接连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都是日伏夜出的,生活作息都紊乱了。 “陈先生可是打听到有用的线索了?”颜子苒连忙引着几人进了宅子,一边落座一边询问。 陈松伟沉默了片刻,抿了抿茶水才道:“尹家当初为了一块所谓的风水宝地,害了一家人。” 颜子苒眉头轻挑,之前得知尹怀真出事去尹家时,曾经听章推官说起过一句,不曾想这背后居然还有隐情。 “那块地本是一户人家的,尹家想要,却又不肯多花钱,便找了些地痞流氓去威胁那户人家,最后逼得这户人家家破人亡。”陈松伟并未仔细说出其中的详情,但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没什么好说的。 “这尹家真不是好东西!”江瑶咬咬牙道。 余望亭笑着说道:“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颜子苒沉声问道:“陈先生的意思是,这一户人家与尹家如今的案件有关,是这户人家的幸存者前来复仇?” 陈松伟直勾勾地看了颜子苒片刻,而后才缓缓说道:“金玉苑里那个翠玉,就是那户人家的侄女。” “侄女?”江瑶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松伟。 “翠玉早年父母双亡,是在叔父家长大的,后来为了谋生,便去一户人家当丫鬟,从而逃过一劫。去年尹怀真一家归来后,这翠玉便想办法靠近尹茯苓,尹茯苓见她可怜,便从原先的主人家手里把她买了回来。” 陈松伟沉声说着,对翠玉起了疑心:“她亦是尹怀真在三个月前从尹茯苓手里要去的通房丫鬟。” “这么说,尹怀真占了她身子,尹家又害了她叔父一家,那她还真就有可能杀了尹怀真报复。”江瑶看着颜子苒说道。 颜子苒附和道:“不排除有这可能!只是她是如何下手杀害尹怀真的?尹怀真的书房里虽然狼藉,但看不出有第二个人的踪迹。” 余望亭跟着说道:“那尹若菡之死,更是跟她风马牛不及,她甚至都没有进入过飞雨斋,如何杀害尹若菡的?” 陈松伟闻言,将手中的茶杯倒出些茶水在桌上,然后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 “你们或许有所不知,尹家的房屋布置之中,金玉苑在西北、飞雨斋在西南。这飞雨斋的澡房与金玉苑的倒座房仅有两墙之隔,而翠玉就住在这倒座房之中。” 陈松伟画出一个大致的尹家堪舆图后,指着仅有两墙之隔的两间房间。 “翠玉的房间就在澡房北面?”江瑶惊呼了一声。 颜子苒看着桌上的水渍:“可是,猛叔检查过那澡房,除了房门之外,并无其他通道进入。就算翠玉能够通过金玉苑的那堵墙,可飞雨斋这边的院墙她如何过来?” 陈松伟没到过飞雨斋澡房,只晓得一个大概局面,闻言亦是露出深思的模样。 “这点我也还没弄清楚,但若是有人从两堵墙之间放置一把梯子的话,应该不容易被发现。而澡房门口面向东边,东边又有正房阻拦着,她若是在飞雨斋正房与澡房之间的夹缝里放置下梯子……” 陈松伟指了指正房和澡房之间一块空地。 躲在此处,只消一个闪身的工夫就能进入澡房之中。 江瑶却是歪着头,看着桌上的简陋堪舆图:“可是,那一处的院墙,今早我和余大哥常看过,好似没人翻越过的痕迹。凶手若是从这里带着一个人翻墙的话,在院墙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痕迹吧?” 第340章 丧母之痛 陈松伟看向了余望亭,后者微微颔首。 他身为飞贼,最是谨小慎微,偷盗东西的时候往往不留下任何痕迹,就是因为他离开时会把一切痕迹都销毁掉。 像他这样的高手,如果院墙处有人携带重物翻越的话,他必定会察觉到些许线索。 哪怕是江珣这样的高手,他都有把握追查到一些端倪,更何况是翠玉这么一个普通女子? 他如此笃定,陈松伟反而犯难了。 “若是如此,那有可能是其他的作案手法!” 一群人都皱着眉头想不出头绪。 “这凶手,把尸体变来变去的,跟玩儿似的,就像变把戏的。”颜松柏听了只言片语,不由得感慨了一声,“当仵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 颜子苒闻言,脑海中又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 “变来变去……”颜子苒呢喃着,望向陈松伟,“如果陈先生是凶手,把尸体带走之后,还会冒着风险把尸体再丢回来吗?” 陈松伟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会!换做是我,我会把尸体藏好,伪造成畏罪潜逃的样子,分散衙门的注意力,然后我自个儿也趁机找个借口逃窜。” 江瑶不由好奇地看了看陈松伟:“老狐狸,你似乎挺有经验的啊!” 陈松伟干咳了两声:“只是假设、假设!” 颜子苒却是十分严肃地说道:“这说明,凶手并非是想要把尸体丢回池子里,而是不得不把尸体放回池子中。” “他都已经把尸体搬走了,有什么理由不得不把尸体放回去的?”江瑶小脑袋瓜都快炸了,根本就想不出其中的蹊跷。 颜子苒想着上辈子见过的一些魔术手法,喃喃道:“或许,这尸体打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澡池!” “这怎么可能?”江瑶惊讶地看着颜子苒,“猛叔和尹家的人都再三确认过没人的!” “他有时候就是稀里糊涂的,不足为奇。”颜松柏笑着说道。 “那尹家人呢?难道那么多人串通起来耍猛叔一个?”余望亭摇摇头,“还有守在尹家的衙役,他们也都看到过澡房里没人的。” “只是一个推测,目前我也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颜子苒沉声道。 平安在这时上前来,询问道:“姑娘、小姐,午膳刚刚做好,是不是要摆饭?” “好,麻烦你了。”颜子苒回了一句,而后对着众人招呼道,“先吃饭吧。吃完陈先生和余大哥都先回去休息。余大哥晚上恐怕还要劳累一番,陈先生应该不用再去打听消息了吧?” “还得再去忙碌一晚上,早上打听到有件事,只听了个苗头,后面的还没仔细深究,你跟大人说说,明日我打听完消息就回衙门跟你们一块研究案情。” 陈松伟说完,起身就走。 “陈先生,不用饭了吗?”颜子苒有些担忧,陈松伟感觉精神头不太好,也不知道每天晚上都是如何打听消息的,以至于他如此疲倦。 “不了,吃不下,晚上还有的吃的。”陈松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余望亭望了他背影一阵,嘀咕道:“他该不会是去喝花酒打听来的消息吧?要不我今晚还是暗中盯着他吧!” “余大哥!”江瑶说着,伸手狠狠地掐了他腰间肋肉一下。 “啊嘶,姑奶奶,你这是干嘛啊!我又没招惹你!”余望亭一脸委屈地喊了一声。 “大哥让你去盯着俞承均!”江瑶双手叉腰道。 “那是你大哥,又不是我大哥,关我什么事?他叫我去我就得去?凭什么啊!”余望亭急眼了,最讨厌的就是听江珣的吩咐。 颜子苒一边帮着平安摆饭,一边笑着说道:“余大哥,江大哥这也是为了你好,让你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将功补过!你之前那些偷窃的罪责,可大可小,若是有江尚书替你说情,让这些人不再追究,你以后就不用再怕江大哥抓你坐牢了。” 余望亭一听,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颜松柏跟着说道:“你每次见到江大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要是你身上没有那些盗窃罪责,那江大人也奈何不了你,你更无需怕他了!” 余望亭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倍感受用:“我也不是真的怕他,就是江珣这人吧,爱较真,我都救了他一回了,他还是动不动就想抓我坐牢!要是赎清了那些罪责,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抓我。” “就是这个道理。”颜子苒哄着他,给他盛了饭。 余望亭便笑呵呵地说道:“还是颜姑娘对我好,为我考虑得周到。”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扫了江瑶一眼:“不像某些人,救命之恩都快当成杀父之仇了!” 江瑶顿时柳眉倒竖,还好颜子苒先把她拦住了。 一顿饭打打闹闹地吃完后,颜子苒便忙着处理家中的事务。 今日有伢子送来了几个老实的仆妇,早上来的时候颜子苒不在家,平安便把人送走了。 而今颜子苒还得自个儿寻过去,江瑶自然也跟在了身旁,一块儿去挑选往后家中的仆妇。 在颜子苒的计划中,颜宅只需要一个厨娘和两个粗使仆妇。 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别人伺候。 所以颜子苒需要的两个粗使仆妇都是负责打扫宅子的。 江瑶也不习惯有丫鬟伺候,最近一年里跟着颜子苒甚至都学会了洗衣裳和做饭。 两人很快就挑好了两个粗使仆妇,一个厨娘,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颜子苒与她们说好了每个月的月银,双方协商好之后,便将她们领回了颜宅之中。 一顿安排过后,待到黄昏时分总算是把这事处理完。 厨娘刚到家中,对颜宅众人的口味还不太了解,颜子苒和江瑶帮着她一块做饭。 晚膳时,江珣回来了,用膳时给颜子苒说了一件有关案情的事。 在三年前,家中给尹世杰说亲,相中了后军都督佥事家的闺女。 为了促成这门亲事,尹家可谓是花了许多银子讨好女方家庭。 尹怀仁的妻子实在不甘心,便暗中劝说尹怀仁向二老提出分家,被尹老夫人得知之后,婆媳争吵了起来,最后她还被尹老夫人冠上一个不孝顺的名头。 尹怀仁不敢真就与兄长分家,只能劝说妻子,以至于尹怀仁的妻子气出病来,一命呜呼。 当时年少的尹世明因丧母之痛,对大房一家很是敌视,曾经还想过离家出走。 “如此说来,尹世明对尹怀真一家怀恨在心,有动机杀害尹怀真,可尹若菡呢?” 第341章 再出命案 颜子苒的疑问,江珣一时间也无法解释。 晚膳过后,余望亭便跑去了尹家,躲在暗处盯着俞承均。 尹家今日乱成一团,用晚膳的时候比颜宅还晚上些许。 余望亭来到尹家监视时,俞承均正在用饭,吃完后便在院子里消食。 他所居住的院子名为桃李居,属于尹家招待客人用的院子。 俞承均如今就住在桃李居的东厢房处,正房有时候会用来招待其他客人,毕竟俞承均对尹家来说,价值并不是很大。 余望亭正好匍匐在正房的屋檐下,看着在院子里走动的俞承均,脑海想起今天白日里的遭遇。 当时,余望亭为了有借口打人,特地先挨了尹世杰一拳。 但他没想到俞承均居然会帮着尹世杰,虽然俞承均只是上前来拉架,但他还是忍不住给俞承均来了几拳。 俞承均的确没练过功夫,他出手的两招十分简陋,可俞承均都没有接住,白白挨了揍。 后来他带着江瑶过去找俞承均时,俞承均才知道他的身份。 让余望亭不满的是,俞承均知晓他的身份后,依旧选择站在尹世杰一边。 他明白,俞承均还需要在尹世杰手底下过日子,俞承均的选择他能理解。 不过他很看不起俞承均这种选择,所以当即就跟俞承均划清界线,从此再无任何交情。 此时此刻,看着俞承均在院子里若有所思的模样,余望亭有些摸不准,这人真的有可能是凶手吗? 俞承均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后,便回了房屋中。 余望亭见状,连忙跳上东厢房的屋顶,结果听到脚下有一阵奇怪的嘎吱声。 他连忙侧耳倾听,结果脚下的屋顶微微颤抖了一下。 意识到不妙的余望亭立即就施展轻功,往正房方向撤了回去。 就在这时,东厢房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轰隆!” 只见原本还好好的房屋,整个屋顶忽然间就砸了下去。 要不是余望亭撤得早一些,只怕也要失足跌下去。 他惊魂未定地退回正房屋顶上,看着已经倒塌了的东厢房,一脸震惊。 “俞,俞承均!”他反应过来后,立即呼喝一声,然后迅速地冲到东厢房门口处,看着那乱糟糟的木头瓦片呆愣住了。 他之前分明看着俞承均走进屋子里的,如今这屋顶坍塌,俞承均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俞承均,听到我的声音应一句。”余望亭大声呼唤着,确认房屋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后,立即跳进屋子里,开始搬挪这些残瓦断木。 很快,尹家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他们都愣住了。 “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俞承均还在底下!”余望亭大吼一声。 这些率先赶到的尹家仆人急急忙忙上来帮忙,把坍塌的木头往外搬。 “把这堵墙推倒了,加快速度清理。”余望亭大声呼唤着,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尽力救人。 匆匆赶来尹世明看到余望亭时,愣了一下。 余望亭还在奋力地抢救着被瓦砾木头埋在底下的俞承均,没料到几个尹家仆人悄悄地靠近他,趁着他不备之际,将他给擒住。 “你们做甚?”余望亭诧异地挣扎了一下,可发现这几人将他胳膊大腿都给抱住,根本就挣扎不开。 “你还有脸问?”尹世明沉声喝道,“把他绑了去见我祖父。” “不是,救人,救人啊!俞承均还在废墟下面压着。”余望亭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吼着。 尹世明看了其他仆人:“你们抓紧时间救人。” 余望亭很快就被捆成一团,送到了三院之中,见了尹天策。 “祖父,这人名叫余望亭,是大名鼎鼎的江洋大盗黑鹰。今日一早打了堂兄的就是他!”尹世明对着尹天策说道。 “黑鹰?你三更半夜到我们尹家做什么?”尹天策沉着脸问道。 余望亭冷哼一声:“我是受江珣所托,过来监视俞承均的。” “江大人委托你来的?你可有证据?”尹天策愣了愣。 “这……你把他找来便知道了。”余望亭无奈,只好让江珣来救他了。 尹世明对着尹天策说道:“祖父,这人今天的确是跟着江大人一块来的。” 尹天策想了想,沉声道:“先把他绑起来,其他人尽快清理东厢房救人。等明日天亮,你和尹奇去衙门报案,就说抓到可疑人物。” “我都说了我是江珣派过来的,哪里可疑了?你别乱冤枉人!” 余望亭简直快要气炸了,这尹家爷孙俩就跟智障似的,居然连江珣的名头都不管用。 早知道,他打死都不会来,更不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人。 若非救人分心,凭他的轻功,他怎么可能会被一群仆人给抓住? 尹家仆人把他给扭了下去,严加看管。 尹世明有些不解地看着余望亭被押走,对着身边的尹天策问道:“祖父,这么做,是否不太妥当?” 尹天策冷哼一声:“那江珣因为我们不给他剖尸检验,查案时总是推三阻四的,今天更是给你祖母来了个下马威。” “而这个黑鹰今日一早又打了你大堂兄,如今脸都肿得见不得人,简直不把我们尹家放在眼里。” “总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免得以为你大伯父辞官了,欺负你爹只是一个小小的司业,连阿猫阿狗都敢来作威作福!” 尹世明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祖父的意思。 他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掌握住一个筹码,让江珣不得不想别的法子办案。 “去桃李居看看,能救救,不能救救算了。”尹天策见孙儿能明白他的手段,很是欣慰,随口说了一句。 尹世明听了,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听那黑鹰所言,俞兄是被屋子里的,被那屋顶砸下,只怕是十死无生了。” “那小子是有几分才情,可惜了。”尹天策跟着眯了眯眼睛,“查清楚,那屋子怎么就突然坍塌了?” 尹世明应了一声,退下去赶往桃李居,指挥其他人搬挪废墟。 直到天明时分,尹家仆人们才清理出了倒塌的废墟,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第342章 半截尸体 尹家接二连三出事,如今又是俞承均被倒塌的房顶压死,守在尹家的衙役待到天亮即刻禀报了衙门。 江珣刚到衙门,立即有人来报,说是尹家抓住了可疑嫌犯,名叫余望亭,方才请了知府宋大人主持公道。 宁非池在一旁听完,一脸错愕:“余兄弟难道没说是大人您派遣过去盯梢的吗?” 江珣沉默不语,只是坐在同知衙长案后埋头处理着事务。 不一会儿,那宋砚之便差人过来,请他到玉洁堂议事。 他似是早有所料,丢下手中的文书,对宁非池道:“先生,恐怕又要劳烦你了。” 宁非池摇头笑道:“大人客气了,这本就是学生的职责。” 江珣这才起身,随着书吏赶往玉洁堂。 宋砚之几日不见,依旧神采熠熠,见到江珣,只轻轻点头。 “坐!”宋砚之说着,继续看着手里头的文书,“稍等片刻。” 江珣坐了下来,只抿了一口茶水,宋砚之便将手里头的文书批改好,交托给身边的师爷。 他看向江珣,正色道:“余望亭是黑鹰吧?他不是应该在牢狱之中吗?” 江珣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地说道:“年初之时,我被困在紫金山,他得知消息后,从狱中逃脱出来,前往紫金山救我。而后得我规劝,留在我身边将功补过,改邪归正。” 宋砚之目光灼灼地看了江珣片刻,缓缓问了一句:“可靠吗?” “本性不坏!”江珣神色凝重地看向宋砚之,“而且他绝对与尹家没什么恩怨!” 宋砚之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会后,对着江珣道:“案子我着实不在行,还是交由你全权负责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让人通报与我知晓。” 江珣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宋砚之。 宋砚之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意:“我本想着新官上任,怎么也得做出一番表率,只可惜,实非我之所长,只能依仗你。” 他当初的确有些年轻气盛,想着江珣屡破奇案,连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而他当初与江珣并列双绝,如今又成了江珣的顶头上司,自然是不想被江珣比下去的。 只是尹家的案件,一而再,再而三,让他深知这绝非是一件寻常小案子,不适合他这个刚刚接触刑事案件的新手。 “我晓得。”江珣轻轻回了一句,站起身来,“昨夜尹家又出了一桩命案,我也无暇与你多言语。” 宋砚之点点头:“我亦只是问一句黑鹰的事,稍后你将他的事迹写在卷宗上。” 江珣应了,大跨步向着大门外走去。 来到尹家门口处,颜子苒和江瑶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哥,余大哥被尹家人抓起来了,你快救救他。”江瑶着急地迎过来说道。 “不用急,没事的。”颜子苒在旁边劝慰了一句。 江珣点点头:“进去看看再说。” 三人一同来到尹家二院大厅,尹天策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江大人。”他看到江珣,第一时间就站起来拱手笑了笑。 江珣淡淡地回了一礼,而后沉声问道:“俞承均尸体何在?” 尹世明忙道:“章推官和施仵作正在桃李居验尸,江大人过去看过便知。” 江珣转身对颜子苒投来一个眼神,颜子苒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那边看看验尸的情况。”颜子苒走了两步,看江瑶并未挪步,连忙拉了她一下。 江瑶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颜子苒走出尹家大厅,在衙役的带领下前往桃李居。 “颜姐姐,你方才为何拉我出来?余大哥还被尹家人看押着呢!”江瑶有些着急,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尹家大厅的方向。 “正是因为余大哥被押着,你留在那儿反而容易叫尹老太爷知晓你对余大哥的心思,传出去了对你不利。” 颜子苒轻声说着,又拍了拍江瑶的手背:“有江大人在,你还担心余大哥会吃亏吗?” 江瑶这才收敛了些心情,只是嘴上还倔强着:“我们跟余大哥是同伴嘛,担心他的安危不是很正常?那尹老太爷一双老眼,能看得出什么心思……” 颜子苒没再言语,只是跟着衙役匆匆来到了桃李居。 郝猛正和章推官一块站在东厢房前边,而东厢房如今只剩下三堵墙,看着就像是废弃多年的破屋。 施仵作正在东厢房里验尸,颜子苒走到章推官和郝猛身边,行了个礼:“猛叔,江大人让我过来看看尸体。” “小颜你来得正好,施仵作也快验完尸体了,等会你复验一遍。”郝猛说着,脸色有些古怪,“其实,也没啥好验的了。” 颜子苒也听说了,人是被坍塌的屋顶砸死的,就是被砸成肉沫也不稀奇。 她闻言,便往施仵作的方向上前几步,打量了尸体一眼。 果然,尸体上半身都被一根横梁给砸中,脑袋和胸口都被砸成了肉酱,骨头与血肉挤压成一团,根本不成人形。 施仵作发现了颜子苒,点头示意了下:“颜姑娘,你来看看吧!” 颜子苒轻轻点头,放下箱笼,取了面纱戴上,蹲在尸体的另一边。 “尸体自胸口往上的部位,全都被横梁砸成肉沫,连胸腔骨都尽数碎裂。下半身亦有许多地方被砸中,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都是碎木屑、碎瓦片刺入血肉之中造成的。” 施仵作一边等待着颜子苒的验看,一边把自己所得结果如数告知。 颜子苒翻了翻被砸成肉沫的上半身,别说是死者的面目了,就是头盖骨都碎成许多块,陷入肉泥之中,根本无法辨别死者的容貌。 “死者是仰面向上的,应该是屋顶坍塌之前,正在抬头观望,而后被忽然坍塌的横梁砸在脸面和胸口上,当场死亡的。”施仵作神情凝重地判断着。 “真是个倒霉蛋。”郝猛轻声叹了口气。 颜子苒眸光落在死者的双腿上,颇有几分疑虑。 “颜姑娘,有什么不妥吗?”施仵作最担心的就是颜子苒说他验尸不精。 “没事。”颜子苒摇摇头,转身对着郝猛问道,“猛叔,那压在尸体上的横梁可有仔细检查了?是因何故而砸毁的?” 郝猛沉声道:“看过了,断裂的地方参差不齐,应该是年久失修导致的。” “尹家不是九年前才修建的宅院吗?这也没多久吧?”颜子苒有些不解地问道。 章推官知晓颜子苒跟江珣关系亲密,不敢小觑,忙应道:“颜姑娘有所不知,尹家虽然是在九年前修缮了宅邸,按照风水布局重新修建了一番,但有不少建筑是在十五年前就留下来的。” “比如那二进院、三进院,都是尹家旧有的建筑,并非是九年前才盖起来的。这桃李居的东厢房原本是尹家邻居的一所宅子,因为位置刚好对得上风水宝位,所以就留了下来。” 章推官说着,看了看东厢房剩下的三堵墙:“这房间之前一直都没什么人居住,恐怕早就腐朽不堪,昨日黑鹰落在屋顶上,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至于横梁断裂,整个屋顶都砸了下来。” 第343章 三天期限 “胡说!”江瑶第一时间出声反驳,“余大哥轻功卓绝,身轻如燕,怎么可能会压坏屋顶的横梁?” 章推官不敢再出言语争辩,生怕招惹了这位江家的千金大小姐。 但尹家昨夜审讯过黑鹰,黑鹰自己也说了,他是跳上屋顶的时候,那屋顶就突然坍塌了。 也就是说,黑鹰却是跳上了东厢房的屋顶,而下一刻屋顶就倒了下去,说他是最后一根致命的稻草一点也不为过。 颜子苒低头看着脚边的尸体,这尸体毁坏成这般,基本没有验尸的可能。 不过颜子苒还是试着通过尚算完好的下半身尸斑、腿脚关节的尸僵情况进行死亡时间的推测。 “从仅有的尸斑、尸僵判断,死者应该是在六个时辰之前,也就是昨日戌时之间。” 颜子苒说着看向郝猛:“房屋坍塌是什么时候?” “就是昨夜戌时二刻!”郝猛已经从尹家人口中得知了具体的消息。 “时间大致对上了。”章推官点头附和着。 “死因也是一目了然,就是被房梁砸死的。”郝猛跟着出言附议,“看样子,这应该是一起意外事件,但……” 章推官摇摇头:“看着是个意外,但尹家接二连三出事,此事也绝非是意外那么简单。” “可横梁不是被人为砍断的,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如果是人为的,那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郝猛皱着眉头,眼眸里尽是思索的神色。 颜子苒看了一眼被清理出来,堆放在桃李居角落里的废墟。 如果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那凶手在屋顶处做了手脚的话,那这一堆废墟里可能还遗留有证物。 只是,这么乱糟糟的一堆,即便是要翻出来,恐怕也认不出哪个是证物,哪个是废材。 更何况,这堆废墟都是尹家众人经手过的,如果凶手混在其中,把证物取走了的话,那也不是不可能。 颜子苒想了想,走到郝猛身边,轻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郝猛和章推官听完,微微颔首,觉得有些道理。 “这么多废材瓦砾,只怕不好找了!”郝猛看着废墟有些发慌。 章推官跟着说道:“还有屋子里原有的家具和各种摆设、物件……” 颜子苒沉声道:“只能多找几个衙门里的人来分拣了。” 章推官点点头,虽然是个笨办法,但也比没有任何办法强得多。 他立即招呼人手,开始对废墟进行分拣,寻找可疑的物品。 颜子苒想了想,让郝猛把尹奇喊了过来。 “桃李居里总共住着多少人,这东厢房里就只有俞承均一人吗?” 尹奇闻言,点点头:“桃李居是客居,平日里都是空着的。自从俞公子住进来之后,这里也就两个人,除了他,就是看守院子的老黄。” 他说着,指了指院子门口处一名老仆:“就是他,主要就是看着院子,扫一扫院子里的落叶。俞公子住进来后,他也帮着送送饭,别的便没有了。” “他可有负责替俞公子打扫屋子?”颜子苒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门口处张望着,一副随时听人差遣的老汉问道。 “没有,俞公子的房屋都是他自个儿打扫的,衣裳原也是自己搓洗的,也就前几个月,小姐突然说俞公子殊为不易,每天都让飞雨斋里的丫鬟过来,把俞公子的脏衣裳收去那边洗了,傍晚时分再送过来。” 尹奇说着,颜子苒等人突然都把目光望向他。 章推官率先问道:“是哪个丫鬟?” 尹奇思索了一下:“好像是个叫燕儿的丫鬟。” 章推官连忙吩咐道:“将她唤来,就说本官有话问她。” 尹奇立即把守在门口处的老黄叫到跟前,嘱咐了他几句。 老黄听了,看了几人一眼,轻声道:“昨日飞雨斋那边乱糟糟的,所以燕儿昨儿个没来给俞公子浣洗衣裳。” 章推官听了,脸色一沉:“你确定燕儿没来过?” 老黄点点头:“回大人,小人一直守着这桃李居,真没见她来过。” 郝猛叹了口气:“昨日飞雨斋确实乱得很,江大人审讯都审了好一阵。” 章推官亦觉得有些道理:“如此一来,这桃李居除了黑鹰,就没有其他可疑之人了。” 江瑶闻言,拉了拉颜子苒:“颜姐姐,我哥怎么还没来,不会是余大哥出什么事了?” “放心,没什么事的。”颜子苒拍了拍江瑶的手,安慰了一句。 正巧,江珣在这时候走进了桃李居,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衣夜行服的余望亭。 “大人!”章推官急忙上前见礼。 “可有线索?”江珣脸色有些肃穆,语气颇为凌厉地问道。 章推官看向颜子苒:“颜姑娘方才推测,东厢房的横梁可能被人做过一些手脚,或许还留下一些线索,跟废墟埋在了一块。下官正打算带着人把废墟分拣开来,看看可有凶手留下的证物。” 江珣闻言,看向颜子苒,目光柔和了些,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们辛苦一下。” 章推官点点头,立即和郝猛一块领着人去翻废墟。 江珣走到了颜子苒身边,轻声问道:“尸体如何?” “被砸得面目全非,只能通过衣饰和头发上的一根簪子辨别身份。”颜子苒眸光有些凝重。 “你的意思?”江珣立马就会意了颜子苒的话语。 颜子苒轻轻点了点头,眼睛扫了扫左右。 江珣没再开口,遥遥望了一眼被砸毁的尸体,对着郝猛喊道:“郝捕头,将俞公子的尸体搬回义庄之中暂时厝放着。” 郝猛闻言,连忙吩咐了两个衙役。 在施仵作和颜子苒的帮助下,这具不怎么完整的尸体被安置在一副粗糙的棺材之中,抬出了尹家。 江珣看了一眼还要处理上许久的废墟,对着章推官道:“你们务必仔细分拣,寻出一切有可疑的证物。” 章推官应了一声,而后江珣便带着颜子苒与江瑶、余望亭等人赶向飞雨斋。 “方才与尹家主商议过了,他允许你解剖尹若菡的尸体,但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江珣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 “三天?这么短的时间,我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破案?”江瑶有些不满,因为余望亭的缘故,对尹天策十分厌烦。 颜子苒正好也想再看看飞雨斋的澡房,闻言轻声说道:“尽我们所能便是。凶手接连出手,我就不信他能够毫无破绽!” 第344章 溺液辨析 四人刚刚进了飞雨斋,便看到对面西厢房门口,燕儿正拉着蒋思月。 蒋思月哭得几欲昏阙,不断地呢喃着:“燕儿,你放开我,让我去,让我去见俞公子最后一面吧!” “不行啊小姐,你现在万万不能去!要是让人知晓了,那你的闺誉必定会受到影响的!” 燕儿正阻拦着,突然发现了颜子苒等人,连忙闭上嘴,警惕地看了过来。 江瑶看了她们一眼,在颜子苒耳边轻声道:“昨日她娘死了亦不见她有多伤心,如今死了个俞公子,她倒是哭成了泪人。” “尹若菡先是失踪,而后突然出现时已是一具尸体。在失踪时,尹家便已有不安的揣测,是故得知尹若菡死时,她的情绪还能克制一些。”颜子苒轻声说道。 “可俞公子却是她的心上人,乍闻噩耗,本就悲伤的她自然是哭成泪人。”颜子苒说着,望了望余望亭,“若是余大哥发生意外死了,你不也得哭成泪人。 江瑶顿时一愣,脸蛋儿红了一片:“颜姐姐,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余望亭摇摇头,一脸不屑道:“我会发生意外?以我的轻功,就是掉下悬崖都能毫发无损,我能有什么意外?” “被几个家丁抓住了的人就不要吹牛了!”江珣冷冰冰地揭露一个事实。 余望亭瞬间就急了:“那是他们偷袭,我救人心切,这才让他们得手了的!” 几人吵吵闹闹的,来到了飞雨斋正房门口。 “尸体若要解剖,不宜在卧室之中。”颜子苒对着江珣轻声说道,“能否再安排一个房间?” 江珣点点头,对着迎上来的苏嬷嬷吩咐道:“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颜姑娘要验尸。” 苏嬷嬷已经得了尹天策的吩咐,闻言只能苦涩地应了声:“是,请颜姑娘随我来!” 苏嬷嬷给颜子苒准备了东边的柴房,屋子里的柴火不多,稍微收拾一下就腾出了一个空间。 江珣让两名看守飞雨斋的衙役把尸体从正房搬到了柴房里。 蒋思月看到了,悲痛欲绝:“不,不要,不要这样对待我娘亲,颜姑娘,颜姑娘,求求你了!” 颜子苒在进入柴房准备验尸前,看了她一眼:“人死不能复生,蒋小姐请节哀。尹姑姑死得不明不白,我们现在正在设法弄清楚她的死因,寻找更多的线索,请你谅解与支持。” “你也不想尹姑姑就这么惨遭毒手,下了黄泉都无法知晓凶手是谁吧?如今已经出现了三名受害者了,再继续下去,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人,难道你情愿看着凶手逍遥法外也不愿让我们从尹姑姑身上找到些线索吗?”颜子苒淡淡地看着她。 “真,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蒋思月颤抖着问道。 颜子苒回以凝重地点头。 蒋思月只好扑在苏嬷嬷的怀里哭了起来。 苏嬷嬷一边怜惜地抚摸着蒋思月,一边咒骂着凶手。 颜子苒进了柴房,江珣跟在后面,江瑶进来后顺手把门关上。 燕儿看到余望亭,沉声道:“是你,昨晚就是你,踩坏了厢房的屋顶,害死了俞公子!” “都说了不是我,我就轻轻地点了一下屋顶,身子都没落实,屋顶就垮了!”余望亭沉着脸,尹家这一群人可真是蛮不讲理。 “你三更半夜,穿着这么一身衣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燕儿不依不饶地追加了一句。 余望亭看了一眼身上的夜行衣,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柴房里,江瑶听到外面的争吵,忍不住就想出去,但却被江珣拦住了。 “别护着他,否则越帮越显得咱们心虚。”江珣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尸体,“帮颜姑娘验尸,正事要紧。” 江瑶只好忍耐下来,咬咬牙:“哥,你一定要抓住真凶,给余大哥洗清嫌疑。” “还用得着你说?”江珣冷哼一声,自家妹妹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颜子苒却已经做完验尸前的准备,而后开始解剖尹若菡的尸体。 尹若菡的尸表征象符合溺毙的死后尸体演变,但如今颜子苒是要找出她溺毙的切确位置。 锋利的刀子划开了皮肤,错骨刀切下死者的肋骨,颜子苒手法十分熟练地划开了死者的肺部。 刚刚划开肺部就有不少溺液涌出,颜子苒立即将这些溺液用棉花擦拭掉,把棉花放在托盘里。 直到她将肺部、支气管等地方都切开了,将里面的溺液都用棉花采集起来,这才稍作歇息。 她没摘下手套,只是用胳膊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便又投入到溺液的检测之中。 看着验尸时一丝不苟,端庄严肃的颜子苒,江珣眼里流露出一抹疼惜的神色。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颜子苒这么劳累,但他也明白,颜子苒喜欢做这份差事,他更应该支持才对。 在他的纠结与等待之中,颜子苒取出了一个放大镜,对着溺液仔细地观看着。 “毫无疑问,死者是溺毙而死的,支气管、肺部都有大量溺液,尤其是支气管中,发现少量泥沙,还有蕈形血沫。” 颜子苒一边说,一边端详着溺液,若非这半年来,她用尽一切法子打磨出这把放大镜,对付溺液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仅凭放大镜无法观察藻类微生物的状况,但也能让颜子苒发现溺液之中一些杂质。 她几乎凑在一小碟溺液之中,耐心地端详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过去。 颜子苒已经换过了好几批溺液,前面都没有任何发现。 江瑶帮着颜子苒更换溺液,似乎也受到了气氛的影响,有些着急地看着颜子苒。 江珣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扰了颜子苒的检测。 终于,颜子苒在最后两份溺液中,找到了一丝可疑的杂质。 “找到了!”颜子苒发出一声欣喜地欢呼。 江珣连忙快步凑了上来:“找到什么?” “找到了两样东西,其中一种是菌类,呃,就是类似青苔一类的东西。”颜子苒沉声说道,“据我所知,这种菌类会生长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中,但绝不是水底下。” “什么意思?不是生长在水底下,怎么会随着溺液一块进入死者的肺部?”江珣不解地问道。 颜子苒抬头看了看他:“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把尹若菡放在一个类似枯井的地方,然后又朝里边放了许多水,将她淹死,这些菌类便与溺液一块进了尹若菡的肺部之中。” 江瑶跟着问道:“那另外一种是什么?” 颜子苒深吸了一口气:“颜家,香皂!” 第345章 差辈分了 “香皂?怎么会是香皂呢?”江瑶有些难以置信。 “可看清楚了?”江珣亦有几分诧异。 “嗯,确切地说,是有香皂水混在溺液当中。”颜子苒笃定地说着,将那部分溺液轻轻搓揉翻搅了一下,居然还出现了些许泡沫。 江珣沉默了片刻,对着颜子苒道:“有没有可能死者是在澡池里溺毙了,而后被搬运到其他地方时,手脚沾染上了泥沙、甚至凶手还将泥沙吹进肺腑之中的?” 颜子苒摇摇头:“死后手脚沾染泥沙容易,肺腑灌入泥沙却无可能。” 江珣点点头,对着江瑶道:“你帮苒儿收拾好尸体,我先去问问情况。” 说完,他打开了柴房门,对着苏嬷嬷吩咐:“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两人从栈道穿过水塘,径直来到澡房之中。 江珣再次打量了一眼澡房,果然在衣服架子下面看到一个木盒子。 “这是何物?” 苏嬷嬷忙道:“这是用来盛放香皂的木盒。” 江珣眯了眯眼:“香皂呢?” “丢了!”苏嬷嬷愣了愣,“就是前天夫人失踪那天,我明明看到香皂还有大半块的,可夫人失踪之后,我再返回澡房之时,就只见到这个打翻了的木盒,里面的香皂不翼而飞。” “打翻了?打翻在什么地方,为何不保持原状?”江珣凌厉地问道。 苏嬷嬷有些畏怯:“当时只以为夫人是自个儿离开了澡房,我也不知道是出了命案,便把取来的衣裳放在衣架上,顺手把这木盒子也收放好,转身就出去寻夫人了。” “这,应该不打紧吧?”她有些后悔,可昨天盘问起来的时候,她是真没记起这等小事。 江珣脸色有些沉重,只盯着苏嬷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时,才缓缓开口。 “尹家还有谁用香皂的?” “先是夫人使用香皂,而后大夫人也跟着用。老夫人倒是用不惯,所以只有金玉苑和飞雨斋两个院子需要每月购置香皂。”苏嬷嬷回了一句,“那画烟院和桃李居都没用过。” 江珣眸光在澡房里扫视了一圈之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余望亭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瞅了一眼澡池,不屑道:“别人家的澡池都是放花瓣的,你们家没那能耐就别学人家砌澡池,徒增笑话。” 苏嬷嬷闻言,脸色有些怒意,但还是克制着说道:“我家也有不少鲜花,沐浴用的那些花瓣也是够了的。” 她说着,眼睛瞄向澡池里的浴水:“前天夫人沐浴之时,老仆还在池子里撒了不少花瓣。” 可澡池里却只有零星几片花瓣,而且看着皱巴巴的,不仔细看都以为是落叶。 “郝总役说这儿是案发之地,不让我们破坏了此地,所以这些浴水还一直保留着,只是那出水孔没法完全堵死,所以池子里的浴水一直在外泄。” 江珣看了一眼只有脚踝高低的水位,想起昨日救人时越过膝盖的水位,轻轻点头。 郝猛这做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反倒是余望亭这态度,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他不由瞪了余望亭一眼。 余望亭今天不想跟江珣对着干,昨晚被尹家绑了一个晚上,以至于现在他都没有什么劲儿跟江珣争吵的。 “周围看看有没有坑洞枯井之类的地形。”江珣对着他吩咐了一声。 余望亭本来还想拒绝的,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江珣堵住了。 江珣迅速地补充了一句:“颜姑娘让你帮忙找的。” 余望亭没二话,直接施展身形就跳上了澡房屋顶,向着四周望去。 “周遭都是房屋,再往西边就是宅子之外了。”余望亭看了好一会儿,并未发现有可疑之地。 江珣皱了皱眉,而后眼睛突然定在了澡池水底下。 他上前走到澡池边,伸手探进水底下,摸了摸池底的鹅卵石。 这些鹅卵石都被匠人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地铺设在池子底部,隙缝之间灌上泥石浆,俨然成了一块整体,滴水不漏。 而江珣所触摸的这块鹅卵石,只因上面还残留有一小团白色的东西。 他手指一按,这团白色的物质便化开了,但他却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 这是香皂,想必是那块消失的香皂与鹅卵石摩擦过,所以在这鹅卵石上留下这么一小团。 他的目光不由移向澡池中心处,而后涉水走了过去,抬脚跺了跺澡池底部。 澡池底部发出几声沉闷的回响。 “不对劲,这声音……”刚刚回到澡房门口的余望亭一听,立即就摇了摇头。 他在轻功方面造诣非凡,只听到一点回响就知晓有问题。 江珣运起内力,而后跳了起来,一条修长的右腿高高提起,灌注内力的一脚狠狠地劈在澡池底下。 浅浅的浴水向着四面溅飞,而后原本夯实的池底发出一声震动。 “呯!” 池底下出现了一个黝黑的坑洞,就像是一口井,一时间看不清有多深。 澡池里的水哗啦啦地,一股作气全都涌入了井洞里,不一会儿澡池就干了。 “这,这澡池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坑洞?”苏嬷嬷都惊呆了。 颜子苒和江瑶刚刚处理好尹若菡的尸体,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看到澡池里有这么个坑洞之后,颜子苒立时就跳到江珣身边,伸手向着坑洞内摸去。 这一摸,她便摸到了一些菌类依附在坑洞洞壁上。 “是这儿了!”颜子苒对着江珣点点头。 江瑶看了,嘟囔道:“猛叔不是说过,他把澡池都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吗?怎么连这么大的坑洞都没发现?” 余望亭轻声道:“昨日这澡池里的浴水还挺多的,为了不破坏场地,所以郝大哥应该是隔着水敲击的。水越深,那回响就越难听得清晰,郝大哥没发现也情有可原。” 江瑶点了点头,既然余望亭都为郝猛说情了,她就不追究下去了。 可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怎么喊猛叔为大哥?那我岂不是比你小了一辈?” 余望亭双手抱胸,一脸正经地说道:“对,所以你其实该喊我一声叔!” “我挠死你!”江瑶立即化作一只小老虎,张牙舞爪地扑向余望亭。 第346章 金蝉脱壳 江珣和颜子苒没有闲工夫去理会他们两个的打打闹闹,一同蹲在澡池坑洞边上。 “这坑洞看着不是特别深,估摸就八尺深。”江珣开口说道。 “但足够淹死一个人了!”颜子苒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两个人下去也绰绰有余。” 这坑洞足有浴桶大小的宽度,尹若菡掉下去后,按理说要爬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关键便是这掩盖住洞口的一整块鹅卵石板块,把她的出路都给堵死了,以至于她活活地被溺死在下面。 江珣盯了一会儿,突然动身就跳进了坑洞之中,只听得噗通一声,他整个人都没入了坑洞里。 颜子苒看到他在坑洞里半蹲着身子,正在用手挖着脚底下的土地。 “是青石板!”他很快就抬头望向了澡池里蹲着的颜子苒。 “底下有青石板?这就难怪尹若菡的双脚没有泥土了。”颜子苒恍然大悟。 江珣下半身还在水里,在坑洞里摸索了一会儿后,而后眼睛就盯住了坑洞洞口上残留的鹅卵石泥浆块。 他从下面用力握住这一片泥浆石块,猛的一扯,颜子苒就听到一声轻微的震动响起。 “呯!” 声音并非从坑洞里传来的,而是从隔壁的小灶房中传出的。 江珣从坑洞底下蹿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碎裂的鹅卵石板,上面还有一条铁丝,连接到澡池下面的土地中。 “机括在小灶房里。”江珣看了颜子苒一眼。 颜子苒会意地走出澡房,进了小灶房之中,很快就发现在灶台上方的一盏烛台有松动的痕迹。 她轻轻摇了一下烛台,江珣那边的铁线便收紧了一下,果然是机括。 “原来这机括设在小灶房啊,那也就是说,凶手不用进入澡房,只要在这里扳下机括,尹若菡便会随同浴水被卷入到坑洞之中,而后松开机括,封死尹若菡的出路,尹若菡就这么被溺毙了?” 江瑶不知何时已跟在颜子苒身后,看到松动的烛台,又从小灶房墙壁上一扇只有巴掌大的活页窗看了看澡房里的江珣,小脑袋瓜总算弄明白了。 “这么说来,那凶手岂不就是……” 颜子苒朝着她微微摇头:“当天夜里,能够进入小灶房的人很多,飞雨斋里除了苏嬷嬷外,其他人都有可能。” 江瑶本想说出一个嫌疑人的名字,但看到颜子苒这副神色,会意地闭嘴了。 两人从小灶房里出来,正好看到从澡房里出来的江珣。 江珣让守住飞雨斋大门口的两名衙役守住澡房和小灶房,而后便领着几人匆匆地离开尹家。 “怎么?这就要回去了?”余望亭看到江珣走出了尹家,不解地问道。 “你想留那你就留下。”江珣没好气地说道,“我还得回去换身衣裳,用个午膳。” 余望亭撇撇嘴:“不就是湿身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你的内力又不用担心会着凉。” 江珣没搭理他,带着颜子苒和江瑶上了马车,而后一路赶回颜宅。 刚到颜宅,他下车就对着平安问道:“陈先生可回来了?” “刚回来了,此时正在屋子里用膳。少爷可用过午膳了?”平安连忙问道。 “还没,你让厨娘准备一下午膳,叫陈先生待会一块用膳!”江珣吩咐了一声,迅速地回偏院里去换衣裳。 颜子苒把验尸用的器具都仔细地清理了一番,而后取来一些纸笔,摆在二院大厅旁边的桌椅上。 江珣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看到颜子苒全都准备好了,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 江瑶和余望亭还在抢着客厅里的水果吃着玩,陈松伟则是坐在一旁喝着茶水,不时催促平安去看看厨娘弄好饭菜了没。 江珣坐下来后,先是抿了口茶水,而后环视了众人一圈。 在场众人都不由地坐直了身躯,就连一向最是跳脱的余望亭也屏住呼吸望着江珣,等他开口说话。 江珣缓缓地开口道:“都说说,这起尹家命案,到底谁最有可疑?” “俞承均!”颜子苒和江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余望亭愣愣地看了两人一眼:“他都被房顶给砸死了,怎么可能是凶手?” 颜子苒立即反驳道:“我不这么认为,那桃李居的尸体,上半身都被砸成了肉泥,根本看不出是不是俞承均。” “也许是他用别人的尸体企图蒙混过关,来个金蝉脱壳之计。”江瑶跟着说道。 余望亭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瑶,没想到江瑶居然会说出这种假设。 “那真正的俞承均呢?”余望亭跟着追问,“我可是亲眼看到他进了屋子,然后我就纵身上了东厢房的屋顶,接着屋顶就倾塌了。整个过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他去哪儿弄来一具尸体当作替身?” “这……”江瑶答不上来,望向了颜子苒。 颜子苒沉声道:“那俞承均通晓机关之术,说不准跟飞雨斋的澡池一样,事先在东厢房底下挖了通道也不无可能。” “对对对,他大可以用这条通道事先擒获一个人,然后在昨晚时分,设计好房梁的坍塌陷阱,等时机到了就进屋子演了一出自杀的好戏。”江瑶立即说道,“他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手法,企图瞒天过海,逃过法网!” 余望亭也有拿不准了,望向江珣:“是这样吗?” “若真有通道的话,应该还是能够找出端倪的!黑鹰,你轻功好,对环境也较为敏感警惕,你去找找看。”江珣神色凝重地看着余望亭。 余望亭下意识就站起身,迈步就要朝外走去。 “余大哥,用了午膳再去吧!”江瑶连忙喊了一声。 余望亭顿住,他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那么听话了! “不是,我,我是要去茅房。”他立即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才不是服从了江珣的吩咐! 江珣闻言,冷哼一声:“懒人……” 话不用说完,个个都晓得他想表达的意思,一个个都眉眼含笑地看着余望亭。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用上茅房!”余望亭气哼哼地走了。 “哥!”江瑶不满地看了江珣一眼。 江珣沉声道:“你们方才的推测中,若俞承均真的找了一个人来作替身,那这个人到底是谁?这点得要查清楚。” 他说着,目光投向了陈松伟。 第347章 财帛动心 陈松伟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大人,我这都忙了三天了,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 “等查完这桩案子,你再好好歇歇。”江珣没有任何动容的意思。 陈松伟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打算拒绝。 毕竟,他之所以当刑名师爷,目的就是想了解案件的真实情况,可谓是上赶着来找这份差事的。 江珣望向了颜子苒:“有没有办法辨认出桃李居的死者不是俞承均?” 颜子苒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我可以从尸体上推算出身高,若是运气好,能找到保存完整的牙齿的话,也能够推算出年龄。但若是这些情况都与俞承均相近的话……” 江珣也知晓这其中的难度,只能说道:“尽力而为。” 颜子苒答应了下来,想了想,接着说道:“如果俞承均真的是凶手,又用了这种逃脱法网的法子,那他极有可能还躲在暗处盯着我们。” 江珣点点头:“所以,你们不能露出端倪,须得暗中探查这些推测的真实与否。” 众人纷纷应下,垂眸沉思着该如何让自己的调查手段隐晦些。 “苒儿,你再想想法子,看看尹怀真的尸体,找找线索。” 江珣想了想,接着又嘱咐了一句。 陈松伟闻言,轻咳了一声:“大人,学生这几日也查到了些线索。” 江珣望向他,轻轻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陈松伟捋了捋思绪,这才缓缓说道:“那个尹若菡,似乎与前知府罗庸有些来往。她刚刚回到烟台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在烟台府里盘下了三座作坊,七个庄园。” “这么多?”江瑶有些诧异,这敛财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即便是江珣,闻言亦有些许惊讶:“可是罗庸为了躲避宋提刑的视线,特意将这些庄园作坊归划到尹若菡名下的?” 陈松伟抚掌笑道:“大人英明,正是如此。而后没过多久,大人也知晓了,那罗庸便出事了。他这一死,那些只有他和尹若菡知道的烂账,也就彻底烂在了尹若菡手里,这些庄园作坊顺理成章成了尹若菡的。” 颜子苒自然也明白这种财富风险转移的手法,虽然说是烂账,但罗庸肯定还在罗家人手里留有线索。 只不过,如今以罗家的情况,只要不是傻子,也不会去揭穿尹若菡的产业归属。 “绣衣使没有查出来?”颜子苒问道。 “无凭无据,如何查询?”陈松伟摇摇头,“只能说,尹若菡运气太好了!” 江瑶撇撇嘴:“刚一回到烟台府就与知府勾搭上,想也不是什么正经女子。她要是真的运气好,就不会被人杀掉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如今她一死,她名下的产业就成了蒋思月的了,说到底还是落在了她手里头的。”陈松伟感慨着,“我就没这运气了!” 颜子苒想起当初祁家的事,掩嘴笑了笑:“陈先生的运势可不比尹若菡差。” 江珣沉默了半晌,而后疑声道:“先生的意思是,尹若菡的死,可能与这些白得的财富有关?” “这笔财富可不是小数目,依照学生的估算,加上那些庄园所属的土地,差不多有十万两银子。”陈松伟说着,环视了一下颜宅,“都够买三座咱们颜宅的了!” 江珣斟酌着:“若是从这点出发,这么一批产业,如今都落在了蒋思月手中,可蒋思月年纪尚小,绝无打理的能力,最终的获益者……” 陈松伟点点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尹天策将会做主,替蒋思月掌管这些产业。不过他年纪大了,极有可能最终的获益者是尹世明。” 颜子苒皱着眉头:“难道就不可能是尹怀真?” 陈松伟摇摇头:“绝无可能!尹天策对风水之事,深信不疑。他都要尹怀真把多年积累所得一并交给尹怀仁,怎么可能再把尹若菡的产业再交给尹怀真?” 江瑶琢磨了一阵几人的对话,而后错愕地问道:“难道老狐狸你怀疑的是尹世明?” “尹天策在第一天就曾说过,那位风水先生曾留下告诫,若是不依照风水之法进行,金玉苑便会遭到反噬,而罪魁祸首便是画烟院的人。” 陈松伟一脸凝重地看着江瑶:“若尹天策这是在隐晦地表明,害死尹怀真的就是尹世明,而后尹若菡的死,他也是最终的受益者,你不觉得这很巧合吗?” 江瑶看向颜子苒:“难道凶手不是俞承均?” 颜子苒忙回道:“我们方才只是觉得他有嫌疑,但并不代表就一定是凶手,且听听陈先生的看法。” 陈松伟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你们方才怀疑俞承均,我不反对,他的确有作案的可能,但是他并无作案的动机。尹家好心收留他,尹怀真还用心辅佐他的学业,他有什么理由去杀害尹怀真?尹若菡死了,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会不会他是回尹家复仇的?”不知道何时又回来了的余望亭狐疑地皱着眉头,“他这人,初次见面我就觉得是个颇有故事的人。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当初俞家就是尹天策这个老头子祸害了的?” 江珣扫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平安把厨娘做好的饭菜送了过来,只能先停下话头。 几人一块用了午膳,这才接着商议案情。 “俞承均虽然值得可疑,但如今他到底是不是死了,这点需要先确认。苒儿,你下午再回尹家看看那具尸体,黑鹰,你去找找坍塌的房屋有无暗道的机括密道。” 颜子苒和余望亭都点了点头。 “那我呢?”江瑶指着自己鼻子,一脸兴奋地问道。 江珣一脸肃穆道:“你就跟在苒儿身边,免得有人暗中要阻挠我们办案!” 江瑶撇撇嘴:“我就知道,又是这么安排。” 陈松伟笑着安抚道:“都是为了侦破这桩案子,一样的。” 说着,他又环视了一下外面的天井:“我就说,怎么感觉好像少了个人似的。郝捕头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他在尹家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颜子苒回了一句,喝口茶水漱了漱口,“时候也不早了,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江珣轻轻颔首:“我还要回衙门去,尹家的事情,诸位多多上心。” 众人连忙应了喏,而后起身离开了颜宅。 第348章 尹家祖孙 再次回到尹府时,尹府大管事便上前来接住几人。 “几位,江大人没来吗?”尹正张望了一下,不解地问道。 “江大人还有其他公务要办理,实在抽不开身,让我等先过来继续盘查命案!”陈松伟应了一声,而后就带着几人要往那桃李居走去。 “各位,我家老太爷有请,关于早上颜姑娘在飞雨斋的发现,我家老太爷想听听官府的说法。”尹正用身子拦住陈松伟的前路,笑容和蔼地躬了躬身子,伸手示意几人往二院的方向走。 陈松伟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客随主便,既然尹老太爷都如此热情邀请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回头朝颜子苒眨了眨眼。 颜子苒视若无睹,知晓尹天策这是急于想要了解案件的进展,便随着陈松伟一块进了二院大厅中。 尹天策没看到江珣的身影,略有些失望,但双眸里还是神采奕奕地,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颜子苒身上。 待颜子苒等人行礼过后,他忙挥手:“诸位坐吧,无需客气。” 余望亭冷哼一声,直接就在旁边坐下:“不用你说,我们自己晓得坐。” 尹天策没理会他,对着颜子苒说道:“听闻颜姑娘今日一早在飞雨斋找到了若菡的死因了?” 颜子苒点点头:“大致上是弄明白了。” “我亦听闻那澡池底下有个坑洞,若菡就是被凶手囚禁在澡池下面溺死的。不知衙门可有找到凶手的线索?” 尹天策询问着,双眼盯着颜子苒,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 “衙门是有了怀疑的对象,不过具体是谁,恕晚辈不能如实相告。这是衙门的规矩,亦是避免消息走露,以至于让那凶手逃了的缘故。”颜子苒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一直站在尹天策身边的尹世明开口朗声道:“其实在你们发现了澡池底下有个坑洞之后,我祖父亦是找到了一丝线索。请各位来,就是想把这线索告诉各位。” 颜子苒等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尹家也找到线索了? 尹天策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昨日俞公子遇害,老夫发现外孙女蒋思月哭得甚是悲痛,便将她身边的婢女燕儿唤来,一问之下,这才知晓她心仪俞公子已久,甚至还在暗地里私相授受!” 颜子苒眉头轻皱,这事情,他们已经知晓了,只是还在替蒋思月瞒着尹家众人,没想到如今尹家也知道了。 “才子配佳人,那不是挺好的吗?”余望亭冷笑一声。 尹世明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巧就巧在,那燕儿说了,姑姑出事那天晚上,俞公子也在飞雨斋之中。燕儿还说过她看到了俞公子与表妹相会之时,曾经离开过西厢房一阵。” “尹老太爷的意思是,这尹若菡是俞承均所害?”陈松伟笑眯眯地看着尹天策和尹世明。 尹天策叹了口气:“老夫原本也未曾往这方面想,只是他当晚确实凑巧就在飞雨斋之中,从燕儿口中得知,思月曾经向若菡提起心仪俞承均,只是被若菡拒绝了。恐怕他心中早已有了怨念,为了与思月双宿双栖,做下这等歹事也不难理解。” “尹若菡死了,你会愿意把蒋思月嫁给俞承均吗?”余望亭冷笑一声,“好歹她如今也是一个富家小姐,名下的产业,都不止十万两了吧?” 尹天策闻言,脸色一震,惊诧地看向陈松伟:“这,这是何意?” 尹世明更是一脸惊诧地看着余望亭,而后又看了看尹天策,一双眸子深邃如渊,叫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松伟用刀子般的眼神扫了余望亭一眼,而后才笑呵呵地对着尹天策道:“老太爷竟是不知此事?那尹若菡回烟台府不过半年时间,名下已置办了不少产业,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啊!” “啧啧,可惜,可惜了啊!”陈松伟一副惋惜的神色,“若是再给她些许时日,指不定能够让尹家成为烟台府第一富裕人家哩。” 尹天策干笑了两声:“这事,老夫竟未听若菡提起过!嗯,想是她在蒋家那边得来的银钱置办的,不与我说也不碍事,不碍事。” 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会否那俞承均知晓此事,所以才故意与思月走得近,然后伺机害死若菡,然后想从思月手中骗走这些钱财?” “必是如此了!”尹世明跟着附和道,“当初他假意为姑姑修澡池的进出水机括,趁着姑姑不留意,在澡池底下挖了那坑洞,布置好机关,就是想等着有朝一日害死姑姑!” 江瑶看着这爷孙俩一唱一和,歪着脑袋问道:“然后他意外被房屋砸死,所作所为,全都白费功夫了?” “哎,只能说是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迟早要遭报应的!”尹天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颜子苒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道:“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还有其他线索要调查,不打扰了。” 陈松伟跟着站起来,对着尹天策笑道:“不用送,留步。” 尹天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住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子苒等人离开了大厅。 江瑶跟着几人来到了桃李居,进了院门后,第一句话就是问颜子苒:“颜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那尹老太爷似乎有些着急?” 颜子苒笑着挽了挽她的胳膊:“回去再说。” 江瑶顺着她的目光,立即看到了那守在院门处的尹家仆人老黄。 老黄依旧是拿着一把扫把,在院子里打扫着落叶。 桃李居的树木颇多,故而落叶随处可见,他这活儿根本就干不完。 “小颜,瑶瑶,你们可算来了。”郝猛看到几人,立即大着嗓门喊了声,招呼几人过去。 颜子苒走到郝猛身边,问道:“猛叔,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嗯,你们过来看看!”郝猛说着,领着几人来到几根断裂的木头前。 “这些都是随梁,亦是支撑主梁的主要部分。我问过那尹正了,这桃李居的东厢房是很早以前邻居家留下的房子,屋顶全是用橼木构架而成的。”郝猛指着这些断木,款款谈道。 “这些随梁和主梁一样,都被蛀虫给蚕食坏了,这才突然崩裂坍塌!”章推官在一旁抢着说道。 “蛀虫?那这真是一起意外事件?”江瑶有些狐疑地望着颜子苒。 第349章 诡异案情 章推官和郝猛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目前是这样,毕竟这屋子年久失修,有蛀虫也不足为奇。” “俞承均可真是倒霉!”余望亭讪讪笑道,“要是他晚一点进房,或者是虫子吞噬横梁的进程慢一点,他都不至于会出事。” 章推官看了余望亭一眼:“或许,你那一脚,可能真的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望亭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余大哥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横梁会被蛀虫毁坏了内里?”江瑶立即开口为余望亭辩护。 颜子苒看向了陈松伟,陈松伟轻轻摇头。 “章大人,我想再看看俞承均的尸体。”颜子苒开口道。 章推官眉头一皱:“都这么晚了,你还要看?” “对!我想再检查检查,看看有无发现!”颜子苒神色凝重地说道。 “那,郝总役,你带颜姑娘去义庄看看尸体吧!”章推官吩咐着,没有衙门的允许,颜子苒是无法擅自进入义庄查验尸体的。 江瑶看了一眼余望亭,而后对着颜子苒道:“颜姐姐,要不,你就让猛叔跟你一块去义庄吧,我在这儿跟余大哥找找有没有密道之类的,行吗?” 颜子苒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前往义庄的方向与尹家相同,所以颜子苒才跟着江瑶一块先来尹家,看过桃李居的情况后再准备去义庄的。 如今章推官让郝猛作陪,那就不必江瑶也跟着跑一趟了。 郝猛立即带着颜子苒离开尹府,向着城外的义庄赶去。 路上,郝猛还有些不解地问道:“那具尸体已经被砸烂了,小颜,你还能怎么验?” “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是确认死者的身份。”颜子苒看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后,接着把几人对俞承均的怀疑说了一遍。 郝猛听完,摇了摇头:“东厢房总共就那么大,应该没什么密道。那打扫院子的老黄也说了,俞承均白天时所穿的衣裳就是死者身上那一套。” 颜子苒如今也有些看不透,只能先尽力。 到了义庄,颜子苒先是测量了死者的脚底板,通过脚的大小,推断出死者生前的身高。 再在那肉沫之中,挑挑拣拣了许久,找到了几颗牙齿,从中挑出保存最为完整的进行精心测量。 这一项活儿,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要做起来却非常困难。 其一是没有合适的测量工具,很多时候都得靠颜子苒自己的估算和推测,拿捏住最有可能的准确数据。 而后再通过这些数据进行计算,推测死者的年龄。 直到夜幕降临了,颜子苒依旧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反复地推演计算! 郝猛不敢打扰颜子苒,跟这儿看守义庄的老人要来一盏油灯,点着了火放在颜子苒手边,给颜子苒照明。 一阵脚步声响起,江珣一步跨进了义庄大厅中,看到还蹲在地上计算着的颜子苒,眉头轻皱。 “大人!”郝猛发现江珣,连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江珣点点头,看了颜子苒一眼:“还没好吗?” “快了!”颜子苒下意识回了一句,而后才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 “这天都黑了,我见你还没回家,便一路寻了过来,想着或许路上能接着你们。” 江珣说了一声,看着地上奇奇怪怪的符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是累了的话,歇一会再算?” 他知道,颜子苒不会半途而废,所以他也没劝颜子苒先回家。 颜子苒摇摇头,又在地上推算了一阵。 江珣无奈,只好举着油灯替她照明,默默地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支持。 “算出来了!”颜子苒终于停住了,对着江珣和郝猛轻声报出结果,“死者年龄在十九岁上下,不超过一岁的误差。” 郝猛沉声道:“俞承均今年正是十九岁。” “身高呢?”江珣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连忙报出一个数据:“五尺八寸。” “也对上了!”郝猛对着江珣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这死者要么是与俞承均非常近似的青年,要么,就是俞承均本人!”江珣眯了眯眼。 郝猛忙道:“属下今天中午时分,曾经问过尹家的人,这俞承均身上有一块玉佩,像是半个勾玉。据说是十分重要的随身之物,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而章大人与属下在分拣那些废墟之物时,也的确发现了那枚勾玉。” “为何不报与我?”江珣忙问道。 “章大人说了,这些证物都会送回衙门之中,大人到时候再过目也不迟。主要是,章大人认为死者就是俞承均,那发现了俞承均的玉佩也实属正常,并非是什么重要线索。所以就只是按照平时的规矩,把东西送回了衙门保守着。” 郝猛回了话,看了看江珣,怯怯地问道:“不知黑鹰可有找到能够藏匿的密道?” 江珣摇摇头,他已经回过颜宅见了余望亭,余望亭可以很肯定那东厢房里没有密道机关。 “也就是说,俞承均根本就没有金蝉脱壳的法子。”颜子苒看着眼前只剩下半截身躯的尸体,不由有些愧疚。 她居然怀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尤其是这人死得这么惨! 江珣捏了捏拳头:“必须查明真相,为他伸冤!” “可,可他……”郝猛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犹犹豫豫,“他好像是死于一场意外。” “尹家接连出了三桩案件,你跟本官说这是一场意外?”江珣是绝不会相信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的。 颜子苒跟着说道:“尹怀真死得莫名其妙,表面上推测是误吞了异物导致的,看着像是意外。尹若菡则是离奇失踪,未见到尸体前,谁也无法料定是她自行离去还是遇害了。” “每一桩每一件,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感觉,可见凶手十分聪明,懂得伪装。” 江珣沉吟着,突然听见郝猛肚子传出一阵‘咕噜噜’巨响。 “先回去吧!”颜子苒笑着说道,“吃饱了肚子才好查案!” “对对对!”郝猛哈哈大笑,“我饿着肚子,一点想法都没有!” 三人说着,点了一盏灯笼,慢慢地往回走。 城门早就关上了,但是守城的士兵知晓江珣的身份,特地给他们打开了一条门缝。 三人沿着最近的街道往回走,即将路过尹府时,突然看到尹府里边火光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救火!”尹府里传出了一阵阵慌乱的呼喊声。 第350章 第四起案 江珣脚步一顿,而后对着郝猛吩咐道:“郝捕头,看好颜姑娘!” 说完,他三两步就蹿上了尹府的院墙,而后整个人犹如飞箭一般,射向尹府里边。 许是尹府中人混乱,并未有人注意到冲进尹府的江珣。 颜子苒和郝猛也急急赶到尹府门口,守着门口的尹府仆人和衙役看到两人,并未阻拦。 “什么地方着火了?”郝猛带着颜子苒,冲进了二院后,拉住一个急急忙忙要去装水救火的衙役。 这衙役看到是郝猛,这才停下脚步:“是画烟院,不知怎么地就着火了。” 郝猛撇下他,带着颜子苒向着画烟院赶去。 画烟院里如今真的就像是烟雾的世界一般,到处都是滚滚浓烟。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颜子苒看着画烟院的倒座房方向,一股浓烟冲霄而上。 “是东南方向的桃李居正房后面种植了不少竹林,跟着被点燃了。”郝猛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待在尹府,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再这么烧下去,恐怕桃李居正房都要被波及到。” 他有些着急,想要去救火,又怕只留下颜子苒一人,万一出现了意外,可就没法跟江珣交待了。 颜子苒也想帮忙救火,连忙对着郝猛说道:“猛叔,快去救火,我给你打水去!” 说着,她也不管郝猛答不答应,看到一个累的气喘吁吁的仆妇,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桶。 “你歇会,我来,去哪儿打水?”颜子苒迅疾地问道。 “飞、飞雨斋的水塘最方便打水,其他近一点的水源,都给男人们用了。”这仆妇说着,发现是颜子苒后,有些错愕。 颜子苒不认识这仆妇,拎过木桶后就往飞雨斋方向跑去。 郝猛见状,想着这儿那么多人,估计也不会有人敢对颜子苒动手的,连忙向着着火的倒座房扑了过去。 颜子苒拎着木桶打了水,立即向着画烟院跑去。 正巧在这个时候,画烟院里传出来一阵呼唤声。 “救出来了,救出来了!” 只见江珣抱着一个人,从火海之中跳了出来。 他身后还有一床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棉被,就像是长了火红色翅膀的样子。 江珣逃出火海后,立即把怀里的人放在了地上,而后急忙把被子给甩了下来。 看得出,这被子事前是沾湿了水的,只不过此时也被烈焰烘烤干了,在地上燃烧了片刻就剩下一团灰烬。 颜子苒急忙把一桶水拎了过去,递到江珣手边。 江珣毫不犹豫地将木桶举过头顶,将自己浇了个湿淋淋的,这才驱除了皮肤上的热意。 “没事吧?可有什么地方烧着了?”颜子苒没想到他会冲进火海里救人,此时有些担心地将他上上下下都看了好几遍。 “我没事!”江珣回应了声,目光望向了刚刚救出来的人身上。 只见这人身上黑漆漆的,一条右腿上面是血淋淋的皮肉,显然是被大火给烧伤的。 “二少爷,二少爷!”有个画烟院的老仆蹲在男子身边大声呼唤着。 颜子苒这才认出来,这脸上尽是黑烟的伤者就是尹世明。 “快去请大夫!”江珣对着郝猛喊道。 正在救火的郝猛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跑出去请大夫了。 “世明,世明!”尹天策此时才在尹正的搀扶下,来到了画烟院。 看到被烧伤昏迷不醒的孙子,尹天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一激动,居然就倒了过去,尹正连忙将他扶住:“老爷,老爷!” “将他送回去歇着!”江珣立即对着尹正吩咐了一句。 在场的众人都明白尹天策这是悲痛过度以至于昏迷,说严重也是挺严重的,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处。 尹正连忙应着,叫两个仆人把尹天策给背回四院去,又派人再去催一催大夫快些来尹家救命。 江珣转头看了看着火的建筑物,脸色有些微变。 “这着火的是倒座房,尹世明怎会在这里?”江珣冷着脸问道。 画烟院的老仆忙回话:“方才着火,少爷是想要进火海里救林嬷嬷,结果没想到自己反而陷进去了。幸好有江大人及时赶到,否则恐怕……” 江珣眉头一蹙:“里面还有人?” 这名老仆点点头:“这着火的地方就是林嬷嬷的房间,林嬷嬷肯定还在里头。烧了这么久,只怕是……” 江珣转身看了看几乎被烧毁了的房屋,迈出了一步。 “我,我在这里!”人群之中,有个仆妇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手里头还端着一个木盆,“我没在屋里头,我在这里。” 颜子苒看到这仆妇,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她方才有些害怕,害怕江珣再次冒险冲入火海之中救人。 但她也知晓,江珣如果想要去救人的话,她不能拦着。 这还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纠结的心绪。 “把伤者抬到一旁去,其他人继续救火!”江珣对着院子里的衙役吩咐道。 衙役们连忙将尹世明抬着,干脆就送进了画烟院的东厢房之中。 这儿是尹世明居住的地方,衙役在林嬷嬷的带领下,把尹世明放在了他的床上。 颜子苒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她亦学过一些急救的手段,此时想着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可在场的林嬷嬷显然经验丰富,指挥着尹家的仆人端来凉开水清洗着烧伤位置,又用剪刀剪去黏在腿上的裤子。 颜子苒看了一阵,又瞅了一会床上的尹世明,这才退出房间。 画烟院的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过了半个时辰后,总算是被江珣等人扑灭了。 江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郝猛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了。”郝猛连忙回道。 江珣看了一眼还有些混乱的画烟院,沉声道:“你让留守尹府的衙役问问,这火到底是烧起来的。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尹府!” 郝猛应了一声,下去指派了活儿。 江珣看向颜子苒,轻声道:“咱们先回去歇歇吧!” “嗯,回去洗洗,再用点夜宵。”颜子苒看着浑身都是烟灰的江珣,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351章 黄蜂尾针 三人回到家中,分别洗漱了一番,又用了点剩饭,缓过神时,已经亥时末了。 陈松伟坐在饭桌旁,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刚刚从饭桌上撤下来的三人。 “尹家这可真是热闹,一天一桩命案,梨园里的大戏都不敢这么唱。”他说着,轻轻拨了拨茶盖。 “陈先生可是发现什么线索了?”江珣抿了口茶水,沉声问道。 陈松伟连忙坐直了身子:“倒是查到些许琐碎事,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儿,就随口说说吧。” 颜子苒眸子缩了缩,若真是什么琐碎事情,陈松伟必定不会开口。 “今儿个下午,学生闲着没事干,便与那打扫桃李居的老黄闲聊了好一阵子。据说,这俞承均十分好学,整天都是抱着书本念书,如今已是个秀才,就想着明年乡试时,考个举人。” 陈松伟侃侃而谈,拉长了语调,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 “说重点!”江珣不由瞥了他一眼。 “大夫人似乎对他怀有敌意。”陈松伟果然十分简洁。 “为何?”江珣眉心一皱。 陈松伟耸耸肩:“这就不知晓了,老黄他也没说原因。” “这点属下也差到一些。”郝猛突然插嘴,“今日盘问之时,尹家有不少仆人提到,大夫人曾经不止一次要把俞承均赶走,对俞承均似乎有很大的敌意。” 江瑶轻轻摇头:“可是俞承均只是个孤苦寒士,大夫人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至于要杀他,这完全犯不着。” 余望亭跟着说道:“不过大夫人据说与尹若菡合不来,倒是有可能杀了尹若菡,然后将她的财富据为己有。” “那尹怀真呢?她难道连自己的枕边人也杀了?”颜子苒拧着眉问道。 余望亭见状来了兴致:“这也说不准啊!你难道没听说过,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吗?” “说不准就是她担心尹怀真答应把所有家业都交给尹怀仁,所以把他给弄死,让儿子继承这些家业。以尹世杰的性子,尹老东西就是以性命威胁都说不动他的!” 