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姥爷来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之姥爷来了》作者:江莱【完结+番外】 文案: 张小雅的人生平淡的像白开水一样,直到有一天,死了几十年的姥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成长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小雅宋定山 ┃ 配角:宋家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生命中总会遇到一些人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一章 漫天风雪中,他迈着轻缓而坚定的步子来到她面前,伸出手,柔声道,「我来了。」 修长的手掌上,几片雪花盈盈坠落,转瞬被暖化,飞作她眼角泛起的湿润。 「我知道。」她答,笑颜如花绽放。 …… 点完上传,张小雅缓缓将放在滑鼠上的手松开,白皙的手背上,有着收紧淡红的疤。 轻吁了口气,她再次挪动滑鼠查看起文下的留言评论。 ——好甜蜜好甜蜜,嘤嘤嘤…… ——喜欢男女主之间那种无言的默契和信任,感动 ing! ——最讨厌男女主之间那种狗血误会不断的文,大大的文里从来没有那些,言言界的清流。 ——呵呵哒,是清汤寡水好吧,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来得莫名其妙,最奇葩的是,明明没见过几次就情深似海了,难道男女主都是线下交流的? ——有史以来出场次数最少男主,鑑定完毕!! ——哪里莫名其妙了,女主每次无助的时候男主不都出现了吗?这还不够呀?难道非要章章都黏在一起才行啊! ——同意楼上的,就像大大说过的,饱合的糖水只会让人牙痛!这点甜刚刚好! ——意犹味尽最刚好!不喜欢太甜腻的文。 ——别吵了,据本人多年看文经验,作者不是不想多写男女主的感情戏,而是不擅长写感情戏!所以我断定,作者母胎单身狗一只! ——文字反映性格 全文没有一处句尾省略过标点符号章节名称更是从头到尾字数一样显然作者有轻微强迫症。 ——同意楼上的观点,看作者上传时间,基本都在凌晨二三点左右,这个点还没睡,单身狗没跑了。 ——看文单身狗瞬间平衡了,怪笑~~~ ——评论出人才! ——文虽一般,不过留言都的呀,所以作者还是作出了贡献的。 ——我觉得写得很甜蜜呀,现实中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呀,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戏虽少但真得很让人嚮往呀,「我爱你,不是因为看过你最好的一面,而是因为在看过你最阴暗的一面没有厌恶只有心疼」,这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吗? ——不够苏! ——牙擦苏!要么? ——楼上乱入。 …… 轻笑了笑,她扣上电脑,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举目望去,整个城市都融进黑暗里,那么安静,那么详和,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甜美的沉睡。 凌晨两点的青梧总是那么让人心生宁静。 她走到门口关掉大灯,失去光明的瞬间让她的双眼有片刻的不适,不由微微闭了眼,几息后再次睁开,她眼里才再次出现了影绰轮廓。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慢慢挪到飘窗上倚靠坐下,捡起一个心形抱枕拥进怀中,抬起头望向夜空。 秋日的夜空十分明澈,星子俏皮闪亮,一颗一颗点缀在黑丝绒般光滑的幕布上,美丽的让人心生柔软。 她脱了鞋将双腿曲膝放到飘窗上,把抱枕抱在怀中,手肘抵在上面托住脸颊,仰望夜空,怔怔出神:如果她也像小说里那样拥有可以飞天遁地的异能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飞到天空中去看一看顽皮可爱的星星、摸一摸柔软缥缈的云彩、坐一坐形如玉钩的月亮,还可以去广袤无垠的神秘丛林、去碧波万顷的美丽草原、去波澜壮阔的蔚蓝大海……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恍惚间,她看见一颗星子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空划过,分开整个夜空,像是剧幕开始时,幕布刚刚拉开时悄泄出的一道光。 她忙放平双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 片刻,又失落的睁开眼睛,自嘲一笑,祈求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轻嘆口气,她放下双手,继续望着黢黑的夜怔怔出神。 而那颗拖着长尾巴的神秘流星则早已消失在天际。 突然,房间里响起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第二章 她吓了一跳,勐得坐直身体,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黑暗朦胧的客厅里有东西蠕动着,她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炸起,手哆嗦着在身边摸索起来,却只触到软软的抱枕。 那东西又动了动。 她按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抿紧嘴,瞠大眼,屏住唿息,动也不敢动一下。 那东西忽然发出一声低哑的类似人的□□。 「……谁?」她忍着恐惧奓着胆子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节。 那东西顿了顿,片刻后也响起一个声音,「嗯?」 是个人。 男人。 她不知该因证实那不是怪物而松口气,还是该因房间里凭空出现的男人而紧张,抓紧抱枕竭力冷静的厉声质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宋定山。」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回答过后却马上警惕清醒起来,锐利的反问道,「你又是谁?」 第2页 宋定山?张小雅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只是此刻却是顾不上去仔细回想,也没听清他的问题继续大声喝问道,「你怎么会在我家?」 「你家?!」声音的主人十分惊愕,连气势都泄去了几分,呆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静。 张小雅缓缓站起身,手背碰到飘窗边的虎皮兰上,勐得想起放在花盆里缓解水流的大鹅卵石,悄悄矮身慢慢将石头抓进手中,嘴里继续大声道,「对,我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那人被她再次的说话声惊回神,却似乎比她还想知道答案,喃喃重复道,「你家?我怎么会出现在你家,这是哪里……」 张小雅趁他迷茫不解的时候,忙快步挪到门口,啪的一声,按开了客厅的大灯。 光明重现人间,魔魅退散。 张小雅握紧手中鹅卵石,闭上眼睛加快适应光明。 片刻后再次睁开眼睛,快速向客厅中央望去,然而她所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客厅中央,一个男人瘫坐在地上,他的衣服破乱陈旧、土血混杂,头上戴着老式古旧的棉帽子,外形甚是狼狈。 此刻,因为骤来的光明而抬手去遮住眼睛。 张小雅眼中惊疑更甚,暗暗咽了口口水缓解因紧张而干涩发紧的嗓子,「你、你……」她侧头看了眼入户大门,大门紧闭着,门把手上她特意加装的链条锁也完好如初的坚守岗位。她又看了一眼窗户,十五层的楼层,说不上高,所以窗外谨慎的安装了铝合金防盗窗,绝对了防止外人从窗而入的可能。 她看着客厅中的人,心中一片惊悚,突然不敢再问下去,眼角撇到他身下的阴影有些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最少不是鬼,只是刚这样安慰完自己,心又突然提了起来,太多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怕。 那人似乎也适应了光亮,缓缓放下手,慢慢抬起头。 然后她看见了那张脸,灰土脏污让他的五官不甚清晰,却完全无法掩盖那一双如刀锋般锐利而专注的眼。 此刻,那双眼正紧紧落在她的身上。 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被猎人盯住的兔子,无所遁形。 张小雅握紧手中汗湿的鹅卵石,强迫自己侧过脸垂下眼,避开与他的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确认了她的不足为虑,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注视感终于从她身上移开。 张小雅悄悄唿了口气,微微侧过头偷觑着他的动作。 他开始转动视线打量整个房屋,在看清所处的环境后,他的眼神由刚刚的警惕与小心变为茫然与迷惑,甚至是不敢置信,「我……这是哪里?你…是谁?」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刚刚那种凌厉和难以承受。 第三章 张小雅见他比自己还要迷茫,显然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心头的紧张反而放松了一些。 听着他的问话,心里也开始思索起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顿了片刻,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却又不得不信的理由,于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哪里人?」 他顿了顿,眼神紧紧盯住她,张小雅再次有了想要挪开视线的冲动,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这人才缓缓答道,「我是凤凰市青梧县人。」 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的清亮并不低沉,但还是可以轻易让人感觉出那里面的力量。 「……你今年多大?」她顶着他目光里的压力继续问道。 「…24。」似乎知道只有她能为他解惑,所以他停顿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的年轻出乎她的意料,却也给她带来了些许勇气,换了口气,她紧盯着他的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紧绷与小心翼翼,明白她已经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干脆利落的答道,「1962年。」 张小雅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 那人静静看着她,没有出声,似乎在给她缓冲时间。 客厅里一片安静。 许久,张小雅才回神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现在、这里、是2018年。」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似乎是没听明白般微眯着眼看着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来到了…56年之后。」张小雅慢慢说道。 「…什么?」他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是一个大骗子,在说一个不着边际的笑话。 张小雅看着他衣服上沾染的血污,已经松手的石头重新被握紧,再次站起身向着门口处挪去,鞋柜侧边挂着的臂长狼牙棒在灯下闪着幽幽的光。 「你…怎么受的伤?」不想他看清她的意图,她再次提问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正在战场上…」他似乎仍不相信她的话,但表情却没有了刚刚的自信和从容。 「战场?」张小雅愣了下,步子停住,再次仔细打量了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太能确定是不是军装,又想起他说的62年,开始在脑子里回忆这一年是否有过战争。 歷史知识早在毕业后就还给歷史老师了,连写个古代文都是各种混杂架空的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建国后的哪一场战役,于是问道,「是抗美援朝战争吗?」 他抬起头,缓缓摇了摇,求证道,「这里…真的是2018年吗?」 第3页 「是的。」张小雅肯定的点点头。 「…你这里、可有日历?」 张小雅想了想放弃了走到鞋柜处取狼牙棒的意图,不得不说,他疑似军人的身份给子她些微的安全感,让她对他不再如开始未知那般恐惧。 她快步走到茶几旁摸起上面的手机,按亮翻到日历上,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递到他面前。 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的动作,在见她将手机摆到他眼前时,眼中闪过惊奇。 过了许久,在手机重归黑暗后,他才再次抬起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张小雅收回手,将手机紧握在手中,又离他远了一些,犹豫着要不要打110报警,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他听了这话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 张小雅也想出神,可是更头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活人,观看过无数影视小说的经验告诉她,凡穿越必有契机,于是眼睛一亮提示道,「你仔细想一想,你当时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第四章 他闻言似乎开始回想当时,许久,才不确定道,「当时…敌人的炸弹投下来,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再次睁开眼就在这里了。」 「没有别的了?」张小雅着急追问,「你再仔细想想,哪怕特别微小的事情也算。」 他摇摇头,忽地一怔,又想起什么似的摸向自己的胸口,「我摸了我的…」他低头在脖子下仔细摸索起来。 「什么?」张小雅看他的反应激动问道。 「我的铜元,不见了。」他怔怔答道,他清楚记得死亡来临之前,胸口挂着的铜元传来灼热的感觉。 军人还可以佩戴饰品?疑惑在张小雅脑子里一闪而过,只是此刻却顾不上这些了,她忙凑近两步催促道,「是什么样的铜元,你再好好找一找。」 他闻言忙再次仔细从身上翻找了一遍,最后一无所获的摇摇头。 「难道那枚铜元带你穿越了时空然后就消失了?」张小雅喃喃猜测道。 小说电视里可不都是这么演的嘛,只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因此语气也不是特别肯定。 这人反应却很快,紧紧盯着她,问,「是不是我找到那枚铜元就能回去?」 张小雅却无法给他肯定的答案,「我不知道,而且,你现在不是找不到吗?」 这人闻言沉默的坐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小雅也慢慢挪到沙发上怔怔看着他,心里开始发起愁来,结合情况来看,这人说的似乎是真话,他应该真的是从62年穿越而来的,可现在她要怎么安置他?把他交出去?被人实验研究?最终是何下场,她不敢去想,反正肯定不会很美好,虽然是陌生人,但她还真下不去那个狠心,可是也不能把他放在家里啊! 思索半晌,她终于找到方向,忙问道,「你、你有什么亲人没?」 按他这个年纪来算,同辈的可能在世的比较少了,但小辈应该还在啊! 这人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她想快点打发自己,还是也急着想要找到亲人,几乎没做考虑就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家有母亲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他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张小雅又问。 宋定山答道,「他们是青梧县小通乡小岗村人,我弟弟分别叫宋定江、宋定河、宋定安——」 「你等一下!」张小雅听着他嘴里冒出来这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忙尖着声音打断他,仔细在他脸上看了又看,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你、你结婚了吗?」 宋定山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犹豫了下才有些许不自在的答道,「我今年才成的亲。」 「你…你妻子叫什么?」张小雅涩声问道。 宋定山察觉出了她神情的不同寻常,看着她缓缓答道,「…吴小梅。」 张小雅手里一直握着的鹅卵石头哐当一声咂到地板上,可她却顾不上去捡,就那样半张着嘴怔怔看着他被脏污掩盖的脸。 半晌,忽然站起身冲进洗手间里,扯下毛巾沖水沾湿,然后又快速回到客厅递到他面前,「你、把脸擦干净!」 宋定山不解地看着她,没漏掉她眼里的惊疑不定,垂下眼,伸手接过滴水的粉红色毛巾轻轻按到脸上,柔软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几分,让他知道这并不是梦,心不由沉了沉。 张小雅见他缓缓抹去脸上的脏污,露出真容。 和模煳记忆中相似的容貌,让她发出一声不知是什么情绪的气音。 「你…认识我。」宋定山看着她那副似哭似笑的表情肯定说道,眼中却闪过不解和疑惑。 张小雅挪着脚走到电脑桌旁的书架边,抽出一个本子,翻了翻,最后找出一张相片,仔细看了两眼,才慢慢走回他身边,将照片递到他眼前。 宋定山伸手接过,待看清老旧相片上的人时,不由怔住,惊讶道,「这、这是我?」这张照片是他刚刚入伍时拍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照片里的他戴着军帽,挂着红花,挺着胸膛,好一副神气十足模样。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心里疑惑更甚,「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你…是谁?」 张小雅伸手拿过照片,因年限太久,即使照片保存仔细,依旧有些发花褪色,她轻轻抹了抹他因手湿而在照片上留下的水汽,然后才再次看向他。 第4页 说了一句他绝不会想到的话,「这张照片上的人……是我的姥爷。」 第五章 「什么?!」答案太过离谱,宋定山反而笑了出来,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被敌军俘虏了,所以安排了这样一场戏来策反他? 他想这样想,可是又想到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接触不到上层机密,就是被俘也不过是杀了了事,完全没必要在他身上做这些无用功。好,他们可能并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看错了人也有可能。但是,他们就算想策反自己也不该编出如此荒诞无稽的谎言啊,一听就不能让人相信,所以,她为什么要说这种一听就不会让人相信的话? 他渐渐笑不出来,许久,才涩着声音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我…还没有孩子。」 看,这不是最大的破绽吗? 张上雅小心把照片夹进本子里,放到茶几上,看着他神色复杂的说道,「我的姥姥吴小梅…在1962年12月19日,惊闻姥爷在10月20日那天被炮袭去世的噩耗,早产生下只有八个月的孩子,也就是我的母亲,宋莲。」 「…10月20日…」宋定山身子晃了晃,那不就是今天吗?那颗从天上投下来的炸弹…… 「你说我…」他感觉此刻自己像再次被轰炸了一遍,慢慢抬手指向自己,「死了?!」 再想到她口中妻子,「小梅……也死了?!」 张小雅沉默点点头。 宋定山想到那个成了亲,相处不过三天话少害羞的妻子,不能接受的摇头,「这怎么可能……这、这太…太荒谬了,这不可能…」他是一名有着坚定信仰的军人,可此刻发生的一切却让他这个自信能经受一切打击和考验的战士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在骗我对吗?」他望向眼前这个女子。 张小雅苦笑着摇摇头。 她虽然也写过各种离奇古怪的故事,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玄幻的事情会真的发生在她身边甚至和她切实相关,就像他说的,这太荒谬了。 宋定山在她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玩笑的成份,心慢慢沉下来。 张小雅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姥爷,牺牲的时候只有24岁,而她,已经30岁,所以此刻的场景是多么的荒诞无稽,她的姥爷,比她还要小6岁! 「我、真的来到了五十年之后?」他恍惚问道。 张小雅点点头。 「我…还能回去吗?」过了片刻,他突然希冀的抬起头。 张小雅摇头道,「我不知道。」 宋定山再次沉默,一念之间来到不属于自己的时代,跨过56年的漫长时光,这、这也太荒谬了,原谅他语言词彙的匮乏,除了荒谬这个词外,他找不到更好的字可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我、我娘……」他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问道。 张小雅摇摇头,「……她在68年就过世了。」 宋定山在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想,56年,真是太长的一段时间了,除非母亲足够长寿。 可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不能接受母亲去世的这么早,胸口一痛,眼泪差点掉下来,「…68年,她才48岁…怎么可能?」 「那时候粮食少,身体都不太好……太姥姥又心疼几个小的。」张小雅含煳的解释道。 宋定山悲痛欲绝,根本不能接受她说的话。 张小雅理解他的感受,在她眼里,那事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说来只有感嘆没有悲痛,可是于他来说,半年前母亲还站在门口含泪殷殷送他离开,可是此刻,她却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且去世多年,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他虽是个流血不流泪的军人却也同样是一个母亲的儿子。 「其实,因为有……你的关系,宋家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张小雅张了张嘴怎么也无法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人用上您这个字,只好快速含煳的带过。 她这话也并不是为了安慰他而随口胡说,事实上,宋家因为出了宋定山这个战斗英雄,上面是一直有照顾的,可是大环境如此,太多太多的人吃不饱了,与左右相比,宋家只死了一个人,从数量来说已经是大大的少数了。 可她的安慰却并没有让宋定山觉得好受,反而让他陷入魔怔,「如果我活着……她就不会……」 「我要回去!」他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说道。 他要回去改变母亲和妻子早逝的命运。 第六章 张小雅却并没有那么乐观,苦笑着反问道,「你怎么回去?」 宋定山沉默,身为一名入伍七年,参加过数次大小战役的军人,他其实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稚涩,即使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也能做到从容冷静,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太超出他的认知了,他实在无法接受甚至是想像,他是如何一下子来到五十多年以后的,这样超出常理的冲击也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口中称是他外孙女的女孩,「你看起来并不特别震惊。」 比起他的难以置信难以接受,她似乎只有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出了慌乱和惧怕,而惧怕的原因也似乎是因为他凭空出现在这里,而在弄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在确定他的身份后她的表情则很多,虽有惊讶却并不惊奇,甚至平淡的给出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穿越时空,并且,她对这个词并不陌生,显然之前曾对这个有过接触或了解。 第5页 「是因为你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虽是疑问,眼神却笃定。 张小雅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在他湛湛有神的希冀目光中摇摇头,「我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是穿越时空这个桥断已经在影视和文学作品中用烂了,随便找一个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这个。」 宋定山不是特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只是你并没有亲自见过?」 张小雅皱皱眉,感觉这个解释起来有一点困难,想了想,打算找部穿越电影给他看一下。 这样想着,她又看到他脸上不断滑下的汗水,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又脏又厚的衣服,他来的时间是10月20,天可不是已经特别冷了,所以穿的厚些到也正常,只是这里却刚9月,正是一年四季温度最适宜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穿那么厚怎么可能会不出汗。 虽然是陌生人,可是血缘上却是自己的姥爷,而且这件事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决的,于是关心问道,「你受伤了吗?」 宋定山打量了一眼衣服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血迹,摇了摇头,声音低哑道,「是战友的血。」 战争哪里能少得了流血,张小雅不忍心再多问,建议道,「这样吧,你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一下,然后咱们在慢慢说?」 宋定山抹了抹额头的汗,纳闷道,「这里怎么会这么热?」 「现在刚刚9月。」张小雅简单解释了句。 宋定山点点头,再次环视四周,才觉出不对劲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你的家人呢?」 问完他突然想到她的母亲不就是自己的女儿?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心里不禁闪过紧张期待与激动。 「我妈在我十二岁那年就过世了。」张小雅平静说道。 见他一脸懵懂,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我娘,现在叫爸妈不流行叫爹娘了。」 宋定山彻底懵了,这意思就是在这一瞬之间,不仅他娘去世了,他媳妇去世了,连从未见过面的女儿也不在人间了? 第七章 张小雅看着他再次发懵,摇摇头,没说话,看着他一身不合时宜的打扮,想了想进了卧室,从阳台衣架上扯下一条黑色的男式运动裤和内裤还有一件松垮的男式黑色t恤,然后又到卧室衣柜里翻出一条未用过的白色毛巾。 「你过来洗澡吧!」她站在洗手间门口叫道。 宋定山回过神来,站起身,手里拿着擦过脸的毛巾慢慢走过来。 张小雅推开洗手间的门,示意他进去,犹豫了片刻,自己也走了进去。 宋定山站在干净洁白的洗手间里,见她在一处白瓷盆子上的银色舌状的东西上轻轻一抬,下面瞬间涌出清澈干净的流水。 「这里是平时洗手洗脸的地方。」 宋定山点点头,这东西他在部队里也见过,并不觉得陌生,只是东西有些干净整齐的出奇。 「这里,上厕所用的马桶。」张小雅伸手拉起坐便器坐垫,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大便的时候放下这里,小便的时候把它拉起来。」 宋定山也有些尴尬,却还是绷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认真听着她说的每句话,熟记她的每一个动作。 张小雅又伸手按了一下沖水键,「这个是方便过后沖水的。」 宋定山看着水旋涡般从马桶内的边延飞旋而下,不由稀奇的瞪大眼睛,显出了几分年轻人的单纯模样。 「厕纸在这里,边上的是垃圾桶。」 张小雅又站到花洒底下,「这个往里边拧是热水,外边是冷水,你一会儿自己调一下,然后上面就会出水。」她抬手向上指了指。 宋定山点点头。 「那个是洗头髮用的,白色的是香皂。」 宋定山再次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小雅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你洗过后就换上吧,衣服都是干净的。」 然后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想了想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找个袋子把你现在身上的衣服装起来。」 说完又匆匆出了洗手间。 宋定山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开始打量起洗手间里的东西,目光着重落在马桶上。 瓷白的马桶干净又洁白,桶底汪着的清水清澈又透明,看不出一点污秽痕迹,也闻不到一丝难闻异味,这样的干净,却是用来方便的。 「你衣服脱下来先装在这袋子里。」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他回头,接过她递过来的大袋子,看她弯腰把一双十分大的蓝色拖鞋放到地上。 「你洗澡换上这个。这是牙刷,干净的没用过。」张小雅又把杯子和牙刷递给他,然后从自己的牙杯中拿出牙膏放到杯子里,「这是牙膏,每次挤花生大小就行了。」 张小雅左右想了想,觉得不差什么了,才退出洗手间,「你慢慢洗吧,有问题再叫我。」 宋定山点点头。 「你的衣服,」张小雅想了下,说道,「脱下来别洗,如果可以回去的话……」 宋定山愣了下点点头,「我明白了。」 张小雅见他懂了,这才伸手将门关上。 「你、叫什么名字?」宋定山看着门要关上,突然问道。 张小雅愣了一下,答道,「张小雅。」 第八章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张小雅坐在沙发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第6页 这也太离奇了,她可以接受小说中的无限yy,却不敢相信有一天穿越这种事会真实的发生在现实里。这根本就是不科学的,如果此刻他的世界是真实并存在的,那她所处的呢?他的时代对她来说是歷史,可是当有一天两者交叠,那究竟谁的世界是假的? 发觉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她忙止住了脑中乱麻一样的想法。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再去想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也没有意义。 摸着有些空的肚子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打算弄些吃的填饱肚子。 小小的厨房被她收拾的干净整洁。 她拿过灶上的铁锅到水头下接好水,然后放回灶上打火烧水。 蓝色的火苗腾的一声升起,烧舔着锅底。 在水龙头下将手沖洗了一遍,然后到冰箱的冰格里面取出两块由鸡汤冻成的方方正正的小冰块,放到铁锅里。 小冰块在锅里浮晃两下沉到锅底,然后受热力的作用慢慢变得圆润缩小最后在水中化为无形。 趁着烧水的功夫,她走到卧室阳台,从郁郁葱葱的蔬菜种植盆里掐了几根鲜嫩碧绿的香菜和小葱。 回到厨房将两样东西在水龙头下沖洗干净,放到菜板上改刀切碎,放在一旁备用。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锅内的水已经微微沸腾起来。 她又转身到冰箱旁,从冷冻室的保鲜袋里拿出平时包好备用的馄饨。 想了想,数了三十八个出来。 平时偶尔肚子饿又来不及或懒得做饭时,她就会取出几个煮来吃,连着汤水一起下肚,快速又方便、和胃又健康,比起速食方便面来说一点也不逊色,如果吃腻了就换一种馅料,长时间转换下来让她调馅料的手艺和包馄饨的速度都堪称一绝。 哪天如果混不下去了,也许可以去个小食店里当个包馄饨工试试,她有些安慰的想。 在水翻滚起泡时,将馄饨一个个投进锅里。 馄饨皮是她自己用面粉揉制的,虽没有市场上买的那么洁白柔韧,但胜在放心健康,而且下到锅里从不会出现破裂漏馅煮不烂的情况。 小小的馄饨随着沸水翻滚而在锅里浮沉,打几个滚的时间就彻底熟了漂浮到水面上,一股子面食的清香味也慢慢在厨房里散开。 伸手关火。 先将自己常用的那只白底青花边的汤碗摆放到锅旁,又蹲下身到厨柜里找出当初买的另一只成对的汤碗。 汤碗的釉色持久,丝毫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冷落不用而显出半点暗淡陈旧,依然带着一股让人心情宽敞的清亮,她用水将碗沖洗了一遍,才将它一起放到锅旁。 拿起汤勺她先盛出自己平时的量,然后想将锅里剩下的馄饨全部盛入那一只碗中,只是她低估了锅中馄饨的份量,也高估了汤碗的容量,所以锅中还余下了不少馄饨,等待续碗了。 因为开始放的鸡汤冰块里是有盐味的,所以她没再碗里多放调料,只是简单的洒上刚刚切好的香菜小葱以及虾皮和紫菜。 至此,两碗不那么专业标准却也温暖可口的小馄饨就完成了。 她先将多的那一碗托着边延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搓了搓被热到的指尖又快速将少的那一碗端到来,然后才慢慢从筷笼里抽了两双筷子和汤勺过来。 她是个嗜轻微辣的人,所以辣椒油这样东西更是顿顿不可少。 等到把东西都端上茶几,她才缓缓坐下来,侧耳去听浴室里的动静。 第九章 里面并没有传来水流的哗哗声,房间里安静平常的一如往日的每个日日夜夜。 她看着眼前馄饨碗里升起的缈缈白汽,恍惚间觉得她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或是陷入了一场无边际的神异幻想? 她以前就有过这样的经歷,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常常陷入一场又一场的幻象中无法自拔。 她想,如果姥爷当初没有牺牲该有多好,如果姥爷活着,是不是所有一切都会不一样? 姥姥不会因痛失丈夫难产而死,母亲不会刚出生就背上克父克母的坏名声,不会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不会嫁给一个除了成分其他一无是处的男人,不会因为生不出儿子而在婆家和男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不会日日处在「怀孕—女孩—流产」的恶性循环里,不会一辈子低在尘埃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想,如果姥爷活着,所有人的命运都将会是另一番模样,却又贫乏的想像不出究竟会是哪般的模样。人脑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可以繁华的构建整个世界,有时又荒芜的一片萧瑟。 「你怎么了?」 清亮沉稳的声音突然自安静的环境中响起。 把她从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拉出来。 她抬起头。 她对英雄早逝的姥爷是陌生的,却也是熟悉的,因为他活在母亲的嘴里、在母亲时时摩挲追忆的照片里,他是母亲单调昏涩生活中隽永的亮色,是一辈子懦弱自卑母亲唯一的骄傲和自豪。 此刻,他鲜活的站在她面前:他的模样和黑白照片上像又不太像,照片上的他五官端正,眉目清俊,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即有少年的青涩,又有着即将成为军人的骄傲与自豪,也或许还夹杂着些许对将要奔赴未知战场的忐忑与恐惧,是一个还不懂隐藏情绪的年轻人。 可现在,他的表情冷峻内敛,不露喜怒;他的眼神深邃坚毅,暗藏锋锐;他身上穿的是她买的廉价劣质t恤长裤,宽松邋遢的衣服却被他笔直挺立的身姿穿出了庄重与挺拔。不需要叙说,他只站在那里就让你知道,这是一个军人,一个经歷过浴血奋战的军人。 第7页 张小雅慑于这种迫人的气势,下意识站起身,有些拘紧道,「您洗好了?」 语毕她也因为自己突然出口的敬词而惊了下,继而又有些了悟,她的姥爷或许对不起她妈妈,但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他的身份,更担得起「您」这个称唿。 「你怎么了?」宋定山不解地看着她陡然紧张的模样,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吓到了她,不由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放缓语气问道。 张小雅感觉到他身上的少了刚刚那种让人胆寒的气势,松了口气,看向他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没事,您饿了吧,我做了馄饨,快坐下吃吧!」 看到他点头走到自己身旁坐下,视线在两个冒着热气的碗里扫视,忙解说道,「是牛肉馅的馄饨,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嗅着不断钻入鼻孔的香气,已经快两天粒米未沾的肚子此刻再次积极抗议起来,显然刚刚在浴室喝的那半肚子水并不能满足它。 「吃得惯。」他简短答道,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汤勺。 张小雅这才笑了,轻唿口气,将视线收回落到自己的碗上,刚拿起筷子,忽然发现一只盛着两个馄饨的白瓷勺出现在自己的碗上,勺身微微倾斜,两个馄饨翻滚进她的碗里。 第十章 执筷的手愣了愣,她诧异的顺着勺子收回的方向看过去。 「…你多吃点。」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说道,手里的勺子却仍稳稳的舀起两个馄饨继续放到她的碗中。 她愣愣看着自己碗中的馄饨由原先有些空荡荡的六个变成了均匀的八个又变成了有些拥挤的十个,而他的碗中馄饨则由刚刚的十分拥挤开始变得有点拥挤。 她很少有这样的体验,一是因为她很少有和人共餐的时候,二是因为在这个食物已经不珍贵的,给别人夹菜是饭桌上一件比较让人讨厌的事情了。而最重要的是,会做这样亲昵暖心事情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热汽熏得她眼睛发胀,她忙伸手盖住自己的碗,阻止他的动作,「够了够了,我平时都是吃这么多的,吃太多睡觉不舒服。」怕他不相信,她忙按着茶几站起身,几步走到厨房把铁锅端过来,倾斜给他看,「你看,锅里还有不少呢!」 宋定山看了眼锅里浮荡盪的馄饨,相信了她的话,没再动作。 张小雅干脆从纸抽里抽了两张纸币垫到地上,把锅放在上面,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看他端起碗豪迈的喝了一口汤,用筷子夹起一个馄饨送到嘴里,她忙紧张的看着他。 「很好吃。」不知道是他太敏锐还是她的目光太专注,他飞快吃完一个馄饨给了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张小雅见他表情真实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虽然是血缘上的亲人,但到底并不熟悉,而且又似乎都不是十分擅长聊天的性子,又或者是有太多想聊却又不知道一时之间该从哪聊起,所以没有人再说话,于是安静下来的客厅只有轻轻的喝汤和咀嚼声,气氛一时之间略显尴尬。 张小雅不太适应这种凝滞,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武林外传里佟掌柜熟悉亲切的陕西话响起来,「…不就丢了一只鸡吗,还真当个案子办了,光白吃就吃了多少只鸡了,拿着鸡毛当令箭……」 宋定山惊讶的看着身前不远处的电视机,清晰的声音和毫髮毕现的彩色画面直直撞进他眼里耳朵里,反馈给大脑。 「这是?」 张小雅听他问话,忙解释道,「这是电视机,你们那时候有了吗?」 应该有了吧,只是可能是黑白的?她不太确定的想着。 宋定山没说话,看着她不知道按了什么,画面上的彩色人物消失,听她说道,「我给你找一个穿越的电影看吧,你就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了。」 宋定山闻言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随着电视上的文字移动,「好。」 张小雅想了想自己看过的穿越类电影,她最先想到的是《回到未来》系列,这几部片子即便拿到现在也十分精彩有看头,算是穿越剧的鼻祖了,不过外语看起来有点费劲,而汉译的又不如原声的有感觉,所以想了想,没选这部片子。至于国内的,早期比较出名的就是寻秦记和神话系列了,不过都是穿越到几百年前在那时候大展拳脚的,和现在的情况并不相似,可能还会让他看了更加迷茫。系列虽然都是以穿越起个头,不过篇幅更着重在爱情和上,也不是太适合。前段时间看得《超时空同居》到是蛮搞笑的,可是名字有点尴尬,也不是能太形象的了解穿越这个词语的意思。 第十一章 拿着遥控漫无目的的乱找了一番,还真让她想起一部来,就是由霍建华景甜和郭品超主演的《超时空救兵》,片子当时的评分不是特别高,但她当时却看得十分欢乐,尤其是那位杨大侠从古代穿越到现代发生的一系列窘事,更是逗得她笑个不停。 「就看这部吧,是讲一个人从现代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然后又穿越回来的事,」张小雅简单介绍了下。 宋定山自然没异议的点头同意。 电影开头的几分钟并不出彩,不过趁着这个功夫,也够两人把碗里的馄饨吃个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确定了她的胃口真的不大,再她将锅里的馄饨全部盛进他的碗里,他没有再拒绝。 第8页 张小雅虽然对这部片子看过很多遍,但再看一次也不觉得厌烦,干脆坐到沙发上抱起抱枕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宋定山更是如此,虽然对影片里一些场景并不特别明白,不过仍旧看得十分认真。 张小雅见见他看得专注,轻手轻脚的把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干净,又从冰箱里拿出葡萄沖洗好放到盘子里拿到茶几上。 「…吃水果吧!」看着他面无表情肩背挺直的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张小雅都替他觉得累,不由说道,「你靠着坐吧,舒服一点。」 宋定山看她这一会儿的功夫称唿就从您和你之间不断转换,不由有些好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看她又到墙角处一处白色半人高的方柜子处弯腰打开一扇门,从里面拿出一只浅黄色圆肚杯子,走去刚刚做饭的地方,然后传来了哗哗涮洗声,过了一会儿又走回刚刚的柜子处,打开上面的一扇门,把水杯放到下面,也不知道按了哪里,再次响起了水声。 张小雅感觉有道视线紧盯着自己,回过神却发现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把接好水的水杯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你渴了就喝水。」 宋定山看了眼冒着热汽的水杯,又看了眼门已经被关上的柜子,「你不要忙了,坐下歇一会儿吧!」 张小雅笑着摆手道,「不忙,不忙。」 宋定山看了眼厨房方向,主动开口道,「你做饭很快。」 张小雅听出他语气里的疑惑,忙解释道,「馄饨都是我平时做好,放进冰箱冷冻起来的,吃的时候把水烧开放进去就行了,很方便的。」 顿了顿又想到不知道他那时代有没有冰箱,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咱们老家那里冬天不是经常做好饽饽冻上,吃的时候热一下?冰箱是一种电器,它的作用就和冬天差不多,只是冬天只有一季,冰箱却是一年四季都是冰冻的。」 宋定山点点头,概括道,「很方便。」 「是呀!」张小雅笑道,又指着刚刚接水的饮水机给他科普了一下。 看着他惊奇赞嘆的表情,张小雅又兴致勃勃的给他介绍了电视、拿着遥控给他讲了怎么暂停回放调声音找节目。 「这里的生活真便捷。」宋定山有些失神的说道,和他所在的时候相比,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张小雅愣了下,兴奋的有些发热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她积极而又自得的给他这个落后年代的『生活小白』普及着各种生活工具和常识,压抑不住炫耀和优越的想要让他知道这个时代有多么的先进和神奇,乐于看他惊奇的瞪大双眼的新奇模样,却忘了,现在的幸福美好生活全都来源于这些不懂电视电脑,没接触过手机和冰箱的人。 她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是的,这里的生活很好,现在的安宁美好,是你们这些先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我很高兴自己出生在这个和平幸福的年代。」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错了,这个人对得起母亲,因为母亲也生活在他用生命和鲜血守卫的国度里。 「我也很高兴你可以来到这个时代亲身感受一下你们打下来的太平盛世。」 第十二章 宋定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听着她刚刚描述的美好,嚮往道,「好呀,我一定好好看看这个时代。」 两个人心里都有所感触,一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声音徐徐传出。 待看到片子里二蛋几人再次靠玉佩回到现代时,宋定山若有所思的问道,「我是不是也可以靠铜元再次回到我的时代?」 张小雅闻言也皱眉沉思起来,忽地一拍大腿,惊道,「说起来,今天晚上好像也有流星出现!」 宋定山有些激动,「真的吗?那不是和里面的情景很像?」 「可是你的铜元不是找不到了吗?」张小雅泄气说。 宋定山有神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 一个半小时的片子并不算长,加上两人不时穿插着一些对话,所以时间显得过得很快。 「这,就是穿越。」片子结束,张小雅看着他说道。 宋定山看着出字幕的电视,沉默了一会儿,说:「穿越时空…真的只是艺术创作吗?会不会,它其实也是来源于真实?有人穿越了,把它拍成了电影?」 张小雅苦笑,「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穿越时空只是一种艺术的想像和加工,可是现在……」似乎只印证了『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是对的。 两人并没有讨论出什么有效结论来。 宋定山轻嘆口气,知道此事急也没有用,于是将注意转到眼前这个血缘上是自己外孙女的女子身上,「你……你今年多大了?」 张小雅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三十。」 宋定山脸上的表情抽动了一下,哪怕心里有所猜测这个外孙女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可是当真知道她此时的岁数比自己还大六岁时,心里仍是忍不住的怪异。 张小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到是能理解他此时的别扭,毕竟外孙女比自己年龄还大这种事也太离奇了,一般人都碰不上。 「…家里其他人呢?」勉强压下心中那股别扭感,宋定山又问道。 张小雅没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将沙发上有些褶皱的地方扯平,「…没有其他人,就我自己。」 第9页 宋定山记得她说过,她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女儿在她十二岁那年就过世了,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与其说疼痛难受,不如说是荒谬更多一些,「没有兄弟姐妹?你爹呢?」 「……他再婚了,我们不住一起,后母带了个和我同岁的女孩,后来又生了个男孩。」 宋定山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模样,不敢想像这是怎样一个家庭,她又在其中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眼前人的年龄比他还要大,可他好像瞬间就代入了长辈的角色。 压下心中的奇异感觉,他再次问道,「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张小雅见他没有继续刚刚那个问题心里松了口气。 「三十岁…你应该成亲了吧?」宋定山看着她,行使长辈关心小辈的权利。 张小雅笑的有些尴尬的扯扯嘴角,「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女人结…成亲都比较晚。」怕他不相信,她又掰着手指给他举例,「现在孩子都必须六岁开始上学,先上六年小学,再上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再往下读呢,还有四年大学,如果继续深造呢,后果还有研究生、硕士等等,等到毕业时基本都二十五六七八岁了,三十好几的也不再少数,所以现在人结婚都比较晚。」 宋定山表示了解的点点头,「那你读到哪里?」 第十三章 张小雅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看着表情好奇正色瞅着自己的年轻姥爷,哀怨道,「初中。」 宋定山看着她,笑了笑,「那你的人生大事应该抓紧一点了。」 张小雅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她这算是被长辈催婚了? 不想再继续被查户口,她装作惊讶的看向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哇,已经四点了……你困了吧?我给你把房间收拾一下。」说完抬起屁股火烧火燎的进了卧室。 留在沙发上的宋定山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窗帘处,拉开窗帘。 外面已经有了模模煳煳的微光,整个世界影影绰绰好似仙镜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世界…真安静啊! 想到还未结束的战争、浴血奋战的战友、怀孕的妻子、年迈的母亲,刚刚升起的好心情慢慢消散。 「……你早点休息吧?」张小雅从卧室的衣柜里翻出床单褥子薄被抱出来时就看见他手指紧紧抓着窗帘站在窗前望着黑夜怔怔出神。 宋定山回过神,走过来,「麻烦你了。」 张小雅因他的客气而有些不自在,用肩膀按开次卧电灯,笑着摇头道,「不麻烦,就是这屋没床,得委屈你直接睡地上了。」 宋定山望向屋里,见整个房间,除了洁白的墙,棕色的窗帘,还有铺满了蓝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垫子外,就只有一个黄色的大球靠在墙角。 见他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打量,她忙解释道,「我平时会在这屋里做运动,所以就只在地上铺了地垫,其他就什么都没放。」 宋定山不是太明白做运动为何要在屋子里,只是经歷过无比恶劣睡眠环境的他已经觉得此处足够好了,于是诚恳道,「这已经很好了。」 张小雅见他的表情没有不高兴,松了口气,抱着被褥走到屋里放到地上。 宋定山也跟着走进去,伸出手碰了碰那个黄色的大球,发现弹性出奇的好,于是好奇问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健身球,健身用的。」张小雅手脚麻利的把东西铺好。 他点点头,也不知道懂了没。 想到他是从战场上直接过来的,应该是很累了,于是赶紧说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宋定山点点头,看着她又像小蜜蜂一样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然后他枕头旁边就多出了刚刚的水杯和水果,以及好几个看不出里面什么东西的小袋子。 「你要是饿了就吃这个蛋黄派,渴了就喝水,水要是不够,你就自己出去接,就我刚刚接水那样…想方便就去刚刚你洗澡的厕所就行了…灯开关在这里。」 宋定山看着她一样一样不厌其烦的嘱咐着,好像唯恐落下什么一般,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我知道了。」 张小雅站起身,见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可叮嘱的了,「那你早点睡吧,如果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行了,我就在这屋。」她指着正对面的卧室说道。 宋定山看了一眼对面黑洞洞的屋子,点了点头。 「行,那你睡觉吧!」 顺手把房门关好,张小雅站在门口轻唿口气。 真像梦一样,她摇摇头,踏进洗手间。 里面的水汽已经蒸发的差不多,檯面上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地面上也明明亮亮,没有什么毛髮泥垢脏污,干净的像是没有被使用过一般,显然他在洗过澡后有做过清理,因此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姥爷好感更多了一些。 这种离奇的境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她还是希望两人能相处的愉快一些的。 快速洗漱完,她才记起他吃过饭还没有洗漱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他,想来一晚上不涮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三检查确认门窗水电都已关好,这才关了客厅的灯回到卧室。 按开电灯,她反身将卧室的门关好上锁,把放在床头柜上用细绳拴住把手的玻璃水杯拿到门口,小心翼翼的将绳子挂在房门的金属把手上。 第10页 弄好这些,又到阳台窗边瞅了一圈,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拉紧窗帘脱衣上床。 盖好被子,手指伸向电灯开关,刚要按下,目光又落在门把手上挂着的玻璃水杯上。 犹豫了一会儿,她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轻轻走到门口,小心将水杯从门把手上拿下,走回床边放到床头柜上。 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屋顶发了一会儿呆,深唿一口气,她再次掀被起身拿起水杯轻声走到门口,沉思了一会儿,没把水杯挂在门把手上,而是蹲下身将水杯轻轻放到门和门框的缝隙之间,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次再躺到床上心里果然舒服许多,瞄了一眼床头柜上横放着的灰尘掸子,这才关掉电灯闭上眼睛。 第十四章 宋定山勐得惊坐起身。 昏暗的房间让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手下是柔软的被褥,不远处是整洁平滑的墙面。 不是梦…… 他掀开被子站起身,伸手拉开遮住光的窗帘。 刺眼的光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侧了侧头闭了闭眼。 待适应,才睁开眼,向窗口望出去。 入目的不是土地,也不是风景,更不是战场,而是一……幢幢的建筑。 他更靠近窗户一些,低头向下望去。 张小雅坐在电脑前听到开门声,搁下滑鼠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醒了?」看着他情绪低落的从卧室从出来,不由担心问道,「怎么了?没睡好?」 宋定山沉默着摇摇头,事实上他以为他会失眠,但这段时间的战事熬下来,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早已疲乏的极近透支,所以才躺下不久,来不及去思索发生的一切就沉沉睡过去了。 难道是有起床气?张小雅弄不清楚他怎么回事,干脆建议道,「那你先洗脸涮牙?然后吃饭?」 「好。」 张小雅见他关门进了洗手间,进厨房给他整治早饭。 等到宋定山洗漱完毕调整好心态从洗手间走出来时,早餐已经摆好放在茶几上了。 白瓷青花的汤碗里,盛了八分满的米粥,米粒饱满剔透,汤汁晶莹浓稠,粉嫩的瘦肉、棕灰的香茹、碧绿的小葱,细碎的点缀其中,伴随着散发着米香味的裊裊白汽,一眼望过去就让人舌底生津。 旁边纯白瓷盘中几张形状乖巧的鸡蛋饼叠在一起,看起来嫩黄柔软,引人垂涎。 另一盘子里是凉拌海带丝,颜色墨绿的海带丝中夹杂着橙色的胡萝蔔丝、红色的辣椒丝和青绿的香菜段,五颜六色赏心悦目,看起来就清脆爽口开胃下饭。 宋定山何曾吃过这样细緻的饭食,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部队,食物的唯一作用就是填饱肚子,甚至为了填饱肚子而把各种粮食野菜混杂烩在一起,哪有美感可言,就是那般,每个人也不过吃个半饱而已,哪像眼前,每一碗饭食都精緻好看的好像仔细甄选过。 而饮食最能反映一个时代的生活水平。 这个与他所处完全不同的时代,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展露着不同。 张小雅见他看着饭发呆,开口催促道,「快吃呀,一会儿该凉了。」 宋定山坐到茶几前,「你吃过了?」 「嗯。」张小雅点头,拿着摇控器问道,「我给你找个近代史的记录片看看?」 宋定山不太习惯用勺子喝粥,于是端起汤碗豪放的喝了一口。 温热适口的粥在口腔里散开,米粒绵软柔滑味道鲜咸香醇,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让昨夜被填饱的肚子急切的发出欣喜的咕咕声。 「好。」他又喝了一口粥略安抚着急的肚子,这才顾上回答她的话,「现在放的这个是什么时候?」 张小雅正在点退出,听他问笑道,「这个啊,是一个喜剧片,故事的背景是…嗯,就是的前面的前面。」 宋定山点点头。 张小雅给他找到记录片打开,「行了,你看吧,粥锅里还有,吃完我给你盛。」 宋定山看着她走回刚刚坐着的椅子上,眼睛看着另一个亮着的电视,不,不是电视,她昨晚说过了,是电脑,右手不停挪动着。 「你在做什么?」他端着饭碗走到她身后,看到亮着的电脑上,有一张放大的人脸在上面。 「修图。」张小雅侧头看着他好奇的表情笑着解释道。 「什么图?地图?」他疑惑道。 「不是是图,是图片,就是照片。」 宋定山更加疑惑,「照片为什么要修?」 张小雅想了想,找出一张修过的照片和原图同时打开给他看,「你看这两张哪个好看。」 「左边。」宋定山扫了两眼几乎没做犹豫的给出答案。 张小雅惊讶的看着他,「你看清楚了?要不再仔细看看?」 宋定山不明白是她的惊讶从何而来,闻言又凑近仔细打量了几眼,还是维持了原判。 「为什么呀?」张小雅纳闷的看着他,「你看右边这个人,脸上的皮肤细腻光滑,双眼黑亮有神,嘴唇红嘟嘟的,你不觉得很美吗?」 这哪里是美,分明是怪好不好?宋定山惊异的看她一眼,逐一给她指出不合理的地方,「人的皮肤哪有那么细腻,光滑的都快像镜面了,而且大人的眼珠哪有那么黑的,小孩子小的时候眼睛也没有这么黑亮,还有嘴唇,红的跟涂了血似的。」 第11页 张小雅听着他给出的理由,觉得这话题没法聊了。 宋定山看着她的表情,反问道,「你觉得这样很美?」 张小雅也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样是美?」 「艰苦朴素,勤劳善良。」宋定山想了想回道。 张小雅失笑,「你说的是品德,我说的是容貌,根本不是一回事。」 「美丽的容貌会变老,良好的品德却是永久的。」宋定山看着她。 张小雅不以为然的摇头,「一个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的人你有兴趣去了解他有没有好的品德?」 「我——」 「别撒谎,即使你第一印象不是讨厌这个人,也是防备这个人,甚至是敬而远之,绝对没有兴趣去了解他是一个啥样的人。」张小雅截断他的辩解。 「我不会以貌取人。」宋定山等她说完才补充自己刚刚想说的话。 张小雅呵呵两声转过身,将打开的两张照片关闭,「你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宋定山虽然还不知道呵呵的含义但明显感受到了她情绪的转变。 因站在她身后,因这个角度,他才发现,不只右脸右手,连她右耳及耳后也有大片凹凸不平的疤,即使因为时间久远,疤痕虽不狰狞却也触目惊心,不难猜测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痛苦惨烈。 看着她抗拒的背影,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轻嘆口气,他转身坐到茶几前沉默的吃起饭来。 直到他移开视线走远,张小雅有些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松驰下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电脑上。 这顿饭,两人再无交谈。 第十五章 吃过饭,宋定山主动收拾碗筷,却在刚站起身时的听到电视里的声音愣住,半晌才不敢置信的低喃道,「总理他……」 张小雅看着他大受打击眼眶泛红的模样,没说话。 然而电视的声音却在接续着,当听到主席的消息时,这个没被穿越打倒的男人却因为这两个接连的噩耗而身子一晃,跌坐在沙发上。 她也看过一些图文资料,连她这个没经歷过那个时代的人,看着那副场面都觉得鼻头髮酸,更能理解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两位伟人的接连去世,心里会是怎样的哀恸茫然与无措。 看着他这副模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让他坐在那里慢慢消化这个悲痛的消息。 「我想出去走走。」沉默着把记录片看完,宋定山开口说道。 张小雅操作滑鼠的手顿了顿,回头道,「好啊,你等我收拾一下。」 宋定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身上的粉色衣服已经换成了深灰色的长袖衣服和看起来料子硬挺的蓝色裤子,比起之前的轻松鲜亮整个都沉重黯淡了两分。 他不解,在他那个时候,好衣服都是出门做客时穿的,那种又旧又打着补丁的衣服是在家干活时穿的。 张小雅走到厨房冰箱前,撕下上面贴着的便条纸,塞到牛仔裤的口袋里,然后拎起靠墙放置的摺叠婴儿车,最后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对他道,「行了,走吧!」 宋定山看着她手里拎的东西,「这是什么?」 「车子,装东西用的。」张小雅看着他脚下,「我这没有男式袜子,你先将就一下吧,一会儿买几双。」 宋定山看了一眼脚下的大拖鞋,不在意道,「没事,现在天又不冷。」 「那咱们走吧!」张小雅笑道。 宋定山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这个陌生的未来世界。 抬头却看到她将一个淡蓝色口罩挂到耳朵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忐忑、紧张、恐惧、激动、兴奋、期待,即将面对未知的一切情绪瞬间被打散。 「你的脸,」他看着她,还是问出口,「怎么弄的?」 「烫伤的。」张小雅低下头穿鞋子。 「怎么烫伤的?」既然已经问出口,所幸就问个明白。 「不小心掉锅里了。」穿好鞋子,张小雅抬手摘下门上自己后装的链条锁,接着拧开门锁上的锁钮,然后把插在门上的钥匙咔咔转了两圈,最后取下钥匙,打开房门。 宋定山耳中听着她的答案,眼中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余光扫到柜子边挂着的带着尖刺的金属铁棒,鼻中一酸,半晌说不出话来。 「出来呀?」张小雅拎着摺叠车走出门就看他站在那里发呆,唤道。 宋定山侧了侧头,强装自然道,「怎么会掉锅里?」 张小雅看他站着不动,轻嘆口气,无奈答道,「搅粥时踩着板凳没站稳,就扎进去了呗!」 宋定山看了她许久,才轻吸了一口气问道,「……你那时几岁?」 「五岁吧!」张小雅看着他脸上难过的表情,笑着安慰道,「没事,早好了,就是看着有点吓人,而且,你别看烫伤面积大,但听力和视力都没有受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定山却半点笑不出来,愤怒道,「他们在做什么?」 