余望亭说得兴奋,江瑶一只小手就抓住了他耳朵:“谁跟你说的最毒妇人心?我的心思毒吗?” “哎呀,住手,住手,谁说你了?你啥时候变成妇人了?你都还没嫁人,哪里知晓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死心了的那种滋味?”余望亭大声叫唤着。 “你就懂了?你是不是玩弄过其他女子了?老实说!”江瑶依旧不肯撒手。 “我是江洋大盗,又不是采花大盗,啥时候玩弄过女子了?不要说玩弄,我就是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撒手,快撒手啊你!” 余望亭惨叫着,一只手一直都按在江瑶的手上。 江瑶这才满意地收回手:“说的你好像很了解女人似的!” 余望亭还要反驳,江珣急忙喝止。 “行了,你们俩要是还闹,就回花院去接着闹,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颜子苒跟着说道:“如今尹家又走水,差点烧死了尹世明。若非江大哥凑巧路过,只怕他就一命呜呼了。”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一件事情没有?”颜子苒说着,取了一支毛笔,在宣纸上画了画。 众人很快就看到了尹府的简略堪舆图。 “先是金玉苑,而后是飞雨斋、桃李居,最后是画烟院。几乎每一个偏院都出了事,而且都是院子里的主子。” 郝猛看着堪舆图,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就是桃李居的俞承均并非是尹家的主子。难道说,凶手是冲着尹家来的,而俞承均那一起案子则是意外?” 江珣微微摇头:“若是俞承均娶了蒋思月,则算是半个尹家人。这应该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是凶手担心日后再动手又要折腾,所以一口气全弄死。” “凶手接连下手,有可能是尹家的仇人!”江瑶看向郝猛,“猛叔,你可有查过尹家这些年来得罪过什么人吗?也许凶手根本就不在尹府里面,而是在外面。” 余望亭立即反驳:“笨,凶手若是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知晓澡池底下有机关?怎么在桃李居里给房顶做手脚?” 江珣想了想,对着郝猛说道:“郝捕头,你明日去问问当初是哪些工匠给飞雨斋修建澡池的。再问问飞雨斋的仆妇,除了工匠之外,还有什么人在澡池里动过土!” 郝猛抱了抱拳,应诺了下来。 “望亭,你去一趟俞承均的故乡,问问俞家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打听打听俞家当初跟尹家的恩怨瓜葛。” 余望亭听了,嘟囔着嘴:“知道了!” “瑶瑶……”江珣话还没说出口,江瑶就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跟余大哥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哥你自个儿带着颜姐姐,多照看照看颜姐姐,别老是当个甩手掌柜。”江瑶撇撇嘴,“她日后要嫁的人又不是我!” 颜子苒脸颊一红,急忙开口:“不用,这次的凶手想来是对尹家怀恨在心,应该不会对我下手。况且,就算是对我下手,我也不怕,对方肯定是个没学过功夫的,我就是打不过也能跑得了。” “你怎么知道对方没学过武功?”陈松伟好奇的问道。 颜子苒笑了笑:“若是学过功夫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一剑一个,不比煞费苦心设置机关害人爽快得多?” 江珣轻轻点头附和:“若是习武之人,的确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明日起就跟在我身边吧。” 方才江瑶那句话也提醒了他,他得多亲近亲近颜子苒,不能总是让江瑶保护她,浪费了大好机会。 “陈先生,你再去打听一下尹府那些仆妇的过往。”江珣不等颜子苒拒绝,立即转移话题,“我怀疑是有尹家的仇人混进尹府之中,伺机报仇。尤其是那些能够在尹府几个院子里自由走动的人!” 陈松伟张了张嘴:“尹家的家丁仆妇,加在一块得有五十人开外,大人您这是……” 江珣轻轻一笑:“其他人嘴笨,套不出什么话来,就有劳先生了。” 陈松伟看向一旁全程默默喝茶水的宁非池,压低声音:“现在咱们换一换职责还来不来得及?” 宁非池放下茶盏:“我房里还有一堆大人的公务,都是些琐碎却又庞杂的校对活儿,你要是不介意,那我们就换换吧!正好省了我买烛火的钱。” “大人,学生这就动身启程!”陈松伟听完,毫不犹豫地起身,话都没说完,人就已经走出大厅了。 “陈先生,先歇一宿吧,今日你一整天都没好好歇着……”颜子苒追着喊了一句。 江珣一把将颜子苒拉回身边的坐榻:“不用理他,他狡猾得很,在外头指不定睡得更香。” “咳咳!”郝猛看着亲昵的两人,起身道:“夜深了,属下就不打扰大人就寝了。” 江瑶跟着说道:“对对对,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你们俩了。” 余望亭见宁非池也起身走了,连忙往颜子苒方向倾了倾身子:“我倒是还有些话想问问颜姑娘,颜姑娘你之前提到的侠之大者……哎哎哎,撒手,撒手!”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江瑶给拽走了。 第352章 相生相克 颜子苒看了江珣一眼,起身就往偏院走去。 江珣跟上,还像以往那般,看到左右没人,连忙跟颜子苒并肩而行,还用手去勾了勾颜子苒的手指。 可颜子苒这一次却避开了。 江珣神色一怔,侧身不解地看向颜子苒。 “困了,我先回屋里睡了。”颜子苒说着,快步向着自个儿屋子走去。 江珣连忙追上来,轻声问道:“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 颜子苒看了他一眼,最后摇摇头:“不是,确实是困了。” 说完,她进了偏院正房,不待江珣多说一句,转身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江珣吃了个闭门羹,一脸无奈地回了自己房屋中歇息。 翌日一早,颜子苒起来后,宅子里的厨娘就把早饭做好了。 江瑶和余望亭吃完了就立马上路,因为那俞承均的老家在临近的一个小镇子里,来回一天都不够的,所以越早出发越好。 颜子苒只来得及跟他们打了个照面,他们就出发了。 正当她用餐的时候,江珣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吃了几口,轻声道:“今天你有什么地方要去的吗?” “没有。”颜子苒摇摇头,“尹家的尹怀真不让解剖,从尸表上看不出有什么线索。如今我是没什么用处了,还是留在家中好了。你去衙门吧,能找到线索就找,找不到就先把公务办理妥当了再说。” 江珣寻思了一下,轻声道:“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尹府,看看能不能说动尹天策?” “尹老太爷昨日又遭噩耗,尹世明如今是生是死未明,只怕说不动他。”颜子苒摇摇头,她也挺同情尹天策的,一连几日,儿子女儿都死了,孙子即便不死,恐怕也要躺上好一阵子。 江珣见颜子苒这般神色,忙道:“那我陪你在府城里逛逛?当初就说过要陪你走走的,不料出了案子,竟是接连几日都没这机会。” “正事要紧,等案子侦破了再逛吧。”颜子苒抬眼看了看院子,“尹天策就只给咱们三天时间,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江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哄颜子苒了,只觉得颜子苒可能生气了,但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你去忙吧,我在家中捋一捋如今得知的所有消息,看看能不能想到其他的侦破方向。”颜子苒见江珣迟疑的神色,露出一丝微笑,“不用多心,我没事。” 江珣正欲再说些什么,宁非池过来了,只得作罢。 用完早膳后,江珣跟宁非池一块去了衙门,颜子苒则留在家中,将所有线索归纳之后,企图从中找到破绽。 待到晌午时分,颜松柏看颜子苒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不由笑了笑:“你这样想是想不出来的,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有所收获。推敲案子不能使用蛮劲,一味苦想就容易钻入牛角尖。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换个思路,想到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线索。” 颜子苒本想拒绝,但这些话是她以前说给颜松柏和郝猛听的,想反驳都没有理由。 “去,给爹打壶酒去,这香满楼的酒好喝是好喝,就是忒贵了。”颜松柏咂咂嘴。 颜子苒本想把这事推给平安的,但最终还是被颜松柏给推着出了大门。 走在大街上,颜子苒索性就放松了心情,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小摊,把案子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 打完酒,回来的时候,颜子苒突然看到一个小摊,上面并未贩卖东西,而是挂着一个白幌子。 “六爻在手晃出吉凶祸福,八字推开算尽命运前程!” 原来是个算命的先生! 颜子苒只瞥了一眼,便略了过去,可眼角突然看到什么,又转过头去。 只见那桌子上摆着一副八卦盘,八卦盘下面有一张黄色的桌布。 她上前来看了看桌布,上面绣有各种各样的爻象,还有正中间处有个五行图。 “五行相生相克,姑娘可是有兴趣算算自己的姻缘?”算命先生眼前一亮,“老道只看姑娘一眼,便觉得姑娘是个命格极为富贵之人,不知可要老道替你算上一卦?” 颜子苒摇摇头,双目依旧停留在五行图上。 算命先生见状,也不催促,只是悄悄打量着颜子苒的荷包。 “姑娘有心上人了吧?以姑娘的富贵面相,想必姑娘的心上人也是非富即贵之人吧?” 颜子苒轻轻点了点头,敷衍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那姑娘你不妨卜一卦,老道不收你银钱,如何?”算命先生连忙伸手示意颜子苒坐下说话。 颜子苒摇摇头:“不了,我已经记下了。” 算命先生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颜子苒:“你记下什么了?” “没什么!”颜子苒回了一句,而后迅速地往颜家跑去。 “欸!算一卦啊,好赖你算一卦啊!”算命先生追出来时,颜子苒早就跑没影了。 颜子苒跑回家中,把酒瓶子塞进颜松柏的怀里,提起裙摆就匆匆往偏院跑去。 “怎么火急火燎的?”颜松柏嘟囔了一句,而后自顾自地寻乐子去了。 颜子苒回到屋中,迅速地把五行相生相克的图样画了下来,而后将尹家所有人物都写在一些纸片上,按照所在的位置分别放好。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颜子苒轻声呢喃着,“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随后,她又看向五行相生里边的一个五角星形状:“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这些会有关联吗?” “金玉苑、飞雨斋、桃李居、画烟院……”颜子苒的手指飞快地比划着:“凶手是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在行凶!” “不好,凶手还要再杀一个人!”颜子苒立即意识到五行之中,还欠缺了一个土。 于是,她立即赶往了尹府,到了尹府大门口就看到江珣。 “你怎么来了?”江珣有些诧异,他把衙门里的活儿忙完了,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没想到碰上了颜子苒。 “大人,还差一个人,凶手还要再害死一个人才能罢手!”颜子苒急忙说道。 江珣面色沉重:“我方才在衙门中已经得知了,尹天策昨日受了惊吓,一命呜呼了!” 第353章 推官擒凶 颜子苒脚步不由一顿,怔怔地看着江珣:“死了?” 江珣轻轻颔首:“衙役传回来的消息,昨日大夫看过之后,只说是悲痛欲绝伤了神,需要好好静养一阵子。谁知早上尹正等人去伺候尹天策时,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颜子苒听了,有些丧气:“我还是来晚了,还想着凶手可能会在今晚动手,想不到他昨晚就跟着出手了。” 江珣意味深长地看了颜子苒一眼:“你的意思是,尹天策并非是在病死的?” 颜子苒笑了:“大人也开始相信这些死去的人是出于意外了?” 江珣眸光沉了沉:“我得知这消息后,亦是有几分相信的,但未曾亲眼所见,我亦未全信,故而得知消息后便急急赶来,看看到底是何情况。” 颜子苒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两人便向尹府里走去。 尹府的管事看到江珣,急忙迎了上来招待着。 “尹老太爷在什么地方?领本官过去!” 江珣不等这管事开口,率先把自己的目的说出。 这管事见江珣铁青着脸,不敢耽误,领着江珣和颜子苒穿过了二院,进了三院。 尹老太爷并未在三院,但是章推官在这里。 他见着江珣,迅速上前来说道:“江大人,下官查到了些线索,不知方不方便?” 江珣闻言,停下脚步:“说!” “昨夜尹家走水,大人就在现场,其时之场景,无需下官多作描绘。只是下官今日到尹府后,着令调查画烟院着火一事,倒是叫下官抓到了一名嫌疑人。” 章推官一边说,一边伸手,引领着江珣和颜子苒进入三院东厢房。 这是一间空置着的客房,向来只有尹家较为重视的客人才会入住此地。 江珣和颜子苒进了屋子后,便看到被捆绑着的一名仆妇。 颜子苒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飞雨斋的苏嬷嬷。 苏嬷嬷看到颜子苒和江珣,很快就垂下眼。 她的嘴巴并未被塞上布团,但是她并未有喊过一句冤枉,只是静静地跪着,任由江珣和颜子苒打量。 江珣看向了章推官,眼里有些问讯之意。 章推官会意,恭敬地说道:“下官盘问之时,得知尹世明是为了救画烟院里的林嬷嬷才奋不顾身,冲进火海之中救人的。” 颜子苒轻轻点头:“昨晚我们也听闻此事。尹世明是主,林嬷嬷是仆,尹世明能为了救林嬷嬷而奋不顾身,可见他二人主仆情深。” “颜姑娘慧眼如炬!”章推官夸了一句,“他二人说是主仆,其实情同母子。当年二夫人病逝之后,一直是林嬷嬷在照顾尹世明。” “尹二少爷当初不到十岁的年纪,骤然失去母亲,性情变得极为乖张。正是这林嬷嬷,对他倾尽了爱意,这才使得尹二少爷渐渐懂事,不再冲撞长辈。” 章推官说着,轻轻摇头:“昨夜尹二少爷以为林嬷嬷的房屋着火,念其恩情,冒然闯入火海之中,被烧着的桌子撞在大腿上,幸得江大人所救,否则便要命丧当场了。” 江珣冷着眸光:“那与这苏氏有何干系?” 章推官躬身道:“下官今日便觉得,这凶手所放之火,并非是针对二少爷的,而是针对林嬷嬷,二少爷只是被误伤了的。所以下官就从林嬷嬷在尹府里与他人的关系着手调查。” 他说着,看向了苏嬷嬷,眼神冰冷了许多:“结果下官得知,林嬷嬷在早年前曾经向尹老太爷举报过家中一名管事私底下挪卖了尹府的物具。尹老太爷便把那管事的腿都给打断了一条,逐出了尹府。” 颜子苒黛眉微微一蹙,看到苏嬷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悲痛的神色。 “当初,这位苏嬷嬷还未随着尹若菡去蒋家时,便与那位名叫尹邪的管事两厢情愿。据管家尹正所说,那尹邪就是为了给两人在尹府外面置办个宅子,这才暗地里偷偷贩卖主人家的物具的。” 章推官说到这里,摇摇头,语气有些惋惜又有些责怨。 “尹邪他并未偷贩尹府的物具,那些都是尹府不要了的旧物,本就是要抛弃掉的。他就是想给我一个家,让我有个归宿,他并非是贼。”苏嬷嬷在这时突然开口辩驳。 “林氏那个贱人,看不得我们好,故意夸大了说,把所有尹家遗失之物都赖在了尹邪头上,害得他被打断一条腿,从此再无音讯。” 苏嬷嬷恶狠狠地咬着下嘴唇:“可惜昨晚没能把她烧死,真是老天爷没眼。” 江珣冷眼盯着她,“你是飞雨斋的人,她在画烟院,你如何放火烧她?” 苏嬷嬷看了江珣一眼,并未理会江珣。 章推官忙道:“她虽是飞雨斋的人,但蒋夫人一死,飞雨斋里里外外便是她说了算,她出入飞雨斋也没人起疑。下官今日查问到,画烟院走水之前,她就一直没回过飞雨斋,不知做什么事去了。” “后来,有衙役来报,说是桃李居正房屋子后面有一株大桃树,他们在树上发现了一块布条。下官仔细看过之后,发现是裙子撕扯下来的,便将飞雨斋的仆妇昨日的裙摆都对比了一下,结果就找到了她!” 章推官从袖子里取出一条布条,递给了江珣。 江珣接过看了看,又望向了苏嬷嬷身边摆放着的一条裙子。 “许是她昨日太着急了,裙子被撕烂了都不知晓。下官查到这条线索时,她还穿着昨夜的衣裳,被下官当场逮个正着。铁证如山,一问之下,她也就如实交代了。” 章推官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丝得意的神色。 “昨晚当真是你放的火?”江珣再次盯着苏嬷嬷。 “是!”苏嬷嬷沉沉地应了一声。 “你是如何放的火?去桃李居做甚?”颜子苒轻轻蹙眉。 苏嬷嬷看向了颜子苒,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才缓缓说道:“我晓得林氏那贱人就住在画烟院的倒座房,那儿与桃李居的正房只有两道院墙,最是再近不过。” “所以我昨日中午得知桃李居出事之后,便想着趁机烧死那贱人。反正衙门如今肯定是在追查害死大老爷、若菡和俞公子的真凶,我放火烧死了林氏,相信衙门也会把这罪责算在那真凶头上,断不会查到我头上,所以我就再也忍不住想要杀她的念头。” 苏嬷嬷眼眸中露出阵阵凶光:“我知晓画烟院的主仆都十分节省,入夜后很快就会歇下。我便通过桃李居的树木,爬过了院墙,躲在林氏的房屋后面,等画烟院的人都睡着了,就在后面泼上松油,点着火,火焰就会顺着松油烧上房顶。” “只要没人及时发现着火,大火烧着房顶,就会有烟火熏昏房内的林氏,然后将她活活烧死!”苏嬷嬷愤怒地攥着拳头,“但我怎么也没料到,她今天居然闹肚子,没回房里睡觉,反倒是差些烧死了二少爷!” “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不长眼,为何这该死的贱人命就这么好?”苏嬷嬷最后望着颜子苒询问道。 第354章 山海可平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你再错下去,才安排了林嬷嬷临时有事不在屋中。”颜子苒轻声说道。 “错下去?错下去又如何?她毁了我这一辈子,让我错过了我最爱的男子,我再错下去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如让我烧死她,了却了这桩心愿。” 苏嬷嬷对颜子苒的话语并不认同,一脸怨恨神色。 “你若真的这么喜欢那个叫尹邪的管事,何不去寻他?我想,若是你开口,蒋小姐必定会答应你。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最爱之人,可你从未想过去寻他,难道你就没想过再去见他一面?” 颜子苒并未泄气,反而好奇地提出一个疑问。 “他当年离开尹府,早已音讯全无,我岂知他在何处,如何去寻他?而且,而且我更害怕的是,万一寻到他之后,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包,我又该如何自处?”苏嬷嬷气势骤减,显然听了颜子苒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念想。 颜子苒看着她,轻轻摇头:“纵是千山万水,总要寻个明白。纵是不能得个明白,亦能无怨无悔。我曾听过一句话,说是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若是真心喜欢着那个人,哪里还会顾及千山万水?” 苏嬷嬷愣愣地看着颜子苒,而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房屋里传来了苏嬷嬷撕心裂肺的哭声,江珣把章推官带了出来,只让颜子苒看管着苏嬷嬷。 章推官听了一阵屋里的动静:“大人,颜姑娘可真厉害,三两句话,就让这凶犯心绪崩溃。” 江珣冷眼瞥了他一记:“去,调查一下,看看这苏氏可有买过松油,或是在府邸里领取过松油。没有松油的话,她想纵这么大的火绝非易事。” 章推官连连点头,应下后转身离去。 江珣待他走后,招手让衙役把飞雨斋的蒋思月唤来,进去替换了颜子苒看着苏嬷嬷,又留了两名衙役在门外守着。 颜子苒出来后,江珣轻声问道:“苏氏情绪可有好些?” “哭过一场,也就好许多了。”颜子苒说着,秀气的眉毛扬了扬,“大人还会关心苏嬷嬷的情绪?” “章推官已经去查验松油了,若是证实,那苏氏便是纵火的凶手。但其他三起案子,我却看着她不像是有杀人动机的样子。”江珣一脸沉思的模样。 颜子苒点点头:“我也不觉得她与其他三起命案有关。方才她也说了,只是想着趁乱烧死林嬷嬷,嫁祸给凶手。虽然她亦有可能是说谎,但若真是她做的,承认纵火差点烧死尹世明的她,没有必要再隐瞒这些罪名。” 江珣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先去看看尹天策。” 说着,他带着颜子苒穿过了三院,进入尹府四院,也是最后一进院子。 两人进了院子,尹正就连忙拦住了两人。 “大人,这儿是尹府的内院,不方便接见外客。”尹正有些为难地看着两人。 “本官是来查案的,可不是来拜访的,让开!”江珣沉声冷喝。 尹正为难之际,那正房门口走出一个青年,向着这边遥遥望来。 “江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尹世杰冷笑一声,“家父遇害至今都过去六天了,江大人一点线索也没有,一个嫌疑都未抓,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来我家说什么查案?” 江珣伸手推开了尹正,领着颜子苒走到四院正房门口。 “尹老太爷昨日已答应了本官,给本官三日时间调查尹府案件。怎么,你祖父刚死,你这做孙子的就想让先人当那言而无信之人?” 江珣冷冷地盯着尹世杰。 尹世杰被余望亭揍了一顿,待在自己院子里有几天时间没出来走动,就怕被人看笑话。 如今尹家的男子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他一个能顶事的,他不得不顶着还有些肿胀的容貌出来主持尹府事务。 他望向尹正,眸子里有些不耐烦。 尹正只得点头应道:“大少爷,确实有这事,当时老仆也在,老太爷是答应了江大人三天办案时间的。” 江珣上前,一步朝着他撞去。 尹世杰不得不退让开大门,沉声道:“那也只是答应让你查案,没让你四处乱晃。这藏仕堂又未发生过命案,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知晓你祖父的死不是命案?”江珣反问了一句,人已经进了屋子。 尹世杰连忙跟上:“什么意思?难道我祖父也是被人害死的?” “是不是被人害死的,颜姑娘验过就知晓了。”江珣说着,侧身看向了房屋西侧的卧室。 巨大的屏风挡在了卧室与正厅的月洞门上。 尹世杰立即摇头阻拦:“江大人,你莫要太过分了!我祖父是见到世明被烧伤,故而心绪激动昏倒,最终心力憔悴致死的。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大人总不能像个睁眼瞎的,连我祖父死了都不肯放过,非要找个由头来折腾他的尸首吗?” 江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尹世杰,你知道在你祖父心目中,你和尹世明谁更有资格担起尹家这个担子吗?” 尹世杰愣了一下,不知道江珣为何问起这个,但心中的确有些冲动想要知晓答案。 “答案就是尹世明,他比你更优秀,是尹家第三代的掌舵人。所以,昨日尹世明被烧伤,他才会痛心着急到昏倒过去。”江珣淡淡地说着,目光在尹世杰身上扫了扫,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尹世杰听完,双手握成拳头,要不是忌惮江珣的身份,他恐怕早就发怒了。 “若此时是尹世明在的话,他必定是愿意让本官验看尸体的。至少,他不会认为尹天策的死是一件意外,毕竟你们尹家都出了四起命案,傻子也不会相信尹老太爷的死没有蹊跷吧?” 江珣这么一说,就是故意在激恼尹世杰。 尹世杰听完,脸色变了又变:“我,我也知晓祖父去世有些突然,但你们衙门无能,查不出任何线索,故而我才不愿再让你们接触。” “既然你知道尹老太爷的死有蹊跷,那你就是再不愿,也该让我们衙门调查一番。否则,你就有妨碍调查命案的嫌疑,说不准与凶手有关。”江珣说着,一步就迈进卧室之中。 尹世杰果然没再阻拦,只是一脸不甘地跟在后面:“我这两日都没有离开金玉苑,你可以调查,但不能血口喷人。” “本官还从未冤枉过一个人。”江珣神色凝重地看向了卧榻上躺着的老人。 第355章 冷血无情 尹老夫人也在房间中,哭了一阵又一阵,大夫人正在一旁劝慰着。 看到江珣两人进来,尹老夫人不解地看向尹世杰。 “祖母,你和母亲先出去一下,江大人有些事要办。”尹世杰有些烦躁地对两人挥了挥手。 尹老夫人看到颜子苒,第一时间就提高了警惕:“你来做什么?你难道是想给我家老爷验尸?不行,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把我家老爷的遗体拆得七零八落的。”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仵作,我闺女的尸体已经被匿剖开了,你还不满足吗?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蒋思月和尹茯苓都在旁边搀扶着她。 “老夫人,我没带验尸的工具,只是粗略看看,你放心,要解剖尸体我必定会先征得你的同意。”颜子苒看着状态有些不对劲的尹老夫人,也不想再刺激她。 短短时间内,死了这么多亲人,尹老夫人恐怕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况且她急着来尹府,的确没带验尸的工具,想要剖尸也没法子。 尹老夫人还要说些什么,孙女尹茯苓已经将她扶了起来。 “祖母,江大人不会害我们的,听江大人的,江大人才能给咱们家做主。” 尹茯苓低声劝了一句,尹老夫人却不怎么愿意相信江珣。 “江大人,你一定要给我们尹家做主,求求你了!” 尹茯苓对着江珣躬了躬身子,然后就和蒋思月一块把尹老夫人架了出去。 大夫人只看了颜子苒一眼,随后跟着离开。 颜子苒在江珣的示意下,走到床榻边上,仔细地打量了躺在床上的尹天策。 尹天策就好像是安然入睡了一般,并无丝毫异样神情。 颜子苒伸手将他的眼眸撑开,看到尹天策的瞳孔虽然有些发蒙,但并未浑浊。 她不由愣了愣,伸手压在尹天策的脉搏上,探了一阵子,的确没有脉搏。 “奇怪!”颜子苒说着,将被子掀开,伸手就解开了尹天策的衣裳。 衣裳解开之后,她一只手按在了尹天策的心口上,只觉得尹天策的身躯有些冷,但并不冰。 她又将脑袋贴在尹天策的胸口上,仔细地倾听了一阵,皱着眉头。 “怎么了?”江珣不解地看着颜子苒,以往他从未见过颜子苒这样给人验尸的。 颜子苒沉默地凝视了尹天策片刻后,站了起来。 江珣不解地看着颜子苒,而后看着颜子苒凑到了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江珣眼珠子猛地一震,而后轻轻颔首。 一旁看着的尹世杰立起了耳朵,想要听听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可惜颜子苒的声音小的只有江珣能够听得见,站在半丈开外的尹世杰什么也没听到。 片刻之后,江珣对着尹世杰道:“尹老太爷的死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本官还要去看看尹世明的伤情,就不多留了。” 说完,他带着颜子苒就往外走。 “不是,方才颜姑娘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我是死者的亲孙子,你们连我也要瞒着吗?”尹世杰有些不悦地问道。 “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江珣回了一句,离开了藏仕堂,赶往了画烟院。 画烟院里,尹世明还未醒来,不过他这一条小命算是保下了。 江珣趁机审讯了林嬷嬷,得知她早年确实是跟苏嬷嬷不对付,只因苏嬷嬷得了尹若菡的赏识,而她却被发落到画烟院来。 当时她是非常不乐意的,因为尹天策夫妇比较倚重大儿子尹怀真,宠爱小女儿尹若菡,排在中间的老二尹怀仁一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在尹府里的前景自然是不如那两院的。 只不过她与苏嬷嬷没斗多久,苏嬷嬷就陪着尹若菡出嫁了,她们两人其实也有十多年没见面,她没想到苏嬷嬷居然对她怀有这么深的恨意。 江珣问完之后,看了看颜子苒。 颜子苒在倒座房的废墟之中寻找了一遍,最后在房屋后面的院墙角落,找到了火源。 这火源在河伯庙案子中,她就与江珣说过,找到火源也就相当于确认了纵火之人的位置,的的确确是桃李居正屋后面的位置。 查看完画烟院后,这日头也快要落下西山了。 两人回到了家中,余望亭和江瑶赶不及回来,陈松伟也没有个影子。 唯独郝猛打听到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尹家得罪的仇人可不少,但这些仇家大多数都是升斗小民,就是有仇怨,也没有胆量敢杀人报复的,更没有杀人的法子。 用了晚膳后,江珣便借口要休息,回了偏院,看到颜子苒的房间门还开着,便进了颜子苒房间里,点了灯笼候着。 颜子苒回来后,看到江珣在她屋子里,犹豫了一下,把房门关了起来。 江珣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图纸,跟颜子苒说起了案子。 两人一聊就是大半宿,直到丑时时分,他才回屋里歇了。 次日,他没再去衙门,而是拉着颜子苒上街闲逛。 两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足足逛了一整天,把府城里许多颇有名气的珠宝店铺、胭脂店铺和衣裳铺子都逛了一遍。 江珣只要看到颜子苒目光多停留一阵子的物品就会立马掏银子买买买,弄得颜子苒最后都不敢多看一眼,手里全都是满满当当的礼盒。 两人回到家时,江瑶和余望亭已经回来了,看到两人手里的东西,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珠子。 “我说,我们俩辛辛苦苦去给你调查线索,你倒好,衙门不去,命案场地你也不去,就去玩了?” “我这是有原因的!”江珣淡淡地回应着。 “什么原因?你说,你要是能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我就不挑你的理。”余望亭撸了撸袖子,一副要跟江珣干架的模样。 “说了你也不懂。”江珣放下礼盒,端起茶壶给颜子苒倒了茶水。 “三天,尹天策就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明天就到时间了。你现在查出什么线索来了?唯一揪出来的纵火犯,那还是章推官盘问出来的,你这个断案如神的江大人,到现在还是啥都没有审问出来!” 余望亭有些悲愤,实在太不公平了,没审问出任何线索的人居然还有心思逛街去! “好啦,查不出来就拖上几天慢慢查,反正尹天策都死了,尹世明也被烧伤了,没人会把你当嫌犯了。” 江瑶倒是笑嘻嘻的,说完余望亭,转头就拉着颜子苒不停地挤眉弄眼:“颜姐姐,我哥这次可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吧?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宝贝。” “都是些寻常的玩意儿。”颜子苒笑了笑,“明日我们俩一块出去逛街玩耍。” 江瑶愣了一下,余望亭错愕出口:“不是,你们真不打算查下去了?那我们打听到的消息,你们还听不听了?” 第356章 五花大绑 颜子苒笑着说道:“余大哥,你说,我们听着。” 余望亭总觉得很不得劲,但颜子苒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我们去过了俞家,如今俞家只有一个老婆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一个汉子口中得知一些消息。”江瑶有些诉苦地说了个开头。 “那是俞承均的父亲,当初俞家的上门女婿,离开俞家后在附近村落里住着。我们从他口中得知一个消息,俞家小姐当初招他上门时,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 余望亭抢着说道,免得全让江瑶给说了。 “已经有了孩子?”江珣眉头一皱,有些茫然地望向颜子苒,“难道说,这俞承均跟尹家还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江瑶重重地点头:“那个俞家女婿也说了,他当初就怀疑俞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尹怀仁的。因为当时俞家出了事,俞小姐曾经在尹家借住了一阵子,极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跟尹怀仁珠胎暗结的。” 江珣眉头扬了扬,跟颜子苒对视了一眼。 “如此说来,此次在尹家发生的五起案子,都是尹家人,那凶手应该是针对他们一家而来的。”颜松柏坐在一旁,闻言低声说道。 “但是,我问遍了所有与尹家结仇的人家,根本就没有人有机会去尹家杀人,甚至大多数都有不在场证明。”郝猛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郝猛身边还有陈松伟跟着,比起郝猛那种茫然的神色,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之意。 “陈先生有线索了?”颜子苒看到他这副模样,连忙问道。 陈松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是有一些线索,但今日姑娘和江大人如此闲情逸致,想必也是有了结论吧?” 颜子苒笑了笑:“明日去了尹府,一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好!”陈松伟拍了一下手掌。 余望亭还想再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江珣却催促着摆饭。 用饭期间,江珣还特别和善地询问了余望亭这一路上辛不辛苦,甚至还亲自向余望亭敬酒。 这可把余望亭给高兴坏了,想着江珣总算是对他有几分敬意了,一顿饭吃得酩酊大醉。 待到尹家案发第九天早上,接连休息了两日的江珣带着一伙人,缓缓地来到了尹府。 宋砚之此时也乘坐着马车刚刚抵达尹府没多久,看着江珣等人,目光有些复杂。 江珣等人分别坐下后,尹府三院大厅里坐满了人,站着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院子外面也站满了尹家的仆人,甚至连重伤刚刚苏醒没多久的尹世明也被抬着来到大厅之中。 尹世杰看着一屋子的人,皱了皱眉头,沉不住气率先开口。 “宋大人,昨天下午,我已派遣尹奇去了衙门递了状纸,状告黑鹰余望亭,深夜闯入我尹府,害死我尹家三条人命,重伤一人,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宋砚之坐在上首位置,听了轻轻颔首,对着尹世杰解释道:“本府昨日接了状纸,第一时间就差遣同知郝总役将黑鹰余望亭抓拿归案。只是此案涉及尹家一些私事,故而本府将一众人员带至尹府来问讯。” 尹世杰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便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那便有劳大人,将余望亭当着我父亲姑姑的面治罪。” 宋砚之望了一眼江珣,江珣挥了挥手。 郝猛和刚刚回来的范通一同押着五花大绑的余望亭上来。 可怜的余望亭嘴里还塞着一团丝绸,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呼声。 他双眸里瞪着江珣,就差喷出怒火将江珣给烧死。 宋砚之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让郝猛把他嘴里的布团取下。 “江珣,你个王八蛋,你阴我!” 余望亭嘴里一松快,立即就破口大骂。 江珣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冷喝一声:“说正事!尹家告你杀了尹家三条人命,你认不认罪?” “我认你个祖宗……”余望亭还想要骂,可看到江瑶伸手就要揪向他的耳朵,立即改口,“我不认,不是我杀的,凭什么要我认罪?” 尹世杰冷哼道:“桃李居案发当天,你曾经殴打了我和俞公子,而后又去桃李居跟俞公子吵了一架,入夜后又鬼鬼祟祟地躲在桃李居,一脚踩毁屋顶,害得俞公子被屋顶瓦梁砸死。这些都是有人亲眼所见,你还不承认?” “我承认个屁!以我的轻功,当时就碰了一下那破房子的屋顶,就跟一只猫咪跳上去差不多,怎么可能是我踩毁屋顶?是你们尹家自己穷困,没有银钱修缮屋子,与我何干?” 余望亭大声争辩着。 江瑶见他不再问候江家祖宗,自然还是跟他一条心的,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按着他肩膀,一手捏着小拳头,眯着眼道:“你们屋子跟豆腐似的,碰一下就倒,差点没把他的三魂六魄给吓飞!我们没去告你们留着危房吓唬人,你们还敢来告我们?当真觉得我江家好招惹是吧?” 尹世杰急了:“不是,你们江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明明是他踩了一脚,然后房子就塌了。我知道他轻功厉害,但谁知道他那天晚上不是怀着恨意,用了很重的一脚踩坏屋顶的?” 大夫人跟着冷哼道:“他必定是白日里怀恨在心,所以夜里特地去桃李居杀人的。” “我杀人我需要踩毁屋顶?我直接一记飞刀过去他就一命呜呼了,还不用惊扰了其他人,我至于浪费力气踩毁房屋,用横梁碎瓦砸死他吗?” 余望亭怒吼着反驳,这对母子真是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宋砚之见双方各执一词,不由伸出手压了压:“如今是在审案,不是在集市上可以随意争吵的。” 双方安静了些许,宋砚之便看向了江珣:“江同知,你有何见解?” 今日之所以会来到尹府审案,主要也是因为江珣的提议,宋砚之相信江珣绝对有所准备。 江珣冷冷地看向大夫人与尹世杰:“余望亭与俞承均是旧识,只是事发当天,尹大少爷打了余望亭,余望亭这才被迫反击……” “他那叫被迫反击吗?他都把我打得几乎下不来床!”尹世杰立即高声叫嚷,打断了话语。 “谁让你先打我的?怎么,难道你打我,我还不能还手了,只能站好了任由你打?”余望亭立即反驳了回去。 第357章 叫声大爷 尹世杰气得想要踹死眼前这个男子,但身旁的尹奇死死地拦住了他。 “当时余望亭是无意中打伤了劝架的俞承均,并未对俞承均有何敌意。事后他与俞承均争吵,那也是为了划清界线,不再有所往来。” 江珣说到这里,江瑶立即就接了一句。 “这点我可以证明!对了,还有桃李居的扫地老仆也可以证明!” 江珣招招手,郝猛就把老黄给带了进来。 老黄连忙跪伏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回道:“两人当时所言,的确是划清界线之意。但老仆也不知晓两人具体有什么来往,所以不能作证余望亭公子后来没有杀害俞公子的心思。” 江瑶眉头竖:“让你作证的是当时两人没有你死我活的争吵,没让你作证别的,你不要画蛇添足,说些没影的事!” 尹世杰立即冷哼道:“可他也没说错,就是没有激烈的争吵,那也不代表他就没有害人的心思。” 颜子苒连忙指出这话里的歧义:“不代表他没有,那就说没有发现他有这害人的心思。衙门办案是讲证据说事实的,不知晓他的杀人动机就不能说他有杀人动机。怀疑可以,但得有实证!” “就是!”余望亭发现自己刚才差点被他给绕进去了自证清白的陷阱了。 好在有颜子苒及时开口,让他脑子清醒了些许。 “可他有案发之时的在场证明!”躺在卧榻上的尹世明声音微弱地说道。 尹世杰得了他提醒,又有了说辞。 “房屋坍塌之后,他是第一时间到场的,而且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暗中监视着俞承均,并且在案发最后关头,跳上了东厢房的屋顶,导致屋顶坍塌。这些,总得有个说法吧?” 江珣点点头,而后望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老黄。 “老黄,你是桃李居里居住得最久的人,那屋子真的是到了只要上去一个人就会踩坏的腐朽地步了?” 江珣看着老黄,神情冷漠地询问了一句。 老黄连忙点头应道:“是,那屋子年久失修,所以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 “燕儿,你时常前往桃李居给俞公子浣洗衣物,那屋子你也时常进去过吧?你以为那房子会随时坍塌吗?”江珣毫无征兆地就扭头望向站在蒋思月身后的丫鬟燕儿。 燕儿愣了一下,而后犹犹豫豫地回话:“我只是进过那屋子两三次,也没有仔细查看,所以不太清楚。” “那我再问你,那桃李居以往是谁人居住的?”江珣盯着燕儿,不去问老黄,转而问起了她这个其他院子的人。 “这,这我不知晓啊!”燕儿连忙摇头,“我也是刚刚跟随夫人和小姐到尹府居住的,对桃李居以往的事情并不知晓。” “在尹府住了半年,对尹府的偏院都不知晓,可见你对尹府没什么感情。”江珣叹了一声,摇摇头,“也对,毕竟你始终是外人,又岂会想过要去了解尹府的里里外外?” 燕儿眉头微微皱了下,但很快就低下头没有说话。 蒋思月见状,轻声替自己丫鬟回辩:“江大人,我虽然不知晓江大人所问的问题有何深意,但若要说这桃李居以往,我也听说过一些。在俞公子住进桃李居之前,都是给些与尹府私交甚好的青年才俊居住的地方。” “在去年的四月份左右,会当科举,曾有许多拜访祖父,向二舅请教学问的府学才子在那儿居住过。”蒋思月说着,眉头微微有些蹙起。 宋砚之意会到了其中的道理,笑道:“尹家竟然如此重视读书人,这桃李居之名,果然有几分见地。” 章推官跟着说道:“尹老太爷与尹二爷向来敬重有真才实学之士,屡次举办过文会,素得文人拥戴,桃李更是遍布烟台府七县几百个村落。” “既是如此,那桃李居的正房与东厢房、西厢房,又岂会是腐朽到摇摇欲坠而不修缮,竟比老黄所居住的屋子还有所不如的地步?”江珣重新将视线落到了老黄身上。 “这,这……”老黄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陈松伟一只手搭在老黄的肩膀上,轻笑道:“不用这啊那的,别怕,如实说!俞承均不过是个穷酸秀才,当然不配住什么好房子了。哪像你?腰缠万贯,顿顿吃酒喝肉,有事没事就出去听听小曲儿。” 老黄的脸色变了变。 陈松伟忽然收起笑意,连忙用衣袖给老黄的肩膀擦了擦自己刚刚触碰过的地方,接着说道:“瞧我,唐突了啊!在尹府里,我叫你一声老黄,这要是出了尹府,那我这穷酸秀才高低得叫你一声黄大爷哩。” 尹世杰皱着眉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珣沉声回道:“陈先生调查到,老黄最近两个月,似乎手头很是宽松,不但有闲钱去花楼里听小曲,还想过要给一个女子赎身。” 他说着,凌厉地看了老黄一眼:“可要把那花楼女子给你寻来,与你对质?” 早已经吓得脸色抖苍白的老黄顿时摆手:“不不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宋砚之用力一拍扶手,厉声呵斥道:“狗奴才,说,是谁给你的银钱,指使你害人的?” 老黄身子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低着头,做着最后的挣扎。 陈松伟又伸手搭在他肩膀上:“黄大爷,你这是主谋的话,那可就是十死无生了。要是从犯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想仔细了!” 老黄看了他那狭长的眼眸一阵,而后立即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大人,大人,是大夫人指使小人的,是大夫人想要害死俞公子的,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这才被大夫人使唤了。” “你胡说!”早就紧张得暗暗绞着帕子的大夫人顿时厉声呵斥,仿佛早就准备好了。 “你这恶奴,竟敢伤主?养不熟的狗!给我打,打烂他的嘴!”大夫人色厉内荏地喊着。 有两名家丁想要上前来听命,却被郝猛一个怒视,吓退了回去。 江珣神色淡淡地瞥了大夫人一眼:“此处是衙门暂时审讯之地,你虽是尹府主子,但如今也轮不到你大呼小叫。本官没问你话时,你莫要出声,待会会给你辩驳的机会。” 大夫人咬了咬牙,而后拽了拽尹世杰的衣袖,眼里流露出着急的神色。 宋砚之看在眼里,眸光冷冽,轻声问道:“老黄,你可莫要空口污蔑了尹大夫人,可有证据?” 第358章 戳心窝子 老黄吓得连连磕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证据,证据就是大夫人给小人的一百两银子,小人手里头还有九十两!” 江珣沉声问道:“放在何处?” “就在小人屋里西北角的米缸后面。”老黄立即答道。 范通得了江珣示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便拎着一个布袋子回来,把里面的东西当着众人的面倒了出来,果然是一个银元宝,还有一堆碎银。 “你一个尹府的老仆人,谅你也没那么多的存银。”江珣说着,眸光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你可有何反驳的?” “笑话!”大夫人冷声笑道,“他有一百两银子,与我有什么关系?这银子上面还写了我名字不成,他说是我给的,那就一定是我给的了?” “夫人,夫人,是你让陈嬷嬷来叫我四处收集一些蛀虫,趁着俞公子不在之时,将蛀虫塞进东厢房的横梁之间,用油漆封死洞口,把俞公子住的屋顶弄腐朽些的。” “我当初只以为是你们想赶走俞公子,谁知你竟是要房梁倒塌,砸死俞公子!你不认账,陈嬷嬷你总得出来说句公道话吧?咱们可都是从犯,大夫人才是主谋啊!”老黄急忙喊道。 一直陪在大夫人身后的陈嬷嬷厉声呵斥:“住嘴!你竟敢在这攀咬大夫人,到底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敢在两位大人面前弄虚作假,你活腻了吗?” 陈嬷嬷又十分麻利地跪了下来,对着宋砚之说道:“大人,这刁奴素来偷奸耍滑,这无凭无据之事,大人可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大夫人与俞公子向来没有任何交集,如何会害了俞公子?” “陈嬷嬷,你!”老黄诧异地看着眼前两个妇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解。 “陈嬷嬷!”颜子苒上前一步,“你是当初随着大夫人一起嫁入尹家的吧?” 陈嬷嬷警惕地看着颜子苒,点头道:“是,那又如何?” “那你应该见过年轻时的尹大老爷,对吧?”颜子苒轻声问道。 “是!”陈嬷嬷想了想,确认没什么陷阱,果断地点了点头。 颜子苒望向了尹世明身边的林嬷嬷:“林嬷嬷也应该见过年轻时的尹怀真老爷吧?” 林嬷嬷点点头,但凡入府早一些的,都是见过尹怀真年轻时的模样。 “那你们可有觉得,俞承均的长相,有些像年轻时的尹怀真老爷?”颜子苒沉声问道。 尹世杰和尹茯苓骤然望向了大夫人,而尹世明也诧异地望向坐在宋砚之身旁的尹老夫人。 林嬷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眉眼是有几分相似。但人有相似,姑娘问这话是何意?” 江瑶立即挽着颜子苒的胳膊:“我们去调查过俞承均的家人,他的父亲是个上门女婿,他说在俞家招婿之时,俞承均的母亲其实已经怀了身孕。” “这,这怎么可能!”尹老夫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瑶,“俞小姐在我家中居住时,她,她分明爱慕的是怀仁啊!” “那就要问问大夫人了。”颜子苒望向尹大夫人,“俞承均与你相公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你当时又与俞小姐是闺中好友,不知道看到丈夫跟好友的儿子情同父子时,大夫人心里有何感想?” “我,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大夫人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我的意思是,尹怀真老爷是否也知晓俞承均与他的关系?毕竟,比起不爱好读书进学的尹大少爷,似乎俞承均更得尹怀真老爷的喜爱吧?” 颜子苒声音空若幽兰地响起:“恰逢老太爷又一直逼着尹怀真,要他把所有家业都交给二房。要是,要是有个更适合的人选,那他或许真的会考虑一下。” “毕竟,这也算是他对以往的一种弥补,不是吗?”颜子苒说着,笑着望向大夫人。 江瑶跟着补了一句:“毕竟她就是不如人家俞小姐啊,那俞小姐才是跟尹家门当户对的女子。” 大夫人听到江瑶这句直戳她心窝子的话,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委屈与不甘。 她伸手就要去打江瑶,却被尹茯苓拉住,只能嘴里骂着:“住嘴,你给我住嘴!” “那个贱人,她趁着我怀孕的时候勾引怀真,我绝不会,绝不会让她的贱种把世杰比下去。” “世杰才是尹家的大少爷,世杰是他唯一的儿子,俞承均这个杂种,他就该死在外面,他还敢回尹家来企图夺走属于世杰的家业,他简直罪该万死!” 她怒吼完这几句后,整个人就如同没了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 “娘,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俞承均是我,弟弟?”尹世杰有些震惊了,他实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大夫人闻言,一巴掌就抽在他脸上:“那个杂种不是你弟弟,他不配!” “那你就杀了他?”尹世杰有些无法相信,俞承均是他回到烟台府后第一个交好的朋友。 虽然俞承均读书颇有天赋让他很是不悦,但俞承均也很是敬重他,凡事都对他言听计从,偶尔会啰啰嗦嗦地劝他进学,但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从未自己抽身而去。 而今得知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弟弟,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那还不是因为你!”大夫人对尹世杰的反应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愤怒,“他是回来夺你家业的,你还跟他处得跟兄弟似的。要是你能长点心,多多努力进学,在你父亲面前挣些脸面,我也不至于为你如此操心。” “世杰,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为何就不能有点出息!你是从京城回来的,为什么就不能比别人优秀一些!你比不上世明就罢了,你连这杂种都比不过,你为何就这么的蠢笨啊!” 大夫人越说越是心痛,扑在尹世杰身上,一边捶着他的胸口,一边痛哭流涕。 尹世杰怔怔地,听了这话,整个人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尹茯苓连忙把大夫人拉住,安慰道:“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哥哥也是好的,您为何总是要拿他跟别人比?” 大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但那种不甘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江珣朝着郝猛挥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郝猛点点头,走到大夫人身旁。 尹茯苓只得叹了口气,扶着大夫人往外走去。 陈嬷嬷跟着想一块离去,却被范通给拦了下来。 “陈氏,本官最后问你一次,老黄所言,是否属实?”江珣声音如同寒冰,在屋中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第359章 忠婢护主 陈嬷嬷紧抿着嘴,虽然有老黄的指认,但她还能辩解一二。 可如今,大夫人都已经被逼吐出了真言,害人之心路人皆知,她就是再想要回护也于事无补了。 “老黄所言,句句属实,老奴甘愿领罪!”陈嬷嬷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着江珣弯下了腰杆子。 “这个蠢妇!”尹老夫人愤怒地拍了拍卧榻旁的扶手,对大儿媳妇是失望透底了。 江珣挥挥手,示意衙役把陈嬷嬷带下去,好好盘问仔细,让书吏记录在案,以便来日归纳于案宗之内。 宋砚之神色轻快了些许,没想到江珣居然查到了这么多线索,之前他还担心江珣没有进展,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拖下去多久呢! 毕竟,这几日,章推官每日都有跟他说起这件案子的进展,除了抓到纵火的苏嬷嬷之外,其他的压根就毫无头绪。 “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出于一场闺阁之间的妒怨。”宋砚之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尹大人正值壮年,还未能再报效朝廷。” 章推官跟着附和:“下官还说,尹大人此次归来,稍加休养,来日必定能在朝廷更进一步,为圣上分忧解难。想不到竟死于闺阁妇人之手,真是天妒英才啊!” “本官可没说过,尹怀真是死于大夫人之手。”江珣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目光看向了蒋思月,“尹怀真与尹若菡之死,另有缘由,与大夫人无关。” “啊!”章推官愣住了。 宋砚之眉头微微一皱:“江同知的意思,这些案件,并非是一人所为?那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或许吧!”江珣淡淡地说道,“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 尹老夫人急忙追问:“那若菡是谁害死的?” “说到尹若菡这个案子,就不得不提到凶手的作案手法。”江珣看了颜子苒一眼,“就由最先发现这一切的颜姑娘给大家说说这里头的诀窍。” 尹老夫人看到颜子苒,眸光有些阴沉,带着深深的厌恶。 她已知晓颜子苒解剖过尹若菡了,但这事是尹天策做下的决定,她也无法再揪着颜子苒不放。 颜子苒在众人的注视下,微微颔首,把澡房杀人匿尸一事复述一遍。 “这一茬,本府亦是有所耳闻,只是本府一直有个疑问,凶手杀害了尹若菡之后,大可以将尸体一直藏在坑洞下,为何要再次把尸体给放出来?” 宋砚之听颜子苒说起这事,坐正了身子。 “这点一开始我们也未曾想明白,”颜子苒转头看向了蒋思月一群人,“直到我们确认了桃李居的死者就是俞承均本人,排除了俞承均杀害尹若菡的可能后,我们才意识到一个关键线索!” 宋砚之不由自主地跟着看了蒋思月等人一眼,嘴中跟着问道:“什么线索?” “俞承均那晚得了蒋小姐邀约,这才偷偷从燕儿的房间,去了蒋小姐屋中私会的吧?”颜子苒看向了蒋思月。 蒋思月眉宇间微蹙,点了点头。 “哼!”尹老夫人冷哼一声,她日防夜防,终究还是没能防得住这些青年男女私相授受。 颜子苒没去理会尹老夫人的怒意,接着询问道:“那尹若菡可知道你与俞承均的事?” 蒋思月这次犹豫的时间更久了。 “她只晓得我对俞公子芳心暗许,但不知道我们俩私下有所来往。” 颜子苒点点头:“所以说,尹若菡是不赞同你们俩在一块的,那你们相约之时,按理说应该避她避得远远的。可你们却相约在了飞雨斋蒋小姐的房屋里,距离飞雨斋的正房再近不过。诸位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宋砚之眉头蹙起,别有深意地看了蒋思月一眼。 蒋思月握住燕儿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紧抿着嘴回道:“当时,当时本想约在其他地方的,但,但俞公子非要到我屋子里来。” “他不是这样的人。”尹世杰突然开口,替俞承均辩驳道。 众人看向了尹世杰,只见方才瘫在椅子上的尹世杰慢慢坐直了身子。 “他饱读诗书,重情重义,最是守礼节的人。你说他与你两心相印,我信;你说他与你私相授受,我也信了;但你说他会主动提出在三更半夜去一个女孩子的闺房之中相会,这点我万万不信。” 尹世杰冷冷地凝视着蒋思月:“除非是你邀请他进去的,否则他绝无可能提出这种提议。” “大少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俞公子每天都恨不得与小姐在一块,想要进小姐的闺房已不是第一次了。”燕儿立即开口反驳。 “这绝无可能!”尹世杰挥了挥衣袖,坚决不信,“如今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了,谁知道到底是谁提议的?” “大哥说的在理,若是俞……二哥他真心心悦与表妹,想与表妹亲近些许,也该约表妹到外边去相会。他犯不着冒着被姑母发现的风险来到飞雨斋西厢房里私会表妹。” 一直躺着的尹世明跟着说道,两兄弟竟难得同气连枝了。 “我,这……”蒋思月着急不已,不知该如何反驳。 燕儿捏了她手心一下,接着开口:“那日小姐身子不适,难以出去赴约,俞公子便提议到房中一叙,这有何可疑的?” “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尹老夫人怒斥一声,瞪着燕儿。 “老夫人,奴婢知晓不该如此说话,可奴婢是小姐的奴婢,不是尹家的奴婢。如今这一屋子的外人在欺负小姐,就连两位表兄也在怀疑小姐,奴婢只能斗胆护主了!” 燕儿不卑不亢地说着,竟是丝毫不惧尹老夫人。 尹老夫人被气得胸口发蒙,可燕儿也没说错,她真就不是尹家的人。 颜子苒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叹了一声:“你虽百般维护,但你无法将她做过的事完全掩饰过去。” 蒋思月闻言,望向颜子苒,一双秋水剪瞳大有未语泪先流的悲伤神色:“颜姑娘,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做过什么事了?” 颜子苒目光笃定地望着她:“你在换衣裳的片刻,杀了你母亲!” 第360章 表面光鲜 “荒谬!”尹老夫人立即暴喝一声,“你一个只会残害尸体的女子,有何资格在此胡说八道?滚出去,我们尹家不欢迎你。衙门难道没有其他人了吗?竟让一个小姑娘来胡乱审案!” 江珣只是愣愣地凝视着她,等她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蒋思月,你当天故意将俞承均唤到你房间里,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当你的不在场证明,是不是?” 蒋思月连连摇头:“不是,不是的,那是我娘亲,我怎么会杀害自己的娘亲呢?你们怎能这样怀疑我?江大人,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青天大老爷,对你和颜姑娘信任有加,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话一说完,她便扑在了燕儿怀里哭了起来。 尹老夫人见状,恼怒地看向颜子苒:“你们说她杀了若菡,可有证据?” “有!”郝猛沉声回应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宋砚之。 “这是我让人去寻找当初给飞雨斋修建澡房的匠人所录下的供述,人在衙门之中,请大人过目。” 宋砚之接过看了一遍后,目光深邃地望向江珣。 江珣微微颔首:“修建澡房的匠人是尹正所请,期间得尹正示意,在澡池正底下挖了一处坑洞,并且设下了机关。” 尹老夫人诧异地看向身旁的管家尹正:“尹正,你……” 尹正躬着腰,迟疑了一下:“江大人果然厉害,那些匠人都收了我的封口费,江大人居然还能从他们口中撬出这些往事。” 尹世杰和尹世明都愣住了,想不到这位最受他们祖父信任的大管家,居然也暗藏祸心。 “尹正,老爷他对你如此信任,你怎么可以背叛他?你这个低贱的奴才,你真该死,你真该死啊!” 尹老夫人愤怒地出手抽了尹正一个耳光。 尹正不躲不闪,挨了一记耳光后,看向了江珣:“江大人,既然那些匠人落在你们手上,那我无话可说,小姐是我杀的,我认罪。” 颜子苒却轻轻摇了摇头:“江大人只说了是你令人挖下的坑洞,但并未说是你杀的尹若菡。相信就是你当初也没弄明白,尹天策为何要你让人挖这么个坑洞吧?” 尹正身子一颤:“你别胡说,这,这与老太爷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当时就想着用这个机关害死小姐。” 江珣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理由呢?” “理由……”尹正斟酌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理由是她勾搭上了罗庸那个罪人!她,她不守妇德,回到尹家没过多久就勾搭上了罗庸,像她这种不要脸的女子,我就,我就把她给杀了。” 余望亭冷笑一声,刚刚郝猛已经给他松绑了,“你就算了吧,尹若菡就算是勾引了罗庸,那也与你没多大关系。最着急上火的,恐怕是尹天策那个老东西吧?” 尹老夫人一愣,而后就蹦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挠余望亭。 可惜,此时此刻大厅之中站满了人,尹老夫人根本没有机会得逞。 “他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要诬蔑他吗?你们太不把我们尹家放在眼里了,我就让怀仁回来,我这就写信让怀仁回来!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欺负人!” 宋砚之冷声呵斥:“尹司业即便回来,本府亦是公事公办,不会有所偏颇。老夫人不用如此激动,待本官先问清楚,自会有机会让尹家辩驳。” “尹正,尹若菡是你的主子,虽然所作所为,颇为放荡,可亦轮不到你来管辖。你如实说来,可是尹天策让你那么做的?” 尹正连连摇头:“大人,姑小姐是老太爷的亲闺女,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知书达理的老太爷?此乃无稽之谈,一切都是老奴的主意。是老奴不想让姑小姐坏了尹家的家风,这才,这才起了歹意要杀她!” 颜子苒抓住他的话柄,立即反问道:“既然你说是你起了歹念要杀尹若菡,那你是如何杀她的?案发当晚,除了俞承均,你也进入飞雨斋不成?” 尹正迟疑了一下:“我是通过燕儿那房屋的窗户进了飞雨斋的,当时表小姐和俞公子在谈话,我就从西厢房后面的小空巷走到了澡房旁边的小灶房里,扳下机关,害死姑小姐。” “那你次日又为何还要过去触动机关,使得尹若菡的尸体从坑洞里漂浮起来?”颜子苒反问道,“是什么让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再次潜伏进飞雨斋的?” “是,是,是老仆于心不忍,所以让姑小姐的尸体现出踪迹,好让尹家人给她收敛了遗体。”尹正忐忑地说着。 江瑶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真怪,一会儿要杀她,一会儿又于心不忍,你就不觉得很矛盾?” 江珣扫了她一眼,让她闭上嘴之后,这才挥手对着章推官和郝猛道:“你二人把他带去飞雨斋倒座房外面,让他挑选了窗户钻爬。” 尹正是尹天策的心腹,如今亦有六十来岁,一听到江珣居然真让他去翻窗户,他瞬间就愣住了。 郝猛会意地笑了笑:“请吧,尹管家。” 章推官起身拉着他出去验证。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回来禀报,尹正连燕儿的房间是哪一间都不知道,更别说钻窗户的时候,费劲地让郝猛都忍不住上前去帮了他一把。 毕竟那扇窗户原本是属于院子与外面相通的景窗,床沿都快到他胸口处了,窗户也不怎么大,年轻人或许不在话下,但对年迈的他来说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他一脸颓丧地被带回到大厅之中。 江珣看了他一眼:“还不如实说么?那就让本官来说吧!” 尹正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了江珣。 “尹若菡从夫家回来之后,迅速与罗庸攀上了关系,并且得了罗庸暗地里许多产业。尹天策觊觎她这份产业,所以想设法让她‘消失’,于是趁着修建澡房的时候,留下这么一道机关。” 江珣站起身,缓缓走到颜子苒身边。 “你们的本意并非是要杀尹若菡,只是想让她在洗澡时消失不见,然后暗地里将她囚禁,明面上帮助蒋思月经营尹若菡那些产业。待到时机成熟之际,或许你们还会把尹若菡给放出来,也有可能就这么关她一辈子。” 江珣冷冰冰地看着尹正。 尹老夫人摇头道:“不可能,老爷最是疼爱若菡,他不可能会这么对若菡的。他绝不会为了那点产业就对若菡下手的!” “他必须下手!”颜子苒沉声说道,“因为你们尹家,早已经是个空壳子,只是表面光鲜,暗地里连给尹怀仁在京城置办个宅子都做不到。” 余望亭紧跟了一句:“我就说他们尹家很穷嘛!” 第361章 尹氏卖女 章推官等人都讶异地看着尹老夫人,没想到表面风光无限的尹家,居然只是个空壳子了! 江珣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尹家的脸面:“你们尹家的钱财,在这些年不断地为尹怀真经营,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尹怀真手里头倒是有不少银钱,但尹天策拿不到!” 颜子苒跟着说道:“而刚刚回到娘家,还没有一个月的尹若菡就已经攒下了价值十万两纹银的家当,所以尹天策动心了!” 陈松伟叹了口气:“毕竟是个嫁出去十多年的女儿,未出嫁时可能是真的宠爱,可离开身边十多年了,还能剩下多少感情?恐怕尹老太爷心里想的是:女儿就应该乖乖地为尹家做出一些贡献,比如自愿被囚禁终身什么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尹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但是作为一家主母,她多少也了解尹家暗地里的财政问题。 听了这些话,她心底里开始有些动摇。 “不是的,不是的……”尹正口中呢喃着,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砚之见状,哪里还不知晓真假? “既然是如此,那为何掳走又变成了溺毙?” 江珣闻言,看向了燕儿:“那就要问问这个原本计划中的关键之人了。” 燕儿贝齿咬了咬,低着头不说话。 颜子苒低声说道:“如果说,尹天策老太爷是提供想法的大脑,那么燕儿就是执行计划的双手。原本应该是你按计划扳下机关,将尹若菡囚禁起来的,但你却没有按计划行事,对不对?” 燕儿没有反驳,只是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执行计划的人?” 颜子苒双眸古井无波地与她对视:“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一个忠心护主的奴婢。所以陈先生把飞雨斋所有女子几个月以来的行为举止都归纳过后,尹天策最有可能找的人就是你,而你也一定会答应!” “你们都说我是忠心护主了,怎么笃定我就一定会答应?我是蒋家的奴婢,夫人是我的主子,我岂会为了尹家的未来而杀害自己的主子?”燕儿眸光里绽放出惊人的光芒。 颜子苒顿了顿,看向蒋思月,犹豫了。 “因为你恨她,你恨尹若菡把你们从蒋家带走,恨尹若菡把蒋思月带到尹家来,寄人篱下。”江珣替颜子苒应答了对方。 “就只是这样?”燕儿挑衅地看着江珣,“我就只是为了这点小事,就会答应老太爷囚禁夫人?” “燕儿!”蒋思月突然在这一刻吐出凌厉的呵斥。 燕儿看了蒋思月一眼,而后摇摇头:“小姐,我早就跟你说过,尹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到了如今,你还想继续留在这种地方吗?俞公子都已经死了,咱们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蒋思月闻言,整个人瘫软了下去,伏在燕儿怀里默默地落泪。 陈松伟摇摇头叹道:“你是个忠心护主的奴婢,也是个颇为聪慧的女子。你知晓尹若菡的性子,她想把蒋小姐嫁给尹世明,所以你便想阻止她,好成全蒋小姐跟俞承均。尹若菡失踪的话,那蒋小姐就能够得愿所偿了,对吗?” “算是有一点这个缘故在里面吧!”燕儿轻轻点头,“俞公子对小姐的爱慕,也是我推缓行动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还是,我恨她!”燕儿咬牙切齿,“老太爷只想将她囚禁,但我恨不得她立即去死。但我又不能这么做,一旦我害死了夫人,那老太爷一定会拿我去报官,而后顺理成章地达成他的目的。”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她简直就是个疯子!一个满腹心思都在算计人、祸害人、夺权夺势的疯子。”燕儿抱紧了蒋思月,“她在蒋家夺权失败了,她就想回到尹家,继续玩弄手段,想要将尹家掌控在手里。” 尹老夫人听了,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 尹世杰和尹世明都诧异地看着燕儿:“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燕儿望着尹正,“因为夫人她知晓,这个尹家的风水局,九年转运,金玉苑的运气已经尽了。按照风水先生当年留下的警告,金玉苑的一切身外之物都需要转交给他人,夫人她知晓大老爷不会给二老爷,所以夫人就想来争这一份运势,哄说大老爷把身家存款都交给她。” 尹世杰抿了抿嘴唇:“姑姑她也惦记我父亲积攒下来的家业吗?” “为了得到这一切,她设法与罗知府结交,而后,而后……”燕儿说到这里,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趴在她怀里的蒋思月死死地抱住她,就像是一条脱离了水域的鱼儿。 颜子苒瞳孔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江珣的手心。 江珣愣了一下,没想到颜子苒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牵手。 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颜子苒的手冰凉凉的,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罗庸,蒋思月,十万两!”颜子苒在他身边轻轻地吐出几个词语。 江珣一开始还有些发愣,而后也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惋惜地看向蒋思月。 “而后如何?快些说!”章推官见状,开口催促。 燕儿贝齿一咬:“而后夫人用小姐来讨好罗庸那混蛋,得到了名义上的一批产业!” 话音落地,大厅内鸦雀无声,只有蒋思月还在低声啜泣着。 尹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她的闺女居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尹家众人都想不到蒋思月居然还有这等悲惨的遭遇。 宋砚之等官府衙门更是不知所措,毕竟那罗庸就是当初的知府。 过了片刻之后,陈松伟才轻声叹了一句:“虽然说是老夫少妻,但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蒋小姐,你就当做是嫁了个早死的夫君,不用往心里去,天底下守寡的寡妇又不止你一个,没有名分的那更好改嫁。” 他用自己对这世道的认知来开解蒋思月,可说完之后,却又摇了摇头:“坏就坏在,你杀了人,没机会改嫁了!” “那天夜里,你趁着换衣裳的时候,从卧室那一边的窗户离开了西厢房,而后去了小灶房扳动机关,杀了尹若菡的吧?”陈松伟望着蒋思月,“罗庸死了,只要她也死了的话,你这些秘密,就永远都没人知晓。甚至,你可以借机和俞承均成双成对!” 第362章 溺水真情 “并非如此!”燕儿大声地对着陈松伟反驳道,“我才是杀人凶手,小姐她是无辜的!” 陈松伟疑惑地看着她:“可你有不在场证明,案发之时,你与飞雨斋另一名丫鬟在一块,期间并未脱身,不可能是你扳动机关枢纽。” “是!我的确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我还给小姐找好了不在场证明,让俞公子替她作证。衙门真要是查起来,查到俞公子与小姐私下相约,想必也不会再细查下去。” 燕儿看向了颜子苒:“所以当时小姐把消息透露给颜姑娘时,我并未阻止,就是想利用颜姑娘对小姐的同情心,不再追查小姐。” “但你没料到,我们反而查到了尹天策的头上,知晓尹天策想要对付尹若菡的计划。”江珣将颜子苒拉到一旁坐下,“而我们又查到,飞雨斋中,你是最有可能成为尹天策内应的人。” “你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蒋思月并未有全程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本官推测是蒋思月扳动的机关。但她并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死自己的母亲,因为你欺瞒了她,甚至连尹天策都被你耍了!” 燕儿笑着点点头,依旧是半抱着蒋思月:“江大人果然聪慧,事实就是你所说的那般。尹天策那老东西想要图谋夫人的财富,于是设计要囚禁夫人,找我做内应,许诺我日后可以嫁给二少爷为妾。” 尹世明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没想到祖父到底还是把他算计进去了。 “我当时正恨着夫人,闻听此计,假意欣喜地答应了。而后我把这计划告诉了小姐,小姐最后在我的说服之下,也答应了替我隐瞒。但尹天策和小姐都不知道,我的真正目的是要杀了尹若菡,囚禁她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燕儿脸色阴狠地看着尹家众人,尤其是尹正和尹老夫人。 “到案发那一天,我想着正好衙门在调查尹怀真的案子,尹天策绝对不敢声张,所以我就开始了计划。为了万无一失,我将俞公子约到飞雨斋,让他进了小姐的房屋。然后我又告诉小姐,让小姐去扳动机关,免得我被怀疑。” 燕儿沉声说出当天夜里的真相:“小姐听信了我的话,以为扳动机关就可以囚禁夫人,然后借助衙门之手就可以让世人知晓她和俞公子在一起。如此,为了尹家的名声,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求尹老夫人把她嫁给俞公子。” “可她万万没料到,我在事前就已经在澡房里用一块青石板堵住了坑洞底下的出水口。扳动机关后,水流带着睡着了的夫人一块卷入坑洞下,无法及时排出,将夫人给溺死当中。” 燕儿说着,望向了尹正:“当天夜里,尹府上下都知晓尹若菡失踪了,尹天策还以为是我动手,责骂我没挑好时机,以至于官府都盯紧了这案子,他没法把尹若菡给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我当时就想笑,那个老东西真是蠢死了,自己设下的陷阱,害死了自己闺女!”燕儿癫狂地笑了起来。 江珣皱着眉头,待她停下后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把溺死的尹若菡放出来?她的尸体浮出水面,尹天策岂不是知晓你就是凶手了?” “不是我放的!”燕儿眉头微微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摸了摸蒋思月的头发,“是小姐,她,她担心关了一夜的夫人肚子饿了,便趁着众人不备,又去拉开机关,想通过小灶房与澡房相连的小窗丢些吃食给夫人。” “当时,我正在思考着事后如何跟尹天策交待,没料到,小姐始终割舍不下母女之情,以至于尸体浮出水面,澡房又有人盯着,再也无法藏回坑洞之中……” 燕儿叹了口气,而后又莞尔一笑:“我得知之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迟早要面对的问题,干脆一起来好了。