张小雅明白他问的是谁,想了想,摇头,「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忘了,其实当时年纪小,我也不记着疼没疼,反正现在一点也不疼。毕竟身体有强大的癒合功夫,无论再大的伤痛,时间都会帮它抚平。」 宋定山并不相信她的话,视线再一次落到遮住大半脸的口罩上:脸上的伤好了,心里呢? 第12页 「快出来吧,我好锁门。」她笑着催促道。 宋定山迈出房门,看着她把房门用钥匙锁好,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东西,「我来拿。」 张小雅没拒绝,笑着递给他,「行,走吧!」 宋定山跟在她身后,打量着四周,狭窄的甬道里还有两扇大门,也无一例外的紧闭着。 「这个是电梯,上下楼坐这个。」张小雅小声给他介绍了一番怎么用。 宋定山看着金属门慢慢向两边滑开,露出一个大约四平方左右的。 他慢慢走进去。 电梯门合上,下坠。 突来的失重让他下意识分开双脚贴紧墙壁。 张小雅看他的表情又给他简单讲了讲遇到电梯紧急事故的处理方式。 「这个时代可真便捷。」连走路都不需要自己来了,宋定山由衷感慨道。 电梯下到一半时突然停住,门再次打开,一个拎着袋子的中年女人走进来。 宋定山身子一僵,然而让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个人目光在两人身上随意的扫了一眼就背过身站在了门口的另一边,完全没有想要探究他身份的意思。 狭小密封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 出了电梯,那个人走远,宋定山靠近她轻声问,「你和那个人不认识?」 「不认识呀,怎么了?」张小雅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宋定山的表情却比她更疑惑,「你们房子在一栋楼里竟然不认识?」 张小雅这才明白他的问题是什么,无奈答道,「现在人之间关系比较冷漠,别说是一栋楼之间的人不认识,就是一层楼之间的人也轻易不交流。」 宋定山难以想像,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认识,见面从没有不打招唿这一说,白天更是不会有哪家关着大门。 可这里,完全不一样。 生活便捷了,人的距离却远了。 第十六章 来不及去消化这些,因为他已经走出楼道。 没有那些面黄积瘦神情愁苦的脸,没有那些补丁摞着补丁的灰扑扑的衣服,没有那些用稻草泥土垒成的低矮房子没有那些用来充飢被挖的连根都不剩的野花野草,…… 这里的地面平整、草地茵茵、花朵鲜艷,树木旺盛;这里的房屋坚固高耸,美观漂亮;这里的人们衣着鲜亮,面色红润,神态悠闲…… 这简直像另一个世界,不,这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样鲜活而又鲜艷的场景远比在电视中所看到的更加真实直观的震撼到了他,让他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他,的确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张小雅看着他站门口回不过神的模样,没有催促,陪在他身边,一起望着外面的世界。 「这…真是另一个世界。」他有些干涩而彷徨的说道。 「是啊!」张小雅认同道。 宋定山打起精神,率先大步走在门去,「走吧!」 张小雅深吸一口气,跟上他。 再克制,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求知慾旺盛的年轻人,一路走到地下车库门口,宋定山看得眼睛都没有合上过,嘴里的问题更是曾出不穷。 「那、那是什么?狗吗?」 张小雅顺着他惊异的目光望过去,笑道,「是狗,叫做哈士奇,你是不是觉得它长得像狼?」 宋定山摇头,表示自己奇怪的不是这个,「它身穿的……是衣服?!」他不太确定的问道。 不远处被主人牵着绳子还勐往前沖的哈士奇身上可不是穿着一件合身的浅黄色卫衣。 「是啊!」张小雅点点头,见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惊奇,显然是不能理解狗狗为什么会穿衣服,扫到狗狗尾巴上也没有什么毛了,于是给他解释道,「可能是夏天给它剃毛了,怕晒伤它的皮肤,所以就给它穿了衣服,是不是挺可爱的?」 很明显,他并没有这么觉得,直到那只狗狗走远了,他才上回视线,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在我们那里……」 「怎么了?」张小雅见他半天不说话,问道。 宋定山摇摇头,嘆了口气,没再说下去,而是改口感慨道,「这个时代真的很好。」 张小雅倒是模模煳煳有些弄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说道,「现代人生活节奏紧张,往往没有太多精力却好好经营人际关系,所以养宠物就成了很多人的选择,其实也是想追求一种心灵的抚慰和寄託,好多家庭都是把狗狗当家人看待。当然,这也和生活条件好了有关系。」 宋定山想到刚刚在电梯里的场景,又想到一路走来,虽然遇见过不少人,但显少见到有相互打招唿的情况,不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生活条件好了,人的关系反而淡了呢?这不是很矛盾吗?」 张小雅想了想,不知该如何给他解释,于是只得苦笑道,「这个我也说不清,你慢慢体会一段时间就明白了。」 宋定山不由更加奇怪,为什么吃的好了,穿的好了,住的好了,可这里的人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快乐呢? 脑中思索着这个时代的怪异之处,他跟在她身后走进一间蓝色的小门里,里面不过方寸之间,却有楼梯向下延伸,显然是向地下走去。 「这是去地下停车场的地方,咱们开车出去。」张小雅看他四下打量的目光解释道。 宋定山没说话,只谨慎的跟在她身后,他以为黑咚咚的场景并不存在,眼前展现的又是一幅他完全想像不到的画面。 第13页 各种颜色和样式的轿车密密麻麻排列在眼前。 这种真实和震慑原非电视里看到的平面画面可比。 似乎男人就没有能对车做到无动于衷的。 「这么多……」 走在前面的张小雅闻言回头笑道,「这时候还不算多,等到晚上的时候人们都下班了这里的车才叫多呢!」边说边用钥匙给车子解锁。 宋定山打量着眼前的长方形银灰色车子,他本以为她口中的车子是洋车子,没想到却是汽车,不由有些惊讶道,「你会开车?」 张小雅点点头,看着他的表情笑着说:「现在女司机挺多的。」又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吗?」 宋定山肯定的点头,「会。」 张小雅道,「你要是想开,哪天到郊区找个空地让你开一开,不过在城里可不行,因为开车需要驾驶证,没证上路会被扣分罚款,严重的还会拘留,而且路况也比较复杂。」 拉开后座的车门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摺叠车放到后座地上,然后又打开副驾的门,「上车吧!」 「为什么要把车子停在地下?」坐上车,按她的指示系好安全带,宋定山出口问道。 张小雅发动车子退出停车位驶向出口,「因为地上没地方可以停。」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解释不是特别清晰,「现在人口比较多,到今年大概有十四个亿了吧——」 「十四亿?!」宋定山惊道。 张小雅点点头,猜测道,「应该比你们那时候多了一倍多吧!」 宋定山想像不出这么多人口每年每月甚至每天要消耗掉多少粮食,那这里的人还能吃饱吗? 显然答案是能的,不论是从昨晚到今天的两顿饭食,还是一路走来,见到的行人,都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而人多,车多,占地面积就多,地面上土地不够用,就只能往下挖了。」 宋定山听了没说话,心里却更加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时代。 第十七章 车子不急不徐的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县城主路上,给了宋定山足够的时间来观察这个世界。 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眨过,嘴里的问题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 有的问题张小雅能应付自如,有的给不出答案只能抹着汗告诉他一会儿回去从电脑上找结果。 待到后来,他渐渐沉默。 张小雅许久没听到他的说话,趁着红绿灯的时候抽空侧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眼虽紧紧盯着窗外却没有焦距,神情说不出的怅然。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就在她以为他没有听见,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才轻轻的传出来,「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这样的好时代都让大家赶上就好了。」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所以他的口气十分遗憾低落。 张小雅张了张嘴,想告诉他,其实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终将都会迎来这个时代,可是想到,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军人,那些在饥寒交迫中凋零的人们……他们,没有机会了。 张小雅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最终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天色慢慢变暗,路上的车灯渐渐亮了起来,路旁商家的招牌也陆续被开启。 夜,开始了。 「咱们去超市买些东西就回家吧,如果还有想去的地方,明天早点起来再去?」把整个县城转了个遍,张小雅争求他的意见。 「好。」宋定山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问,「这里离我小岗村有多远?」 「这里是长淮县,在青梧县的北边,到小岗村的话开车大约需要四个小时左右。」张小雅答道,「你…想回去?」 「我弟妹……」宋定山颇有些紧张的问道,实在是怕极了再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 「他们都很好,至少我半年知道到的消息是这样。」张小雅淡淡答道。 宋家几兄妹都很长寿,而且子嗣兴旺,家运昌盛,到是她姥爷宋定山这一房,他自己年纪轻轻牺牲就不提了,他妻子也就是她未曾蒙面的姥姥也紧跟着他就走了,而他的女儿,她的母亲,同样是早早没了,细算起来,长房三口人竟没有活过三十岁的! 到是她,今年刚好三十岁,只是她并没有结婚的打算,有孩子的希望也是十分渺茫了,这样论起来,她姥爷这一房的血脉算是彻底断了。 宋定山轻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 张小雅并不想打破他心中对弟妹的美好回忆,却不得不残忍的开口提醒他,「你眼中,离开弟妹不过半年多,可在他们眼中,你已经离开半个世纪了,恐怕他们连你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更何况他如果以现在这副年轻的面貌去见他们,就算他们真的相信了他的身份发,不用怀疑,那些人的表情也绝对不会是惊喜而是惊吓。 宋定山脸上没来得及扬起的笑容和欣喜僵在那里。 张小雅觉得自己像是个专门打破别人希望的大坏蛋,于是忙改口道,「主要是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如果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耸耸肩,「你可以想像一下会发生什么后果。」 第十八章 他想像中兄弟几人抱头痛哭的情景慢慢消散,心中陡升的激动也慢慢褪去,头脑冷静下来,他终于发现刚刚她话语里的奇怪之处。 第14页 半年前…… 「你,和他们,不亲近?」他问。 「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比较淡漠。」张小雅突然发现这句话可以回应很多问题,简单是万金油的存在。 宋定山听着她没有波动的声音,很久才涩声道,「他们是你的亲人。」不是邻居,不是陌生人。 张小雅轻笑,手打方向盘将车子开进超市的停车场找寻车位。 直到发现了一处空位将车开进去,才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现在有这样一句话:一辈儿亲,两辈儿表,三辈儿过来就拉倒。我和他们之间都隔了几辈了,算啥亲人,不亲近很正常。」 感情的确需要维繫,但也更需要纽带。 「你妈是谁养大的?」宋定山突然问道。 张小雅拉手剎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才若无其事道,「到了,下车吧,买完东西咱们早点回去。」 宋定山坐在车上没动,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显然得不到答案,他是不会配合了。 张小雅无奈的笑了下,她不答只是为了不让他难受罢了,既然他想知道,她也没必要隐藏,毕竟那不只是她的母亲,还是他的女儿,他有权利知道她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之前是老太太带着,老太太去逝后,你那三弟妹轮流带着。」 「……你妈过的不好,对吗?」他听着她平淡的话语,收回目光低声说道。 张小雅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什么好不好的,都是命。」 谁让她父母早亡,唯一疼爱她的奶奶也在她小小年纪撒手去了呢?好不容易熬到结婚,躲过了寄人篱下,颠沛流离,又落到了恶毒婆婆、精明妯娌和窝囊丈夫手里,唯一指望着生个儿子出来扬眉吐气,结果却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在农村不顶事的丫头片子,最后更是死在了生儿子的路上。 她妈这一生啊! 「……你给我讲讲她的事吧?」宋定山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请求。 看着他悲伤的模样张小雅满心的话语都被憋回了肚子里。 如果他是除军人以外任何一种身份,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把母亲的过往讲给他听,让他知道,因为他的缺席,母亲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可是她不能。 母亲的悲剧一生是时代造成的而不是他,让这个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的男人再为家里的人痛苦流泪又是何必呢? 最主要的是母亲已经去了,往事随风消散,说这些除了让活人图生伤悲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这样想通她心里升起的怨意再次渐渐被抚平,「那个咱们有时间再说吧,现在先去买东西,不然一会儿人更多了,天也黑了。」 宋定山也明白此时此地说这些不太合适,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张小雅松了口气,「那走吧!」说完拿起放在车前台的口罩戴在耳朵上率先下车。 宋定山发现她的动作,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第十九章 张小雅见他板着个脸心不在焉的跟在自己身后,目光扫到超市门口处的冰淇凌机,心里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给你。」张小雅飞快买了一个奶油口味冰淇凌递给他。 宋定山回过神看着递到面前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这是什么?!」 「吃的,冰冰的特别凉爽,你尝尝!」张小雅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因为戴着口罩声音有些发闷。 宋定山又打量了几眼,慢慢伸手见过,微微的凉意顺着指尖传过来,见她自己手里却没有,问道,「你怎么没有?」 「太凉了,我不喜欢吃。」张小雅摇摇头解释道,见他仍是没有动作,不由催促道,「快点呀,不然就化了,外面那层皮也可以吃。」 宋定山迟疑着把这东西凑到嘴边,一股沁凉迎面而来,于是轻轻张嘴咬了一口。 除了冰凉,唇齿完全没感觉到任何阻力,伴随着凉意从嘴中化口,一股香甜味也同时席捲整个口腔。 「是不是挺凉爽的?」张小雅看着他笑问。 宋定山刚待答话,就听到旁边一位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道,「妈妈,你看那个叔叔,那么大了还吃冰淇凌,羞羞羞。」 宋定山半张的嘴僵在那里。 「谁说大人不可以吃冰淇凌呀,难道妈妈想吃你也要笑话妈妈羞羞羞吗?」抱着小女孩的妈妈轻声细语的纠正自己的女儿,然后又对着两人歉意的点点头,「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张小雅笑着说道。 见那对母女走远,宋定山才顾得上打量四周,结果发现有很多人手里都拿着冰淇凌,唯一和他不同的是,拿着冰淇凌的都是小孩子,偶有几个也是少年少女,像他这样的大男人是一个都没有,并且还真有几个人在好奇的打量他,显然他真的是个异类。 他拿着手里的冰淇凌,凉爽感觉不到了,到是有些烫手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虽然戴着口罩但眉眼露出窃笑的人。 张小雅感受到了他视线中的恼意,呵呵笑道,「浪费可耻哦!」所以别想着扔掉。 「你看那个小朋友,那才是吃冰淇凌的正确姿势哦!」张小雅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着公主裙正伸出舌头舔冰淇凌的小女孩说道。 宋定山收回顺着她手指看出去的目光,瞪了她一眼,然后张开大嘴,三口二口的把冰淇凌吃进嘴里。 第15页 「唉!」张小雅伸手阻止。 「你不想要你的牙啦!」 「你生气了?!」张小雅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也没什么的,这东西又不是规定只有小孩子子可以吃。」 见他还是板着个脸不说话,她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一件蠢事,于是分享道,「记得有一年夏天的时候,我跟我妈一起赶集,看到集市上有卖冰淇凌的,当时好多家长领着小孩子围在那里买,然后一边走一边用舌头舔,因为天气热嘛,又有的小孩子舔的慢,于是冰淇凌就融化了,顺着手滑到手腕上、胳膊上,那些小孩子就举着冰淇凌,从胳膊舔到手腕上,当时我在一旁看着就替他们着急,恨不得冲上去帮他们舔一口,多亏被我妈拉住了,要不然就糗大了。」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出来。 宋定山却笑不出来。 张小雅有些尴尬的收了笑,摸了摸脖子,「那什么、你要不喜欢吃,下次咱们不买了,走吧!」 说完转过身往前走。 步子还没迈出去却发现胳膊被人拉住。 她疑惑的回头。 「怎么了?」 「再给我买一个吧,刚才吃的太快,没吃出味道。」宋定山看着她,说。 张小雅愣了愣,「你不怕被人笑话了?」 「不怕。」 第二十章 「哦!」张小雅有点反应不过来,再次走过去拿出手机付款买了一个冰淇凌。 宋定山也跟在身后,看她自己上动手去弄,不由左右望了望,问道,「卖东西的人在哪儿?」 张小雅把冰淇凌递给他,解释道,「这是无人自助机,不需要人看着,得自己动手。」 宋定山皱眉,「那岂不是会乱套?」 张小雅明白他担忧的是什么,笑着摇头道,「不会的,这个机器要先付钱才会出来筒皮,就是外面这个,然后才能压冰淇凌,当然它也是有时间限定的,大概刚好是装满一个冰淇凌筒的量。」 宋定山看了看那机器又看了看手里的冰淇凌,忘了这是第几次感慨,「这个时代的人真聪明!」 他们似乎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轻松更快捷,但奇怪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大多形色匆匆,好像总是在追赶时间一样。 「时代的进步不是一个人的功劳。」再华美高耸的建筑也要有坚实的地基做基础。 正好又有人过来,两个人往前走让开了地方。 宋定山仍旧疑惑道,「可是我刚才也没看见你给钱?」 「我用手机里面的软体付钱了。」张小雅摇了摇手中的手机示意。 宋定山看着她手机里的白色方块,昨天的日历也在那上面。 张小雅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没听懂,看着被他大手轻松拿在掌中的冰淇凌笑着提醒道,「快吃呀,不然一会儿真化了流到胳膊上,就真得用舌头舔了。」 宋定山看着手里的冰淇凌,到底没勇气去和那些一朋友一样伸出舌头去舔食,而是张嘴轻抿了一口。 这下他没有马上咽下去,而是细细去感觉它品味它。 张小雅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是吃个冰淇凌而已,他的表情郑重的好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样。 「好吃吗?」她笑问。 宋定山闻言抬起来头,仔细描述道,「冰冰凉凉的,很甜、很滑,很凉,刚到嘴里就散开融化了,很好吃。」 「你要爱吃咱们一会儿多买一点回家吃!」张小雅见他喜欢高兴说道。 宋定山忙摇头,「别,这东西这么爱融化,不到家就会像你说的流得满胳膊都是了。」 「不是这种啦,一会儿在超市里面买那种带包装的,回家放到冰箱里就行了,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 「那不要买太多。」宋定山只能如此说道,然后又问了刚刚没给钱的问题。 张小雅扯了扯被口罩带子勒得有些发痒的耳朵,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解释清楚,想了想只得说道,「这个问题吧,有点复杂,回家我慢慢说给你听?」 「好吧!」宋定山也知道有些话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毕竟他们中间隔着半个世纪呢! 虽说放慢了速度品尝,可他到底还是一个大男人,不算大的冰淇凌仍是几口就下了肚。 张小雅看着他手上的沾上的冰淇凌,说道,「往那边走,那里有洗手间,我去上厕所,你顺便洗洗手。」 宋定山闻言顾不上其他忙迈开步子跟上。 他早就想上厕所了。 家里的厕所看起来光亮又干净,但正是因为太干净而且方便的姿势太奇怪,所以让他这个有了二十多年不同卫生习惯的人份外不适应,再加上吃喝住都在一个屋子里总让他觉得怪怪的,而且屋子里还有一个虽然有血缘但到底不相熟的女孩子,他更加不好意思在里面方便了,可来到外边又发现不论哪里都有人和建筑,因此听到她说这里有厕所,真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按照她的指示进到男洗手间,发现刚进去就是几座瓷白的洗手台和贴在墙面上一眼就能照清自己相貌的巨大镜子。 他看着镜子里清晰的自己,他好似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自己的长相,在他们那个时候,镜子远没有如此清晰巨大。 身旁的人或出来或进去,总是会有几个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打量仪容,然后才满意的走出去,显然这个时代的男人已经十分在乎自己的外貌和形象了。 第16页 他不由一笑。 然后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扩大就僵在那里。 第二十一章 宋定山花了一段时间才走出卫生间。 张小雅也从女卫生间里出来,笑着说道,「走吧!」 宋定山也笑着说:「那个水龙头很有意思,不用扳动,手一伸到下面就出水。」 「那是感应式水龙头,之前流行过一阵子。」张小雅给他解释,「大多数都安装在公共场所,不需要人身体接触,防止各种细菌交差感染,减少生病,你要是有兴趣,回去也可以从电脑上查查,上面有详细的原理。」 「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宋定山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的第多少次感慨了,好像每走一步都会有不一样的稀奇东西在等着。。 「有意思的事还多着呢,你可以慢慢体验。」张小雅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先去买东西。」 宋定山跟在他身后,看着一群人拎着东西推着车子往外走的地方问,「那里不是超市入口吗?」 「超市入口在三楼,那个是出口。」张小雅给他解释,又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滚梯,「站在那个滚梯上面手扶着扶手,一会儿就到三楼。」 宋定山抬起头看着前眼断断续续站着许多人的黑色带状物体,明明上面的人没有迈步,可是那些人却不断的移动着,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张小雅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慢慢将他带上滚梯。 「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见他站稳身子,另一只手也搭到了一边的扶手上,她松开他的胳膊笑问。 宋定山感觉着脚下的移动,整个人慢慢升高,工作原理到是有些像坦克链的行进方式,和刚刚从家中出来进的电梯虽然大不相同,但显然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减少人爬楼梯,节省体力。 可就算这样也不应该把超市的入口放到三楼吧,这也太麻烦了,他知道里面必有玄机,可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怎么有这种捨近求远的事,所以再次把疑惑问了出来。 张小雅这次却没直接告诉他,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一双笑成弯月的眼,「这个我先不告诉你,你自己猜一猜?」 宋定山愣了愣看着自己的外孙女,其实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 从一层到三层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等他再次被身边人轻轻扶着迈下滚梯时才回过神来,不由回头望了一眼下面仍在断断续续向上传送的人,显然这个滚梯是周而復始不停歇的。 张小雅在入口出推了一辆推车招唿还在那儿向下望的他,「走呀!」 宋定山回过神来走到她身旁,伸手接过他的车子,「我来。」 张小雅乖乖让位,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你看那里。」 宋定山走了几步就掌握了车子的行驶技巧,闻言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辆推车上,一个小孩子正倒坐在车子里,手里还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名,他低头瞅了瞅自己推着的车子,动了动前面的一根横杆,于是车子靠后的部分出了一个小小的夹角,上面放着一块塑料板,刚好可以让小孩子坐在那,省去了人们抱着的力气。 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在每一件东西和事情上都在进最大的可能去节省时间和体力。 感嘆过后,他的目光就被超市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吸引了。 第二十二章 三楼是大小家电,亮眼的银白灰和时尚的黑蓝粉,几种金属色泽交织在一起,让整个楼层看起来十分磅礴大气。 张小雅走在车子旁给他介绍每一样东西的名称和用处。 宋定山目光在每一样东西上滑过,耳朵里听着她轻声的描述,脑海中想像着每一样东西的用途。 这个时代的人洗衣服用机器,烧饭用机器,冷冻食品用机器,调节温度用机器……甚至连打鸡蛋刮鬍子都用机器,哦,还有付钱,也用那个叫做手机的机器。 机器,已经融入到人们生活的所有角落了。 在三层张小雅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不过当给他指着剃鬚刀讲解时,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想到男的似乎每天都需要刮鬍子,于是顺便给他买了一个,至于用法,她虽不会,但想来里面应该有说明书,就算没有也可以去网上查,到不算什么难事。 宋定山已经在她的教法中学会了看标籤,看着上面八十多元的价格觉得贵的离谱,可是他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怕出错,于是问她,「现在大米一斤是多少钱?」 「二块五吧,普通大米。」张小雅想了想说道。 宋定山换算了下,然后迅速弯下腰拿起放在车子里面剃鬚刀飞快放回原处。 「怎么了?」张小雅愣了下。 「八十多块钱,买三十多斤大米够一家人吃半年了,就买这么个东西?」宋定山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是刮鬍子的,它——」 「刮鬍子用剪刀就行了。」宋定山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一手推着车子,一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离了那个在他看来又没用又贵的东西。 「你不能这么比较。」张小雅忙和他解释,「那款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我说不用就不用。」宋定山斩钉截铁说道。 张小雅看着他板着一张脸怒气沖沖的模样,无奈服软道,「行行行,不用就不用。」 第17页 宋定山看着她这副模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也明白她买那个是为了他,于是慢慢松开她的胳膊,轻声道,「八十多块钱,真的太贵了。」让他用能换一家人口粮的钱去买那么个不实用的东西,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张小雅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耳朵,「也不能这么算,现在的钱不如以前值钱,八十多块钱在你那时候可能算是一笔巨款了,可是在现在,连进一趟超市都不够。」 「可它还是能买三十多斤的米。」宋定山仍旧说道。 「那是因为现在粮食是最不值钱的,你看这一层的每一样东西,都比大米值钱。」张小雅指着四周说道。 「可在我们那个时代,粮食就是命。」宋定山低声说道。 粮食不值钱,那命呢? 张小雅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时代的碰撞会带来火花也会带来伤害。 张小雅有些理解他的感受,她想,他心里是高兴看到人民生活的越来越好的,但同样的,他也会不舒服,因为对比现在,那个时代的人实在太苦了,这不是狭隘,更多的是一种难过的无能为力吧! 她甚至能想像到他把每一样电器在心里偷偷换算成大米的样子,而愈多,只会愈让他难受,因为在他眼里,有些东西是没有意义的,比如剃鬚刀,明明可以用剪刀;比如打蛋器,明明可以用筷子;比如洗衣机,明明可以用手啊! 而买这些东西的钱,如果能换成粮食,带回他们那个时代该有多好! 第二十三章 二层是服装和日用物品。 张小雅知道他的心结,并没有去买昂贵的衣服,而是直接走到特价打折区,给他买了四双袜子,一双单鞋,两条休闲长裤,一件秋夹克和长短袖t恤各一条,怕他心疼钱,嘴里还不忘给他解释,「刮鬍子可以用剪刀,但你总不能不穿衣服吧,如果感冒生病了,那花的可就不是小钱了,所以有些东西不能省。」 宋定山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欣然接受,看着她每放进一件东西,他的心脏就抽动一下,直到看着她又将一盒东西拿在手里,还是没忍住拦道,「这里衣服太贵了,要不买布回去自己做吧?」 张小雅飞快把一盒男式内裤扔到车里,「你会做衣服?」 宋定山睁大眼反问,「你不会?!」 张小雅老实的摇头。 宋定山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你一个姑娘竟然不会做衣服?」 「现在的衣服很便宜,所以很少有人自己去做衣服,浪费时间不说,还不一定做的好看,所以大家都买衣服穿。」张小雅耐心解释道。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宋定山心疼的试图挣扎道。 「难道你总穿一身衣服,不换洗?」 宋定山终于无话可说,他来时穿的那件衣服他都记不清穿多久了,在战场上没关系,但在这里,一件衣服穿无数天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推着车子看着她在前面走走停停,间或拿起一件东西放到车子里,再看周围人,竟也大多如此,大家都悠闲的推着车子,慢慢挑选着自己要买的东西,偶尔拿几件临时起意想买的东西,就像此刻,他听着旁边一对夫妻说道:这对水杯好漂亮,我好喜欢,咱们买一对吧! 瞧,买东西的原因不是因为迫切需要,而是因为漂亮,因为喜欢! 相同的事,几乎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似乎所有人都买了超出他们原本预期要买的东西。 宋定山想,他有些懂了为什么超市的门口要开在三楼,还有这种不紧盯着购物模式所带来益处。 「难道他们不怕有人偷偷藏东西吗?」宋定山推着车子快走两步到她跟前小声问道。 不论哪个时代,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行为不端的人。 张小雅也凑近他小声解释道,「超市里面都是有监控的,可以监视人们的一举一动。」 宋定山身子一绷,警惕的四处环望,「在哪里,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 张小雅抬手指了指,「就那个圆的,铁的,就是监控摄像头。」 宋定山微扬着下巴打量着那里。 「别老盯着那里看啦,说不定现在监控里也正有人看着,见你紧盯着那里不放,人家会把你列入可疑分子的。」张小雅笑着吓唬他。 宋定山收回视线。 「当然啦,监控也只是辅助作用,大多数人还是比较有素质的,一般很少有人会偷东西。在超市出现早期这种情况可能多发一点,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超市监控设施的完善,偷盗情况应该很少发生才是,反正我逛过这么多超市,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例这样的事情。」张小雅说道。 宋定山点点头,又问道,「你喜欢逛超市?」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张小雅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喜欢,我最喜欢推着车子在超市里面逛来逛去,可以看不同的东西,也没有人管,喜欢的东西就买,不喜欢的就看看,明码标价,不需要说话,不用和人打交道。我平时都是一周来一次超市,一逛就是一个下午,我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县城定居也是因为这里的超市是附近几个县城里最大的。」那种处在人群中间即可以沾染人气又不需要和别人交通沟通是她在外面最自在的方式。 宋定山看着她开心到双眼发亮的表情,从昨晚到今天,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烈的表达出自己的兴奋心情。 第18页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通过这一天的观察,他也知道这个世界多彩的让人眼花燎乱,而她喜欢的仅仅是一个人戴着口罩推着车子在超市漫无目的的逛上一个下午…… 她觉得这是快乐,可他看到的只有孤独。 第二十四章 因着这个发现,宋定山在接下来她再买东西时,没有再开口阻拦。 两个人下到一层,也是张小雅平素最喜欢逛的食品区。 比起上两层,这一层给宋定山的观感更直接,他自认是个定力不错的人,可是看着那一排排摆放在玻璃柜下的色泽明亮的各种肉类熟食也忍不住口生津液,那诱人的香味更是不停的往鼻子里钻,引得肚子都跟着咕咕叫起来。 「你想吃什么?」张小雅似有所感的问他。 宋定山没说话,因为他怕一开口口水就会流出来,于是摆出一副看不出表情的脸。 「那我随便选啦?」张小雅见他不说话,决定自己做主。 「你好,请给我来两只猪蹄,二斤猪头肉。」因为是散装熟食区,有需要切剁称重的关系,所以柜檯后面都配有穿着围裙带着帽子和口罩的工作人员,张小雅指着想要的东西,对她说道。 称重的大姐动作十分麻利的就把她要的两样东西装好称重贴签,然后从柜檯上推过来,寻问道,「还要什么?」 张小雅目光扫了扫,「再来一个猪耳朵,半只猪肝吧!」 「滷鸡胗也来二斤吧,再来四个麻辣鸭头。」 「炸鸡也要一个。」 「牛筋,牛筋也来一斤。」 「还有那个,鸡爪子来二斤。」 「牛肉也来一斤。」 宋定山看着她欲罢不能的想要把每样东西都点一遍的模样赶紧开口道,「差不多了。」 张小雅看了看车子里的东西,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就要这些,咱们再买点凉拌小菜,晚上就不做饭了。」 再要了二斤小菜,又买了六个馒头,张小雅才停止了在熟食区的大採购。 宋定山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见她又带头向着另一边走去。 颜色鲜艷种类丰富的水果,摆出长长一大排。 宋定山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一大半的东西他都是不认识的。 「你想吃什么?」张小雅又问。 宋定山知道他说不买,她也不会听,既然如此,干脆就自己做主,最少还能省一点,于是道,「我自己挑。」 他看见有很多人都围在水果摊两边拿着袋子自己挑选,有的人的袋子里甚至只有一个苹果,显然,买多买少都是允许的。 「行,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张小雅干脆走过去推着车子,让他自己选。 宋定山学着旁人从摊位旁边扯下一个塑胶袋子,然后打量着长长的水果摊,最后选了两个他最认识,也是价格最便宜的苹果放进袋子里。 「是去那称重吗?」他指着不远处排队的地方问。 「这就行了?!」张小雅惊讶,摇头道,「算了,还是我来买吧,你推车。」 被推回车边的宋定山…… 再次看着她在水果摊前大肆够买,比男□□头还大的大鸭梨两个……好吧,除了苹果和梨这两种,其他的大半他都不认识,那个长得像毛球一样的东西,他瞟了眼标籤,原来叫弥猴桃,果然很贴近,可不就是毛茸茸的。扁黄色猪腰子形状的水果原来叫芒果,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也有腥味。还有一种水果,外表紫红色,愣一看,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明白怎么吃,他看到一旁有一个被打开的样品,里面的果肉像是一头大蒜,白白胖胖的,一牙一牙的聚在一起,这东西确定是水果?到后来,他已经记不清她到底买了多少水果,唯一让他庆幸的就是她买的量都不多,但架不住种类多呀,细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他觉得心里的血已经滴光了。 离开了水果区,宋定山却不敢把提着的那口气放下,因为她又转战到了蔬菜区,好在这次她买的真的不是特别多,大概是因为青菜不好保存? 「行了吗?」他有些紧张的问道。 张小雅看了看快堆满车的东西,「再买些小零食吧!」 然后摸出口袋里的便条单子,看着上面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宋定山表情麻木的跟在她身后。 也许他错了,她只是真的单纯喜欢逛超市而已。 因为,她买东西的时候,表情是喜悦满足的。 第二十五章 「行了,就这些吧!」张小雅看着车子里满满的东西点头说道。 宋定山轻吁口气。 他的表情太明显,张小雅不觉有些好笑,走在他身边说道,「我买的真的不算多了,你看看其他人。」 宋定山自然注意到了,事实上不只是他手里的推车,似乎有大半的人,推车里的东西都是爆满或半满的,好像买东西不花钱一样。 可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为什么现在这么方便了,大家还要一次买这么多东西?」又不是他那个时代,买个东西要走几十里足,不方便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还不一定有,所以囤积粮食和物资即是天性又是必须。 张小雅愣了愣,还真的从没注意过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现在人都太忙了吧,下了班都累成狗,哪有精力每天出来买东西,所以干脆一次性买够几天的,方便。当然,也有些岁数大了退休的老人们,闲来无事就喜欢每天逛菜市场,把买菜当成健身和乐趣。」 第19页 「累成狗?」宋定山听着这个不怎么美妙的比喻。 「一种形容。」张小雅笑着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词的由来。 宋定山点头,却仍是有不解,「电脑、手机、汽车,还有各种各样代替人工的机器,人们的生活应该是越来越轻松,为什么会觉得累?」 张小雅挠了挠被口罩勒得有些发痒的耳后,「这个……你觉得呢?」找不到好答案,她又把问题抛回去。 宋定山一边推着车子跟着她走向收银台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 收银台开了六个档口,每个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张小雅带着他选择了最边上的一条,安静的排在了后面,跟着前人缓缓移动,口中不忘嘱咐他,「别跟的太近,不然车会撞到人家。」 宋定山点点头,没再像其他人那样将车子紧紧贴到前人的后腰上,而是放慢脚步,拉开了距离。 他个子高,微微扬起下巴也能看清收银台处的情景。 看着穿着统一红色的女人,用手里的黑色东西在物品上轻轻一靠近,然后就把那东西推走,不由侧头轻声问她,「那人手里拿的东西是什么?」 张小雅也靠近他压低声音道,「那个叫扫码枪。」她拿起车上一袋挂面,指了指后面的条形码,「只要照着这个条形码一扫,这东西的价钱就会自动出现,不要人动脑子去算。」 宋定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因为这一停顿,他们与前人的距离拉大了几分。 站在旁边队伍的一个大妈见状嗖的一声脱离了自己较长的队伍伤斜插到了他们前面。 宋定山愣了一下,看了眼左右,虽然没有标志写明,可是自动排队似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插队显然并不是一个大家乐见的场景。 看着插到前面的大妈头上那半白的头髮,他没说什么,再次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可是他们无言的退让并没有换回大妈的理解,那大妈见他们和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干脆伸手招唿排在另一队伍中的老伙伴,「过来过来,这边快。」 另一位大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前面的长长的队伍,于是也跟着低着头拎着几袋子水果蔬菜沖了过来。 「大妈,请不要插队。」 张小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身边人说的,忙拽了拽他的胳膊。 第一个插队的大妈显然也知道自己是插队的,所以对这两个字尤为敏感,听到这个声音当下恼羞成怒的回过头来大声叫嚷道,「你个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得尊老爱幼?你没看见我手里就两样东西?你买一车东西,我先结帐怎么了?我这么大岁数如果不是实在累得站不动了,我会这样吗?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自私自利啊!」 大妈胀红着脸嘴里的话连珠炮似的打出来。 张小雅拽住宋定山的胳膊不让他说话,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妈,你先,你先,我们不着急。」 大妈见她软下去,自己反倒更硬了,委屈的红了眼眶,大声说道,「我为国家贡献了一辈子,老了累了,夹个塞插个队你们都给我上纲上线,怎么地,你们还想把我拍上网让大家都骂我是怎地?」 周围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看过来。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张小雅连忙摆手解释着,「你先结帐,我们不着急。」 那大妈见她态度良好,身旁跟着她插队的伙伴也红着脸在一旁劝她,又赶上到自己结帐了,这才没有再继续喷两个人,而是大哼一声,调头结帐去了。 张小雅松了一口气,侧头看着他板着脸不贊同的模样,轻嘆口气,凑近他小声安抚道,「咱们又不着急,多等一会儿就多等一会儿吧,别和她计较了!」 见他不出声,她又接着说道,「现在的老头老太太千万不能惹,如果今天她往地上一躺,说是气坏了,或犯病了,那就不是一点时间能解决的了。」 宋定山皱眉,语气甚是失望,「怎么能这样,她插队本来就是她不对。」 「现在这社会,这种事多了,不用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像她说的,她东西少,插一下队就插一下吧,左右不过两三分钟的事。」张小雅平淡说道,再怎么是她的长辈,到底还是年轻,心里还是有着年轻人的意气。 宋定山看着她一副哄孩子的表情,知道她误会了他生气只是因为那个大妈耽误了他们的时间,「插队虽然是小事,可是如果在小事上你不制止她,时日久了,她会在大事上也随心所欲,到时候造成的危害就不是两三分钟的事了。」 「那你想怎么制止她?」张小雅反问,「和她大吵一架?吵赢了又如何,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如果吵不赢再把她气出个好歹来,然后花大把时间和金钱去善后?这样的结果你乐意看到?再说了,她在大事上随心所欲关我屁事?她真犯了大错,自然有人收拾她。」 「你这种想法太冷漠了。」宋定山的语气有些严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这个社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小雅扯了扯嘴角,没回应他这句话,「到咱们了,推车吧!」 第二十六章 直到结帐完毕,走出超市,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宋定山不能接受的不只是她纵容别人插队时无所谓的态度,还有她明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却并不出手制止,甚至事不关已的乐见其越陷越深,这种助长坏行为背后所带有的冷漠与恶意更让他心惊。 第20页 「小雅——」 「你在这儿等着我吧,我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张小雅打断他要说的话,转身走下停车场。 宋定山未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天色已黑,整个城市渐渐被染上霓虹的颜色,煞是漂亮。 这是他从没看过的风景,他曾经觉得很美。 停车场不断有车出入,亮白的大灯将夜照的亮如白昼,打到眼上更是晃得人眼花缭乱。 宋定山等了好一段时间却仍不见她出来,不由有些担心,想了想干脆推着车子顺着坡道向停车场里走去。 停车场里光线明亮,还没来得及走到停车的位置,他就听到了一阵男女混合的斥骂声、小孩尖锐的哭叫声以及熟悉的道歉声。 「你tm眼睛瞎啊,开车不看路往小孩子身上撞!」男子带着怒意的喝骂中还伴随着粗手粗脚的推搡。 「你把我儿子撞出个好歹,我让你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张小雅刚下车走出来还没站稳就被推搡着撞到身后的车上,倒车镜顶到腰上,痛的她整张脸都缩了起来,嘴里却歉意道,「对不起,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吓着小朋友了不好意思,您看要不咱们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所有费用我承担。」 「你***,我缺你那点钱?你以为老子一家在这儿碰瓷呢!」男子听了这话却怒气更盛,脏话不断从口里飈出来。 张小雅站起身苦笑着连连摆手,「大哥,我真没这意思,我知道您不差钱,可是我差点撞到小朋友,带他去检查一下,是应该的,没事咱们大家都放心,您说是不?」 「怎么了?」 宋定山快步走过来,嘴里问着她,冷冷的目光却落到了眼前这个有些矮胖的男人身上,刚刚虽然离得远,但这男人推搡的动作他可没错过。 气势这东西很难形容,却又真实存在着。 到底上过战场杀过敌见过血,那一身的冷肃让矮胖男人不由心里一抖,嘴里却不示弱道,「你tm谁啊,少在这儿多管闲事。」 张小雅忙挡到宋定山身前,「我刚刚不小心差点撞到这个大哥家的孩子,正商量着去医院看看呢!」这话即是解释给宋定山听也是为了缓和对面男人的情绪。 宋定山闻言看了看不远处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的孩子,沉声问道,「孩子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这么小的孩子差点被车子撞到,吓都吓死了!」抱着孩子的女人红着眼眶尖声喊叫着。 说完搂紧怀里的孩子了,「宝宝,你可不要吓妈妈啊,你要有个好歹妈妈也不要活了。」 张小雅忙走过去,蹲在旁边柔声说道,「小朋友,都是阿姨不好,开车吓到你了,你别害怕,阿姨向你道歉好不好?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听到她的话却是扯着嗓子哭得更大声。 女人顿时心疼不已,看着蹲在旁边的肇事者心里更是气到不行,尤其是看她这么半天脸上一直带着一副口罩完全没有摘下来的意思,简直没有一点诚意,心里更是恼怒的不行,抬手一巴掌挥过去,怒吼道,「滚开,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心里又带着怒意,所以打过去的力道又快又狠,一掌过去,不仅勾掉了张小雅脸上的蓝色薄口罩,更在她的眼下脸颊处留下两道血色的抓痕。 在一旁刚要和男人交涉的宋定山见到这一幕,忙奔过来将她扶起,看清她脸上泛着血丝的抓狠,霍地转头目光含霜的朝那女人望过去。 「差点撞到你孩子我们都很意外,也很抱歉,可是你打人算什么?」 「抱歉有个屁用!我儿子被吓到了,我打她两巴掌都算轻的。」女人不甘示弱的吼道。 张小雅垂下头,把口罩重新挂回耳朵上,挣开身旁人的束缚,「大姐你说的对,别说是你了,吓到小朋友,我自己都想打自己几下了,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我两下出出气,小朋友,阿姨吓到你了,真对不起,要不你也打阿姨两下出出气好不好?」 「哼,你女朋友到是比你懂事多了。」女人听到这话轻蔑的哼了一声。 宋定山根本没注意她这话,他已经完全被自己这个外孙女的做法惊呆了。 「您看咱们先带小朋友去医院检查一下?」张小雅见女人态度和缓了一些于是小声争寻道。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也知道当时是儿子突然窜到过道上,说起来他们也是不在理,而且车子当时也的确没有撞到儿子身上,犹豫了片刻男人摆摆手道,「算了,我们又不是碰瓷骗钱的人,孩子既然没碰着,我们也不坑你!」 「是是是,我一看就知道大哥大姐都是明事理的人,不过今天吓到小朋友这事确实怨我,您看,要不我掏钱您们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张小雅连连点头说道,「当然,我知道您们不差钱,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歉意!」 男人被她这话捧的舒服了些,加上他本身也不是差钱的主,于是豪爽的一挥手道,「算了,看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今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你以后开车可得注意点,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我们这么好说话!」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注意。」张小雅也是一副后怕表情的拍着胸口,「还好今天没撞到小朋友,又遇上的是您们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不然我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21页 那个女人也哼道,「下次开车把眼睛带上。」 「是是是。」张小雅连连点头。 殷勤着送一家三口上了黑色保时捷轿车,驾驶离去,张小雅才回过头,「不是让你在上面等我吗?你怎么下来了?」 宋定山怔怔看着她没说话。 张小雅看了不远处的推车,走过去推过来,打开面包车后车门把车里面的东西挨个放进去,然后把推车放到一边不碍事的地方。 转头对站在原地的他说:「上车吧,回家了。」 第二十七章 疲惫了一天的人们着急回家,大车小车豪车平价车一股脑的涌到了街道上,让已算宽阔的道路还是遭成了小范围的拥堵。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剎车声尖锐的表达着车主们焦躁烦郁的心情,插队夹塞更是给本就滞缓的道路带来了更大的拥挤。 隔着车窗,宋定山似乎都能听到车主们的抱怨咒骂。 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很急。 他收回外放的视线,怔怔看着拉开一段距离的前车的红得刺眼的剎车灯。 他注意到,全程,她从不曾像其他车主那样紧紧贴着前车,之间总是留下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也因此,中间有过两次被人插队夹塞。 他注意到,全程,她没有按过一次喇叭,哪怕前车突然停车熄火,后面的车把喇叭声按成了一串,以示对前车不动的不满。 他注意到,全程,她没有超过一次车,哪怕前车慢的像闲庭散步一样,她也慢慢跟在后头。 他还注意到,全程,她没有插过一次队,没有变过一次道,也没有过一次快速…… 他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行车规则,可他想,她的行驶规矩应该是被提倡的吧! 可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曾以为她事不关已任人插队是冷漠、可在停车场发生的事让他知道了,那也许不是冷漠。 与其如此,他宁愿她是真的冷漠。 「刚刚在停车场……」犹豫许久,他还是开了口。 张小雅专心注意着车况,神色随意的问道,「在停车场怎么了?」 宋定山看着她似乎毫无波动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 「为什么要那样?」 前方红灯,行驶的车子再次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吓到你了吧?」张小雅看着前方笑着给他解释道,「国家从八几年开始推行计划生育,城市夫妻都是一个孩子,好多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六个人宠着长大的,所以现在的小孩子特别金贵,还好今天没真的碰上,不然……」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心有余悸的唿了一口气。 「所以只是被骂几句,打一下,真的不算什么。」张小雅趁着挂档的功夫侧头对着他笑了一下,「你不用觉得我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 虽然路灯和车灯将整个街道映照的灯火辉煌,可车内还是慢慢昏暗下来,所以即便她取下了挂在脸上的口罩,可是宋定山依旧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光。 「你真的这样想吗?」 「不然呢!」张小雅缓缓跟着前车移动。 宋定山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退让并不是避免纷争的最好办法。」 「那你觉得我该怎样?和他们据理力争?针锋相对?激怒他们?把事情闹大?」 她淡笑着摇了遥头,「那时候我挨的可能就不是一个巴掌几句喝骂,而是一顿打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低姿态,息事宁人,省去多少危险麻烦。」 宋定山从前两次她的行事中看出她性格中的问题所在,那的确不单单是冷漠,更确切的说是逃避、是懦弱! 他从没想过他的孩子或后人会是什么样的,但绝不会是这种胆小怕事到被别人欺负了还要笑着道歉的人! 因为失望,他的口气不觉严厉起来,「你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如果在抗战时代,为了不流血不受伤,你是不是直接就软下膝盖投降了?」 张小雅呵呵笑道,「谁知道呢!」 黑暗中,她的笑声自嘲又苍凉。 宋定山勐然惊醒。 他看见过她吃着食物时满足的笑,看见过她给他介绍这个时代时得意的笑,看见过她提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开心的笑,看见过她提起亲人时讥讽的笑,也见过她对着插队阿姨虚伪冷漠的笑,亦在停车场里看见过她对着那对夫妻谦卑讨好的笑,可没有哪一次的笑如刚刚这般让他震撼难受,他仍不全面了解这个在血缘上是自己外孙女的女孩了,但他知道,他刚刚说的话,伤了她的心,比在停车场里的那对夫妻来得重。 「……我刚刚说的太严重了。」他自责道歉。 张小雅摆摆手,耸耸肩笑着说道,「没有啊,我感觉你说的挺对的,还好我没生在那个时代!」 宋定山心情复杂,在心中轻嘆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说…我是你的姥爷,即使到现在我仍觉得这件事很离奇,但我心里其实已经慢慢相信接受这个事实了,我还没有体会过做父亲感觉,你就已经这么大了,在我的想像里,我的孩子,应该要勇敢、坚强、自信、开朗……」 伴随着他徐徐说着对自己孩子的期许,车子缓缓驶回小区地下停车场里。 车子停住,宋定山侧头看向她,「可你显然不是这样。」 第22页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张小雅轻声说道。 宋定山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明明她的年龄比他还要大,可是此刻,他仿佛能看到这具成人外壳下那抱着双臂无助的瑟瑟发抖小姑娘。 「我不是失望,而是难过。」他的手掌终于还是落在她的头上, 「因为我知道,妥协和退让,换不来真正的和平,到最后只会磨光自己的勇气,让你变得软弱可欺。」 宽大的手掌在自己的头上轻轻摩挲着,带着安抚与怜惜,那是她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情,瞬间勾出她眼中的泪意。 她侧过头,不敢让自己耽于这种处境。 宋定山收回手,看着昏暗的前方,轻声却坚定道,「就像战争,明知道会流血会牺牲,也绝不能退缩,即使死也要拉着两个敌人做垫背,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让他们在侵略我们之前先想清楚后果。」 「哪有战争那么严重。」张小雅吸着鼻子笑道,不想让他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哽咽。 宋定山见她肯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是一个道理,人与人相处和国与国相处都是在博奕。」 张小雅苦笑,战争的背后有庞大的国家做后盾,可她有什么?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有尊严有节气的活着,可争取尊严的过程往往伴随着荆棘与痛苦。 当蹲在派出所里发现连一个可以联繫担保的亲人都没有时,当生病躺在医院里发现连一个买饭端尿的人都没有时,那种感觉会让人格外清醒:尊严重要,但也要在健康活着的基础上。 第二十八章 这个话题似乎随着车子驶进停车场她熄火下车而终止。 宋定山看出她的逃避忍不住在心里轻嘆口气,跟着推门下车,想要把后厢上买的几大袋东西拿下来。 「等下。」张小雅制止他。 然后打开后车门先把那辆摺叠婴儿车打开放到地上,接着又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摺叠车里面。 明明需要两个人四只手手拎的重物,此刻一辆车就轻松全解决了。 「看,这样是不是轻松多了。」张小雅有意缓和气氛侧过头笑着对他说道。 宋定山看得哑口无言,显然这样的方法她绝不是第一次用了,看着她眼中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他忍不住心中一软,笑着夸道,「是,你真聪明。」说完伸手接过车子,推着向前走。 张小雅听他如此直白的夸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隔着口罩挠了挠脸,解释起这项小『发明』的由来,「没有啦,因为我懒嘛,有时东西买多了,又懒得跑两次,就干脆全拎回家,到家疼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后来就从超市的手推车受到启发,想着有个车推着就好了,然后就从网上买了辆二手的摺叠婴儿车,从那以后不论是米面酱油醋不论多重的东西都不怕了。」所以她很为自己的这项小聪明而得意。 她说的开心,宋定山听着黯然。 「所以,有人说,懒人改变了世界!你看,洗衣机、电饭锅、扫地机器人、电梯……哪一项不是人们想脱离这项劳动而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张晓雅掰着手指举例说道。 夜风徐徐,宋定山推着车子静静走在她身边,耳边听着她一样一样讲着那些因『懒惰』而被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 黑夜中,她的眼睛兴奋又亮晶晶,好似刚刚所经歷的一切真的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如果真是这样,他提着的心到是放下了许多。 果然有了推车的助车,这么多东西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被运到了楼上。 张小雅走在前面,打开房门,先进去扭亮了玄关的小灯,才转身想要帮他抬车子。 「不用。」宋定山轻轻将扶手向后一压,小车前轮抬起就过了门槛。 男人可能天生就对车子这一类东西比较敏感擅长,哪怕是个小小的婴儿车也不在话下。 张小雅见状笑了下,赶紧快步走过客厅先去将窗帘密密拉上,然后才再次返到门口将客厅的大灯按亮。 「累了吧,先坐下歇会儿。」张小雅一边准备『卸车』一边问道。 宋定山摇摇头,站在旁边帮忙,这点小事有什么劳累可言。 张小雅怕他拘束也不客气,将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然后告诉他该放在哪儿。 把东西归置好,张小雅轻舒口气,拍手笑道,「终于弄好了,洗手吃饭,你先去洗,我回房换下衣服。」 然后拿起刚刚买给他的那一摞衣服又说道,「你再凑和穿一天身上的衣服吧,这些新衣服得先过水洗一下才能穿。」 宋定山微微疑惑,看着她手中崭新的衣服,「还没穿就洗?」 「现在的衣服加工过程中好多化学用品超标,直接穿对身体不好,还是先洗洗晾晾。」张小雅又详细给他解释了下现在制作衣服的流程。 「看来懒所产生的影响也并不全都是好的!」宋定山听完后感嘆道。 张小雅一噎,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两者联繫到一起了,辩驳道,「这和懒没关系吧?最多是商家黑心罢了。」 宋定山却有自己的见解,「为什么商家黑心?因为他们懒得慢慢赚钱,懒得好好做事。」 张小雅觉得不大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无奈摇摇头。 拎着衣服到阳台洗衣机里放好,打开洗涤,顺便在阳台洗了手,然后在卧室换了衣服,这才回到客厅。 第23页 把买来的熟食小菜一一盛放到碗盘里放到茶几上,看着摆了满满一茶几的东西,不由在心里微微一哂,似乎,是第一次这么丰盛啊!以往最多也就三两个菜罢了。在吃上,她对自己并不苛刻,甚至可以说大半的欲望和消费都给了食物,可饶是如此,她也显少有如此花样繁多的时候,毕竟一个人做一桌子菜,不但吃不完浪费,而且那种一个人面对一桌子食物却无人可以分享的感觉也太悽惶了些。 宋定山从卫生间洗手走出来,看着摆的满满一茶几的东西,也吃了一惊,「这么多东西,咱们吃的完吗?」 张晓雅抬头看他,笑说:「那你就多吃一点啊!」 宋定山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快过来吃吧!」张晓雅招唿他坐下。 宋定山走过去坐在茶几前面,接过她递来的筷子。 张晓雅抓过摇控打开电视,问他,「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宋定山看着被点亮的电视,觉得想要看的东西太多,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看什么,于是反问她,「你平时吃饭的时候都看什么?」 张晓雅想也不想的答道,「喜剧片,动画片,反正就是那种轻松欢乐,不需要动脑不需要纠结的片子。」 