尹天策果然在事后就质问我,我只说是水来不及排走,是他们的整个计划一开始就有疏漏。” “尹天策知晓不是我扳动的机关,他自己又是整件事的主谋,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还得好好地哄着我,真是笑死我了。”燕儿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燕儿……”蒋思月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轻声呼唤了一句。 燕儿昂首挺胸地看着江珣:“江大人,事情就是这样,尹天策是主谋,我是帮凶,小姐是被我们利用了的。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害夫人,只是为了避免夫人继续迫害她而做出的自我保护,你顶多只能判她一个从犯的罪名。” “尹天策已经死了,你非要找一个人来当起这桩案子的罪名,那就定我死罪吧!反正是我指使小姐犯下的命案,也是我处心积虑地害死了夫人的。你想怎么判,我都绝无二话,只望你念小姐无辜可怜,轻饶她一二。” 燕儿说完,对着江珣跪了下来,‘梆梆’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大人,我也有罪,求你了。燕儿都是为了我,求你不要判她死罪。”蒋思月也慌忙跪了下来,一边拉着燕儿,一边看着江珣。 江珣对着郝猛微微颔首:“先押下去,稍后本官与宋知府商议,再行定罪论处。” 郝猛应着,和范通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蒋思月和燕儿,押着她们下去了。 章推官嘴巴张得大大的,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一个有情有义,一个孤苦无依,也难怪两人情同姐妹,两相帮扶!世上有多少亲友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宋砚之跟着颔首:“章推官说得在理,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有胆有识的聪慧女子!” 颜子苒目光沉沉地看向尹老夫人等人,这个尹家,不光是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就连尹家的品性都已腐臭朽烂了。 尹世杰在此时突然回过神来:“既是如此,那我父亲又不是表妹所害,更不可能是我娘所害,岂不是还有一个杀害我父亲的真凶没有揪出?” “错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江珣缓缓地开口指正道。 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第363章 黑色异物 尹世杰看着江珣,皱起眉头。 “两人?江大人的意思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有两人,就像表妹她们那样?” 江珣微微摇头,而是望着尹老夫人:“本官的意思是,你祖父也是被人谋害的!” “什么!”尹老夫人诧异地看向江珣,“老爷他,他是被人谋害的?可,可大夫说了,老爷是死于心力憔瘁,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他怎么会是被人谋杀的?” 江珣笑了笑:“大夫给活人看病,望闻问切,可死人没有脉搏没法说话,未必就能清楚知悉死者的死因。这点,本官更相信仵作的判断。” 尹老夫人闻言,目光落在了颜子苒身上。 “你确定我家老爷不是悲痛过激而死?”尹老夫人有些愤怒,但不是对颜子苒发怒,而是一想到自己的夫君被人所害的愤怒。 颜子苒只是简单的一点头,没有更多言语。 江瑶则是冷笑着说道:“尹若菡是他设计害死的,尹怀真死的时候他还怀疑过尹世明,后来尹世明是被烧伤了,但又没咽气,就尹天策那深沉的心机,怎么可能悲伤欲绝?” 尹老夫人有些气愤,但江瑶的话她又无法反驳,毕竟事实就是如此。身为尹天策的枕边人,尹天策对尹世明的态度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那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祖父和我父亲?”尹世杰如今心里头再也没有多少波澜,一脸凝重地问道。 他当日就看到颜子苒在江珣耳边嘀咕了几句,而后江珣立马就离开了尹府。 当时他一直怀疑两人有事瞒着他,如今才知道,原来祖父也是被奸人所害的! 宋砚之闻言,跟着说道:“如此说来,这竟是五起案子,江同知,你可是找到了杀害尹怀真的凶手了?” “这还得从尹怀真的死因说起!”江珣望向了颜子苒。 颜子苒得到示意,轻声说道:“当时我与施仵作都仔细地检验过尹怀真的尸体,基本可以推测是误食了某些难以消化的异物,在肠胃之中卡住了,以至于死者痛苦难耐而死。” 尹世杰沉声问道:“可当时我们亦问讯过,父亲的饮食之中并未误食过异物。” 颜子苒见他一副真诚求知的模样,有些诧异这人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快。 “我亦苦恼了许久,后来才想到了一样东西,可能就是祸根。我记得,尹怀真辞官归来就是为了休养身子,那想必他这半年来,有服用过药吧?”颜子苒清冷的声音淡淡的,在大厅中不怎么响,但却让人无法忽视。 “药丸!”尹世杰瞪大了眼珠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答案。 颜子苒冲着他点了点头,露出赞赏的神色:“尹少爷再想想,令尊可有服用过体积比较大的药丸?” 尹世杰立即望向身边的管事尹奇。 尹奇连连摇头:“大老爷服用的药,都只是花生米大小,颗粒并不大!” “可否拿来看看?”颜子苒问道。 尹奇立即点了点头,对着外头候着的一众女仆喊道:“翠玉,你去把大老爷的药丸取来。” 江珣立即给余望亭使了个眼色。 郝猛和范通还没有回来,他现在只能指使没什么事干的余望亭了。 余望亭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江瑶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向他努力努嘴,他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跟了上去。 翠玉本来走得还挺快的,但是余望亭一下子就到了她身后,把她给吓了一跳。 余望亭笑了笑:“别紧张,我怕你一个人拿不来那么多药,帮你拿上一些。” 翠玉连忙摇头:“不用了,那些药并不多,也不重。” 余望亭沉下脸来:“那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拿好了。你走得那么慢,还是我用轻功快一些。” 翠玉抿了抿嘴,没有答应,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带着尹怀真的药来到了大厅之中。 江瑶低声问道:“怎么这么慢?” 余望亭随口道:“你们女子不都是这样?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一会儿想起这个,一会儿想起还有那个!” 尹奇看了一眼药丸之后,对着江珣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些药了。” 颜子苒扫了扫,只见所有药丸都是一小包一小包的,不由问道:“尹怀真每天要吃那么多药丸吗?” “倒不是,是翠玉这丫头,特地把大老爷每天要服用的药丸按量分好,用小油纸包起来。这样大老爷要用药时,只需要拿出了一小包来服用即可,方便也省事,不用每次都去拆开各个药瓶子。” 尹奇连忙解释道。 颜子苒看了一眼翠玉:“尹怀真的药都是你在保管的?” 翠玉轻轻点了点头。 尹奇接着说道:“翠玉是大夫人房里的丫头,也是大老爷的通房丫鬟,这个,这个,也算是有夫妻情分的,所以大夫人让她看着药丸,督促大老爷每天按时服用。” 在大户人家府里,都有这种身份不上不下的丫鬟,在尹奇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 余望亭撇撇嘴:“一个个的,都是斯文败类。” 宋砚之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扫了他一眼,见他站无站姿,坐无坐姿,直接忽略了过去。 江珣咳嗽了一声,感觉有被冒犯到,但好歹是自己人,应该不是在说他吧? 颜子苒打开了几包药丸,都是一些养心丸、补气丸之类的,她只闻一闻味道就辨认出了七七八八。 药都没有问题,并无个头大的异物。 可颜子苒并不死心,正要再拆几包药丸时,突然有两包药的药丸飞速滚到了一起。 这两颗药丸就好像黏在了一块似的,让颜子苒立即起疑。 她伸手捏起两颗完全不一样的药丸,用力地捏了捏,而后发现这药丸里似乎有异物。 等她松开手指,将药丸放回油纸时,众人便看到了两颗花生米大小的黑色异物。 “这是什么东西?”尹世杰不解地问道。 颜子苒将两颗黑色异物捏着分开,然后放手,‘啪’的一声,两颗黑色异物便飞扑到一块儿,又是紧紧地黏在一处。 “磁铁!”江珣眸光冷冷地望向翠玉。 第364章 千丝万缕 翠玉低垂着脸,不敢跟江珣对视。 尹世杰脸色发寒,上前两步,抓住了翠玉的手腕:“是你给我父亲药里做了手脚?” “我,我不知道!”翠玉说着,拼命地挣扎了一下,但却没能从尹世杰手里挣脱。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尹世杰怒喝一声,身上爆发出的气势把翠玉给吓了一跳。 翠玉不由自主地望向旁边的尹世明。 尹世杰瞬间就捕捉到她这一抹求救的视线,扭头看向了尹世明。 尹世明躺在软榻上,迷茫地看着两人。 尹世杰回过头,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一些,狠狠地将翠玉甩在地上:“不说是吧?没关系,我相信衙门里会有很多刑法让你开口,对吧,章推官?” 章推官无言以对,心里不停地谩骂着。 这里明明有知府和同知,你不跟他们说,跟我说这些,是暗指要我动用酷刑逼供吗? 要是答应吧,那两位顶头上司以后怎么评价自己? 要是不答应吧,那翠玉一直不开口,这案子还办不办了? 两头不讨好,他只能沉着脸,望着翠玉,希望她能主动说出来。 翠玉看到章推官那铁青的脸色,心中不由一颤,这章推官往日里没少来尹家走动,他还真就是能下得了手的人! 她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急切地望向尹世明。 “啪!”颜子苒又在一堆小药包里,找到了一颗磁铁丸子。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颜子苒,只见颜子苒揉去了磁铁丸子表面上的一层药渣后,将黑色的磁铁丢在托盘上。 三颗花生大小的磁铁黏在了一块,已经形成了一坨体积不小的物块了。 “尹怀真服用这些药丸有多久了?”颜子苒问道。 尹奇想了想,回道:“有两三个月了。” 颜子苒看着手中三颗磁铁,缓缓道:“那尹怀真肚子里,恐怕至少有七、八颗这样的磁铁,相互吸附在一起,也就难怪会堵住他的肠胃了。” “难怪父亲最近一阵子总是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可大夫又看不出来有何异样的。”尹世杰冷冰冰地看着翠玉,“原来是你这贱婢干的好事!” 尹世明在这时突然开口轻声说道:“这般说来,大伯应该在很久以前就被凶手盯上了。所有接触过这药丸的人都有可疑,翠玉保管药丸时间最长,嫌疑最大。” 翠玉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尹世明,尹世杰也带着狐疑的神色打量着这位堂弟。 尹世明熟视无睹地说道:“不过,除了翠玉之外,卖药的药铺、买药的尹奇管事和大伯娘也不能排除在外。江大人似乎考虑到这点,所以迟迟未曾出声?” 江珣眉头挑了挑,原本还想作壁上观,没想到这尹世明又想把他拉下马。 “确实不能排除其他人没有可疑之处。”江珣淡淡地应了一声,“所以先从嫌疑最大的查起,省得衙门浪费工夫。” 颜子苒跟着说道:“她为了避免混有磁铁的药丸放在一块后会黏成一团,引起尹怀真的注意,故而假装为尹怀真着想,将药丸按批量用油纸包着,隔绝开那些有相互吸引力的磁铁,嫌疑最大。” 尹世明张了张嘴,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来,又把嘴闭上了。 尹世杰冷笑着:“不知道大人要如何审讯这贱婢?她是我家买回来的奴婢,就是不小心用刑致死了,尹家也绝不追究。” 翠玉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哀求道:“大少爷,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谁?你倒是快说啊!”尹奇着急不已,这事都快烧到他身上来了。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翠玉连连摇头。 “来人,押下去,好好审讯!”江珣看到郝猛回来了,立即开口吩咐,“尤其是询问她叔父一家被尹家赶尽杀绝之后,她是如何流落到尹家为婢的。” 翠玉听了,浑身一颤,震惊地看着江珣! 宋砚之不解地问道:“这与她叔父有何关系?” 陈松伟连忙把尹家为了一块风水宝地,暗中逼死了一户人家的事说了。 章推官后知后觉:“这事下官曾听闻过,还是上任推官所判处的案子。但案卷上可看出,那户人家的的确确是签下了卖地契约的,并无逼迫之说。反倒是那户人家出尔反尔,嫌弃之前要价低了,所以才闹到官府去的。” “至于逼死了人,这倒是没听说过!”章推官望向一旁的众多书吏,“你们可有听闻?” 这些书吏纷纷摇头。 “民不报官不究,他们一家都死光了,你们自然没有听闻。不过,住在他们附近的村民却都是有目共睹的。”陈松伟摇摇头。 宋砚之立即说道:“若是一家突然间死光了,难道衙门也没察觉到?没有立案追查吗?” 陈松伟看了他一眼:“一家子自个儿吃砒霜死的,还是村里人看着他买的砒霜,听他说活着不如死了之类的话。村子里的人都知晓他们是被逼,一怒之下自尽的,收敛了尸体就把这事掩盖了过去。” 宋砚之皱了皱眉头,那还真就查不到尹家头上,但又的确与尹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块地,回去之后,你寻出来让本府仔细瞧瞧。” 章推官连忙点头应下,而后看向了翠玉:“想不到翠玉居然是那户人家的侄女。” 颜子苒同情地看着翠玉:“据闻,当初翠玉父母去世后,还是她叔父收留了她,将她抚养长大的。” 陈松伟说着,深深地望了翠玉一眼:“这大概就是她杀人的动机。如今尹怀真已死,尹家又接连出事,可见是遭了报应。翠玉的叔父一家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翠玉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江珣对着郝猛打了个眼色,郝猛会意上前:“跟我走吧!” 翠玉睁开了眼,而后望向江珣,眼神清澈:“我当初并不知道叔父一家遇害的事,机缘巧合下进了尹家,去年跟着夫人回到烟台府后才得知叔父遇害一事。” “我想为叔父报仇,但我没有任何法子,尹家那么多人,我也不知道该向谁下手,能杀得了几个人。好在,有人找上了我,让我与他协力,先害死尹怀真,再毒死尹天策!” 翠玉说着,伸手指向尹世明:“药丸里藏磁铁,就是他教我的,所有的磁铁也是他寻来打磨好了交于我混入药丸之中的。他才是杀害尹怀真……” “诬蔑!”尹世明激动地大吼一声,试图打断翠玉的控告,却因用力过猛,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365章 断绝关系 “尹世明,果然是你!”尹世杰愤怒地看向尹世明。 “不会的,二少爷不会这么做的。”林嬷嬷连忙替尹世明辩解。 尹世明平息了一阵,也急忙跟着开口:“她是金玉苑的人,我都未见过她几回,如何与她勾搭谋害大伯?” “你若有心接近,这么大半年还能没有机会?”尹世杰立即反驳道。 “你,你有什么证据?”尹世明冷着脸,伤重的他,此时真没什么力气跟尹世杰争辩。 “这些磁铁,还有翠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尹世杰怒斥着,眸光冷漠,看尹世明如同看一具尸体。 “翠玉是诬蔑,磁铁与我又有何干系?”尹世明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尹世杰看向了江珣:“江大人何时审讯翠玉,若是不急的话,那便让在下先问问翠玉。在下必定要问出指使她杀害我父亲的真凶,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江珣对着郝猛挥挥手,郝猛终于顺利地把翠玉给带下去了。 尹世杰见江珣并未答应他的请求,有些不悦,但并未再作坚持。 “但愿翠玉能够说出有用的证据指认杀人真凶。”他看着尹世明,“否则,我就是将她折磨致死,也在所不惜。” 宋砚之温声劝说道:“尹公子不必如此偏激,杀人填命,你若走上这条不归路,相信尹大人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江珣只瞥了他一眼,而后开口道:“磁铁并不容易寻得,只要派人多去寻寻,不难找到蛛丝马迹。即便是找不到,那也还有打磨磁铁的匠人,衙门到时会去打听打听,相信不难找到实在证据。” 尹世明闻言,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好!”尹世杰拍掌叫了一声,望着尹正吩咐,“你让尹家里的人也去打听打听,看看哪儿能寻到磁铁,再找找能给磁铁打磨加工成花生米大小的匠人。” 尹正应了一声,而后目光望向了尹世明。 尹世明闭上了双眼,并未阻拦。 范通立即召集了衙门里的一班衙役,兴冲冲地离开了尹府。 尹家许多家丁在尹正的安排也如同放生的鱼苗,四处散开出去打听消息。 尹世明坐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既然衙门还未能证实我行凶,那我能先告退回房里休息吗?” “二弟,你急什么?既然人都醒了,何不留下来再听听祖父的事?”尹世杰拦住了尹世明,“莫不是你心虚了,想要趁机逃跑吧?” “兄长,你莫要太过分了!”尹世明伸手抓住了卧榻的边缘部分,怒视着尹世杰。 尹世杰眯了眯眼,没有再出言针对尹世明,但却站在了尹世明要离开的路上,挡路的意思不明而喻。 抬着尹世明过来的仆人也知晓没有大少爷的允许,他们是走不得了,只能站在尹世明和林嬷嬷身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林嬷嬷气愤地护着尹世明:“大少爷,二少爷伤得这么重,理应好好休养。老太爷的事情,由诸位大人和老夫人、您在这儿,相信也用不着二少爷的。” “世明,你留下!”尹老夫人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尹世明。 方才听到有可能是尹世明害死尹怀真的时候,尹老夫人就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尹世明。 作为尹家孙子辈之中,陪伴她最长时间的小孙子尹世明,她说不上疼爱,也说不上讨厌,只是相处时间长了,总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亲近感。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孙子居然会杀了她的大儿子! 一个是早就不怎么听话,还有了自己小家不顾大家的长子,一个是时时陪伴在自己膝下不受宠的小孙子。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为谁申辩,只是不由自主地附和了大孙子的意思。 尹世明惨然一笑,没再争执。 尹老夫人不由得加上一句:“清者自清,你若真没做过,也不怕他们去查,就留下来看看他们能查到些什么!” “就依祖母的吧!”尹世明说完,闭着眼假寐。 “你这模样,有些像是等着被判处罪名的犯人。”江瑶笑了笑,用手肘顶了顶余望亭。 余望亭翘着二郎腿,闻言笑道:“别说,还真有点像。” 陈松伟先是愣了愣,眼睛眯了眯,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附和着。 “我看倒是有些像二夫人临死时的模样……” 他的话音刚落,尹世明便猛地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陈松伟。 尹世杰见状,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一抹冷笑:“说的是,虽然婶子死的时候我不在烟台府,但后来也听说父亲,婶子心胸狭隘……” “住口!尹世杰,你给我住口,咳咳,我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尹世明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抬起手指着尹世杰怒斥。 尹世杰添油加醋道:“当初二婶去世,好像就是为了给你争一个入府学的名额吧?其实你也真是任性啊!本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跟我一个样,二婶就是把你送进府学又能如何?” 尹老夫人想起往事,跟着说了一句:“她就是想要世明往后有些出息,只可惜,这种不是靠真才实学进府学的名额,咱们就是进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还是不要的好。偏她就是想不通,把自个儿给气死了!” 尹世明扭头看向了坐在主榻上的尹老夫人,眼眸里多了一分憎恨。 “我爹娘为了给我求来一个府学的陪读资格,耗费了许多财力关系,可关键时刻,大伯他特地从京城那边写信过来,劝阻祖父,说这种手段入读府学会给他丢人现眼惹非议,硬是不让我进学的。” “他自己说得冠冕堂皇,可实际上,他不还是凭借自己的权力,让大堂兄进了国子监陪读?他自己儿子这么做就不给他丢脸,我们二房这么做就给他丢脸?” “祖母,你和祖父太偏心了,只顾着他们大房,却要我们二房放弃所有,任由糟践。我娘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偏心的长辈,才被活活气出病来的。” 尹世明说到这里,很是直接地竖起三根手指:“我尹世明在此发誓,从今日起,自愿请出尹家族谱,与尹家再无瓜葛,往后余生,都不会奉你们为长辈!就是尹天策出殡,也绝不披麻,不奉灵位!” 第366章 鱼死网破 “你,孽障,你又犯了当年的癔症不成!”尹老夫人没想到尹世明居然如此决绝,在这个时候要与尹家划分界限。 当初尹家二夫人死的时候,年幼的尹世明也曾这么做过,但后来被尹怀仁给劝住了,关了一阵子,由林嬷嬷长久劝慰后总算是好了。 没想到如今又提起这事,把尹老夫人给气得浑身发抖。 “癔症?你们要这么想也行,反正已经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们对我母亲的冷嘲热讽。” 尹世明坚硬地笑着,甚至连身上的伤口被扯裂开了都没有顾及。 尹老夫人立即谩骂着林嬷嬷:“林嬷嬷,你是死人吗?还不快把他的手给我按下去?” 林嬷嬷正要出手劝阻尹世明,尹世明却朝着她摇了摇头:“不用劝我了,你当初压根就没有劝服我,我当年之所以为低头认错,不过是因为年少没有能力,所以不得不向你们屈服。但如今,谁来劝我都没用!” 林嬷嬷最是了解尹世明不过,看到他眼眸里的神色,嘴唇抿了抿:“少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老爷已经当上司业了,往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好日子。” 尹世明摇了摇头:“如今尹家接连发生命案,诸多丑闻都已被官府知晓,我爹这个司业恐怕也无颜面再待在京城,请辞是迟早的事。尹家,完了!” 尹世杰眸光微缩,尹家在官场上确实是完了,但凭借着尹怀真多年累积下来的财富,做个富户人家还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尹世杰冷笑道,“你是知晓尹家如今的事已经丢尽了脸面,知晓二叔当不了官了,觉得尹家没什么利用价值,所以才想要脱离尹家的吗?好好好!” “难怪二婶想要把你送进府学了,原来你虽然才华不行,却是一肚子的鬼主意,精明的很啊!”尹世杰说完,看向了尹老夫人,“祖母,你就做主,允了他,将他轰出家门吧!” “世明,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尹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扶手,“我尹家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哈哈,我尹世明也不需要你们这样的长辈!祖父偏心,祖母也偏心,可惜啊,你们备受重视的长子尹怀真,最终却死在了我手上,哈哈哈,整个尹家会有今日,真是报应啊!娘,你看到了吗?这个让你厌恶的尹家,从今日起就算是废掉了!哈哈哈!” 他越说越是激动,而后直接咳出了血来。 “咳咳!活该,我们尹家人活该有今日!燕儿说得对,我们尹家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死,都该死啊!” “少爷,别说了,别说了!”林嬷嬷着急地给尹世明拍着背,想要劝他情绪稳定些。 奈何,尹世杰却将她一手拉了起来:“你是我们尹家的仆妇,他已经被逐出尹家了,你以后不用服侍他了,就在我房里服侍我吧!念在你伺候了他十年的时间,我一定会好好的待你的。” 林嬷嬷被尹世杰那阴冷的眸光盯得有些发寒,连连摇头:“不,不,我是画烟院的人,我不去金玉苑,我不去,我要跟二少爷在一起。” “你干什么!”尹世明没想到尹世杰居然会对林嬷嬷下手。 “与你何干?你一个外人,如今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尹家的事?”尹世杰反唇相讥。 “尹世杰,你是个男人的话就冲我来!尹怀真是我杀的,你放开林嬷嬷,放开她!”尹世明挣扎着就要起来救回林嬷嬷。 “宋大人,江大人,你们也听到了,他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杀害我父亲,两次了!”尹世杰松开了林嬷嬷,看着江珣,“大人还在犹豫什么?你们不就是想要刺激他,让他自己暴露罪行吗?” 陈松伟低下头,假装喝茶,他方才确实是这个心思,故而特地往二夫人身上引。 但他没想到尹世杰居然这么狠,直接把他的活儿都给抢了去! 江珣有些厌恶地看了尹世杰一眼,这个人之前嚣张跋扈,蠢的跟猪一样,突然间像是开窍了一般,把尹世明给逼得吐血袒露罪行,让人觉得十分可怕。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而后重重地放下茶盏,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本官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宋砚之跟着点了点头:“尹世明,你如实说来,是不是你买通了丫鬟翠玉,在尹怀真的药里做了手脚,以磁铁伪装成药丸,以至于害死了尹怀真?” “是!”尹世明咳出血后,苍白的脸色反而多了几分病态的嫣红,“反正你们很快也会查到我购买磁铁,打磨磁铁的线索,无谓浪费大家的时间。” “尹怀真该死,大夫人也该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上天待我还算公平!”他躺回了软榻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颜子苒能够看得出,他已经决意要赴死了,再无活着的意愿。 尹世杰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尹世明,你这个王八蛋!你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早点去死,非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揍死你个畜生!” 说着,他扬起拳头就要揍尹世明。 尹正和尹奇连忙将他拦住,江珣也跟着呵斥了一声。 “公堂上大声喧哗,你是以为本官真不敢将你掌嘴吗?” 江珣拍了一下扶手,站起来冷冰冰地盯着尹世杰。 尹世杰只得撒手,气恼地被尹奇给拽了回去。 宋砚之见状,跟着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金玉苑的案件也终于水落石出了。” 章推官皱着眉头,望着两位上司:“那,尹老太爷又是谁害的?” 尹老夫人连连点头:“还请两位大人替老身揪出谋害我夫君的凶手,为我家做主!” 江珣淡淡地扫视了屋内众人一圈,而后沉声说道:“本官也想知道那个凶手到底在哪里,但目前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凶手的名字。” “谁?害死我夫君的凶手到底是谁?”尹老夫人急忙问道。 江珣眸光游移,在每一个人身上划过,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江同知?”宋砚之也看向江珣,等待着江珣说出凶手的身份。 “凶手便是……”江珣声音凝重地吐出三个字,“俞承均!” 第367章 运势周转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怎么可能?”余望亭最先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江珣。 “他?”尹世杰皱着眉头,眼里尽是震惊! “俞承均不是已经死了吗?本府记得,是那桃李居先发生了事故,而后才是画烟院着火,尹老太爷回屋后离奇逝世。”宋砚之亦是一脸的不解。 这死去的人,怎么还会再行凶杀人呢? “难道,那死去的人,并非是俞承均?”章推官小心翼翼地揣测着,随后又将头摇得像似拨浪鼓,“不应该啊,我等已经再三确认过了尸首的。” 余望亭跟着说道:“我亦查过了东厢房的屋子,绝无密道,当时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俞承均走入房屋之中,而后房屋瞬间就倾塌了。他绝无逃脱的可能,不是他又是谁?” 江珣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群人会发出这么多的疑问,但他并未急着作出解释,而是看了颜子苒一眼。 颜子苒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草图,正是她之前在房屋中所画的图纸。 “诸位先别急着发问,待本官慢慢说来。”江珣把图纸递给了宋砚之,“尹家这一切的源头,便在这一张纸上。” “五行相生图?”宋砚之愣了一下,而后似乎若有所思,皱着眉头,眸光笔直地望着颜子苒,似乎想要从颜子苒身上寻出答案。 江珣见状,微微挪了一步,拦住了宋砚之的视线。 “不错,正是这五行风水大阵,引起了这一系列的尹家惨案。”江珣回应了一句。 章推官从宋砚之手中接过图纸,尹世杰凑到他身旁看了看。 “江大人,下官愚钝,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章推官不是没看过五行图,也知晓尹府是按五行风水布置的,但与案件有何干系,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陈松伟率先回道:“金玉苑,代表了五行中的金;飞雨斋,名字之中的飞雨便是水;桃李居,桃李二字都带了木;画烟院,烟由火起,正是五行中的火部。” 江珣轻轻颔首:“而藏仕堂,‘仕’字之中有个‘士’字,再加上前面一个‘藏’字,其寓意便是‘土’字伪装了起来。藏仕堂,代表的正是五行中的土!” “金水木火土……”宋砚之呢喃了一下,“本府懂了,五行风水阵法,按照五行给四个偏院和主院取了名字。” 章推官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所有偏院和四进主院的名字都暗含了这五行的风水。 “那这与案子又有何关系呢?”他依旧不解,“尹老太爷本就是按风水大师所言,以五行风水修缮尹府。这也不足为奇啊?” “奇!”宋砚之轻轻地拍了拍掌,“当真是奇妙!” 尹世杰和章推官都望着他,不明所以。 宋砚之错开江珣的身影,对着颜子苒道:“还是颜姑娘来说吧!”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颜子苒身上,因为她是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所以宋砚之让颜子苒来解说这一切,没有抢了她的功劳成果。 颜子苒微微颔首,站起身来说道:“尹府四偏院和主院分别以五行取名,金玉苑在西北,飞雨斋在西南、桃李居位于东南而画烟院位于东北。只有藏仕堂处于正北位置,形成了以四偏院拱卫主院的格局。” 章推官点了点头,这个尹府的堪舆图,他已经记在脑海之中了。 “而五行之中,有五行相生的奥秘。”颜子苒接着伸手指了指四个偏院的方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五行相生,生生不息。这应该就是尹老太爷当初布置风水格局的核心想法。” 尹正点着头:“当初风水大师就是这么跟老太爷说的。” “那么,这个风水格局,如果是九年转一次运势的话,以金生水的说法……”颜子苒清脆的声音在此时停顿了一下,复而凝重地接上,“今年开始,运势如虹的应当是飞雨斋之主!” “什么?”尹世明瞪大了眼珠子。 尹世杰也是愣了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九年转运,不应该轮到画烟院吗?”林嬷嬷惊呼一声,“飞雨斋本是无主的,若菡姑小姐也不应该算是尹府的主人,不过是借住一段时日,怎么会……” 江瑶坐在颜子苒身边,此时也不解地问道:“如果是飞雨斋之主运势昌隆,那尹若菡就不会死了相公了。这,应该是无稽之谈吧?” “或许吧!”颜子苒回了一句,“但尹若菡回到尹府之后,短短时间内就得到罗庸的信任,获得了将近十万两的产业,而罗庸又在短短时间内出事了,所有产业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众人听了,也在暗地里咂舌,羡慕尹若菡的运势。 “相比之下,虽然升任了司业,但在京城里磕磕绊绊,连个下榻之处都没有的尹怀仁,若是九年转运落在他身上,他这运势还不如尹若菡。”陈松伟轻笑着摇了摇头。 尹家众人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但这么一对比,那真是天差地别。 尤其是司业还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官职,他们就更加确信了颜子苒所言。 “金生水,金生水,九年转运金生水……”章推官不断地呢喃着,“若真按照风水的说法,那金玉苑的运势过后,的确应该是飞雨斋的运势昌隆。” “尹老太爷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动了心思!”颜子苒看向尹正,“他之所以想要囚禁尹若菡,除了想要将那价值十万两的产业据为己有之外,也是想要困住飞雨斋的运势。” “到底是闺女!尹老太爷恐怕是担心尹若菡运势昌盛到了顶点之后,会把这一切所得都随着她嫁出去。到时候,尹府的风水格局,也就成了给别人作嫁衣的笑话。” 陈松伟摇了摇头,尹天策的心思,他渐渐有所领悟了。 说到底,这个老头心底里只想着自己,最多是包括了两个儿子,绝不容许女儿从他这里夺去任何好处。 颜子苒点着头,轻声说道:“正是因为尹老太爷这心思一动,整个尹府的五行风水格局就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江瑶看着颜子苒问道。 第368章 最后证人 宋砚之的目光也凝视着颜子苒,可江珣总是时不时就挡住了他的视线,令他不得不常常变换坐姿调整角度。 几次调整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颜子苒冷俏的小脸。 心心念念终于看到了,他不由觉得颜子苒长得颇为好看,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原本五行相生的格局,只因尹老太爷动了歪心思,便转为了五行相克的格局。”颜子苒脸色肃穆地说着,“藏仕堂所代表的‘土’,对飞雨斋所代表的‘水’动了心思,正好应对了土克水的说法。” “土克水?”宋砚之皱着眉头,微微沉吟了下,“那飞雨斋的苏嬷嬷又去了画烟院纵火,这,这难道便是水克火?” 张推官恍然大悟,看着尹世明:“那尹世明主谋,唆使翠玉害死尹怀真,正好应对了火克金的道理。” 尹世杰沉着脸:“所以,我母亲害死俞承均,便是金克木?” 颜子苒点了点头:“当时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这么多的巧合,让我不得不注意到这五行相克的说法。” “五行相生被破坏,以至于出现了五行相克的局面。”宋砚之有些诧异,“这风水格局,难道真的有这般灵验?” 颜子苒微微摇头:“我不认为这是风水格局,而是当年那位替尹府布置风水格局的大师,早在暗中就已经注意到了一些情况。比如苏嬷嬷与林嬷嬷的仇恨,又比如大夫人对俞姑姑的嫉恨,再比如尹老太爷对尹若菡的看法,尹怀真与尹怀仁两兄弟的隔阂。” “这一切,可能在那位高人眼里早就看出了端倪。若是一家子能够摒除前嫌隔阂,或许这些灾难就不会发生,一家子和和睦睦,互帮互助,自然运势会越来越强。只可惜,尹老太爷心胸狭隘,没能将一家子人凝聚起来,反而越来越是四分五裂。” 颜子苒望向了瞠目结舌的尹老夫人:“所以,按照五行相克中的木克土,杀害尹老太爷的便是居住在桃李居的人。除了老黄之外,只有可能是俞承均!” 老黄绝不会是谋害尹天策的凶手,因为尹府着火那天晚上,陈松伟就发现了在外头喝酒的老黄,他压根没有在桃李居里边,更没有机会去对尹天策下毒手。 “那俞承均都已经死了,他是如何害死我祖父的?”尹世杰连忙问道。 “俞承均据闻精通风水、机关、药理、兵法,我想,他应该跟尹老太爷聊过风水格局之事吧?”颜子苒望着尹正问道。 尹正连连点头:“当初俞公子来到尹府时,老太爷就曾经跟他探讨过风水的事。不过他们都不让老奴在身旁伺候着,所以老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聊的应该就是九年转运,金玉苑的运势到底是转到了画烟院还是飞雨斋。”颜子苒沉声说道,“这应该是尹老太爷最担心的事情。” 尹正咽了咽口水,他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颜子苒说的在理,应该是差不离了。 “颜姑娘说的在理,尹老太爷既然沉醉于此道,得知俞承均对风水略通一二,必然会请教一二的。”宋砚之颔首附和着。 章推官连忙朝着颜子苒拱拱手:“颜姑娘说得极是!只是下官还是不太明白,俞承均即便知晓风水,那与他害死尹天策有什么关联?两人素无恩怨,更何况倘若俞承均真是尹怀真大人的子嗣,那两人还是爷孙俩,他有何理由杀害尹老太爷?” 颜子苒正思索着该如何答复时,外面有衙役跑了过来,说是尹府外面有一老妇求见江大人。 江珣眉头轻轻扬起:“看来与本官所料的一般,最后一位人证到场了。” “人证?”宋砚之好奇地看着江珣。 江珣对着衙役吩咐道:“将俞老夫人请进来!” 在场众人一听是俞老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俞老夫人又要来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宋砚之和江珣,当即跪了下来。 “民妇俞钱氏,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宋砚之看了看江珣,没有开口,显然对方不是来让他做主的。 江珣沉声道:“起来说话!” 颜子苒和江瑶连忙将她搀扶了起来。 “钱姐姐!”尹老夫人上前两步,看着俞老夫人,眼眸里充满了泪水,“是,是我们尹家对不住你们。” 俞老夫人急忙问道:“承均出了事,你们怎么也不给我送个口信?你们,你们怎能这般无情?” “只因家中这几日都出了事,这才没能顾得上,我,我长子和闺女也接连遇害了……”尹老夫人说到这里,泪水也是扑簌扑簌地往外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俞老夫人跟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余望亭撇撇嘴:“当初找你问点事,你没三两句就把我们给轰走了,如今还求上门来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江珣冷哼了一声。 俞老夫人泪眼婆娑地说道:“是老婆子对不住你们,老婆子我当初是不知道承均死了,后来那缺德玩意儿跟我提起你们找过他,我才知晓承均出事了。” 她说着,看向了江珣:“您就是江大人吧,求你替我孙儿做主啊!” “你就是不说,本官也不会置之不理。”江珣回了一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颜子苒和江瑶将她搀扶着坐下,颜子苒给俞老夫人倒了杯茶水。 江瑶直接开口道:“杀害俞承均的凶手,我兄长已经审问出来了。”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外孙?”俞老夫人连茶水都顾不得接,着急得又要站起来。 江瑶立即把大夫人如何嫉妒俞姑娘,最后将仇恨转移到了俞承均的头上,暗中派遣老黄害死俞承均的事说了。 俞老夫人听完,愣了许久,而后‘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造孽啊,造孽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俞家,我们俞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啊!” 俞老夫人捶着胸口,哭得伤心欲绝。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心头悲戚,即便是尹世杰,此刻也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俞老夫人,本官现在急需要知晓,俞承均为何要回到尹府?”江珣目光冷冽,面对哭得伤心欲绝的俞老夫人,并未有丝毫的动容。 第369章 没有死因 俞老夫人微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江珣,又望了望尹老夫人。 江珣只看了她一眼便知晓了她心中所思所想。 “你莫要以为害死俞承均的凶手已经束手就擒,你就不用再涉足尹府这片泥潭。”江珣缓缓说道,“如今本官怀疑他进入尹府就是为了寻仇,尹天策便是被他所杀。你也不想俞承均死后还要背负着一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吧?” 俞老夫人诧异地看着江珣:“不可能,承均是个心善的孩子,他不可能会害人!” “我们现在怀疑到他的头上,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的确有杀人的动机。因为他极有可能是尹怀真的孩子,心中怀着仇恨回到尹家,想要报复尹家众人。” 江珣并未因为她的片面之词就相信了她,反而怒目相视:“而你,当初就是因为你将他送回来的,你恐怕也难逃其咎!” 俞老夫人拼命地摇着头:“不,不会的,承均不知晓自己跟尹家的关系。他怎么会回来寻仇?” “他果真不知晓自己与尹怀真的关系?”江珣挑眉问道。 俞老夫人擦了眼泪,郑重地说道:“当年我闺女被尹怀真拿畜生给糟蹋了,回到俞家之后就与老妪我一块关起门来过日子,后来肚子大了,便招了个赘婿上门,将这事给死死地捂着,谁也没说过。” “这事一直是我们家最大的秘密,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婿也从不知晓,我与女儿更是从未在承均面前提起这事。他绝无可能知晓的。” 俞老夫人说着,伸手拉住了江瑶的衣袖:“承均他是个心地良善的孩子,他绝无可能想过要害人。” “那他回到尹家,当真就只是为了向尹怀真求学,以期能够中举?”江珣询问道。 “自然如此。他幼年便十分好学,稍稍长大了些便送去私塾念书,心心念念要中举当官,好让我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俞老夫人笃定地点了点头。 江珣却是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在县学、府学之中念书,非要跑到尹家这里来?更何况,本官还知悉他粗通兵法、机关、药理、风水等学识,这哪里像是一般求学的士子?” 俞老夫人错愕地看向江珣,一时间答不上话。 “这……老妪也不知道他所学的功课内容。” 她平日里整天都有忙不过来的活儿,女儿去世之后,整个家的琐碎事都落在她身上,根本就顾及不了孙儿的功课学业。 “看来,俞承均有很多事情瞒着你这位外祖母。”江珣摇了摇头。 俞老夫人无话可说,事实上她对俞承均的所作所为也知晓得不多。 尹世杰见状,沉声道:“宋大人、江大人,如今那俞承均已死,又无确凿证据指出杀人凶手的身份,仅凭五行相克之说,冒然指定俞承均就是杀害我祖父的凶手,似乎颇为不当吧?” “不知道江大人是否还另有根据?若是没有的话,我还想问问俞老夫人,俞承均到底是不是我尹家的人。我祖父的事,就先搁下再说吧!” 尹世杰声音低沉,今天尹府真的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让尹家自处于世上。 “事已至此,也无妨再多花费些许时间,将所有发生在尹府的案子都查个水落石出。”宋砚之可不想又拖上一段日子。 他对着江珣问道:“江同知,既然无法辩证俞承均就是杀害尹天策的凶手,那么,能否从尹天策这方面出发,寻找真凶?” 他说着,又探头去看颜子苒:“颜姑娘验尸之术精妙绝伦,能够找出尹若菡的溺毙之地,继而查破飞雨斋之案。不知颜姑娘可能从尹天策的尸身上找到些许线索?” “当然可以!”江瑶立即替颜子苒答道,“只要让我颜姐姐剖尸仔细检验,必定能找到死者的死因,继而推断出凶手的作案手法,真凶也就难逃法网了。” 余望亭跟着说道:“要是当初就让颜姑娘解剖金玉苑的尹怀真,一早就找到了藏有磁铁的药丸了,还轮得到尹二少辩解那么久?说不准那燕儿也不敢轻举妄动害了尹若菡,大夫人也不敢害死俞承均了。” 章推官点头附和:“若是当初就以雷霆霹雳手段,震慑住其他心怀侥幸之辈,或许还真就没那么多后来的事。” “那你是在怪老身吗?”尹老夫人冷冷地盯着章推官。 章推官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本官只是为其他无辜遇害的人感到惋惜罢了,老夫人不要误会!” 宋砚之冷声道:“这次还得再劳烦颜姑娘一次,替尹天策验尸,寻找真凶。任何胆敢阻碍衙门缉凶的,统统以从犯处置。” 他说完,目光冷冽地扫过尹老夫人,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尹老夫人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官府,只得怨恨地看向颜子苒。 颜子苒却是微微摇头:“没有死因。” 宋砚之愣住了,章推官也是一脸迷惑。 余望亭连忙问道:“没有死因是什么意思?难道颜姑娘你也验不出来?” “不,不是验不出来,是没有死因。”颜子苒轻轻摇头。 众人面面相觑,唯独江珣气定神闲。 “为何会没有死因?颜姑娘,你此话可否说得再明白些?”宋砚之看着江珣早已知悉一切的神色,有些不高兴了。 颜姑娘肯定是把缘由说给江珣听了,所以江珣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人都没有死,自然没有死因!”江珣再次挡住了宋砚之看颜子苒的视线。 “没有死?”尹世杰愣了一下,“可是大夫明明看过,祖父已经没有了脉搏,也没有了气息啊!” 颜子苒顺着话问道:“那大夫是不是探了鼻息,把了脉搏,然后就收手了。” “是,是这样,没错。”尹老夫人当时也在场,连忙回应。 “但凡大夫没有把到脉搏,又没有探到鼻息,自然就认为人已经死了。为了避免自己惹上麻烦,干脆早早收手,这再正常不过。”颜子苒说着,用双手轻轻地拍打着。 “正常人的脉搏,大约是这样跳动着的。但是尹老太爷如今的脉搏,是这样的……” 她先是快速地拍打一阵,而后变得很是缓慢,慢的就像是蜗牛。 第370章 龟息假死 “大夫应该只是摸了一下脉搏,发现两三个呼吸间都没有脉搏跳动,便收手了,所以没有察觉到,尹老太爷其实还有一线生机,并且十分顽强。” 颜子苒说着,又指了指琼鼻:“至于气息也是一样!若未能长时间试探,只是匆匆触碰了一下鼻翼,很难察觉到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我与江大人说了这事后,江大人提起,世间有一种奇特的功法,叫龟息功,修习龟息功即可陷入这种奇特的沉眠状态。也有几种传闻中的秘药,服用后可让人陷于这种沉眠状态,用以减弱病痛的折磨。” 颜子苒看向了俞老夫人:“我猜,俞承均应该就是给尹老太爷提供了类似的药物。因为他擅长药理,说不准就掌握了这种药物的调配。” 尹世杰冷笑一声:“无凭无据,光靠猜测吗?你如何确认真有这种药物?一会儿说我祖父是被人害死的,一会儿又说我祖父没有死,你们若是这样查案的话,那可真叫人贻笑大方。” 颜子苒眉头微微蹙起,如果可以,她也想找到更多的线索,但尹府个个都有问题,不把他们逼到绝境便不愿意如实坦白。 “我这些都只是推测吗,尹正管家?”颜子苒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尹正,“如果你再不肯如实坦白,那么,我可就要对尹老太爷进行剖尸检验了!” 尹正抿了抿嘴,看向宋砚之,后者眼神坚定,这代表了衙门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哎!” “尹正,真有此事?”尹世杰诧异地看向尹正。 尹正点点头:“一切就如同颜姑娘所推测的那般,老太爷从俞公子那里学了一个假死的法子。这都是为了应对劫数,但,但老奴也没想到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应对什么劫数?”章推官追问。 “当初老太爷与俞公子商讨这尹府的风水局面,俞公子谈到,若要加快运势的转移,就是要让各偏院之主死掉。比如,尹若菡若是死了,则运势会很快就转移到桃李居之主身上。” 尹正叹息着说道:“老太爷想要尽快将运势转到画烟院,但又不想杀害姑小姐。俞公子就提出了一个假死的办法,只要按照他说的那般以银针刺穴位,再服用他特制的药物,即可进入假死状态。” “然后将陷入假死之中的人葬在一块风水宝地之中,等没人的时候再偷偷地起了棺材,把人唤醒了,再将空棺材埋进去,即可骗过天地,让运势转移到下一个偏院之中。” 尹正叹息着:“老太爷那天晚上看到二少爷差点葬身于火海之中,担心很快就会轮到自己,所以,所以他那天晚上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奴,然后自己用这假死的法子陷入沉睡之中,等到埋葬下去后,再由老奴将他救出来。” “如此一来,他应该就能逃过一劫,以后再考虑该如何维持以前的风水局面,让尹府再度兴旺起来。”尹正不得不将这些话如实相告,要不然他真担心颜子苒会给尹天策动刀子。 尹老夫人闻言,不由抹了抹眼泪:“我便知道,他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章推官有些茫然地看着江珣:“既是如此,那,那尹老太爷应该算是自己为了金蝉脱壳用的法子,与俞承均没多大关系吧?” 江珣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尹正:“你确定能够将老太爷唤醒?” 尹正愣了一下,语气颇为不确定地说道:“老奴,老奴若是依法而行的话,应该能把老太爷唤醒。” “管家,你现在就随我去唤醒祖父。”尹世杰拽着尹正的手说道。 “可,可是……”尹正有些着急地辩解,“老太爷这是为了避开劫数,若如今就把他唤醒,那一切可就白费心思了。” “避什么劫数?在官府看穿祖父假死时,祖父这法子便不奏效了。”尹世杰说了一句,将尹正拽出了三院,往四院匆匆赶去。 江珣等人连忙都跟上,来到藏仕堂的院子里。 尹天策就被停放在这儿,早已经被尹家收殓进了棺椁里,连香炉都摆上了。 众人看着尹正站在棺椁旁,不停地掐着尹天策的人中,喊着尹天策的名字。 可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依旧不见尹天策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管家,你确定真是这样唤醒我祖父吗?”尹世杰脸色越发凝重。 “是这样的啊,老太爷当初就这么吩咐的,怎么,怎么就是醒不来了呢?”尹正着急地脑门都流汗了。 “你这么简单就能把人弄醒的话,那就无法完成此系列案件的最后行凶了!”颜子苒叹了口气。 宋砚之就站在颜子苒不远处,闻言问道:“颜姑娘,这最后的行凶是什么意思?” 颜子苒看了他一眼,见他颇为好学的神色,便轻声解释了一句。 “金玉苑的尹怀真是死于磁铁,磁铁亦是金部;飞雨斋的尹若菡是死于溺毙,自然是水部;而桃李居的俞承均死于房梁碾压,离不开木部的范畴;画烟院的尹世明,差点死于火海,更是无可争议。” 宋砚之听了,错愕地问道:“那藏仕堂的尹天策,难不成是要死于土?死于土、死于土……凶手是要他被活埋!” “宋大人睿智,凶手就是要他活生生地被自己的子孙埋入黄土之中,最终憋屈地死在墓中。这也就是土部的死法,所以,将这种假死之法传给尹天策的俞承均……” 颜子苒冲着宋砚之轻轻点头,表示了肯定。 宋砚之浑身通泰了:“俞承均便是凶手!” 尹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见状连忙朝着颜子苒跪了下来。 “颜姑娘,颜姑娘,你一定有法子,你一定知晓该如何救我夫君的,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颜子苒摇摇头:“抱歉,这假死之法,我也不知道如何将其唤醒。冒然尝试,恐怕会适得其反,你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尹正尝试完最后一次,见尹天策躺在棺椁里依旧一动不动,彻底死了心。 他噗嗵一声跪了下来:“是,是老奴害死了老太爷,是老奴没能劝住老太爷,老夫人,您责罚老奴吧!” 尹老夫人哪里还顾得上他,只是央求颜子苒和江珣想想办法救尹天策。 尹世杰斟酌了一下,拉起尹正宽慰道:“这些是祖父让你做的,也不能怪你。如今是想办法救醒祖父,其他的再说吧!” 宋砚之看着棺椁里的人,沉声说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解铃还需系铃人。”江珣看向了俞老夫人,“俞承均可有跟你透露过只言片语?” 第371章 一线生机 俞老夫人摇了摇头,迷茫的眼神作不得假。 可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说道:“承均在最后一次与我道别时,曾经留给了我一样东西,说是让我藏好,到时候有需要便传信给我,让我带着来府城一趟。” 说着,她从怀里颤颤巍巍地取出了一团小油纸包。 颜子苒接过,迅速地解开了油纸包,发现里面是一些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俞承均要这东西有什么用?”站在俞老夫人身边的江瑶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解药!”江珣看着眼前的粉末,伸手将粉末涂开了些,露出底下一行字。 “念你还有一丝忏悔之心,饶你一回。”江瑶站在江珣身旁,把这一行字念了出来。 念完之后,她愈发迷茫了,望着江珣问道:“哥,什么意思?” “应该是俞承均决定饶了尹天策,所以留下了这后手。”江珣沉默了片刻,“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出事故,能够笑到最后,再做决定要不要饶过尹天策。只可惜,他没能走到这一步就被大夫人给算计了。” 颜子苒目光盯着纸上的‘忏悔’二字:“他要尹老太爷忏悔什么?” “这就只有把尹天策唤醒了才知晓了。”江珣说着,目光望向了棺椁里的尹天策。 “那快给我祖父服下。”尹世杰急忙催促道。 颜子苒将药粉递到了棺椁里头,对着尹天策的鼻腔轻轻地一吹。 无数粉末纷飞,落在了尹天策的口鼻之中。 而后又用拇指按住尹天策的人中,按了一会儿,她便感觉到尹天策鼻翼中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粗重。 江珣一只手按住尹天策脖颈上的脉搏,眯了眯眼:“活过来了。” 两人松手后,尹天策果然悠悠醒转了过来。 可他睁开双眼看清楚棺椁外的众人时,似乎有些迷茫。 “老太爷,你可算是醒来了?”尹正急忙趴扶在棺椁旁边。 尹天策看到了江珣和颜子苒后,冷着脸,凌厉地望向了尹正:“你到底还是背叛了我?” 尹正慌忙跪下:“不是,不是的,老太爷,是江大人和颜姑娘已经知晓你是假死,让老奴唤醒你,老奴这才知道无法将老太爷您唤醒,只因俞承均留了一手!你差点就真的永远醒不过来了!” “什么!”尹天策惊得目瞪口呆,他算计了那么多,没想到差点被一个死人给算计了。 “尹老太爷,你可真是好事多为了!”宋砚之神色冷漠。 尹天策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干哑:“老朽听不懂宋大人的意思。” “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燕儿都已经招了,你这个连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手的家伙,这个时候还想装清高?”余望亭最是恨尹天策关了他一整宿,害他不得不让江珣救出,在江珣面前丢尽了脸面。 他伸手就要将尹天策从棺椁里拽出来:“别躺棺材里装死了,去牢房里好好待着吧你!” “住手!”尹世杰等人急忙阻拦,“你想干嘛?” “干嘛?当然是抓他这个凶手啊!”余望亭笑嘻嘻地说着,又招呼旁边的衙役,“给我拿绳子来,看我给他来个五花大绑!” “你这是公报私仇!”尹正大声呵斥道。 江珣冷声道:“今日涉案人员,全都给本官抓回衙门去,好好审讯!所有胆敢阻拦的,一并押回衙门关押十日,以儆效尤!” 郝猛应了一声,把尹世杰和尹正都推开了些,拦在了外边。 余望亭坏笑着还真想给尹天策来个五花大绑,但看到江珣那冰冷冷的目光,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尹天策双手捆缚住,交给了一旁的衙役。 宋砚之下令,将尹家之前所有涉案的人员都押回了衙门。 尹府外边,早就有不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 这时突然看到一大堆衙役押着尹府里的人出来,打头的就是尹天策,不由发出一阵惊叹声。 “这尹老太爷怎么被抓起来了?” “据闻死的是尹怀真大人,怎么把大夫人给抓了呢?” “走走走,赶紧跟去衙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都是闲着没事干的,此时看到尹天策、大夫人、尹世明、蒋思月等人被抓,越发觉得蹊跷,都跟在了衙门队伍后面。 俞老夫人作为人证,倒是不必去衙门,颜子苒便将她接回颜宅,等过几日上公堂作证。 她一路都在落泪,看得江瑶和颜子苒心里头怪不舒服的。 那俞承均虽然对尹天策使了一个小手段,但最终还是给尹天策留下了一线生机,让俞老夫人救下了尹天策,也算不上是大奸大恶之辈。 故而两人也越发用心地劝慰着俞老夫人,江瑶更是让俞老夫人暂住在了她那院子的西厢房里。 俞老夫人为了替俞承均减轻罪责,也就在颜宅住了下来。 虽然俞承均已经死了,但身为外祖母,她还是不想外孙死后都要背负着不应有的罪名。 最终,府衙审讯尹府一案,俞老夫人极力为俞承均辩护,宋砚之判定俞承均是出于惩恶扬善的初心,设计了尹天策,并且在最后留给他一线生机,并未真想要杀害尹天策,以无罪论处。 尹天策沉迷风水之说,居心叵测,害人害己,谋图囚禁尹若菡未遂,以致尹若菡溺毙,判处监禁十年。 大夫人、尹世明、燕儿、老黄、翠玉都被判处了死刑,而蒋思月因为事前不知燕儿的真正目的,所以判处了十年的监禁。 至于纵火的苏嬷嬷,从犯尹正和陈嬷嬷等人,全都判处了流放。 俞老夫人谢过了颜子苒等人后,带着俞承均的尸首,默默地离开烟台府回家去了。 尹府的一系列案情,在烟台府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曲折离奇,让人叹为观止。 颜子苒又回到了颜宅之中,继续打理这个刚刚买下来的家。 她基本上都不怎么外出,只顾着装扮收拾这个家,所需之物都是托平安出去购置,有时也会让颜松柏顺手带回来。 日子过得甚是忙碌而安逸,一眨眼就到了八月中旬。 烟台府中有不少人家天天都会送帖子上门,大多数是求见江珣的,也有一些是邀请江瑶作客的。 但在中秋节前几天,宋砚之给颜子苒单独送了一张请帖。 第372章 秋收之喜 宋砚之新官上任,与江珣不同,他很快就将烟台府里的官员、士绅都聚拢到了身边。 有了这些人的协助,他在烟台府的权力也越发得牢固,声望与日俱增。 适逢中秋佳节,他特地在府衙后院的知府内宅里设宴,邀请烟台府的官员与士绅。 许多烟台府的大户人家,都以得到宋砚之的邀请为荣,早早就在做着准备。 颜子苒接到请柬这日,只是看了一眼便丢在了一旁。 送请柬进来的平安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还是认真地劝说了一句。 “姑娘,这宋砚之是烟台府的知府,他父亲更是当朝首辅,他这请柬,若是不应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他府中又无女眷,我不便过去,你替我回了那送请柬的人吧。就说,中秋佳节,我要留在家中陪着我父亲。”颜子苒回了一句。 平安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偏院。 颜子苒正盘算着家中还需要添些桌椅,尤其是大厅里的摆设。 毕竟江珣如今是同知,家里也不能太寒酸了,免得让他落了脸面。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些发愁,手里头的银子都快用光了。 江珣的俸禄又不高,这才刚刚上任,还不到发放俸禄的时候。 “看来得想些法子挣点钱。”颜子苒嘀咕着,以前在义庄都不怎么需要花钱,现在来到烟台府,到哪儿都得用银子铺路。 正想着,江瑶就从外边跑了过来,说是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值得你这般欣喜?”颜子苒笑着,在江瑶的拖拽下来到二院大厅。 “颜姐姐!”吴灵儿轻轻笑着,朝着颜子苒迎上来。 颜子苒看到她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原来是你们啊,我还说怎么有客人呢!” 颜子苒伸手跟吴灵儿接在一块,而后对着吴里正和王祺微微点头致意。 “这不是家里刚刚收了粮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找你爹唠唠。”吴里正笑着,打量了一眼略显空阔的大厅,“颜老哥呢?” “出去听书喝茶了。”颜子苒笑着说道。 “喝茶好,比喝酒好多了。看来,自从离开了清江县,他倒是越发显得清闲了。”吴里正笑着。 颜子苒忙让几人落座,自个儿给几人倒了茶水招呼着。 江瑶从灶房里取来了些糕点,摆在几人手边,然后便拉着灵儿四处看看颜宅去了。 “家里可还好?”颜子苒坐下来后问了一句。 “好!托你的福,今年的水稻产量都多了七八十斤。村子里最能干的庄稼把式都没咱们家的田收成多。”吴里正一聊到这个就格外兴奋。 王祺在一旁跟着说了一句:“还有鱼获,水稻田里的鱼,今年打上来六百多斤。” 吴里正笑得见眉不见眼:“这不,我赶紧过来向你再讨教讨教,明年打算把所有的水稻田都养上鱼儿。” “所有水稻田都养鱼的话,会把人给累坏,我看,还是不要太多,两三亩养着就好。把人累出毛病来了,反而得不偿失,凡事都得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颜子苒劝说着,又叮嘱了一些水稻养鱼的注意事项。 鱼是其次,关键是水稻,不能让鱼儿吃了水稻,否则便是灾难性的打击。 “村子里其他人看到爹的水稻养鱼,明年也打算学着来。”王祺在旁边提及了一两句,“看来回去也得叮嘱叮嘱,不能操之过急。” 颜子苒点点头,瞧着王祺似乎比之前更稳重了些。 几人说了会儿话,颜松柏得到消息,匆匆回来招待吴里正。 颜子苒连忙去了灶房,跟厨娘说了一下加些菜肴的事,又急急忙忙让平安再去集市里买些食材。 吃过午膳,颜松柏和吴里正喝得酩酊大醉,颜子苒只得让余望亭帮忙,将吴里正安置在三院的东厢房里歇息。 灵儿和王祺被江瑶安排在了花院的西厢房。 “来都来了,干脆就在我们这儿住两天吧!这一路可得走不少路,等过了中秋节再回去。府城里的中秋节,一定会有许多花灯,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看花灯。”江瑶对着吴灵儿说道。 吴灵儿看了王祺一眼,似乎在等王祺做决定。 王祺摸了摸后脑勺:“我在哪儿都成,就是不知道爹急不急着回去?” “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有什么急着回去的?”吴灵儿不悦地说道。 “那就不回去了,都听你的。”王祺笑着应了下来。 余望亭撇了撇嘴:“堂堂一个大男儿,还听起媳妇的话来了?真是没出息!” 江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余望亭瞬间就把话给收了回去。 “前不久宋砚之给我送了请柬,本来还想去凑凑热闹的,如今就算了,你帮我把请柬送回去,就说我另有安排,不去跟他们一群臭男人搅和了。” 余望亭应了下来,问道:“你请柬放哪了?” “我屋子里,就梳妆台上。” 江瑶随口说了一句,余望亭便起身去了。 吴灵儿微微侧身,从窗户看到余望亭走进了正房,不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瑶纳闷地问道。 “没事。”吴灵儿摇摇头,指了指正房,“你的闺房就这么随意让别的男子进去啊?” 江瑶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也不是,他,他是个飞贼,轻功很好,想要进哪里就进哪里,根本就拦不住的。” “哦!”吴灵儿笑了起来,“可刚才明明是你让他进去的。” “我那是有正事!”江瑶反应过来后,双手抓住吴灵儿就挠了起来,“你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祺看着两女在打闹,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挺尴尬的,连忙说道:“我还要去外面买些药材,你们聊着。” “去吧,路上小心点。”吴灵儿知晓这事,摆摆手叮嘱了一句。 戴郎中托付王祺进烟台府买几味比较难得的药材,在清江县都不一定能买得到,而且价格可能也比烟台府这里贵些。 王祺出去之后,吴灵儿就搂着江瑶说道:“快跟我说说,你这个飞贼大哥是怎么回事?上次我成亲时,没听你提起过啊!” 江瑶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句,而后被吴灵儿撬开了嘴,便把她跟余望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吴灵儿听完之后,询问道:“那你们何时成亲?你们是要在京城里成亲吧?那我恐怕去不了!” 第373章 仅容一人 “她倒是想。”颜子苒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都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上了软榻。 “颜姐姐,这里面有什么缘故不成?”吴灵儿初为人妇,心思也细腻了许多。 颜子苒只得把江瑶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我看江大人应该是不反对的,关键还是江老大人。” 江瑶愁眉苦脸:“我爹眼里容不得沙子,上次还让我哥把余大哥给抓起来,想把他关上十年八年的。哎!” “这个简单!”吴灵儿笑着说道,“当初我爹对祺哥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们男人就是这样!” “是哩,这儿有个有经验的,瑶瑶你还不赶快求学?”颜子苒笑着说道。 江瑶立即跳到了吴灵儿的身边:“好灵儿,你快教教我,王祺大哥是怎么挣得吴大叔好感的?” “关键在于我娘,我娘同意了,我爹也拗不过。祺哥那一阵子也是天天上门来帮忙干这干那的,我爹赶都赶不走,我娘又一直挽留着,这事儿闹得村里人都知道了,我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吴灵儿说起往事,笑得合不拢嘴。 江瑶听完之后,寻思着该如何让老爹江政接纳余望亭。 颜子苒却是轻声说道:“我看你还得先从余大哥那边下手吧!你整日跟他打打闹闹的,但他可知道你的心思?若是你一厢情愿,那你把后面的路都铺好了,却卡在了第一步上,那可就闹笑话了。” 江瑶神色怔了怔,有些失神,她也不明白余望亭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这样吧,我找个时间替你问问,你今年也及笄了,若是他没这个意思,那你往后可就要跟他拉开些距离了。”颜子苒轻声说道,虽然她不阻止江瑶跟余望亭以朋友相处,但过分亲近的话对江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江瑶脸色有些通红,连忙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说说,这两日去哪儿玩?” 颜子苒微微摇头:“我就不出去了,家里还有许多地方要添置家具,还有那竹林里的小竹屋我还没收拾出来。你带着灵儿在府城里逛逛吧,到时候让王祺小哥和余大哥都跟着你们一块去。” “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吴灵儿连忙说道,“要不我们留下来帮颜姐姐看看该如何添置家具吧?这也挺好玩的,还能给姐姐帮上点忙。” “这小皮猴被我拴了好几天,也快按捺不住寂寞了。你跟她一块出去走走,免得到时候把她憋坏了赖在我头上。”颜子苒笑着,把这事定了下来。 江瑶咯咯直笑,又跑到颜子苒身边:“还是颜姐姐最疼我!” 颜子苒跟吴灵儿聊了几句,转身便去忙碌了。 等到傍晚时分,江珣回来后,用过晚膳颜子苒把这事跟他提了。 江珣皱着眉头,轻声道:“余望亭这人,我是不太满意的。” “但心地不坏,而且对你和瑶瑶也还算上心。”颜子苒在一旁给他倒了杯茶水。 “我又没阻止,瑶瑶喜欢,那就随她去吧,反正最急的又不是我。”江珣颇为不在意地说着,心里已经在想着江政知道这事会是如何的暴跳如雷。 “关键是余大哥,他本就是个江湖人士,对儿女私情也比较迟钝。他整日跟瑶瑶打打闹闹的,没个正形。” 颜子苒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要不你明日跟他说说,提点一下他,若是他没有这方面的心思,那也好及时让瑶瑶回头,免得到时候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江珣点了点头,而后望着颜子苒:“你总是关心瑶瑶的事,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事?” 颜子苒手上的动作一顿,沉默不语。 “上次我还记得你突然就不理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我以后也好记住教训,免得再惹你生气。”江珣目光灼灼地望着颜子苒,伸手就握住了颜子苒的手,温热的手心几乎要把颜子苒的手掌给融化了。 颜子苒想了想,还是坦白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只是那天看到你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里想要救人,我,我担心你会出事情,下意识就想要拦住你。” “你是个好官,一心为民,救人亦是义举,我不应该拦你。可我,我就是害怕,害怕你出事了,所以我不想你去。” 颜子苒抿了抿嘴,低着头道:“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很小气?你胸怀大志,心里装着的是黎民百姓,紫金山一案,你为了那些消失的役夫只身涉险,我当时就很害怕,害怕找到你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轻声笑了笑:“我们女子不像你们男人,心怀天下。我们心里头,顶多只能装下一个人。要么就空荡荡的无牵无挂,要么,这个人就不能有丁点的意外。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江珣稍稍用力,将颜子苒揽入怀里,搂着颜子苒纤细的小腰:“抱歉,我当时是判断过的,以我的功夫,只要在房屋未被烧塌之前出来就不会有事。”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傻子,我会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再去救人的。”江珣用额头抵着颜子苒的脖颈,“我会跟你白头偕老的,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颜子苒停顿了一下,埋怨道:“上次你从京城回来就这么说过了吧?” 江珣不由笑着,轻轻地用唇点了点颜子苒的脖颈:“最后一次,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 他就像是一个正在认错的小孩,一边撒娇一边占着便宜,把颜子苒的脖颈吹得痒痒的,左右摇晃着想要躲避,却被他给搂得严严实实的。 颜子苒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搂着,身子也渐渐地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 “你会不会觉得我小女儿心态?” 江珣连忙郑重地回道:“不会,是我太过鲁莽了,以后凡事都先考虑考虑你的感受再作决定。”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以后再一个人去冒险,我可就不理你了。”颜子苒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笑了起来。 两世为人,她也是第一次有恋爱的感觉,江珣只是几句承诺便让她满心的欢喜。 现在她总算是有些理解那些为爱痴狂的男男女女了,这爱情的毒,谁中了不得迷糊? 两人依偎到深夜,颜子苒才不舍的将江珣推开,让他回去歇着,免得明日去衙门当值时没了精神。 第374章 白衣女子 江珣果真没什么精神劲儿,昨夜一宿翻来覆去都在想着颜子苒,以至于到同知衙后,宁非池跟他商议事情他总是走神。 “大人,要不你再睡会儿?”宁非池笑着说道。 江珣捏了捏眉心,如今处理的都是些琐碎事,十分耗费心神。 “不了,前些天一直都让你劳累,不能又给你添麻烦。”江珣说着,喝了口茶水,打起精神来继续翻阅公文。 这时,外头赶进来一名书吏,对着江珣躬身道:“同知大人,外面有一夫人求见!” “不见!”江珣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 书吏迟疑了一阵,轻声说道:“那夫人看着来头不小……” 江珣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这名书吏。 书吏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宁非池笑着说道:“大人何不问问是什么事?这烟台府的百姓都知晓您的脾气,若没什么事,恐怕也不敢到衙门里来寻你。” 江珣拧眉道:“若是真有事,必定还会再传,不着急。” 宁非池点点头,江珣相比较之前越发稳重,他这个当幕僚的也省心了些。 “陈先生呢?”江珣翻了几页公文,突然想起陈松伟。 “编戏去了,说是清江县的胡掌柜找他要戏文。”宁非池笑着摇摇头,想不到他们两人跟清江县的梨园这么有缘分。 “扣他月俸。”江珣毫不留情地说道。 宁非池笑着应了下来,其实如今他和陈松伟都住在颜宅,吃的喝的都不愁,颜子苒更是想着入秋了,提前给他们置办了衣裳,这月俸就是全被扣了也不亏。 “之前让你安排的事,你安排好了吗?”江珣又想起了另一个不省心的家伙。 “都已经安排好了,余望亭如今就是石台村里的一名普通百姓,无父无母,跟随在大人左右,是同知衙门里的军户书吏。” 宁非池说着,从一堆公文里取出一份委任状,上面还盖了同知衙门的大印。 “同知衙门知人善用,特许其戴罪立功,偿还所窃钱财,缉拿犯案的江湖人士,保卫一方百姓。