「昨天那个穿越时空的算是喜剧片吧!」宋定山有些了解的问道。 张晓雅点点头,「对,那个是喜剧。」 宋定山点头表示明白,又好奇问道,「那什么是动画片?」 张晓雅抿嘴坏笑,「就是给小孩子看的片子!」不过到底没有真的给他放动画片,而是从收藏夹里找了部喜剧明星出演的搞笑片来看。 「快吃吧!」张晓雅见他盯着电视,催促道。 宋定山收回视线,看着满茶几的食物,心情也有点感慨,见她笑盯着他,点点头,拿起筷子率先挟起一块猪头肉送进嘴里。 虽然她做的粥和馄饨也很鲜香好吃,可是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昨天还经歷着食物匮乏时代的男人,这样大口吃肉,似乎更合他的胃口。 在张晓雅看起来有点肥腻色重的猪头肉被他吃进嘴里时,却让他的脸上的表情都微微陶醉了下,好像他吃的是天下极品美味一样。 事实上,对于宋定山来说,这些肥厚味重的猪头肉、猪耳朵、猪蹄髈的确是少尝的美味了,几乎是部队里所有男人的最爱。 他手下一个兵除了想打胜仗,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过瘾的吃一顿猪头肉了,连娶媳妇都得排在后面,可想而知这东西对男人的诱惑力有多大了。 只是……这个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宋定山垂下眼,停住咀嚼。 张晓雅见他们动作,以为他腻住了,忙说道,「是不是太腻了,你吃点菜。」说完又想起刚刚还买了饮料,于是赶紧拧开递到他面前,「你喝口饮料。」 「现在的猪都是吃饲料长大的,肉都不香了,又肥又腻还没味道。」她感慨又嫌弃道。 宋定山接过饮料仰起头大口灌了下去,刺激的气泡让他侧过头呛咳起来。 张晓雅吓一跳,直起身,「你没事吧?」 宋定山咳完回过头,朗声大笑道,「没事,不腻,吃着过瘾!」 张晓雅看着他眼眶都红了,自责的夺过饮料,「你是不是喝不惯这个,别喝了。」本来是应该给他买酒的,可是犹豫了再三,张晓雅还是pass掉了这个想法,但也没选甜滋滋的果汁,而是选了这款微微刺激的汽泡饮料,却没想到他喝完反应这么大。 宋定山伸手把汽水拿回来,摇头道,「我到觉得这个挺好喝的,又沖又过瘾,配肉正好。」 张晓雅见他表情不像勉强,这才松手。 宋定山不想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于是看着电视问道,「这个人的牙是怎么回事?」 「他戴的是钢牙套,用来做牙齿矫正的。」张晓雅看了一眼电视,解释道。 「怎么矫正?」宋定山好奇问道。 张晓雅少不得又给他简单科普一番,看他新奇的表情,又给他讲了割双眼皮、削下巴、垫鼻樑等等美容手段。 宋定山听到连脸上骨头都可以削去时饶是经歷过战争受过伤的人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那得多疼啊!」 张晓雅耸肩,「可是美啊!」 宋定山想像不出那是何种美。 张晓雅用下巴指了指电视上的人,「喏,你看她,网上一直有传言说她整过容。」 宋定山闻言赶紧朝电视上瞅去,只觉得那张巴掌大小的脸颊细瘦的可怜,在他们那个时代,就是没福相,没吃饱的人才这样。 想了想,他说道,「这人跟你在电脑上修的那个照片有些像。」 张晓雅没想到他反应还挺快,点头道,「没错,这是现在的流行审美,尖下巴,双眼皮,大眼睛。」乍一看挺美,看多了又有些让人分不清,因为长得都差不多。 宋定山摇摇头,没发表看法。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 间或宋定山就着里面的出现的事物提出疑惑,一问一答有说有笑之下,这顿饭吃的到是格外漫长。 于是不知不觉间,吃的就有点撑,连站起身都费力气。 这样的窘状让宋定山有点小尴尬,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嘴馋,竟然丝毫没有节制,尤其是在小辈面前。 第24页 张小雅看他想帮忙又有些弯不下腰的尴尬模样,在心里偷笑了下,说道,「不用你帮忙,我一会儿就好,你看电视吧!」说完麻利的把东西收拾好。 又洗了几样水果放在茶几上。 电影也到了尾声,张小雅看了一眼电视里的焕然一新的男孩子说道,「他牙上的东西摘掉了,看起来精神不少吧!」 宋定山点头,「经歷过生死,人总要有些变化。」比起外貌上的变化,这个男孩子精气神的改变才是最大的不同。 张小雅闻言表情变得有些伤感与难过,「如果他本人也能多些勇敢就好了。」 「?」宋定山转头看她。 张小雅简单说了下。 宋定山怔了怔,「那真是太可惜了。」 同情但更多的是不解。 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第二十九章 「你是再看会电视还是去睡觉?」电影播完,张小雅转头问他。 「你要干嘛?」比起自己宋定山更想要再仔细了解了解自己的外孙女。 张小雅指了指电脑,「画图。」 「早晨那样?」不,正确来说那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差不多吧!」 「我还没问,你修那些照片做什么?」宋定山疑惑道。 「人们都希望自己的照片美美哒,修出来不是好看许多吗?」 以前只有摄影师,现在却因为人们的追求不同,而衍生出了另一个热门行业,修图师。 宋定山疑惑更甚,「先不提那样到底美不美,就算修出来再美,可是本人不还是长那副模样吗?那样照片修出来的意义何在?」 张小雅苦笑,她这姥爷如果活在现代绝对是一个直男啊! 宋定山只是随口一问,到不是非要得到个答案,接着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没有土地?」 张小雅摇摇头。 他不意外,他在意的是,「你有工作吗?你的收入从哪里来?」 张小雅耸肩,「就你看到的是呀,修图、画图设计东西,反正就是接一些网络上的小活。」 宋定山不太能理解,「可以维持你的生活?」 张小雅点点头,「还好吧!」其实以前还好,婚纱修图正流行的时候,有的影楼经常忙不过来,会把一些照片外包,很是丰厚了一阵她的荷包,及至后来美颜相机横空出世,修图师这个行业就有些萧条缩水了。 而设计制图这一块,大的公司有自己专门的设计团队,不会找她这种野路子的小喽喽,只有那些小商家,捨不得专门请长驻设计师,但有时又会有一些设计需要,才会找她这种在网上接小活的小人物。 不过就是这样也够她餬口了,毕竟她只有一个人,除了吃喝没有别的支出,消费水平其实并不高,也没有什么糟心的事,加之买着几款稳健的理财产品,所以自认为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总体来说,生活要比少部分人轻松一些。 到是要不要买房这件事一直没有拿定主意,从心里来说,每个女人都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自然也不例外,可她又怕当真买下一处房子却遇到住的不舒心那种糟心事,毕竟买房不容易卖房也不是一件小事,与其来回折腾,所以就算她现在的条件勉强供的起一处房,也一直选择租房住。 宋定山见她的表情不算勉强,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于是也不再打搅她,「那你去忙吧,我看一会儿电视就去睡。」 「电视声音会不会打搅你?」他又问。 张小雅摇头,「不会,我平时也都是开着电视听声音的。」不然整个房间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那种感觉也挺寂寥渗人的。 「那你平时都看什么片?」宋定山问她。 张小雅让他找自己想看的,「我爱看的你不一定爱看。」 「我想看看你喜欢看的。」他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自己这个外孙女。 张小雅拿着摇控点到收藏里,「喏,这里都是我平时看的,你看看有没有想看的自己选吧!没有再自己找别的。」 「行,你去忙吧!」宋定山挥挥手打发她。 他的目光被熊出没这个名字吸引,于是点了进去。 鲜艷的彩色画面和童稚的歌声一起传送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动画片吧?」他看着里面拟人化的两头熊问道。 张小雅点点头,「挺幼稚的,你看其他片子吧!」 宋定山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退出,而是想要看看这部片子吸引人的地方在哪里。 人很笨,两头熊反倒很聪明,一方为了自己的生活砍伐树木,一方为了维护自己的生活环境保护森林,不能说谁是绝对的坏,立场不同,角度自然也不同,但难得的是双方都不讨厌,相反看双方斗志斗勇,还是挺简单欢乐的。 张小雅听着电视里熟悉的对话,笑着说道,「我有时候想,我要是住在光头强隔壁就好了,也盖一间和他一样的院子,然后养一条狗,春天的时候就去看花踏青,夏天的时候去河里捉鱼摸虾,秋天的时候在山里采蘑菇捡坚果,冬天的时候就坐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看雪,无聊的时候呢就看看强哥和熊大熊二斗来斗去……肯定特别有意思。」她说着这幼稚的幻想,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定山怔了怔,看着她说这话时满面憧憬嚮往的模样,不由轻轻道,「是啊,你可能每天都要帮他们处理纠纷了,一定很欢乐。」 第25页 张小雅想想那个场景忍不住眯眼笑道,「那我肯定不偏不倚,保持公正。」 宋定山把一集看完,大致知道了什么是动画片,就退出了,毕竟这片子虽然有些趣味性,可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还是太幼稚了。 收藏的片子很多,他顺着名字一个个看下来,发现出现最多的是神探、解迷、迷案、大案这类的字眼。 于是点开了其中一部。 片子刚打开就是一阵熟悉的枪战声。 他来了点兴趣,坐直身子。 「你想看这个?」张小雅听到熟悉的声音也惊讶的从电脑中回过头,「外语的,听起来比较费劲。」 枪声响了一会儿就结束了,镜头一转,是一个外国人从床上惊坐起来。 宋定山见状跟她解释道,「看着名字比较有趣。」 张小雅干脆站起身顺便活动颈肩,走到沙发前从茶几上揪了粒葡萄吃,又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然后坐到沙发上,「片也挺有趣的,主角的性格又讨人厌又讨人喜欢。」 宋定山听出她语气中的推崇与喜欢,「是吗,那我好好看看。」 张小雅意识到自己有强制安利的嫌疑,忙摆手道,「你别勉强,我喜欢的你不一定喜欢,而且这部片子是原声的,只看字幕也有点跟不上。」 宋定山的注意力被片子的开头的翻译出来的一句话所吸引:你是一个军人,从这个身份到普通人需要一个过程。 他摆手,「没关系,我能看懂下面的字。」 「那好,你要看着喜欢,我还有这部剧成套的书,虽然改编的有点大,不过也挺经典的。」张小雅有些期待的说。 宋定山看着散乱的开头,有些没有看懂,于是眼睛没有离开只点点头,唯恐错过关键处。 张小雅陪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看得专注,这才又回到电脑前忙自己的。 伴随着熟悉的几乎能瞬间翻译过来的对话声,张小雅很快沉静下来投入到了工作中。 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感觉到沙发上人的动作。 「你困了吧?」张小雅回过头问。 只见他摆摆手,飞快起身走了。 张小雅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去了厕所。 她摸了摸鼻子,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等过了几分钟他出来,她也没好意思回头告诉他如果片子没接上可以倒回去。 等她余光扫到他再有动作时,也没再蠢的回头搭话,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只是当他第三次从厕所出来时,她才勐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回头。 就看到他神情委顿的仰靠在沙发上,一张布满汗珠的脸苍白一片。 「你怎么了?」她惊跳起身。 宋定山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再次传来一阵巨痛,于是顾不上说话,捂住肚子脚步踉跄的沖向厕所。 张小雅傻站在原处。 第三十章 张小雅自责不已。 她疏忽了他的身体状况,骤然的暴饮暴食和大量荤腥定是让他久经贫瘠的肠胃难以适应。 她赶忙拿出放在茶几底下的药箱,从里面翻出诺氟沙星和蒙脱石散、庆大,黄连素……反正把治肠胃的药一股脑的全都找了出来,接着又急急去他的房间找来昨晚用的水杯,从饮水机接了多半杯热水晾上,这才握紧拳头在客厅焦急的等他出来。 过了一会儿听出厕所里面传来了沖水声,门被从里面打开,她忙走过去。 「你怎么样?」只见他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墙壁,一副虚脱模样,半弓着身子从厕所走出来。 她忙过去搀扶住他,内疚自责道,「都怪我,忘了你刚到这边……」 宋定山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几次的折腾把他整个人的力气都耗尽了,他也知道是自己贪嘴才闹出这种糗事,心里自是又尴尬又不好意思,现在再听到她的道歉,本来苍白的脸顿时羞得红通通,「怪我嘴馋,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小雅扶着他慢慢到沙发上坐下,「先吃几片药顶一下,然后咱们去医院输液。」说着从药联上按出两片胶囊递到他手上,又拿过水杯,摸着杯外已经有些温热,不那么烫,才小心递到他手中。 宋定山乖顺的接过药片,投入嘴中仰头咽下。 「快喝水。」张小雅扶扶水杯示意催促道。 宋定山将杯中的温水一口气喝下,才虚弱道,「不要去医院了,没什么大事。」肚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张小雅摇头,担忧道,「不行,得去,不然小病拖成大病就麻烦了。」 虽然现在流行一种说法,说身体有自愈能力,有些病扛一下就能扛过去,常吃药输液反而会降低身体的免疫力和抵抗力,可张小雅却并不喜欢去受那个罪冒那个险。她一个人住久了,太知道生病拖着不治等待自愈那种煎熬痛苦了,所以即便现在都不主张输液,她也从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怎么快恢復怎么来。 宋定山苍白着脸靠在沙发上拒绝道,「不用了,吃了药就会好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张小雅没想到他会在这种事上使小性子,张口刚要劝说,视线落到他捂着肚子的手上,顿了顿,却是有些明了他拒绝的原因,于是改口哄道,「那行,咱们先看看,过一会儿再决定去不去医院。」说完把他双腿抬到沙发上让他躺靠得舒服一点,又转身把电视关掉。 第26页 宋定山实在没力气也没脸说话。 在战场上,哪怕中弹流血受伤,他也能面不改色,咬牙撑到最后,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拉肚子,却让他手软脚软到走路都没有力气。 迷迷煳煳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染着鲜血的沟壕里。 张宝靠在他身上,血大片大片的从他的胸口里往外涌。 张宝只有十七岁,是他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起名叫张宝不只是因为他是家里最宝贝的孩子,更多的是他的母亲希望他以后能过上吃饱饭的日子,不要像他之前的哥哥姐姐。可他出生在最动盪的那几年,小时候并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所以整个人是瘦瘦小小的,可他也是幸运的,他看到了全家人都没有看到的新的时代,他过上了吃上饭的日子,甚至在长大后还穿上了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军装,成了一名光荣的兵。 部队的伙食远比家里的要好,为了这个,所以即使如何训练受伤,小伙子依旧乐呵呵的,扬言要把自己的终身奉献给军队,只偶尔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排长,你说咱们有一天会不会过上想吃啥就吃的日子,呵呵…… ……排长,你说咱们会不会有一天连肉都吃腻了,哈哈…… …… ……排长,等这场打完了,发了津贴我请你吃猪头肉,又肥又腻的…… …… ……排长、我是…不是一个好兵…… 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腔,打在肺叶上,血沫随着他开口说话,不断从嘴和鼻子里涌出来。 得到回答,他脸上露出自豪又骄傲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个笑容里。 张小雅站在沙发前拿着毛巾给他擦汗的手顿住。 泪珠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泌出来。 宋定山从迷煳中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布满伤疤带着担忧的脸。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是幻,好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 「我吵醒你了?」张小雅轻声问道,「是不是太难受了?」 宋定山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给你添麻烦了。」 被汗濡的黑髮紧紧贴在额头上,配上他此刻虚弱无力的表情,哪怕这个人无论在辈分还是血缘上是自己的姥爷,张小雅也实在无法把他当成一个长辈看,毕竟此刻他真实的比自己小着六岁,更像是一个弟弟。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她轻声反驳道,顿了顿又温柔补充道,「突然出现一个亲人,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宋定山眼中闪过暖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张小雅轻笑一声,「那咱们现在去医院吧,输两瓶液,好的快?」 她再次轻声询问他的意见。 宋定山感受着不再造反的肚子,想了想,没有再拒绝她的提议。 张小雅松了一口气,拎起刚才收拾好的小背包背到肩上,伸手扶他起来。 宋定山看着她这副对待古稀老人的模样无奈笑道,「我没那么虚弱,不用扶。」 扶着他的手自然没有松开,手的主人反而歪头俏皮眨眼微笑,「外孙女扶姥爷不是应该的吗?」 宋定山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只能任她一路搀扶着走到楼下。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张小雅扶他靠在墙上殷殷嘱咐道。 「去吧!」宋定山看着她这副不放心的模样有些好笑的摆摆手。 张小雅连忙跑着去地下停车场把车开过来,回来却见他身旁不知何时多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一个男人还和他争吵着。 她忙下车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宋定山护着身后的女人,冷肃看着眼前一身怒气的男人拧眉对她说道,「这个男人耍流氓。」 男人骂骂咧咧道,「你tm说谁耍流氓,你有病吧,我和我媳妇亲热你tm凑上来……」说着线落到一旁的张小雅脸上,嗖的后跳了两步,嚷道,「我k,什么鬼!」 宋定山这才注意到她脸上并没有戴口罩,可能是急着下来,所以忘记了,现在见了男人虽无意但伤人的反应后眼神更加冷冽。 张小雅感受到他混身散发出来的煞气,忙开口问当事的女人,「怎么回事?这男人是你什么人?」 女人红着脸站在那儿,脸上表情十分尴尬,即使她询问也不张嘴说话。 张小雅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拉住要开口的宋定山,劝道,「人家夫妻俩个的事,咱们别管了。」说完又对怒气腾腾的男人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他热心肠,这大半夜的,他可能以为你媳妇遇到危险了,所以才上前帮忙,你别介意。」 男人听了这话怒气消了一点,冷哼道,「下次注意点,想当英雄也把招子放亮点!」 「是是!」张小雅笑着点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男人哼了一声,侧过身子拉出自己的女人就要走人。 宋定山却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胳膊。 「你干嘛?」男人愣了一下反问道。 「道歉。」宋定山沉着脸说道。 男人挣了一下,竟然没挣开,这才感觉出这人的手像铁一样紧紧攥着他,力道大的他骨头都痛了起来,忍不住大叫道,「你干嘛?道什么歉?你有病吧?」 张小雅忙上前握住宋定山的胳膊,急声道,「松手,松手。」 第27页 明明刚刚还弱的走路都要扶墙的男人此刻手却像铁爪一样稳稳抓在那人的手臂上,她使劲拽了两下,竟没能撼动他分毫,不由焦急抬头去看他,却望见他幽深不见底的眼中。 那眼神,是愤怒、是无力、是自责、是倔强…… 她一下子难受的厉害,眼泪差一点儿掉出来。 抬手轻轻握在他的手上,摇头对他做着口型道,没事的。 宋定山垂下眼,慢慢松开那男人的胳膊。 男人得到解脱忙后退了好大一步,心有余悸说话也不好听,「神经病,大半夜出来吓人!」 张小雅忽地转过头,变了脸,冷笑着看着他,「你没病!啥癖好让你们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扮演流氓调戏良家妇女。」说完拉扶着宋定山转身走人。 男人气个仰倒,见他们调头走了,叉腰骂道,「唉,你个丑八怪,大半夜不睡觉拉着个神经病出来吓人——」 宋定山脚步停住,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男人被他渗人的眼神看得心底一凉,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神经病』就急急拉着女人离开了。 张小雅拉了拉他紧绷的胳膊,「别理他,走吧!」 宋定山沉默着跟她上了车。 第三十一章 张小雅刚要放下手剎就听到身旁传来闷闷的声音,「回去把口罩戴上吧!」 看着他脸上自责郁闷的表情,张小雅反倒松了一口气,不在意道,「没事,这么晚不会再遇见人了,刚刚那种半夜不睡觉在外面闲逛的人毕竟是少数,你别在意。」 「医院也有人。」宋定山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虽然一早就知道她外出戴口罩的意图,也明白她在生活中肯定承受过各种异样的眼神,可真正亲身经歷才发现,言语虽然轻飘飘的却比刀枪还要伤人。 张小雅侧头看了一眼他脸上低落的表情,正色道,「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可怜,其实脸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毕竟都二十多年了嘛!而且那种拿别人的缺陷攻击人的还是极少的,大部分人都是善意的一扫而过,我之所以戴口罩只是觉得比较省事。」 正常人的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伤痕时眼神多是同情和怜悯,也都会礼貌的马上移开目光。 只是她还是觉得戴上口罩可以更自在,毕竟除了美女和帅哥,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承爱陌生人异样关注的目光吧!就算这种目光不包含恶意。 宋定山沉默。 张小雅见他不说话,接着说道,「而且啊,医院里的医生什么样血腥伤口没见过,我脸上的伤都不值得人家抬头看一眼。」 医护人员绝对是对血腥场面接受能力最强悍的一波人了。做为一个不敢自己杀鱼的人来说,张小雅对他们的佩服是不需多说的。 「还有咱们去的是县中医院,我平时也都去这家医院,中医院的设备有些落后,医护人员也比大医院少,当然,病人也少,不过可能正因为这样,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态度都挺好的,而且病房也没那么挤……」 「你经常来医院吗?」宋定山突然打断她。 正滔滔不绝给中医院做宣传的张小雅愣了一下,才摇头笑道,「也没有,就是偶尔肚子不舒服,或者感冒的时候会来医院输输液,其实现在诊所也挺多的,不过还是来正规医院安心一点儿。」以她多年的生活经验来说,能去公家的地方就绝对别去私人诊所,虽然可能去私人诊所会省一些钱,不过真出现问题时,还是公立医院更让人放心。 宋定山点点头,然后说:「刚刚我听到有人喊臭流氓、滚开这类的话,走近一看,见到他们两个人拉拉扯扯,所以才会上前……」 张小雅明白他在给她解释刚刚的事。 听他讲了事情的原委,她却更有些纳闷,「就凭这个你就觉得那个男的……是坏人?」 宋定山听着她疑惑的语气反而更觉惊讶,反问,「这还不够?」在他们那个时代耍流氓可是一项重罪。 张小雅十分无语,「你就没想过人家可能是在打情骂俏?」 她这姥爷是结过婚的人吧?不会连夫妻情侣之间的小情趣都不知道吧? 这次换到宋定山无语,显然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半晌才胀红着脸张口结舌道,「…这大晚上……」 张小雅看着他单纯的反应到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他似乎才结婚没多久,而且那个时代的人也比较保守,因此笑着调侃道,「那你觉得应该在白天吗?」 当然更不行!宋定山立马摇头,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揶揄,不由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轻咳一声严肃说道,「你这孩子还开起长辈玩笑了。」 问题是他顶着一张比张小雅还年轻的脸说这话更给人一种身份颠倒的好笑。 张小雅也没收敛的笑了出来,「是,姥爷,我错了。」 宋定山有些窘,可是看着她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又慢慢释然,轻嘆道,「你这孩子……」 语气是两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无奈宠溺。 之后车子一路顺畅的行驶到了医院。 果然如她所说,到了医院,值班医生被他们从睡梦中叫醒,也没有表现什么强烈的不满情绪,详细询问了病情后,就给开了单子取药输液,还因为空病房很多,没让他们在楼下大厅坐着输液,而是直接给开了一间病房,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打着哈欠走出去。 第28页 「你看,是吧?」张小雅等护士出去才有些得意的翘着嘴角问道。 宋定山点点头,躺在病床上看着她笑,其实心里有些不明白她的欢喜从何而来。 医生护士不本来就是白衣天使吗? 张小雅忘了,他没有经歷过紧张的医患关系,自然不会明白她的感受。 药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的人高处滴下来最后通过插在手背上的针头一点一点流入身体里。 「要是想去厕所直接扶着这个去就行,很方便。」指了指竖在床边挂着输液瓶的输液架,张小雅体贴说道。 宋定山点点头,看着旁边的床位,「你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四人床的病房,随便她躺在哪里都可以休息一下。 张不雅平时这个点正是最清醒的时候,因此也没有什么累意,只是随意的靠坐在隔壁的病床上,「我没事,倒是你,闭上眼休息下!」 宋定山摇摇头,虽然身体疲惫的不行,但精神却极为亢奋没有半分睡意,「你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他想更多的了解自己这个亲人。 张小雅挠挠头,从来没有人想要了解她的过去,因此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问他,「你想知道什么啊?」 「什么都行。」想要了解的太多,宋定山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又把选择权递还给她。 张小雅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我小时候就是一普通的小孩,没什么特别记忆深刻的。」 宋定山看着她,轻声道,「那就说说高兴的事?或者喜欢的事?总有一两件吧?」 「高兴的事啊……」张小雅因这两个字而陷入回忆中,「我妈给我抱过一只小狗,只有巴掌那么大,土黄色的,毛茸茸的,小小的三角耳朵软趴趴的搭在脑袋上,一双水汪汪黑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你时能把你的心都融化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乖多可爱,刚到家时他走路都走不稳,一晃一晃东倒西歪的像个毛茸茸的小圆球,还每天都黏在我脚边,等他长大些时我去地里他还会帮我咬着篮子,帮我捡东西,等我上学时,他就每天乖乖坐在家门口等我回家,一看到我就高兴的扑过来,转着的圈的摇尾巴撒娇……那时候我性格比较怪嘛,不喜欢和小朋友玩,每天都是和他在一起,只要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就觉得很开心……」 「小雅……」 宋定山看着她深陷回忆不停诉说着狗狗的可爱之处,脸上明明是笑着眼泪却一串一串从眼中掉出来,一时之间有些手无足措。 张小雅回神,抬手抹了把脸,看着他担忧的表情笑道,「没事,我就是太想球球了,他真的特别特别乖,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狗狗。」 宋定山看着她那么喜欢狗的样子,有些明白在小区里她看见别人的狗时总会忍不住多瞅两眼的原因。 于是轻声建议道,「我看现在养狗的人很多,你要不也养一条?」 这不是他们那个连人肚子都无法温饱的时代,养一条狗似乎并不是特别为难的事情。 张小雅愣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吗?」宋定山看她拒绝的如此坚决反倒是有些不理解了。 张小雅还是摇头,「喜欢也不养了。」 她伸腿从床上跳下来,「我去上厕所,你去不去?」 想问的话咽回嘴里,宋定山看到着她快速出了病房。 远去的脚步声响在走廊里,因为寂静,清晰可闻。 宋定山怔怔坐在床上,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因为,他发现很多情况下他都不了解这个年纪比他还大的外孙女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她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突兀的男声突然在响起。 宋定山回过神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病床边衣着怪异的男人,惊道,「你是谁?」 第三十二章 张小雅最喜欢的地方是超市,因为可以在那里面无限游逛,它不像私人店铺,没有人会不厌其烦的上前推销,也不会因为逗留太久而招人白眼;还不像西餐厅,虽安静但却隐隐透露着高傲冷贵,不穿着正式得体就无颜进入;它只要人们不是赤身裸体,就欢迎身着各个阶层衣着的人群进入;它也不像游乐场欢乐欢腾,形单影只站在里面就好像格格不入;它接着地气,它有着生活气息,让人身处其中自在又不突兀,明码标价的标籤免去人开口询价货比三家的难处,琳琅满目的商品即使不去买下也能饱足了眼福,增长了见识,真真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而医院,则是第二个好去处。 她亲缘浅薄,没有来往密切的亲戚家人,也因为性格孤僻内向,没有谈得来的知己朋友,所以在情绪失落压抑却又无处倾诉时,医院就取代超市,成了她最佳的排解场所。 觉得自己长得丑?看看那些毁容、失聪、失明、失肢、失智的人。 觉得自己太胖?看看那些化疗瘦成一把骨头、掉光头髮的人。 觉得自己不快乐?看看那些在死亡线上痛苦□□,绝望挣扎的人…… 然后发现,真好。 自己有一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健康身体。 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医院不仅可以治疗生理上的病,还可以治癒各种矫情。 夜风凉凉的吹在脸上,吹的人神智清明。 第29页 身后这个巨大的医院既瀰漫着死亡和伤痛,却同样给人着勇气和希望。 张小雅吸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因回忆和怨恨而嘭嘭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不远处突然穿来几人极速的跑动和说话声。 「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警告过你们看住……」 「为什么又……」 …… 离得太远,声音有些模煳听不清,但大概能感觉到其中的急切和忧虑。 瞧,太多太多和生命赛跑的人,输了,命就没了。 疼痛的心彻底平復下来,她才从院子里返回病房。 刚送到病房门口就见宋定山焦急又不适应的拖着输液架往门口跑。 「怎么了?是不是想上厕所?」张小雅看着他这副模样,忙上前扶住被他拉扯歪的输液架。 「走,我带你去,厕所在那边。」说着就要转身在前面带路。 宋定山拽住她的胳膊,摇头,「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跑出去?」 张小雅站住脚摇头,疑惑道,「没有啊!你不是着急去厕所?」 「不去。」宋定山飞快说道,「刚刚来了一个人。」 「是医生吗?」张小雅不解的看着他急切的模样,「他说什么了?」 「不是医生。」看着她脸上的疑惑更甚,宋定山只得解释道,「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怎么奇怪?」 「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张小雅看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他问我,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张小雅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奇怪,扶着他往床边走,「你要是不上厕所就回床上躺着吧,你看,液体都不流了。」 「他问我,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宋定山被她拉回床边躺好,见她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由再次着急地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 「哦。」张小雅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 宋定山见状,干脆把当时的情景重复了一边。 …… …… 宋定山看着突然出现凑到自己面前的大脸吓了一跳,「你是谁?」 男人轻声一笑直起腰,捋着下巴上稀疏的鬍鬚莫测高深的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宋定山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我是谁。」 「哦,那你说说你是谁?」 「我就是我——」宋定山语塞,这要怎么说? 「你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见他说不下去男人追问。 可能自己本身就来歷不明,所以听闻这话宋定山神色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男人捋着鬍鬚,「不要怀疑,我问的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宋定山下颚收紧,他可没忘记电视里杨傲的下场,而且他也没有义务要回答眼前人的问题,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男人自然察觉了他的态度,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压低声音诱惑道,「人,难道你不想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吗? 宋定山被揭破最大秘密,心头一震,「你——你到底是谁?想干嘛?」 「我?」男人微笑着看着他,幽幽说道,「我是时间的守护者,我的任务就是送每一个迷途的孩子回家。」 宋定山心里一团乱麻,面上却强自维持着不动声色道,「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回家』?」 外面不知何时忽然想起了忽匆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尤其明显。 男人动了动耳朵,似乎被惊吓到般,神色忽然急切起来,对着他竖起三根手指,「异象、媒介、执念,缺一不可。」 「什么意思?」陌生的词彙让宋定山皱眉,「你能说的再清楚一点吗?」 男人摇头,转身飞快向门走去,嘴里急急留下一句,「言尽于此,年轻人,记住,如果你无法回到原本属于你的时间,你终将会被时间碾成粉齑。」 ……… ……… 「就这样,我刚穿好鞋想追出去你就来了。」宋定山摊手。 「这是骗子吧!」张小雅可不怎么相信,「你不用理会,估计是穿越电视剧看多了,要不就是神经有问题。」正常人哪会出现在医院里啊! 宋定山沉默。 「真的,前阵子还有个新闻,一个男人说他是从未来回来的呢,把很多关于未来的情景都描述的特别真实,可是结果呢,却是医生查出他是因为孤身生活太久产生了严重的妄想症,什么从未来回来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张小雅怕他不信还特意举了一个前阵子轰动一时的例子。 只所以会轰动因为那人提出的很多东西看起来的确有可能是在未来会实现的,什么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ai自动驾驶,除了bug再也不会出现交通事故啦;什么手机都是太阳能自动充电,如果没电走到外面,把手机反转过来放到太阳称底下晒一会儿就能把电充满什么啦,甚至全球实行无实质虚拟货币,人们再也不会担心上街会被小偷偷钱包之类的…… 虽然最后的结果有些啼笑皆非,但不得不说,那人想的还是挺有意思的,也难怪在那之后被人很是讨论了一段时间,因为对未来,哪个人没有过幻想啊! 宋定山却并没有被说服,看着她,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那我呢?」 第30页 「?」张小雅还沉浸在对未来的嚮往没回过神来,因此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是假的吗?」宋定山静静看着她,「我的出现,还不足以证明穿越时空真的存在吗?」 张小雅怔住。 第三十三章 张小雅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理智告诉她,这些当然都是假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或许就是个经神病,像那个自以为从未来回来的男人一样。 狗屁的时间守护者,可笑的异世迷路人……她想这样大声讽回去,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在冷酷的诉说着穿越时空这个荒谬的、只存在于电视和小说中的烂梗,正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的生命里。 那么出现一个所谓的时间守护者又有什么稀奇? 她抬手抹了把脸,深唿了口气,「你再把刚刚的情景和我仔细说一遍。」 宋定山自不会拒绝。 「异象、媒介、执念……」张小雅喃喃重复这三个陌生名词,「这都是什么鬼啊?」 穿越小白宋定山自然更不明白,只得一脸希冀的望着她。 好在张小雅毕竟是被无数穿越小说薰陶过的,思索了一阵到也有些头绪。 「异象……」 她猜测着,「应该是指奇异的天象之类吧!比方说九星联珠、天狗食日什么的?」 「什么是九星联珠?」宋定山忙追问。 「呃……大概就是几大行星并排在一条线上吧!」张小雅对此的了解也全来自影视小说,因此也不是特别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天象,有九星联珠必有异事发生这种传说。」 宋定山皱眉回想了下,摇头,「可昨天天上并没有什么异象啊,当时天空连个星星都没有。」 张小雅思索的表情顿了一下,迟疑道,「说起来,昨天晚上那时候我到是在天空中看见了一颗流星。」 宋定山惊喜,「流星算是异象吗?」 张小雅不确定,流星这东西虽然少见但也称不上稀奇啊,要算异象怎么也得流星雨那级别的吧? 想了想,摸出手机,「我从网上搜搜看昨天晚上有什么奇怪天象没。」 宋定山连连点头跟着伸长脖子凑过来。 张小雅见状往他跟前挪了挪,让他也能清楚看到手机屏幕。 先搜了几个关键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又找了一个天文爱好者的论坛,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一点相关的东西。 竟然在论坛的前排位置,前头标着大大的红色火字。 标题也起的十分耸动——「惊爆,今日凌晨二点二十分,西南方向发现一甲子才出现一次的回溯流星。」 发贴的时间是昨天凌晨三点左右。 两人对视一眼,忙点进去查看。 ——回溯流星,顾名思义,就是向前回溯时间,当具备某些特殊机缘时就可以实现时空穿越,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然而回溯流星最神奇的地方却远不只如此,回溯流星还有一个伴生星,叫做溯回流星,它的作用更加神奇,它可以导正回溯流星所产生的时空错误和偏差,与回溯流星隔着十九天的距离,也就是说,你可以利用回溯流星来一段长达十九天的异时空之旅,怎么样,神奇吧? 两个人不由的精神一震,赶紧接着看下去。 ——是我走错地方了吗?不是天文论坛吗,怎么竟是一群瞎扯蛋的? ——jj小说网在隔壁,楼主走错地方了? ——嗯,别的不说,这个名字楼主起的确用心了,作为奖励就抬起我高贵的玉手回復一下吧,以资奖励。 ——灵感枯竭码字狗路过,以后引用此梗必给楼主发红包。 ——流星,听起来挺好听,其实说白了不就是一块石头吗?搞不懂有什么可追捧的,这么想看石头随便找个地儿捡一麻袋自己扔着玩,想扔多久扔多久!!! ——楼上钢铁直男! ——就算是石头人家也是天上来的石头,就是和你那一挖一麻袋的石头不一样! ——楼主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吗? ——烂梗! ——什么时候有九星联珠啊,想看! ——为什么是十九天啊? ——楼主楼主是身穿还是魂穿呀? ——你们猜楼主为什么没回復? ——看发帖时间是早上七点三十分啊,估计正在打卡上班,坐等楼主回来和你们槓。 ——凌晨两点还在看流星的人……迟到没跑了。 ——有点好奇哎,真的可以穿越吗? ——要是真可以穿越就好了,穿到唐朝,看看我盛世大唐是何模样! ——我想去,看看火烧赤壁是不是真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燃!!!!!!! ——去以前有什么意思啊,我想去未来,二百年后啊,看看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我是不奢求唐宋元明清了,也不畅想未来了,我就想穿近代,就到六七八十年代就行啊,别的不说,先让自己长辈在京城买个四合院,也好过过亿万富翁的瘾啊! ——楼上真low,穷□□丝,鑑定完毕。 ——我穷,但我不装,不知道谁low。 ——歪了,歪了,快恢復队行。 …… 接下去的回覆全都是一些没什么实质的扯蛋帖。 第31页 张小雅有些着急,于是加快了手指上滑的动作。 ——说起来,我前段时间看了一本穿越小说,用的就是流星的梗哎,女猪角对着流星许愿,然后啪的一声,男主角就掉她房间里了,够扯的吧? 看到这条回復时,张小雅手指顿了顿,真想从网上穿过去,抓着他的肩膀,狠狠摇着告诉他,这很不扯好么,因为这样的情节正真实的发生在她的身边。 心里微微吐槽了下,又继续往下翻。 ——我是楼主的表弟,各位不用等我表哥的回覆了,我表哥已于今日早晨七点三十五分发生车祸意外身亡了。 「死了?!」宋定山也看到了这段话,不由惊道。 张小雅也愣了下,不明白这是玩笑还是真的。 ——呃! ——呃呃! ——呃呃呃! ——楼主这个梗玩的好清新脱俗啊! ——为了红都不要命了,咒自己死…… ——我没有开玩笑,之所以会上来回復,是因为这个帖子是我表哥生前发的最后一个帖子,感觉的出来表哥很在意这个,所以才会死前还紧紧握着这个手机,同时也在这里提醒大家,珍爱生命,开车时请不要玩手机!!! ——so,这是一个珍爱生命的另类gg? ——楼主玩的真花花! ——真无聊! ——真的假的? ——楼主玩笑开过了吧!不喜欢。 ——可能楼主喜欢死着玩,我们大家不要打扰楼主的雅兴。 ——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x,绝对不会打断你。 ——经本论坛证实,楼主『我不甘心』确已于今日早晨发生车祸离世,愿亡者安息,望各位坛友口下留德。 本来以为是楼主开玩笑的人,这会儿看见论坛管理员也跟着出来证实,一时之间全傻了眼。 ——天啊,真的假的,这意思是说我们在调侃楼主的时候,他就已经…… ——对不起楼主,我以为是开玩笑的,愿你一路走好。 ——楼主一路走好。 ——楼主一路走好。 ——楼主一路走好。 ——楼主一路走好。 …… ——我到真希望这是楼主恶劣的玩笑,然后我狠狠的骂他,骂的他不敢出门见人…… ——太难受了。 ——我就骂我就骂,楼主你起来和我对骂啊! ——天啊! ——其实我现在到宁愿相信楼主是被回溯流星带去另一个时空了! ——对,一定是这样,说不定,他此刻正在某个时空插腰对天狂笑,笑我等凡夫俗子不听他的箴言,错失穿越时空的良机。 ——对,也许楼主将要开启成为霸道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封神之路了。 ——楼主都走了,还这样调侃他不好吧! ——我们没有调侃他,只是希望……真的希望,他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的! ——他会的! ——他会的!! ——他会的!!! ——他会的!!!! …… 放下手机,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不是玩笑吗?」宋定山仍是有点不能接受好好的一个人前一刻还活着,后一刻就没了。 「管理员都出来证实了,应该是真的。」张小雅嘆口气说道。 宋定山沉默。 张小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楼主的话是真的吗?她昨晚看到的流星真的是楼主口中的回溯流星吗?而那颗流星真的有楼主口中那么神奇的作用吗? 「你相信吗?」宋定山看着她。 张小雅也看着他,「我不想相信,不论是这个发帖的楼主还是刚才你遇到的那个男人,感觉一个像精神有问题的病人,一个像想红想疯了的骗子。」 「可是怎么这么巧,两个人说的东西都和你的情况搭了一点边,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苦笑,无法给出结论。 宋定山理解她的怀疑和纠结,可或许是他还没有被大量的玄幻穿越荼毒过,也可能是他想回去的愿望更强烈些,所以反倒是对这两个人的话更相信一些。 弄不清这个,索性先研究另外两个,或许会有突破呢! 「那媒介呢,你觉得是什么?」于是,他接着问道。 张小雅想了想他昨天晚上的话,「或许是你带在脖子上的那枚铜元?」 宋定山摸着空荡荡的脖子,认同她的猜测。 可是…… 那枚铜元已经不见了。 那岂不是说,即使溯回流星真的会在十九天后再出现,他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摇摇头,甩去脑中的消极情绪,他说起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是执念……」 顿了顿,他若有所思的猜测道,「我当时特别不想死,这个是不是就叫执念?」 「那是不是说,如果我想回去,就在前两个条件满足的情况下,念着回去就行了?」他双眼一亮,惊喜的看着她。 张小雅怔了怔,慢慢点头。 「或许吧!」 第三十四章 两人各自靠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像点滴一样,一滴一滴消失。 本以为这夜就要这样安静度过了,后半夜快天亮时,病房里却有来了一个病人。 第32页 宋定山抬头看过去,是个脸色惨白、神情萎靡,一手抱着肚子,半佝偻着身子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显然没想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推开门看见听到动静同时望过来的两人时吓了一跳,视线在落到没有遮掩的带着疤痕的脸时更是吓得轻抽了一口气。 宋定山清楚看见她的表情。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有点伤人,于是马上收敛了脸上惊吓的表情,张着嘴踌躇着似是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发现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把脸撇向了另一边。 姑娘只得尴尬沉默的走倒一旁的病床坐好。 宋定山看向垂着头拿起手机翻看的外孙女,黯然沉默。 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她之前所说的话。 大部分人都是善意的,看到她的脸不会过多去投注目光,都会礼貌的收回视线,可身体的本能往往比理智更快速真实的做出反应,那种被吓到的惊讶即使马上快速收敛,可还是能被人察觉。 这种感觉比恶意的伤害更让人觉得难过。 值班小护士浑然没有感觉到病房内情绪的暗流涌动,打着哈欠进来给那姑娘输上了液,又走到宋定山的床边看了看吊瓶,例行询问了几句,才又慢慢走了出去。 病房里再次恢復安静,这种安静却并不舒服,每个人都隐抑着自己的情绪,似乎连空气里都透着气闷的凝滞。 在这种凝滞中,身体和精神的睏乏慢慢涌上来,宋定山意识渐渐模煳。 梦境混乱驳杂,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仍停留在战场上,周围尽是硝烟与炮火,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肉眼所见尽是新奇与陌生。 他像一窝揉稀了的面团,被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来回拉扯挤压,那种扭曲的变形感,让他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把他从那种无法挣脱的窒息中拉出来。 望着雪白的屋顶,宋定山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旁的响动也持续传入他的耳中。 他微微侧头,看到后来那姑娘慌里慌张的摸出手机,似是担心的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把手机放到嘴边,用手轻轻捂着。 他闭上眼,装作睡着。 「主编……」本就虚弱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怕吵到病房里的他们二人。 可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有那个耐心和体贴跟她轻声细语,虽然姑娘第一时间捂住了话筒但对方高亢的怒吼声还是在这安静的病房里传的清清楚楚。 「姬採薇你给我搞什么飞机,稿子怎么现在还没有给我发过来,你让明天的杂志开天窗啊,你个年轻人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交代一点点儿事情都办不好,不知道这边等着急用啊!」对方噼里啪啦一顿喝斥。 「主编我——」 「我我我,我什么我,办错了事就会找理由,年纪轻轻的一点责任心、一点担当都没有!」 「你要是做不到,你当时就给我直说,我也好找别人弄!现在这个时间我哪里还来得及找别人你说!」 「主编!」耳听对方声音越来越响,语速越来越急,姑娘不得不加重音量打断了主编的完全不想停下来的炮轰声,飞快道,「稿子我已经弄好了,给您发到邮箱里去了——」 「你个小姑娘还撒起谎来了,你发邮箱里我会看不到?做错了事不要紧,重要的是敢于承认,嘴硬狡辩只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办事不牢靠……」 对方因她的回应而怒意更盛,语速犹如七月里的疾风暴雨,完全不给人回嘴的余地。 宋定山闭着眼在一旁都能够感觉到小姑娘想要插话却插不进去的急切心情。 「主编你刷新下页面试试?」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换气的时候姑娘艰难插嘴道。 对面静了静。 过了片刻才没好气的甩过来一句。 「不早说!」 「主——」 宋定山猜测对面挂断了电话,应该是恼了,所以没给姑娘再说话的机会。 过了两息姑娘气弱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主编,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天假。」 「请假?请什么假?」那边的声音更加尖锐恼怒,「批评你两句还了不得了?还矫情上了?这么玻璃心你还出来工作干嘛,回家让你爸妈养着你啊,以为全世界都是你爸妈谁都惯着你啊!我告诉诉你这工作你爱干就干不爱干就给我滚蛋!」 病房里又一次安静下来,让人难受的安静。 接着响起扯被子的窸窣声。 过了片刻隐隐传来好似压抑隐忍的呜咽声。 宋定山缓缓睁开眼,看着靠门边床位被子下那轻轻抽动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有心想要开口劝解两句,却实在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且又怕说了只会让对方更加难堪,于是只得收回视线。 再看隔壁自家的外孙女,此刻闭着双眼,两手交握着手机平放在胸前,唿吸规律平缓的起伏着,显然睡的正酣,一点也没被这小小的意外惊醒。 见此他倒是忍不住心里一宽,能睡这么熟,显然是没将刚刚姑娘伤人的动作放在心里。 宋定山盯着输液瓶已经没有了睡意。 窗外,天空渐渐泛起青色。 安静了一段时间的病房再次被电话铃声叫醒。 这一次姑娘也没让电话响太久,飞快接通了电话。 第33页 「妈?」虚弱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变得瓮声瓮气。 比起刚刚的疾言厉色,这次对方的声音温和多了,只隐隐能听出是个温柔慈爱的女声。 「没有,没有,我没感冒,我正吃饭呢。」姑娘的声音变得轻快自然。 「吃的小米粥和包子,妈你们吃了吗?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呀?」 「做梦梦到我生病了?妈,梦都是反的,说明我现在身体好着呢!」 「嗯嗯,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和我爸也注意身体啊,天气冷就别天天起那么早去卖菜了。」 「我知道啦,工作挺好的,上司同事也都挺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我……好了,妈不说了,我先吃饭了,不然上班要迟到了,拜拜。」 随着电话快速被挂断,病房再一次恢復安静。 宋定山心里酸涩的不是滋味,为这个不认识的姑娘,也为自己。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在千里儿又如何能不想,尤其是再受了伤受了委屈时,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母亲,可随着自己的长大,母亲的年老,伤痛和委屈却成了最不可对母亲的诉说的东西。 每个年轻人成熟似乎都是从对母亲报喜不报忧开始。 他想起自己的娘,她是个温柔沉默的女人。 她没有娘家亲戚,也从不曾和他们兄妹几个说她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可在那个炮火连天的岁月,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即使是他也不敢去深想。 父亲在的时候大概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光了,他常从母亲脸上看见笑容。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父亲走了,他们兄弟几个和那个家一下子落到母亲单薄瘦小的肩上,艰苦的生活让她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 直到他长大,参军,母亲才再次欣慰展颜,可这种欢快渐渐又被担忧所取代…… 不论是在何年代,参军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他理解母亲的担忧与恐惧,所以训练时从不松懈,就为了不负国家的同时,也不让母亲伤心,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母亲伤心了,他不敢想像母亲得知他死亡的消息时会时何等的难过与绝望,早年流离,青年丧夫,中年丧子…… 尤其是在听到小雅说了母亲在他死后没两年也跟着离世…… 他一定要回去,他要改变母亲早逝的命运,还有…… 他转头看向那张带着疤痕的脸,还有她和她的母亲,他那不曾知道、也不曾见过、养过的女儿,以及才成亲没几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的妻子。 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悲惨,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药真的很管用,等到几瓶液输完时,宋定山觉得身体好多了,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等护士拔了针,和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张小雅一起出了病房。 临出门时看了一眼那个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姑娘,心里再次嘆了口气。 小姑娘,希望你幸福。 他能给的,似乎只有这句能在心里默念的祝福了。 天色微熹,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张小雅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转头问他,「还难受吗?」 宋定山回过神来摇摇头,笑着说:「我好多了。」 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停车场。 拉开车门时张小雅突然说道,「我再去买点胃药备着,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我陪你去。」已经做进车里的宋定山闻言关车门的手停住。 「不用啦,你歇会吧,我马上回来。」说完关上车门急匆匆出了停车场。 宋定山想了想她的脸到底有些担忧,不想让她一个人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于是下车跟了上去。 太阳隐在东方,喷薄欲出。 等到张小雅拎着药走会车旁时,太阳已整个从地平线上跳出来,像剥了壳的鸡蛋黄一样,又大又亮。 张小雅拉开车门就对上宋定山侧头打量的眼神,那目光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她楞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几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才抬头问他,「怎么了?」 宋定山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药,眼神变得温和又柔软,语气十分温柔,「开车吧,回家。」 张小雅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点了点头。 一路上总觉得他的神情有点怪,尤其是看她的眼神,那种即欣慰又赞许的模样,让她觉得十分莫名,于是在停下车拉手剎时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难道被穿越了?她在心里暗暗吐槽。 宋定山闻言顿了顿才含笑说:「我看到了。」 「看到什……」张小雅话说到一半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腾一下就红了。 宋定山看着她的眼神堪称慈爱,「你是个好的孩子。」 曾经他以为她是真的冷漠,可是刚刚的事却让他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远胜过他。 这话从一个年龄小的人对着年龄大的人说出来可想而知有多违和。 张小雅更是浑身不自在,心里尴尬不已,强撑着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觉得从新认识了自己这个血脉相关的亲人的宋定山看着她脸红别扭的模样竟也觉得十分可爱。 第34页 张小雅顿了顿,才挺胸故作淡然道,「你不懂,我这才是高手段的报復。因为她看到我时被吓到的表情真的挺伤人的。」 宋定山愣了一会儿,才理解她的意思,他自然知道这是藉口,可心里却没来由的感到难过。 从来,做坏事才需要找理由,何时,连做好事,也要找藉口? 为什么?怕一片好意不被接受? 「好了快下车回家吧,一晚没睡我都困了。」张小雅不待他再细想,急声催促道。 下了车甩上车门更是走的飞快。 宋定山好玄没跟上,好不容易到了电梯里,刚要说话,发现电梯里还有别人,于是只得住嘴。 待看到她见电梯里有人于是站到一边垂下头装模作样玩手机的时候,心里更是难过。 等出了电梯他的心情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她会内疚的。」他说。 张小雅掏钥匙敷衍道,「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这个啊!」 宋定山摇摇头,温和而坚定的补充道,「可她更会想要谢谢你!」 医院里姬採薇抱着怀里温热的小米粥和包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在异乡,在这个生病寒冷的夜晚,在被上司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在无法对母亲诉说委屈的压抑后,在她濒临崩溃的悲伤绝望里,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温暖,对她有多么多么重要。 这份温暖,像一个火种,温暖了她的心,也照亮了她的路。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第三十五章 开门进了屋子,张小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快回屋好好休息吧!」 宋定山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再加上身体的确有些虚弱疲乏,于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温和道,「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 张小雅点头,快步进洗手间洗了把手和脸,「我用电饭锅做点粥温着,你如果饿了就自己起来吃。」说完就把洗手间让给了他转去了厨房。 一番折腾下来,待把自己收拾干净,张小雅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快上午九点多了,早过了她平时睡觉的时间,好在房间的窗帘是加厚遮光的,一拉严实整个房间瞬间昏暗幽深下来,到也不是特别难入眠。 盖好被子,在昏暗的房间里睁着大眼发了一会儿呆,她才慢慢侧过身蜷缩起身子闭上眼。 宋定山是被饿醒的,房间因为拉着窗帘光线昏暗。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他掀开被子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发现对面的房间紧关着,于是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动作,蹑着手脚走向厨房。 外面天光还大亮着,太阳西斜,估摸着应该是下午了,具体是什么时间到是不知道。 他掀开电饭锅的盖子,温热的白色水汽升腾,带出食物的香气。 白色蒸屉上,盘子里几块金黄的鸡蛋饼子摞在一起被水汽蒸的湿糯糯软塌塌。 他伸手快速把屉从电饭锅里拿出,却还是被热气熏烫了下,嘴里不由唿着气摸了摸耳朵。 蒸屉下面是煮的稠稠的黄澄澄的小米粥,因为时间长上面已经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粥油皮,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他找出饭碗给自己满满盛了一碗粥,又找出盘子分了几块饼子,然后把装着余下饼子的蒸屉放回锅上,盖好盖子继续保温,这才一手端盘一手端碗,走到客厅茶几坐下开吃。 连着几口温热顺滑的小米粥下肚,飢饿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他才放慢进食的速度,一口小米粥,一口饼子的把碗盘中的饭吃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坐靠在沙发上,他一时不知道干什么。 