别人就算知道了,衙门也有个说辞,没得让大人受了牵连的。”他笑着,把余望亭的户籍、委任状都递给了江珣。 “但愿他往后能改邪归正,走条正经路。”江珣看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还得找个时间跟他说说有关江瑶的事。 “真不知道欠了他什么!”江珣说着,把余望亭的委任状叠好放进了袖子中。 余望亭压根不知道江珣暗地里为他做了多少准备,跟着王祺一块随着二女逛街。 江瑶虽然是京城里长大的名门闺秀,但丝毫没有学到闺秀该有的矜持,大大咧咧的,在京城里就是诸多千金小姐忌惮的小魔头。 吴灵儿第一次来府城,要不是因为她与颜子苒交好的缘故,吴里正都未必会带她们夫妻过来。 进了府城见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江瑶便领着她这看看,那瞅瞅,要是看到喜欢的就买下。 “不是说要去湖边游船吗?你们这半天都还在城里,还去不去了?”余望亭手里捧着一堆礼盒,都是江瑶买了让他帮忙拿着的。 “急什么?这才巳时初,还早得很。”江瑶说着,又跟吴灵儿解释,“游船得到黄昏时分,到时候坐着游船,夕阳照在水面上,一片金色的水面波光粼粼,可美了。” “那咱们方才晚点出门就是,如今岂不是来早了?”吴灵儿忙道。 “不会,待会我带你们去吃烟台府里最有名的盐水鸡,吃完咱们歇歇,再雇马车去湖边坐船游湖。听说那湖中心还有一座小小的庙宇,里面供奉有送子观音。你和王祺哥进去拜拜,明年给我们生个孩子玩玩。” 江瑶笑嘻嘻地说着,吴灵儿先是羞红了脸。 一行人走着走着,来到了衙门附近,正打算调头时,江瑶突然眼珠子一瞪,慌忙躲到了余望亭身后。 “怎么了?”余望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江瑶想了想,而后带着几人走到一处拐角,对着几人低声说道:“我方才看到了一个女人。” 余望亭闻言,转头就要往刚刚的方向望去。 “别看,这个女人会功夫,以前经常欺负我,咱们赶紧跑吧。免得待会被她看到了,她又要找我麻烦!” 江瑶一副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探看了一眼,立即就缩回了脑袋:“糟了,她往这边过来了,你们,你们把我围起来,别让她看见我。” 余望亭回头瞥了一眼一个身穿白色绸缎,手里拿着一把剑,头戴幂篱的女子。 “就是那个白色衣服的女子吗?”余望亭轻声问道。 江瑶连连点头,眼里充满了畏惧的神色。 余望亭见状,冷哼一声:“瞧你这窝囊样,有我在,你怕什么?等着,我去给这女人一点教训,帮你讨回一些公道。” 说着,他立即就把东西放下,转身朝着白衣女子走去。 “欸,等……”江瑶想要拉住余望亭的衣袖,可余望亭的速度太快了,她根本就没能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望亭朝着白衣女子走去。 他走到白衣女子身旁,假装不经意地摔倒在地上,手里掉下一块石子。 “哎呦!”他叫唤了一声,“谁打了我的脚,好痛。” 白衣女子看到石子,愣了一下,而后伸手对着余望亭道:“你没事吧?能站得起来吗?” 余望亭伸手握住白衣女子的手,勉强站了起来,而后一个站不稳,身子往白衣女子怀里撞去,一只手趁机从白衣女子的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白衣女子用劲儿将他扶住:“你要不要紧?要不我送你去药铺里看大夫?” “不用不用,谢谢你,女侠。”余望亭一脸感激地道谢着,而后骂骂咧咧地,“哪个王八蛋用石头砸我的?要是被我逮住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一边说,一边瘸着腿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露出一副轻佻不屑的模样。 掂着钱袋子,余望亭失望地摇摇头,还以为是多难对付的主呢,原来就这? 再想想江瑶的武功,余望亭也就了然了,能够欺负江瑶的人,武功也不一定高到哪里去,落到他手里,那还不是任由他随意偷窃? 不行,他得再狠一点,帮江瑶出一口恶气! “姑娘,你钱袋子掉了!”余望亭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毫无察觉的白衣女子,一脸得意地笑道。 第375章 欲哭无泪 他已经洗心革面不做贼了,方才偷东西只是给这个白衣女子一点教训。 白衣女子转身看了余望亭一眼,而后连忙摸了摸怀里,果然贴身的荷包掉了。 “差点误了事,谢谢你,小哥,你人真好。”白衣女子连忙上前来接荷包。 可余望亭却往后退了一步,将荷包口子打开,手腕一转。 荷包里的碎银、铜钱哗啦啦地掉落了一地。 “抱歉,没拿稳!”余望亭嘴角得意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去了,贱兮兮的,就差没笑出声。 白衣女子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晓得着余望亭就是在耍她? “登徒子,看我不劈了你!”白衣女子说着,伸手就是一掌朝着余望亭打来。 可余望亭略展轻功,整个人便倒退出三丈,而后笑哈哈地说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追上小爷我?” “嗯?”他错愕地发现白衣女子竟然在同一时间也越过了三丈的距离,一只纤纤素手就要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吓得立即再次施展轻功,跃上了一旁的商铺屋顶,可白衣女子如影随形,紧咬着他不放。 余望亭吓坏了,没想到这白衣女子轻功居然这么了得,不敢再轻视,一口气就运转轻功,跑了个无影无踪。 白衣女子气急败坏地回到街上,把自己的银钱都收拾了起来。 街上的百姓指指点点的,巡街的郝猛发现这边有情况,立即带着衙役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郝猛连忙说道。 白衣女子轻声回应:“遇到个可恶的小贼。” 周围的百姓也纷纷说出方才的所见所闻,郝猛立即让手底下的人去追。 “你是何人?为何拿着一把长剑?”郝猛看到女子拿着长剑,也不敢疏忽,“能把幂篱拿下来吗?” 白衣女子只好把幂篱取下,众人便看到这白衣女子竟是个中年美妇。 “我姓白,从京城里来的,长剑是防身用的。”白浅竹十分配合地回答着。 郝猛呆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轻声道:“你看看可有遭窃之物,我们会尽力去抓捕小贼,回头再把失窃之物送你府上。你府上何处?” “嗯……我正要询问一下,江珣江同知的府邸在何处?”白浅竹反过来打听消息。 “江大人?你是他什么人?江大人日理万机,没事还是不要打扰了他的歇息。”郝猛皱着眉头,难不成又是要找江珣说亲的? “我是他母亲。”白浅竹听到郝猛这般维护自己儿子,心里头十分高兴,露出温和的笑容。 郝猛瞪了瞪眼珠子,忐忑地问道:“您,您是江夫人?” 白浅竹抿嘴笑着点头。 郝猛立即躬下腰:“我带您去,卑职给您带路。” “不用了,你还有事要忙,给我说个方位,我自己找去就成。”白浅竹笑着又道,“方才我是要去衙门找我儿子的,但他似乎也在忙,都没时间见我一眼。” 郝猛错愕不已,江大人不愧是江大人,心里就只有公事,连母亲都不招待一下。 “没事没事,卑职没什么大事。我带您走,您跟我来,颜宅在这边。”郝猛说着,转过身子就要给白浅竹带路。 结果看到躲在角落里的江瑶,愣了一下,连忙大声喊道:“瑶瑶,啊不,江小姐,令堂在这呢!” 江瑶都快气哭了,一个余望亭直接对她母亲出手偷窃挑衅,一个郝猛,把她给暴露得彻彻底底! 白浅竹闻言,看到正蹑手蹑脚准备逃走的江瑶,冷笑一声。 “啊,嗯,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江瑶没处躲了,只能转过身,扯着假笑对着白浅竹挥了挥手。 白浅竹没理会她,对着身旁的郝猛道:“这位就是郝猛郝捕头吧?我儿曾提及过你,你好好当值,这儿有瑶瑶,就不劳你带路了。” 郝猛闻言笑开了花,原来在江大人心里,自己也是有些分量的。 “不碍事不碍事,我送夫人一程,免得又有小贼惦记夫人的银钱。”郝猛急忙说道,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 “那就有劳郝捕头了。”白浅竹说完,这才看向不情不愿走到自己面前的江瑶。 “娘,你怎么来了?”江瑶一脸坚硬的神色问道。 “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娘有些想你了。明天就是中秋佳节,正好赶得及跟你们一起过个团圆节。”白浅竹笑着,看到江瑶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微微点了点头。 吴灵儿和王祺连忙回礼,而后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 他们方才可都是看到余望亭如何戏耍白浅竹的,此时此刻,心里有些替江瑶着急。 “那,那爹咋办?”江瑶却已经想到了在京城里孤零零一人的江政。 “呵,他活该当个孤家寡人!”白浅竹想起自己男人就来气。 江瑶不敢再多问,她娘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不过。 当她在气头上的时候,就是外祖父镇国公都不敢替江政说好话。 “怎么,还不带我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白浅竹看江瑶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冷笑着催促了一句。 郝猛迅速上前引路,江瑶只能顺从地跟着。 白浅竹一边走,一边假意观看四周的环境,眼光却不时地瞥向身后跟着的吴灵儿。 她看了一会,皱了皱眉头,再看一会,又微微点了点头。 儿媳妇重点还是儿子喜欢,据说她最厉害的是验尸之术,其他的,也不能太过挑剔,只要心思好就成。 等到时候娶回去了,她再好好请个嬷嬷调教调教,反正她自个儿就不是什么正经的闺阁女子,也不能太过强求。 在郝猛的带领下,一行人回到了颜宅。 白浅竹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着痕迹地扫过身后的吴灵儿。 “就是这儿了,江夫人,那我就先回去了!”郝猛拱拱手,一脸兴奋的神色。 白浅竹颔首致意:“有劳了。” 郝猛离开之后,白浅竹看了吴灵儿一眼:“姑娘先请。” 吴灵儿连忙摆手:“还是夫人先请,夫人先请。” 白浅竹见吴灵儿这般慌乱的神色,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迈步进了颜宅,穿过一院,走进二院天井。 余望亭早已经跑回来了,听到外面有动静,而且脚步声繁乱,想着定是江瑶等人归来,立即迎出。 “你怎么不早点说那白衣姑娘身手那么利落?我差点就被她给抓……住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这才看见被江瑶领在身后的白浅竹,嘴巴都合不拢了,呆呆地看着几人。 “黑鹰是吧?我听瑶瑶说过你。”白浅竹笑了笑,“轻功果然了得。” 第376章 扶我一把 余望亭指了指白浅竹,对着江瑶说道:“你们不是敌人?” 江瑶想要开口,结果看到白浅竹那凌厉的眼神,只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我们不是敌人,你被她骗了。”白浅竹笑着对余望亭问道,“她是怎么跟你形容我的?” 余望亭也颇为气恼,没想到江瑶居然骗他,气哼哼地说道:“她说你经常欺负她,我还以为你是京城其他贵女,仗着功夫比她好一点就欺负她,所以才想着帮她出口气,谁知道你们是好姐妹!” 白浅竹美眸闪了又闪,问道:“你刚才说我们是什么?” 余望亭顿住,看了看白浅竹,又看了看江瑶,感觉有些像,不由狐疑地问道:“你们难道还有血缘关系?该不会真的是亲姐妹吧?没听江珣那家伙提过还有个姐姐啊!” 他伸手托着下巴,仔细地打量着白浅竹:“别说,跟江珣那家伙也有点像,嗯……”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吴灵儿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白浅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道:“我们可不是姐妹,你可不要乱了辈分。” “懂了!”余望亭闻言,恍然大悟,“你是江政那家伙的小妹对不对,都说侄女像姑,你一定是他们兄妹俩的小姑!难怪长得这么像了!” 江瑶幽怨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其实是我娘?” 余望亭脸色一僵,然后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可能,不可能,你娘还得在京城陪你爹呢!而且,哪有当尚书夫人的还一个人仗剑行走江湖,如此豪情狂放的?你还想骗我!” 江瑶放弃了,余望亭分析得挺有道理的,整个大祯朝估计都找不到第二家尚书夫人这般作风的。 白浅竹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俯后仰,对余望亭越看越顺眼。 虽然这家伙有点痞坏痞坏的,第一次见面就戏耍了她,但不得不说,这憨憨说话还真好听,句句都让她欣喜不已。 颜子苒正在三院天井摆放着一个水缸的位置,听到前面有笑声,便走了出来,看到江瑶带着一群人进来,疑惑地看向几人。 她记得今日一早,江瑶就说过要带着吴灵儿去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白浅竹身上,思索着应该是跟这女子有关,不由多打量了一眼。 “颜姐姐!”江瑶就如同乳燕归林一般,投入到颜子苒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余大哥又欺负你了?”颜子苒笑着,朝着白浅竹微微颔首致意。 江瑶抬起头,一双朦胧的大眼睛里蕴绕着泪水:“我完了!” 颜子苒瞥了一眼抓耳挠腮的余望亭,看着也不像是两人吵架的样子。 “好了,别哭,让客人看了笑话。”颜子苒笑着,拍了拍江瑶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对着白浅竹道,“进门是客,请。” 白浅竹点点头,走进二院大厅,径直就在主位坐了下来。 颜子苒见状,只是笑了一笑,便上前斟了茶水。 两世为人的她倒是不介意什么主座次座的,一向都奉行喜欢坐哪里就坐哪里,故而也没往心里去。 “灵儿,你们也累了吧?坐着歇歇。”颜子苒顺道给吴灵儿夫妻俩也倒了茶水。 吴灵儿忐忑地看着白浅竹,连忙摇头道:“颜姐姐,你们有贵客,我们就先不打扰了。逛了半天,腿脚有些酸,我们先回屋里去。” 颜子苒也没勉强,点头道:“那成。王祺哥,你去灶房那边跟厨娘说一声,今天多备两道菜。” 王祺应了一句,扶着吴灵儿站了起来。 吴灵儿冲着白浅竹福礼道:“江夫人,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白浅竹点点头,她一直都误会了吴灵儿,把吴灵儿当成了颜子苒,白打量了一路。 吴灵儿夫妻下去之后,颜子苒回头再看向白浅竹时,淡淡笑了笑:“江夫人,江大人要到傍晚时分才下值,你要是累了的话,可到江小姐的房间里歇歇。我这就让人打扫个房屋,暂时先委屈你片刻。” “我不困。”白浅竹摆摆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眼角一直在注视着颜子苒。 “那可需要吃些点心?”颜子苒询问道。 “不必。”白浅竹板着脸回了一句。 “那好!”颜子苒微微颔首,“那夫人请自便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去三院。 “你就这么待客的?”白浅竹黛眉微微蹙起。 一旁的江瑶连忙对着颜子苒使眼色,生怕两人闹起来。 颜子苒回头笑了笑:“夫人说笑了,这儿虽然挂了个颜宅的牌匾,但也有一半是江大人的。夫人是江大人的母亲,那自然也是这儿的主人,哪里是客了?” 白浅竹听了,心里舒坦得很。 可还没等她说完,颜子苒便进三院去了。 白浅竹看向江瑶,江瑶忙道:“颜姐姐很忙的,而且她性子一向都很冷清,跟陌生人也很难聊得来,娘你别怪她。” 她说完,又对着余望亭道:“你在这里陪着我娘,我去跟颜姐姐准备饭菜,给我娘接风洗尘。” 说着,她丢下余望亭就跑进了三院。 可没走两步就看到颜子苒蹲在院门里边,不由惊呼了一声:“颜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腿抖……”颜子苒脸色难看地望着江瑶,“你,你扶我一把!” “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生病了?”江瑶搀扶着颜子苒进了三院的客厅。 “没,没事。”颜子苒几次捏着拳头想鼓足劲儿,但最终都失败了。 江瑶让颜子苒坐着歇了一会儿,而后泪眼婆娑地看着颜子苒:“颜姐姐,我这次完蛋了。” 颜子苒闻言,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我不便问你,你先别急,仔细跟我说说。” 江瑶立即把前事说了一遍,听得颜子苒脸上闪过五颜六色的神情,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等你哥回来再说吧!”颜子苒有些灰心丧气地说道。 她是万万没料到,白浅竹居然就这么来到烟台府,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以至于她刚刚得知白浅竹身份后,第一时间就想赶紧跑。 江瑶摇摇头:“没用的,余大哥都偷了我娘的荷包了,我们俩肯定完了。” 颜子苒只能轻轻地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还好,还好有你和余大哥……” 第377章 十指相扣 颜子苒和江瑶静静地在后院里疗伤,余望亭坐在客厅里,全程面无表情。 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神情,但心里却在疯狂地咆哮着。 完了,完了,这回不用说,肯定要被江珣给关上十年八年的了! 白浅竹好整以暇地看着余望亭,也不说话,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余望亭一动不动的,显然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你是哪里人氏?家中可还有长辈?”白浅竹轻声问道。 “燕东人,孤儿。”余望亭立即答道。 “你这偷窃的本事是跟谁学的?”白浅竹接着再问。 “自己练的。”余望亭双手抓了抓膝盖,想走,但好像不太礼貌。 就在这时,颜松柏回来了,一只手拎着酒葫芦,一边哼着小曲儿。 “望亭,呦,有客人啊,你们聊你们聊。”颜松柏只是跟白浅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要回屋里去。 余望亭立马拉住颜松柏,轻声说道:“颜老爹,这位是江夫人,你陪她说会儿话,我去一趟茅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颜松柏愣了愣,而后摇头道:“这孩子……” 白浅竹听闻余望亭对颜松柏的称呼后,连忙站了起来,向颜松柏见礼。 “颜大哥,这些日子,犬子和瑶瑶给您添麻烦了。” 颜松柏连连摆手:“言重了,江大人是个好官,瑶瑶更是苒儿的好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他打量了白浅竹一眼,而后在白浅竹对面的主座上坐下。 “江夫人可是有事?”他探出身子,一副关切的神色问道。 白浅竹笑着反问他:“颜大哥为何这般说?” “京城到此,路途遥远,少说也有半个月的行程。江夫人不辞辛劳前来,可是小江大人之前在京城的事闹出了幺蛾子?”颜松柏眼睛眯了眯,沉声问道。 白浅竹得知颜松柏是担心江珣,不由心里微微一暖。 “颜大哥,京城里没别的事,就是我想过来看看两个孩子。你不要多心,我此次前来,一是散散心,二是看看瑶瑶。这丫头一离开我就是一年,没心没肺的,我不来找她,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 颜松柏松了口气:“没事便好。瑶瑶也是很想您的,就是性子太欢脱了些,顽皮!在京城里您和江大人又管束着她,她自然是待不住的,所以不敢回去的。但若说她不想您,那着实冤枉了她!” 颜松柏把江瑶到了烟台府这儿后的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倒是跟白浅竹聊得很是融洽。 两人说着话儿,颜子苒和江瑶已经忙着帮厨娘做了午膳。 饭菜快要做好时,江珣匆匆赶了回来。 郝猛回到衙门时把白浅竹来了烟台府的事跟江珣说了,江珣这才意识到早上来找他的妇人便是自己母亲。 他一听到白浅竹去了颜宅,哪里还坐得住,直接就起身回家。 回到颜宅,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跟颜松柏交谈的白浅竹。 “母亲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孩儿说一声?”江珣的目光在白浅竹身上打量了一阵。 白浅竹笑着说道:“这不是快要中秋了吗,娘一个人在家里过节颇为无趣,便来这儿与你们一块过节。顺道,你向你外祖父借调银钱购置房屋的事情,娘也听说了,银钱都给你带来了。” 江珣原本还想着训斥几句,这大老远的一个人过来,实在太过危险了。 但一听到是特地给他送银票过来的,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这点小事,你以后不要再亲自跑一趟了,让下人送来即可。”江珣说着,目光往内院望去,微微蹙眉。 “你先在这歇着,我去看看灶房里可有准备好了饭菜。”江珣说完,迈步绕过大厅的幕墙,转入了三院旁边的灶房。 正好颜子苒准备好了饭菜,让江瑶过来询问是否要开饭。 江珣连忙让江瑶去知会白浅竹等人准备开饭,他自个儿则走进了灶房之中。 颜子苒的厨艺比厨娘还要好上些许,只不过平日里比较忙碌才没法给所有人做饭。 但只要一有空,她便会过来做上两道菜,让厨娘给她打打下手,哄一哄江瑶的嘴。 “大人。”厨娘率先看到江珣,连忙躬身行礼。 颜子苒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着厨娘道:“剩下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厨娘点点头:“省得,姑娘放心好了,剩下的都是打扫的活儿,我来就成。” 颜子苒解下围裙,带着江珣走出灶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担心你应付不来!”江珣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娘可有为难你?” “我,我跟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躲进来了。”颜子苒提起这茬还有些羞恼,“当时,我,我慌得都快站不住脚,还是瑶瑶把我扶进屋里歇息的。” 江珣愣了愣,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娘又不是吃人的猛兽,你怕她作甚?” “话是如此,但,但她以后可能是我婆母,我,我难免心虚……”颜子苒越说越是小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江珣见了,越发心喜,沉声说道:“也怪我,之前没跟她说清楚,弄得你如今十分尴尬。这样,你先歇一会儿,我去跟她说明白,免得她捉弄你。” “别,别去,我怕你说了,她更不喜欢我。”颜子苒急忙抓住江珣的手臂。 “那你跟我一块进去。”江珣伸手抓住颜子苒的手腕,将手指插入颜子苒的手指缝中,紧紧地扣住。 “这……”颜子苒慌忙想摆脱,但却被他紧紧地抓着,根本动弹不得。 江珣冲着她笑了笑:“别怕,万事有我,我娘其实很好说话的,跟瑶瑶一个样。” 颜子苒想了又想,踌躇不前。 结果大厅中传来一阵笑声,白浅竹的声音最是洪亮,颜松柏的声音也夹杂其中。 两人不由好奇地探头从幕墙后往大厅里看去。 只见余望亭跪倒在大厅门口,江瑶正抱着他一只胳膊,使劲地把他扶起来。 一脸狼狈的余望亭,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慌忙站了起来。 “这是想作甚?还没过年,想管江夫人要压岁钱呢?”颜松柏笑哈哈地说道。 第378章 黑鹰落地 吴里正听了,跟着说道:“我说余小兄弟这是在给江夫人赔礼认错。” 颜松柏点头附和:“是这理儿,待会你自罚三杯,给江夫人认个错。江夫人,你说好不好?” 白浅竹摆摆手:“说到底是瑶瑶使坏,他是给瑶瑶出气,才来找我比划了一番,不怪他。” 颜松柏急忙给余望亭打了个眼色。 余望亭立即说道:“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酒,我认栽!” 只要这事能揭过去,别说三杯,三十杯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江珣连忙趁机拉着颜子苒出来,冷哼一声:“当街行窃,还偷到了我娘头上来,你长能耐了!吃完饭,跟我回衙门一趟!” 余望亭刚喝了第一杯酒,闻言立即跳到大门旁边:“不去!白姨都说了不怪我了,而且我也没偷东西,去衙门干嘛?” “这可由不得你!”江珣目光凝视着余望亭。 余望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那你也不见得就能抓到我。” “哥!”江瑶当即护在余望亭身前,“都是我指使余大哥找娘的麻烦,不关他的事。” 白浅竹板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江瑶一眼,而后才对江珣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方才他也下跪认错了,这事就算了。” “不行,他下午得随我去一趟衙门。”江珣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委任状,放在了余望亭刚刚喝酒的位置上,“我给他安排了个掌管军户的书吏差事,他以后得跟着我去衙门当值。” 白浅竹意外地看了江珣一眼。 江瑶欣喜地拿起委任状,看了又看,对着余望亭道:“太好了,余大哥,以后你就不是贼了,你是兵了。” “我不要!”余望亭撇撇嘴,“我这人懒散惯了,让我天天去衙门当值,我得疯掉。而且,你还让我当个书吏,你看我像是舞文泼墨的人吗?” 江珣冷着脸道:“要么进牢里好好待着,要么在衙门里当值,你自己选吧!” “有没有第三个选择?”余望亭想了又想,一脸委屈地询问道。 江珣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坚定的眸光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白浅竹见状,轻声劝解道:“望亭,你既然叫我一声白姨,那我就跟你说句贴心话。衙门里的规矩又多又臭,这点白姨陪在你江叔身边最是清楚不过。” 余望亭闻言,连连点头,这两个月他在颜子苒身边,也了解到江珣的作息,天天都在衙门里困着,公务处理都处理不完。 白浅竹接着说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你已二十出头了,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你总得成家的,若是没有一份正经的差事,难不成你要靠着偷窃来养活你的妻子儿子?” 余望亭皱了皱眉头,想要反驳却被白浅竹给抢了先。 “即便你偷窃手法高超,不愁没钱花,可你妻儿知晓你这钱财是偷来了,她们能心安理得地用这些银钱吗?她们在别人面前能够抬起头来做人吗?” “你没有父母,无牵无挂,以前或许不觉得,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难不成你往后依旧想一个人四处漂泊,四海为家?若是那样的话,白姨也尊重你的选择。” 白浅竹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看向了颜子苒。 颜子苒会意地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这儿也注定只是余大哥你人生中一处短暂的风景,只希望你走的时候,能跟我们说一声。” 余望亭眼珠子瞪了瞪,这怎么三两句说着说着,他就好像是自个儿要离开似的? 江珣跟着说道:“念在这些日子的交情上,你今日离开,我不抓你,往后再见,我必定要将你擒拿归案。” “我,我又没说要走。”余望亭急忙辩驳,再这么下去,他今天就要被赶走了。 他也晓得这群人的意思,无奈地从江瑶手中接过委任状:“我去衙门还不行吗?” 江瑶高兴地笑道:“顶多我每天都找机会去衙门找你玩,你忍忍就过去了,我哥也是这么来的。” “衙门不是你玩闹的地方。”江珣板着脸,“休沐的时候你们怎么疯我管不着,当值时不能闹出任何纰漏。” “行了,大家快用饭吧!”颜子苒连忙招呼着众人动筷子。 白浅竹瞄了一眼两人至始至终都牵着的手,对着颜松柏和吴里正道:“快用膳,都是自家人,不用端着。” 吴里正三人一开始还有些忐忑,毕竟白浅竹可是国公之女、尚书夫人,对于他们来说,那可是跟天一样高的贵人。 可这半天相处下来,他们发现白浅竹十分好相处,渐渐也就放松了许多,谈笑自若地说着话儿。 一顿午膳热热闹闹地用完后,江珣便揪着余望亭去了衙门。 江珣走后,颜子苒便把偏院正房腾出来给白浅竹居住的事说了。 这宅子是她和江珣一块买的,如今作为主院的三院住着颜松柏,吴里正也住在东厢房里,不好安排白浅竹住在主院,便让她到偏院正房里住着,也算合乎情理。 白浅竹一开始还想拒绝,但拗不过颜松柏的再三劝说。她要是不愿意住偏院的正房,那颜松柏可就要把主院的正房给她腾出来了! 白浅竹听了,只得答应了下来,跟着颜子苒来到偏院。 偏院是颜子苒花费心思最多的地方,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花花草草虽然不多,但也显得简洁大气。 白浅竹看了点点头,随着颜子苒进了正房之中。 颜子苒的正房反而很简陋,除了一些应有的家具之外,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颜子苒快速地收拾着自个儿的东西,又嘱咐着江瑶去外头给白浅竹买两套新做好的被褥床单等物。 颜松柏跟着看了一眼正房里的摆设,挽着袖子,招呼着吴里正一块把他屋子里新买的家具搬过来。 “我那个柜子是苒儿刚买没多久的,里面都是空的,还没用过,我和老吴给你搬过来先用着。” 颜松柏笑着跟白浅竹说道:“还有那屋里的桌椅,苒儿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也给你搬过来。等回头我再让苒儿买些新的给你添上,你要是有什么缺的,也可以直接跟苒儿说。” 白浅竹想阻拦,可颜松柏根本就不听她说话。 “我突然到来,给你们添麻烦了。”白浅竹看着颜松柏和吴里正两人来来回回地搬家具,对着身旁的颜子苒轻声说道。 第379章 多余的人 颜子苒微微摇头:“没事,不麻烦。” 颜子苒一边说,一边把床褥都收了起来,抱到偏院西厢房去。 白浅竹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些灰尘的西厢房,只怕这儿收拾出来还得花不少工夫。 “要不,你今晚就陪我一块睡,明天我再帮你一块收拾这房屋吧!”白浅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不了不了,我将就一下就好。”颜子苒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跟未来婆母来个彻夜长谈。 “这儿可不是将就一下的问题。”白浅竹笑着说道,“要是你不愿意陪我一块睡,那,那就去珣儿的屋里睡一宿吧!” 颜子苒瞬间面红耳赤,急忙回道:“不,不用,我,我可以去跟瑶瑶住一宿的。” “没事,你今晚就睡珣儿那里,我准了。”白浅竹一副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不行,我,我们还没到那一步……”颜子苒低着声音说道。 白浅竹露出一副戏谑的笑容:“你想哪儿去了,我又没让你们俩睡一屋里?今晚让珣儿睡衙门里去不就成了?” 颜子苒这才明白白浅竹的意思,但还是摇摇头:“不成,我跟瑶瑶挤一晚上就好,江大人的房屋还是留给他歇息吧。” “那行吧。”白浅竹也没敢继续逗下去,从怀里取出荷包,正是之前被余望亭偷走的那个。 她从荷包里取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递给了颜子苒。 “这是我给你们买房子的银钱。珣儿找他外祖父借,我得知之后,便替他把这事给拒了。家里又不是拿不出银子,找你外祖父借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骗老人家的棺材本呢!” 白浅竹笑着:“你爹他是没什么本事,只靠着朝廷那点俸禄过日子。不过你娘我可是有不少产业的,这么些年下来,也给你们攒了不少银钱,你们放心好了。” 颜子苒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没问题,可越听越不对劲,什么时候江政就变成了她爹,白浅竹变成她娘了? “拿着啊!过了中秋,你们就去把剩下的银钱给了卖家,把地契拿回来。”白浅竹说着,把银票塞进了颜子苒手里。 颜子苒接过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银票妥当地收好。 “我方才见你住的屋子里空荡荡的,虽然是刚刚新搬迁的宅子,但你也不能苛待了自己,该添置的添置,该采买的采买,珣儿他眼里没这些,只能你多操心些。” 白浅竹说着,那边颜松柏已经喊着她过去瞧瞧桌椅该怎么摆放。 白浅竹笑着应了一声,迈步去了正房。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让白浅竹安顿了下来。 一直空置着的西厢房先让两名仆妇把屋子打扫一番,明日再添置家具布置房间。 白浅竹拉着三个女孩说了半晌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京城江府憋久了,说起来没完没了。 傍晚时分,江珣带着衙门里众人回来,白浅竹才带着几人上前迎着。 相比于江珣,白浅竹更关心的是余望亭。 “望亭,今天下午在衙门里如何?” 余望亭三两步就走到一张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整个人就如同累瘫了般,瘫在椅子里。 “别提了白姨,我现在眼前就有一大堆的人名在不停地晃,头都快要炸了。” 白浅竹连忙对着江瑶喊道:“今天不是炖了汤吗?你快去盛一碗,给你余大哥补补精气。” 江瑶应了一声,当即就去盛汤。 “出息!”江珣轻轻踢了踢他的脚,走到了颜子苒旁边。 颜子苒问道:“可饿了?要不摆饭用膳?” “稍等一下,外面还有个难缠的家伙。”江珣皱着眉头说道。 颜子苒不解地看了看他,外面平安就跑来通禀。 “夫人,姑娘,宋大人在外面求见,说是闻知夫人到此,特地前来拜访。” 江珣似乎早就已经知晓了,撇撇嘴,看向了白浅竹。 白浅竹微微蹙眉,宋家与江家的关系,非敌非友,实在难以说明。 宋砚之突然上门来拜访,合情合理,又有些令人诧异错愕。 “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请他进来吧!”白浅竹念着宋砚之当初与江珣一块告御状,冲着平安点了点头。 宋砚之很快就被平安领了进来,同来的还有章推官。 “老章怎么也来了?”郝猛最近跟章推官混得火热,看到他不由嘀咕了一声。 章推官只得向着白浅竹拱手:“闻知尚书夫人到此,下官斗胆,跟随宋大人前来拜会夫人。” 江珣如今是他的上司,那上司的母亲来了,不得好好拜会拜会? 不管怎么说,好歹混个脸熟,往后说不定就能被看顺眼,仕途也有个照应。 更何况他又不是一个人来,他是跟着宋砚之来的,要怪也得怪在宋砚之头上。 “章大人言重了,妾身不过是一妇道人家,当不得章大人如此。” 白浅竹沉声回了一句,倒也没令章推官难堪。 “砚之见过婶子。”宋砚之倒是直接执晚辈礼,让白浅竹舒坦许多。 “你我两家,也是孽缘。”白浅竹叹了口气,“可用过晚膳了?若是还没有,不妨留下一块用膳。” 宋砚之眸光从江珣身上划过,最后目光落在颜子苒身上:“那就多谢婶子,有劳颜姑娘了!” 白浅竹眉头皱了皱,这宋砚之好不要脸,居然还真就答应留下来了。 不过碍于颜家父女俩还在这,白浅竹也不好当面反悔把人赶走,只得请他入席。 颜子苒和江瑶、吴灵儿给众人摆饭。 让白浅竹和宋砚之惊讶的是,郝猛和范通都上了桌,跟他们一块挨着吃饭。 这要是换做以前,两名总役怎么可能敢跟他们坐一块吃饭? 可这两人经过颜子苒的多次强调,跟江珣都混熟了,对宋砚之没什么敬畏之心。至于白浅竹,那就是江珣的母亲,自己人,更不用客气。 饭桌上,余望亭一如既往的风卷残云,与江瑶势均力敌。 江珣时不时就给余望亭一记眼刀,然后就强横地抢了余望亭看中的菜肴,夹进了颜子苒碗里。 宋砚之看到这里,目光在颜子苒和江珣之间来回打量,偶尔又看看白浅竹的神色。 白浅竹倒是开心的很,一会儿跟颜松柏说说话,一会儿又教训着女儿江瑶矜持些,时不时还给余望亭夹菜劝说。 至于作为客人的宋砚之,完全被众人忽略了,唯有宁非池在一旁劝菜,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宋砚之原本以为最难堪的一定是章推官,谁知道章推官被郝猛拉着喝了两杯酒,和吴里正、范通四人聊得十分畅快,都没空搭理他这个上司。 一顿饭,倒是叫宋砚之看出来了这颜宅里的亲疏,他无疑是最多余的一个。 第380章 延请风波 吃完晚膳,白浅竹招呼着江瑶给大家送上漱口的茶水。 宋砚之漱口后,笑着对白浅竹说道:“今日前来叨扰了婶子,正好明日是中秋佳节,不知婶子可能赏脸,到侄儿府中闲坐赏月?” 白浅竹下意识就想拒绝,她赶到烟台府就是为了跟一对儿女过个团圆佳节的,别人家的宴席她才懒得理会。 可是一想到日后儿女成家了,有些场面上的事情,不得不应付着来,不由看向了颜子苒。 江珣日后前途无限,必定是需要一些政见相同的同僚相互扶持的。那颜子苒若是嫁给了江珣,以后必定少不得要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席。 她自己任性了半辈子,现在是时候培养一下未来的接班人,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衬帮衬儿子。 “当初你也帮了珣儿一把,于情于理,我也该还你们家一份人情。不过,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有所耳闻,要是我在晚宴上出了什么岔子,你可不要埋怨我!” 白浅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毕竟她就那个脾气,真要是发怒了,谁来也不管用。 “婶子最是明事理的人,若是出了岔子,那必定是我这主人招待不周的缘故。”宋砚之连忙回了一句,主动把责任揽了下来。 白浅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宋砚之笑着,又望向了颜松柏:“颜老爹,婶子刚来烟台府,恐怕还不太熟悉烟台府周遭,不知颜老爹可否陪着婶子一块去小侄那儿赴宴?” 颜松柏愣了愣,而后摆手道:“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就不去宋大人府邸里丢人现眼了。” “老爹说的是哪里的话,小侄眼里,并无这些高低贵贱之分。”宋砚之笑着,望了颜子苒一眼,“况且,小侄本也打算延请颜姑娘,可颜姑娘表示要与您一块过节,若是您能来,小侄也不用费口舌再去延请颜姑娘了。” 江珣闻言,皱了皱眉头。 “宋大人,颜姑娘一向不喜热闹,也不善于与人来往,生怕去了您府上,万一冲撞了贵人,怕是要给您添麻烦的。依在下看,不如这次就算了,改日等闲散时候再说,您看如何?” 宁非池看出了江珣眉宇间的不悦,连忙站出来劝说宋砚之。 “无妨,本官所延请之人,身份最尊者不过尚书夫人,她都不怪罪,何人敢多言?”宋砚之眸光冰冷地望向宁非池。 “她不去。”江珣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直接把这事拍板了。 白浅竹看了江珣一眼,突然嘴角勾起:“珣儿,颜姑娘自己能做主,何需你多嘴?” 她又看向了颜子苒:“颜姑娘,你要不和瑶瑶一块陪我去一趟?” 颜子苒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江珣,江珣冲着她摇了摇头。 “珣儿,你也跟我一块去!”白浅竹直接下令,“还有望亭。” 余望亭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也要去?算了吧,他一个人前来赴任,也没带啥值钱玩意,我去了也是白去。” “噗!”正在喝茶水的章推官忍不住喷了郝猛一身茶渍。 “下官失礼,下官失礼。”他慌忙对着白浅竹躬身道歉,方才实在没忍住,这下被黑鹰这家伙害惨了。 白浅竹没理会他,只对着余望亭教训道:“望亭莫要胡说,宋知府既然延请了咱们,就不至于让咱们饿着肚子。” “况且,你如今已在衙门里办事,往后还需要多跟人往来,正好借着这次宴会,在烟台府其他人面前露个脸。” 白浅竹带上余望亭,自然是为了余望亭的长远做打算。 余望亭还想拒绝,那江瑶却是兴奋地点头道:“娘,你放心他会去的。” 白浅竹颔首笑了笑,而后目光望向颜子苒,等着颜子苒给个回复。 江瑶立即又拉着颜子苒的手臂摇晃着:“颜姐姐,你就陪我们去吧。” 颜子苒只能点头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砚之满意地颔首,眸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江珣一眼。 江珣有些不悦,但最终也没再开口阻挠。 众人又聊了一阵,宋砚之带着章推官告辞而去。 江珣扫了白浅竹一眼,起身说道:“母亲长途跋涉,今晚就早些歇了吧。孩儿还有些公务,就不陪着母亲了。” 说着,他递了个眼神给颜子苒,转身就走了出去。 颜子苒借口去给颜松柏屋里点上烛火,跟着江珣离开了大厅。 没走几步,江珣就把她给拉进一个阴暗的角落。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江珣有些不满地说道。 “白姨都开口了,我不好拒绝。”颜子苒笑着说道,“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去吃吃喝喝,走个过场罢了。” “换做是别人家,我倒是不担心,可那是宋砚之。他,他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江珣一把搂住颜子苒问道。 颜子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江珣所担忧的事情,摇摇头:“应该不会,小时候他虽然见过我,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绝对不可能还认得出来。” “这点实在说不准。”江珣沉默了一阵,“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吧。” “好!”颜子苒笑了笑。 “你把屋子腾出来给我娘睡,委屈你了。”江珣也是刚回来没多久才知晓这事的。 “她是长辈,而且又奔波了一趟,应该的。”颜子苒说着,想起了正事,从袖子里把银票取出。 “白姨把银票给了我,让我们快些把地契取回,你明日抽空把这事给办妥当了。” 江珣接过银票,轻笑道:“整整两万两银子,她都敢直接给你,看来她对你应该是很满意的。” 颜子苒耳根子一红,轻嗔道:“这不过是让我转交给你,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难道不是吗?”江珣笑着说道,“她一来,你就这般折腾,她要是不满意那就是心瞎了。” “别胡说!我看着白姨倒是对余大哥挺满意的。”颜子苒立即岔开话题。 江珣冷哼一声:“那家伙,第一次见面就掏了我娘怀里的荷包,你等着看吧,到时候我爹知道了,他必定得脱一层皮!” 想起这事,江珣就恨得牙痒痒的,颜子苒倒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还好,有余大哥在,我应该比较合他们心意。” 颜子苒说着,江珣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仿佛发现了余望亭的真正用途。 第381章 初见妙音 次日用过午膳,白浅竹便招呼着颜子苒打扮打扮,申时过后动身前往宋府。 颜子苒只是施了淡淡的妆容,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裙。 江瑶还想给颜子苒再佩戴些发饰,但都被颜子苒拒绝了。 “佩戴那么多金簪步摇,沉甸甸的,把脑袋都压歪了。”颜子苒轻笑着说道。 吴灵儿笑着点头:“可不就是,当初我出嫁那会儿,也是头上顶了好多发饰,重得我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掉了下来。 颜子苒深有同感,望着江瑶道:“你要是喜欢,那你就戴着呗!” “算了,你们都不戴,只我一人戴着,看着就别扭。”江瑶最终放弃了金灿灿的发饰,只以一根红色的发带束起了马尾。 白浅竹在外头喊了一声,三人连忙出来,随着她一块去宋府。 马车早已在门外候着了,颜松柏和吴里正、王祺都在门口相送。 “颜老哥,灵儿也跟着一道去,会不会不太合适?”吴里正忐忑地问道。 “既然是江夫人开口相邀的,那不去也不成啊!”颜松柏轻声说着。 王祺在一旁轻声安慰道:“灵儿与我说了,江夫人既然这么有兴致,那她就当作是去见见世面,也不是什么坏事。” 吴里正叹道:“就怕她世面见多了,以后收不住心。” 颜松柏笑了笑:“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该担心担心苒儿了!” “颜姑娘本就是见惯了世面的,心性坚韧,灵儿哪能跟颜姑娘比?”吴里正摇了摇头。 “你就少操这个心了,大不了回头,你再好好敲打敲打。”颜松柏说着,见白浅竹领着三女出来了,连忙收了话头。 平安牵着马车,白浅竹跟颜松柏和吴里正说了几句话,领着三女上马车。 “爹,今年你们几个凑一起过节,可不许喝太多酒!”颜子苒临上车前,叮嘱了颜松柏一句。 “晓得了,你就放心吧!”颜松柏笑呵呵地说着,将四人送走。 吴里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依旧有些不安。 “行了,今晚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凑一块,不醉不归!”颜松柏将他拽进了屋里去。 马车行走了一阵子便到了衙门后面的知府宅门前停下。 这儿已经有不少马车软轿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白浅竹等人一下车,立即有管事迎了上来。 “尚书夫人,我家主子恭候多时,您和三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管事嬷嬷一直在门外,候的就是白浅竹几人。 “有劳。”白浅竹微微颔首,带着三女进了宋府。 府邸里早已有不少客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攀谈着。 颜子苒四人被领着绕过抄手游廊,直接进了知府花厅。 这花厅里还有不少妇人女眷,皆是城中富贵人家,此次随着家中男子一同前来赴宴。 白浅竹一进入花厅,立即有不少妇人向她们看来。 当中一名妇人率先领着两个姑娘迎了上来:“江夫人,恭候多时,妾身丁穆氏,乃烟台府教授发妻,今受知府宋大人所托,招待前来赴宴的女眷,多有怠慢处,还请夫人见谅。” 其余妇人纷纷跟在她身后,纷纷向白浅竹低头致礼。 “无需多礼,大家坐着说话,万莫客气了。”白浅竹笑吟吟地回了一句。 穆氏连忙把白浅竹引到了主位上,让自家闺女给白浅竹上了茶。 两人自然是免不得一番夸赞穆氏闺女,然后再扯到江瑶身上,又是一阵夸。 接着便是各家夫人领着自家姑娘上前来与白浅竹问安,混个脸熟。 颜子苒全程坐在江瑶身边,和灵儿两人避开了些许。 有人问起,她们也只是以江瑶好友自居,并未引起多少人注目。 白浅竹一边接应着众多女眷,一边偷偷打量着颜子苒,见她神色自如,并无半分慌乱,不由又满意了几分。 “瑶瑶,瞧你这坐无坐姿的,是不是听不了我们唠叨了?”白浅竹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直接把江瑶当作借口,“去吧去吧,让丁姑娘带你们和其他姑娘,到外头去走走转转。” 这些都是惯例,女眷在后院闲聊时,把姑娘们都认一个遍,然后就会把姑娘们放出去游园。 要不然,这些姑娘们如何有机会去认识外面那些年轻的公子才子? 丁姑娘应了一声,这事她也不是头一回,招呼着江瑶等人往外走去。 这知府宅子,她以前来过几回,此时带着江瑶等人游走闲逛,倒也能称职,每到一处都能说出一些趣事,逗得众女笑声连连。 一群人正游玩着知府内宅,一名女子带着两名丫鬟款款而来。 只见她一身鹅黄衣裳,不加任何粉饰,容颜俏丽,眉目含情,甫一现身,便有淡淡的栀子花香缓缓浸润而来,令人忍不住深吸一口,而后为她所倾倒。 丁姑娘也不认得这女子,含笑上前问道:“这位姐姐真美,不知如何称呼?” “你唤我一声徐姑娘即可。”女子神色淡淡地看了丁姑娘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江瑶身上。 “徐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江瑶惊呼一声,方才还有些不肯定,现在再无疑问了。 “瑶瑶妹妹,白姨可在花厅里头?”徐妙音向着她点头微微一笑。 “嗯,在!”江瑶犹豫了一下,对着丁姑娘道,“丁姐姐,你带着其他姑娘继续游玩,我领徐姐姐去见我娘。” 丁怡君应了下来,领着颜子苒等人继续往前走。 颜子苒看了一眼跟随着江瑶而去的女子,眉头微微轻蹙。 虽然这位徐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但她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敌意。 可她想了又想,以前都未见过这女子,根本就谈不上结仇。 “怎么了?”灵儿一直跟在颜子苒身边,见颜子苒回头望着远去的江瑶,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事,可能是我多虑了吧!”颜子苒摇摇头,带着灵儿跟着其他姑娘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前面就传来了许多男子吵吵闹闹的声音。 她不由拉住了灵儿的胳膊,笑着说道:“灵儿,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还是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吧!” 灵儿也知晓这些姑娘应该是去跟前面的公子哥儿凑一块玩闹,她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跟着颜子苒从队伍中分岔出去。 可两人刚刚转过一座阁楼,便看到了一名女子坐在假山处,正在扣着一支步摇。 颜子苒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尹茯苓,尹府里唯一一个没有掺和进任何事项的人。 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低头继续扣弄步摇。 颜子苒本是不想上去多管闲事的,但是看到周围没有其他人,尹茯苓似乎在这里蹉跎了好一阵子了。 “怎么了?”颜子苒只得开口问了一句。 第382章 世态炎凉 尹茯苓抬眸看了看颜子苒,而后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步摇上:“这步摇是我娘给我的,方才不小心掉了一截挂坠,我想着给扣上去,但是手太笨了,怎么弄都挂不上去。” 颜子苒听了,建议道:“回头再去找家金饰店铺,让里头的工匠给你修修,你手里头没趁手的工具,很难修理这些金银首饰的。” 尹茯苓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丁姑娘她们已经往睡莲堂去了,你若要寻她们,就往那边寻去。”颜子苒给她指了个方向,而后便带着灵儿离开,打算去找个别的景致坐着观玩。 可就在这时,两名姑娘从前面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站在尹茯苓面前。 “红玉姐姐,就是她,前不久古哥哥就是跟她在一块的。”年纪较小一点的女子对着年纪大些的女子说道。 名叫红玉的女子看着尹茯苓:“你是哪家姑娘,怎那般不要脸,缠着古哥哥?” 尹茯苓脸色变了又变:“你莫要胡说,我与古大哥只是偶遇,并无其他意思。” “我认得你,你是尹家的尹茯苓!”红玉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日是知府大人宴请,你一罪人之女怎么也来了?” “我,我……”尹茯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知道了!”红玉姑娘轻蔑地笑了起来,“最近我听闻你兄长尹世杰正在四处打点关系,想要让你母亲减缓些许刑罚。你今日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取悦哪个公子哥儿,好替你母亲求情的吧?” 尹茯苓的脸色铁青,但却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兄长尹世杰费了不少工夫,得来了一张请柬,带着她来宋府赴宴,就是想着让她找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好替他们尹家说些好话,为尹家诸多人犯求情。 “怎么,被我说中,没话说了吗?”红玉冷笑着。 “尹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尹天策、尹世明,还有她娘,她表妹都是杀人凶手。红玉姐姐,你下次见到古哥哥,可要提醒他,千万别跟这个女人走得太近,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着女人也会杀人。” 年纪较小一点的女子笑嘻嘻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对尹茯苓的嘲讽和不屑。 尹茯苓双手死死地抓着裙角,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这两人随意讽刺。 “尹茯苓,我劝你识趣的话,赶紧离开这里。也不瞧瞧如今你们尹家的处境,这儿也是你们能来的?” 红玉素手轻掩着嘴角,不屑地说道:“今日这儿可是来了江大人的母亲,你要是敢在这里冲撞了她老人家,我看你们尹家也别想在烟台府里待着了。” 尹茯苓起身便要离开,但是那年纪小些的女子却不让她这么轻易离开。 “你好歹也是个客人,既然要走,那总得跟主人家打个招呼吧?丁姑娘就在前面,你随我们过去,当着丁姑娘的面说清楚。” “你们不要太过分!”尹茯苓气愤地看着这两人。 “过分?比起你们尹家人的所作所为,我们说两句话就算过分了?” 红玉冷笑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尹茯苓。 “瞧你这模样,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听说还是京城里回来的贵女。要是真让你见了宋大人的客人,说不准真就有人要掉进你们兄妹俩的陷阱了。”她叹了口气,“也罢,你回吧,我替你去跟丁姑娘说一声。” “红玉姐姐说的是,让她继续留下来也是个祸害。”年纪较小的女子笑嘻嘻地说着,拉着名叫红玉的女子转身就走了。 尹茯苓坐回假山旁的石墩上,双手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步摇。 颜子苒和吴灵儿远远看着这一幕,将那两名女子的冷言冷语都听在了心里。 “颜姐姐,她就是尹家大房的姑娘吗?她好可怜!”吴灵儿轻声对着颜子苒说道。 颜子苒微微摇头:“这世道就是如此,踩高捧低,当初尹家有多么风光,如今就有多悲凉。只有荣辱不惊的人,保持初心才不会受这些所累。” 若是尹世杰不再四处走动打点关系,尹茯苓也不至于受他连累,不得不来应付这些场面,受人欺辱。 吴灵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尹茯苓歇了一会儿后,站起来似乎是打算要离开了。 正好看见颜子苒和吴灵儿两人,犹豫了一下,向着两人走来。 颜子苒眉头一蹙,抬头望向尹茯苓。 “颜姑娘。”尹茯苓微微行了一礼,“能否劳烦你跟丁姑娘说一声,茯苓身体抱恙,先行告退了?” 颜子苒点了点头,这倒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但却动了些许恻隐之心,问道:“你若这般回去,你兄长……” 尹茯苓脸色有些苍白:“无碍。” 她说完,再行一礼便退了出去。 “回去跟你兄长说,有江大人在,他那些走动打点不会有任何见效的,让他歇了这心思吧!”颜子苒最终给她一句提点,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尹世杰的决择了。 尹茯苓刚走,江瑶就找了过来:“颜姐姐,原来你们躲在这歇息,害我一番好找。” 她说着,又看了看尹茯苓的背影:“刚才那人是尹家的大小姐吧?” “嗯!”颜子苒应了一声,“似乎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我还得去跟丁姑娘知会一声。” “她们还在睡莲堂那边,我们快些过去,迟了恐怕就要换地方。”江瑶说着,挽着颜子苒的胳膊,和灵儿一块就往睡莲堂那边走去。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飘出,颜子苒的嗅觉十分灵敏,立即辨别出这是方才那位姓徐的女子身上的味道。 吴灵儿也闻道了,忙问道:“瑶瑶,方才见你跟那徐姑娘好像很熟悉,她是你在京城里的姐妹?” “不是!”江瑶摇摇头,“她跟我们家邻近,算是半个邻居吧。不过我们两家来往很少,相互之间也只是点头之交。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相遇,她又点明要去拜会我娘,我只好带她过去了。” “你们是邻居?”颜子苒有些诧异,“那这徐家,可是镇北侯徐家?” 江瑶连连点头,有些诧异地看着颜子苒:“颜姐姐,你知道镇北侯?” “额,略有耳闻,据说是大祯朝戍守边疆的大英雄。”颜子苒随口解释了一句,眼眸里却露出些许犹疑。 “镇北侯如今是军中声望最高的戍边守将,比我舅舅还要厉害上许多,也就我外祖父能镇得住他。可如今我外祖父已经不在军中了,大祯朝的军权大多都在他手上。” 江瑶轻声解释了一句:“镇北侯膝下只有一女,就是这位徐姐姐。她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女,我哥和宋砚之并称京城双绝,她则是天下才女之最。我哥以前也曾说过她的诗词歌赋,不在宋砚之之下。” “你哥很欣赏她?”颜子苒眉头一挑。 第383章 庸脂俗粉 两家既是邻居,那毫无疑问,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而两人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子才女,恐怕难免有人将他们二人说到一块去。 颜子苒不知怎么的,回想起刚刚见到徐妙音时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如今想来,只怕那不是错觉。 “那倒不是!”江瑶打断了颜子苒的沉思,“在我哥眼里,宋砚之和徐姐姐就是无病呻吟的那种才子才女,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 她笑得见眉不见眼:“我听说,有一次,京城里举办了一场文会,我外祖父让我哥出去多跟其他才子走动走动,逼着我哥去了。结果,我哥去了之后就一直吃吃喝喝的,一首诗词都没作,被人笑话我们家没给他吃的,把我外祖父气得够呛的。” “噗!”吴灵儿率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颜子苒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那江大哥是怎么被人誉为京城双绝之一的?”吴灵儿忍住笑意接着问道。 “我哥也会作诗啊,不过每次所作诗词都是着眼于天下苍生的。那些只谈论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欣赏不来,但京城里的诗词大家却是高度赞赏。” 江瑶说着,颇为自豪地说道:“我哥的诗词,就连宋禹希那老家伙看了都称赞不已,安国公那个老家伙更是把我哥的诗词拿去题画,然后盖上他的印章四处送人!” 颜子苒大致上是弄懂了,江珣的诗词走的是上端掌权者的圈子。而那些吟哦风花雪月,爱恨缠绵的诗词,才是大多数才子追捧的作品。 “我记得有一回,镇北侯从边疆回来,看了我哥写的一首塞外诗,说我哥是去过塞外,见过战场的,不似其他温柔乡中的才子,诗词之中颇有一股阳刚之气。” 江瑶仰着头,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江大人真是了不起。”吴灵儿听了连连赞叹。 颜子苒却微微蹙眉,这些掌权者,要么是江政的政敌,要么与江政素无瓜葛,这些称赞追捧,看似光鲜,背地里却有不少危机在潜伏着。 三人说着话儿,来到了睡莲堂,这里说是堂室,倒不如说是一段奢华的游廊。 堂屋前后通风,左右各有许多凸出水面的景窗。 不少姑娘坐在景窗旁边,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水塘边上站着说话的年轻男子。 她们都是与闺中好友凑在一块,然后对着外面的青年男子指指点点,嬉笑打闹。 丁姑娘看到江瑶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几位可要饮用茶水?这里有备好的瓜果茶水,我给你们沏上一杯吧!” “不必劳烦了,我们过来是跟你说个事。方才尹家的大小姐……”江瑶主动替颜子苒把这事揽了。 “哦,茯苓吗?我已经知晓了,方才红玉妹妹已经跟我说了。”丁姑娘说着,看向了一旁正在嬉笑的两名女子。 颜子苒见她说完之后,也没提出要去相送的意思,脸色冷淡了几分。 “看,是宋大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多女子都走到了左边的景窗,朝着外头望去。 颜子苒侧头望了望,只见宋砚之和江珣正向着几名青年男子走去,而后凑在一块似乎在说些什么话儿。 宋砚之神色温和,与之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宾主之间聊得很是尽兴。 而站在他身后的江珣却是板着脸,目光四处游移,压根就没有开口。 倏地,他看向了景窗,隔着十来丈的距离,他依旧透过景窗,看见了睡莲堂里的颜子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咦,你们快看,宋大人身后那个护卫看着也颇为俊美阳刚。” “他笑了,他好像朝着我们这边笑了。该不会有意中人在我们这儿吧?” “是哪位姐姐的心上人?快快说了,免得姐妹们严刑逼供!” 几名大胆泼辣的姑娘四处扫视着,寻找可疑目标,想着往后可以调笑戏弄一番。 丁姑娘急忙呵斥:“快别胡说,那位是同知府江大人!” 睡莲堂里的姑娘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若只是一个护卫,她们还敢戏弄几句,可江大人是什么人? 弄垮了前任知府,杀掉了安平侯,抬棺上京告御状,刚到烟台府就把盛极一时的尹家给收拾了的狠人! 别说是她们,就是她们爹娘在这都不敢放肆的! 江瑶‘哼哼’了两声,眸光看向了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红玉身边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吓得脸色苍白,急忙站起来:“对不住,方才是妹妹口无遮拦,江小姐还望勿要见怪。” “你是什么人,在我面前也配自称妹妹?”江瑶冷笑一声。 丁姑娘连忙上前打圆场:“江小姐莫怪,这些都是说惯了的称谓,绝无其他意思。” 江瑶还要说话,颜子苒拉住了她衣袖,朝着她努力努嘴。 江瑶一愣,转头就看见余望亭从对面的门口探进来半个脑袋。 “咦,怪道这里这么香,原来都是姑娘,无趣。” 江瑶三两步冲上去,伸手就要去抓他,结果却被他退出去了几丈远。 “你干嘛啊?”余望亭一脸不悦地看着江瑶。 “这儿是姑娘们聚集的地方,你跑来这儿探头探脑的,想偷看谁?” 江瑶气恼,这家伙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姑娘们聚集说笑的地方,他一个大男子就闯了进来,要是被人说成是色狼,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其他人? “都是一群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余望亭一边随意地躲开江瑶的擒拿,一边说道,“我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宝贝,就过来看了一眼,谁知道是你们在里头?” “你说谁是庸脂俗粉?余望亭!”江瑶越听越气,追着余望亭就打。 “我又没说你!别打了,她们都在看着呢!” “打的就是你这色狼!” 江瑶追着余望亭打,可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笑意。 如今她可以确定,她在余望亭心中跟其他姑娘是不一样的,至少她不是庸脂俗粉之一。 宋砚之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的,从睡莲堂一路追逐到了他们这儿,不由扭头望向了江珣。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不去阻拦一下?’ 江珣直接无视,瞧着颜子苒和吴灵儿从睡莲堂走了出来,直接略过了宋砚之,向着颜子苒走去。 宋砚之见状,正要劝阻,只见一道倩影翩翩而来,拦在了江珣前方。 他眸光微微一凝:“妙音?” 第384章 另择良人 相比于江珣,宋砚之与徐妙音之间更加熟络一些。 两人时常联袂出席许多文会,也是诸多才子佳人追捧的一对璧人。 宋砚之经常会遇到好友调笑他和徐妙音,但他心中知晓,徐妙音心里只是把他当成兄长一般敬让着,丝毫没有男女之情。 他自个儿倒是对徐妙音动过心,可知晓徐妙音的心思后,他便对徐妙音歇了心思,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此次徐妙音来到烟台府,他完全不知情,故而见到她时不由错愕了一下。 但更让宋砚之错愕的是,徐妙音看向江珣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京城里那些仰慕他才华的闺阁女子,就有很多姑娘看他时是这般的眼神。 他瞬间了然,不由露出一抹笑容,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走近的两人。 徐妙音款款走到睡莲堂外的走廊,江珣也在此时走到她面前。 “江大哥,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徐妙音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江珣。 “还好。”江珣回了一句,“你怎么也在此地?” “适逢我姨母做寿,我娘让我前去庆贺,路过此地,听闻京城双绝都在此地为官,便来看看你二人治理下的府城如何。不意竟碰上了中秋佳节,又听闻江夫人也在此地,我便腆着脸皮来了。” 徐妙音说着,伸手捋了捋鬓边被微风吹乱的发丝,举止温柔,神情似水,有着说不尽的柔情。 “哦,挺好!”江珣连正眼都未看她一下,目光一直都在颜子苒身边扫来扫去。 要不是担心其他姑娘笑话,他的目光早就黏在颜子苒身上了。 方才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如今却又没有更好的理由再接近颜子苒一步,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以至于被徐妙音给撞了个正着。 徐妙音停顿了片刻,看着日落西山,轻声道:“方才我去拜见了江夫人,依旧风采如故,令我想起当年在京城第一次见到江夫人时,为江夫人的风采所折服。如今想想,已有十年过去了,当真不易。” 江珣眉头微微蹙起,而后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既然提起了他母亲,那他也不能太过无礼。 “嗯,时光荏苒,她已老迈,不胜当年。”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宋砚之,“宋兄在那处!”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快去找宋砚之吧! 他每次遇到徐妙音,感觉都无话可说。 在他看来,恐怕徐妙音也是如此,虽然每次都会找些场面话,但他能看出徐妙音也挺为难的,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才与他说上两三句。 徐妙音看了宋砚之一眼,笑道:“也是,我还未见他这位主人家,那回头再聊。” 江珣点点头,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回头再聊,然后就是下次相遇。 他也不在乎,等不及徐妙音踏出第一步,他便已侧过身子,不再理会她了。 颜子苒在江珣眼巴巴的神色下,带着灵儿迎了过来,看了一眼离去的徐妙音,轻声问道:“瑶瑶跑哪儿去了?” 江珣摇摇头:“不知晓,恐怕是去了前厅。不用理会他们,有余望亭在,她不会有事。” 颜子苒自然不是真的担心他们,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来与江珣汇合,免得那些姑娘们指三道四的。 “还是去找找他们吧!眼看着就要开宴了,这儿毕竟是宋知府家。”颜子苒说着,便向江瑶和余望亭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江珣自然而然地跟上,灵儿也跟在颜子苒身边,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徐妙音与宋砚之交谈了几句,宋砚之的目光就落在了颜子苒和江珣身上。 “三位这是要往何处去?” “寻瑶瑶去。”江珣淡淡地回了一句,领着颜子苒和灵儿越过两人,亦不理其他青年才子,径直往外面寻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徐妙音的目光才撤回,轻声问道:“那位就是颜姑娘吗?听说她验尸之术出神入化!” “嗯,是她!”宋砚之的目光还停留在颜子苒的背影上,“她可不仅仅只是会验尸之术。” “哦?这等奇女子,在京城之中鲜少听闻,兄长可否再说说,妙音愿闻其详。” “你可知晓香皂?”宋砚之收回视线,看了其他才子一眼,与徐妙音走远了些许。 “原来那香皂就是出自她之手?难怪那香皂亦是清江县出产之物了。”徐妙音十分聪慧,立即就把两者联系在一块。 “如今这香皂贩卖的地域还不大,但未来的前景十分可观。”宋砚之一边走,一边说道,“但更重要的是,本官已经从清江县的高知县那里得知,这香皂的生意,有一半是归衙门所管辖的。其中涉及到的条条框框,如何分配利益,分担责任,招聘工匠都是颜姑娘所制订的基础。” 徐妙音原本还有些笑意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不但如此,为兄最近还听闻,清江县治下的诸多村落,因为江兄去年的修建水利工事,今年秋收都提高了不少产量。而其中最为重要的水车等器物,亦是颜姑娘改良了核心构造,才能如此省心省力。” 江珣这些天可没少做工夫,尤其是江珣在清江县的所作所为,他都直接拿来当作自己日后执政的模板,所以事无巨细,都有过不少了解。 “方才你可见到颜姑娘身边的那个姑娘?据为兄所知,她家就是最先得了颜姑娘私下授受,在稻田里养鱼。宁先生与我说,他家今年的水稻亩产有五百斤,鱼获更是有六百斤以上。” 宋砚之叹了口气:“这要是烟台府家家户户如此,何患百姓吃不饱穿不暖?” “颜姑娘真是奇女子!”徐妙音说着,眸光微微一闪,“宋大哥既然如今是知府,何不重用颜姑娘,让颜姑娘为宋大哥效力?” “我倒是想,但江珣把她当宝贝疙瘩,我多看一眼都不给,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前面,让我有话无处说。”宋砚之苦笑一声,而后默了默。 “我看江珣已经属意于她,你恐怕要另择良人了。” 徐妙音目光错愕地看向宋砚之,眼里有一抹慌乱闪过。 “宋大哥,你在胡说些什么,莫要让人听了误会。” 她说完,还左右望了望,一副担心被人误会的模样。 第385章 江珣逼宫 宋砚之笑了,徐妙音此时的举动,反而显得小女儿作态,只因她是真的心虚了。 “你不用遮遮掩掩的,这里没别人。”宋砚之轻声道,“从你看着江珣的眼眸里,为兄就看出你的心思了。” “以前在京城之中,你二人也见过数次,但我从未见你这般作态。”宋砚之抬头望了望即将西下的夕阳,“是他几个月前上京城后,你动了心思吧?” 徐妙音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她也不清楚,只晓得在几个月前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雨中擂鼓时,她就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深处的思念。 或许,在更早之前,在父亲赞赏他的诗词之时,她就已经萌生了心思,只是当时她并不急,因为她是这世间最有才情的女子,她可以慢慢等。 可江珣离开之后,她有些慌了,江珣告御状后,她急了。 这才不顾母亲阻拦,从京城跑到这里,假装为一个都不怎么亲近的表姨母贺寿,就只为了看他一眼,说上一句话。 “他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为人有担当,而且十分务实,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百姓。比起我们这些只会高谈阔论的所谓才子要胜上千倍百倍。” 宋砚之自顾自地说着:“要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与人交往方面有所欠缺。若是你替他补上这缺点,倒是完美无缺的一对。只可惜,你来晚了!” “宋大哥莫要再说了。”徐妙音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她才是先进入江珣眼里的人,怎么就成了晚到的那一个了? 宋砚之笑了笑:“时辰也不早了,我去拜过江夫人便该开席了。你自行走走看看,招待不周,莫要见怪!” 说完,他往白浅竹所在的院子走了去。 徐妙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丫鬟轻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赴宴吧!”她说着,带着丫鬟去了花厅。 知府府邸里,分有东花厅和西花厅,宋砚之在西花厅见过白浅竹后,便让丁穆氏招待着诸多女眷入席。 在西花厅后面的院子里,早已经搭好了戏台子,用完晚膳便可去那边听戏。 他自个儿折回了东花厅,这边招待的则是诸多男宾客。 在东花厅后面的戏台子角落里,两道身影不时闪过,正是追逐中的江瑶和余望亭。 余望亭一边腾挪躲闪,一边时不时接上两三拳。 随着江瑶踢出一脚,他玩心大起,双手抱住江瑶的脚丫不肯放。 “啊,你,你给我松手,登徒子,快松手!”江瑶大急,想要抽回脚却被余望亭抓得死死的。 “不放,放了你还要打我!”余望亭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脸上露出嚣张的神色。 “我,我保证不打你了,你快放了我!要是让人瞧见了,我以后就不用嫁人了!”江瑶是真心怕了,做梦都没想到余望亭居然会用上这一招。 如今一只脚被余望亭双掌握住,挣又挣不开,打又打不着,又羞又急。 “这……”余望亭看到江瑶都快急哭了,本想松开,但转念一想,这丫头鬼主意特别多,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你害我在白姨面前丢了脸,往后你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算账!除非你答应我,以后你爹要抓我的时候,你帮我求情!” “好好好,都依你,快些松开。”江瑶急忙应下。 余望亭得意地笑了:“还有,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揪我耳朵!” “好好好,不揪不揪。”江瑶再一次应了下来,一脸可怜巴巴地模样。 “嗯!”余望亭两手越发用力地抓住了江瑶的脚,甚至还往腰间卡住,抱得更紧了,“我想想,还有以后不许再骗我!免得下次又让我戏弄你家老头子。”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江瑶说着,突然表情一顿! 颜子苒、江珣、灵儿全都来了,就站在拐角处看着他们两人如今的暧昧姿势。 余望亭察觉到有人来,扭头看到三人,尤其是江珣那肃杀的神色后,下意识就松开了江瑶的脚。 “啊!”江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躲在了余望亭怀里。 余望亭张开双手,想要阻挡几人的视线,可又觉得应该先把江瑶推开,一时间都分不清该怎么办了。 “瑶瑶,快过来,已经开宴了。”颜子苒笑盈盈地走上前去,为两人解围。 江瑶这才从余望亭怀里跳了出来,然后冲到颜子苒身旁,拽着颜子苒就要走。 颜子苒笑着对江珣说道:“江大哥,你多照顾着点余大哥,别的回去再说。” 江珣明白颜子苒的意思,微微颔首:“放心,我省得!” 他眸光斜睨了余望亭一眼:“还杵着作甚?还不跟我走?” 余望亭低着头,想着解释一句,又觉得没那必要,他行为举止坦坦荡荡的,有啥好解释的? 看着江瑶跟着颜子苒走了,他便默默地跟在了江珣身后往东花厅走去。 江珣走了一阵,眼看着快要到东花厅了,停下了脚步。 余望亭差点撞上他,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担心江珣改变主意要揍他! “苒儿一直跟我说,瑶瑶似乎心悦于你,让我问问你的意思。我一直忙于正事,也没有合适的时机找你说这事。” 江珣转过身子,冷冷地盯着余望亭:“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看不得她往后受罪。你今日给我个说法,到底娶还是不娶?” 余望亭愣了愣,连忙辩解道:“不是,我刚刚跟她闹着玩的!这跟娶不娶的没关系!” “这是不想娶的意思吗?”江珣眸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可,可以吗?”余望亭咽了咽口水,还想着挣扎一下。 “可以!”江珣说完,转过身,“以后你离瑶瑶远一点,她还要找夫婿的,你不娶别耽误了她,今天回去后就跟她说明白你并未对她动心,劝她死了这条心,不要再一厢情愿地喜欢着你。” 江珣说着,便往东花厅去了,只剩下余望亭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第386章 月下比试 众人用过晚膳后,男宾客便来接女眷,到后院里听戏或者回去。 亦有许多年轻的姑娘凑在一块向月娘乞巧,寻个安静之处赏月或是提灯游玩。 江珣带着余望亭来找白浅竹,白浅竹应宋砚之邀请,在这儿坐着听了会儿戏,好让那些男宾客上前来拜会一二。 江珣等人在身旁陪了一阵,白浅竹便注意到余望亭神色有些恍惚。 “行了,你们也不必陪在我这儿,都去走走逛逛,过会儿就该回去了。” 有了白浅竹这吩咐,江珣早就忍不住了,站起来应了一声,带着众人就要离开。 徐妙音在这时也凑了过来,笑着对几人说道:“我在这儿也没有认识的姐妹,唯独瑶瑶还算有几分相识,不知可否带上我一个?” 江瑶眉头蹙起,有些不乐意。 她跟余望亭之间的事,颜子苒等人知道了没关系,但让徐妙音知道,说不准回京城了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妙音初来乍到,瑶瑶你就带着她逛逛吧。”白浅竹笑呵呵地说着,目光落在了颜子苒身上。 “要不还是让宋大哥招待徐姐姐吧!”江瑶没办法,便将目光投向了宋砚之。 宋砚之笑了笑,指了指其他桌子上的宾客:“愚兄恐怕是走不开了,有劳妹妹替我招待徐姑娘,回头愚兄送你一样礼物可好?” 江瑶只好答应了下来,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就把徐姐姐丢给颜姐姐招待。 一行人离开了后院,有宋府的家丁递给几人一些花灯,叮嘱夜里路黑,要小心脚下。 颜子苒等人纷纷接过花灯,提着花灯在府里闲逛。 江瑶走在前边,徐妙音慢了她半个身位。颜子苒和灵儿走在中间,而江珣和余望亭走在后面,徐妙音的两名丫鬟跟在最后头。 “徐姐姐,你要在烟台府待多长时间?”江瑶找着话题问道。 “再过两日便走。”徐妙音轻声回应着。 “哦,你这次出行可有带了护卫?” “嗯,带了,此时都在府邸外候着,放心好了。” 徐妙音说完,听到颜子苒和吴灵儿在后头正在窃窃私语。 颜子苒和吴灵儿不像江瑶和徐妙音两人那么干巴巴地尬聊,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跟她们拉开了些距离,正在说着往年乞巧节时的趣事。 “颜姑娘在说些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不妨与我们也说说?”徐妙音第一次跟颜子苒主动搭了话。 “都是些乡间玩耍的趣事,徐姑娘愿意听,让灵儿给你说说。” 颜子苒笑着回道,一开始便是灵儿在说这些事的。 徐妙音望向了吴灵儿,吴灵儿便壮着胆子跟她分享了些以往在村子里过乞巧节的趣事。 徐妙音又是个聪慧的,关键时刻捧一下哏,让吴灵儿说得十分尽兴,一下子就融入了三人的小群体之中。 江瑶笑了两回,看到跟在江珣身后怅然若失的余望亭,不由挑了挑眉。 “哥,余大哥,你们的轻功都那么厉害,要不今晚就比一比,看谁更厉害些如何?” 江瑶提出这主意,徐妙音美眸闪过一道亮光。 “余大哥恐怕不是江大人的对手吧!”吴灵儿笑盈盈地说道,“瑶瑶,等会余大哥要是输了,你可不要心疼!” “你胡说什么呢!”江瑶轻轻推了一把,接着又嘀咕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江珣本想拒绝,但是余望亭却上前一步:“对,比武功我或许不是你江珣的对手,但比轻功,你未必能赢我!” 江珣眯了眯眼睛,看着余望亭。 余望亭与江珣对视:“我若能从你手中逃走,以后你们休想再抓住我;我若是逃不出你的五指山,那我便听你江家的安排。” 江珣微微一愣,看着余望亭眼眸里的决意,渐渐是明白了余望亭的意思。 “你确定要用这场比赛来做决定?” 余望亭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长处,若是输了,我也无话可说了。” “什么意思?”江瑶心头一跳,感觉两人说的话有些异样,“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颜子苒拉住了江瑶,冲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方才就一直察觉到余望亭的神色不对劲,按道理,他被几人发现抱着江瑶的脚,听戏时再次碰头应该羞愧神色才对。 所以,颜子苒一听两人方才的对话,立即意识到,应该是江珣向他坦白了江瑶的心思,对他进行逼宫了。 看样子,余望亭应该还在犹豫之中,或者是答案被江珣给否决了。 如今,他想借着这个比试,把结果交给江珣做决定,把答复交给老天爷做决定。 至于他会不会倾尽全力逃离,那就得看江瑶在他心中占据多少的份量。 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只要在比赛中为江瑶犹豫一刹那,江珣就有可能抓住他! “怎么比?”江珣将衣服收紧了些,显然对这场比赛十分重视。 “就从这里到府衙的大门口,以擒拿为主。”余望亭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黑巾,蒙住了口鼻。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余望亭,而是江洋大盗黑鹰! “余大哥!”江瑶怔怔地看着余望亭。 余望亭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望着颜子苒:“颜姑娘,烦请你替我们喊个数,一切从你开始,就由你来结束吧!” 颜子苒点了点头,提着灯笼走到两人中间。 两人相隔一丈多些,彼此都面向衙门大门处。 “三……” 颜子苒缓缓报数,目光凝重地望着余望亭。 “二……” 江瑶想要上前拉住余望亭,但却被灵儿和不知情的徐妙音拦住。 “一……” 颜子苒空着的手狠狠挥下:“开始!” 两人瞬间化作两道利箭,疾冲而出。 江珣知道一开始就抓黑鹰的话,他们之间的那点距离就会成为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他一开始就往终点处奔去。 只比直线速度的话,他有信心赢黑鹰。 但他没料到,黑鹰是狡诈的,当两人几乎同时落在前面围墙上时,黑鹰就用脚勾起一片青瓦,袭向江珣的双腿,试图打乱江珣的节奏。 第387章 强扭的瓜 江珣措不及防之下,只能腾空而起,一脚踢碎了瓦片。 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黑鹰就抢先了一步,与江珣拉开了一点差距。 两人的身影被围墙挡住,消失在几人面前。 江瑶率先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三两下就跃上了围墙。 颜子苒等人只能赶紧往前面衙门仪门跑去,期间又得绕路通过月洞门,与比试的两人距离越拉越远。 黑鹰虽然领先了江珣一丁点,但脸上并无半点喜悦,反而显得相当凝重。 再度翻过一堵围墙后,两人已经进了大堂,那仪门已经在不远处啊了。 江珣依旧没能追上他,黑鹰的速度一点也不比江珣慢,只要拉开一点距离,江珣想要追上他十分困难。 可就在黑鹰即将穿过仪门时,一队巡夜的衙役发现了两人的身形。 “什么人?竟敢夜闯府衙!”这队衙役就守在前面,刚好拦住了黑鹰的去路。 黑鹰错愕之中,立即加速,想要从他们头上越过去。 “拦住他!”江珣大喝一声。 这些衙役发现追在后头的是同知大人,立即拔出佩刀,虎视眈眈地盯着黑鹰。 黑鹰瞬间就判断出来,从这些衙役头顶上越过去十分危险。 他不得不绕开这群衙役,而这群衙役也不屈不挠低追着他,在大堂外的甬道上追逐了一番。 江珣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地接近府衙大门。 当黑鹰甩开身后的衙役一段距离继续向大门处赶去时,江珣早已占据了有利位置。 黑鹰却没有任何犹豫,继续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而来。 江珣在大门处停下身子,看见黑鹰便折回身子来擒拿他。 按照两人的约定,他是必须在黑鹰从府衙大门离开前抓住他的。 黑鹰看到江珣来擒拿,立即就转了个方向,径直朝着前边的围墙而去。 “你!”江珣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时,黑鹰已经跃上了围墙,外面已经不属于府衙的范围了。 他站在了围墙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江珣。 江珣站在围墙下,冷冷地看着黑鹰:“你这已经违反赌约了。” 黑鹰冷笑一声:“是吗?那这样如何?” 他说着,脚下一用力,竟然在围墙上飞奔起来。 江珣立即明白他是要沿着围墙跑到府衙大门再出去。 他当即就飞身要去拦截,但黑鹰故技重施,再次踩碎围墙上的青瓦,迸射出许多碎石子击向江珣。 江珣忍着疼痛冲上围墙,但却被黑鹰瞧出空档,踹出了一脚。 他在空中只能出掌与黑鹰相碰,而则却成就了黑鹰,让他借着反推之力,更加快速地滑向府衙大门。 江珣落回地面,再次跃上围墙追击时,黑鹰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府衙大门正上方。 “你输了!”黑鹰吐出一口气,凝视着江珣。 江珣用衣袖甩了甩身上的瓦片灰尘,沉声应道:“不错,你赢了!” 黑鹰转身看向了府衙外的烟台府城,到处都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显然是百姓们正在提灯夜游。 再上前一步,他就能当回以前那个黑鹰。 “余大哥!”江瑶匆匆赶到,看到站在大门上方的黑鹰,喊了一声。 黑鹰没有回身,只是轻声回了一句:“你哥输了,我得走了!” “不要!”江瑶着急地冲到了大门前面,“余大哥,我不要你走!” “比试就是比试,他输了,我就得走。”黑鹰声音有些颤抖,到了这一刻,他那犹豫不决的坏毛病似乎更重了。 江瑶想要跃上大门,但却被江珣给拦住了。 “瑶瑶,拦不住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整个比试过程,其实他一直都收着劲儿,也没有朝黑鹰出手反击,就是因为他知晓,这个比试,从黑鹰提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如果他决心要走,就算是今日拦下,日后他还是会走。 如果他不愿意走,那就是赶他他也会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着。 “不要,哥,求求你,你快把他拦下,我求求你了。”江瑶急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可江珣却只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再追上去。 颜子苒等人在这时也赶到了,站在江珣身后,看着背对府衙的黑鹰。 “终究还是这个结果吗?”颜子苒叹了口气。 她与江珣是同样的想法,但她对江珣抱着一丝希冀,如果江珣强势一些的话,拦下黑鹰把这事给强按下来也不是不行。 “强扭的瓜不甜……瑶瑶,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就是要得到他!” 徐妙音跑得气喘吁吁的,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了一句。 她在这个过程中已经理明白了江珣和余望亭的比试缘由。 虽然有些惊讶江瑶会喜欢上一个飞贼,但她想到江瑶的性子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只可惜,这段姻缘今日恐怕要走到尽头了。 吴灵儿比较单纯,冲着大门上的黑鹰劝说道:“余大哥,回来吧!难道你真就这么狠心?” 黑鹰依旧站在大门上,看着外面的夜景,背对着众人。 很显然,此时此刻,黑鹰也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他赢了,随时可以离开,但离开之后,他要去哪里? 看着外面那繁星点点的夜景,家家户户都是那么温馨,但却没有一处地方是属于他的。 若真要说有什么地方是属于他的话,那必定就是颜宅的花院东厢房。 可这一步迈出,那儿也不再属于他。 转身接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他赢了,潇洒自由的日子就在眼前,现在转身,那江珣不得在暗地里笑话他? 想到这里,他对江珣更是气得牙痒痒的,明明有办法将他拦下,就是不愿意出尽全力! 害得他现在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袭白衣的白浅竹出现了。 她抬头看了黑鹰一眼,而后笑着摇摇头:“望亭,你站那么高作甚?白姨倦了,走,咱们回家了!” 黑鹰顿了顿,看着白浅竹从下方打开了府衙大门,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盯着白浅竹,只见她走出大门后对着黑鹰喊道:“家里有颜姑娘亲手做的月饼,再不下来,我可就不预算你的份了。” “白姨,给我十个,我今晚被江珣那家伙逼得连饭都没好好吃,都快饿死了。”余望亭嘴角一勾,直接从跳出了府衙大门,落在了门外。 第388章 给个机会 他跳出了府衙大门,但又跟着白浅竹回颜宅了! “啧,我就知道!”江珣撇撇嘴,松开了江瑶的手。 江瑶抹去了眼泪,兴奋地跑了出去,追上了白浅竹和余望亭。 “你真知道会这样?”颜子苒有些狐疑地看着江珣。 “他要是想走,早就走了,何必跟我比试?跟我比试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照顾瑶瑶。找不到理由的时候,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决定了!” 江珣伸手拉住了颜子苒的手:“你不逼一下他,他永远都不会去认真思索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 “那他现在,这算是什么?”吴灵儿呐呐地问道。 “他赢了,从我手中逃走了,我以后再也不用想着抓他。他还是会跟瑶瑶在一起,但这不是因为我们江家的逼迫,而是他自己的选择!”江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吴灵儿歪着头:“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直接一点不好吗?” “矫情!”颜子苒笑着给出一个评价! “就是作!”江珣跟着强调了一句。 “你们走不走啊!”只见大门外,明明已经跟着白浅竹走出去一段路的余望亭又跳上了围墙,对着大门里边的几人喊道。 “走,这就来!”颜子苒笑着,拉着江珣的手就往大门外走去。 吴灵儿也急忙跟在身后,只剩下徐妙音和一群衙役以及两名丫鬟。 徐妙音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江珣跟颜子苒手牵着手离开。 她的脑海里,宋砚之的话语在不停地回响着:她来晚了!真的晚了! 他们两人都敢当着别人的面手牵着手了,关系已经如此亲密,她还有机会吗? 她双手死死地抓住衣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这位姑娘是宋大人的客人吧?”有衙役开口询问道,“需不需要我们送您回后院去?”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吧!”徐妙音以最快的速度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回复了一句,领着两个丫鬟往后院走去。 丫鬟青烟等徐妙音走进了二堂,见周遭没人了才轻声道:“姑娘,你方才劝江姑娘时也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徐妙音在黑暗中的姣好妙容猛地一阵扭曲:“但解渴!” 青烟瞬间低下头,不敢再说第二句。 府衙外,白浅竹走在中间,一路上跟颜子苒和吴灵儿说说笑笑的,似乎压根就不知道江珣跟余望亭比试的事。 回到了颜宅,颜松柏等人已经歇下了。 吴灵儿先告退回了屋里歇息,白浅竹帮着颜子苒热了之前烤好的月饼,端给余望亭果腹。 “还是颜姑娘做的月饼好吃。”余望亭一边吃一边夸赞着。 颜子苒闻言,笑道:“那我改日教给瑶瑶,好让你以后一辈子都有得吃,如何?” 余望亭扫了一旁静静坐着的江瑶,撇撇嘴:“她都跟你处了一年,学会啥了?我还能指望她?” “你是不是皮痒了?好好说话!”江珣站在一旁冷哼道。 白浅竹拉了江珣一把,笑眯眯地对着余望亭说道:“望亭,那白姨就先替瑶瑶谢谢你了。” 余望亭愣了愣:“谢我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不指望瑶瑶吗?那就只能辛苦你以后做给瑶瑶享用了。白姨这不得谢谢你吗?” 白浅竹眉头挑了挑,笑着说道。 余望亭顿了顿,结果就看到江瑶一双闪亮的大眼睛,还能看到眼角的泪痕。 想起方才在府衙的境况,余望亭有些心虚的说道:“嗨,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不值得谢。” 江瑶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今晚可是把她折腾地够呛。 “你想学,我到时候给你找几个厨子。”江珣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让余望亭跟颜子苒学做美食? 不可能! 他可依旧记得,余望亭一开始就是被颜子苒所吸引的,他岂能放心让余望亭跟颜子苒再多做接触? “小心眼!”余望亭哼了一声,对着白浅竹抱怨,“白姨,你看,不是我不想烧饭给瑶瑶吃,是江大人不给我机会!你可不能怨我!” 江珣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这家伙得寸进尺,居然还把白浅竹搬出来了。 白浅竹笑得直不起腰:“放心,以后白姨带着你跟小颜学,这样他就没意见了!” “她也得学,至少得会烧火,到时候多少给我帮把手。”余望亭指了指江瑶。 江瑶急忙辩解:“我已经会烧火了。” “不能光会烧火,你以后也跟着学!”白浅竹立即板着脸教训道。 江瑶只好嘟着嘴应了下来。 白浅竹又说了几句,便要回去歇息了。 颜子苒连忙给江珣打了个眼色,而后对着余望亭道:“余大哥,你吃完了,就让瑶瑶把盘子放灶房里去,我们先回去歇了。” 余望亭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大厅里只剩下他和江瑶两人。 待所有人走后,他吃完看了看江瑶,再看看四周,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我自个儿拿去灶房就成,你先回去歇着吧。” 江瑶闻言,低着头,看着脚尖道:“一,一起回去吧。” 余望亭想了想,点了点头,将盘子放回灶房后,看到江瑶还低着头没走,便背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去,朝她勾了勾。 江瑶连忙伸手,抓住了余望亭的手掌,压低的脑袋下,一抹笑容怎么收都收不回去。 认识余望亭这么久,两人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是这样牵着手,她还是第一次。 颜宅在深夜里静悄悄的,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从二院一路走到了花院之中,来到正房。 “到了!”余望亭说着,看了江瑶一眼。 “嗯!”江瑶应了一声,手松开了去推门。 余望亭看着她进了屋子后,才缓缓说道:“对不住,我今晚,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江瑶抬头望向他,有些不解。 “我以前一直四处流浪,习惯了孑然一身,要我突然间成家立业,我有些难以接受,所以闹了点脾气。”余望亭低下头,沉声说道。 “其实,我也知晓你的心意,你也挺讨喜的,就是感觉我这样的人,可能会耽误了你。但是我听到你今晚的哭声,我就走不动了。” 他说着,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江瑶。 “给我个机会,我想试试,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江瑶立即冲出房门,扑在余望亭怀里:“好,你要多少个机会,我都给你!” 第389章 竹屋问事 中秋节过了几天之后,吴里正便带着颜子苒给他写下的许多水稻田养鱼的相关知识,跟吴灵儿和王祺一块离开烟台府。 他们这次来,主要目的就是为明年的种植做准备的,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上这么一趟。 让吴里正欣喜的是,宋知府还特地召见了他,在府衙里详细询问了水稻养鱼的事,鼓励他回去之后再接再厉,把这门种植养殖双结合的学问弄清楚了,以后他要在全烟台府里推广。 而颜子苒作为始作俑者,自然也受到了宋砚之的邀请,在江珣的陪同下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全烟台府推广绝对不可行,有许多地方的水稻田并不适合养鱼,强行养鱼反而适得其反。 这些都是需要对实地考察之后,再进行小心的验证,最后才可以决定到底可行不可行。 石台村就是颜子苒作为第一个试验的地方,吴里正成了第一个吃到好处的人。 宋砚之了解过后,夸赞着颜子苒的谨慎,最后决定在各县城都找一个村子进行试验,等以后再作进一步的推广。 吴里正三人离开之后,胡可儿和黄文昇找上门来。 如今,清江县的香皂已经占据了云梦行省大多数府城,一些商贸比较发达的县城也有代理商贩贩卖。 除此之外,京城也是香皂的主要售卖地区,江南行省亦是十分重要的售卖区域。 胡可儿与黄文昇商量之后,打算在这两个地区增设作坊,以减少路上的运输费用。 但她不敢擅作主张,所以特地来询问了颜子苒和江珣的意思。 几人商讨了大半天,总算敲定了兴办作坊的计划。 这其中,颜子苒就提到了作坊里人员的进阶问题。 在京城和江南再兴办两个作坊,其规模大可以由胡可儿考察过实地后自行决定。 招募的工人也可以在当地招揽,但在待遇方面,肯定会因为每个地方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京城与江南那边,要是月俸低了,估摸都没人愿意去做这活儿。 若是那两处新作坊高了,那清江县这边的人便会心里不舒坦。 所以颜子苒提出,让作坊里熟练的老员工、表现优异的员工升任管理基层,派发到另外两个作坊里教习新员工。 至于愿不愿意远离故乡,那就看他们自己的决定,也不做强求。 胡可儿听完之后,大致明白了颜子苒的意思,回去打算再作一份比较细致的晋升奖励机制,以此鼓舞作坊里的老员工,同时采用以老带新的方式,为新作坊的运行做铺垫。 打发了胡可儿与黄文昇之后,颜子苒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仁,回了小竹屋里休息。 不知何时,白浅竹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说怎么没看到人,原来是躲这儿来了!”白浅竹打量了一眼简洁的竹屋,有些好奇。 颜子苒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忙起身相迎:“白姨,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之前就看到这儿有一片竹林,你也知道,我名字就带了个‘竹’字,所以打小就喜欢竹林。” 白浅竹笑着,眸光扫向竹屋最角落里的一张石台。 那是颜子苒托人打造的验尸台,表面光滑无比,周遭纤尘不染,散发着冰冷冷的气息。 在石台旁边有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有许多瓶瓶罐罐,最顶上一层,还有一些头颅骨、胸腔肋骨、手掌脚掌跗骨。 这一看,即便是白浅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还觉得颜子苒这女孩挺不错的,聪明又沉稳,说话做事也利落。 至于旁人所说的剖尸女鬼什么的,她都没有在意过。 如今才知道,外面的流言,诚不欺人,颜子苒绝非寻常女子。 有尸体她是真得会剖开,拆得七零八落! 落在她手里,那是死后都不得安息! “你这里,还挺别致的。”白浅竹震惊过后,强颜欢笑道。 “嗯。”颜子苒仔细地盯着白浅竹的脸,想看看这位未来的婆母是不是有厌恶的神色,脑海里想着该怎么补救一番。 “你这么喜欢研究尸体,嗯,要不我让我弟弟在战场上给你拉一些尸体回来,给你玩玩?” “啊?” 颜子苒惊呆了,没想到白浅竹居然在震惊过后,并未嫌弃她,反而还想支持她一波,这是正常长辈会做的事吗? “怎么,不需要吗?”白浅竹反问道。 “额,士兵以命守卫疆土,即便死后亦是烈士,白将军把尸体送我这儿来,那家属会不会……” 在这里,人们对那些士兵并无多大好感,位高权重者更是不屑一顾。 颜子苒有些犹豫,她对烈士还是很敬重的,更何况从战场送到这边来,尸体早已腐烂,只能对骨头进行研究。 这方面的材料,她并不是很缺。 “你在想什么!”白浅竹的目光凌厉了几分,“我们白家也不至于这般对自己的子弟兵。我指的是敌人的尸首!” 颜子苒恍然大悟:“若是敌人的尸首,尤其是异族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些蛮族,屡次侵犯我大祯朝百姓,死了都是便宜他们,拉过来给你研究研究,以后还能给无辜者伸冤,一举两得!” 白浅竹对自己这个提议非常满意。 “那就有劳白姨给我收集两具异族的尸骸。”颜子苒说着,又担忧地问道,“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白浅竹摆摆手,“到时候往棺材里一装,直接就拉到你这儿来!” 颜子苒点了点头。 白浅竹看了一圈,见这儿也没什么稀奇的,便没了兴致,转而问道:“小颜,白姨问你个事,你听了可别生气。” “您说!”颜子苒把验尸用的工具都收了起来。 “若是你往后成亲了,还会干这验尸的活儿吗?” 白浅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颜子苒顿了顿,而后轻轻颔首:“会!我认为,验尸跟成亲并无矛盾关系,白姨以为呢?” “这,这个……”白浅竹笑容有些僵硬,“是没什么矛盾。” “白姨的意思,我也明了。验尸是为死者言,为生者权,本身是一件神圣的差事。若是为了声誉而不敢去验尸的话的,那就是对真相的一种避讳,是不正确的心态。” 颜子苒义正言辞地看着白浅竹,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第390章 城外凶案 白浅竹讪笑着,点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白姨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累坏了。毕竟当家也不容易,很多琐碎事要处理,而且说不定还有许多庄子要你清点账册。” 她随口扯了个谎言掩饰着,“对了,瑶瑶刚刚找我还有事,我先去了。你忙完了也早点出来,我今早买了些果子,你过来吃点。” 颜子苒笑着应了下来。 白浅竹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颜子苒一人。 颜子苒把所有验尸工具都清点齐全,稳妥地放在自己的箱笼之中。 虽然早知道与江珣走到一块,会有一些坎坷,但没想到,白浅竹这个坎坷那么容易就过了。 至于江政,颜子苒认为他应该更能理解仵作差事的重要性,会更加支持她的想法。 现在困扰她和江珣走到一起的,唯有以前的身份。 她不由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悄悄收集到的一些消息。 即便江珣如今身为同知,对当年的事也不敢轻举妄动,目前查到的线索,依旧表明她的祖父是个妄图废帝另立的大奸臣。 当时她祖父还联合了不少门生故吏,一同在朝堂上逼迫保皇党,差点就成功把刚刚登上大宝的景帝给拉下来。 关键时刻,还是宋禹希,祖父最为倚重的学生突然调转枪头,以至于祖父功亏一篑,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这件案子当年十分轰动,许多拥护祖父的官员都被清洗了,安国公当时和太后当真是把朝堂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漂橹。 如今,还在朝堂中当官的,要么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要么对当年的事避之不及,想要问点消息都会引起警惕。 她叹了口气,现在毫无头绪,看来只能去京城之后再作摸索。 正想着,外面江瑶跑了进来。 “颜姐姐,出命案了!”江瑶脸色凝重地对着颜子苒喊道,同时熟练地替颜子苒背起了验尸所用的百宝箱。 颜子苒立即起身,将桌案上的验尸观察记录收拾好,跟着江瑶往外走。 江瑶来到二院大厅时,范通正在这里等着。 白浅竹也知晓了情况,看着急匆匆走出来的颜子苒,轻声叮嘱道:“出门多加小心些。” 颜子苒点点头应下了,带着江瑶出了颜宅。 颜宅里准备了一辆马车,是江珣为了方便白浅竹和颜子苒等女眷出入时买下的。 两人上了马车,范通在前面骑马领路,同时对着马车里的颜子苒交待了一番案情的基本情况。 “说起来,这案子如今的嫌犯你们也是认识的,就是尹家的姑娘。” 范通在马背上对着掀开了车帘的两女说道。 “尹茯苓?”颜子苒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了宋府见到的尹茯苓。 “不错,就是她,她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而且两人的关系也十分暧昧!”范通轻声说着,免得被周边的行人听到。 颜子苒眯了眯眼睛,捕捉到关键字眼:“暧昧?” “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 范通点了点头:“死者叫古桧,乃是烟台府里一名富商的儿子。今年十七,长得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发现死者的地方,是城外古家的一处庄园。死者就死在一间屋子里,据那庄园的守园仆从说,最后见到古桧时,就是他送走了一位朋友,然后回了屋子里关了门。” 范通说到这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时屋子里还有个女子,经过追问,正是尹家的尹茯苓。” “那死者送走的朋友,可是尹世杰?”颜子苒连忙开口询问,她想起了当初那个红玉姑娘所说的话。 范通沉着脸应了一声:“是他!” 江瑶不由张了张嘴:“他疯了吗?当初尹若菡把蒋思月送给了罗庸,如今尹世杰又要重蹈覆辙不成?” “大概,这就是尹家根子里的本性吧!”颜子苒叹了口气。 “世家大族,用联姻的手段不少见,但是用这种法子,当真叫人瞧不上眼。”范通也跟着鄙夷了一句。 “尹家已经算不得世家大族了,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想找个能顶住事的,好度过这次危机。” 颜子苒对尹家如今的处境也能想到一二,那必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那尹茯苓是不甘受辱,所以杀了死者吗?”江瑶连忙询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范通想起今日一早到衙门里报案的人所述,脸上就是一层寒意,“只知晓,死者最后见到的人就是尹茯苓,而尹茯苓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颜子苒察觉到范通脸上神情有异。 “怎么了?” “古家认定是尹茯苓害死了古桧,现在召集了不少人四处搜寻尹茯苓,打算找到尹茯苓后就直接杀了给古桧陪葬。” 范通缓缓地说出棘手的事情。 “胡闹!”颜子苒脸色一沉,“衙门都未曾断定的案件,他们岂能就此认定凶手,还要滥用私刑?” “江大人亦是十分愤怒,但是宋大人这次不让江大人插手。所以,这次是宋大人主审,章推官从旁协助。” 范通说完,看向了颜子苒:“是宋大人让我来寻你去验尸的。” 江瑶立即握紧拳头:“宋砚之这是什么意思?颜姐姐,咱们不去,你又不是衙门的仵作,不必听他的。” 颜子苒却是沉默不语,任由马车继续前行。 “小颜,若是不愿意,范叔替你回去禀报宋大人,不碍事的。” 范通也跟着说了一句,毕竟宋大人的做法,对江大人过于冷漠无情。 “死者需要查清死因,寻出真凶,无辜受牵连者也需要仵作去为他们洗脱冤屈,我既已知晓,不得不去。” 颜子苒说完,目光有些低沉:“我更担心的是,没有江大哥,即便我去验尸了,宋知府也不一定能顺利查到真凶。” 她对宋砚之不太了解,不知道宋砚之的能力如何。 马车迅速疾驰出了城门,朝着田野方向奔去,进入泥泞小路后,不得不减缓了速度,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城外一座又矮又破的庄园。 这庄园外面有不少百姓,正站在田野小径旁边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庄园门口则站了不少衙役,正在四处搜寻线索。 第391章 后背抓痕 颜子苒下了马车,郝猛立即迎了过来。 “可算来了,施仵作已经在里面验尸良久,这会儿估摸都已经验完了。”郝猛对着颜子苒说道。 颜子苒轻轻颔首,随着郝猛进了庄子。 庄子里十分简陋,像是个二进院的宅子,但外面一进的空间比较大,住了三户古家的佃农。 二院跟一院差不多大,里面有三间屋子,两间正屋,一间西厢房。 院子里有些乱糟糟的稻草,应该是不久前收割稻子后留下的,想着二院主子不怎么来住,便把稻草堆在这儿备用。 “死者在西厢房屋子里,宋大人和章推官都在正屋盘问庄子里的佃农。” 郝猛引领着颜子苒先到了正屋,拜见宋砚之。 宋砚之和章推官看到颜子苒都是眼前一亮。 “颜姑娘,这次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宋砚之十分客气地对着颜子苒点了点头,有些歉意地说道。 他心底里有些小小的雀跃,之前还有些担心颜子苒不肯过来。 “无妨,能为死者寻出真凶,亦是我学习验尸之术的宗旨。”颜子苒行礼过后,“那我就先去看看尸体,稍后再聊。” 宋砚之轻轻颔首,对章推官吩咐道:“你遂颜姑娘过去看着验尸,回头再将验尸结果告知本官。” 章推官起身应是,领着颜子苒来到西厢房。 西厢房里,施仵作正在验看着最后一处伤痕,轻轻摇了摇头,迅速地将验尸所得记录在验尸单上。 他看到颜子苒进来,颔首致意道:“颜姑娘,这次恐怕你无用武之地了。” 颜子苒对着他微微点头:“施仵作已经有了判定结果了?” “不错,据我观察,死者应该是……”施仵作正要开口,颜子苒却抬手制止了他。 “你先别急着说,免得等会我复检时带着先入为主的认知。”颜子苒解释了一句,“等我验过之后,咱们再作对比。” 施仵作为之一窒,想到验尸的规矩,最后只得应道:“好!” 施仵作一行人退出了房屋,只剩下章推官和江瑶、郝猛三人凑在颜子苒身边。 颜子苒看了看床上已经被翻动过的尸体,从百宝箱里取出苍术皂角点燃了,放在尸体旁边。 她和江瑶一同戴上了面纱和手套,开始逐步检验尸体。 同时,她也在询问着郝猛一些基础的情况。 “尸体最先被发现时是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的姿势?”颜子苒一边验看尸体,一边询问。 “尸体当初就在床上,不过当时是侧躺着的,背向外面向里。”郝猛回了一句。 章推官跟着补充道:“死者当时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应该是在睡觉时被贼人所害。” 颜子苒打量了一下死者周遭,发现这屋子里就只有几件简陋的家具,除了桌子椅子之外,就一张宽敞的罗汉床。 死者就是躺在罗汉床上,而罗汉床是紧靠着西厢房南侧墙边的。 “最先发现死者是什么时候?”颜子苒一边掰着死者的头发丝,一边接着了解掌握基础情况。 “实在今日早晨,卯时五刻左右。”郝猛十分配合地回了话,“发现尸体的是管理这处庄园的康老头媳妇,她本是想着过来问问死者需不需要热水洗漱的。” 颜子苒抬起头,看向两人:“这儿不是正房,罗汉床上更是连被褥都没有,死者难不成在这里过夜?如今已是入秋时分,他也不怕着凉?” “这是因为死者在昨夜傍晚时,曾经与友人在正房喝酒,然后,据庄园里的仆从说,这西厢房里有位女客人歇着,但最后走的只有男宾客。” 章推官连忙解释,看了一眼死者:“想必死者送往友人,便来西厢房与女客人,嗯,嬉戏一番,然后酒醉,在这儿歇下了。” 郝猛补充了一句:“这儿本来就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但死者办完事后,估计就懒得动弹,在这儿睡下了。好歹是个青年,又喝了酒,身子火气旺得很。” 这些都是猜测,颜子苒并未尽信,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事情应该就是这般。 她将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尸体身上。 从尸身上的情况来看,死者生前绝对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身子白白胖胖的,并无多少伤痕。 手肘和膝盖虽然有些旧伤疤,但应该与此案无关。 真正的致命伤是脖子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像是被利刃砍出来的。 除此之外,便是死者的背部有好几道抓痕,看着像是指甲抓伤的,不是很重,只在皮肤表面留下红色的痕迹,几乎都没抓破皮。 只因死者皮肤太嫩,这才显得有些狰狞。 方才施仵作就是在验看这些抓痕,但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颜子苒多留意了些,但凡有点验尸经验的仵作都能够看出来,这些抓痕是生前伤。 从这些抓痕的角度、力道来看,颜子苒可以断定这应该是有人与死者相拥之时留下的痕迹。 她不由眉头轻轻拧成一团。 “颜姐姐,这,这应该是尹茯苓与死者亲热时留下来的吧?” 江瑶脸上有些燥,但秉持着学习的态度还是开口询问了。 颜子苒点了点头,江瑶都能看出来这些抓痕的来由,她自然更明白这留下抓痕的女子当时应该是处于亢奋的状态。 可她实在无法相信尹茯苓会是这种女子。 难怪施仵作看到这些抓痕之后会摇头了,估计他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放浪的女子。 颜子苒把死者背后的抓痕都画了下来,写明了尺寸和详细的伤痕程度。 而后,她开始验看死者的致命伤。 “从伤口的形状观察,最深之处是尸体右侧的脖颈,伤口的长度达四寸,伤及喉结。” “创腔粗糙但未发现多重叠加痕迹,应该是一击毙命。” “创伤创口裂缝较大,应该是宽刃背一类的利器所伤,极有可能是砍伐枝叶的柴刀。” 颜子苒一边检验,一边说出自己的验尸成果,江瑶迅速地在验尸单上写下,等会再让颜子苒整理修饰一番便可呈递给府衙。 虽然,她们并不是府衙的仵作,没必要递交验尸单,但在清江县时做习惯了,此时也就没有更改掉。 郝猛听了,立即让外面的衙役重点搜查柴刀等类似的凶器。 “颜姑娘,可能确认死者的死亡时间?”章推官急切地问道。 第392章 胭脂粉味 “别急。”颜子苒回了一句,用竹镊子轻轻地撑开伤口,甚至想要把这创口给切开一些,观察其中的创腔。 “从创腔的角度来看,这一刀应该是从上往下造成的,角度几乎是垂直于地面。我可以断定,死者是躺着的时候被凶手一刀砍死的。” 颜子苒说着,从百宝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解剖刀。 章推官看了一眼,急忙劝阻道:“颜姑娘,这死者死因很明显了,要不,咱们还是不要剖尸了?” 他劝阻时都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商量的语气。 “不用担心,我只是稍微切开一些伤口周遭的皮肉,不会对整具尸体造成多余的损坏。” 颜子苒回应着,切开了创口。 这里的血液几乎都流光了,此时切开只有一丁点的血珠泌出,轻易就能擦拭干净。 颜子苒盯着切开的隙缝,观察着致命创腔内部情况。 她就保持着一个动作观察了长达数分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施加了定身咒。 就在章推官等的有些不耐烦时,颜子苒终于动了,用镊子夹着一块小小的绢布,探入创腔之中轻轻擦拭了一下。 她再用竹镊子带出来这块绢布,上面基本都是血迹,但血迹中间,却有细微的异物。 “章大人!”颜子苒轻唤一声。 章推官急忙凑近来,看了看绢布上的异物,沉声道:“是铁锈。凶器是一把生锈的柴刀?” “不错。”颜子苒点头应了一声。 郝猛再次向其他衙役传递了这个线索,甚至还把庄子的管理仆人康老头叫过来问了。 “庄子里可有生锈的柴刀?” “是有两把生锈的柴刀,一直都丢在杂物房里。我这就去给你们找来。”康老头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儿,闻言便带着范通去了一院寻找可疑凶器。 颜子苒回头继续验看尸体,从尸体的尸斑、尸僵和瞳孔、尸温等方面,迅速地锁定了死者死亡时间。 “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九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八月十九戌时之间。” 颜子苒再三推断,确定了这个死亡时间后才告知了章推官。 章推官轻轻点头:“施仵作也是推断在戌时到亥时之间。” 郝猛回头冲着颜子苒问道:“小颜,可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颜子苒看了一眼尸体:“从尸体上看不出有其他可疑线索,凶手行凶的手法非常果断狠辣。” “但,我注意到了这现场还有一处地方比较可疑。”颜子苒说着,指了指罗汉床。 郝猛和章推官都看向罗汉床,除了大量从死者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浸染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颜子苒听他们说着,想了想,咬牙脱下了鞋子,爬上了罗汉床。 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颜子苒和衣而卧,躺在了罗汉床靠里的位置。 她稍微挪动了几次身形,而后罗汉床上就出现了一道奇特的景象。 只见罗汉床上的血迹,几乎是沿着颜子苒后背的曲线停止扩散的。 “看清楚了吗?”颜子苒背对着几人,听到后面没有声音,她便开口问了一句。 “清楚了!”宋砚之进来就看到颜子苒躺在死者身边的举动,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闻言立即开口回应。 颜子苒听到宋砚之的声音,连忙爬了起来,起身绕过尸体要下床穿鞋。 宋砚之见状,立即伸手想去扶她一把。 江瑶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颜子苒看着伸在半空中的手,错愕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宋大人,我手上刚刚触碰了尸体上的污血,就不劳烦您了,免得弄脏您的衣袖。” 颜子苒说完,迅速地下了船,穿上鞋子。 宋砚之收回手,也察觉到方才不由自主的动作有些突兀了。 好在颜子苒给出的回复有条有理,让他不至于那么尴尬。 他心思一转,而后对着颜子苒说道:“颜姑娘的意思,死者被杀之时,床上还有一名女子,本府所言可对?” 颜子苒点点头,指着罗汉床说道:“死者是被柴刀砍中脖颈而死的,而脖颈处又有大动脉,一旦破损就会溅射出大量鲜血。” “从床上的血迹分布来看,我可以断定当时床上有个女子。而且死者死后,血液四处流淌,这个女子也毫不知情,以至于阻挡了血液的浸染。” 颜子苒说完,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说道:“这个女子当时可能睡着了,应该不是凶手。” 宋砚之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郝猛说道:“快去知会古家,告知他们衙门已经查到可靠线索,证明不是尹小姐杀害古桧的。” 郝猛立即应声,回城找死者的亲人说明情况,阻止他们继续追寻和报仇的心思。 颜子苒趁着这工夫,取了死者的衣裳,抖开仔细观察了一遍。 这一看,她又发现死者的里衣衣襟处,似乎有些黏糊糊的东西。 用手指摸了摸,缩回鼻尖嗅上一嗅。 “奇怪,这味道……”颜子苒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闻着就有些犯恶心。 “怎么了?”宋砚之问道。 “这衣裳上有些粉末,味道比较冲鼻,感觉应该是比较劣质的胭脂。”颜子苒随口说道。 章推官忙道:“会不会是尹茯苓与死者亲热之时蹭上的?” 宋砚之没有回复,转而看向了颜子苒,等颜子苒做判定。 “目前还不能如此断定,除非在尹茯苓家中找到一样的胭脂。”颜子苒摇了摇头,只是摆弄着里衣,上下翻看,寻找其他可疑线索。 江瑶在这时忍不住插进颜子苒和宋砚之之间,对着颜子苒道:“颜姐姐,尸体可验完了?那我将器械收起来了?” “好。”颜子苒点点头,这具尸体的致命伤比较明显,无需解剖。 当她没法从里衣上找到更多线索后,她的目光从里衣转向了屋子其他地方。 这里是案发之地,兴许还会有其他线索,她得好好地寻一寻。 “不好了,大人,庄子里的两把生锈废弃的砍柴刀都不翼而飞了。” 屋外,康老头在杂物房里搜寻了一番,没能找到砍柴刀后,又问了庄园里其他人,确定没人拿过后,急忙跟范通赶回来告知宋砚之。 “都不见了?凶手行凶拿一把即可,要两把作甚?”章推官大为困惑。 第393章 凶手身份 宋砚之默了默,一时半会也没想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颜姑娘,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颜子苒眸光扫过屋子,摇摇头:“这个我亦想不明白。” 宋砚之点了点头,让身旁的书吏把这些线索都记录下来。 那书吏已经记录了厚厚的一沓卷宗,里面还有之前盘问庄子里佃户的详细记录。 颜子苒目光定在了那厚厚的卷宗上,若是以往,江珣早就把这些盘问的内容交给她观阅了。 毕竟她不知晓那些问话的内容,缺乏充足的线索,也就无法做出更多的判断。 宋砚之注意到颜子苒的目光后,这才反应过来。 颜子苒并非是衙门里的人,即便是衙门里的仵作也无权翻阅这些卷宗的,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要给颜子苒过目。 他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你验尸也花费了不少精力,本来本官也不想你太多劳累。但此案凶犯还不知晓身在何处,可会逃脱,你稍事歇息后,再把这些卷宗翻阅翻阅,看看可能从中找到其余线索,协助府衙尽快捉拿真凶。” 颜子苒点点头,脱下手套后,简单清洗了一遍,这才跟着宋砚之回到正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稍事歇息了一口气。 宋砚之亲自从书吏手中接过卷宗,再转交给颜子苒:“有劳颜姑娘了。” “无妨。”颜子苒笑着,接过后便开始翻阅盘问的详细内容。 施仵作在门外站着,跟章推官询问了一下颜子苒的验尸结果,想借此与他的验尸结果作对比。 他已经将他的验尸格目递交给了宋砚之,宋砚之也是仔细看过的。 从章推官口中得出结论,证实自己对尸体的死亡时间推测相差不大后,他松了口气。 至于死因,这么明显,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可章推官接着说出颜子苒通过尸体推断出来的几条线索后,施仵作就哑口无言了。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坐在正屋里翻阅卷宗的女子,不得不再次感慨。 “颜姑娘验尸手法高超,就连寻找线索的心思也比我灵巧得多,也难怪江大人和宋大人都待她为上宾了。” “你也莫要灰心,大多数地方的仵作还不如你。”章推官安慰了一句。 施仵作谦逊地说了几句,而后拱手:“那我就先告辞回去了!” 章推官让一个衙役将他送了出去,而后回到正屋之中。 颜子苒正好看完所有住在庄子里的佃农问话,正在沉思之中。 宋砚之看到章推官进来,轻声问道:“章推官,依你看,这真凶既然不是尹姑娘,那会是何人?” “这个……”章推官目光在颜子苒身上转了转,“从方才盘问的结果来看,庄子里的佃农都没有刻意隐瞒,依下官看,或许是古家的仇人干的。” “凶手手法干净利落,一击毙命,杀完人之后却对一旁的尹姑娘未作任何伤害便离去。”宋砚之沉声说道,“会否是因为尹姑娘而行凶报复?” “这个,这也不无可能!”章推官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 颜子苒清脆的声音开口:“不会,这不是因为尹姑娘而来的。凶手若是与尹姑娘有关的人,那就不可能知晓柴刀的位置。” “柴刀就在杂物房中,那房子并未上锁,或许是凶手在躲藏身形之时,恰巧进了那屋子看见了柴刀,这也不无可能嘛。”章推官蹙着眉头推测道。 “凶手若是外人,进来庄子需要隐匿身形,躲在杂物房中勉强说得通,但他若是一开始就来杀人的,那大可自己提前准备好利器,不至于用这生锈的柴刀。” “那若是他到庄子后才萌生杀心呢?”章推官反问道。 颜子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尸体背后的伤痕来看,女子应该是与死者两情相悦的。若是为了保护尹姑娘而来,他二人都两情相悦了,何必再动杀心?” 章推官笑着摇摇头:“颜姑娘,你恐怕不知晓,或许这凶手心悦于尹姑娘,见二人如此,必定心生嫉恨,从而杀了死者也未为可知。” “那就该连尹姑娘都杀了。”颜子苒毫不犹豫地反击道。 章推官微微怔愣了一下,低头细思,亦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宋砚之见两人争辩了几句,这才插上一句:“本官认同颜姑娘的看法,这应该更有可能是庄子里的人所为。” 颜子苒把卷宗递给宋砚之身边的书吏:“可这些佃农都有不在场证明。” 昨天入夜之后,这些佃农便回屋里睡了。他们都没有离开过房屋,家里人可以相互作证。 “这些都是可以串供的。”章推官说着,心里准备好好地拷问一番这些佃农。 尹府案子的时候,他没法对尹府那群人动用刑罚,处处都施展不开,这次对些佃农,他总算是有机会了。 颜子苒不晓得他的心思,也确实觉得这些佃农有‘串供’的可能,让衙役再好好盘问盘问也是可以的。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尹姑娘,询问她离去的缘故。”宋砚之扫了两人一眼,“她一个姑娘,到底是去了何处?凶手既然不是她,那她此时会不会是被凶手给掳走了?” 颜子苒起身道:“我想应该不至于。凶手杀害了死者后,血液四处蔓延,尹姑娘应该在床上还躺了好一阵子。凶手总不至于就站着看血液蔓延,等上一阵子才把尹姑娘掳走吧?” 这儿还有几户佃农,凶手杀完人,不大可能在原地逗留太久,除非是变态杀人凶手。 可若是变态杀人凶手,那就没道理会放过尹茯苓。一起杀了,或者第一时间就把尹茯苓制服再带走比较合乎常理,不可能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尹茯苓睡觉,任由鲜血浸染罗汉床。 “这么说来,尹姑娘是自个儿离开的?”宋砚之琢磨着,“她会去哪儿?” “尹世杰把她送到这儿来,她与死者又是两情相悦,一觉醒来发现死者遇害,她必定是担心官府会追究到她头上,所以跑了。”章推官顺着这个思路说道。 “她应该知晓江大人……”颜子苒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看了看宋砚之。 第394章 心比天高 宋砚之并未有任何怒意,只是颔首接着话头:“尹姑娘应该知晓,若是她没有犯过案子,那江大人和衙门就不会冤枉了她,她没必要因此而逃亡!” 章推官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既然她没必要跑,又不是被凶手掳走,那到底是去哪儿了?” 几人坐在一块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任何头绪来。 郝猛去知会了古家,古家听闻不是尹茯苓杀害了古桧,也就停下了搜寻尹茯苓的举动。 但衙门还在四处寻找尹茯苓,只可惜没有任何踪迹。 “天色不早了,我等且先回去,再等郝总役的消息吧!”宋砚之在这里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还得回去处理其他公务。 颜子苒和江瑶坐着马车,在黄昏时分回到城里。 “瑶瑶,先别急着回去。”颜子苒进城后,让车夫把马车驱使到一间胭脂水粉店。 “颜姐姐,你这是要买胭脂?”江瑶有些不解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摇摇头,进了胭脂店里后,对着掌柜地描述了一下她在死者衣裳上发现的胭脂味道。 这胭脂店铺的掌柜连忙挑出相近味道的胭脂,让颜子苒挑选。 颜子苒一样又一样地试过,寻找着颜色相近,质感相同,气味一致的胭脂。 这一选,颜子苒就花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工夫。 胭脂店的掌柜都有些不耐烦了,本来还想着关店铺前再做一笔生意,没想到颜子苒这位客人那么挑。 颜子苒把五十多种胭脂都试过之后,最终将气味最相近的一款单独挑了出来。 “掌柜的,这胭脂多少银子一盒?” “这款?”掌柜的眉头轻轻一挑,“这款只要两百文钱,几乎是店里最差的,姑娘还是买好一点的吧。” 看了半天,试了店铺里所有的胭脂,结果就买最便宜的胭脂,他心里都郁闷坏了。 “两百文钱吗?”颜子苒看着这款胭脂,寻思了一会,又问道,“城里其他店铺也卖这款胭脂吗?” “比较少,大多数是那些摊贩卖得多些。也就那些乡下姑娘,囊中羞涩才会买上这么一盒。像您这样的贵客,想必不会看上这种胭脂,我给您介绍其他备受推崇的胭脂。” 胭脂店铺的掌柜是竭尽全力想要做上一笔生意的。 “不了,谢谢。”颜子苒取了两百文钱放下,笑道,“我就要这一盒。” 掌柜的只能苦笑着应了下来。 重新上了马车,江瑶这才问道:“颜姐姐,这就是死者衣裳上擦拭到的胭脂吗?尹姑娘怎么用这么廉价的胭脂?尹家难道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颜子苒轻轻摇了摇头:“尹家虽然闹出不少波折,但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那死者衣襟怎么会有这种胭脂?”江瑶不解地问道。 颜子苒眯了眯眼:“恐怕,昨天晚上与死者亲热的人,未必是尹茯苓。” “不是她?那是谁?”江瑶诧异不已。 “我在府衙的卷宗里看到,那庄子里的三户佃农,康老头似乎有个年轻的孙女。”颜子苒轻叹一声,见马车已经到了颜宅,起身下了马车。 江瑶立即明白了过来,想那尹茯苓好歹是京城中生活了多年的贵女,即便回到烟台府也是受人追捧的大家闺秀。 如今尹家落魄,可她也不至于如此委屈自己,在那处庄园的罗汉床上那般迁就死者。 颜子苒又把当初在宋府见到的一幕说出:“那两名女子口中的古大哥,我想应该就是死者古桧。从尹茯苓当时的表现判断,她与死者应该没什么感情,甚至有被逼迫的意思。” “那她就不可能与古桧两情相悦了。”江瑶很快就想到死者背后的抓痕,“可换成佃农家的女子,一切便能说得通。” 颜子苒点了点头,她当时就觉得有些违和。 尹茯苓如何肯在那种地方行鱼水之欢,尹家就算再没落,她骨子里的傲性可还没这么快就被磨灭! “只是,尹茯苓没与死者古桧亲热,那她又去了何处?”江瑶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想,她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颜子苒带着江瑶进了颜宅,刚好就看到从衙门里急匆匆赶回来的余望亭。 他依旧是老样子,在衙门里待不惯,一到时辰就立马溜回来,都懒得跟江珣一道回来的。 而江珣时常要把手里头的事都忙完才回家,相较而言,自然要晚上许多。 “听说出了命案,如何,可还顺利?”余望亭问道。 “余大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颜子苒笑着说道,“我觉得嫌疑人之一的尹茯苓,可能独自一人上路赶往京城,你能否替我一路追寻过去,把她找回来?” 余望亭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事儿他在行。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江珣那家伙……”余望亭有些为难地看着颜子苒。 “我今晚跟他商量一下,让他给你三天时间。”颜子苒看着京城的方向,“她一个弱质女子,就算是雇了马车,如今也才走了一天的路程,应该够了吧?” “够了!”余望亭立即说道,“除非她没有去京城,否则绝对给你抓回来。” “不是抓,是请!”颜子苒纠正道。 余望亭点点头:“我今晚用了晚膳就出发。” 江瑶用力地捏了捏颜子苒的手臂。 颜子苒其实并不想让江瑶去做这种事,毕竟追踪是很辛苦的事儿。 但是她看到江瑶那一副哀求的神色,只得点头道:“你也跟着一块去吧,毕竟尹姑娘是个女子,余大哥一个人不太方便。” 江瑶立即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看向余望亭的目光都多了几分雀跃和羞涩。 余望亭向她露出一抹笑容:“跟我去可以,但得听我的。” “不听不听,我只听颜姐姐的。”江瑶说着,捂着耳朵就跑进灶房去了。 用了晚膳,颜子苒把这事告知白浅竹和江珣。 江珣没有反对,白浅竹却跟着提出:“我也跟着去吧!你江叔叔估计也悔青肠子了,我在路上找到尹姑娘,将她劝回之后便返回京城。” “这……”颜子苒有些为难地看着江珣。 江珣喝了口茶水漱漱口,毫无表情地应道:“我让两个人随你回去。” 白浅竹想拒绝,但看到江珣那不容反驳的神色,只得应了下来。 毕竟路途遥远,儿子也担心她路上的安危,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好拂了儿子的心意。 “那要不明天早上再出发吧?”颜子苒可不想这大晚上的送白浅竹启程返回京城。 第395章 衙门求助 白浅竹摇摇头,拒绝了颜子苒的挽留。 “你不用太在意,我先回京城去等你们。” 她笑着,回了屋里收拾了一下,随后便与余望亭和江瑶出发。 江珣和颜子苒将他们送到宅子之外,因为此行是要去追寻尹茯苓的踪迹,所以没有选用马车。 “路上多加小心,娘,回京城后让人给我传个口信。”江珣面无表情地叮嘱着白浅竹。 白浅竹应了一声:“知道了,怎啰里啰嗦的?走了!” 她双腿一夹马肚,轻叱一声‘驾’,迅速地蹿了出去。 余望亭和江瑶连忙跟在她身后,还有之前两名从京城跟着江珣来到烟台府的随从,形成一支小队,在寂静的街道中疾驰而过。 他们手里头有江珣特批的手令,即便烟台府已经关上了城门,也能叫开城门出城。 目送五骑离去后,江珣回头望向颜子苒:“你确定尹茯苓是回京城去了?” “如今在烟台府,尹茯苓除了尹世杰之外,再无其他依靠。尹世杰想利用她来联姻获得外部的援助,尹茯苓知晓尹世杰不可靠,不想委屈自己的话,那就只能离开。” 颜子苒推测着尹茯苓的心思,一边往回走,一边轻声说道:“尹茯苓在京城之中生活了多年,相信多少有些好友,她应该是去找值得信任的好姐妹,想办法在京城里躲起来等到尹天策出狱。” 江珣沉思了一下,不由点点头,颜子苒这个推测相当高概率。 “按你所言,那留在凶杀之地的女子并非尹茯苓,而是另有女子。那尹茯苓应该是在入夜时就已经设法逃离。” 江珣迅速地思索着,想替颜子苒分担些许,“这凶手应该不是冲着尹茯苓而去的,倒是有可能因那女子而起了杀心。” “所以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那庄子,亲眼看看那些佃农。”颜子苒回了一句,“尤其是找嫌疑之一,康老头的孙女问问情况。” 江珣眉头轻蹙,轻声叮嘱道:“那你明日须得带上郝猛或是范通,免得出了意外。” 颜子苒笑着应了下来,就是江珣不吩咐,郝猛和范通这两天估摸也会一直在庄子周围转悠。 两人进了院子,说了会儿悄悄话便睡了去。 因着白浅竹这一次来到烟台府,颜子苒索性就把偏院的正房给她留着,自己就住在了西厢房,与江珣瑶瑶对望。 待到次日,还没等颜子苒出门,章推官就带着几包礼物上前来。 他把礼物塞进了颜松柏怀里,而后笑着对颜松柏说道:“这案子,还得要颜姑娘多多帮忙。宋大人昨日已经为此案折腾了一日,今日命本官全权追查此案,所查到的线索都要知会与他。” “宋大人日理万机,无法事事亲力亲为,章推官能者多劳,小女能帮的一定帮。”颜松柏客气地回了一句。 “哎,可本官资质愚钝,就怕这一整天,毫无进展,到时候难以交差。”章推官说着,看向颜子苒,“可否请颜姑娘再帮本官找些线索,也好让衙门尽快早日破案?” 颜子苒笑着回应:“我正有此意。” 随后便将昨日回城后的一些发现告知章推官。 章推官听完,如获至宝,不说其余的,光是这点便足以交差。 “那本官这就下令将那康老头的孙女逮捕回府衙之中拷问一番,不怕她不如实说来。” “章大人莫急,我想先去找她谈谈。她并非凶手,你们把她押到衙门,万一惊动了凶手,反而得不偿失。” 颜子苒连忙劝阻着,不想让章推官的举动打草惊蛇。 章推官略一沉吟,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与颜子苒商量了个计策。 衙门表面仍旧以搜寻尹茯苓为主,对外放出消息,认为尹茯苓虽然不是凶手,但可能知晓凶手的真正身份。 用这个幌子来蒙骗真凶,使之放松警惕。 而颜子苒则去接近康老头的孙女,看看有无可疑的嫌犯。 两人商议一定,一同乘坐马车赶往了城外的庄子。 来到案发的古家庄子外,一名穿着蓝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 “章大人,你可得为我儿做主啊!” 章推官连忙安抚着:“古老弟莫急,本官已经有了些许线索。” 随后,他气定神闲地将庄子周遭值守的衙役以及今日带过来的郝猛等人叫到庄子外,对着他们分发任务,要他们尽快搜寻出尹茯苓的下落。 众衙役只能应着四下分散,追寻尹茯苓的踪迹,只有郝猛和范通以及两名书吏留在章推官身边。 “古老弟,咱们就坐在里头喝喝茶,等着手底下这些找到尹茯苓,而后问一问,便知道凶手是何人了。” 章推官说着,带着死者父亲进了正屋,热情地招待着,谈天说地,就是不管案子,一副十足的昏官作态。 颜子苒得到章推官的示意,在正房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到庄子里转悠着。 范通跟在章推官身边,站在正房门口随时听候差遣,而郝猛则在西厢房门口,美其名为搜寻案发之地的线索。 其实,两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地扫过颜子苒,以防颜子苒出现意外。 古桧父亲见正房里没热水,喊着康老头过来送茶水。 章推官留住康老头后,古桧父亲又叫人送糕点瓜果。 不得已,康老头的老伴只好让孙女把东西送进二院。 康老头的孙女康桂花进了二院,颜子苒的目光就立即锁定了她。 一股淡淡的味道从她身上飘来,颜子苒立即就确认了这康桂花所用的胭脂正是死者衣襟上的那一款。 等她送完瓜果之后,颜子苒就把她喊住。 “这位姐姐可是庄子里的?能问你一点事吗?”颜子苒笑着问道。 “是,奴是古家庄子佃农,姑娘有什么事请直说。”康桂花早就看到颜子苒一直在庄子里晃悠着了,闻言笑着回了一句。 “你们这里,平日里有谁会涂抹胭脂的?”颜子苒说着,取出了昨日购买的胭脂,递到她面前,“尤其是用这一款胭脂的人。” 康桂花一看颜子苒手里的胭脂,脸色顿时一变。 “没,没见过。我们乡下人家,平日里都不涂抹这个。”她有些磕磕巴巴地回道。 “是吗?”颜子苒看到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便知道她心中有鬼,“那我让郝总役去所有人屋里搜搜,看看可有发现好了。” 第396章 血衣证物 康桂花脸色顿时煞白,转身就要走。 “站住,你要去哪儿?”颜子苒立即喊住她。 康桂花扯出僵硬的笑容:“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前天夜里,戌时到亥时之间,你在什么地方?”颜子苒沉声问道。 “之前衙役已经问过了,我在屋子里睡觉。”康桂花倒退了一步,怯生生地回道。 “你撒谎,你根本不在屋子里,你在二院的西厢房。”颜子苒凝视着康桂花。 康桂花吃惊地抬起头看向颜子苒:“你胡说,我没有。” “你前天晚上陪着死者了,对不对?”颜子苒神色肃穆地问道。 康桂花摇摇头,眼里含着泪水:“姑娘何故如此血口喷人?” “我的鼻子一很灵敏,你身上的胭脂味道,与我手中这款胭脂一样,对吧?”颜子苒见这女子还不肯开口,只得拿出些证据来。 “死者衣襟上同样有这种胭脂,如果我这就让人去搜你的房屋,你猜我们能不能找到你屋里的胭脂?” 颜子苒一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康桂花:“我知晓你不是凶手,最后问你一次,前天晚上,是你在西厢房里与死者缠绵,对不对?” 康桂花双手抓着一方手帕不停地绞着,显然心里很犹豫。 颜子苒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坦白,还轻声说道:“你本是与此案无关,但若你不肯如实说出所知,那便有隐瞒不报的罪名,多少也要关押你三年五载的。” “我也知晓,这事倘若闹出来了,你的闺誉尽毁,往后就没脸见人。若是你能够提供有利的线索,我可以劝说宋大人将此案不对外公开审理,给你留住颜面。” 颜子苒劝说之下,康桂花果然有所松动了。 “我,我前天晚上,本来是打算要去歇息的,但想起一件事,便趁着夜色到了庄子外。”康桂花咬着下唇,轻声说道,“没曾想我就这么看到翻墙的尹姑娘。” “她能翻墙?”颜子苒有些讶异。 “嗯,她在二院里找了两根竹竿,沿着竹竿爬上围墙的。她看到了我,慌忙跳下围墙,结果扭了脚。我便上前去搀扶她,她哭着求我放过她,说是,说是少爷要侵犯她。” 康桂花低头将前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我见她十分可怜,便没有声张,默默看着她消失在夜幕之中。随后我想着,少爷怎么就把她放出来了呢,会不会少爷被她给打伤了?于是我又跑回了二院,到西厢房去,看到西厢房的窗开着,我便爬了进去。”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有些羞赧,耳根浮起一丝红晕。 “少爷当时喝醉了,身上的衣裳还有些凌乱。我就好心上前去为他整理衣裳,没想到他把我拽到了床上,然后,然后就要了我。我,我本来也是古家的下人,一家子的命都捏在古家手上,也就没敢抗拒。” 颜子苒没有点破康桂花,这康桂花说了古桧醉了,又怎么可能拉着她做那种事? 想来想去,想到康桂花居然从窗户进屋,恐怕也是心怀鬼胎的。 或许她是去偷窃,也或许是想着趁机爬上古桧的床,成为死者的女人。 颜子苒看着康桂花绞着帕子的举止,想必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那后来呢?”颜子苒追问道。 “后来,我累极了,便在罗汉床上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我就看到古少爷死了。”康桂花回想起来,脸上依旧有着恐慌的神色。 “我当时害怕极了,想要叫却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叫出来,就怕有人看到我在古少爷的床上。”康桂花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颜子苒,又低下眼睑。 “我在床上坐了好一阵子,这才慌忙起身离开,回了屋子。我爷爷奶奶年纪大,睡得沉,并不知晓我离开的事,他们并非是有意隐瞒的。”康桂花说到这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杀人,不关我的事,你可不能让大人抓我去坐牢。” “放心好了,我会把你的情况如实告知章大人,到时候你可能需要去衙门里走一趟,衙门会尽量为你保密。” 颜子苒安慰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可知晓,会是什么人进屋子里杀了古桧?” 康桂花犹豫再三,而后轻声说道:“我前天晚上,其实是要等一个人。他是附近村子的青年,与我两情相悦,本是相约那天夜里私下相会。后来我知晓古少爷要在庄子里住下,便想去把他劝回。” 她抬眸看了看颜子苒,略为狐疑道:“可那天晚上我因为尹姑娘的事,没有等到他就进了西厢房。会不会是他,他……” “他叫什么名字?”颜子苒眼睛一亮,立即追问道。 “卫宏。”康桂花毫不犹豫地答道。 颜子苒愣了愣,而后点头应了下来:“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还是得让郝总役去你屋子里搜查,将那证物取回。”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那天夜里穿的衣裳染血了吧?如今藏在何处?一并取出,交由衙门作为呈堂证据。” 康桂花点点头,颓废地说道:“那血衣,我就藏在我床底下一块青砖下面。” 颜子苒立即挥手招来了郝猛,带着他去了康桂花的房屋,果然搜出了一盒胭脂和血衣。 胭脂盒子外形跟颜子苒买的不太一样,但味道正与死者衣襟上的一致。 有了这两样证物后,颜子苒便让郝猛乔装成民夫,去庄子旁边一个叫昌平村的村子里寻找卫宏。 章推官早就注意到了颜子苒和郝猛的异动,立即找了颜子苒询问情况。 得知颜子苒已经找到可疑人物,大为欣喜。 没过多久,卫宏就被郝猛给抓了回来。 颜子苒打量了一眼,发现是个十分健壮的青年,约莫二十岁,正一脸愤怒地看着章推官。 “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你们快放了我!”卫宏看到章推官后,即便跪在地上,依旧挺直了腰板。 “哼,如今康桂花指证你当时有来过庄子,你有何解释?”章推官毫不犹豫地就供出了康桂花的供词。 卫宏诧异地看向了康桂花,而后辩驳道:“我是来过庄子,但我并未进庄子里,更未曾杀过人。” 第397章 洞察神情 “你三更半夜来庄子作甚?是不是想要行窃?”章推官和颜悦色地问道。 “不是,我,我是来与康姑娘私会的,她之前与我相约,说是有话儿跟我说。”卫宏望向了康桂花。 “但是康姑娘未曾赴约,我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她,到子时便回去了。” 郝猛冷喝一声:“你说你一直都在庄子外候着?可有人能给你作证?” 卫宏一脸急切地说道:“差老爷,我这夜里来寻康姑娘私会,哪里还能让人瞧见了?” “那就是没人给你作证喽!”郝猛一双狐疑的眼神看着卫宏,嘴里说道,“我看是你在狡辩吧?你必定是进了庄子,对不对?” “没有!我真的没有进庄子,老爷明鉴啊!”卫宏着急地对着和颜悦色的章推官叫嚷道。 在他看来,章推官脾气好一些,与其跟郝猛争辩,还不如找章推官说理。 章推官的眼眸却是看向颜子苒,等待颜子苒给出些许暗示。 颜子苒正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卫宏,见卫宏这一番神情,不像是说谎。 她连忙找书吏写了张便条,让书吏递给章推官。 章推官看完之后,对着郝猛说道:“郝总役,你派几个人,到卫宏家中搜一搜,看看可有凶器柴刀的下落。” 郝猛立即应声,走到正房外把这事吩咐下去。 章推官叮嘱道:“叫上两条猎狗,给猎狗嗅嗅死者的味道,再一路带过去,看看可有发现。” 郝猛躬身道:“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颜子苒期间一直都在盯着卫宏的神色,见他听到猎狗寻找凶器也没有任何异样。 她沉默了半晌,又再一次写了便条,准备递给章推官。 章推官趁机看向卫宏,对着卫宏说道:“若是你如今自首,本官绝不为难你。若是不肯招认,等衙役在你家找到凶器,那后果可就要罪加一等了。你想清楚了没?” 卫宏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当真没有杀过人。” “好好好,你不认也可。”章推官的脾气有些按耐不住了。 在这时,颜子苒的便条再次由书吏传递到他手上。 他看过之后,将康桂花和古桧父亲都请了出去,只剩下他和郝猛,颜子苒三人。 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卫宏身边,绕着卫宏转了两圈,沉声道:“卫宏,你可是心悦那康桂花?” “我,我与她在七夕节时相识,如今正等年末时节,让我娘托媒人过来说亲。”卫宏如实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前天夜里,康姑娘约你前来私会,你必定是十分欣喜的吧?” “的确,我当时本想早些到的,但路上遇到一名女子,见她有些行走不便,便把灯笼送给了她,以致于路上看不清夜路,走得慢了些许……” 卫宏说到这里,章推官眼神一亮:“你可知那姑娘姓甚名谁,去往何处?” “不晓得,当时也没心思问,那姑娘似乎受了惊吓,我一靠近她就害怕。”卫宏挠了挠头发,“看着像是上了官道,应该是往进城的方向去了。” 章推官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颜子苒。 颜子苒低眸沉思,若是尹茯苓回了城里,那衙门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她想到这里,对着章推官轻轻颔首。 章推官会意,继续接着往下问:“那你在庄子外久久等候不到,难道就没想过康姑娘是否出了意外,没想过要进庄子里去一探究竟?” “若是庄子里只有康姑娘一家,那还好说,可除了康老汉夫妇之外,还有其他两家佃农。我若是进了庄子去找康姑娘,万一被他们两家看到了,那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卫宏连忙摇头。 “我当时等了两个多时辰,迟迟不见她出来,想必是被康老汉夫妇发现了,不让她出来。我就死了心,回家去了。” 章推官淡淡地叹了口气:“若是你当时翻身爬进庄子里的话,或许康姑娘就不用受委屈了!” “什么?桂花她受什么委屈了?”卫宏听到这话,果然就上当了,立即追问。 “她,她,哎……”章推官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她到底怎么了?”卫宏见状越发的着急。 