这样的安静安逸,是他前二十多年的时光里从不曾出现的。 如果不是一切的感觉太过真实,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相信这样离奇的事真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嘆了口气,他起身把碗盘拿到厨房水槽里清洗干净。 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清澈的水流就从银色的水龙头里哗哗流出,干净又方便。 还有各种各样方便省力的家用电器,不用烧柴的电饭锅,不用动手搓洗的洗衣机,甚至连上个厕所都可以沖洗的干干净净…… 哪像他那个时代,要用水还要拿着扁担拎着水桶到村头的水井里一趟一趟的往家挑。 因着担水不易,所以水用起来也格外节约,洗过手脸的用来浇菜地,涮过锅碗的用来餵牲畜,半点都不会浪费,哪像现在,只洗了碗筷这些水就哗哗流走了。 这个时代,真的是太便捷了。 他到这里,满打满算还不过两天,而且还是从战场上过来的,此刻却不论身体和心理都产生了懈怠,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他真怕自己的骨头都被养软了,再也没有回去的勇气。 难怪那么多***经得起严刑拷打,却没躲得过糖衣炮弹,因为前者伤害的只是□□,后者腐蚀的却是意志啊!前者只需要凭着意志死撑就行,可后者……意志都被糖泡软了,还怎么撑得下去? 在思想上深刻的自我检讨了一番,宋定山明白,必须马上找到回去的办法,他相信自己是个好同志,可终究怕时间久了,自己想要回去的念头会越来越淡薄,能亲眼见证并感受这个时代,已经是千万人中都没有的幸运了。 其实门外一有响动,张小雅就醒了,独居的人睡觉总是格外警醒,哪怕轻轻一点动静也逃不过在睡梦中依然坚守岗位的耳朵。 第35页 在床上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她才慢吞吞的掀起被子穿衣起床。 她刚打开房门就见听到动静走过来的宋定山笑问,「醒了?饭还热着,我给你盛出来?」 这种感觉还真有些陌生,她点点头,就见他向着厨房走去。 等她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饭已经摆放到了茶几上。 她走过去坐好,看着还剩一半的饼问他,「你还难受吗?怎么吃这么少?」 「已经好了。」宋定山坐到沙发上,「你快吃吧!」 「要是还不舒服就再吃点药?」张小雅徵求他的意见。 宋定山感觉着已经完全没有不适的身体摇头拒绝了。 张小雅见状也没有强求,药这东西,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她害怕寂静无声的吃饭环境,于是伸手按开电视的摇控开关,问他,「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宋定山想看的太多了,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看什么,干脆把选择权扔给她,「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好吧!」张小雅也觉得让他回答这个问题有点困难,于是随手找了一部破案解迷电影来看。 她吃饭慢、安静,习惯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往嘴里送东西。 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可这么多来已成习惯了。 破案片嘛,一般都比较正经严肃,所以两个人也没再说话全都看得认真。 「兇手是这三个受害者吗?」看到一半时,宋定山突然出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张小雅微微惊讶了一下,端着饭碗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的他。 她的表情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宋定山眼中闪过些许类似得意的情绪,「直觉。」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嘛! 「哦。」张小雅耸耸肩收回目光。 宋定山疑惑的看着她平淡下去的模样,「干嘛这副表情?」他不是猜对了吗? 张小雅摇摇头,表情失望,「没啦,就是你以为你是观察出来的,有当警察的天份呢!」 宋定山不解地看着她,「有区别吗?我不是已经猜出谁是兇手了吗?!」 观察这东西是很重要,但直觉也同样重要啊,有时甚至可以救命, 「办案靠的不是直觉啊,电影里的兇手当然好猜,演来演去就那么几个人,蒙也能蒙对个七八分,但真实的案件哪有那么容易,外界影响因素太多了,所以案子侦破起来也特别困难。」张小雅感嘆。 「你怎么喜欢看这种类型的节目呢?」宋定山疑惑。 他虽然接触电视的时间还不长,但也看到了节目的种类五花八门,但看她收藏的类型除了她口中的搞笑喜剧类就都是探案破案这种,显然是对这一类型的节目情有独衷。 被问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张小雅也忍不住多了几许谈兴,「当然是因为看到一个案件解开时的感觉很爽啊,一切都真相大白,好人虽然不一定有好报,但恶人一定会受到惩罚。」虽然称不上快意恩仇吧,也算得上惩恶扬善啊! 宋定山点点头。 「可是现实里恶人往往不仅活得久还活得好。」说到这儿,她的表情有些嘲讽。 因为坏可以不择手段,因为不择手段更容易获得成功,而成功则可以让他们活得更好且久。 至于那些大侠和神探,他们都忙的很,忙着生活在电视剧里,根本没时间来现实世界抓坏人。 宋定山觉得她的想法有些悲观,刚想说些什么正巧电视里响起主角对苦追多年终于抓到的犯人说的一句话: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宋定山点头,「他说的对。」 张小雅心里的激动已经褪去,闻言自嘲的勾了勾唇角,「电视里自然是要大圆满结局。」 可现实中,常年积压未破的悬案难案大案要案往往数不胜数。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呢?」宋定山忽然觉得有些跟不上她的情绪,她的心情时而平和时而亢奋,又很容易在转瞬间变得低落郁愤。 张小雅怔了下,也发现了自己的奇怪之处,既想看迷案被揭开的舒爽,但当案子真被解开又觉得这种圆满不真实,并对此讥讽冷嘲,这是又当又立吗? 她回头看着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嘴巴咧开扯开话题,「没什么啦,我吃完啦,我去刷碗。」说完站起身端着碗哒哒去了厨房。 宋定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轻嘆口气,帮着把茶几上剩下的碗收到厨房。 「我来我来,你去看电视吧!」张小雅连忙接过不让他动手。 宋定山任她把碗接过,看着她在水龙头下沖洗,想了想对她说:「我想出去看看。」 张小雅动作麻利的洗完碗,听到他的话甩了甩手上的水,「行,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去。」说着又想起昨天洗的衣服,忙道,「对了,昨晚洗的衣服应该干了。」 说完动作迅速的去卧室阳台把昨晚晾晒的衣服取下递给站在卧室门口的他,「你去换上吧!」 「不用换了吧,身上这些也不脏!」宋定山拿着衣服有些捨不得。 「去换去换!」张小雅推他,「你身上这些衣服太松垮了,难看!」 「我觉得很好啊!」宋定山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到底换不换?」张小雅双手叉腰要发飈。 第36页 宋定山被她气鼓鼓的可爱模样逗笑,总觉得这样子的她更生动更鲜活,于是点头妥协了,「好吧,我换。」 张小雅这才满意笑了。 宋定山回房间从里到外把衣服换上。 衣服上带着一种他没闻过的味道,虽不刺鼻但到底闻起来香香的,他觉得一个大男人身上有香味怪怪的,再加上衣服太过贴身合体,也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也因此,走出来时他的脸绷的有些紧。 张小雅拿好钥匙带好口罩看着慢吞吞的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不由在心里惊艷一声。 她这个姥爷未免太英俊了吧! 明明是最普通示过的t恤夹克休闲裤,愣是被他穿出了模特都比不上的俊朗硬挺感觉。 她以前在网上看老照片时就一直觉得挺神奇的,因为老照片上那些人百分之八十的都是俊男美女,要知道那可是个没有美颜滤镜、化妆医美、服装颜色以灰土蓝为主的睏乏时代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的长得那么好看?不是说现在的人不美,只是现在的人大多美的千篇一律、毫无特色!不像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好看,但又好看的不一样,好看的很容易分辨谁是谁。 就像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说他帅的惊天动地那是鬼话,但他站在那里却的确要比很多明星看上去都出色,好看合身的衣服固然给他的外表加成,但让他出众的还是和他本身的气质有关。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眼神坚毅,仿佛一柄锋锐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涤盪世间的一切罪恶。 张小雅忽然觉得好遗憾,她没有朋友,自然也没有朋友圈,不然真想拍张照发到网上炫一炫:看,我的姥爷也很英俊吧! 不过就算有也不可能发上去了啦,比她年龄还小的姥爷想来也无法取信于人吧,估计不是被骂脑残就是炒作! 宋定山自然不知道她这种想要炫姥爷却无处可去的苦闷,见她微微摇头以为她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跟着说道,「衣服好像是买瘦了,可以拿回去换吗?」 唉,还不如刚刚那些衣服穿着舒服。 穿这么贴身的衣服怎么干活啊,也容易磨损,而且弟弟和他身材差不多,他穿着小,他们自然穿着也不会大啊! 不过这些话他没说,怕说出来伤了大外孙女的心,毕竟是专门给他买的。 就像宋定山不会猜到她的想法一样,张小雅也不了解他此刻脑子里那种一件衣服穿许多年且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更小的穿,哪怕穿坏了,也可以剪成块当补丁用的节约心理。 没办法,现在人哪还有穿补丁衣服的啊,还真不一定是不好意思,更多的人可能是根本就不会针线! 哦对了,还有一部分人会故意把衣服弄个洞当个性穿! 时代不同了,许多想法自然也南辕北辙。 两个跨时代的人撞到一起,自然有太多想法的碰撞需要彼此去适应和习惯。 第三十六章 宋定山拦住了张小雅想要去停车场开车的动作,提出想用眼睛和脚切切实实感受一下这个全新的时代。 「坐在车上也可以看啊!而且你身体刚好,累到怎么办?」张小雅不太想走路也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宋定山态度坚决,「开车太快了,什么都看不清,而且我身体也没有问题。」说完直直看着她。 张小雅能怎么样,刚刚说服他穿这身在她看来十分帅气修身,于他却说紧巴不划算的新衣服就已经费了老鼻子力气,此刻她实在是没力气再和他争论一遍了。 算了,也好久没出来散步了,就当是锻鍊身体吧!她自我安慰。 于是达成统一意见的两个人慢慢顺着小区通道向外走着。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虽没到下班高峰期但因为天气凉爽,所以小区里面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带孩子的宝妈和奶奶们,因此童言稚语的很是热闹。 宋定山穿着符合这个时代的衣服,相貌英俊,气质出挑,因此很是收穫了大把赞许的目光,让跟在他身边的张小雅别提多不自在了,心里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再多劝劝他开车出行了。 宋定山的注意力却是没在这上面。 前两次出来,一次是开着车走马观花一样把这个城市转了一圈,一次是天黑去医院,他都没能太细緻的观察这个时代,此刻,慢下来,才能一步一步感受这个时代的发达与不同。 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去,所以他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脑子和双眼牢牢记录着眼前的这一切,遇到不懂的,不解的,不认识的都会开口问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像第一次进到游乐场的小孩子一样,眼睛四处张望,根本忙不过来,表情更是不停在惊讶惊奇震惊之中来迴转换,张小雅即是好笑又心酸,对于他的问题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被问到自己也不了解的也不羞于承认自己的无知,并承诺回去以后帮他在电脑上查一查答案。 两个人一问一答,一听一说,一路走着到也不觉疲惫和时间漫长。 张小雅已经许多年不曾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她并不是一个擅言的人,在年岁渐长,经歷变多以后,嘴更是紧的像蚌壳一样,如非必要,绝对不会多说一句,是懒言自闭,也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她对别人的话不感兴趣,自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别人也未必想听,既然如此又何必没话找话,浪费时间、伤害感情,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敬而远之的好。 第37页 其实也不只是她,这大概是现代人的共性,大家都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了解体会他人的欢乐与悲伤。 所以才结束一个话题之后,她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听我说话很烦?」 宋定山正在感嘆停放在路旁的那一排共享单车,在他那个时代,不说全村就是全镇有一辆自行车都是非常轰动的大事了,不仅是因为它昂贵更是因为它来之不易,可是现在,人们已经不需要自己去买了,因为满大街都是,只需要扫一下那什么,就可以骑上就走,这是多么的…… 他正在脑海里想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突地听到她的问题,极是惊讶又莫名,「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有时他发现比起理解这个时代,眼前这个姑娘更让人难以捉摸。 张小雅见他语气肯定真诚,心情忽然大好,背着手向前走,「就随便问问啊!」 被口罩遮住了带有疤痕的脸,露出那双眼睛笑的弯弯勾出一条美丽的弧线,里面闪着细碎晶莹的光。 宋定山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如果不是脸上的伤疤,她一定是个十分好看的姑娘。 见他目光仍盯着她不放,她干脆伸手拉住他胳膊,大声道,「走,咱们弄一辆单车骑。」 宋定山被她拉扯的踉跄,也顾不得想心里涌上的那些情绪,只得无奈跟上。 她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给他讲解。 宋定山已经知道这个手机里的软体叫支付宝,那天在超市付款时就已经见识过它的强大,他那个时候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时代会发展到有一天,买东西已经不需要真实的货币或票据了,只要轻轻一扫,就可以轻松的完成买卖交易。 此刻看她在自行车小牌上轻轻一扫,车锁就弹开,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嘆这个时代的先进和神奇了。 「来,试试看?」张小雅一手扶着车把笑看着他。 宋定山看着鲜艷精緻的自行车,迟疑的伸手接过,「能禁得住我吗?」 看起来就好单薄的样子,他担心坐上去会不会把车子压塌。 「放心吧,没问题的。」张小雅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却又踌躇不定的模样拍着胸脯保证。 见她肯定的语气,宋定山有些心动,「那,我试试?」 张小雅点头,「试吧!」 宋定山见状接过自行车,车身很轻便,他一只手不用车就能轻易的举起来。 他用眼睛四下摩挲了下,才小心翼翼的抬腿跨座到自行车,两脚试探着放到脚踏板一蹬,车子便歪歪扭扭的动了起来。 张小雅在旁边正准备用微信再扫一辆单车,看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跟上去,在旁边虚虚扶着。 「你不会骑自行车啊?」她惊讶。 车子晃的厉害,宋定山赶紧双脚在地上一支,车子就稳稳的停在了原地,听到她的问话侧头看向她更正,「我不是不会骑。」 她带着口罩,他虽然没看见她撇嘴,但也感觉到了她瞪大的双眼里明显写着不信,于是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只是没骑过。」 他那时候哪有骑自行车的机会,不过他见别人骑过,轻松的很,只要让他上手一摸,学会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张小雅呵呵,「有区别吗?」 「我练一会儿就会了。」宋定山肯定说道,怕她不信还给她举了个例子,「像汽车,我在部队里半天就学会了。」 所以这用两条腿捣腾的小小自行车能难倒他?笑话。 事实证明,别吹牛,因为吹牛很容易被打脸。 在几次歪歪扭扭车子走不远就只能停下用双脚支地掌握平衡后,宋定山抑郁了,再回过头看着开始只是憋笑得耸肩后来像是再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的人时忍不住红了脸。 「你不说我是你姥爷吗?」所以这么嘲笑长辈真的合适吗? 语气既哀怨又羞恼。 张小雅怕真笑的他下不来台,虽然年龄比自己小,但毕竟是自己长辈不是,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忙端正表情,上前两步追上他,「不笑了,不笑了。」只是嘴里说着不笑,那声音和眼睛里的笑意却是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的。 见他表情严肃,耳朵却通红,张小雅心说这就副模样哪里像她姥爷啊,小年轻一个,说是她弟弟还差不多。 见他表情越来越严肃,赶紧轻咳一声,滤去笑意,正色道,「你知道你为啥骑不好不?」 宋定山还真的挺纳闷的,他学东西很快的,不论是汽车还是枪械,从来没给他拖过后腿,怎么一个小小的自行车竟然还把他给难住了? 张小雅见他绷着脸不说话,忙主动公布答案,「因为你个子太高了,这个车子又太矮小,你刚开始学,蹬的慢,车子立不住自然要歪倒,你又着急用脚支地保持平衡,所以自然骑不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就像让大人去骑小孩的儿童车,他腿都伸不开,怎么让车轮转圈?车轮转不了圈车子怎么可能骑得出去? 宋定山也不是真的笨人,听了她的话又皱眉打量了一会儿自行车,也渐渐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了,等再次坐到车座上时,加快了双脚蹬的速度,车子果然顺利的走了起来,开始还有些歪扭,可一旦掌握了窍门,就像他自己说的,学会不过是几分钟的事,不大会的功夫就熟练的半点看不出新手模样了。 第38页 等到他风驰电掣的骑出去大远又帅气的转个弯骑会到她身边,虽没说话,但一副傲骄模样时,张小雅憋笑着对他竖了竖大拇指夸赞道,「厉害厉害。」 「行了,把车子放回去吧!」他从车上下来,把车子递给她。 「不骑了?」张小雅愣愣接过自行车。 「都学会了还骑什么。」宋定山云淡风轻的说道,「走吧,去别处看看。」 「好吧!」张小雅能说啥,自然是答应他啊。 「其实我学东西挺快的。」宋定山看着她付款锁车子忍不住再次严肃重申。 张小雅觉得自己心里的小人已经忍不住捶地笑出眼泪来了,当然面上还是十分正经的点头附和,「我学东西也挺快的,估计是随你了。」 宋定山这才满意了,然后肩背挺直,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似的转身走了。 我的姥爷啊,你这样傲骄会掉人设啊你知不知道! 张小雅忍着笑。 「等等我啊!」 「快点。」 第三十七章 经过学自行车的事,两个人之间那种一直存在的无形隔阂像是突然间被打破了一般,彼此的对话少了生疏客气多了自然随意。 张小雅对他没有了那种明明比自己小却是长辈的束缚尴尬。 而宋定山也总算能放下紧绷别扭笑着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外孙女。 不论他们的相遇有多么离奇,他们毕竟是有着无法斩断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能陪着亲人和被亲人陪着认识这个世界是一件多么值得欣喜的事情啊!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待走到一处小广场时,张小雅摆摆手就近坐到路旁的长椅上,「歇会吧,走不动了。」 从小区到广场步行大概要小六十分钟的路程,说太累不至于,但也让运动强度不大的张小雅有些吃不消。 宋定山看着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坐到她身边,有些担忧道,「才这么一会儿你就走不动了?」 这身体也太差了,不说搁部队里,就是在他们生产队里估计也只能赚最低工分,连自己都养不活。 张小雅看出他表情里的不认同,苦笑着双手合十讨饶,「你是专业的,别拿我的身体和你比啊!」 青铜和王者哪有较量的余地。 宋定山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嘆道,「还好你生在了好时候。」 食物丰盈的时代,即使不用尽全力也能保证温保,体力有没有那么好都也不是特别重要。 「这不都是你们的功劳嘛!」张小雅表情真挚感情充沛的赞扬道,「正因为有你们曾经的负重前行,才有我们此刻的岁月静好啊!」 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今天的美好生活自然离不开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 她抬手指向广场的最中央,「你看那里。」 大片大片的黄色花海中,一座约有十五米高的柱形纪念碑傲然挺立,上面的浮凸雕刻着八个大字,即使离的老远也看的清清楚楚——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那是?」 「那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张小雅缓缓说道,「纪念那些在歷史的进程中为了今天的美好生活做出过贡献或有名或无名的英雄们。」 「在每个城市或广场的中心,几乎都有这样的纪念碑,以供人们缅怀瞻仰,让我们感恩铭记那些革命先烈的同时,也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宋定山耳中听着她的话目光怔怔落在那块高耸的石碑上。 宽敞干净环境优美的广场上,有开心玩耍的孩子、甜蜜相偕的情侣、满头银髮却神情愉悦的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而这样的场景,他不仅有幸看到,还曾为之付出过努力,更因此被人铭记……心中的激昂和骄傲怎可用言语来表达。 张小雅看着腰杆挺直两肩平展地满脸郑重庄严地坐在长椅上的年轻男人,心中忽然想到了母亲。 女孩要富养,这句话由来已久,富养不仅是经济上的富足,还有精神上的温暖和疼爱,让她可以自信从容,温柔笃定,一个父亲给予女儿的爱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富养。 母亲肯定是有一个好父亲的,她甚至一直视这个父亲为一生的自豪与骄傲,可惜他只出现在母亲的梦里或幻想中。 他的爱,她除了想像,无法真实的去触摸去感知去实质化,去把这种爱化作骨子里的坚定与自信,为她以后的人生披荆斩棘受用一生。 心里忽生扫兴,她勐地站起身,「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买瓶水喝。」 宋定山看着她起身,朝着一处开口小房子走去,不明白她的情绪怎么又忽然转换,明明前一秒还很开心同,下一刻就马上失落起来。 猜不透,他无奈的站起身慢慢跟上,心里突然想到她刚刚的话,难道水还要买? 连忙快跑几步过去想要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等到走近时她手里已经握着两瓶水,钱也递给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他顿时有些心疼,早知道就从家里带壶水出来了。 唉,这时代也不是所有变化都是好的,比如说连水都要花钱买这事儿。 走上前,他正打算悄悄问她这两瓶水要花多少钱,却见她正望着不远处出神。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第39页 男人的四十多岁,身形中等,脸上戴着眼镜,模样虽称不上潇洒英俊但也算白皙斯文,到是他旁边的女孩稍逊色一些,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二十岁,身材有些矮胖不说,皮肤也不是特别光滑,即使离的有段距离也能看见上面点缀着不少红红白白的痘痘,显得整个人都不太出众。 此刻那正男人低头神情温柔的说着什么,还轻轻用手拍抚着她的头顶,动作里满是怜惜。 女孩似是听了脸上露出红润的羞色,抿唇小小的笑着,本来黯淡的脸色也因此增添了光彩。 看样子应该是对父女。 宋定山復又将目光落回张小雅身上,她同样也在看着这一幕,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却充满了厌恶与阴郁。 他愣住,他见识过她太多表情,却从来没有哪一种是如此……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就见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足足愣愣的看他好几秒才似回过神来一般摇头,「没事,我买好水了,你喝吗?」说着把手里的水递过来一瓶。 宋定山接过来,看了一眼那对父女,已经慢慢并排着走远了。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他的话音刚落她就给出了答案。 然而太过快速的回答终是引人疑窦。 宋定山不由联想到她爹,沉默了片刻才嘆声说道,「刚刚那女孩她爹看起来挺好的。」 大部分的父亲还是好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她恰巧赶上了那槽糕的一小部分。 「她爹?」张小雅神情怪异的笑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是她爹的?」她看着他问。 宋定山再次被她的笑容惊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驳道,「难道不是吗?你看那个男的对那个女孩多疼爱啊!」 他虽然还没当过父亲,好吧,他连外孙女都有了,也可以说已经当父亲了,可毕竟没真正的感受过父女之间如何相处,可是看那男人的神情分明是满脸温柔宠爱呀,而且他这几天通过和她的相处也多少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疼爱?」张小雅冷笑,「军队里不教你们侦查技能吗?!」 得亏他不是警察,不然就这观察能力得让多少犯罪份子在他手下逃脱呀! 说句不敬的话,她怎么突然有点理解这位年轻的姥爷为什么会那么早领盒饭了。 宋定山把这话品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应该是在讽刺他。 他张了张嘴,才要说什么,又听她斩钉截铁地说:「那女孩是不是好女孩我不知道,但她爹一定不是好爹。」 「你认识他!」宋定山疑惑又肯定。 肯定是因为她的态度,她眼中的厌恶太明显,如果是陌生人绝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或疑惑也来自她的态度,难道? 他勐然大惊,「那男的不会是你爹吧?」 想到那个男人可能是害死他女儿,害惨他外孙女的人,怒意陡然升上心头。 他突然停住脚步。 张小雅回头,看见他眼中闪过的杀气吓了一跳,好像除了第一天见面那次,她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甚至因为他虚弱生病、骑自行车犯蠢,她已经把这个实质上的姥爷当成了普通的大男孩甚至弟弟看待。 可是他此刻眼中的肃杀告诉她,他,还是个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军人。 收敛锋锐,不过是因为这里没有他的敌人,而是他的同胎,他的小辈,他的亲人。 所以,瞧,只是没有机会,否则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心里的郁气一下子又散了,她眼中的阴霾退去,「不是,只是一个厌恶的人。」 宋定山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用我去帮你教训他一下吗?」他突然说。 张小雅愣了一下,「你是个军人啊!」 宋定山抬手拍拍她的头,笑的温暖又青涩,「我还是你的姥爷呀,你受了委屈,姥爷当然要帮你教训那些欺负你的人啊!」 张小雅被他阳光般的笑容灼伤,垂下头,眼泪差点忍不住掉出来。 多简单啊,就一句话。 在她前三十年的生命里,没有一个亲人,哪怕亲近如母亲,也不曾给过她一句这样温暖的话,温暖到足以驱散她生命里所有的阴霾。 她抬起头向远处望去,那两个人已经走远。 那姑娘矮胖的身影也在慢慢变小。 想起那姑娘脸上羞涩欣喜的笑容,心里忽地一痛。 是不是,她的生命里也缺少这样的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温暖的话? 她收回视线,看向正望着她的人,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教训他。」 因为你的话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力量和勇气。 第三十八章 杨富心里鄙夷嫌弃地看着眼前满脸痘疮油腻噁心的女人,要不是最近实在缺钱的厉害,加上这女的也算得上一个无父无母的拆二代,以他日益升高和挑剔的审美,他才不会对这种看了就让人犯噁心的女人下手。 好在这种相貌或身体有缺陷的女人一般心里都自卑的很,只要稍微施展一点温柔手段就能轻易上手,算是对他降低标准的补偿吧! 「你等我找朋友问问有没有治你脸上这种痘疤的方法,你脸这个样子的确太难看了。」他强忍着心里的噁心神情认真温柔的打量着她的脸,嘴里却毫不留情的说着伤人的话。 第40页 果然,眼前的女人听了他的话像被刺到一样,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她的肩膀耷拉下来,背佝偻了起来,两只手放在身前紧紧的攥握起来,一张脸更是恨不得垂到地下去。 这是受到伤害时的典型逃避自我保护动作。 他对付女人从来不是简单的说几句讨好奉承的话,哄女人开心,然后像个乞丐一样等着女人的施捨,那是最low的手段。 他要的,是女人主动捧着自己宝贵的一切,像xian祭一样,求他收下。 「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太难看了。」她笑着故作不在意的说着,声音里却带起了哭腔,交握在一起的手更不停的搓着。 看,这些敏感自卑又缺爱的女人总是比那些乐观自信从容的女人好对付,因为她们更清楚自己的缺陷在哪里,并长期为此焦虑瑟缩,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将她们打进痛苦的深渊里爬不出来。 在心里欣赏了一会儿她瑟瑟发抖到恨不得钻进地缝的丑态,出了一口不得不面对她辣眼睛容貌的恶气,他才在脸上挂上温柔担忧的的表情,做起拉她出深渊的救世主。 「你抬起头来。」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动作温柔又小心。 这个动作是经过多次练习过的,绝对会让被他的扶起脸的人感觉到他的温柔珍重和疼惜。 她的脸不出他所料的有些抗拒,直到他用了些力气,她才不得不抬起脸正对着他,只是眼睛却始终逃避下垂着不敢看向他。 「小真,你是不是觉得叔叔的话很伤人?」他轻声问。 小真摇摇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来,「没有、没有,我的脸本来就很噁心。」 她已经后悔答应和他见面了,为什么不满足他在网上的体贴温柔,为什么自讨苦吃的非要见面,明知道自己的脸连自己看了都噁心,难道还要奢望别人视而不见吗? 