郝猛瓮声瓮气道:“她被古桧给糟践了!” “啊?”卫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神色间的震惊十分明显。 颜子苒看到这里,已经可以确认他是不知晓康桂花与古桧睡在罗汉床上的。 所以,他应该不是凶手,除非他有着非常高超的神情表演技巧。 “那个畜生!”卫宏捏紧了拳头,第一时间就想要冲出去,“我饶不了他,我饶不了他!” “他睡了你心仪的女子,你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生气,毕竟你已经报仇了不是?” 章推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前天夜里,你翻墙进了庄子,看到他们两人云雨初歇之后的荒唐景象,所以心怀怒意,一刀砍死了古桧。本来你想把康桂花也砍死的,但你终究不忍心,所以放过了她。” 章推官在卫宏一脸诧异的神色中,笃定地说道:“你有作案时机,也有杀人动机,更是时常进入庄子,知晓柴刀位置的人。本官已经看穿了你的行凶手段了,你还不肯认罪吗?” “大人,我,我是恨不得杀了那畜生,但我真的没有这么做过。”卫宏急忙争辩,“我若是做过的事,我必定承认;但这没做过的事,你们不能赖在我头上!” “难道你不想他死吗?”章推官反问道。 “我自然是恨不得他死,可这……” 卫宏话还没说完,章推官就打断了他。 “那就成,你既然恨不得他死,你就当作是你自己杀了他,为康姑娘报仇,这不好吗?” 卫宏顿了顿,有些没绕过弯来。 颜子苒叹了口气:“章大人,放了他吧,他不是凶手。” 她看得出,这卫宏是很喜欢康桂花的,但那康桂花可不像是个安分的主,她不怎么看好这一对人儿。 但最终结果如何,她也没想过要去理会,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寻出真凶。 章推官等卫宏离开之后,对着颜子苒道:“颜姑娘,若不是他所为,那凶手到底是何人?” 第398章 偷梁换柱 颜子苒没有答案,只好摇摇头:“章大人,可否容我再去案发之地找找线索?” 章推官只能点了点头,让郝猛带着颜子苒再去转转。 郝猛出了正屋就看见两名衙役带着一名猎人过来,猎人手里还牵着两条狗。 郝猛连忙上前去叮嘱一阵,那两名衙役便带着猎人和猎犬去寻凶器了。 其实,这些没有经过嗅觉训练的猎犬,想要凭借那丁点气味寻找到凶器的可能性不大。 颜子苒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方才只不过是为了吓唬卫宏罢了。 她站在西厢房里,看了周遭一圈,而后走到了西厢房唯一一扇窗户处。 这窗户一直开着,按照康桂花所言,尹茯苓极有可能是从这窗户逃出去的。 而后康桂花也是沿着窗户进来的,而这期间,古桧并未遇害,他发生了何事? 颜子苒走到罗汉床边上,看了看四周,并无任何发现。 “若是尹茯苓当着他的面离去,他绝不会放手。若他真的是喝醉了,那又如何与康桂花行云雨之欢?” 颜子苒在房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思索着所有的可能。 就在这时,郝猛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这庄子是怎么想的,茅房建到一院里去,解手还得跑到外边的角落里头。” “这二院没茅房?”颜子苒愣了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郝猛。 “嗯,那康老头说了,庄子里平时很少有主子回来过夜,正房里倒是准备了夜壶和粪桶。可章大人还在那儿,我总不能去正房里解手吧?” 郝猛嘟囔着,而后看到颜子苒若有所思的神色,连忙停下话头。 他知晓,颜子苒这个模样必定是想到什么,生怕自己再开口会打扰了她的思绪。 “猛叔,你说过,那古桧跟尹世杰是在正房里喝酒,对吧?”颜子苒突然问道。 “是,是啊!”郝猛有些紧张地回道。 “我看过衙门盘问康老的详细内容,康老当时是站在一院,目送着死者进入二院,走到西厢房的。”颜子苒自言自语地说道。 郝猛还是帮着响应了一声:“不错。” “当时尹茯苓还在西厢房里,死者进了西厢房之后,必定是想要侵犯尹茯苓的。”颜子苒走到了房屋门口处,指了指房屋中间部分。 “假设尹茯苓当时是抗拒的,然后她应该是拗不过古桧的,最后结果就是被古桧给按在床上。”颜子苒从门口方向走到了床边。 “这个时候,古桧晕倒了,然后……”颜子苒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尹茯苓没学过武功,不可能轻易就打晕古桧。”郝猛立即反驳道。 颜子苒反过来问道:“古桧的身上也没有遭到重物袭击的伤势,尹茯苓也不会用内力打晕古桧。那尹茯苓是如何逃走的?古桧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跑?” “这……”郝猛回答不上来。 “解手!”章推官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才颜姑娘就是因为这个而找到了思绪的吧?” 颜子苒凝重地点着头:“古桧喝了很多酒,回西厢房之后,必定是想着要侵犯尹茯苓,两人必定有一番挣扎。最后必然是尹茯苓拗不过古桧,眼看就要遭到侵害之时,那古桧就在这时来了尿意。” “饮了那么多酒水,有尿意也不奇怪,尤其是要行房事时,这种尿意会强烈许多。”章推官环视了一圈屋子,“这里没有夜壶,更无夜香木桶,古桧只能去正房那边解决。” “对!尹茯苓应该就是这个空档逃离的,那古桧应该是把西厢房的房门给锁了起来。康老也说过,古桧与尹世杰喝酒之时,那尹茯苓就被锁在西厢房里。” 颜子苒指了指西厢房门口的门环,上面还挂着一副铜锁。 “所以,尹茯苓只能从窗户逃走,以至于翻墙离开后,康桂花趁机回来查看一二,也是顺着这窗口进了屋里。”颜子苒说着,走到窗户边。 郝猛等人曾经在窗户上寻找了许久,并未看出有任何端倪。 颜子苒透过窗户,正好看到角落里有几根竹竿。 “康桂花说尹茯苓是用竹竿爬出来的,看来应该就是从这一处的围墙爬出去的。” 郝猛立即从窗户跳出,然后翻身上了围墙,观察了一会,点头道:“其他地方都有一层灰,就这里灰尘比较少,而且留下了一些紊乱的痕迹,应该是尹茯苓逃离时留下的。” “大门有锁,尹茯苓知晓古桧解手过后必定会糟践了她,所以她从窗户逃离,这不难理解。”章推官说道,“但这时间是不是不太够啊?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够在古桧解手的时间内逃离出去吗?” “别忘了古桧喝了大量酒,不能以平时解手的时间来估量。而且再加上上锁解锁的时间,醉醺醺的人,开个锁都要不少时间。而拼命逃亡的尹茯苓,片刻都不敢耽误,两相对比,还是有这可能性的。” 颜子苒提出自己的观点:“最主要的就是古桧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尹茯苓逃离,没有找其他佃农帮忙寻人。” 章推官不得不点头认同了这个推测。 “而他解手过后,回到屋子里时,那康桂花已经沿着窗户进了西厢房。那醉醺醺的古桧没看清楚,误以为她就是尹茯苓,然后就把她给睡了。康桂花没有抗拒,两人也就顺利地巫山云雨一番,最后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颜子苒的话音刚刚落下,章推官立即就对郝猛说道:“你去把那个姑娘给本官叫来,既然敢隐瞒真相,真是岂有此理!” “算了,她隐瞒的这些与凶手没有多大关系。即便我们知晓了,依旧没有找到凶手的线索,只能是提供一个前期的推理思路。” 颜子苒摇摇头,阻止了章推官和郝猛,目光落在窗户上。 “这个时候,房门应该是没上锁的,古桧和康桂花正在熟睡之际,凶手提着柴刀进了西厢房,砍死了古桧,只留下睡熟的康桂花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颜子苒再次从罗汉床边缘走到了门外,而后望向四周,眼里露出了一丝迷茫。 前面的谜题都解开了,但这个毫无关联的凶手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之间,颜子苒的目光顿住,只见有一道身影在一院那边一闪而过。 第399章 茯苓归案 她立即拔腿就追了出去,可到了一院后,只见一院里空空荡荡的。 那些衙役大多数出去搜寻尹茯苓,假装衙门的侦查方向依旧是盯着尹茯苓,这里的人员不足,以至于这道身影敢于接近案发之地。 这也是颜子苒所想要的,凶手放松了警惕,她才更有机会抓住凶手的狐狸尾巴。 只可惜方才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暗中偷窥。 郝猛跟着跑了过来,看了看左右,问道:“怎么了?” “没事,方才看到有人好似在这边窥视我们。”颜子苒回道。 郝猛闻言,立即走到庄子的大门处,询问了一下守门的两名衙役。 这两名衙役纷纷表示没有人出去,方才窥探颜子苒的人还在一院里头。 郝猛立即带着人去搜查三户佃农的房屋。 可今日一早,古桧父亲就来到庄子里,把庄子里的佃农都勒令在庄子里,不许外出。 所以郝猛这一搜查,全都在。 问是谁方才出去了,也没人看到,都说在屋里待着,没注意看外头。 郝猛无奈,只好回来跟颜子苒说明情况。 颜子苒点点头,回到正屋与章推官汇合。 章推官与颜子苒又商讨了一阵案情,最终颜子苒给出一个凶手的侧面描写。 “凶手应该是个男性,力气不小,对庄子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可以随意地进出庄子。” 颜子苒提供着这些推测出来的线索。 “至于凶手与古桧是否有恩怨,与康桂花有什么关系,出于什么动机杀人,暂时还不可知。”颜子苒沉思了一下,“章大人可以先从这几日有哪些人到过庄子,死者与哪些人结仇这两点入手查一查。” 章推官点头记了下来,回头就交付给了郝猛。 颜子苒见现场再也没有多余的线索,只好先告辞离去。 章推官也要回衙门去跟宋砚之复命,顺道让衙役把古桧的尸体也运回义庄去存放。 颜子苒回到颜宅,第一时间就扎进了竹屋里,寻思着这起案件的嫌疑人。 毫无疑问,最值得怀疑的人便是庄子里的佃农。 虽然这些佃农表面上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但这三家人,彼此互相包庇隐瞒也未尝不可能。 除此之外,庄子附近的村落中,亦有不少人知悉庄子里的情况,有一定可能进入庄子里行凶。 “但古桧身上值钱的东西并未遗失,荷包还在西厢房里,正房也无凌乱的盗窃痕迹。”颜子苒自言自语地说着,伸手将一支毛笔握在手中,迅速地记下自己的推测过程。 目前可以排除掉盗窃行凶,因为凶手是在死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其杀害的。 那就应该是来寻仇的! 颜子苒想到这里,只能期盼那章推官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可颜子苒等了两日,章推官那边始终没有消息。 郝猛回来时倒是跟颜子苒提起此案,衙门的确找到几个跟古桧结仇的,但都没有作案的时机,有其他人作证。 这让颜子苒不得不把视线再次转移到庄子上来。 这一天,余望亭和江瑶终于回来了。 颜子苒听到平安过来竹屋这边通传,连忙到二院大厅相迎。 “颜姐姐。”江瑶看到颜子苒,眼珠子亮了亮,上前来挽住颜子苒的胳膊。 “如何?”颜子苒问道。 余望亭用下巴指了指外头:“在轿子里,我怕衙门知晓了,所以没让她露面。” “怎么不请进来?”颜子苒皱了皱眉头。 江瑶手上的劲儿大了些许:“尹姑娘她,她不想见你。” 颜子苒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迅速地走到一院倒座房旁边的一顶轿子旁。 “尹姑娘?” “颜姑娘,我在!”尹茯苓的声音响起。 “进门是客,何不到大厅里坐下喝喝茶水?”颜子苒轻声问道。 轿子里似乎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再次响起尹茯苓的声音。 “颜姑娘派人将我抓回,茯苓恐怕是囚非客,便不叨扰了。” 颜子苒顿了顿,望向了余望亭。 余望亭挠挠头,用胳膊顶了一下江瑶。 江瑶只得说道:“我们是请她回来,但她不愿意。余大哥只好出示衙门里的通缉,把她强行带了回来。” 颜子苒沉默了一下,转身对着尹茯苓道:“我是想请你回来把古家庄子一案解决。他们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古桧死了,你有很大的嫌疑。” “古桧死了?”尹茯苓掀开了轿帘,惊讶地看向颜子苒。 颜子苒这才看到尹茯苓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最近不久才划伤的。 她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尹茯苓不愿意下轿子见人的原因了。 颜子苒微微侧过身子,望向江瑶和余望亭:“你们没跟她说这事?” 江瑶笑着说道:“我们找她花了不少时间,找到之后担心你这边着急,就硬是把她带了回来。这,这路上也就没怎么跟她解释,反正回来了你也会跟她说清楚的。” 余望亭跟着抱怨道:“她这般打扮,害我一番好找,要不是觉得她不可能走那么快,掉头又找了一圈,我还真就让她给逃了去。” 尹茯苓脸上神色淡淡地,只望着颜子苒道:“我没过他,当天夜里,我逃出来时,他还活着的。” “我需要你仔细跟我说说。”颜子苒说着,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尹茯苓犹豫了一下,最终迈步走出了轿子,跟着颜子苒到了大厅之中。 江瑶和余望亭被颜子苒赶去歇息,只剩下她和尹茯苓两人。 尹茯苓把她在古家庄子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与颜子苒所推测的相差不大。 让颜子苒颇为意外的是,她早年在京城学过舞,身子轻盈,这也是她能够仅凭两根竹竿就迅速翻过围墙的缘故。 “我,我实在没想到我兄长居然会在当天就把我留在庄子里。”尹茯苓说到最后,眼眶里含着热泪,“我本以为只是过去陪他们喝喝酒,顶多再献上一支舞的。” “我不敢回尹家了!颜姑娘,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尹家,我,我宁愿当那杀人凶手,我也不要回尹家。反正,反正牢里还有我娘,这牢外的天地,我反而再无立身之处。” 尹茯苓说到这里,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先不说这些,你,你脸上的伤……我先找个大夫给你看看。”颜子苒轻声说道。 “不,就让我变成这副鬼样子吧,至少,至少再也没人愿意碰我。”尹茯苓连连摇头,对着颜子苒低声哀求着。 第400章 招蜂引蝶 颜子苒惋惜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但是你这伤口不好好处理,可能会危及你的性命。而且,有江大人在,没人能够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可以选择相信衙门。” 尹茯苓怔怔地看着颜子苒,一时间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颜子苒只是恬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 尹茯苓最终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那就有劳颜姑娘,帮我找个大夫。” 颜子苒应了一声,接过了她手里的银票,走到大厅之外,嘱咐平安帮忙找个大夫过来。 平安如今也把颜子苒当成了未来的少夫人,见颜子苒每次吩咐他做事都客客气气的,心里也高兴替颜子苒跑前跑后的。 很快,他就请来了一位大夫,给尹茯苓看了看脸上的伤口,而后又留下了一些药物,叮嘱了尹茯苓一番。 “你暂时就住在我家里,等结案之后,我再请江大人与你兄长谈一谈。若他能够及时悔悟,你再回去不迟。” 颜子苒说着,领着尹茯苓到了花院的西厢房之中。 两人正好看到江瑶和余望亭在花院亭子里卿卿我我的。 尹茯苓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颜子苒则笑着说道:“大白天的,你们就不能回屋子里说悄悄话?” 江瑶羞得满脸通红,余望亭反而大大方方地将江瑶搂入自己怀里。 “你都使唤了我们三天了,我们歇歇怎么了?这是我们家,我们爱在哪儿亲热就在哪儿亲热,是不是,瑶瑶?” 江瑶更是臊得满脸通红,立即甩开他的胳膊,跑回正房去了。 颜子苒带着尹茯苓来到正房外,敲了敲江瑶的房门,说道:“瑶瑶,我想让尹姑娘在花院西厢房里住一阵子,你看可行?”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江瑶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只是眼神还有些飘忽。 “好啊,当然好。尹姑娘你就在西厢房里住着,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江瑶说着,迈出正屋,“我带你去西厢房里看看,那里前不久还住了人,里面干干净净的。” 颜子苒和江瑶把尹茯苓带进西厢房里看了看,灵儿夫妇俩离开前打扫过,颜宅的两名仆妇也时常来打扫一番,屋里头一尘不染,看得尹茯苓心中格外欣喜。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尹茯苓有些困窘地说道。 “你这不是已经交了租借的银钱吗?”颜子苒晃了晃手里皱巴巴的银票,“你就放心大胆地住下,实在过意不去,就抽空帮我们打扫打扫这房屋。” 尹茯苓抿了抿嘴,最后只能领了颜子苒的好意,住了下来。 颜子苒帮着换上干净的床褥,而后劝说尹茯苓先躺下歇息,待晚上江珣回来再说。 她心惊胆战地逃了四天,脸上又留下了这么一道可怖的伤口,显然是受了很多罪,一躺下就睡着了。 颜子苒拉着江瑶出了房屋,向她询问了几句白浅竹的事情后,便让她也回去好好歇歇。 江瑶回屋子后,颜子苒一个人慢慢地踱步回到偏院,寻思了半晌,而后迅速地将所有的涉案人物都写在了纸卡上。 按照方才尹茯苓所言,古桧企图对她用强时,两人曾经发生过一阵争吵。 尹茯苓脸上的伤就是古桧扇她的时候,手中的戒指造成的。 验尸的时候,古桧尸体上确实有一枚金戒指,但他的手被大量鲜血染上,所以没有引起颜子苒和施仵作的注意。 但两人的争吵声音,不可能没人听见,康老头等人的供词中却没有丝毫提及此事。 她在空白的宣纸上画下庄子的房屋坐落详情,那紧挨着二院西厢房的倒座房,正是其他两家佃农。 她在二院里转悠时,还曾看到这两家的佃农的门前,隔着一条甬道与二院相隔的院墙中,有一道景窗,方便主子招呼他们过去干活留下的。 西厢房里若有争吵,他们两家应该是能够听到的。 她迅速地写下另外两家佃农的名字,而后在纸卡上轻轻地敲击着:“这两家人显然是不想多事,隐瞒了古桧祸害尹茯苓的事情。” 主子的事,佃农不敢去沾惹,这也说得过去。 “凶手不是古桧的仇家,也不是为了尹茯苓或者康桂花,更不是为了钱财,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颜子苒不解地在竹屋里转悠着。 突然,她脚步一顿,而后迅速地走出颜宅,让平安备了车马,拉着她到了城外的义庄里。 守着义庄的老人见是颜子苒,知晓颜子苒与江珣的关系,没有怎么阻拦,领着颜子苒见了古桧的尸体。 再次看到古桧的尸体,颜子苒再次验看了伤口一遍。 死者遇害时是背对着凶手的,而当时据康桂花和尹茯苓所言,屋子里是漆黑一片的。这也是康桂花能够顺利冒充了尹茯苓的原因之一。 康桂花离开时,房门还是栓着的,凶手应该是从窗户进出。 而窗户向着西方,月光也照不进去,那凶手在屋里如何能看得清死者的面貌? 看不清死者面貌就动手杀掉,这凶手难道就不怕杀错人?他不杀康桂花只杀古桧,可见他是冲着古桧去的,但漆黑的屋子里,他是如何辨别出来的? 体型吗?还是发式?衣裳服饰? 颜子苒脑海中盘旋着诸多疑惑,可尸体再三检验也找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就在她即将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间灵光一闪,伸手将尸体给翻了个身子。 尸体背后的抓痕还在,看着就像是几道血线,又细又轻。 随着尸绿的演变,不仔细看都快看不清了。 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康桂花的容貌,暗暗有了一道猜想。 康桂花只是庄子里普通佃农的女子,若是初次行房,那古桧又是醉醺醺毫无怜惜之心的状态,她岂能投入鱼水之欢中,留下这些伤痕? 她坚信,只有阅历丰富而又放荡的女子,才能敢想到偷梁换柱,抓住机会替代尹茯苓与古桧亲热,因为担心被识破所以死死地抱住古桧,而后流连忘返以至于留下这些抓痕。 这正好印证了她认为康桂花不守贞洁,颇有招蜂引蝶作态的看法。 “卫宏并不知晓这点,那,康桂花恐怕还另有欢愉过的男子。”颜子苒眯了眯眼,“凶手是为康桂花而来!” 第401章 价格破绽 颜子苒次日便带着江瑶到了庄子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庄子里的一举一动。 案子还没完结,章推官虽然已经排除了尹茯苓、康桂花、卫宏等三人的嫌疑,但始终没有找到凶手丁点线索。 庄子外还是有衙役守着,但是庄子里的佃农进进出出却没有理会。 颜子苒和江瑶蹲了好一阵,看到康桂花出来了。 她挎着一个竹篮子,出了庄子后就往远处的田地走去,这是要给她爷爷康老头送饭。 看着她花枝招展的打扮,婀娜多姿的举止,江瑶就轻轻地撇了撇嘴。 颜子苒想了想,让江瑶继续跟着她,自个儿进了庄子,找到康老头的妻子,询问了一番康家的日子。 康家靠着给古家耕种为生,当初儿子儿媳都死在了庄子里,只剩下这么个孙女,所以二老十分疼爱。 古家看他们一家如此不幸,就让他们一家管理这个庄子,多给了一分工钱,日子也就勉勉强强地过了十多年。 康家的日子要说十分困难倒也不至于,但要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颜子苒听到这里,想起了康桂花的胭脂,询问道:“那你孙女是从什么时候涂抹胭脂的?” 康家老婆子思索了一阵:“大约是两年前,女孩子长大了,总是爱美的,我想着她今年都十七了,打扮得漂亮些,将来也好找个家境殷实些的家庭。” “这么说,她用了两年的胭脂?她哪来那么多钱?”颜子苒惊讶地问道。 “一盒胭脂也值不了几个钱,就五十文钱能用两个多月。老婆子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姑娘问这些是与案子有关?” 康老婆子显然也很警惕,她知晓颜子苒的身份,但她知晓是颜子苒为康桂花洗脱嫌疑的,所以还是回答了颜子苒的问话。 “五十文?你可知道,她如今所用的胭脂,价值两百文一盒!”颜子苒说着,取出自己买的胭脂,“就这么一点儿,若是天天都涂抹的话,一个月都不够用的。” “啊,这,这……”康老婆子有些慌了,急忙辩解,“可衙门都已经说了,古少爷的死与我孙女没有关系的。” “我知道人不是康姑娘杀的,但是康姑娘可能与凶手有关系。”颜子苒沉声说道。 康老婆子想了想:“你是指卫宏?可,可你们不是说了卫宏不是凶手吗?” “不是他,我想问问,有没有其他男子曾经纠缠过康姑娘?”颜子苒尽量用一种同仇敌忾的神情询问道。 康老婆子寻思了一阵,而后猛地想起来:“有,有!昌平村里有个猎户,一年前还曾想来我们家提亲,但被我拒绝了。后来我还见到他好几次在路上缠着桂花,每一次都被我给骂走了。” “对了,这个猎户前几天还来过,就是你们说要找猎犬去寻凶器的时候。”康老婆子说到这里,立即压低了声音,“旁边那姓孙的跟那猎户关系还挺不错的,当初就是他们家给那猎户做媒。” “那猎户叫什么名字?”颜子苒连忙问道。 “叫董大湖,是个孤儿,就住在昌平村最靠村尾的那一块。祖上留下来的田地都卖光了,如今就靠着进山打猎混口吃的。要是没打到猎物,那就得饿着肚子!”康老婆子显然是对这人有过详细的了解。 颜子苒听了,又询问了关于董大湖与康桂花之间的情况。 可惜,康老婆子接下来的话大多数都是带着偏见的谩骂,对董大湖十分看不起。 颜子苒随后又去找了孙姓佃农打听董大湖的消息。 结果这个佃农一听到董大湖,脸色就有些不对劲,言语之间有些支支吾吾的。 “孙大叔,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现在如实说来,还能将功折罪,若是被衙门查出来,那到时候你可就要落得个包庇罪犯的罪名了。” 颜子苒见状,立即施加压力。 这孙姓佃农只得说道:“前些天,大概是在案发之前两天,那董大湖来找我喝酒,而后说是要借块磨刀石打磨家里的砍刀。我当时喝多了,就说在杂物房里,让他自己去拿。” 孙佃农咽了咽口水:“当时是真喝多了,他临走前似乎还跟我说要借走什么东西,我当时没听清,只挥手让他随便拿。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那他到底借走什么东西?”颜子苒连忙追问。 “嗯,我这两天越想越觉得,好像,好像说是刀……”孙佃农说着,立马就朝颜子苒跪了下来,“宋大人盘问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跟杂物房里的柴刀有什么关联。等他问完了,康老伯去杂物房里找刀,我才想起来。但,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听岔了,所以我没敢如实说。” “大湖,大湖是个挺重情义的人,他跟古少爷又无冤无仇,绝不会是他杀了古少爷。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颜姑娘,小人真的与此事无任何关系的。” 孙佃农说完就朝着颜子苒磕头。 颜子苒只能避开,对着他说道:“你先起来说话,先别忙着磕头。我问你,董大湖对康桂花如何?” 孙佃农见颜子苒并未怪罪他的意思,这才爬了起来,说起董大湖跟康桂花的事。 颜子苒听了一会,总结就是痴情。董大湖对康桂花情根深种,几乎所有贩卖猎物获得的银钱都给了康桂花,对康桂花是有求必应。 颜子苒又问了几句,得知康家打算与卫家说亲时,董大湖还曾来庄子里闹过。 只不过康老头担心孙女闺誉有染,便让两家佃农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这才没惊动了卫家那边。 颜子苒确认再无可用消息后,便与康老婆子告辞,打算去昌平村问问董大湖的为人。 正好康桂花回来了,冲着颜子苒打了个招呼。 颜子苒回了一句,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江瑶。 “如何?可有什么发现?”颜子苒见她这模样就想笑。 江瑶摇摇头:“路上倒是有几个男子跟她搭话,但都是中年汉子,看着应该是熟悉的人,没什么可疑的。” “嗯,那你接下来陪我去一个地方。”颜子苒招呼着,带着江瑶往昌平村方向走去。 一路上,颜子苒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知江瑶。 江瑶听完之后,立即问道:“颜姐姐,你是说,这康桂花之前可能跟董大湖有染?” 第402章 垂死挣扎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我推测康桂花的胭脂应该就是董大湖买给她的。”颜子苒说着,很快就进了昌平村。 村子里的人看到是两个女子,虽然觉得眼生,但也没有太在意,想着可能是哪户人家的亲戚。 有个热情的还问了一下两人是要找哪户人家,江瑶立即就说是要找董大湖。 这让原本还打算在村子里打听一下董大湖平日里行径的颜子苒瞬间死心。 这妇人闻言,连忙说两人来得正是时候。 那董大湖前两天进山里去了,今天早上才刚回来,要是来早了可能就碰不到人了。 在这妇人的引领下,两人找到了董大湖家。 董大湖正在家中忙活着,听到有人找,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见是颜子苒后眉头拧了拧。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家是开小饭馆的,想着要入手一些野味。听说你狩猎的本事还不错,所以过来问问能否达成合作?” 颜子苒这次抢先开口了,江瑶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很快就跟着配合起来。 “最好是有大型的野味,比如野猪肉、鹿肉什么的。” 董大湖疑惑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进来谈吧。” 颜子苒和江瑶连忙点头,跟着进了董大湖家。 董大湖跟那昌平村的妇人道了谢,那妇人也就转身离去了。 董大湖伸手示意两人进屋里说,同时顺手将院门虚掩着。 颜子苒和江瑶跟着他进了屋子,坐在两张凳子上。 董大湖倒了两杯茶水:“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两位姑娘不要见怪。” “不碍事。”颜子苒笑着,接过茶水问他,“董大哥一个月能猎到多少猎物?能卖到多少银钱?” 董大湖笑了笑,转身往外走:“我给你们拿些昨日刚猎到的,你们看看再说。” 颜子苒点了点头,正要应下,那董大湖便伸手把大门给关了起来。 “呵呵!”董大湖背对着两女,笑着将门闩栓上,“你们两个是衙门里的人吧?什么时候还做起小饭馆的生意了?” 颜子苒叹了口气,刚刚还以为瞒得过去,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就见过自己。 但让颜子苒欣喜的是,这个家伙没有见到她们两人的时候就立即逃跑,转而是把她们给骗进了屋子里,打算来个关门打狗。 可他估摸怎么也料不到,江瑶可是会武功的,对付习武高手或许棘手,但对付一个猎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就是杀害古桧的凶手吧?”颜子苒站了起来,江瑶更是将她护在了身后。 董大湖有些忌惮地看着江瑶,但却笑着回了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何故杀他?” “是吗?那案发当晚,你在什么地方?可有人能为你作证?”颜子苒反问。 董大湖哂笑一声:“我一个人独居,在家中睡觉,没人可以给我作证。你总不能因为无人给我作证就冤枉我是杀人凶手吧?” “可你不仅有作案时机,还有杀人动机,不是吗?”颜子苒神色肃穆地盯着他。 “我都说了我与死者无冤无仇,哪来的杀人动机?”董大湖不屑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康桂花手中的胭脂是你买给她的,你喜欢她,对吧?” 颜子苒站在江瑶身后,对着董大湖继续施加压迫。 “你一定为她花了很多心思,打猎赚来的银子几乎都给了她!可惜,你家境贫穷,康桂花看不上你,她想要过上吃香喝辣、前呼后拥的生活。” 董大湖似乎被戳到了痛点,开口反驳道:“桂花才不是这样的人。是那康老婆子,是她嫌贫爱富,逼着桂花嫁给他人的!” “所以,你在案发当晚,看到古桧侵犯了康桂花,你就怒从心头起,用柴刀砍死了古桧。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 颜子苒丝毫没有弱下半分气势,与董大湖大声对质。 董大湖咬了咬牙,脸上露出狰狞神色:“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想凭空污蔑我?” “康桂花已经招供了,胭脂是你买给她的,你非常喜欢她,经常纠缠她,最讨厌的就是看到她跟别的男子在一块。” 颜子苒说出一段话,虽然康桂花没有说过,但她相信如果去问康桂花的话,她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所以你看到她跟古桧在一块,你便忍不住动了杀心,因为你嫉恨,嫉恨这个抢走了你女人的男子。” 董大湖在颜子苒的声声质疑下,神色越发冷厉,紧咬着下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证据吗?” “我们自然有证据,那一天晚上,你是去还柴刀的吧?孙大叔已经把你借刀的事说了,如今柴刀还在你手上吧?”颜子苒目光笃定。 “不在!”董大湖眸光飞速转动,神情有些慌乱,还想着在隐瞒狡辩。 颜子苒拍了拍江瑶,“去,把屋外的衙役叫进来,让他们不用在上山的方向设立拦阻了,进董家来搜查菜刀,还有那块磨刀石。” 江瑶闻言应了一声就要去开门。 “不准开!”董大湖突然暴喝一声,右手从门边角落抄起一把砍刀,朝着江瑶砍了过来。 江瑶早有防备,见状立即抬手,手中早已握着一把匕首。 她挡住之后,三两下就用匕首划伤了董大湖的手臂,令他握不住砍刀,掉落在地上。 董大湖没料到江瑶还会武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立即一个懒驴打滚,冲进了房屋里,从房屋的窗户逃了出去。 江瑶立即要去追,颜子苒赶忙拉住她。 “不行,太危险了,快去找猛叔,让衙门发放缉捕文书!” 颜子苒可不想出任何意外。 江瑶点了点头,打开大门,跟颜子苒分头行事。 江瑶跑去庄子那边找郝猛他们,调动衙役抓捕董大湖。 而颜子苒则找到昌平村的里正,让他发动庄子里的青年,上山追捕董大湖。 昌平村的里正本是不想搭理颜子苒的,但是听到董大湖涉及古家庄子的案子,要是昌平村不肯配合衙门办案,回头定要被官府斥责,他只得发动了十来个青年,沿着董大湖逃走的方向搜了过去。 很快,江瑶知会了郝猛和范通。 他们二人带着二十多名衙役赶到,跟着村民们上山搜查。 这片山林正是当初紫金山那一片山脉的另一头,只因距离煤矿区太远了,所以开辟山路的出口位置才选择在黄山县。 董大湖逃进这片山林,想要寻找到他的踪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大班人马不断地往山里追寻董大湖,结果都没有找到董大湖的踪迹。 江瑶一开始还能顺着他伤口滴落的血迹找出一段距离,可随后就彻底没了方向,显然董大湖已经做过止血处理了。 正当众人犯难之际,眼看着就要入夜了,山林里却走出了两道人影。 第403章 作案过程 当先的一个正是董大湖,只见他一脸颓废地往回走,左手捂着右手手臂上的伤口。 在他身后,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正举着一柄长剑,剑尖停留在董大湖的肩膀上。 只要董大湖有丁点逃跑的心思,这长剑就会毫不犹豫地划过他的脖颈。 “啊,是林卫!”江瑶眼尖,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戴面具的男子。 颜子苒见到董大湖身后的林卫也有些惊讶,许久不见,他一现身又帮了大忙。 郝猛和范通立即上前将董大湖给捆绑住。 “姑娘,江姑娘,又见面了。”林卫对着两人微微一笑。 “林大哥怎么会在这儿?”颜子苒笑着问道。 林卫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了顿,而后轻声道:“之前黑鹰不是说要寻白鹫吗?白鹫托我捎给黑鹰一个口信。我本想直接找黑鹰的,但这几天都见不到人,今天他又去了衙门。” 他收起了长剑,脸上略带尴尬的神色:“你也晓得,我们行走江湖的,但凡有法子便不想与衙门打交道。所以,我便来寻你,想让你帮忙把话带给黑鹰。” 事关黑鹰,江瑶立即问道:“是什么话,你说吧,回头我就告诉余大哥。” 林卫忙道:“他说,让黑鹰再练个十年,他没准会给他一个决斗的机会。” 江瑶听完沉默了,下一刻就气得跺脚:“这个白鹫也太可恶了,不愿意见面就不愿意,非得要这么奚落人。回头我就去跟我哥说,让他把白鹫给抓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颜子苒拉了拉江瑶,对着林卫歉意道:“这话我们会带回去给余大哥的,不过你最好也警告一下白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要是小觑了余大哥,小心老猫烧须。” 林卫闻言,点头应了下来。 他拱了拱手:“既然话已带到,那在下就告辞了。” 说完,不等颜子苒和江瑶开口,他便纵身跃上一棵老树,三两下就消失在林中。 颜子苒只得随着郝猛等人返回,从昌平村路过,带着郝猛向昌平村的里正和乡亲们道了谢。 昌平村的里正看到颜子苒身边的郝总役,咽了咽口水,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拒绝了颜子苒的求助。 一行人回到了庄子前,郝猛准备着车马把董大湖给送回衙门,而范通则去了董大湖家中搜查证物。 颜子苒和江瑶功成身退,坐着马车先一步回了府城。 宋砚之和章推官得知案子突然间就告破了,还有些不相信,直到郝猛把董大湖送进了牢狱之中。 章推官从郝猛口中听完颜子苒的推测后,沉默地从牢狱中离开,把情况告知了宋砚之。 按照颜子苒的推测,董大湖当天晚上应该是去庄子里还磨刀石和两把柴刀的。 当时卫宏因为尹茯苓而慢上了一步,在康桂花回了庄子后,是董大湖紧跟着到了庄子。 康桂花原本应该是只想进庄子里看看古桧的情形,事后还打算出来找卫宏的,所以庄子的大门没有关好。 董大湖因此顺利进了庄子,本想着要去孙佃农那儿还磨刀石和柴刀,但中间经过接连二院的拱门时,听到二院里传来淫靡之声。 他对康桂花再熟悉不过,故而一听就知道是康桂花的声音,所以他就顺势进了二院,偷听了一场好戏。 直到屋子里两人都睡下之后,他越想越是愤恨,恨康桂花的无情,更恨卫宏抢走了他心爱的女子。 于是,董大湖爬进了屋子,用柴刀砍死了古桧。 他的力气太大,以至于砍死古桧之后,完全没有惊动康桂花。 原本是要将两人都砍死的董大湖,在这时候看清了死者不是卫宏,知道自己杀错人,所以惊愕之下,从窗户逃了出去。 正好尹茯苓在窗户旁的围墙上搁置着竹竿,他也就顺着这竹竿以同样的法子翻越围墙,逃回家中。 随后,宋砚之升堂审讯董大湖,将颜子苒的推测和盘说出,董大湖还死不肯认,非要衙门拿出证据。 宋砚之只好传唤了康桂花和孙佃农等人,上堂与董大湖一一对质。 即便如此,董大湖依旧不肯认罪,只说这些都是衙门的臆测,没人亲眼看到他杀人,也没有凶器可以指证他与凶案有关。 好在郝猛急中生智,将董大湖家中搜出的磨刀石搬到了公堂之上。 以颜子苒的推测,当天董大湖去还磨刀石和柴刀时,这些应该是用一块布包着的。董大湖杀人之后,将凶器一并带走,必然是将柴刀和这磨刀石放在一块。 所以,磨刀石可能沾染过血迹! 郝猛用颜子苒的酽米醋一泼,磨刀石上竟然真的浮现了一片血红。 至此,董大湖再也无话反驳,认下罪名,供出被他丢弃的柴刀位置。 衙门从昌平村后面一条小溪旁边寻出两柄柴刀,还有裹着柴刀的染血粗麻布。 至此,宋砚之宣告案情水落石出,古桧无辜枉死,董大湖因爱生恨,判处死刑。 颜子苒倾听完江珣的复述后,托着右腮问道:“宋大人没问过董大湖为何不把磨刀石一并丢了?” 江珣笑道:“他这人本是个实诚的,还想着把磨刀石还给孙佃农。若不是你验尸查出凶器是生锈的柴刀,只怕他把两柄柴刀洗干净了还回庄子里,那可真就毫无破绽了。” 颜子苒听完,长叹了一声:“性子是实诚,却也是个缺心眼的,非得认准了康桂花。” “我也认准了你,那我也算是缺心眼?”江珣搂着颜子苒,眨了眨眼睛。 “嗯,一个人抬棺上京城告御状,这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缺心眼的了。”颜子苒剜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桌案前。 江珣瞬间就无话反驳了,只能轻轻地扯了扯颜子苒的衣袖:“这些天你就顾着这案子,好久没与我说些别的了。” “别闹,你不也是天天忙着衙门里的公务?”颜子苒反驳了一句,甩开了江珣的手腕,摆好宣纸准备记录这桩案子。 “哎!”江珣长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坐在对面,从怀里取出几封书信,逐一查阅并写信回复。 看得出,他实际上也是很忙的,只不过是忙里抽空,一直陪在颜子苒身边罢了。 两人面对面,各自忙各自的活儿,只有房屋左右两边的灯火在轻轻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在墙上,紧紧地黏在一块。 第404章 失之吾命 颜子苒第一时间就把这桩案子记录下来,整理成册。 在前世,她就喜欢把经手的案子整理起来,以作日后参考。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若是看过的案例多了,也就能够看穿那些奇奇怪怪案情背后的真相。 本以为这古家的案子会是十分复杂的悬案,没曾想只是因为康桂花偷梁换柱,而董大湖因爱生恨,造就了这一场悲剧。 在这之前,谁能想到与古桧无冤无仇的董大湖会是凶手? 若是从死者古桧的角度入手侦查下去的话,只怕这案子可就真成了悬案! 待颜子苒写完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后,见夜已深了,便把江珣给赶回去歇息。 江珣回到屋里,还想着再忙一会儿,结果颜子苒看到他还亮着灯火,便过来敲了门,勒令他上床歇息。 江珣只得吹灭了烛火,宽衣躺下,沉沉睡去。 直到清晨醒来,他洗漱过后,便见颜子苒端来了早膳,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没照顾好你,都忙着寻思案子了,今日我特地给你做了些早点。你就在这屋里吃了,免得等会瑶瑶和余大哥也管我要。” 颜子苒给江珣端来一杯自己研磨煮熟的豆浆,一盘小笼包和两个煎鸡蛋,一碗小米粥。 江珣顿时露出一脸欣喜神色:“只给我一人做的早膳?” “嗯,要不然家里那么多人,我哪里能顾得来?尤其是余大哥和猛叔,我得做多少小笼包才够他们吃的?” 颜子苒笑着,催促江珣快些尝尝味道。 江珣雀跃地将所有早点一扫而空,而后把碗碟都收拾了。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日案子已经告破,你便在家中好好歇歇。待会我出去跟瑶瑶说一声,让她不要叨扰你。” 江珣说着,起身就往外走,“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去衙门当值。等休沐那天,我再带你好好逛逛。” 颜子苒应了下来,这一大早就起来给他做些好吃的宽慰宽慰他,昨晚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看着他离开了偏院,颜子苒胡乱吃了些买来的小笼包,回屋脱了鞋子便睡了。 睡到中午时分,醒来正打算去厨房看看中午都做些什么吃食,结果宋砚之特地登门拜谢,指名道姓要见她。 无奈之下,颜子苒只好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到大厅里见客。 宋砚之先是说明了谢意,而后又从小厮手中捧来一些谢礼。 其中给颜松柏的是一盒药材,据他所说是何首乌。 而送给颜子苒的则是一套头面,里面有耳坠一对、顶簪、鬓钗、步摇等等十来样,各不相同,琳琅满目。 颜子苒打开盒子看上一眼后,都被这些珠光宝气给惊呆了。 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宋砚之这出手也未免太阔绰了。 “宋大人,我等协助侦破案子,并不图这些回报。这些实在太贵重了,当不得如此重谢,你还是拿回去吧!” 颜子苒说着,把盒子盖好,递回去给宋砚之。 宋砚之笑着说道:“颜姑娘先别急着拒绝,本官之所以会送这些物品,实则也是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这礼物乃是烟台府中商贾所赠,只因他当年受我父亲恩惠,无以为报,所以赠以此物聊表心意。” “本官如今尚未成家立业,这些珠宝首饰收之亦无用处,不收又不好驳了我父亲故交的一份人情。想来想去,正好借花献佛,转赠给你,还望你不要嫌弃。” 他不给颜子苒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这二来嘛,也是本官一点小心思。本官早年熟读四书五经,但对这刑侦讼狱之事却不甚擅长。往后本官还要在烟台府担任一府之尊,像前几天的案子只会层出不穷。” “颜姑娘若是不收了这礼,往后本官也不好意思再请颜姑娘协助侦破案子。毕竟颜姑娘又不是府衙中的仵作,又有江同知与你相知,岂能一直欺负着你,让你劳心劳力?” 颜子苒轻笑着回道:“就是没这些虚礼,我亦愿意协助衙门侦破案件。此乃造福黎民,宽慰死者在天之灵的善事,我……” “姑娘莫要再推辞,就当做是本官为姑娘日后出嫁的添妆,祝愿颜姑娘日后嫁得如意郎君!本官等着喝颜姑娘的喜酒!” 宋砚之开口打断了颜子苒的话头,冲着颜子苒眨眨眼:“你可要看好你的江大哥!” 颜子苒神情顿了顿,放下礼盒问道:“宋大人此话何意?” “你可还记得那徐妙音?”宋砚之笑着开口道。 “侯府的徐姑娘?”颜子苒眉头轻蹙。 宋砚之轻轻点头:“她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是江同知的邻居。若是本官没看错的话,只怕她亦是对江同知心生好感。” 颜子苒眼睛微微眯了眯,而后轻声笑道:“多谢宋大人提点。” 宋砚之一直都盯着颜子苒的眼眸,没想到颜子苒并未有丝毫慌乱,亦无半分敌意流露,让他有些捉摸不透颜子苒的想法。 “其实,在本官看来,她与江同知比你更般配些,两人又是门当户对,才华亦是冠绝京城。”宋砚之看着颜子苒,神色凝重地说道,“颜姑娘可要多加防备才是。” “江大哥又不是这些金银头饰,不是谁抢到了就是谁的。他喜欢谁那是他自个儿作的决定,倘若他有一天真心喜欢徐姑娘,我如何能防备?” 颜子苒眸光闪亮,坦然无惧地看着宋砚之。 宋砚之愣了愣,而后点点头附和道:“颜姑娘心性豁达,难怪能够屡破奇案,能察人之所不能。愚兄佩服!”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不强求方能心中常满!”颜子苒笑着回了一句。 宋砚之呢喃了两回,笑着起身告辞。 颜子苒将他送出门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把大门关上。 宋砚之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颜宅大门。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我失去她,也是我的命数吗?”宋砚之轻声呢喃着,脑海里想起年幼时见到的那个瓷娃娃。 记忆已经有些朦胧了,他都快记不清那瓷娃娃的脸,只晓得那是与他定了亲事的,只有三岁的女孩。 那个原本应该成为他妻子的女孩,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可在他来到烟台府后,莫名地便想起来,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钻进他的梦中。 “可惜了,韩文清一念之差,害了整个韩家。”他摇摇头,迅速地消失在颜宅门口处。 第405章 分析情敌 江珣傍晚时分回到家里,江瑶在一进院就拦住了他,把他和余望亭喊到一旁倒座房里说悄悄话。 郝猛和陈松伟想跟过来听听,结果都被江瑶给赶了,唯独余望亭没遭到驱赶。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余望亭有些不解。 “今天宋砚之那混蛋来找颜姐姐了。”江瑶眨着眼睛说道。 “是来答谢颜姑娘的吧?”余望亭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之前就见他穿得人模狗样的,也不在衙门里办公,说是有事要出去与人商谈,把衙门里的活儿都丢给他手下的人了。” 江珣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江瑶一眼:“说重点。” “对,他就是来答谢颜姐姐的,但是,我听平安说,那宋砚之送给了颜姐姐一套头面。颜姐姐最后还收下了,哥,你要小心点啊,我看那姓宋的混蛋不怀好意!” 江瑶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有些词不达意,但江珣是听明白了。 宋砚之借着答谢的借口,送了颜子苒一套头面,这绝对超过了寻常衙门对百姓的嘉奖。 他沉着脸,轻声道:“你们先不要在苒儿面前提及此事,她既然收了,那就收了。” 余望亭跟着点点头:“不就是一套头面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回头我也给颜姑娘送一套就是。” 江瑶闻言,顿时瞪了余望亭一眼。 余望亭立马改口:“给你送两套。” 江瑶这才满意了,但还是一副不悦的神色:“我才不稀罕。再说了,你有那个钱吗?” 余望亭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还真就没有那个闲钱。 江珣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的打闹,快步进了二院。 颜宅一大家子人在大厅里坐着喝茶说说话儿,颜子苒和尹茯苓等女子则忙着摆上饭菜,而后招呼众人上桌用膳。 用了晚膳之后,江珣跟着颜子苒一块回了偏院,有仆妇打来热水,让江珣沐浴了一番,换去一身脏衣服,清清爽爽地坐在偏院亭子里。 颜子苒洗漱过后,坐在屋子里寻思着一桩事情。 偶然瞥见窗外江珣坐在亭子里,正直勾勾地望着她这边的房屋。 她只得起身,来到亭子里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衙门里的差事都忙完了,今天晚上能歇会了?” “嗯,你呢,还在忙吗?”江珣问道。 颜子苒点着头,坐在了他身旁:“是在忙一件事,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江珣顺手握住她的手:“等过两天休沐,我带你去挑一套你喜欢的头面。” 颜子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想起宋砚之的事,不禁笑了起来。 “你难道也像宋大人那般,觉得我会喜欢头面那些玩意儿?” 颜子苒的目光仿佛含着笑意,直勾勾地看着江珣。 江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而后轻声道:“我知你不喜欢这些,但我想给你买。别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甚至能给更好的。” 颜子苒失笑摇头:“行了,你就别在这儿跟宋大人较劲了。宋砚之对我没有别的心思,更何况我们两家……你应该明白的。” 江珣却是一脸凝重地说道:“我不是跟他较劲,只是想让你知晓,我会用尽全力待你。” 颜子苒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睛里尽是坚定的神色,仿佛是在说着山盟海誓。 “那,那你跟我说说,你跟徐妙音是怎么回事吧!”颜子苒忍不住开口问道。 “谁?”江珣一时间没转过弯,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解。 “定北侯,徐妙音,京城第一才女,你的青梅竹马。”颜子苒只能一字一顿地把徐妙音介绍了一遍。 “你莫要胡说,谁跟她青梅竹马了?我与她不熟,都没说过几次话!”江珣立马站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与她有所交集,苒儿你莫要冤枉我!” “我只是顺口提了一嘴,你这么激动干嘛?是不是心虚了?”颜子苒板着小脸问道。 江珣又坐回颜子苒身旁:“我哪里心虚了?我这是愤怒,我是怎样的性子,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人,其他女子我都未曾放在眼里。” 他眼睛眯了眯:“是不是宋砚之跟你说的?我看他才是对徐姑娘动了心思,居然在你面前污蔑我!不,不对……” 他转眸看向了颜子苒,轻声道:“他是想拆散我们俩!” “好端端的,他拆散我们作甚?”颜子苒笑着摇头道。 江珣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沉吟道:“拆散我们俩,他就能把你招到麾下,让你帮他侦破案子。同时,那徐妙音与他十分要好,也有可能是徐妙音让他故意这么做的。” 看着江珣一脸认真地推测着,颜子苒好气又好笑,伸手掐了他软肋一把。 “你怎么会认为徐姑娘故意让他这么做?说,是不是徐姑娘对你表达了心意?” 江珣吃疼却不敢躲开,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颜子苒:“她,她在中秋节那天的所作所为,但凡不是个瞎子便能看得出来。我,我是对其他女子不屑一顾,但也晓得别人对我是什么心思,只是除你之外,从未理会过任何人罢了!” 颜子苒松了手:“这么说,那徐妙音真的喜欢你?” “以前就应该有过这心思,但没有如今这般明显。”江珣轻轻揉了揉伤处,琢磨道,“恐怕是我前不久在京城闹的事,让她倾心了。这女子就喜欢名,越是有名气的人她就越喜欢往前凑,心中只有儿女情长,装不下苍生百姓。” “那我就装得下了?”颜子苒心里有些喜悦,但还是板着一张小脸。 “你要是装不下就不会选择学习验尸之术了。更何况,那水稻养鱼、香皂作坊,哪个不是为了百姓谋福祉的?” 江珣越夸越觉得顺口:“论出身,她不如你;论胸怀,她还是不如你;论本事,她更是无法跟你比。她也就配得上宋砚之那等心中只有风花雪月的男人!” 颜子苒闻言笑了出来,笑了一阵,才用手指戳了戳他胸膛:“说得我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江珣这才放松了些许:“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了不得的奇女子!苒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不要再为别的女子与我置气了。” “我没置气,是你因为宋砚之送我头面,杵在这儿跟我置气的。”颜子苒笑着点破江珣的小心思。 “我才没置气,我就是想比别人更加疼惜你,免得你到时候被人给哄了去。”江珣轻声说着,将脑袋凑到了颜子苒脸旁。 第406章 为了你好 颜子苒被他的气息吹得发痒,连忙把他推开了些。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有置气了。” 江珣看着颜子苒服软了,不由笑了起来。 “跟你说点正事,那尹世杰可有去衙门寻你?”颜子苒正了正色问道。 江珣眸子变得冰冷许多:“找过,我与他说,尹姑娘不想回去,便将他轰走了。” “话是如此,可他未必就此善罢甘休。”颜子苒露出担忧的神色。 江珣捏了捏颜子苒的手:“我知晓,那尹世杰必定会找上门来。届时,尹茯苓要走要留,还得看她自己的抉择。” 颜子苒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尹茯苓对尹家避之唯恐不及,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她自己面对。只有她自己做出决定,别人才好帮她,不然反而要闹出许多麻烦来。 “明天你让颜老爹留在家中,我再给范通放几天假,让他留在家中看着些。” 江珣想了想,最终决定让范通在家中留守,以防万一。 范通在他上任之后就去各地知会那些被坑害了的民夫的家属,回来之后又一直帮着查办尹家命案,古家庄子命案。 江珣早有心思要让他好好歇上两天,只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理由。 次日一早,范通还想跟着江珣和郝猛去衙门,江珣就把他给叫住了。 待江珣说完缘由之后,还没等范通开口,余望亭便一马当先道:“这事交给我就好了,我熟。” 他之前就已经打过尹世杰了,如今听闻尹世杰这么迫害自己亲妹妹,他早就想要再揍尹世杰一顿。 江珣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范通最终答应了下来,恰好如今衙门里没什么差事需要他忙活的。 颜子苒送走了江珣,带着尹茯苓和江瑶到花院里打理那些花花草草。 如今已是深秋,树叶凋零,花草都只剩下枝干,打理起来颇为耗费时间。 不过三人一起说说笑笑,做的又是伺候花草的雅事,倒也不觉得难熬。 待到辰时中,那尹世杰果然上门来了。 颜松柏跟他聊了几句,劝他不住,只好让平安来请颜子苒和尹茯苓到大厅里去。 颜子苒带着江瑶和尹茯苓来到大厅,尹世杰的目光便落在了尹茯苓身上。 “颜姑娘,茯苓在贵府上盘桓多时,给颜姑娘添麻烦了。在下现在就带她回去,这儿略备了些薄礼,还请颜姑娘莫要推辞,权当是我尹家一片谢意。” 颜子苒看了尹世杰一眼,他比之前要收敛了许多,脸上有些许倦容,精神亦见憔悴。 诺大的一个尹家,如今都压在了他身上,他不甘就此败落,四处走动,想必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 只可惜,如今尹家名声都臭了,没人愿意在帮扶他,他的努力注定只会成为笑话。 “尹姑娘与我等也算是相识一场,她如今落难,我收留她亦是出于情义,断不敢担这谢礼。” 颜子苒回了一句,而后侧身看了看尹茯苓。 “至于尹姑娘是想走还是想留,尹少爷恐怕还得问问她的意思。” 尹茯苓似是收到了颜子苒的示意,立即开口:“我不走!” “这儿又不是你家,你不走,难不成还想一直赖在这里不成?”尹世杰有些恼怒。 他不由想起这些日子,他为尹茯苓所受的委屈。 那古家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案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冲进他尹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把尹家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古桧的母亲还打了他一个耳光,古桧的父亲更是威胁着不交出尹茯苓,他就会动用一切关系打压尹家名下所有生意。 他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安抚住古家的人,而后得知尹茯苓不是杀人凶手,那古家也没给他赔个不是,依旧指责他不应该以尹茯苓来勾引古桧。 等他知晓尹茯苓找到了,还到公堂上做证清白,并未被古桧所玷污。 他心中大喜,若是如此,那还可以再另寻良人,结上一门好亲事,好让亲家扶持尹家。 不曾想这丫头干脆就不回家,让他白白等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音讯。 如今听到尹茯苓不愿回家的话语,他再也忍不住怒火。 可他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尹茯苓的声音更大。 “我就是赖在这里,我也不会回去了。那里对我来说就是个噩梦,我再也不要回尹府,你走,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看到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尹茯苓吼完就趴在颜子苒怀里哭了起来。 江瑶看到这一幕,对着尹世杰骂道:“你还是人吗?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别人,就是为了你的东山再起?” “那古桧是古家唯一的子嗣,古家又是烟台府里的顶尖家族,古桧的两位姑父都是军中当将领的,茯苓若是能嫁给他为妻,日后必定能过人上人的日子。我这么做有何不对?” 尹世杰不悦地反驳着,伸手就要去拉尹茯苓的衣袖。 “你那是想着把茯苓姐姐嫁给古桧吗?让他们两人在庄子里生米煮成熟饭,这合乎规矩吗?到时候古家如何看得起茯苓姐姐?”江瑶不忿地拍开了他的手掌。 “做不了妻,那也能做妾,只要她有本事,勾住古桧的心,那就不愁没有好日子。我这都是为了她好,你们这些外人懂什么?” 尹世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尹茯苓。 “别一口一个为了她好,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人。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她就想过个普普通通的幸福日子,你把她强塞给那些公子哥儿,你把她当成什么了?窑姐儿吗?” 江瑶瞪着尹世杰:“你们尹家家道中落已成定局,你以为凭借她的牺牲就能重新振作?你以为凭古家几句话,我哥就会把你祖父他们放出来?做什么春秋大梦?” “江小姐,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尹世杰一甩衣袖,“我何时说过要牺牲她?她都这般年纪了,迟早要嫁人的,我给她选个好人家,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 “我承认我的手段是急了些,不合礼法,可不这么做,古家会愿意跟我们家说亲吗?什么普普通通的幸福生活?没有银钱,如何幸福?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的时候,谈什么幸福?” 尹世杰说着,怒目瞪着江瑶:“就好比是你,你哥难道会把你许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吗?他会把你许给黑鹰那种靠着偷窃过日子的穷光蛋吗?” 第407章 验尸助手 “噗!”颜子苒忍不住笑了一声。 原本正在她怀里哭泣的尹茯苓此时身子微微颤栗了一下,显然是被呛到了。 江瑶满脸通红,双手叉腰:“我哥就是把我许给他了,怎么了!我娘都同意了,你管得着吗你!” 尹世杰愣住了! “走,你走,你给我走!”江瑶说着,伸手就把他往外推。 “不是!”尹世杰错愕了片刻,而后对着尹茯苓喊道,“茯苓,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今日不跟我回去,往后你就别回我们尹家了。” 尹茯苓闻言,离开了颜子苒的怀抱,上前两步看向尹世杰,而后伸手将自己脸上的轻纱摘了下来。 尹世杰看到那光滑洁白的脸颊上,一道蜿蜒的伤口如同狰狞的蜈蚣,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古桧划伤的,我已经毁容了,再也帮不到你,你就当作没有我这个妹妹吧。”尹茯苓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 尹世杰沉默了片刻,而后转身一甩衣袖,怒斥一声:“废物,尹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说完,不用江瑶驱赶,他便径直离开了颜宅。 范通关上门,看了颜子苒一眼,苦笑道:“本以为他会用强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颜子苒没有开口,只是抿了抿唇点头表示附和,她先前也以为尹世杰会强行要抢走尹茯苓。 江瑶却是冷哼道:“他这种人,心性凉薄,见茯苓姐姐毁容了,带回去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就不要了。” “瑶瑶!”颜子苒出声提醒江瑶,朝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江瑶这才看到尹茯苓脸色有些难看,连忙道歉:“对不住,茯苓姐姐,我方才……” “没事,你说的也是实话,他就是这样的人。在尹家,似乎没什么亲情可言,有的只是算计。我祖父如此,我父母亦是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尹茯苓说完,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现在就只想着,挣点银钱,然后在你们这儿再住一段时间就离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日子。” 江瑶立即说道:“离开做什么?你就一直在这儿住呗,我们正好能做个伴儿!” 尹茯苓摇摇头:“你们都是有正事要办的,我住在这儿只怕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江瑶连连摆手,“要是你心里过意不去,要不你以后就跟着颜姐姐学验尸吧!” 颜子苒眉头轻蹙,瞪了江瑶一眼。 “尹姑娘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你让她跟着我整天与尸体打交道,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不碍事的,我现如今也不想嫁人了。”尹茯苓眼怀希冀地看向颜子苒,“若是颜姐姐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话,我,我愿意给颜姐姐打下手。” 颜子苒有些犹豫,担心尹茯苓吃不了这验尸的苦。 “那你先试试看,要是不能适应就算了,总不能叫你受了委屈。” 江瑶却是笑哈哈地说道:“这下好了。颜姐姐以前总是说我定不下心思陪她验尸,以后有茯苓姐姐帮着颜姐姐,我就可以四处查找线索了!” 颜子苒无奈地看着江瑶,她性子跳脱,一开始还能忍着帮颜子苒验尸做一些记录,时间长了就常常开小差,目光忍不住就跟着余望亭的身形游移。 虽然颜子苒没想过教她验尸,验尸时只需要她帮忙做些记录,收集一些线索,可像她这种耐不住寂寞的人,这活儿还真就不太适合。 以前她就是图个新鲜,现在都见惯了,也就没了兴致。 尹茯苓也跟着笑道:“好,我一定会尽力的。” “现在,咱们还是先把花院里的花花草草给打理好再说别的。” 颜子苒说着,就要带两人去花院。 偏在这时,大门被敲响,范通打开门一看,是两个不认识的姑娘。 为首一名穿着浅红色襦裙的女子清声问道:“敢问尹茯苓尹姑娘可在府上?” 范通点了点头,问道:“二位是?” “我们是她的好友,烦请通传一声。”红衣女子说着,迈腿就往颜宅里走。 范通连忙拦住,但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去碰这两个小姑娘。 “你们等等,我这就去通传。”范通拦住她们,示意她们在一院里等着。 待两人停下脚步,他才跑进二院知会正要离去的颜子苒和尹茯苓。 尹茯苓听完,愣了愣:“我在烟台府并未认识多少姑娘,那人长的是哪般模样?” 她还想着通过范通的描述再作决定要不要见来人。 那邓红玉便领着方佩佩闯了进来。 颜子苒看到这两人,立即想起来,她们正是中秋佳节时,在宋府里为难尹茯苓的两名女子。 她轻轻蹙眉,上前半步:“二位似乎有些逾越了吧?” 方佩佩抬起手指,指着尹茯苓趾高气昂地说到:“我们是来找她算账的,与颜姑娘无关,颜姑娘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呵,范叔,将她们轰出去。”颜子苒拉着尹茯苓,转身就走,看都不愿多看两人一眼。 “你!”方佩佩不由大怒,“你一个验尸的,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托大?我父亲可是百户大人!” 颜子苒理都没理她们,眼看着就要进花院去了。 范通上前伸手就要驱赶两人,那方佩佩又叫了起来。 “颜姑娘,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了她吗?别以为你得了江大人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你顶多只是个妾室,这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她一把拍开范通的手:“放开我,你这个小小的总役,信不信我让我爹砍了你的手?” 范通眼神一冷,沉声说道:“令尊是哪位百户?” “说吧,我也想听听是哪位百户这么了不得,说砍人手就砍人手!”本来都要进花院的江瑶,此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注视着方佩佩。 方佩佩正要开口,年长的邓红玉察觉到范通眼眸里的怒意,连忙拉扯了一下方佩佩,示意她莫要再胡乱开口。 “范总役,我这表妹年幼,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我今次来是想问尹姑娘一个问题,还请各位行哥方便!” 邓红玉说着,又伸长脖子,对着尹茯苓喊道:“尹茯苓,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连说一句话都不敢吗?” 尹茯苓探出头来看着她:“我与你没话可说。”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兄长带着你多次与古大哥相聚,你们,你们当真就没有同房过?” 邓红玉大声对着尹茯苓问出心中的疑问。 第408章 陈年旧案 江瑶不解地看了邓红玉一眼,沉声问道:“你这么在意这个作甚?与你有何关系?” “我就想问问,我是不是不如她一个没落的千金小姐!”邓红玉大声地朝着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尹茯苓喊道。 “没有!”尹茯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邓红玉瞬间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低声呢喃道:“好,多谢。” 说完,她便拉着方佩佩离开了颜宅。 江瑶有些莫名其妙,对着颜子苒问道:“她在意这个做什么?” 颜子苒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尹茯苓,轻声道:“女子之间,总喜欢攀比,她大概是喜欢着那个叫古桧的。而古桧却对尹姑娘情有独钟,让她心生醋意。如今,她二人都没有与古桧成双成对,所以她心里就舒服了。” 尹茯苓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被人拿来作对比。 “有病!”江瑶简单直接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三人在花院里忙活了两天,这才把花院打理出了个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颜子苒带着尹茯苓,先从最简单的验尸基础入手,学习了解尸斑的变化。 只可惜,这儿没有尸体让她亲眼观察,只能靠死记硬背。 一眨眼便到立冬时节,这天一早,有人上门来送了封书信,指明要给颜子苒。 颜子苒看过之后,这才知晓是白浅竹安然回到京中,差人传来的书信。 颜子苒看过之后,便把书信交给了江瑶。 江瑶摆摆手:“信上必定又是叫我要学规矩,我就不看了,你留给哥哥过目吧。” 颜子苒想到书信之中确实提及了这些,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便点头收了起来。 如今入冬,江河水位下降了些许,作为同知,江珣如今不在府城之中,而是周围列县四处巡视。 他负责的公务之中,水利就是重中之重,所以他得到各处去视察,对于有危险的水域要提前做好准备,以确保明年夏季汛洪之时不会淹没百姓的田地。 但凡是有危险的水域,他便得提前报备上去,然后明年开春发布徭役,修筑或是加固堤坝,以防水患。 其实,这些活儿前任的霍同知都是让手底下的人去干的。 但江珣年轻力壮,自然是要身先士卒,亲自查看清楚,从而做出更好的防范。 江珣出外,那宁非池自然是跟着的,就连余望亭都被他带在了身边,时常让他下水去探明水位。 郝猛与范通则留在衙门之中干他们的本份差事。 只有陈松伟,整日里游手好闲,要么跟颜松柏出去溜一圈,要么在衙门里跟其他书吏侃大山。 约莫是闲出毛病来了,他便唆使着刑房的书吏把衙门里以前留下来的悬案说说。 那书吏听他吹嘘江珣破案都是靠他出谋划策,便真就说出了一桩悬案,请他帮忙,看看能否找出线索。 陈松伟听了几句之后,觉得有些意思,当下就怂恿他把卷宗调出来。 那书吏哪里敢擅自调出卷宗?不管陈松伟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干这事儿,逼得陈松伟没办法了,只好回家来哄颜子苒。 “姑娘,衙门里有一桩悬案,我觉得十分蹊跷,要不,你去找宋大人说说,让他下个手谕,让咱们调查此案,如何?” 颜子苒吃了晚膳,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有几分兴致。 但是看到陈松伟那副大尾巴狼的神情,她便略作沉吟了下。 “按理说,衙门里的悬案,我是不应该主动出手的,这没事找事,落不得什么好处,反而要是办砸了,会惹人生厌!” 颜子苒说着,看向陈松伟:“若是案子里有冤枉之人,那我倒是义不容辞,若只是些寻常的财物纠纷,那就算了吧!” 陈松伟端着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姑娘,若是寻常的民事诉讼,我亦不会多加理会。但这案子,确实是人命官司。” “说来听听!”颜子苒轻笑着回道。 “这案子,有些复杂,发生在七年前,一个姓马的通判身上。”陈松伟轻声说道,“具体的内容我不太清楚,也是听管理卷宗的行房书吏东一嘴西一嘴说的,你捡着听。” 七年前的夏季,烟台府境内四处都下着暴雨,许多地方都小范围遭灾。 照理说,这等天灾还在百姓们可接受的范围内,并未造成多大的动荡。 但是在某些人的煽风点火之下,传到朝廷之后就成了一桩重灾。 既然是重灾,那朝廷自然是拨款拨粮进行赈灾的。 可朝廷的银粮运送到烟台府之后,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当时,负责接收朝廷银粮的官员马君翊,任烟台府通判一职。 银粮消失不见之后,他带人追寻了几日,而后留下一封绝笔书,自尽身亡了。 “最奇的地方是,马通判的绝笔书中提及,这批银粮是被他伙同他人盗走的。只是同伙已经出卖了他,他走投无路,只好以死谢罪。” 陈松伟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颜子苒。 “他带着人手追查银粮的时候可是做做样子的,还是真的尽心尽力在查询的?”颜子苒沉吟了片刻,而后不解地望着陈松伟。 陈松伟寻思了一下,说道:“我已经问过了衙门里的老衙役,当初马通判那可是铆足劲儿,不分昼夜在追查银粮下落的。” “那就奇怪了!他自己盗走的,他还不分昼夜的追查,难道当初主审此案的人没有提出疑问吗?” 颜子苒双手绞在一块,蹙眉思索着。 “当初主审此案的人便是宋提刑。他当时还是邻近的紫宁府的知府,被当时的布政使大人提点办理此案。” 陈松伟眸光瞥了一眼江瑶,接着说道:“当时宋大人也对此处颇为费解,但最终归结于马通判是为了追回自己的同伴而废寝忘食追查银粮下落。” “这倒也说得通。两人同谋做下这事,结果其中一个带着银钱跑了,只留下他做替死鬼,换谁都该着急着寻回同伴。”颜子苒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这案子又为何成了悬案?” “被盗走的钱粮至今都没有追回,这不是悬案是什么?”陈松伟眨了眨眼睛。 “你是要我找出这些钱粮?这又不是什么冤案,我可不想掺和!”颜子苒摆摆头,起身就要回屋里去。 陈松伟急忙起身劝阻:“可是,如果我说,这个马通判不是盗走钱粮的贼人呢?” “你怎么知道?”颜子苒狐疑地望着他。 第409章 韩家二爷 陈松伟顿了顿,目光游移了一下。 颜子苒看到他这副神情,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在大厅里的其他人此时都看向了陈松伟,江瑶更是率先开口:“老狐狸,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快些如实交待,否则,哼哼!” 陈松伟还想狡辩,但是看到颜子苒那一双明亮的眼神,只好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其实,那马通判可算得上是我一位同门学子。当初我刚入学时,还是个半大不小的稚子,他则已经中了秀才功名。” 陈松伟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他当年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有许多功课都是他教的。若不是他,我恐怕也走不到今天这一地步。” 江瑶见他神色有些悲伤,忍不住问道:“你是怪他害了你,以至于你今日这般惨淡?” 在场众人都扯了扯嘴角,强压住笑意。 原本还有些悲伤的陈松伟瞬间破涕为笑:“我是这意思吗?我哪里惨淡了?” “这都惨得要去住和尚庙了,还不惨淡啊?要不是颜姐姐收留你,你恐怕如今还在华清寺里住着。”江瑶撇撇嘴。 陈松伟竟然找不到说辞来反驳。 颜子苒拉了拉江瑶,让她别再打岔,对着陈松伟继续问道:“所以你这是想为你这位学业上的师兄伸冤,对吗?” 陈松伟严肃了几分,郑重地点着头:“不错!去年在烟台府时,我便想一探究竟的,但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 颜子苒略一沉吟,凝视着陈松伟问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就是被冤枉的?还是说你有什么证据?” 陈松伟握了握拳头,沉声说道:“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他的品性,别人不知晓,但我却很清楚,他绝不会是个盗走赈灾钱粮的窃国贼。” 颜子苒颇为犹疑地看着他:“可仅凭你这片面的认知,就要我们陪着你去追查此案,是否有些太武断了?” 江瑶跟着说道:“就是说啊!我爹就常说,其实很多贪官还未当官时都是品性正直的学子。只是进了官场之后,耳濡目染之下,慢慢就变了心性。说不定这位马通判就是如此,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陈松伟摇了摇头:“不,不会的,他在自尽之前还常常写了书信送给我们书塾的院长,跟院长述说自己的经历。我看过那些书信,所以我相信他依旧是个品行正直、忧国忧民的好官,绝不会贪墨赈灾的钱粮。” 范通啧啧说道:“那些当了贪官的人,也不会把这些贪腐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更何况只是他写的书信?” “作为一名士人,见字如见人。马兄的字,刚劲有力,犹如苍松挺拔,绝非是那些谄媚弄权的贪婪小人能够写得出来的。这是一种气节,犹如范总役的侠义心肠,绝不是市侩小人所能拥有的。” 陈松伟反驳的同时,又暗地里吹捧了一下范通。 范通没再说话了,嘴角微微勾起,就看着颜子苒。 而郝猛则摸了摸下巴:“那些信件如今可还在?”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想必院长早已经把书信都焚毁了。”陈松伟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颜子苒看了他一阵子,还是坚决地说道:“虽然我很想帮你一把,但是我只擅长验尸,这追查窃贼的事,我真不擅长,只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我怀疑他当年不是自尽的,而是被人缢死的。他留下的绝笔书也有可能是别人伪造的。这有可能是一起冤案,可能需要姑娘一展所长才能发现蛛丝马迹。” 陈松伟立即抛出自己一个猜想。 颜子苒有些动容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的确得好好查查。 陈松伟见她还没表态,又添加了几句:“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人所想,当年我书塾的院长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老人家甚至还觉得,马通判的死,可能跟十多年前发生的韩家谋逆案有关!” “什么?”颜子苒目光不由一凝,“你确定?” “韩家谋逆案?这,这可不能乱说!”郝猛和范通两人瞬间脸就白了。 陈松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那马通判中举时的座师,正是韩二爷。据说,韩二爷对他十分欣赏,并资助他上京城赴考。只可惜,他当时没能考上进士,等他考上进士时,韩家已经被抄家了。” “朝廷清洗韩家逆贼党羽时,也就漏掉了他这个小小的举人,而他后来考上进士,又被发放到地方任职,几年磨砺,最终升任烟台府通判。” 陈松伟脸色阴沉似墨,缓缓说道:“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将他与韩二爷有些交情的事传了出去。所以院长怀疑,他是因为涉及韩家一案,被朝廷某些人清洗掉的。” “韩贼就是韩贼,岂能以二爷相称?”郝猛板着脸呵斥道,“你在颜宅里说这话,万一叫人听见了,小颜都要受你牵连。” 范通也跟着点头附和:“陈先生,你今后可莫要这般称呼了。” 陈松伟连连应是,而后看向了颜子苒:“我是真心觉得这案子有蹊跷的,还请姑娘鼎力相助。” 颜子苒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那就查一查,不管马通判为官是否清廉,能帮朝廷查出那丢失的钱粮也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江瑶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建议道:“追查这种失窃的案子,还是得找余大哥来最好。要不我明天就去找他们,跟我哥打个招呼,把余大哥唤回来帮忙?” 颜子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略作沉吟便点头应了下来。 江珣把余望亭带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让余望亭多露露脸,刷些功劳,到时候江政知晓了,也有些说辞。 若是他能够帮忙追查出这一笔陈年旧账,必定是要记上一次大功的,到时候见江政就更有底气些了。 江瑶欣喜地拍了拍手,转身就回花院里去收拾衣裳,准备明日就出发。 颜子苒任由她去,只是重新坐回位子上,对着陈松伟再次追问这桩悬案的细节内容。 “当年派发过来赈灾的银钱米粮,总共有多少?” 第410章 调阅卷宗 “纹银七十万两,大米一百万石!”陈松伟给出一个答案。 颜子苒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朝廷这么富裕?烟台府只是一府境地,受了些许水灾,便派出这么多的赈灾钱粮?” 陈松伟目光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看了颜子苒一眼。 “当年圣上年幼,朝廷几乎是太后和安国公把持。这烟台府又是安平侯的老家,所以,安国公大手一挥,便把这赈灾的钱粮定了下来。” “又是这个老东西。”郝猛闻言,轻声嘀咕了一句。 范通也跟着说了一句:“这老鬼肯定没憋好屁,可能这笔钱粮就是被他和手底下的人给偷了,然后栽赃给马通判的。” 陈松伟立即竖起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那就更要将这笔钱粮给揪出来,好还马通判一个公道,还百姓一个说法。”郝猛豪气冲天地拍着胸口。 陈松伟跟着把大拇指又对向了他。 颜子苒此时觉得,这两人恐怕是被陈松伟给卖了都能帮他数钱的冤种。 “这件事,还是先做了解后再做判断不迟。”颜子苒望着陈松伟,“那府衙的刑房收发库里,可还有卷宗?” “有!”陈松伟声音略到急促,“当年的卷宗都在里头,我特意向刑房的书吏打听过了。因为这桩案子当时还闹得挺轰动的,宋提刑也要求妥善保管,故而一直保存完好。” “宋提刑对此案还是没能放下,是吗?”颜子苒蹙眉,若是如此,冒然重审宋提刑当年没破获的案子,只怕不太妥当。 陈松伟察言观色惯了,见状便道:“他自然是不能释怀的,恨不得有人替他抓出真凶,好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更何况,宋提刑与江尚书是好友,到时候让江大人去封书信,说不定他还能给咱们撑腰,让宋大人给咱们方便行事。” 陈松伟这是要把江珣也拖下水。 颜子苒扫了他一眼,而后开口道:“明天先去找宋大人问问,看他是否愿意把此案交给我们追查,再做计较。” 陈松伟点了点头,众人这才打着哈欠散去了。 然而众人心里都有事,次日一早,颜子苒早早就起了,稍作打扮后,便将江瑶送出了门。 江瑶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骑上一匹枣红大马,整个人就显得越发娇小了。 “原本想叫个人陪你一块去的,奈何这宅子里实在没几个人,你一个人上路务必多加小心,不要夜宿小店,待人谨慎些许。” 颜子苒细心地叮嘱着。 江瑶笑着,牵着缰绳道:“我能从京城来到这儿,难道还能走不动这几步路?哥哥和余大哥又没去多远,就在烟台府境内,不两三日就能到,你别担心。” 颜子苒还没点头应和,那林卫就从角落里闪身而出。 “江姑娘这是要去何处?”林卫不解地问道。 “她去寻江大人有事商议。”颜子苒含糊地回了一句,“林大哥怎在此地?” 林卫笑了笑:“我亦是来寻江大人的,想着趁他还没到衙门,路上堵住他问个事。没想到竟不在这儿,那,那我便与江姑娘同行,走上一遭,不知江姑娘可否领我一个?” 颜子苒喜出望外,有林卫跟随着,她更加放心些许。 江瑶点点头:“那就一道吧。” 那林卫点着头,与江瑶一块离开,先是去取了他的马,这才出城往江珣所在飞驰而去。 陈松伟和郝猛等人先去了衙门应卯,颜子苒把家里的差事都安排好,让颜松柏和平安看好家,这才动身前往府衙。 尹茯苓脸上有伤疤,本是不愿意见人的。 但是她这些时日跟着颜子苒,心境也渐渐放开了些,见颜子苒孤身一人,便戴上面纱陪着颜子苒,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来到衙门已是辰时,守着门口的两名衙役看到是颜子苒,并未加以阻拦,甚至有上前来询问有什么能帮到忙的。 毕竟,颜子苒是江同知和宋知府都看重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了。 颜子苒连忙说明来意,请一名衙役去通报宋砚之,想要求见他一面。 宋砚之刚刚把衙门今日诸多事务拟出一个章程,分派给手底下的人忙活,听到颜子苒求见,立即邀约颜子苒到内堂相见。 颜子苒带着尹茯苓随着师爷来到一间花厅里,没过多久,宋砚之便出来相迎。 “颜姑娘,许久不见,今日突然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宋砚之和煦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见了就让人心神愉悦放松。 “民女就不与大人绕圈子了,民女偶然间听闻衙门之中有一桩悬案,事关七年前朝廷赈灾的钱粮去向,不知可有此事?” 颜子苒开门见山地问道。 宋砚之闻言,缓缓坐在主位上,看向了身旁的幕僚。 那幕僚师爷连忙躬了躬身子,退了下去,找底下的人询问情况去了。 “时隔多年,颜姑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宋砚之定了定神,笑着反问了一句。 “先前余大哥曾说过此案,论偷窃银钱之能耐,无出其右者,每每谈及皆自叹不如。民女想着,时隔多年,此案早已束之高阁,恐怕破获无望,便想向宋大人借阅卷宗,也好引以为鉴。” 颜子苒的借口,漏洞百出,但宋砚之并未拆穿,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水,似在思索,又似在等待。 “不瞒姑娘,本府对此案亦是一无所知。既然姑娘有如此雅兴,那本府也不好拒绝。不若,一并专研专研?” 颜子苒心里并不希望跟宋砚之一块调查此案,但这人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肯轻易撒手。 “那就多谢大人了!”颜子苒只能笑着应了下来。 “无妨!若是能够破获一桩悬案,倒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宋砚之甚至都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案子,只是随口张罗着。 那宋家请的师爷便把卷宗调了过来,摆在了宋砚之手边的茶几上。 宋砚之伸手向着身旁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子苒只好走到那主位坐下,与宋砚之同坐一张罗汉床,两人中间仅隔着一张床上茶几。 卷宗就放在茶几上,宋砚之把茶盏递给了幕僚,让他端走,而后打开卷宗,摆在两人中间,侧身看了起来。 颜子苒也跟着侧了侧身子,两人肩并着肩,相互只隔了几寸,一同看向卷宗上的内容。 第411章 雪山飞妖 卷宗明确标明了案发之时的具体日期。 那是七年前的七月初九,朝廷派发过来的钱粮,由邓大龙千户护送到烟台府,由马君翊通判签收入库。 那天,天下着瓢盆大雨,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使得烟台府的江河湖泊水位一直居高不下。 灾情日益严重,这一批派发过来的赈灾物资显得尤为重要。 马通判立即带着手底下的官吏签收银钱,冒着大雨天气,看着一箱又一箱贴好封条的箱子被抬进库房。 在同一时间,还有运送到府衙外边,隶属于烟台府粮仓的一百万石粮食也在入库签收之中。 马通判是忙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到这么多银钱和粮食,必定能解百姓之危,他便高兴得手舞足蹈,满脸止不住的笑意。 在这期间,有个士兵因连日运送钱粮赶路太过劳累了,搬运箱子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那个箱子顺势就摔落在地上,竟因此摔裂了箱子,露出一个破洞,好几块银锭就掉落在了地上。 邓千户作势就要抽打那个士卒,还是马通判好言劝阻了他,将银锭都收了回去,用布堵住,而后一并收入库房之中。 整整七十箱子银子,都整齐稳妥地摆放在了库房之中。 邓千户见正事已完,便推说身上湿淋淋的,要找个地方下榻。马通判不好冷了众将士的心,让人将库房的大门锁了,亲自招呼着邓千户等人到客栈里下榻,约好了时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 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粮仓处,结果发现这里的粮食也都送进了粮仓之中。 他冒着雨又在粮仓中检阅了一遍,看到许多粮仓都装满了粮食,这才安心回去。 而后两天,当时新上任的知府罗庸与烟台府任职多年的霍同知在赈灾方面发生了歧义。 两人见解不同,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争吵,一直都没能吵出个结果。 马通判亦陷入了他二人权力的争斗之中,不断地劝说二人,最后才谈妥了赈灾的方式。 可等他们二人让手底下的官吏到粮仓去取粮食的时候,发现所有粮食都不翼而飞了! 原本装满了粮食的一百座粮巢,里面都空荡荡的,几乎没剩下几粒稻米。 马通判赶到粮仓后,面对空荡荡的粮仓,半天都说不出一个理由。 而后,那霍同知便提议去库房看看那七十万两白银。 库房的大门有两把大锁,需要马通判和罗知府两人手里的钥匙才能打开。 结果两人打开之后,发现库房里的七十万两白银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罗知府当时就把这事推到了马通判身上,而霍同知也在同一时间抽身而退,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马通判身上。 马通判遭逢巨变,带领着诸多掌管库房、粮仓的官吏,查了又查,甚至连护送钱粮的官兵都被他盘问了好几遍。 最终,马通判没能查到任何线索,在自己府邸中悬梁自尽,留下了一封绝笔书。 这封绝笔书十分怪异,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一切皆因我贪念而起,怨不得他人。 马通判死后,罗知府知晓这事无法善了,便通报了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立即调遣时任紫宁府知府的宋提刑来调查此案。 宋提刑再三调查,最后从马通判身边的小厮得知,马通判时常结交一些江湖好汉,其中不乏有些声名狼藉之辈。 此案前前后后彻查了两个多月,最终都没有任何线索,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马通判结识的一名绿林好汉。 这人绰号雪山飞妖,据闻是个飞贼,轻功卓绝,踏雪无痕。惯常会用易容术,还晓得缩骨功,偷盗技艺更是天下一绝。 宋提刑认为此人便是盗窃赈灾钱粮的窃贼,但是时隔一个多月,他根本就找不到雪山飞妖的踪迹。 于是,这个案子便被定为悬案,官府发放了通缉令,只盼着有天逮捕到雪山飞妖后,再从其口中问出结果。 卷宗到此为止,后面还附带有许多宋提刑问讯的记录,零零碎碎的,足有一指节厚,全部浏览完只怕要花费上不少工夫。 宋砚之看完之后,眉头微微扬起:“想不到,此案竟还是我族叔所审。若是能够查出失窃的钱粮,我族叔想必也能释怀些许。” 颜子苒正了正身子,望着宋砚之问道:“宋大人可否将这卷宗借我带回去仔细研读?” “那恐怕不行!”宋砚之摇摇头,“这案子还未完结,不知哪日有可能重新审讯。非是本府不信颜姑娘,实在是事关朝廷赈灾钱粮,不能有半点马虎。” 宋砚之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玉洁堂:“若是颜姑娘想翻阅卷宗,那便在本府的眼皮底下翻阅吧。如此,本府便可为颜姑娘作证,翻阅期间未曾改动一笔一划,未曾弄虚作假。” 颜子苒看到宋砚之含笑的神色之中半分不退让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 宋砚之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这也是衙门里的规矩。 他能够把卷宗交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观阅,已经是格外关照了。 宋砚之捧着卷宗便往玉洁堂的方向走去,颜子苒只得跟在后头。 尹茯苓见状皱了皱眉头,轻轻拉住了颜子苒的手腕:“颜姐姐,你这样岂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颜子苒顿了顿,苦笑道:“为了勘破此案,这也是无奈之举。待我翻阅完卷宗,他也就拿捏不了我了,忍忍吧。” 尹茯苓想想也是,便随着颜子苒到了玉洁堂,让人备了纸笔,帮着颜子苒抄录一些重点线索。 颜子苒和尹茯苓在衙门里一待就是三天,几乎是辰时到,申时走,出入衙门如同自个儿家宅。 而陈松伟每天晚上等颜子苒和尹茯苓回家后,便会眼巴巴地看着尹茯苓,求尹茯苓把白日里抄录下来的内容给他阅览一遍。 三天后,颜子苒把那么厚的一沓卷宗都看完了,交还给宋砚之后就离开了衙门。 宋砚之的幕僚荀师爷轻声道:“少爷就这么让她走了?” “无妨!”宋砚之嘴角轻笑,“她要彻查此案,必定要跟诸多官吏打听当年的事。你把消息传出去,府衙内的书吏,但凡遇到颜姑娘打听此事,先让颜姑娘来找本府索要手谕,否则不许透露当年任何事迹,违令者,逐出衙门!” 荀师爷微微蹙眉:“江同知差不多要回来了……” 第412章 飞贼师徒 宋砚之抿唇不语,等江珣回来之后,恐怕就不好逗着颜子苒了。 不过,他也不是非得要逗弄颜子苒,只不过是依照律法行事的同时,顺手而为罢了。江珣就是回来了,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然则,此刻的江珣还被一段水域的淤泥问题难住,短时间内还无法返回烟台府。 余望亭已经在江瑶的召唤下,屁颠屁颠地跟着江瑶回了府衙。 江珣也不好阻拦着,毕竟余望亭留在他身边的用处也不是很大,不是非得要他不可。 这可把余望亭给乐坏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跳上江瑶的马,抱着江瑶就纵马往府衙方向狂奔,生怕慢上一秒江珣就会反悔。 只留下与江瑶同来的林卫,找江珣说了几句白泽县有军官肆意欺压商贩的问题,让江珣回去找户所军官反馈一下这些事儿。 江珣应下之后,但打算亲自去了解一番再作打算,并未对林卫偏听偏信。 林卫也并非要江珣立马处置,只是知会一声,好让江珣心里有个底。 他随后便跟江珣告辞了,几乎比余望亭晚上半天就回到府城。 而后,他继续回到颜宅附近,找到了夜枭。 夜枭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事情都说了?” “嗯!”林卫点点头。 “江珣没怀疑吧?”夜枭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林卫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怕我被怀疑,那你怎么不自己去?” 夜枭嘴角微微勾起:“我这不是帮你看着姑娘了嘛!” “我谢谢你嘞!”林卫说着,目光落在颜宅那处。 夜枭想了想,轻轻搭着他的肩膀道:“这是卫主第一次试探,我怕我误事,这才让你去说的。毕竟,你跟他们比较熟,你说话也比较中听。” 林卫将他的手臂拍开:“最近没什么事吧?” 夜枭摇摇头:“姑娘已经开始调查此案了,一切都在卫主的计划之中,并无差错。但结果如何,恐怕还需要些许时日。” “白鹫这次会来?”林卫侧头望了望夜枭。 夜枭轻轻颔首:“这次恐怕不来都不行了。” 林卫沉默了片刻,而后看向颜宅周遭,继续执行他往常的任务。 被林卫盯着的颜宅众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存在。 余望亭回到颜宅之后,和江瑶各自沐浴用饭一番,到傍晚时分才来到偏院正屋里,一同翻看尹茯苓抄录的线索。 颜子苒特地将宋提刑所怀疑的嫌犯“雪山飞妖”的资料讯息递到余望亭面前:“这个人与你还挺相似的,你看看,可认得他否。” “雪山飞妖?”余望亭接过手后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颜子苒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这雪山飞妖在七年前就已经是闻名天下的飞贼,也算是你的前辈,你应该对他有所耳闻吧?” “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江瑶好奇地跟着问了一嘴。 “这是我师傅。”余望亭沉声应了一句,“你说谁厉害?” “那也说不准!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比他厉害了呢?”江瑶笑着说道,眼里全是余望亭。 “咳咳!”颜子苒咳嗽了两下,“这种本事就没必要比高低了。” 江瑶吐了吐香舌:“差点忘了,哈哈。” 颜子苒笑了笑,眸光重新落在余望亭身上:“既然他是你师父,那你知道他当年的情况吗?” 余望亭轻轻摇头:“七年前,他曾经离开山门半年时间,都是我师兄……咳咳,都是白鹫那个家伙在折腾我。” “那你师父回山之后,你可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比如,花销方面,或者是可有带回什么东西回山门?” 颜子苒连忙接着问道,想从余望亭这里问出些端倪。 余望亭沉思了许久,直到江瑶拍了拍他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没有,他当初回到山门时,就只给我们师兄弟带了些肉食。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看不出揣了银票的样子。” 余望亭连忙回着话儿:“至于后来他的花销问题,也没看到他怎么下山,偶尔下山也跟以前一样,抠抠搜搜的。” “可能不是他偷窃的这七十万两白银!”江瑶爱屋及乌,想到雪山飞妖既然是余望亭的师傅,下意识就觉得他不会是幕后黑手。 颜子苒看向她:“那你是认为宋提刑弄错了?” “这个,这不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嘛,宋提刑只是怀疑雪山飞妖,又没有断定就是他干的。” 江瑶指了指案情最基础的概述,上面确实没有证明雪山飞妖就是幕后主谋。 “宋提刑没能见上雪山飞妖一面,所以最终没能弄明白到底是不是他做下的案子。” 颜子苒沉吟了片刻,而后望着余望亭:“余大哥可能让你师父回烟台府一趟?” 余望亭脸色凝重了几分,轻轻摇头:“我师傅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颜子苒眉头微蹙,如此一来,这案子可就真成了悬案,死无对证了。 她目光落在了抄录出来的案卷上,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这桩案件从头查起了。” 尹茯苓顺势从抄录的一些零碎线索中,取出一张纸卡,递给了颜子苒。 颜子苒低头一看,上面写着许多小字,是霍同知的一些口供。 “当年那些人之中,罗知府已经去世了,最有可能知晓当年案件详情的便是这霍同知。霍同知还在烟台府里颐养天年,正好可以去找他询问一些线索。” 尹茯苓轻声提议道,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边的发丝。 颜子苒想了想,颔首道:“那就先从霍同知这里问起。” 重新调查这桩旧案没有得到衙门的准许,目前还属于是私人事情。 余望亭和陈松伟两人只能是告假跟着颜子苒调查此事。 所以两人次日一同向衙门里请了休假准许,这才跟着颜子苒前往霍家。 霍同知在烟台府兢兢业业经营了十多年,如今告老后,也没有回自己老乡,就在烟台府里颐养天年。 毕竟他的家业都在这里,断然不会离开此地。 凭着他多年累积的声望和家业,如今日子过得也十分滋润,就想着让他的儿子孙子长进些,往后再出个当官的,把霍家的荣光延续下去。 颜子苒和江瑶等人的拜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413章 鲤鱼成精 霍家在烟台府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颜子苒敲开门后,让看门童子进去禀报,好半晌才有霍家的管家前来接迎。 一行人到了霍家迎客厅中,霍同知在一名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颜姑娘,江姑娘,呦,还有陈先生!”霍同知先看两女,恭敬地打着招呼,发现陈松伟后,又是一阵作揖。 至于跟在几人身后的余望亭,霍同知下意识就把他当成了随从。 “霍老大人,最近身子骨可还好?”陈松伟当初在矿区跟霍同知等人相处了一阵子,彼此还算熟悉。 “托福,好着呢!”霍同知笑着回道。 落座后,两人互相恭维客套了几句,霍同知才提起正事。 “颜姑娘既然来了,想必是为了案件的事吧?”霍同知笑看着颜子苒,“不知府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倒不是府城里新近发生的事,此趟过来,是想问问七年前一桩旧案。” 颜子苒微微颔首,若非为了案件,她也不可能会登门拜访霍同知,霍同知心里清楚得很,她便没再陪着客套。 “七年前?”霍同知顿了顿,沉吟了片刻,“可是那桩赈灾钱粮失窃案?” “正是此案,霍同知怎会知晓民女是为此案而来?”颜子苒有些好奇地望向霍同知,心里想着他是否知晓什么隐情。 霍同知笑了笑,跟着说道:“族里还有几个晚辈在衙门里办差。昨日便听闻宋大人要重查此案,还特地从刑房之中调阅了相关卷宗。今日颜姑娘一提起,老夫便想到了这事。” 颜子苒点点头,她和宋砚之调阅钱粮失窃案卷宗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凡衙门里有点眼线的人都会知晓。 “那,不知道霍老大人可否把当年的情形,再与我们说说?”颜子苒恭敬地询问道。 “此案老夫亦是一直未曾放下,堵在心中多年了。要是颜姑娘能够寻找出些许猫腻,那老夫死后亦能心安矣。” 霍同知长叹了一声,而后在颜子苒等人的注视下,默默地叙述着当年的案情。 “这案子,怪得很,你们在卷宗上看到的,只不过是宋提刑的书面记载,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宋提刑当年不让手底下的人记录。” 霍同知第一句话就引起了颜子苒的狐疑和警惕。 江瑶更是直接开口:“不会的,宋伯伯不是那样的人!” 霍同知笑了笑,伸手虚压,示意江瑶先不要急着反驳。 “宋大人不让书吏记录也是有原因的,着实此案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当时,烟台府境内四处都有水患,暴雨连绵不断,各县都上报有田地被洪水淹没,灾民无数。” “在烟台府郊外有块低洼地,当时亦被大水淹没,有人路过时,发现地里被洪水卷出来一物,你们猜是什么?” 霍同知突然对着几人询问,弄得几人都一阵错愕。 颜子苒是在烟台府境内长大的,闻言,略一思忖便答道:“是一尊金鲤鱼!” 霍同知讶异地看了颜子苒一眼,而后点点头:“不错,就是金鲤鱼。” “既然是金鲤鱼,那应该是一尾吧?怎么用一尊呢?”江瑶蹙眉不解地望着颜子苒。 颜子苒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霍同知。 霍同知抚了抚胡须:“因为那是用金子熔炼而成的鲤鱼。” “啊?鲤鱼形状的金子吗?”余望亭吃惊地看着霍同知,像是被故事所吸引了的小孩,“那,那这金鲤鱼得值多少钱啊?” “呵呵!”霍同知笑了笑,而后望着颜子苒,“颜姑娘既然知晓这金鲤鱼,那可曾知晓这锦鲤鱼有多大?” 颜子苒摇摇头:“当时只是听猛叔提过一嘴,他自己都没亲眼见过,也是听府城里的衙役说的,所以我也不知晓真假,只听得,那金鲤鱼有一丈多长!” “一丈!”余望亭和江瑶都瞪大了眼珠子。 霍同知笑着微微颔首:“确实,从头到尾,足有一丈长,高约七尺,宽有四尺。” “这,这得值多少钱啊?”余望亭有些失望的说道,不是对这鲤鱼的价值失望,而是对自己没能遇见而悔恨。 颜子苒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据说,这条金鲤鱼逃了,可有此事?” “的确如此!”霍同知眸光深邃。 “逃了?那,那不是金子做的吗?”江瑶不解地望着颜子苒。 “民间里传说,那是一条鲤鱼精,因为洪水泛滥,所以从水河底部出来游玩。结果迷了路,等洪水退去之后搁浅了。” 颜子苒当时还小,只把这事当成故事听,也没往心里去。 “等到后来,又下了一场暴雨,那鲤鱼精淋了雨,恢复了些法力,便施法从岸上蹦了起来,跳进了洼地之中,消失不见了。” “啊?还,还是个妖精,会法术的妖精?”江瑶都懵了。 霍同知却赞赏地点了点头:“虽然是坊间谣言,但事实上差不多就是如此。” “当时有人发现了这金鲤鱼,通报了衙门,衙门立即派出人手进行看护。那么重的一条鱼,想要拉走都不容易。” “当时罗庸那蠢货说这是上天给大祯朝送来的福瑞,便提议先在金鲤鱼旁边围起来,让百姓们也看看。” “结果卫所那边的千户长也得知消息,带领军队过来把控现场。两边都想着把金鲤鱼呈献给圣上,结果争执不休之时,天又下起大雨。” “那金鲤鱼明明是个死物,待了大半天都没动弹一下,这一淋了雨,突然就发出一声巨响,从地上蹦到了高空中。” “当时老夫就在现场,心肝儿都差点被吓坏了!那金鲤鱼就那般蹿到半空中,还在空中甩了甩尾巴,嘴里吐出一口妖气,而后跌入了洼地的水坑之中。” “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傻了,还是老夫最先反应过来,立即让人下水里寻找那金鲤鱼。可惜那衙门里的人几乎都是贪生怕死的,迟迟不肯下到深处去。” “最后还是卫所的军兵下潜到水洼底部,在水洼底部摸了个遍,最后都没能找到金鲤鱼。卫所的千户不死心,带着手底下的人足足打捞了三天,什么也没发现。” “后来人们都说,那金鲤鱼就是妖怪,顺着地下的水路跑了。”霍同知说到这儿,端起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仿佛还心有余悸。 “那这跟此案有什么关系?”颜子苒不解地看着他。 第414章 通判品行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霍同知放下茶盏,“自从这事过后,烟台府里就流传出一首童谣。” “我还记得这首童谣是这么唱来着!”霍同知眯着眼思索了片刻,轻轻地唱了起来。 “金鲤鱼,银鲤鱼,家家户户没多余。钱粮变作鱼儿去,留下老爷像蠢驴。” 他一边唱,还一边拍着手,打着拍子,倒是能叫人看出当年唱童谣的那些孩子的模样。 “嗯,确实有点像。”余望亭望着霍同知这副模样,冷笑着点了点头。 “噗!”江瑶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 霍同知瞪了他一眼,侧过身子再次喝茶水润喉。 陈松伟连忙打着圆场道:“霍老大人模仿孩童唱同样的样子,果真是惟妙惟肖。可这童谣是什么意思?” 霍同知睨了余望亭一眼,对陈松伟这个解释也就顺坡下驴。 “当时这童谣在烟台府城里传出来时,谁也没听明白,只以为是老百姓面对天灾有所不满,编排出来讽刺府衙的。可后来谁能想到,这童谣其实是一则提醒暗示!” 霍同知眼睛眯了眯:“那库房里的七十万两白银,全都变作了银鲤鱼,顺着地下水路游走了,就跟那金鲤鱼一样。” “这不可能!”颜子苒第一时间就站起来表态,但心底里也是颇为惊讶。 霍同知自嘲般笑了笑:“老夫当初也不信,宋提刑也是不信。所以,这些事,都没有记录在卷宗之中,就是不想这些鬼神之说干扰了视听。” “可如今想来,若不是如此,那库房之中的七十万白银又是如何消失的呢?宋提刑将自己关在库房多日,冥思苦想,最终都没有想到雪山飞妖是如何盗走七十万两白银的。” 霍同知看向颜子苒:“老夫亦是读圣贤书的人,颜姑娘若是能够解开此密,那老夫倒是能够释怀了。” 颜子苒立即询问道:“会不会是一开始搬进去的箱子都是空的,里面根本就没有银子?” 霍同知欣赏的神色看着颜子苒:“当初我等亦是想过这个念头,但是护送钱粮的邓千户表明箱子里头都是装有银锭的,他在京城那边领了银钱之后就一直没有打开过箱子。” “马通判签收之时,箱子上的封条也是保存得好好的,未曾有揭开过。可见半路上不可能有人动过手脚。而且,马通判签收之时,还曾见过有个箱子摔落,从里面掉落许多银锭出来。” “这可能是故意让马通判看到的。”颜子苒立即辩驳道。 “那为何最后在库房里,连这些故意让马通判看到的银锭也不见了?”霍同知紧跟着问道。 颜子苒顿住了,一时间也没能想明白,除非真的有人进了库房取走了银子。 可若是如此,那就代表这贼子可以取走其他银子,一开始的空箱假设就没有必要了,故意让马通判看到银锭的举止也成了多余的。 “难道真有人进了库房,取走了银子?”江瑶咬着手指头,苦思道。 霍同知笑了笑:“若是能够进得去,那老夫也不会觉得是那鲤鱼精作怪了。” “我能去库房看看吗?”余望亭不死心地问道。 霍同知这次没有作答,他已经辞官赋闲在家,这衙门里的事,他说了不算。 况且,库房是衙门重地,岂能让他人随意接近? 除非是宋砚之答应,否则他们真没什么办法。 “这事恐怕得等江大人回来才能说服宋大人。”陈松伟摇摇头,表示此路暂时不通。 颜子苒想了想,而后看向了霍同知:“霍老大人,不知您对马通判有何看法?此人品性如何?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 霍同知沉思了片刻,而后摇头叹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说,难说。” “你就说说你在案发之前对他的看法就成。”颜子苒连忙恳请着。 霍同知见颜子苒神色执着,不好推脱,这才缓缓开口评价着马君翊。 “君翊是个翩翩君子,就好比如今的宋大人。但是,他又比宋大人多了些臭脾气,就好像是江大人那种,特别认死理。” 霍同知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们共事那些日子,他事事亲力亲为,刚上任没多久的罗庸跟他较着劲儿,但处处都明显不如君翊。” “只不过,这官场上有时候需要些许圆滑,君翊就是不肯打这些官腔,被布政使大人叱骂过好几回。” “可他这人,对待百姓那是真的好,当初闹洪灾,就是他最先带人赈灾的。他所有积蓄都拿去买了粮食,到城外施粥,又到洪灾祸患之地安抚百姓,可谓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颜子苒点了点头,跟陈松伟对视了一眼。 因为对陈松伟的信任,所以颜子苒对这个马君翊还是颇有好感的,如今听了这番话,心底里也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可惜啊,他平日里就喜欢跟那些江湖好汉来往。老夫当时就想不明白,他这么一个为朝廷呕心沥血的人,怎么就跟一群江湖好汉处到一块了呢?” “当时罗庸还训斥过他少跟江湖人士往来,可他就是不听。这其中有个叫雪山飞妖的人,据说与他关系十分不错,当初也是这雪山飞妖资助他施粥的。” “可惜了,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百姓们少了他这么个父母官,在罗庸的治理下可是吃足了苦头喽!” 霍同知到最后还不忘了给罗庸带上一笔骂名。 颜子苒从霍同知这里再也问不出多少有用的线索,大多数案发时的细节,衙门的卷宗里都有详细记录,比起霍同知如今的回忆要更加细致许多。 几人聊了半天,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霍家,颜子苒和陈松伟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衙门找宋砚之试一试。 “若是宋大人愿意让咱们进库房,那是好事;即便不成,到库房外面转一圈看看,再找几个守库房的人问问也是好的。” 颜子苒的提议得到了其他几人的拥护,只有江瑶不太满意。 她并不希望颜子苒跟宋砚之有太多接触,因为她已经把颜子苒视作嫂子,哪能让未过门的嫂子跟一个与她哥哥同样优秀的男子频繁往来? 她得要替兄长看好嫂子才行,免得嫂子被别的男人拐走了! 可是,颜子苒不是她能劝得动的,更何况余望亭也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马就去库房里转上一圈。 第415章 查看库房 江瑶阻拦不了,只好跟着颜子苒一块去了府衙,见了宋砚之。 宋砚之正在处理公务,看见颜子苒等人过来,先是诧异地看了众人一眼,而后笑着把公文搁置到一旁。 “说吧,要本府做些什么?” 昨日颜子苒没有来衙门,他还有些诧异,白等了一天。 “我们想进库房看看。”江瑶立即开口说道。 宋砚之神色一怔,而后有些为难地看着颜子苒和江瑶。 “库房乃府衙重地……” “你还担心我们会偷窃库银不成?”江瑶立即双手叉腰质问道。 宋砚之知道这丫头对他从来没好脸色,也就不跟江瑶说话了,只对着颜子苒道:“库房真不好进出。” “便是宋大人也不能进出吗?”颜子苒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宋砚之见状,略一沉吟:“本府若是执意要去库房里查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本府也得与江同知商议,得他应许后才能进入。” “据卷宗所记载,府衙库房需要两把钥匙方能打开,宋大人是因为缺少一把钥匙,所以进不得吗?” 颜子苒想起这档子事,之前是知府与通判各持一把的,但如今烟台府并未有通判,所以另一把钥匙颜子苒也不知道在谁手里。 “正是如此,那第二把钥匙如今在江同知手里。只有我二人都同意开库房,方能进得了。”宋砚之轻轻颔首,“可如今江同知不在此地,此事本府一人也做不了主。” 陈松伟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库房钥匙?怎么在你手里?”宋砚之身旁的荀师爷诧异地看着陈松伟。 “江大人外出,不知何时方能归来,生怕这府衙之中有事需要启用府库,故而交给了属下。”陈松伟说着,看向颜子苒,“但是否决定使用这钥匙,还得征得颜姑娘的同意。” 颜子苒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看向了宋砚之。 宋砚之停顿了片刻,而后对着荀师爷道:“那荀师爷你便带他们去看看。” 他的钥匙在荀师爷身上,荀师爷点了点头,走到几人的行列之中。 “多谢大人。”颜子苒对着宋砚之微微躬身。 宋砚之拿起公文,随口说道:“库房乃府衙重地,本府念在江同知的颜面上,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可莫要让本府为难。” 颜子苒应下之后,随着荀师爷走出玉洁堂,向旁边的库房走去。 库房是单独的一间房屋,前后左右都有三丈的空白距离,就是一只苍蝇飞进这片区域,也会显得格外突兀,引人注目。 库房四面由石板砌成厚重的石墙,厚度足有两尺,屋顶亦是用青瓦铺盖的,上面加固了又加固,可谓是严防死守的地方。 大门是用铜皮包裹的榉木制成,上面有两道青铜锁,将大门牢牢地封锁住。 荀师爷带着众人来到库房前,看管库房的库大使佐林上前拱手拦住众人。 “荀师爷,各位,此地乃府衙重地,若无事情,还请远离。” “奉知府大人命,开库房。”荀师爷拿出一块腰牌,正是宋砚之给他的令牌,见此令如见知府本尊。 佐林连忙行礼后,领着几人来到大门处,轻声道:“可有两位大人的钥匙?” 荀师爷和陈松伟同时亮出钥匙,这佐林恭敬地接过之后,打开了大门上的青铜锁,费了一番劲儿才推开了些许库房大门,腾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隙缝。 “几位,请吧!”佐林伸手示意了一下。 荀师爷当先挤入库房之中,而后陈松伟紧跟着进去,颜子苒等人依次进入其中。 刚刚进了库房,便有一股闷气扑面而来。 整个库房里有些阴暗湿冷,只有一扇小小的铁窗透进来些许光线。 库房里摆着一排又一排的架子,上面摆放着一排排银锭。 在四周角落又堆砌着许多箱子,占地面积比架子还大上一些。 荀师爷也是第一次进来,不过之前见过其他地方的库房,此时对着众人解释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铜钱,都是从各地收取而来的税钱。若无意外,这些税钱将用于俸禄发放,而银锭则作为镇库的根本,以备不时之需。” 颜子苒点了点头,围着库房转了一圈,而后看向了余望亭。 余望亭伸出手,手指按在墙壁上,随着每一步向前,手指便在墙壁上划过。 他通过这种法子,在寻找着库房里可能存在的机关。 但他转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之处,只能朝着颜子苒微微摇头。 颜子苒用脚轻轻跺了跺地面,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余望亭。 余望亭再次轻轻摇头,他刚才行走的过程中,脚步就一直在试探着地底下的情况。 陈松伟用指节敲了敲摆放银锭的木架子,而后顺着木架子看向了屋顶的瓦片。 江瑶则一直盯着墙上的铁窗,甚至踮着脚尖抓住一根铁栏杆,努力地晃了晃,想要把铁栏杆给拆下来。 结果那铁栏杆纹丝不动,江瑶只好朝着颜子苒摇了摇头。 荀师爷看着几人眉来眼去的,忍不住提示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七年了,这库房每年都有经过修缮,就是当时有什么松动之处,如今也早已加固了。” 陈松伟有些尴尬点着头:“荀先生说的极是,不过我等只是过来看看当初案发之地的情形,别无他意。” 荀师爷轻声笑了两下,也不拆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不过宋大人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各位还是尽快些。” 颜子苒已经将这个库房的大致情况都记下来了,此时的目光望向了守在大门处的库大使佐林身上。 “不知七年前,赈灾钱粮失窃一案发生时,府衙的库大使是哪位?”颜子苒望着荀师爷问道。 荀师爷顿了顿,而后望向大门处的佐林。 佐林早就听到了颜子苒的问话,得了荀师爷的示意后,连忙躬身应道:“小人已在府衙看管仓库将近十年了,当初发生失窃一案时,正是小人看管库房的。” “那正好!我能问问你,当时库房里可有什么可疑痕迹吗?”颜子苒上前两步,神色急切地问道。 “这个……”佐林看向了荀师爷。 第416章 银锭化鱼 “颜姑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如实说来即可,回头我会向大人禀明的。”荀师爷想起前两天宋砚之的吩咐,知晓佐林为难的原因,即刻开口给予承诺。 佐林有了荀师爷这话,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当时库房里的确有些可疑的状况,小人依旧记得,那天,罗知府……呸,罗庸那个奸贼跟霍大人、马通判和邓千户一同到了库房,让小人打开了大门准备赈灾。” “结果,打开库房之后,小人当先就看到这库房中间,有一层水渍。而那库房最中间的位置,似乎还有一湾水坑。” 他说着,指了指几个木架子的位置。 “当时这些木架子都移开了些许,给装有赈灾银子的木箱腾出了位置,摆放在靠右的位置上。这中间的位置就空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区分了库房里本来就有的银钱和赈灾的银钱。” 在荀师爷的应允下,他走进了库房之中,站在了几个木架子中间,指了指地下:“就是这个位置,当初小人看到这儿就是一湾水坑。” 余望亭抬脚在这处跺了跺脚,而后摇摇头,显然没有任何异样。 “罗庸是最先进入库房的,而后便是霍同知和马通判。罗庸那奸贼见到地上的水渍便谩骂了我们一番,说是我们看守不力,导致屋子里进了雨水,积攒了这么多的水渍。”佐林接着说道。 “当时小人也不敢顶撞了他,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还是马通判替我们求情,这才免了我们的责罚,让我们找来木桶棉布准备打扫库房。” 想起马通判,佐林显然还有些惋惜的神色:“那马通判替我们求了情后,便发现木箱子的封条从中间断裂了。于是,他立马打开了一个木箱子,发现里面的银锭不翼而飞。” “随着接连打开几个木箱子后,马通判发现所有木箱子里的银锭都消失不见了。那罗奸贼和霍大人立即让人封锁了府衙,而后那负责运送银子的邓千户更是派遣军士把库房都包围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就双腿发颤,一阵后怕。 “当时我等都害怕极了,库房遭窃,我等责无旁贷。那邓千户的兵把我们都给擒拿了下来,刀锋都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 他明明只是四十许的岁数,跟颜松柏差不多,但说起话来啰里啰嗦的。 颜子苒沉声问道:“除了水渍,还有别的吗?” 她之前已经在霍同知那里听到了些许消息,所以特地多追问了一句。 佐林目光在木架子上的银锭流露而过,然后露出一副沉思的神色。 陈松伟见状,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塞到了佐林的怀里。 “这点银钱,老哥拿去喝茶,就当作是今日的茶水费。” “这怎么行?使不得,使不得啊!”佐林连忙推搪着,最后让这二两银子顺利进了他怀里。 他还有些担忧地看了荀师爷一眼,荀师爷冲着他微微点头,他这才放心了些。 库房里的银子他不能碰,但这陈松伟主动给的,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当时小人开得库房大门,除了那一片水渍之外,还看到了这库房之中有一道浅浅的沟渠。” 他说着,在库房里打量了一圈,而后比划了一阵:“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一直蔓延到这南边的墙角下。沟渠也不深,就一尺深些,宽不过两尺左右,就两块地砖的宽度吧!” 佐林指了指靠近中间位置:“大概在沟渠这个位置,有一条鲤鱼,因为水浅了,在这儿扑腾着。” “你确定是鲤鱼?库房里怎么会跑进来鲤鱼?”颜子苒讶异地再三确认。 “嗨,小人又不是不认识鲤鱼,这还能看错?”佐林伸出手掌,“大概就比手掌小上一些,还蹦跶着。当时小人就觉得奇怪,这库房里,有雨水打进来就已经很是稀奇了,库房地面上又出现了沟渠,沟渠里还有一条鱼,简直奇了怪!” 佐林说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但是后来还有更怪的事情发生!那个邓千户吩咐前来准备运送银钱去发放给百姓的军士,围住库房之后,将库房里的木箱子都搬出去,翻箱倒柜也要把银锭找出来。” “库房就这么大,自然是没法子全部都铺展开来查看的。所以那些军士就把箱子都抬到库房外面去搜查。结果毫无例外,所有箱子的封条都从中间被划开,里面的银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佐林又走到了库房门口处:“邓千户看到银子不翼而飞,立即对着罗庸发难,责怪罗庸看管不力,他必定会上报朝廷。” “罗庸那奸贼立即就把这事推到马通判身上,说是马通判监管不力。几人当时就这么吵了起来。最后马通判挑起重任,誓要追回失窃的银子。” 他说着,又望向众人脚下的位置:“当时马通判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片可疑的水渍,让小人过去帮忙把水清理出来,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挖掘地道进来行窃的。” 佐林一脸唏嘘地说道:“可最终小人把水都清理出去后,发现下面是夯实的地面,水深不过两尺而已,就比引导过来的沟渠深了一点点。” “而在水坑底部,还有一块银子,大约巴掌长,状如鲤鱼,栩栩如生,就这么一头插在水坑中,似乎想要遁入地下逃走,但最终没能成功。” 荀师爷立即呵斥道:“荒谬!银子打造而成的鲤鱼,如何能遁走?” 佐林抿了抿嘴,没敢反驳。 “那后来呢?”颜子苒忙问道。 “后来?后来听说粮仓那边也遭窃了,马通判他们又急匆匆地赶往粮仓那边去了。而我们这些倒霉蛋则被罗庸那奸贼给逮捕进牢狱之中,受尽严刑逼供。”佐林有些气愤地说道,“那还是我第一回蹲大牢,那滋味,罗庸真是个王八蛋。” 余望亭忍不住询问道:“从银子入库到发现银子失窃的那几天时间里,你们可有听到库房里的异响?库房里边都是用石砖铺地的,要想挖开沟渠和小坑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多少会有些动静吧?” 佐林经他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点头应道:“那几天,确实是有听到一些诡异的声响。我们在大门和小铁窗周遭巡视的时候,尤其是夜里,总能听到一些‘啪啦啪啦’的声音,就像是有大量鱼儿跳出水面又落回去溅起的水声。” 第417章 团伙作案 颜子苒又追问了几句,确认佐林再也没有其他线索可提供的了,这才作罢。 荀师爷掐算着时间,想着快一炷香了,立即提醒几人。 众人从库房里出来后,谢过了荀师爷与佐林,一同回到颜宅用晚膳。 奔波了一天,几人都有些疲倦,用没几口饭菜便停下了筷子。 陈松伟第一个发表了看法,他环视众人一圈之后,缓缓说道:“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整个过程之中,都有军方的人插手,我怀疑这些军士很有可疑。你们以为如何?” “军士的确有可疑之处,但他们把银子送到库房时,封条都是好好的。若是他们提前把银子都取走了,那封条就不可能是完好无损的。” 尹茯苓见众人没有开口,便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她今日虽然没有出门,但是她抄录了许多线索,对这些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马通判为人处事格外认真,封条有没有坏,他应该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吧?” 江瑶则是看向了颜子苒:“颜姐姐,这,这该不会真的是鲤鱼精在作怪吧?我听闻一些天灾多的地方,就是容易滋生妖邪作祟。”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所谓的妖邪作祟,不过是有心人借机行事罢了。”颜子苒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说法。 “那鲤鱼飞上天,口吐妖雾,最后又潜入水中消失不见又作如何解释?”郝猛听了几人今日的所见所闻后,立马就来了兴致。 范通也跟着沉吟:“当初我们听到这则消息时也是十分震惊,没想到霍同知亲眼所见,那应该假不了。这事绝非人力所为,小颜,你确定这真不是妖精作怪?” “天底下没有什么稀奇事儿,只要你见多了,也就知晓其背后的小奥秘了。”颜子苒本想说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但想到内功之流,她只好改了个说法。 “可,那么大的一条金鲤鱼,它,若非是妖怪,怎么能蹦上半空中呢?”郝猛反驳道。 颜子苒一时间也没法说明白,那金鲤鱼是死物,如何动起来的? 而且那么大的金鲤鱼,至少得有上千斤重,如何能蹦得那么高,落得那么远? “还有那一首童谣,在银子失窃之前就传出来的,如果是有人谋划的,那他为什么那么愚蠢,要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江瑶跟着说道。 “也许是有知情人,想要警告官府,但是没得到衙门的重视。”颜松柏沉声说了一句。 余望亭摇摇头:“若真是要告诫衙门,那可以用别的法子,用童谣这么隐晦的方式,更像是一种挑衅。就好比我以前偷窃的时候,就喜欢先给人家送封书信。” “那你就不怕被人抓住?”郝猛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以前年轻气盛,就是你们布下天罗地网,我也有信心能逃脱。”余望亭不屑地撇撇嘴。 “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江大人抓住了?”范通笑哈哈地说道。 余望亭还想还嘴,陈松伟急忙沉声劝阻:“现在是讨论这桩悬案,不是斗嘴的时候,别打岔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整个库房我也看过了,除了大门,那小铁窗根本出不去。若是真有贼人,那必定是通过库房大门进出的。”余望亭说道。 尹茯苓抿了抿嘴,从袖子里取出一沓纸张,逐张逐张地看着:“库房大门钥匙在马通判和罗庸手中,除了将银钱搬入库房的那天以及案发当天,他们都未曾打开过库房大门。” “就算是贼人能够打开大门,那七十箱的银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搬得完。”颜子苒眸光锐利了许多,“我可以断定,这是一起多人谋划的盗窃案,绝非一二人所为。” “我同意,毕竟除了库房,粮仓那边的一百万石粮食也不翼而飞,绝无可能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事情。”尹茯苓跟着附和一句。 陈松伟看着颜子苒问道:“那我们现在该从哪里查起?” “钱粮既然失窃,那必然有人得到这笔钱粮。如果是京城那边就动了手,那我无话可说。可若是在烟台府境内才出了问题,那只要查查这些经手的人如今的生活状况,或许便能发现一二猫腻之处。” 颜子苒寻思了片刻,最后决定从经济能力方面入手。 “罗庸是个知府,而且还是个贪官,之前圣上下令抄家后,从罗府抄出了将近十万两银钱,那些字画珍品,各处作坊商铺,总值上百万两白银。” 陈松伟是衙门里的师爷,对这些消息格外重视,故而他是最清楚的。 余望亭听完之后,有些咋舌:“这个贪官,居然这么有钱。早知道,我就先来烟台府光顾一下他罗家了。白白被朝廷给抄了去,真是浪费。” “虽说民间有句流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就算他再贪污,上下还要打点,七年时间想要赚下这诺大的家业,我觉得有些困难。”尹茯苓犹豫了片刻,对着众人说道。 “还有那个霍同知!”余望亭想起今日在霍家见到的情景,“他一个同知,居然有那么多银钱,置办了诺大一个宅子,私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的家业,得查他老底。” 范通蹙眉道:“这个恐怕不容易查,毕竟有许多作坊和店铺,名义上都不一定挂在霍家头上。” “尽力去查,先把他明面上的产业先罗列出来,再请人估好总价。”颜子苒沉声说道。 众人见状,纷纷点头应了下来。 郝猛和范通两人在衙门里,想要查霍家名下的作坊店铺庄园还是比较容易的。 而其他人就只能通过霍家的下人,打听霍家的家业。 那尹茯苓在最后又提出了一个名字:“邓千户是否也应该查一查?” 众人都知晓邓千户的女儿邓红玉前不久还曾到颜宅来找过尹茯苓,两人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尹茯苓连忙摆手:“我只是单纯觉得,他一个千户,恐怕没有办法像罗庸和霍同知那般收割民脂民膏。要是查到他的家宅也跟着富裕许多,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颜子苒也觉得这个邓千户需要查一下,不过她并未立即做决定。 陈松伟看出颜子苒的心思,悠悠道:“这个邓千户恐怕不太好查,毕竟身为卫所的将领,他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不像霍同知这个辞官赋闲的老大人。” “等江大人回来之后,再调查军士。”颜子苒最后做下决定,“明天我先去粮仓那边看看。” 第418章 烟台粮仓 商议已定,众人便回屋里歇了。 颜松柏等颜子苒忙完回了偏院后,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江珣没回来,偏院里没有其他人。 颜子苒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颜松柏,讶异地喊了一声:“爹?” 颜松柏颔首‘嗯’了一声,而后看了看四周,这才将眸光落在颜子苒身上。 “怎么了爹?”颜子苒对他的举止有些狐疑,他似乎怕被人看见。 “你,你平日里不爱凑热闹,怎么突然想要查这桩陈年旧案?虽然陈先生口中,那马通判是个好人,但你不会因此就陷身于这桩案子之中。” “从你们今天的所见所闻看来,你应该知晓这桩案子不简单,弄不好会惹祸上身。以你的性子,你不应该如此涉险才对。” 颜松柏看着颜子苒,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瞒着爹?” 颜子苒在颜松柏的注视下,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之后,颜松柏依旧没有等到答案,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愿说,爹也不逼你。但你要记住,万事一定要多加小心。爹就只有你这么个闺女,可不想看到你发生意外。你明白吗?” 颜子苒眼眶有些湿润,低着头,用力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放心,我会多加注意的。” 颜松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要是你娘在就好了,她必定能知晓你的心思。” 他说完,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颜子苒心里只能默念着‘对不起’,有关韩家的事,她不敢告诉颜松柏,知道了这事只会让他越发困扰。 在这个颜宅之中,除了江珣,没有人知晓她与韩家的关系。 那陈松伟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他口中的马通判的座师韩二爷,就是颜子苒的亲生父亲韩景渊。 如果马通判真的是含冤而死,而且还是因为受到韩家政敌的迫害才死去的,那她作为韩家最后的后裔,有义务要为他伸冤。 说不定还能从这桩案子里,查找到一些当年针对韩家的人,继而了解到当年韩家的事件也不一定。 颜子苒就是抱着这种心态介入调查这桩陈年旧案的,即使躺下了也在迷迷糊糊中思索着这桩案子的重重疑点。 待到黎明时分,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在这季节里冰凉凉的,冻得人都不愿离开房屋。 颜子苒穿戴好之后,打着一把伞来到主厅。 郝猛和范通已经去衙门里应卯,顺道帮忙彻查霍同知明面上的家业。 至于余望亭和江瑶、尹茯苓三人则在这儿候着,陈松伟却不见了踪影。 “陈先生呢?还没起来吗?”颜子苒顺势看了看二院的东厢房。 “陈先生一早就走了,说是要去查一查当年的童谣。”尹茯苓起身来到颜子苒身边,替颜子苒盛了一碗薄粥。 颜子苒喝了暖暖胃后,看着尹茯苓一身外出的装扮:“你今日也要随我们去?” 尹茯苓轻轻点头:“昨日没与你们同行,许多线索都只能听你们口述记载,颇为不便。” 她如今就像是颜子苒的助手,不用验尸的情况下,她就帮颜子苒记录询问到的线索,以防日后遗忘了这些小细节。 “那就辛苦你了。”颜子苒没有拒绝,尹茯苓想要多出些力气证明自己价值的心思,她能明白。 三女乘坐着马车,余望亭和车夫坐在车辕上,一同赶到了烟台府东边一座粮仓前。 因为粮仓占地面积较大,所以与库房分开,并未建立在府衙之内。 但这粮仓亦有不少人看守,主要负责人便是仓大使鲍周。 马车在粮仓大门停下,早已有看守粮仓的士卒跑去知会了仓大使鲍周。 鲍周有些诧异,问清楚来人不是府衙里的大人物后,打着呵欠慢慢来到门口。 颜子苒几人已经跟大门的士卒交谈了几句,但这士卒做不了主。 “谁啊?一大清早的就来这儿撒野?”鲍周不满地眯着眼睛打量了几人一眼。 那士卒看到头儿来了,急忙上前耳语了一阵。 “呦,原来是江姑娘啊!”鲍周一听到是同知的妹妹,立马就变了脸。 江瑶撇撇嘴:“我们想要进去查一起陈年旧案,你们快些带路。” 鲍周愣了一下,而后接连点头:“行行行,江姑娘随小人来。” 他也不问个仔细,伸手就请着几人进入粮仓内。 粮仓不像库房看守得那么严实,主要是在这平和的年景里,没人会来偷粮仓里的粮食。 整个粮仓只是用泥土墙围了一圈,看规模大约比府衙还要些,在东边和西边各搭建了几座房屋,是看守士卒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鲍周引领着几人往东边的房屋走去,一边领路,一边笑着问道:“江小姐这是要调查什么案子?可是江大人的意思?怎么不见江大人过来呢?” 江瑶立即把七年前赈灾钱粮失窃的案子说出,表明了来意。 鲍周听完,摸了摸下巴:“原来是这个案子啊,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什么意思?”余望亭沉声问道。 “当年我只是个看守粮仓的小卒子,那仓大使早已经辞了差事,回老家去了。”鲍周打量了余望亭一眼,而后如实回道。 “他怎么不继续当差?”颜子苒好奇地问道。 “据说是他有个族叔去世了,死后的家业都给了他,他就不当这劳累活儿了,回去乡下当了个富家翁。如今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哩,就我们这些人还在这儿苦哈哈地盼着府衙发的俸禄。” 鲍周有些羡慕的说了几句,而后打量了颜子苒一阵:“姑娘可是江大人身边那个会验尸的女仵作?” 颜子苒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我们见过?” “施仵作就住在不远处,时常过来跟我们几个说说闲话,最近可没少提到江大人和你。”鲍周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跟颜子苒拉开了些距离。 江瑶进了屋子,在鲍周的招待下坐了下来。 “既然你当年也在这粮仓里当值,那当时的事应该也知晓一二,你就跟我们说说你知道的就好了。” 鲍周闻言,点头应道:“这倒是不成问题,那我就从那军士运送粮食进来说起吧。那天可是下着大雨,好多军士的衣裳都湿了。” “我记得,那领头的是个百户,我记得他叫方小鱼。他现在还是个百户,就在卫所里,前一阵子我还见过他。” 江瑶眉头扬了扬,看向尹茯苓:“方百户?可是那个要砍了范叔手臂的方百户?” 第419章 一丘之貉 尹茯苓轻轻点了点头,对于邓红玉和方佩佩两人的父母,她前阵子在尹家也听尹世杰提起过。 “难怪那邓姑娘和方姑娘那么要好,原来两家的当事人也是一丘之貉。”江瑶冷笑着。 “他们都是古家的女婿,也就是古桧的姑丈,不过他们的妻子不是古桧亲姑姑,而堂姑。”尹茯苓跟着说道。 “嚯,又加上了个古家。”余望亭摸着下巴,“那古家据说家业可不少啊。” 颜子苒扫视了他们几人一眼,咳嗽了一声:“先说正事!” 几人连忙收住话题,纷纷转头看向了鲍周。 鲍周笑呵呵地接着往下说:“当时说来也赶巧。我们这儿每天都有两支小队轮流看守粮仓,分为东小队和西小队。” “两支小队分别在午时和子时交替,一直都没什么差错。可那天子时,本来两队要交替的,但西小队那边迟迟没来,最后还是仓大使赵有田过来跟我们说,西小队那边都闹肚子了,实在来不了,让我们东小队再轮值一回。” 鲍周皱着眉头:“当时我们只顾着埋怨西小队那些家伙,没想过会出事情。接连值守了一天一夜,当时都快困死了,那方百户就在清早押运着粮食到了粮仓。” “他那么早就把粮食从城外运送到粮仓了?”颜子苒发现有些小猫腻,连忙追问。 “可不就是!当时可把我们给整懵了,但没办法,只能按照规矩把粮食都搬进粮仓内。本来负责接收粮食的是马通判,但赵大使去找马通判时,马通判正在签收七十万白银,无暇他顾,只派了几个书吏过来看着。” 鲍周有些唏嘘地说道:“那会儿雨下得格外大,那方百户百般催促,让我们尽快收了粮食,他和弟兄们要回去烤烤火,暖暖身子。” “赵大使和两名书吏匆匆地验看了几车粮食,便让我们赶紧把粮食搬进粮仓里,免得被雨水打湿了。我们东小队本就一天一夜没睡,就盼着午时西小队能过来接替,总共就十个人,看到那上百万石的粮食,就差没直接倒在地上装死了。” 颜子苒只好附和道:“那真是难为你们了。” 鲍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好,那方百户也是个好人,或许是见我们动作磨磨蹭蹭的,耽误了他们回去的时间,便大手一挥,让手底下的士兵帮着我们一块把粮食抬进去。” 他说着,指了指屋子外的空地。 “你们也看到了,这粮仓是露天的,我们在场院里铺设了木板台架子,大约一丈见方。用竹篾将木板架子围起来,上面再盖个尖顶的竹篾大盖子,外头披上油布防雨。” “那粮食就搁置在竹篾里头的木架子上,一袋接一袋地往上垒,绕成一圈之后又往里再垒一层,就像是个巢穴似的。”鲍周笑着说道,“这一个粮巢,足可放上两百袋大米。” “也就是说,一个粮巢可以放上两百石粮食,是吗?”尹茯苓认真地记录着,不解之时便抬头问上一句。 鲍周点点头:“是,一袋大米一石,一个粮仓就装了两百石粮食。当时方百户运送过来的粮食足有百万石,将这粮仓中的粮巢都给占满了。”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五千个粮巢,整整五千个粮巢啊!” 尹茯苓看着屋外烟雨朦胧之中的矗立的粮巢,问道:“你们这里放得下五千个粮巢吗?” “姑娘这话就有些瞧不起人了。”鲍周不满地看了看尹茯苓,“我们这儿可是烟台府的总粮仓,还是大祯朝指定支援西南部边境的粮仓之一。这儿足有粮巢一万个,纵横各有一百个粮巢。” “莫说是一百万石粮草,就是再来一百万石也是照收不误。要不然,朝廷也不敢把那么多粮食直接送到我们这儿来。”鲍周说着,又有些丧气,“就是最近几年,都没有存过十万石粮草,许多粮巢都荒废多时了。” 颜子苒忙道:“国家承平日久,西南边疆再无大战事,烟台府的粮仓虽派不上用场,但这也是好事,至少没有儿郎战死沙场了。” 鲍周点头附和着,这么一想,这儿的落寞也是好事来着。 “说正事。”余望亭板着脸,有模有样地提醒道。 鲍周琢磨不透余望亭的身份,只得接着说道:“当时诸多将士帮着把大米装进了粮巢当中,而后就出城去营地休息了。到午时,西小队那般混账玩意才姗姗来迟,交替之后,我等便离开粮仓,各自回家歇下。” “接下来三天都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直到第四天,马通判和罗知府匆匆赶了过来,让我们打开粮巢看看。我当时就站在他们身后,赵大使上去打开第一个粮巢,然后就发生了怪事了。” “粮巢里空空如也,是吗?”尹茯苓提起笔问道。 “也不算是,里头还有不少麻袋,就是麻袋全都干瘪瘪的掉在木板架子上,里面的粮食全都不见了。”鲍周皱着眉头,至今都没想通到底是何缘故。 颜子苒思忖道:“麻袋上可有什么异样?”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没进粮巢,进去看情况的只有几位大人和赵大使。我只看到他们后来又去翻了几个粮巢,里面都是空的。马通判当时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被地上的泥水给打湿了都不知道。” 鲍周心绪苦涩地说了下去:“后面,我们这些看管粮仓的人就被押入了大牢之中,这里由军士看守,别的我就不晓得了。” 尹茯苓翻了翻手中的书页,补充问道:“据后来审讯之中得知,曾有人提及,在那三天之间,你们东小队曾经跟西小队斗殴,可有此事?” 鲍周愣了愣,而后只得点头应道:“是有这事!方才我也说了,我们当时守了一天一夜,原本想着西小队也应该守一天一夜再交替的,结果他们只守了六个时辰,我们又要去替换。” “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多守了半天吗?所以过了两天后,大伙儿越想越不顺气,就在失窃前两天的子时,我们故意不去接班,等到失窃前一天午时,我们才姗姗赶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当时西小队火气很大,便跟我们吵了起来,然后先动了手,我们就打了回去。” 第420章 妖术搬粮 东西小队斗殴并未引起多大的动静,仓大使赵有田及时阻止了双方。 当时众人都是赤手空拳斗殴,所以最严重的也只是鼻青脸肿,并无大碍。 要不是后来马通判审讯时问起,府衙都不知道粮仓的两班人马在看守一百万石粮食的时候还抽空斗殴过一回。 “赵大使当时就被记了个大过,而后宋提刑提审时,他又被宋提刑斥责过几句。罗知府也是打定主意不会再重用他,所以他才有了辞去差事的念头。” 鲍周看了看尹茯苓,目光在她手上那沓资料上瞥了一眼。 颜子苒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个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鲍周一眼。 “鲍大使,依你看,这么多粮食,到底是如何被盗走的?” “我也想不明白,除了妖术,恐怕没人能做到。”鲍周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鲍大使也相信这世上有妖术?”颜子苒好奇地问道。 鲍周双手一摊:“事实如此,由不得我不信啊!” “为何这么说?”颜子苒忙问道。 “你们既然调查此案,那府衙库房那边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了吧?库房里的银子都化成鲤鱼逃走了,这儿的粮食估计就是那鲤鱼精偷走的。”鲍周信誓旦旦地说道,“要不然,为何每个粮巢里边都湿漉漉的?” “粮巢里边湿漉漉的?”颜子苒眉头颦起,不解地问道。 “可不是!每个粮巢里都湿漉漉的,听赵大使说,有些麻袋里头甚至还有一些死掉的鲤鱼。”鲍周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 江瑶连忙问道:“会不会是粮食搬进粮巢的时候就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你们当初收粮食的时候是下着大雨的吧?” 鲍周略微沉吟了片刻:“也有这个可能。” 余望亭撇撇嘴:“一百万石的粮食,你们当时有多少人搬运?一袋一石,只怕搬进粮巢垒起来都要不少时间吧?这期间被雨水淋湿也正常不过。” 江瑶跟着困惑地问道:“这么多的粮食,你们粮仓当时没有提前准备多些人手吗?” “准备了的,但是方百户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两天,所以那些民夫我们就先赶回去歇着,等运粮队伍到了再去招揽。”鲍周说道,“谁知道他们大清早的就赶到了,又是那种鬼天气,想找些民夫都没地儿找。” 尹茯苓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此说来,那搬运粮食的大多都是军士,你们只有十来人,是吗?” 鲍周点点头:“不错,当时押送粮草的牛车就超过了五百辆,还有许多是军士推着独轮车送过来的,估计有两三千架。许多军士在这边放下粮食又折回去再运一趟,忙活了一整天。” “嘶,这么多,也够难为你们的。”余望亭颇为感慨地望着鲍周。 鲍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我们都没什么力气,只抬了几包就累倒了,剩下的都是那些军士在搬运。” 颜子苒低头思索了片刻,忽地抬头问道:“那你扛过那些麻袋,可有发现麻袋里是否有异样?” “异样?”鲍周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啊!当时一袋粮食重达一石,雨又大,只能穿着蓑衣搬运,为了防止滑倒,都是两人抬着一袋子粮食,上面再覆盖上一块油布的。除了重,还有些硬邦邦的感觉,没什么异样的。” “硬邦邦?”颜子苒诧异地看着鲍周,“里面装的是粮食,有没有颗粒滑动的感觉?” “那自然是有的!”鲍周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打趣的神色,“当时赵大使和两名书吏还抽检过好几袋粮食。更何况,每一袋都十分沉重,不是粮食,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土吧?” 颜子苒蹙眉,自言自语地说道:“即便是土,那么多的量,也没法轻松带走。” “可不就是!”鲍周跟着应了一声。 颜子苒抬头看向其余几人,见他们都没有什么话要说的,这才起身向鲍周告辞。 “颜姑娘,江大人这次调查这案,不会又牵连到我们吧?”鲍周有些担忧,这旧案重提,对他这个刚刚当上仓大使没几年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只需要如实相告就好,我们不会冤枉了你们每一个人的。”颜子苒回着话儿,突然止住脚步,“再打听一下,那个赵有田仓大使,如今在什么地方?” “哦,他好像是在清江县小赵家村。”鲍周连忙答道。 “小赵家村?”颜子苒顿了顿,眸光思索了许久,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余望亭等人不解地看着颜子苒,江瑶开口问道:“颜姐姐,莫非你认识这个地方?” “好像是赵素琴的故乡,我曾经和猛叔去过一回。”颜子苒想起来后,颇为感慨,“想不到那里居然还跟我挺有缘分的。” 鲍周闻言,咽了咽口水:“你说的那个赵素琴,好像就是赵有田的闺女。” 颜子苒诧异地看向鲍周:“那个赵大使是不是说话磕磕巴巴的?” “是,是有些,一旦紧张的时候,尤其明显。”鲍周连忙回应了一句。 颜子苒听完,心里基本可以确认那赵素琴的父亲赵老汉就是赵有田。 当初看到赵有田,只觉得这老汉一副很淳朴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还在烟台府里当过差。 突然,颜子苒想通了,那赵有田正是因为在烟台府里当过差,所以才会纵容女儿去巴结上一个公子哥儿,想要翻身。 要不然,当时祁明钰到他家时,他岂能没有防备? 离开了粮仓后,颜子苒看向了余望亭和江瑶。 “余大哥,这次恐怕又要麻烦你再跑一趟路了。”颜子苒想到赵老汉看到她和郝猛时磕磕巴巴的紧张神色,顿时有了些许想法。 “你说,是不是要去那小赵家村抓回这个赵有田?”余望亭立马就猜到了颜子苒的心思。 颜子苒笑着说道:“倒不是抓,是请。顺道帮我在小赵家村问清楚,赵大使回到家乡后,日子过得如何。” 余望亭毫不犹豫地说道:“成,我回去收拾两件衣服就出发。” 江瑶直勾勾地望向颜子苒,不用她开口,颜子苒也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你也去吧,家里有茯苓陪着我,用不着你了。”颜子苒无奈地摆了摆手。 第421章 拜访尹家 江瑶和余望亭一块先回了颜宅,而颜子苒和尹茯苓却不急着回去,转而去了另一处地方。 两人各打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来到人迹稀少的尹家门口前。 守在尹家门口的一个老仆看到两人,揉了揉老花眼,颤声问道:“大,大小姐?” 尹茯苓脸上戴着面纱,他看不大清,只能通过身形和眼睛猜测一二。 尹茯苓上前,走到大门檐下收了伞:“是我,祖母可在家中?” “在,在的,老夫人在家中,病了好几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老仆说着,推开了大门,请两人入内。 颜子苒他也见过,所以都没有多问一句,等两人进府邸后才把门虚掩了起来。 时隔两个月,尹家清净了许多,但只进了一进院便看到地面砖缝墙角之中,长出了不少杂草,颇有几分荒凉之意。 进了二院,也没有见着多少仆人女婢。 正在二院里聆听完事项出来的尹奇,见到两人不由大喜,连忙高声喊了一句:“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他就退回大厅里,朝着里头喊道:“大少爷,大小姐回来了。” 说完,他又跑出来,站在门檐下,对着尹茯苓笑。 尹茯苓走上台阶,尹奇连忙接过油纸伞,帮着收了。 “大小姐,大少爷就在里头,小人这就给您和颜姑娘沏茶去。” 尹奇说完,转身就去吩咐一名小丫鬟。 尹茯苓道了谢,迈步走进了大厅。 颜子苒跟着进屋,看到尹世杰坐在主位上,茶几旁还摆着几本账册,只瞥了两人一眼便低头看账册,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无。 “听闻祖母卧病在床,我回来看看她。”尹茯苓站在尹世杰面前,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 “有心。”尹世杰头都不抬一下。 “颜姐姐有些话想问问祖母,不知方不方便?”尹茯苓接着说道。 尹世杰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道:“你到底是来看望祖母的,还是来替人办事的?” “都有!”尹茯苓回了一句,毫无退让的意思。 尹世杰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愤怒,但最后都压抑住了,只是淡淡地看着颜子苒。 “祖母病倒了,不方便见客,颜姑娘请回吧。” 颜子苒轻轻颔首,亦无半分恼意:“那我便在大门口处稍候,茯苓你好好与你祖母叙叙。” 说完,颜子苒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就出了大厅,拎起大厅外走廊处的油纸伞就要撑开。 “等等!”尹世杰连忙喊住,“你们要问的是什么事?可是与我尹家有关?” “是有关古家和其亲家的事。”颜子苒停下动作,回眸看向尹世杰。 尹世杰迟疑了片刻:“你们打听古家做什么?那古桧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尹茯苓忙帮腔颜子苒回道:“是另一件陈年往事。你不愿意帮忙,颜姐姐不会让你为难的,我这就去看望祖母,看完就走。” 说着,尹茯苓往三院走去。 颜子苒一边看着尹世杰,一边打开了油纸伞,一副作势欲走的模样。 “颜姑娘,只要不是刺激到我祖母的事情,说说也无妨。”尹世杰最终只能开口挽留,放下账册,“我随你们一块过去。” “那就多谢了。”颜子苒收起伞,笑盈盈地重新走回大厅之中。 尹茯苓嘴角也噙着一抹笑意,看到尹世杰服软,她心底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在尹世杰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一条抄手游廊,走进了三院。 “祖母在藏仕堂里休养。”尹世杰并未停下脚步,带着两人继续往里走,最后进了藏仕堂的正房里边。 尹老夫人精神大不如从前,头上绑着一条头带,萎靡不振地坐在主位上,由着仆妇给她喂药。 见到尹茯苓回来,她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应是向来不喜大夫人的缘故,所以对尹茯苓也没多少好感,只是在尹茯苓拜过之后,才淡淡地开口让她一旁坐着。 颜子苒见了礼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夫人,我想问问,你可知道邓千户和方百户两家的发家史?” “邓千户?是邓大龙吗?”尹老夫人眉宇间多了几分疑惑神色,“你问他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从侧面了解一下他家的情况。”颜子苒看了一眼尹老夫人身边的仆妇,“目前还在确认之中,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颜子苒说得隐晦,尹老夫人多少也明白了颜子苒的意思,这是江大人在调查邓千户,但事情还没有公开,所以她不能太过张扬,只能私底下来询问。 “邓大龙是安平侯的兵,当初跟着安平侯剿匪,立了些功劳,在烟台府的卫所里当了个小小的总旗。” 尹老夫人思索过后,觉得此时应当与江珣交好,所以不敢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知晓的情况一一说出。 “当年,安平侯老夫人念他们这些曾经跟安平侯上过战场的将士恩情,便做主为他们寻一些良配。这邓大龙便被古家的一支旁系看上,最后取了古家旁系女子,也算是古家的女婿了。” “那邓大龙有了古家的支持,再加上自己也的确有些本事,很快又进了安平侯的眼,被他提携着,去了京城,只丢下妻子和女儿在烟台府里苦熬。” 尹老夫人轻声叹道:“当初他那妻子古氏不过是个旁系庶女,连我家大门都进不来,就是古家的当家主母进了这门也得客客气气的。想不到,哎……” 颜子苒见老夫人要说偏了话题,急忙打岔道:“那邓家当时的日子如何?” “只留下孤儿寡母,能如何?要不是古家认为邓大龙去了京城会有出息,愿意资助古氏,帮邓大龙养着女儿,恐怕她们母女俩早就饿死街头了。” 尹老夫人不屑地说了两句,而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不知道那邓大龙走了什么狗屎运,短短的三年时间内,就在京城升上了千户,还被朝廷委派了护送赈灾钱粮的重担。只可惜,钱粮被窃,他也担了责,被贬为百户,留在烟台卫所之中,折腾了五年才重新升任千户的。” “如今安平侯死了,他这辈子恐怕也就到头了!”尹老夫人神色麻木,“他比我们尹家也好不到哪里,都折了。” “那他家如今的状况如何?可知他家在烟台府里有多少店铺?名下有多少庄园?”颜子苒略带期许地问道。 第422章 询问底细 尹老夫人慢吞吞地挪了个身子,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家的营生手段不多,我记得在府城里有个成衣铺子,外面的庄园田地我就不太清楚了。这事,尹正可能知晓一些。” “那古氏的穿着打扮,可能看出一二?”颜子苒不死心地问道。 尹老夫人眉宇间露出几分厌烦:“古氏这人,当初邓大龙刚从京城回来时,十分得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钱粮失窃之后,邓大龙被贬,她也就消停了些许。只是她那个娘却是个讨人厌的,逢人便说她女婿是被冤枉的,她女婿是个正五品的千户,比我家老爷当初还要有本事。” 尹天策当初是烟台府通判,算是马通判的前前任,而通判是正六品文官,比正五品的千户略低一头。 尹老夫人当初被古氏的母亲给下了脸面,一直都记住这事。 “文官掌握实权,通判的权力比千户要大得多。”颜子苒轻声说了一句,尹老夫人果然愉悦了不少。 “正是,我本也想这般反驳的,可一想到这权力的事,可不能胡乱嚼舌头,所以便忍了下来。只是没想到,那邓大龙居然还能再次升上千户!” 尹老夫人想起这事就是一阵肝疼,也不知道下次再遇到邓大龙的丈母娘时,要不要去讨好一下对方。 “祖母,那邓红玉我见过几次,穿戴吃喝都非常讲究,只凭一个店铺恐怕支撑不了她那般的生活支出。”尹茯苓想了想,开口询问,“你可见过那邓红玉?” 尹老夫人不满地瞪了尹茯苓一眼,随后说道:“我们世家大族眼里,她们那些打扮不过是猪鼻子插葱——装象!有什么讲究的?不过是学人家的罢了。” “那也要有银钱学才行。”颜子苒沉声说道。 尹老夫人闻言,眼珠子翻了翻,就差对颜子苒口吐芬芳。 “那邓千户只有邓红玉这么个女儿,自然是宝贝些的。”尹世杰轻声说了一句,“而且,以千户的职位,养一个邓红玉还是支撑得起的。” “他没有其他孩子?”颜子苒有些诧异地望着尹世杰。 “他倒是想,可娶了四房小妾,都没能怀上。”尹世杰冷笑一声,“那古家恐怕也不乐意他生个男娃的。” 颜子苒目光疑惑地看着尹世杰:“难不成那古家敢对邓千户的子嗣动手脚?” “这个谁知道呢?不过当初那古桧曾说过,邓千户有意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他不乐意,因为邓千户家的家业迟早是归他古家所有的,娶邓红玉为妻简直多此一举。” 尹世杰说到这儿,目光在尹茯苓身上扫过。 颜子苒沉吟了一会,而后又问起方百户。 “那方小鱼的女眷我不太熟悉。”尹老夫人摇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尹世杰轻声道:“方小鱼是邓大龙的结拜兄弟,当初跟邓大龙一样,娶了古家的女子。不过,方小鱼当初就是个小旗,要不是邓大龙帮衬,古家根本就看不上他。” “据我所知,那方佩佩的母亲虽然是出自古家,但并非是古家的女儿,而是古家一位旁系老妇的贴身仆妇的女儿。那古家对外宣称是古家的养女,其实是就是古家的家生子奴婢。” 尹世杰当初为了让尹家与古家联姻,也是下了不少工夫。 “那方小鱼虽然知晓,但以他的身份,能够跟古家挂上一点干系就算是赚了的,自然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还是个孤儿,在邓大龙的帮衬下才结了亲事,后来也跟着邓大龙去了京城,摇身一变成了百户回来。” 他说到这儿,略微皱了皱眉:“当初赈灾钱粮失窃,邓大龙被贬为百户,但他却没有受到牵连,只不过也一直没有升任千户就是了。” “那他的家庭境况如何?”颜子苒想起那个刁蛮跋扈的方佩佩,不由追问了一句。 “他家就跟普通人家差不多。以前是曾经有些银钱,还置办了个三进院的宅子。但那方小鱼好赌,家里有点钱都被他拿去输光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要不是古家帮衬着,只怕家里就要穷得叮当响了。” 尹世杰说着,扫了颜子苒一眼:“比你们那个颜宅倒是差不多,空有其表!” 颜子苒不以为意,颜宅才刚刚买下来,江珣和她都还没有太多精力把颜宅打理好,更没有多余的银钱进行装饰。 这种门面的工夫,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如此说来,方百户曾经有一段时间手头阔绰,但很快就输光了?他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尹世杰撇撇嘴:“像他这种赌徒,一会富一会穷,除了从赌庄里赢回来的,还能从哪里来?” “那古家也帮衬过他不少。”尹老夫人身旁的老仆妇插嘴说了一句,“当初邓大龙被贬为百户后,古家想着把宝押在更年轻一些的方百户身上,给了他不少帮衬。” “这位嬷嬷了解方百户吗?”颜子苒纳闷地看向这位老仆妇。 “我是不了解的。不过,老太爷他曾经说过一嘴。当时就是赈灾钱粮失窃之后,大概半年的时间吧,老太爷与友人嘀咕起这桩事,就谈到了这点上。” 尹老夫人寻思着说道:“其实,在赈灾钱粮失窃之前,马通判曾经来过尹家几趟,跟老爷相谈甚欢。老爷对马通判还是非常欣赏的,后来马通判出事,老爷一直念念不忘,偶然提起时总要多说几句。” 老仆妇跟着应了一句:“毕竟那些钱粮失窃十分奇怪,老太爷笃信这些,所以才会在意。” “尹老太爷与马通判还有过交集?”颜子苒有些诧异。 尹老夫人点了点头:“马通判是个好人,老爷辞官多年,他还是惦记着,每年都会过来看望一二回,向老爷请教如何辅佐知府治理烟台府。” “那尹老太爷对这个案子还说过些什么?”颜子苒连忙追问,没想到尹天策对这案子也有过接触。 尹老夫人费劲儿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了,除了说那马通判死得可怜,邓、方两人有些侥幸,罗庸头上有人之外,就没说过别的了。” “老夫人,那古氏曾经说过,那运送钱粮的军士,曾经在她家住过,您还记得吗?” 尹老夫人似被点醒:“对对对,那邓大龙刚刚回来时,那古氏就到我面前逞威风,说是运送钱粮的军士就住在她们古家几个庄子里,那白花花的银子一整箱一整箱的堆放在庄园的场院中。” “呸,那银子又不是她女婿的,有什么好炫耀的!”尹老夫人不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第423章 风吹雨淋 颜子苒眸光一闪,连忙问道:“为什么朝廷押送钱粮的将士,要把钱粮运送到古家庄子里?” “好像是说,那些钱粮从省城那边上了岸,邓大龙就联系了古家,让古家派出大量马车、牛车和独轮车前去接应,而后一路送回烟台府。” 尹老夫人思索着回道:“当时邓大龙带着队伍来到烟台府时已是夜晚,他怕把东西搁置在城门外会引起事端,就决定先把东西送到古家庄园里,然后等开了城门再送进城里去。” “那么多钱粮,只怕全部搁置好,府城这边都该开城门了吧?”颜子苒有些不可置信这种多此一举的做法。 老夫人身边的仆妇补充道:“那古氏说了,那批钱粮,在他们古家好几个庄子里,存放了一整天,钱粮都快把她眼睛晃瞎了。” “提前一天到了,却不进城,这是什么意思?”颜子苒蹙着眉头,越发觉得邓大龙所率领的这支运送钱粮队伍很是奇怪。 “这个就不知晓了,许是当时天气不好吧。那几日,连天暴雨,城外的官道都被冲毁了不少,到处都是泥泞水坑,怕是不好走吧!”尹家老仆妇回道。 可颜子苒却不这么认为,这一路都走过来了,岂能因为这点阻挡就停下歇息? 不说赈灾如救火,邓大龙不急着赈灾,就是这路上万一出了点事情,他都难逃其咎,怎么想都是尽快把钱粮交由烟台府府衙更有利些。 毕竟,这可是七十万两白银,少不得会引起一些亡命之徒的觊觎。 颜子苒又问了一些问题,可在这儿找不到更多的答案。 尹老夫人都是听尹天策随口说的几句,若想知晓更多消息,那还得去牢里问问尹天策。 颜子苒看了看尹茯苓,起身道:“我还有要事,茯苓你再陪陪你祖母说说话儿?” 尹茯苓看向了尹老夫人,并未开口,只是轻轻点着头。 尹老夫人看到尹茯苓就想起她的大儿媳,干脆利落地挥挥手:“我也倦了,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这里有人伺候着,你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 尹茯苓当即就站了起来,盈盈一礼:“那孙女就告退了!” 说完,她就在尹老夫人那愤怒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跟着颜子苒离开了尹府。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这就是你娘教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长辈生病不侍候在跟前,转而跟着别人出去玩耍,还有没有点心肝了?” 尹老夫人对着尹世杰痛骂着尹茯苓和大夫人。 尹世杰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回话。 倒是尹老夫人身旁的老仆妇说道:“老夫人,其实依老奴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尹老夫人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心腹。 “如今看来,这江大人应该是在查询当年赈灾钱粮失窃一案。大小姐跟在颜姑娘身边,显然是得了颜姑娘的青睐。而颜姑娘跟江大人的关系,老夫人您应该心里有数。” 老仆妇给尹老夫人扶到床上,替她理了理衣裳:“若是往后颜姑娘开个口,那便是江大人的意思!要想救出老太爷他们是不大可能,但在这烟台府里,谁家还敢欺凌咱们尹家?” 她瞥了尹世杰一眼:“与其让大小姐出去与人联姻,还不如抱住颜姑娘这个活菩萨,傍上江珣大人才是最有利的事儿。更何况,大小姐如今已毁容,这孰轻孰重,大少爷都能拎得清,老夫人还能不明白?” 尹老夫人听完,果然眉开眼笑,可又忧虑道:“那颜小丫头,真能跟江同知走到一块?她们两家家世相差那么多……” “镇国公府的白浅竹,也就是江尚书的夫人都亲自打眼过了,还能有错?”老仆妇笑盈盈地,伺候着老夫人躺了下去。 尹老夫人看向尹世杰:“你以后多帮衬着你妹妹,在你祖父出狱之前,先夹起尾巴做人,莫要再去惹任何事端,讨江大人的厌恶。” 尹世杰连连点头应是,这才离开了藏仕堂,想着如今的尹家竟需要仰仗尹茯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而尹茯苓跟着颜子苒出了尹府,正在往回走的路上。 颜宅的马车把余望亭和江瑶送回去后就来这儿接她们。 坐在马车里的颜子苒打量了一眼精神不太好的尹茯苓,轻声问道:“你若是想回尹家住一段时日,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尹茯苓摇摇头:“还是算了,我在那儿感觉不到一丁点温暖,有的只是算计。” “你祖母毕竟病了,你不伺候在跟前,万一……”颜子苒看到尹茯苓那低落的情绪便想劝劝她,可话到最后又实在说不下去了。 “尹家遭逢巨变,她这一病是迟早的事。”尹茯苓叹了口气,望向颜子苒,“颜姐姐,不是我不想在长辈跟前尽孝,只是我还有些害怕。” “为何这么说?”颜子苒不解地看着她。 尹茯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道:“其实,当初想把我许配给古桧的,就是我祖母。我兄长在这烟台府里能认识几个人?这背后还不都是我祖母的主意?她最是清楚烟台府里哪些人家可用得着,哪些人家只是徒有其表。” 颜子苒蓦然间明悟了,没有尹老夫人的支持,尹世杰也不敢那样逼迫尹茯苓,尹茯苓也不至于跟着去了古家那处庄园。 两人默默地回到了颜宅,已是黄昏时分。 刚进了宅子里,平安就跟颜子苒说了余望亭和江瑶已经离去的消息。 这两人都不顾外头还下着蒙蒙细雨,直接披着蓑衣骑着快马就走了。 “瑶瑶跟着余大哥,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啊!”颜子苒感慨一声。 “颜姐姐怎么知道这就是吃苦头呢?说不定瑶瑶心里正美着呢!”尹茯苓回到颜宅后,心情好了不少。 颜子苒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在理,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淋些雨吹点风又算得了什么? “但愿他们俩路上平安,顺利把那赵有田请回来。”颜子苒呢喃了一声,不由有些想江珣了。 他此趟出去都有大半个月了,估摸着差不多要回来了。 到时候,他知晓自己在查这桩旧案,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颜子苒想想到时候江珣的表情,嘴角便轻轻勾起一抹笑容。 这般想着,她回了偏院,打算洗个热水澡再用晚膳。 不曾想,刚刚坐下时,便看到对面东厢房里,窗户正开着,里面坐着一个人。 不是江珣! 第424章 白鹫来访 皎洁的月光,洒下银白的辉光,照在东厢房的墙根上。 颜子苒看到那东厢房的窗户里边,一个男子坐得四平八稳,静静地透过窗户,看向西厢房这边。 一张半边脸的亮银色面具颇有几分花俏,即便在黑暗之中亦有点点寒芒散出。 他没有掌灯,应是担心引起颜宅其他人的注意。 但他将窗户洞开,面向西厢房而坐,显然是要引起颜子苒的注意。 颜子苒就这么站在西厢房里,看着东厢房那边的动静,见那人好一阵子都没有动过。 她明白,这男子应该早就看到自己回偏院进西厢房的一幕幕,但他一直没有动手,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敌意。 于是,她挑着灯笼,推开房门走了过去。 来到东厢房门口前一丈,颜子苒就隔着窗户看着里边的人。 “你是谁?到此地有何贵干?” 这男子缓缓起身,而后朝着颜子苒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姑娘。” 颜子苒眯了眯眼,总觉得有些熟悉,蓦地想起那两道身影,忙问道:“你是夜枭的朋友?” “不错,在下白鹫。”男子挺起腰杆,神色淡淡地望向颜子苒,并无方才那般敬意。 颜子苒有些惊讶:“余大哥的师兄?” 白鹫银色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点了点头。 颜子苒得到确认之后,看了看四周,而后轻声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白鹫再次颔首。 “跟你师父有关?”颜子苒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可能跟雪山飞妖有关。 白鹫轻笑一声:“姑娘果真聪慧。” 颜子苒想了想,轻声道:“那你去我那屋里谈吧!” 来者是客,颜子苒想着,总得给人倒杯热茶。 可白鹫却是摇了摇头:“这不合礼数。” 颜子苒听了,反而笑了起来:“你这不声不响地,躲进江大人的屋子里就合礼数了?合礼数,那你倒是从大门进来啊!” 白鹫神情微微一怔,而后轻声道:“江珣的屋子无所谓,姑娘的闺房不可。” 颜子苒想了想,便指了指偏院里的亭子:“那我们到那里商谈,你先过去,我沏壶茶就来。” 白鹫连忙摆手:“不必了,说完我就走。” 颜子苒只得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白鹫寻思了一下,先是询问颜子苒:“姑娘以为,我师父可是窃贼?” 颜子苒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无法做出判断。” “也是,姑娘对当年的事了解不多,只是那些卷宗的记载,恐怕没几句有关我师父的信息。” 白鹫应了一声,接着说起他所知晓的隐情。 “当年案发之时,我和小黑都在师门里,并不知晓整件事情的真相。我只晓得,那应该是案发之前一个多月,有人来寻我师父,暗地里与我师父交谈了几句话。” “我师父在次日便收拾了衣物,嘱咐我看好小黑,自个儿就下山去了。再见到他时,已是案发之后的一个月。” 白鹫几句话,就把他当年有关此案的切身经历说了一半。 颜子苒看着他,心里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寻了雪山飞妖,与此案又有何关联? 但她没有急着打断白鹫的叙述,只是把问题记下来,耐心地等他说完。 “师傅回来之后,郁郁寡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看出他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事而流露出懊恼的神色。”白鹫声音有些低沉,似乎他自个儿陷入了当初的回忆之中。 “他就这样维持了四个多月,突然有一天说要出去一趟,我有些放心不下,偷偷跟在了后头。结果发现他在山下一个村子里遭遇了埋伏,有十多名习武高手围杀他。” 白鹫说到这里,双手捏住了桌边:“我当时与师傅一同拼死杀掉这些人,但师父为了护我,也受了致命创伤。临死前,让我去追随一个人,也就是当初那个让他下山的人。” “只有追随那个人,我才有机会知晓事情的真相,慰藉他在天之灵。”白鹫说到这儿,目光望向颜子苒,“我追随那个人五年了,但至今仍然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你,有可能让我知晓事情的始末。” “所以,我来寻你!” 颜子苒听得有些稀里糊涂的,问道:“那你追随的那个人,他不知晓真相吗?” “可能知晓,可能不知晓。我每次问起,他总是与我说,时机未到。”白鹫摇摇头。 颜子苒想了想,打量了白鹫一眼:“你打不过那个人?” 白鹫愣了一下,而后明白了颜子苒的意思,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打不过!就是打得过,他不想说的话,我也没任何法子。” “这人是谁?”颜子苒紧接着问道,“能把他请过来吗?” 她想查清楚这桩案子,有这么一个可能知晓真相的人,倒是能让她省事不少。 白鹫摇摇头:“请不了,他行踪不定,我虽然追随他,为他做事,但也不知晓他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这么神秘?”颜子苒轻轻蹙眉,“你和夜枭、林卫他们,都是这人的属下?” “差不多,但我们不是属下,只是帮他些小忙。”白鹫说着,似乎沉吟了下,接着袒露道,“你可以称他为隐帅。” “隐帅?”颜子苒呢喃了一句,“他有很多人替他办事?” “算是吧!”白鹫点点头,没有否认,“但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那他,会不会就是当年盗走钱粮的人?”颜子苒立刻怀疑上这个人。 白鹫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摇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事!” “你很了解他?”颜子苒诧异地望着白鹫,见他这般肯定,也有些弄不明白这个‘隐帅’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鹫斟酌了又斟酌,最后说道:“隐帅用人的手段不是钱财,而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最宝贵的东西?”颜子苒有些懵了,而后脑海里迅速想起了前世遇到的一些传销骗局,呢喃道,“难道是信念?” 白鹫眼睛一亮,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颜子苒忍不住抬手拍了拍额头,有些无语,之前看这白鹫,感觉比余望亭靠谱些,现在想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鹫有些不解地看着颜子苒,不知道颜子苒这是做什么,但也能看出颜子苒这种看傻子的神情。 他急忙接着解释道:“我辈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侠义二字。我们欠了他的人情,就应该还他这份情义,所以为他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姑娘可能明白?” 第425章 隐帅卫主 颜子苒这才明白,原来是还人情的信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白大哥是被人骗了!” 白鹫侧过身子:“我又不是小黑那种蠢货!” “那,为什么这位隐帅不愿把真相告诉你呢?”颜子苒把话题带回到案子中,忍不住问道。 白鹫摇摇头:“他有他的理由吧!但我师父说过,只要我跟随着他,总有一天能知道真相。师父不会骗我,但具体是哪一天,我也不清楚,若是姑娘能够查出来,那倒是省了不少事。” 颜子苒低头捋了捋,不由叹了口气:“虽然知道隐帅与你师父的一些事情,但着对案情几乎没有任何帮助。目前,我对此案也只处于了解之中,还没有任何进展,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白鹫沉默了一下,手指敲着桌面,轻声道:“此案自从我跟随隐帅之后,也自个儿了解了些许,说与姑娘听听,姑娘看看有无用处。” 颜子苒连连点头,只要有些许线索,那她也就有查案的方向了。 “大概三年前,我偶然遇到了两个前辈,是我师父的好友。”白鹫声音又轻又快,“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年他们二人也收到了隐帅的邀约,和我师父一同来到烟台府,目的就是盯着从京城派送过来的那一批赈灾钱粮!” “三名江湖侠客,盯着这些赈灾钱粮?”颜子苒只觉得有些怪怪的。 “对,是盯着,不是偷!”白鹫似乎看穿了颜子苒的念头,强调了一句,“当时隐帅认为,会有人要动这一批钱粮,因为这笔钱粮数目太大,烟台府的灾情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所以他怀疑根本不是过来赈灾的。” 颜子苒接着问道:“他在一个月前就有所怀疑?” “隐帅他在朝廷中亦有人,朝廷做下赈灾的决定后,他便开始行动,全程都派人盯着。我师父和两位前辈就负责烟台府这最后的一站。”白鹫立即作答。 “可巧的是,我师父和两位前辈来到烟台府做准备时,遇上了马通判。马通判与我师父以前有过数面之缘,我师父曾经在他还是一方县令之时,帮助他破获一起案件。” 颜子苒想起卷宗提到的线索:“所以,在案发前的半个月,马通判邀请你师父和其他两位前辈在酒楼中畅饮,对吗?” 白鹫点了点头:“据两位前辈说,我师父事前不知道马大人调任此地,两人在街上偶遇,而后就一同聊了起来,最后马大人非得要尽地主之谊,在酒楼设宴相邀。” “就是那一次宴席,让人知晓马大人与我师父有交情,最后宋大人认定是我师父偷窃的钱粮。” 颜子苒默默地聆听着,当年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也越来越清晰。 “那两位前辈可有提起,你师父到底有没有对这批钱粮下手?还是他们也都不肯说?” “他们都说了,但结果是不知道!”白鹫脸色晦暗不明。 颜子苒不解地看着他,等他解惑。 “当时,他们三人意外发现押送钱粮的邓大龙将钱粮都送到了古家在城外的庄园之中。三人认为事有蹊跷,便决定去夜探一番。” 白鹫缓缓地叙说着:“我师父轻功最好,所以由我师父入内探看,他们二位则负责望风传讯和断后撤退。但那天夜里,我师父进去之后就没了踪影!” “没了踪影?”颜子苒眉头蹙起,眼珠子转了转,“他是遇到危险了?” “两位前辈没有说,但他们等到天亮,我师父都没有回来,之后的几天也未见我师父踪影。”白鹫眸光望向了府衙的方向,“直到钱粮失窃的那天晚上,我师父才回到他们约定好的据点之中。” “可他们两人不管如何问,我师父只字不提,只是催促着两人快些离开烟台府,就好像烟台府有洪水猛兽。两位前辈虽然不解,但对我师父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所以也就不再多问,启行离开了烟台府。” 颜子苒脸色凝重如同覆上一层寒霜:“你师父是与他们一同离去的吗?” “不!我师父他早了一些,也就是马通判接过追查钱粮案子后的第三天晚上,他提前与两位前辈分别。其中一位前辈担心我师父,就一路尾随,直到我师父进了马通判的房屋,他才安心离开。” 颜子苒越发拧紧眉头:“所以,最后见过马通判的人,是你师父?” 白鹫轻轻点头,即便再不愿相信,但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颜子苒听完之后,眸光下垂。 她从立场出发是不太相信雪山飞妖是罪魁祸首的,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甚至马通判的死都与他有莫大的关联,让她不得不考虑到雪山飞妖就是罪魁祸首的可能。 白鹫看着正在思忖的颜子苒,等了片刻才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能够帮到姑娘。告辞!” 颜子苒回过神来,急忙挽留道:“余大哥过几天就回来了,白大哥不留下来见他一面吗?” 白鹫顿了顿,而后摇摇头:“不了,他现在挺好的,还跟江政的女儿勾搭上了,招惹不起。” 颜子苒还想说些什么,这白鹫就把窗户一关,然后从另外一扇窗户跳出,避开了颜子苒,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颜子苒只好过去把他打开的南边窗户关上,而后快步回到自己房屋中,将白鹫所言尽数记录下来。 虽然这些是从雪山飞妖的角度收集到的线索,依旧属于零零碎碎的片段,但颜子苒同样仔细地记了下来。 如今这桩案子已经有了很多碎片,接下来就需要颜子苒将这些碎片一一拼凑起来,寻找出当年的真相。 她点着烛火,在房间里看着诸多写满线索的小纸卡,脑海里不停地推敲着每一种可能。 直到最后实在困乏了,这才沉沉地睡了下去。 当她沉睡之时,白鹫却在烟台府中转了一圈,最后落进一处偏僻的院子之中。 “事情办妥了?”一间厢房内,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白鹫微微躬身:“办妥了。” “那就回去吧!”屋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鹫迟疑了片刻,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再次躬身:“我透露了隐帅的消息。” 屋里沉默了半晌,而后好似响了一声笑声。 “知道了。”屋里的声音迅速恢复了威严,可并未听到白鹫离去的声音,又加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第426章 鲤鱼之谜 白鹫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想留下来,直到这桩命案有结果。这是我师父临终前的遗愿,请您成全,卫主!” 屋内沉默了一阵,一直都没有声音。 白鹫在院子里躬身站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看着天色渐白,他才轻声呼唤了一句:“卫主?” 房屋里依旧没有回话。 他斗胆上前,轻轻推开了窗户,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又是这样,让人猜不透到底什么意思!”白鹫看着天际泛白的晨光,有些无奈。 但此时此刻更无奈的,是陈松伟。 他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的回到颜宅。 尹茯苓正在二院洒扫,看到他这般模样,有些担忧地问道:“陈先生,您没事吧?” 陈松伟摇摇手:“不打紧,就是昨晚跟几个妖女……咳咳,没事,我睡一会就好。” 颜子苒听到声音,从大厅走了出来,看了眼顶着一对黑眼圈、脸色发白的陈松伟,蹙眉问道:“你又去那种地方打听消息了?可有什么收获?” “快了,那红袖楼的姑娘让我今晚再去一趟。”陈松伟颇为郁闷地看着颜子苒,“昨晚她跟我聊到一半,被丁知事给叫走了。” “丁知事?”颜子苒眉头轻轻皱着,询问道,“可是府衙里的知事大人?” “要不然能从我手里要走人?”陈松伟郁闷不已。 那丁知事是府衙里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儿,可也是个有实权的官,比他这个幕僚自然要胜上几分的。 红袖楼的老鸨见丁知事催促的急,只好跟陈松伟告罪,把那位姑娘给叫走了,换了别的姑娘陪陈松伟,害得陈松伟白忙活了半晚。 颜子苒是不太喜欢陈松伟去这种地方打听消息的,可偏偏这种地方的消息最为灵通,有些时候,比官府打听的消息还多些。 所以颜子苒也没有开口反对过,反正陈松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就成。 “吃点薄粥再去睡吧。”颜子苒招呼了一声。 陈松伟虽然没有精神,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尹茯苓赶紧去盛了一碗稀饭,他咕噜咕噜几口喝完就回屋里睡了。 颜子苒摇摇头,对着尹茯苓道:“你也别扫地了,把昨日记录下来的线索,都跟我再说说,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尹茯苓应了一声,而后跟着颜子苒回到偏院西厢房里,一同思索着这桩案件。 “这桩案子,既然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许多诡异之处,那就从头开始抽丝剥茧好了。” 颜子苒的目光落在了第一张小纸片上,那儿写着的是:烟台府灾荒,朝廷派发赈灾。 烟台府发生灾荒的事,颜子苒还有一些记忆,不过颜家父女俩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主要还是因为颜松柏本来就没种地,所以洪灾淹没田地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反倒是因为死人多,颜松柏频频出去干活,从衙门里多分了些银钱。 “当年的灾情虽然严重,但范围不大,许多地势较高的山区压根就没有发生洪灾。再加上一些富户施粥赠粮,灾情得以缓解,直到年末就已经恢复了。” 颜子苒低声呢喃着,而后用笔写下朝廷两字。 “很显然,朝廷这次赈灾的力度,远超规格。这七十万白银和百万石粮食,就是一整个云梦行省发生灾荒才配得上朝廷派发这么多的赈灾。” 颜子苒说着,又迅速地写下“安国公”三个字:“当初提议赈灾的便是安国公,而圣上年幼,朝廷都是有安党把持。这桩糊涂赈灾事件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个安国公可能有问题!” 尹茯苓站在颜子苒身边轻声道:“我之前在京城时,远远见过安国公府夫人,他家的富贵,一百个尹家都比不上。” 颜子苒在‘安国公’的纸片上写了个字:“贪!” “若是整个赈灾钱粮都是一场骗局,那宋大人会不知晓吗?”尹茯苓见状,轻声问道,“我是说,宋首辅。” 颜子苒闻言,又写了一张‘宋首辅’的卡片,摆放在一旁。 “不光是宋首辅,当初任职刑部侍郎的江政大人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理。这起案子由宋提刑主审,相信江政大人也在暗中关注。若是京城那边就动了手脚,只怕安国公瞒不过他们二人。” 颜子苒沉吟着:“只能写封信去问问白夫人了。” 想到就做,颜子苒立即动手写下一封长长的书信,待墨干之后,收进信封,交给了平安,托人送到京城去。 “这一来一回,只怕需要不少时间。”尹茯苓沉声说道。 “查案子,本身就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尤其是这么一桩陈年旧案。”颜子苒并不在意,只要得到确切消息,多花些时间也无妨。 尹茯苓点了点头,轻笑道:“之前听说你们总是几天之内就能破案,我还以为所有案子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呢!” “那些不过是侥幸罢了。”颜子苒笑了笑,而后看向了另一张纸卡,“京城的事先搁下不提,咱们现在得先解决这个金鲤鱼成精的事。” 尹茯苓看向‘金鲤鱼’这张纸卡,微微摇头道:“我是实在想不出这里面的蹊跷,或许,真的只有妖怪能做到。” “不会的,这金鲤鱼这么大只,全是金子铸造的躯壳。你觉得,如果是妖怪,那它怎么会没有血肉,而是金子呢?” 颜子苒绕着圆桌慢慢地转着,桌子上,‘金鲤鱼’纸卡就放在最上面。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用金子、甚至是用铜铸造成大鲤鱼的形状,外面再涂上一层鎏金粉末糊弄人。” 这个想法是颜子苒一开始就已经笃定的。 “这绝不是妖怪,而是一件金属制品。”颜子苒眉头轻轻蹙起,“奇就奇在,它是如何飞上天,然后落进水里消失不见的?” 尹茯苓看着颜子苒陷入了沉思,她也不敢打扰,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颜子苒想着,取了一块镇纸,放在纸卡上,而后提起镇纸,模仿着金鲤鱼从地上飞起,落入水里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颜子苒再三模仿,“是什么力量,将这么重的物品托起来的?” 第427章 揭秘妖法 颜子苒寻思了一阵,而后将目光转移到小纸卡上,将其取在手中,翻转过来,看了看上面一些详细的讯息。 这一看,颜子苒立即注意到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之中,有一句奇怪的话。 “一淋雨,就发出一声巨响,而后蹿上半空,甩了甩尾巴,鱼嘴吐出黑烟……” 颜子苒嘀咕了一下,而后望着尹茯苓问道:“暴雨天气,你能抬头看到半空中的景象吗?” 尹茯苓略想了片刻,而后摇摇头:“暴雨中,雨水不停地打在脸上,如何能看得清天上的景物?除非是打着伞,斜着看上去,倒是能看到一二。” 颜子苒提起笔:“金鲤鱼淋雨,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必定惊慌退后,而后锦鲤鱼腾空而起,摇着尾巴,口吐黑烟。巨响、黑烟……” “我明白了!”颜子苒落笔之时,已经想通了其中的蹊跷。 尹茯苓看着颜子苒问道:“颜姐姐,你想明白什么了?” 颜子苒并未回答,而是将目光转移到烟台卫的纸卡上。 “这个卫所有很大的问题!”颜子苒有些怀念江珣在的日子,如果他在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去卫所询问。 想到这,颜子苒对着尹茯苓问道:“江大人离开之时,曾说过归期的日子,是不是早已经过了?” 尹茯苓点点头,当初江珣要去各地巡看水利,曾经预算过十月十五就归来,可如今都十八了。 “难道是遇到什么难题了?”颜子苒有些担忧,但一想到江珣,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 这烟台府里,应该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他的。 颜子苒便将目光继续凝望着下一张纸卡,也是最为关键的‘银库失窃’。 她得要解开这银库失窃的谜题,才能够解开整桩案件。 正当她和尹茯苓冥思苦想之际,江珣这边正在一个小镇子里,淋着蒙蒙细雨,冷冰冰地注视着眼前三名士兵。 这三名士兵正嚣张跋扈地从一个老汉身上抢走了一袋铜钱,而后上下打量着江珣。 “什么人,敢挡老子们的道?怎么,想多管闲事吗?”为首的一个士兵,伸手就要推开江珣,“滚开,看什么看?” “这老汉是欠了你们钱?”江珣冷冷地问道。 “呦,关你什么事?滚不滚?不滚爷爷我揍你了!”为首的士兵展示着自己的拳头,在江珣面前晃了晃。 江珣立即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而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我问你,为何要拿这老汉的钱?” 士兵吃疼,立即一拳就朝着江珣挥去,结果被江珣贴身一撞,整个人都摔倒在街道上。 “他娘的,敢打老子?弟兄们,给我上!”这士兵连忙招呼着两名同伴,一块冲向江珣。 结果,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三人全都被江珣给卸了一只胳膊,倒在地上惨叫痛呼。 街道上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显然是受这几名士兵祸害过的受害者。 “下次记得嘴巴放干净点。”江珣说着,抽了那为首的士兵一个嘴巴子,“带我去见你们的上司!” 三名士兵但凡说一句狠话,或者是拒绝江珣,江珣就是一个嘴巴子,抽得三人鼻青脸肿,乖乖地带着江珣到了不远处的烟台卫所。 卫所里有士兵看到同伴被打得惨兮兮的,立即警惕起来,纷纷怒视着江珣。 一名百户从营帐里走了出来,见状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方百户,有个乡亲把三名卫所士兵给扭送了过来,似乎,把咱们的人揍得挺惨的。”有亲兵立即回复。 方小鱼闻言,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我们的人?” 他上前拨开人群,立即看到一身粗布麻衣的江珣,冷笑一声的同时,大踏步向前。 “这儿是军营,你……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瞬间就变成了躬身哈腰的模样,讨好地问道。 只因上前几步后,他看清了江珣的容貌,之前就已经见过江珣的他,立即就改了即将到嘴的说辞。 江珣见这人认得自己,也方便了些许,说道:“我在治水途中,见到这几个家伙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你们指挥使在哪?他今天得给我一个说法!” 方小鱼陪着笑脸:“指挥使就在卫所大厅里,您这边请。” 江珣这位同知,直接管理了卫所的军户,相当于间接辖制了部分卫所的资金来源,由不得方小鱼不陪着作小。 在方小鱼的带领下,江珣进了卫所的大厅,那指挥使率先得到消息,早已经在这儿候着了。 按大祯朝的制度,这烟台府的卫所,最高将官是指挥使,也就是正三品的官衔,比之正四品的知府还要高上一品。 而江珣只是正五品同知,在官衔上比指挥使要低上许多。 可论权力,两人却是不相上下,只因大祯朝的将士由文臣节制,所以烟台府的卫所一般还是受知府节制的。 江珣与指挥使陈克见礼后,连坐下的心思都没有,立即将卫所将士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陈克被江珣这一番训斥,脸上有些不悦,当即就让方小鱼把那三名士兵打上三十军棍,绑在营地里示众三天。 可江珣还是不满意,毕竟这三名士兵是不长眼被他碰到了,事实不止这三人。 按照林卫的说法,这卫所里有不少士兵经常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 江珣早就已经从诸多百姓口中问过,今日就是特地来整顿卫所的。 陈克见江珣还不依不饶地取出其他证据,脸色越发凝重,但一想到江珣身后的江政,他就不敢真触怒了江珣。 “江大人,这些事,本指挥使是真的一无所知,你就是再不高兴,那也没办法!”陈克摊开双手,“做都已经做了,要不,你把这些士兵都揪出来,我一个个地罚?再不然,全部叫上一并处罚?” “实在不行,你就挑你看不顺眼的,革除军籍也成。反正我是没什么法子,这卫所里的刺儿头太多,管都管不过来,每年的兵饷就那么点,哎,难啊!” 陈克大吐苦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江珣笑着说道:“指挥使,本官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既然卫所里有这么多的蛀虫,蚕食百姓的血汗钱,那么明年的徭役工程,就由卫所里的士兵来做徭役。你看如何?” 陈克愣了一下,而后拧眉道:“这不合规矩,士兵是保护一方百姓的重要力量,岂能唤去做苦役?万一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有贼匪侵犯府城,那可如何是好?” 第428章 砗磲手链 “放心,本官已有打算。届时将卫所里的将士分为两批。卫所里应有将士五千六百名,到时候本官抽调两千八百名士兵去做徭役,满一个月后再让他们回来,换剩下的两千八百名去做一个月。” 江珣轻笑一声:“烟台府近些年来都没有任何贼匪,两千八百名镇守卫所,还怕有不长眼的敢来烟台府闹事吗?” 陈克嘴角抽了抽,心底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却不敢直接拒绝:“这事,本指挥使是没意见的,但还得要都指挥使大人同意才可!” 江珣点了点头:“那成,本官回去就向都指挥使大人去信征询,不打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陈克总算是露出些笑容,陪着将江珣送出卫所。 江珣出了卫所,这才往府衙赶。 其他跟着他去调查水道的书吏们都直接回府衙,只有他因为林卫的转告,这才特地迂回了半圈。 等江珣走后,方小鱼沉声问道:“指挥使,咱们真得去做苦役啊?” 陈克扫了他一眼,冷哼道:“他想得倒挺美,都指挥使大人能同意才怪!” “可是,那江珣背后有人,万一都指挥使大人就同意了呢?”方小鱼接着问道。 陈克闻言,抬脚踹了他一下:“蠢货,这事是能同意的吗?要说帮忙可以,但他这是做什么?这是要夺一半的兵权!” 陈克踹完之后,看向了府衙的方向:“文臣一向看不起武将,这个时候要是让江珣调遣我们去做苦役,这就是在挑衅都指挥使!一旦破了这个口子,以后每个府城的知府同知都调动卫所的将士,那都指挥使大人还当不当了?当光杆子的元帅吗?” 方小鱼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但还是拍着马屁:“还是指挥使您高明,这江珣就是个愣头小子,等他去都指挥使大人那里碰了壁,回来这边也不好说什么了!” 陈克冷笑了一声,心里有几分得意,但转念一想,还是提醒道:“你传我命令,接下来一段日子,都不准出去外面骚扰百姓!江珣这个家伙,把安平侯都给拉下马了,不能小瞧了他!” 方小鱼点头应了一声,迅速地跑去知会各个千户。 两日后,江珣回到了府城,一身粗布衣裳的他,第一时间先回了颜宅。 颜宅里,颜子苒和尹茯苓还在寻思着库房白银失窃的蹊跷,陈松伟又是一连失踪了两天,余望亭和江瑶还没有归来。 江珣突然回到家中,平安第一时间就跑到偏院知会颜子苒。 颜子苒听闻之后,出来相迎,看到身形略显消瘦的江珣正在喝着茶水,见她过来,抬起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仿佛要看穿她的心,锐利而温和。 “我回来了。”江珣说着,从一旁的褡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颜子苒,“这是我在烟台府境内巡视水利时捡到的,你看看可喜欢。” 颜子苒看着巴掌大小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手链珠子,颜色偏白,还带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是?”颜子苒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砗磲,我偶然发现的,让匠人切割后打磨成珠子,就做了这么一串!嗯,还有多余的一点儿,我让工匠做了耳坠,还没做好。”江珣笑着说道。 “烟台府里竟然有砗磲?”尹茯苓有些惊讶,“据闻这砗磲是海里的奇特蚌类,只有在海底深处才会偶尔打捞到。” 她说着,笑看着颜子苒:“颜姐姐,江大人可是花了心思了。” 颜子苒轻声道:“那倒也不是!云梦行省在上古时期是云梦泽,水底深处长了砗磲这类蚌类,后来沧海桑田,这才成了内陆,他能发现也实属巧合。” “那也要有心才行啊!”尹茯苓笑着说道。 颜子苒闻言,眸子望了江珣一眼,见他正含蓄地笑着,眸子里的柔情如水一般蔓延而来。 她不由脸颊一红,捏了捏尹茯苓:“你怎么现在越来越会帮别人说话了?” 尹茯苓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替你开心嘛!好了,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们俩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同时看到平安还不肯走,连忙向他招了招手,把他给喊了出去。 大厅里就剩下两人,江珣打量了屋子一圈,说道:“最近可还好?” 颜子苒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见他裤脚还有些湿哒哒的,忙道:“我去让人给你烧些热水,你先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裳。” “好!”江珣点点头,而后起身向着偏院走去。 颜子苒和两个仆妇拎着几桶热水来到偏院,倒进浴桶里后,江珣自个儿兑了冷水,美美地梳洗了一番。 待他出来时,又变成了神采飞扬的华贵公子,三两步就来到了颜子苒的房门外。 透过窗户,他便看到颜子苒的房间里拉扯着许多根丝线,丝线上面挂着一张又一张的纸卡,上面写着细密的小字。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了江瑶去找余望亭时随口说的一嘴,立即明白了过来。 “苒儿,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江珣站在窗外询问道。 颜子苒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上前打开了房门,对着他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我始终想不出这库房内的银子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江珣早已来了兴致,进了屋内:“你跟我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给你一点启发的。” 颜子苒也有这个意思,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要有利些。 她将整个案件都讲了一遍后,江珣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桩案子,我曾经听我父亲提起过。”江珣眉心紧锁,“当时宋伯父来京城叙职,曾与我父亲共同探讨,我有幸也在旁听了一阵。” 颜子苒喜出望外地看着他:“那江尚书可有什么说法?” “我爹当时就说过,那库房里是用青石砖铺就的,一早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挖地道进入库房,窃取银钱。” 江珣一脸深思神色:“所以,案发之地有水坑,还有一道沟渠,这些绝对是人为造成的。他认为,当时被搬进库房的箱子中,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人。” “人?”颜子苒有些惊讶地看向江珣,这点她之前都没有想过。 “不错!邓大龙他们把银箱子送进库房的时候,趁着暴雨天气,大家都匆匆忙忙,无暇一箱箱检查之时,塞了一个人进库房。”江珣沉声说道。 第429章 润物无声 江珣的话语,犹如一道霹雳,将颜子苒思虑多日的未解之谜劈出一道隙缝。 “原来是这样,有个人在库房里待了三天,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在库房里挖了一条沟渠和一个四尺见方水坑,营造出银子化为鲤鱼逃走的假象。” 颜子苒很快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思路:“这个藏在箱子里的人,一定是个士兵,而后在军方控制了库房,将所有箱子都抬出去检查的时候,趁机放出这个人!” “可那七十万两白银又去了哪儿?”颜子苒狐疑地望向江珣,“江尚书可有提及过?那些银子是半路被掉包了?还是到了古家庄园的时候才被掉包了的?” 江珣摇摇头:“我父亲当时是刑部侍郎,这案子并非由他负责。虽然我父亲颇有异议,但是宋伯伯是负责调查此案的人,他将所有案发过程都与我父亲说了,只可惜我父亲当时忙于其他事务,无暇亲自到烟台府一趟。” 他说着,看了看一张纸卡:“如今看来,我们只能相信白鹫所言,那个神秘的隐帅在邓大龙押运钱粮的路上一直派人盯着,这批钱粮确实是到了烟台府境内的。” “我认同你这点看法。”颜子苒附和道,“那位雪山飞妖前辈似乎知道一些秘密,但没有去阻止,所以他才会在案发之后精神不振,陷入懊悔之中。事情应该就发生在烟台府境内!” 江珣点点头:“显然,那金鲤鱼的事情应该就是整个作案过程中的铺垫,好让民众都认为是妖精作怪,为主谋开脱罪名。” 颜子苒跟着用手指弹了弹挂在半空中的一张纸卡:“金鲤鱼是卫所的千户派人下水探寻的,若是这个千户带来的那些人早就串通好,下水之后故意说没找到金鲤鱼,就可以捏造出鲤鱼精钻入水底离开的谎言。” “所以,这个烟台府的卫所,有很大的问题。”江珣一想到之前去卫所里的时候,感觉就有些乌烟瘴气的。 颜子苒望着他,问道:“江大哥,可否帮我查一查,当年那个搜寻金鲤鱼的千户是谁?” “好,明日回衙门,我就去问问。”江珣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颜子苒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在悬挂着的纸卡上面。 “假设所有钱粮一开始都是从朝廷派发到烟台府的,那搬入库房的箱子,据说都很沉重,甚至有一个木箱磕坏了,里面掉出来许多银锭。这些箱子里的银子,是如何消失的呢?” 问题回到原点,颜子苒双手抱胸,陷入沉思之中。 江珣站在她身旁,看着纸卡轻声道:“从我父亲的判定中,可以推断出,这个挖掘沟渠的人,应该是有意要让人认为是银子变作鲤鱼逃走的。” “这是为了掩盖银子被窃的真相。如果一开始银子就装在箱子之中搬进了库房里,那么这个人盗不走这么多银子,就没有必要挖掘沟渠了。” 颜子苒静静听着江珣的话语,直到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才问了一句。 “所以,你是认为,从一开始,那些银子就没有装在箱子里?” 江珣微微颔首:“银子,应该是在古家庄园里被掉包了。” “那库房的人看到箱子沉甸甸的,又是什么缘故?他们之中也有一些人是上手抬过箱子的,总不能凑巧他们抬的箱子里面就是有银子的吧?即便不是银子,那里面的重物又去了何处?” 颜子苒抛出了所有问题,这些也是困扰她多日的难题。 江珣听完,也跟着沉思起来。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坐着,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到天色渐渐黑了。 尹茯苓在外头喊他们两人吃饭,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先用膳吧!你这些日子在外面都没吃一顿好的。”颜子苒想起这事,对着江珣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 江珣轻轻点头:“案子不是一天就能够想出来的。” 两人出了门,见外面还下着毛毛细雨,在这入冬的季节显得格外冰凉。 江珣笑道:“又下雨了,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的,冬雨绵绵,今年恐怕要大寒了。” 颜子苒跟着点点头,今年的确比去年要冷上许多。 看着江珣打开伞,示意她一块走,她便上前紧挨着江珣,两人跟在尹茯苓后面前往大厅用膳。 正在这时,她眉眼间不经意,看到尹茯苓伞上的雨水顺着伞边滑落,滴在地上,消失无形。 她不由脚步一怔,而后惊讶地看向了自己的房屋。 江珣察觉到她的举止,忙停了下来,用油纸伞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了?” “我想到了!”颜子苒苦笑一声,“想不到真相居然这么简单。” 江珣眸光一亮,他爹想了几年都没想明白,他也想了一个下午没有丝毫头绪的事情,颜子苒居然想到了。 “那,真相是?”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 颜子苒伸手指了指屋檐上滴落下来的水:“冰化成水。” 江珣猛然一怔,随后惊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库房里的水,并不是从小铁窗泼进去的雨水,而是箱子里装着的冰块!” 颜子苒点点头:“那个时候是夏季,府城里的大户人家,经常会在外面的庄园里开辟冰窖,等到夏季时便取来用。古家那些庄园,应该都有冰窖!” “当时运送进库房里的箱子,里面没有银子,只有冰块。而后只需要一道沟渠,将那些箱子里融化的冰水引导到中间的水坑里,积蓄成一方小水坑,巧妙的让人忽视了那些水。” 颜子苒越想越是兴奋:“粮仓的粮食问题也迎刃而解了。那些麻袋里面装着的也是冰块,所以才会有硬邦邦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 “可是,那仓大使说了,麻袋有滑动的感觉!”尹茯苓见两人不走,又折了回来,听了颜子苒的话后,欣喜之余,还是提出些许质疑。 “冰花!”颜子苒连忙说道,“在麻袋底部和布袋口,放一下事先刨出来的冰花,隔着麻袋口抓握起来,就跟稻谷差不多。再加上暴雨天气,手上被雨水打湿,所以没有察觉到麻袋里冰块的凉意。” “我明日就带人去查!”江珣神色凝重地说道,“现在,先去用膳!” 第430章 熔炼铜料 江珣拉着颜子苒,不顾颜子苒还想继续钻研的案子的心思,向着大厅走去。 大厅里,颜松柏和郝猛等人都已经坐着等了许久,见两人来了,立马招呼着入座。 颜松柏看了江珣一眼,轻声道:“江大人,快趁热吃,有话吃完再说。” 江珣点点头,并未过多解释,和颜子苒坐下后,一群人围在一块用膳。 由于颜松柏和郝猛等人的缘故,所以颜子苒一向都是安排在二院大厅一块用膳的,如此一来,也能陪陪颜松柏说说话,郝猛和范通等人也能按时过来用膳,不至于自己折腾一口饭菜。 用膳时,颜子苒就坐在江珣身边,时不时就给江珣夹菜,偶尔也给颜松柏一筷子。 众人见了也习以为常,并未多说什么,颜松柏也知晓江珣在外风餐露宿的,回来是得好好地养一养,故而主动询问着明日的菜肴,打算明日亲自去买只老母鸡,回来给他补补身子。 几人正说说笑笑的用着晚膳时,大厅外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走了回来。 尹茯苓谨小慎微,最先发现这道身影:“好像是陈先生。” 江珣闻言,侧身看了一眼陈松伟,沉声道:“做什么去了?” 陈松伟本想回房屋歇息,听到这凌厉的声音,不由抬高了些许油纸伞,往大厅内望来,一双醉眼还有些朦胧,一脸的茫然。 范通急忙出来,沉声道:“江大人回来了,正问你话呢!” 陈松伟这才脚步踉跄地走进大厅,由着范通搀扶着入了席。 “大人可算回来了!”陈松伟咧嘴一笑,有些醉醺醺地说道,“正好,学生也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大人和姑娘都听听。”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颜子苒连忙询问道。 “邓大龙与佐林是同乡,两人关系很不错,时常一块儿到红袖楼喝花酒!” 陈松伟说着,向着郝猛眨了眨眼睛。 颜子苒记得这两家伙在古桧案子结案之后时常一块出去,想来应该与邓大龙和佐林一样,一块儿去喝花酒了。 “调查过佐林的家境了吗?”江珣望向颜子苒。 颜子苒微微摇头,当时佐林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不出他跟此案有丝毫的关系。 谁能想到,他居然跟邓大龙是同乡? 如此一来,佐林的话也不能尽信了! 江珣想了想,而后望着陈松伟:“还有别的消息吗?” 陈松伟连忙说道:“有,还有一个方小鱼的线索。据闻在钱粮失窃之后的第三年,他曾经找了几名铁匠,熔了一批废弃的铜料。” “熔掉铜料?”江珣不解地看着陈松伟,“大祯朝的制式铠甲刀枪都是铁制的,哪来的铜料?” “金鲤鱼!”颜子苒在这时沉声说道,“他们已经把金鲤鱼给熔掉了。” “你是说,那只镏金铜巨鲤?”江珣瞳孔微缩,而后眸光凌厉地望向陈松伟,“可有问清楚那熔掉铜料的铁匠都有谁?” 陈松伟正色点头:“都问过了,其中有两个老铁匠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年轻的铁匠学徒,如今就在烟台府里。” “明日将他传唤回衙门里,严加看管!”江珣立即嘱咐了一声。 陈松伟应下之后,江珣这才给颜子苒夹了一筷子菜,催促众人继续用饭。 陈松伟有些支撑不住,连忙告退回去休息。 等众人用了晚膳,颜松柏便让江珣回屋里歇着,不用陪他说话。 “子苒,你去江大人房间里看看,该打扫的打扫一下,该换的床单被套都换一换。这些日子总是下雨,说不定屋里原有的被褥都潮湿了。” 他这是明摆着给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 尹茯苓见状也忙说道:“碗筷我来收拾就好,颜姐姐你快去伺候着江大人。” 颜子苒脸色一僵,扫了江珣一眼,轻声嘀咕:“他有手有脚的,用不着别人伺候。” “颜姑娘,大人他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平日里都没睡一天好觉,时常在野外地里铺席一坐就是一宿。”宁非池在旁边劝说了一句。 颜子苒听了,顿时对江珣有了几分心疼,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快步走向偏院。 江珣见颜子苒低头去给自己铺床了,对着众人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轻轻拱了拱手。 众人都笑了,郝猛的声音最为响亮,颜子苒都快走到三院通往偏院的圆拱门了,依旧听到他的声音。 “还得是宁先生,三言两语,小颜就心疼大人了!” “小苒就是吃软不吃硬,脾气倔得很,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退让,除非是她心里重视的人,否则,佛祖来了都没用。” 范通的声音也跟着不甘示弱般传到颜子苒耳朵里。 颜子苒羞得满脸通红,江珣已经跟在了她身后。 “你别听他们胡说,小心脚下,地滑。”江珣说着,伸手搀扶住她的胳膊。 “都怪你!”颜子苒被众人笑话,脸上臊得慌,忍不住脱口而出。 江珣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是是,我明天就把他们两人狠狠地教训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开你的玩笑。” “还是算了。”颜子苒想着郝猛和范通惨兮兮地回来找自己诉苦的场景,果断摇了摇头,“现在正是要干正事的时候。” “今晚早些歇了,有事明日再说。”江珣可不想颜子苒再耗费心神思索案子了。 颜子苒含糊地应了一声,进了江珣的屋子,给他换了一床新的被褥,将旧的拆下打算等天晴了再让仆妇浣洗。 “换好了,早些歇。”颜子苒铺好床,见江珣不知道何时又拿起了公文,不由皱了皱眉头。 江珣似乎察觉到房屋里的肃杀之气,立即放下公文,看了一眼颜子苒,笑道:“好,有劳你了。” 他扭头看了看屋外:“我送你回去。” “不了,就几步路。”颜子苒将烛火移到床边,而后站在门口看着他。 江珣这才起身走到床边,摆出一副要宽衣的样子,让颜子苒满意地关上了房门。 当颜子苒回到西厢房的时候,江珣那屋子已经吹灭了烛火,应该是歇下了。 颜子苒进屋后,看了一眼屋内的许多小纸卡,掩上门,躬着身子把灯笼放在桌子上,褪去外衣也躺床上准备歇息。 借着昏暗的灯火,她看到那些红线缠绕而成的一张巨网,仿佛要向她迎面兜来。 第431章 微末证物 颜子苒不晓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 江珣等人都去衙门里应卯,他担心会吵醒颜子苒,所以离开偏院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特地嘱咐了尹茯苓不要去打扰颜子苒。 这几天,颜子苒为了破解案子,耗费了不少心神,江珣一回来后,她感觉整个人就轻松了许多,好似有了个靠山,就算解决不了的事情,也有他帮着应付。 所以,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等到自然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了。 她赶紧洗漱了一番,然后到大厅处找着了尹茯苓。 尹茯苓正在给几棵盆栽松土,这几日一直下雨,她怕把盆栽的根给泡烂了。 “今天江大哥离开时,可有留下什么话?”颜子苒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尹茯苓看了颜子苒一眼,笑着说道:“江大人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离开时留下一句话,让你今天留在家里歇着,不要往外面跑了,他们会去把案情查个仔细的。” 颜子苒本来的确是打算要出门去古家的几处庄园转转的,听了这话,只得打消了这念头。 只是,一直待在家中,只能等着其他人打听消息,这不是颜子苒的作风。 颜子苒想了想,最后决定去粮仓那边看看。 如果说,所有失窃的钱粮都在古家庄园里就掉包了的话,那么,鲍周之前说过,几名衙门书吏检查时确认过有粮食的说辞,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在说谎,还是那些书吏在说谎? 如果他们都没有说谎的话,那么检查到的那几袋粮食肯定会在粮巢里。鲍周他们事后有没有发现这些零零散散的粮食? “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茯苓,你在家里看着。”颜子苒想了想,那粮仓在府城之中,一个人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做出了单独外出的决定。 尹茯苓想要劝阻颜子苒,但见颜子苒十分坚决,只得作罢。 “那我还是陪着你出去吧!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她这几日一直陪着颜子苒在屋子里想案子,虽然大多数时候脑袋里一片混乱,但她也确实陪在颜子苒身边,躲在屋子里好几天。 颜子苒也没有拒绝,带着她再次来到粮仓,向鲍周问出心中的疑惑。 “抱歉,颜姑娘,我们当天傍晚时分就被扣押进了大牢,在大牢里待了整整一个月。等我们回粮仓后,那些粮巢早就空荡荡的了。就算是当时有几袋粮食,那也早就被人给弄走了。” 鲍周有些无奈地看着颜子苒,经过这几天的发酵,府城里有不少人已经知晓江珣要查当年钱粮失窃案子,他不想再惹麻烦,可颜子苒却又找上门来,想躲闪都躲闪不了。 “你们被抓之后,是谁在看守粮仓?”颜子苒眸光凝视着鲍周。 “是卫所里的士兵。”鲍周开口道,“当时马大人几乎就是被他们押着过来的。而后我们这些人被抓起来,那些士兵也顺势留下来看守粮仓了。” “又是卫所的士兵!”颜子苒沉吟了一下,“那卫所距离府城有大半天的路程吧?” “是,颜姐姐,你不会是想要去卫所吧?”尹茯苓惊讶地看着颜子苒。 颜子苒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这些卫所的士兵当时来得太过及时,好像是一早就做好准备似的。” 鲍周左右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说道:“烟台府的卫所指挥使陈克,当年就是安平侯的弟兄。他们一起上过战场的!” 颜子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仓大使这话是何意?” “这失窃的钱粮,在运送到烟台府境内时,陈克就曾率领人手去支援,担心出了纰漏。”鲍周轻声说道,“所以案发那天,陈克所率领的人手就在古家庄园里,自然很快就进了城内。” 颜子苒想起护送钱粮的邓大龙就是安平侯的亲兵,那陈克帮着邓大龙,给他保驾护航也说得过去。 但邓大龙如果是要在古家庄园进行偷梁换柱的话,那这个陈克……极有可能是同谋! 保驾护航是假,借机行事才是真。 想到这里,颜子苒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塞给了鲍周。 “劳烦你了。最后问一句,你可知道,当年案发之后,那些留在粮仓里的麻袋还在不在?” “那些麻袋?”鲍周思索了片刻,最后想了起来,说道,“好像收在了最后一个粮仓里。本来是想留作证物的,但因为太多了,所以宋大人只拿走了几个做样品,其他的都留了下来。赵大使就说,这些麻袋也挺新的,留着或许有用,便都收在了最后一个粮仓之中了。” 颜子苒欣喜地问道:“能否带我去看看?” 鲍周只得点点头,领着两人走到远场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打开了粮巢的小木门,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颜子苒正想要爬上去,他就取了两个麻袋退了出来。 “里面的麻袋少了一半,这些年来时不时需要用到一些,应该没事吧?” 他有些忐忑地问道。 “都是用在公事之上的,无甚要紧。”颜子苒宽慰了一句,免得鲍周担忧之下不肯再说任何线索。 “那你看看。”鲍周将两个麻袋递给了颜子苒。 颜子苒翻看了一下,与寻常麻袋没有两样。 “再问一下,烟台府里,什么地方会制作麻袋的?”颜子苒摩挲了一下,抬头望着鲍周。 “城西有一处麻袋作坊,作坊里用织机织麻袋,几乎整个烟台府的粮商米铺都是从他们那儿入手麻袋的。” 鲍周寻思着,狐疑地望着颜子苒:“姑娘是想要麻袋?那你报我的名字,就说是小人介绍的,那作坊的东家必定给你最低的价格。” “好,谢谢。”颜子苒笑着应了下来,带着尹茯苓走出粮仓,上了马车之后就直奔城西的麻袋作坊。 城西靠城墙这块有许多作坊,人员也比较混杂,大多数是做苦活的老百姓。 颜子苒和尹茯苓到了这儿,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立马就找到了专门生产麻袋的一个作坊。 作坊不大,刚进门就看到成堆成堆的麻絮,这都是编织麻袋的原材料。 一名中年妇人迎了出来,看着两人不解地问道:“二位这是有什么事儿?” 第432章 新的突破 “您就是这里的东家吗?”颜子苒开口问道。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二位不是来买麻袋的吧?” “我们是来问一桩陈年往事的。”颜子苒说着,将手里的麻袋递了过去,“能麻烦你看看,这麻袋可是你们作坊制作的?” 作坊东家接过之后,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而后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问道:“两位姑娘是为何事而来?” “七年前,府衙粮仓丢失了一批赈灾的粮食,这是当年遗留下来的麻袋。”颜子苒直接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我们想找出这些麻袋的出处。” “抱歉!这麻袋不是我们作坊的。”作坊东家听完,脸色大变,立即把麻袋推了回来。 颜子苒却是一眼就看出这中年妇人眼眸底处的慌乱。 “你不用害怕,你们没有做过的事,我们不会冤枉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如实说来,这对我们破获当年的案件有很大的帮助。” 尹茯苓跟着说道:“我们是受江大人所托,过来查询真相的。” “江同知?”作坊东家看着尹茯苓,急忙问道。 尹茯苓跟颜子苒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作坊东家立即拍了一下大腿:“你们早说嘛!原来是江大人在查案啊!这,快,快里边请!” 她立即换了个人似的,热情地招呼着两人进了作坊,穿过六台织机,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 只见她手脚麻利地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了两人。 “两位姑娘,实不相瞒,当初我这儿有几名女工的家属,年前受了罗庸那恶棍的哄骗,签了卖身契,结果差点就被抓去当矿工,死在那紫金山里。幸得江大人搭救,这才侥幸活命。” 作坊东家笑着说道:“我这作坊里的人,那都是我的好姐妹,她们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江大人是实心实意为百姓的好官,我们都敬仰着哩。” 颜子苒抿嘴笑了笑,听到有人夸赞江珣,她心里便会不由自主地高兴,仿佛与有荣焉。 “那这麻袋……” “是我们家织的!”作坊东家毫不犹豫地说道,“要说别的玩意儿,我不敢打包票,但这麻袋的织法,我还是有些信心的。这麻袋的原麻就是咱们这块儿的油菜花杆子,还有这走线……” 作坊东家说了许多有关编织麻袋的说辞,颜子苒听不大懂。 不过从她的神色不难看出,她很笃定这麻袋就是她作坊里织造的。 “那你们在七年前,也就是赈灾钱粮失窃一案发生之前,可有接过一笔大单子?期间需要的麻袋可能超过一百万个!” “有,有有!”作坊东家立即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转,一副十分欣喜的神色,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接到的最大一笔单子,所以记忆十分深刻。” 她说着,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一个本子,上面写写画画了许多竖杠和圆圈。 “我不认识字,这一道竖杠子代表一个,后面加个圆圈就代表十个。” 颜子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确认有些数字是梯形的,竖杠有多有少的话,颜子苒都得怀疑这人懂得阿拉伯数字。 她迅速地翻到七年前一笔账目中,指着一串长长的竖杠道:“就是这一笔,一百零五万个麻袋。” “你可知道是谁跟你买的?”颜子苒急忙问道。 作坊东家闻言,笑道:“是古家的管事,说是要买来装冰块的。” “他们古家的冰块很多?”颜子苒一喜,连忙接着追问。 “倒不是很多,不过往年烟台府里的冰块就只有他们家会售卖,别人家都不够自个儿用的。”作坊东家想了想,“可惜那一天遇到洪灾,估计他们家的冰块也不怎么好卖,所以看他们的意思是打算卖到南方去。” 尹茯苓疑惑地说道:“可冰块一旦遇到闷热的天气就会化掉,尤其是夏季的南方,这一路运过去,只怕都要化做水了吧?” “卖倒是能卖的,只要走水路,多铺设些棉被格挡着,外围的冰块可能会化掉,里头的应该能剩下来一大半。不过,这冰块的生意,俺也不太懂就是了。” 作坊东家憨厚地笑了笑:“俺们就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百多万的麻袋,一个麻袋五文钱,赚的都是些辛苦钱。” “你们作坊,制作这一百多万的麻袋,得要多长时间?”颜子苒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织机。 “麻袋几乎不用什么手法,编织起来还是很快的。这一台机子一个时辰就能编出四十多个,当初我们这儿还有十台机子,按两班轮替着来,足足花了两个月的工夫。再加上作坊里的一批存货,这才算是把差事交上了。” 作坊东家想起那段日子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我们这些小作坊,想要挣点钱实在太难了。” 颜子苒点了点头,而后指着账本道:“这账本我可以带走吗?” “可以!这都是几年前的老账本了,留着也没什么用,要是能帮到江大人破案,那就再好不过了。”作坊东家笑着说道。 “那个古家的管事,你还认得吗?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颜子苒又仔细地问了一番。 作坊东家一一作答,而后在颜子苒的叮嘱之下,先将这事保密,等到合适时机,再去衙门作证。 离开了麻袋作坊,颜子苒和尹茯苓回到颜宅就听到里面传来余望亭和江瑶的声音。 “总算是回来了!”颜子苒笑着对尹茯苓说了一句。 尹茯苓跟着颔首:“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两人一同进了颜宅,在二院便看到江瑶和余望亭正在争抢几个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颜姐姐!”江瑶看到颜子苒,立即撇下余望亭,雀跃地跳到颜子苒跟前。 “这么高兴,是不是有所发现?”颜子苒笑着拉住她。 江瑶立即点点头:“那个赵有田,余大哥抓住他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当初是有人给他一笔银钱,让他暗地里给粮仓西小队的人下泻药,导致西小队无法及时更替东小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