为什么她要贪心作死,失去一个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 这一刻,小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和痛苦中,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傻姑娘,」他宠溺又痛惜的拍拍她的头,「聊天这么久,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你有一颗金子般温柔善良的心,我第一次认识你就是在捐助网站上,看着你帮助了那么多人,我想你一定是个温柔美丽有大爱的女孩子,后来和你聊天,发现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甚至还要更傻更善良。之前那个夸大病情骗捐的病人,大家都很生气,只有你这个傻姑娘,不但没生气,最后也没有要回捐出去的那些钱,那时我就想,这个姑娘也太善良太好骗了。」 被自己在意的人夸奖,小真脸一下子红了,她更是垂下眼,不好意思看他,轻声解释着,「那人的确是生病了需要钱,只是稍微夸大了一些。」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反正我手里的钱也够花,给有需要的人出一点力也没什么。」 「你啊!」他无奈地拍拍她的头。 小真把这当作是夸奖,心里忍不住生出小小的欢喜。 他却突然变了语气,「可人都是肤浅的,他们在意的只是皮囊,只要有一副美丽好看的皮囊,哪怕内里腐臭骯脏的像烂泥一样,也有人趋之若鹜。」 顿了顿,他自嘲笑道,「曾经的我,也是这样的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这个女人很漂亮吧?」 小真看着手机屏幕上漂亮的几乎堪比大明星的女人自卑油然而生,喃喃道,「真漂亮。」 他收回手机放到口袋里,「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我投资失利的时候,捲走了我所有的财物,消失不见了。」 小真吓了一跳,「你——」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看着她担心的眼神,他温柔的摇摇头,「我感谢她,因为她让我知道看人不能肤浅的只能看表面,所以我才能认识你,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不想你因为你的脸被人歧视讨厌,你值得拥有美好的生活,所以我想帮你治好你的脸,你可以开心快乐的和朋友出去玩,可以交一个相爱的男朋友,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我不想。」小真抬起头欲言又止的说道。 「你不想?你不想治好你的脸吗?」他故作不懂的问。 「我…」小真看他一眼,又羞涩的垂下头声如蚊吶地喃喃道,「我不想交男朋友。」 因为我喜欢你啊,喜欢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你!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没能让她说出心意,他有些恼怒,就讨厌这些矫情的女人,明明心里想的要死,偏要死鸭子嘴硬装矜持,拜託,美女矜持那叫情趣,你这种长得一无是处的女人也学人家装羞涩那叫丑人多做怪好嘛! 不管他内心戏如何丰富,面上总能完美的做到深情款款,「傻姑娘,怎么能不交男朋友呢,等你脸好了,到时大把的男孩子追你,你就该挑花眼啦!」 小真着急,她怎么在会交男朋友呢,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对她好了,可她又没勇气说出对他的感情,只得急道,「我才看不上那些只看重脸的人呢!」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叔叔帮你注意着点?」他已有些不耐烦,嘴上却是笑呵呵的打趣口吻。 「我我、」小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认真,竟似真的半点也不在意她一样,不由难过的垂下头,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我、我喜欢的是你啊!」说完头垂的低低的再也不敢看他,就怕看到他嫌弃的眼神。 第41页 蠢货,早说出来不就行了,害他多费了许多唇舌。 心里有气,他故意许久没说话,直到吊得她整个都七上八下的快要缩成一团,才开恩似的悠悠开口,「傻姑娘…」 他抬手似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摸摸她的头,但又似想到自己的身份一样,嗖的一下缩回了手,自嘲道,「你怎么能喜欢我呢,我比你大那么多……」 「我、我我不在乎。」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小真忽生莫大勇气,大声说道。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可是我在乎,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不在乎的。」小真急急的摆手说道,末了又咬唇小声补充道,「只要你对我好我就满足了。」 他似是感动又似不舍的用眼睛描摹着她的模样,末了伤感道,「如果我在她之前遇见你就好了,你值得更好的。」 「大树……」小真心疼的叫道,她不喜欢他这种自我嫌弃的样子,真心实意的说道,「你就是最好的啊!」 他感动的眼泛潮湿,「好了,不说这些,咱们先想办法治好你的脸好吗?你的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小巧挺拔,嘴唇又红又鼓,如果不是脸上这些痘痕,一定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被在意的人这么夸奖,小真有些不相信的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吗?」她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吗? 「可是,真的能治好吗?」她不自信的问着。 「能,肯定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你的脸治好。」他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忘了我是遮风挡雨无所不能的大树吗!」 「嗯,我相信你。」小真红着脸满是信任和崇拜的看着他。 成了。 他笑。 接下来只要徐徐展开就行了。 猫抓老鼠从来不是为了吃掉,而是为了享受戏耍它的过程,他亦然,钱虽然是他的最终目的,但他也同样享受交往过程中像神一样操控对方的情绪、把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乐趣。 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他的手法愈发纯熟了,还是现在的女人越来越蠢太缺爱了,连续几个猎物都没有什么挑战性就得手了,总是有那么点不尽兴。 唉,还是自己的手段越来越高超了,细算起来从他手里逃脱的猎物屈指可数。 也许应该挑战一下高段位的女人? 其实女人的心理都很好猜,不论是自卑的、骄傲的、温柔的、跋扈的……她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渴望爱,渴望男人专注的唯一的爱,只要充分掌握这个关键,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弄到手。 区别在于,有些女人的尾不好收。 像现在这种自卑敏感身体有残缺又家庭不睦的,在被欺骗后,一般都没脸去和别人说,大多老老实实缩回自己的壳子里,自然也没人替她们出头找他麻烦。 而那种厉害一些的女人就比较麻烦了,也因此,他挑选猎物的目光一直没放到她们身上,不过想着他现在越来越得不到满足的心情,也许今后他可以考虑考虑了。 而且现在儒雅大叔的人设也比较有魅力,那些没见过世面又缺爱的女孩子,见到长得不错,气质不错,出手又大方的成熟男人,恨不得一股脑的生扑上来。 他虽然相貌不是特别英俊但很捨得在自己身上投资,护肤健身穿衣打扮这些从没落下过,气质这块拿出去妥妥胜过一堆啤酒肚秃脑壳的猥琐大叔。就是和那些虽帅气但青涩的小鲜肉也有一战之力,这真不是他自夸,而是无数实战胜利给他的自信。 他心里正在得意,却发现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人正拿着手机对他拍个不停。 「你干嘛?」出于身份的敏感,他下意识的挡住脸,皱眉斥道。 就见那人慢慢放下手机,缓缓摘下了脸上带着的口罩,勾着唇悠悠说道:「好久不见啊,大树。」 --------------------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三十九章 看着那半面天使半面魔鬼的脸,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想起了她是谁,不由双眼一阵紧缩,「是你!?」 不怪他印象如此深刻,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屈指可数的失利之一,而人总是对得不到的印象深刻。 张小雅晃了晃手机,森森笑道,「现在可是自媒体时代,你说我要是把你的照片发到网上去,顺便聊聊你的行骗套路,你是不是就火了?」 杨富吓了一跳,他太清楚网络的强大了,因为他自己就是在利用网络寻找猎物并获利,所以他享受网络带给他的便利,但同样的,他也惧怕网络,网络的强大莫测,可让一个乞丐凭藉一张照片火遍全国,你永远猜不到下一个火遍网络的会是谁,因着啥。 这让他一个以骗财骗色为生的人听了这话如何能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就是现实中,他也很少在同一个地区出手两次,为的也是怕逗留时间过长被人认出来不好收场。 所以在这里遇到眼前这人,他是极惊讶的,而且听她的话,她当初就是因为识破了他的手段才会忽然消失联繫不上,语气中更是对他怀有深深的恶意…… 女人对于欺骗伤害过她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他可不敢保证,尤其是这种自卑敏感又偏激的女人,做起事更是没有准线。 第42页 心里迅速想了许多,他意识到,要尽量找到转圜的余地,绝不可撕破脸,不然他会很难收场。 于是他激动的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惊喜又不敢置信的神情,「叶子,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当初为什么忽然消失不见?我找了你好久。」 「是啊,我当初为什么要消失!」张小雅感嘆自嘲,「如果我当初不消失,就此揭发你的真面目,你现在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出来再害人了?」她看向站在一旁表情似有些懵懂的女孩子,心里为自己当初的懦弱逃避感到自责,也不知道在那之后的这些年,他又用同样的方法害了多少天真无知的少女。 因着如此她更恨眼前这个男人,也恨当初撒手不不管的自己。 杨富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一个年轻挺拔的男人走到她身边护卫似的站在她身侧。 女人小心眼爱记仇,男人对于女人的前尘往事也不一定能做到无到于衷,于是他又再次调整思路。 「你、他,这是你男朋友吗?」他后退一步失魂落魄的说道,「原来你有了男朋友,所以才离我而去。」 「对不起,我那时候生意破产,穷的连我自己都养不活,你离开我是对的。」他伤心的看着她,眼中似有泪意,「现在看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张小雅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并没有太意外他会跟过来。 不过现在他不是重点,眼前这个戏精上身的男人才是。 她冷笑,这人简直无耻至极,这时候还想着给她上眼药呢,可惜他错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和自己的关系。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想就算警察不管你的事,想必网友也很感兴趣。」她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这男的以为自己在玩宫斗啊,他说几句她就怕了他了? 宋定山虽然不知道自家外孙女和眼前这个男人有过什么样的纠葛,但是做为姥爷,他自然是要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家人这边的,至于事情的原委,过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杨富发现这男人竟然真的一点生气吃醋或难堪的表情都没有,不由纳罕,这人心得多大啊,搁一般人知道自己女朋友似有过不堪的往事,就算不当场分手甩袖子离开,也不应该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吧? 「这位先生,叶子其实是一个特别缺爱的女孩子,你做为她的男朋友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要像当初的我一样伤害她。」杨富仍不遗余力的添油加醋,到不是奢想这女人会放过他,而是想藉此挑动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他好藉机离开。 至于把他的照片放网上……妈的,反正他一直对自己的长相不太满意,害他只能走气质暖男大叔路线,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去韩国整个容算了,说不定,以后擒获猎物更顺利呢,毕竟这是个该死的看脸的时代啊! 张小雅看着他冷笑,这么一个噁心玩意,她当初竟然会被他骗,真是脑子煳了屎了。 可现在怎么处理他也是一个问题,真带着他去警局?估计还真没什么罪名能让他在里面呆几年。 说他骗财骗色?苦主在哪儿? 他肯定是骗过不少女人的,但不说这大海捞针的哪里找,就算找到了,女孩子都在乎自己的名声,真的会站出来指证他吗? 但就这样放过他她又不甘心,以前不去想这事还不觉得,现在她都不敢去深想那些被他伤害过的女孩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杨富看着她紧握着拳头愤怒的瞪着他,而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也因听了他的话皱起了眉头,不由觉得此计可行,于是摆出一副怀念伤感的神情继续说道,「当初我和叶——」 「去你妈的!」张小雅忍不住暴了个粗口,抬脚就对着他狠狠踹了过去。 这一脚集攒了她前三十年的怒气,力量自然不容小觑。 而杨富没有防备竟然硬生生的被她一脚踹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看着捂住肚子疼的皱眉的男人,张小雅心里一阵爽快,活了三十年,她从没有和别人动过手打过架,哪怕对继母的女儿恨的要死,她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因为她怂,她不敢,她从小就知道,没人给她撑腰,没人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帮她,如果她和人动手最后吃夸的肯定是自己,所以她极会保全自己,从不会自不量力的去挑衅别人,遇事能躲就躲,躲不过大不了弯个腰低个头道个歉,反正脸面又不顶饭吃,阿q精神其实也挺能安慰自己的。 可是今天,她忽然就忍不了了。 那股压了三十年『别惹事、别惹事』的念头,忽然就压不住了。 原因自然是这男人该打,可若是以前的自己却不会这么莽撞的冲上来甚至动手,而是会偷偷跟着两人,然后在两个人分开后找到女孩告诉她这男人的真面目,让她不至于被骗。 可她今天却站到了他面前,不仅敢和他正面刚,甚至做了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动了脚。 不是因为她变莽撞了,而是因为她知道,此刻,她的身后有人。 他不需要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她忽然就勇气万千,再也不怕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动手打人!」说这话的却不是跌坐在地上疼的爬不起来的杨富,而是一直隐形人一样站在旁边目睹全过程的小真。 别说张小雅就连杨富自己都惊呆了。 第43页 张小雅简单不敢相信的看着她,是她说的不够清楚吗?还是这姑娘脑子有问题?都这样了还帮这个骗子说话? 杨富却是另一种感受了,心里的得意简直都要把他身体的疼痛沖淡了,本来都以为这个猎物也没戏了,没想到听了这些现在还死心踏地的念着他呢,说实话,他都有点感动了。 他决定了,看在她对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他日后下手轻一点吧! 显然这姑娘脑子是没问题的,所以张小雅才更痛心疾首,「妹妹,他是骗子啊,专门骗财骗色的!他对你的好都是假的,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要骗你手里的钱,我可以跟你说说他骗人的经过,他——。」 小真站到前面伸手挡在杨富面前,摇头拒绝道,「你不用说,我不听,他是什么样的我,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会了解,到是你,冲上来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张小雅没想到她说的这样明白,这姑娘还如此执迷不悟。 心里的感觉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难过。 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怎么会倒霉遇上这样一个人渣! 不,不怪这个姑娘,她单纯善良相信人性美好有什么错,错的是利善行恶的人,是他专挑这样没经世事单纯懵懂的姑娘欺骗,简直禽兽不如。 心里有气,她更不想简简单单放过这个男人,于是干脆伸手拨开这个姑娘,想趁着这男人倒在地上再给他来两脚。 最好踹的他**才好呢,反正他肯定是不敢报警的。 小真一下子就识破了她的意图,自然不能让她得逞,拦着她不让上前,「你干什么,不许你再碰大树。」 「你让开。」 「不行。」小真像老母鸡一样挡在杨富面前,边回头焦急的对正缓缓站起身的杨富道,「大树你快走,我拦着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杨富揉着发疼的肚子,口里感动的喊道,「小真,她现在不冷静,我先离开,等回去咱们在联繫。」 「嗯嗯,你快走。」 张小雅怎么甘心这人就这样跑了,以后想要再找到就难了,于是干脆向自家姥爷求助,「快截住他。」 宋定山虽然年轻,但心态却是实实在在的老派思想,对于这种骗财骗色的男人自然是又厌恶又鄙视的,尤其是这个混蛋似乎还欺负过自己外孙女,这就更让人不能忍了。 自然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小真虽然纠缠着张小雅但目光也一直注意着更具威胁性的宋定山,见他有抬脚迈步的动作,顾不上拦张小雅,直接扑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嘴里嚷嚷着不许去。 可怜宋定山也只和妻子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接触,这冷不丁的被一陌生女孩抱住,整个人都僵住了。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要把她弄开。 哪知小真像个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宋定山脸都红透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张小雅也被这姑娘的这波操作惊呆了。 等宋定山终于不再顾念着她是个姑娘狠下心用力把她从身上扯下去,张小雅也回过神来时,杨富那个混蛋早冲到路边上了一辆计程车跑了。 看着一熘烟没影儿的车子,张小雅暗咒了一声,转过头,脸色难看的瞅着这姑娘,语气沉痛不已,「你怎么这么傻啊,他是个骗子啊!」 小真直到见车子消失不见,才满意的转过身望着她,歪头笑了,「傻吗?我不觉得呀!」 第四十章 张小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五脏六腑像被火灼烧着一样难受。 「妹妹,你还小呢,可能突然遇到一个对你很关心很体贴的人,你就觉得他是天下间最大的好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世间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说穿了不过是对你有所图所以演的好罢了。」 她太能体会这个姑娘此时的感受,因为当初的她也一样经歷过,所以她不想这个姑娘越陷越深,体会她当时那种绝望到痛不欲生的感受。 「姐姐看起来挺精明的呀,也被他骗过?」小真眨着眼好奇的看着她。 张小雅沉默,她从不愿回忆那段过去,尤其在她年岁渐长,那段回忆给她的不再是痛苦和难受,而是对自己愚蠢无知的羞耻和难堪。 她当初是有多傻啊,连那么拙劣生硬的演技都看不穿。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把那段丢人的事再拉出来回忆一遍,可是看着这姑娘单纯好奇的模样,她又觉得,如果不跟她说清楚,这个傻姑娘是不会回头的。 她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人,小声道,「你去那边待会儿,我和这妹妹单独聊会儿?」 本以为会答应的人竟然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宋定山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他想知道她都经歷过什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哪怕明明看出她的为难,这一次,他也没选择离开。 张小雅咬咬牙,不离开就不离开,不就是丢人的事嘛! 书上不常说,能坦然面对曾经的难堪才是真正的放下,她到今天都不愿意回想是不是意味着她一直没有放下? 既然如此,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段腐烂在心里的往事挖出来,吐干净。 咬了咬牙,她开始给两个人说她当时的经歷。 第44页 初中毕业后她就在家里的安排下随着同村的几个姐姐一起出来进厂子打工了。 她在学校里就因为脸和性格的原因并不太受欢迎,再加上有继姐从中挑拨的关系,虽说不上被欺负但也有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孤立的。 进了厂子以后,她的状况也没有得到太大的缓解,因为她孤僻的闷性子已经形成了。 可她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并不笨,甚至可以小小的自夸一句还算聪明,所以在掌握了工作的流程后,出活率很高。 那时候的她不懂,这在一个集体中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她只想着能更努力做的更好点,让大家能喜欢她,接受她,最后当然适得其反的,成年人的敌意有时比学生的孤立更让人难以招架。 同村的姐姐也忙着恋爱自然没时间也没义务照顾她的小情绪。 那段日子很是难熬。 当所有人都开始讨厌你的时候,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否定自己。 她的十七岁除了周而復始的麻木工作外,就像穿在身上灰扑扑的厂服,单调乏味的没有一丝色彩。 工厂周围有一家网吧,很多休班的工人都喜欢去哪里打发时间,甚至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里面。 初三的时候,学校开了微机课,两三周上一节课,可惜并没有联网,老师讲的也十分浅显,但仍让初次接受新事物的她好奇不已。 然后在某个休班无聊的一天,她好奇而忐忑的踏进了那家网吧。 网吧里的人都很忙,没有人去关注她,甚至嫌弃她,那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克制着紧张在吧檯沖了钱,在网管的帮助下第一次坐到了能连接网络的电脑前。 可是她并不知道要干什么。 看看身旁,左边的男生耳朵上戴着耳机嘴里正叼着烟打游戏,将键盘按的噼啪作响不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咒骂着,神奇的是,他嘴里的烟竟然也不会因他开口说话掉下来。 至于屏幕上的游戏,花花绿绿闪来闪去的,她也看不懂。 她又看向右边的姐姐,同样戴着耳朵,正捂着嘴咯咯笑着,屏幕上正放着当时很火的一部爱情偶像剧。 她将目光收回到自己的屏幕上,开始小心翼翼的探索每一个桌面上的图标。 她打开了一个活的联网的浏览器,手指一下下在搜索栏里敲出『你好』两个字。 屏幕上不仅出现了关于你好的详细解释,还有许多于之相关的东西。 她觉得好新奇,网络真厉害,知道的东西真多,她还搜索了很多,甚至厂子里一些使用的机械的名字,网络都能给出了详细的介绍。 新世界的大门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因为联了网每一个桌面上的图标都有神奇的功能,可以听歌的,可以看电视的,可以打游戏的…… 她还认识了企鹅,按照他的步骤註册了号码,在提示输入用户名的时候,她一时不知道取什么,侧头看向窗外,正好看到掉落的树叶,于是干脆给自己取名叫做叶子。 号码刚刚註册成功,她还没来得及弄懂他的功能,就有人申请加她为好友。 她懵懵懂懂的同意了她人生的中第一个好友申请:大树。 他们一点一点的熟识起来,他展现给她的是一个温和成熟风趣幽默的男人形象,她渐渐放下心防,忍不住对他透露着过往,她的孤独、她的无助、她的悲伤,她深藏在心底无处发泄的愤怒,她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她所有的情绪他都能用那脉脉含情的文字一点点为之抚平。 在她前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那样专注的认真的关心过她。 她几乎无法自拔的喜欢或者说依靠上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树。 她开始了每日去网吧和他聊天的日子,哪怕每次只能聊上半个小时,说上几句话,她也能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过的开心不已,连工作效率都大大提高。 若是他哪天不在线,那她就会一整天提不起精神,总是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有没有想她? 如果他接连几天不出现,她就像没了头的苍蝇一样,整个人被自己恐怖的联想包围:他为什么不上线,他是不是不想理她了?他是不是讨厌她了?他会不会就此消失再也不出现了? 那一刻,他成了掌控她情绪的神,可当时年幼无知的她并不知道那只是他欲擒故纵的手段。 终于,在他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她几乎难过焦燥到快要疯掉的时候,他再次出现了,甚至还提出了见面的要求,那一刻,她所有的顾忌都消失了,她甚至都顾不上担心她的脸会不会吓到他,那一刻,她只想见到他,马上见到他。 她忐忑的、紧张的、期待的、不安的迎来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和她想像的并不太一样,岁数也比他告诉她的看起来要大一些,可她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他并没有嫌弃她的脸,甚至因为亲眼看到反而对她更加痛惜,并温柔郑重地承诺等他赚钱了带她去外国整容治好她的脸。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他对她说,他是炒股的,这个词对当时的她来说太遥远了,只从电视剧中听到过,在他跟她讲了一些现在看来很浅显但当初却让她觉得高深莫测的股票知识后,她对他的崇拜更是犹如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第45页 所以在他提出让她出一笔钱增加他的股票槓桿之类的话时,她几乎没做犹豫的就同意了,因为他说炒股赚钱很容易,也因为她无条件的信任他。 其实那时候她的工资并不高,而且发完工资都是听她父亲的话要交给家里的,只是他来的时候,刚巧她发工资还没时间回家把钱交给家里。 现在想来,他出现的时间整好是她发工资的日子,应该也不是巧合。 他不是本地人,所以当时住在一家廉价的小旅馆里。 然后有一天,他暗示她那晚留下来。 宿舍里有许多比她大的姐姐,晚上经常会聊一些男女之间的事,她也不是真的单纯无知,所以如果留下,那晚上会发生什么,其实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当然,她拒绝了。 说出来丢人,她拒绝的理由却并不是什么让人欣慰的女孩子的矜持和自重。 而是一条穿了很多年的破旧内裤。 那一刻她是羞愤欲死的,因为她想留给他一个好印象,所以她不想穿着那样丢人的内裤出现在他面前。 可事后,她却无数次的觉得庆幸,那条破内裤,不止保住了她的贞操,甚至保住她的一生。 否则她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那时候愚蠢的她还不知道。 她只为拒绝了他而惴惴不安,在回厂子的路上鬼迷心窍的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钱买了全新的内衣内裤。 第二天下了班就急急忙忙穿戴一新的去找他。 那时候的她……真是让她不想认识啊! 可是,他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她一下子就慌了,她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他住哪儿,她和他惟一的联繫都来自网络企鹅。 她只能每天去网吧上线给他留言,给他道歉,期盼他能回復她,可他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人说,当你真想找到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办法。 在某一天,在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得到他的消息后,她突发奇想,也许他可以问问他的朋友,通过他的朋友也许就能找到他了。 他的朋友在哪里? 自然在他的企鹅号上啊! 感谢网络的强大,在研究了许多天并尝试过无数种办法后,她终于成功登录上了他的企鹅号,当然,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犯法的。 第四十一章 「结果就是,」张小雅顿了顿,「他是个骗子。」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啊,都已经知道他是骗子了,自然是躲得远远的啊,以后再也没联繫没见过。」张小雅看她一眼。 「就这样?没了?」小真觉得这结局太平淡了或者说她发现那人是骗子的时候表现太平淡了。 「你当时就不难过?不生气?不恨他?」小真不相信地看着她。 张小雅听着她的问话一时没有回答。 怎么可能真的不难过、不生气、不恨他。 当时的她是那么的欣喜那么的激动,她为能更接近他而开心到想要放声尖叫。 然而现实却冷冷泼了她一盆冰水。 无数的消息滴滴滴的扑面而来。 伴随着每一条消息的打开,她的世界都崩塌了。 原来他对她说的话对每个人都说过,原来他对她的好都是伪装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是个骗子啊! 可笑,她还曾天真的以为这是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 她忘记那天是怎么下机怎么走回厂子的。 她以为那就是她生命中的至暗时刻,可她不知道,在厂子门口还有另一场暴风雨等着她。 没等到她捎回去的工资的父亲找上门来。 父亲一直都不喜欢她,因为他的兄弟头胎生的都是儿子,只有他,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这种不喜随着她年纪渐长,母亲却依旧没有给他生出儿子而变本加厉。 及至她的脸被毁了,父亲对她的厌恶已经完全不加掩饰。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在父亲眼里,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占据他儿子位置的仇人。 一旦他在外面遇到不顺或者被人笑话没有儿子,回到家就把怒火发泄到她们母女两个身上。 母女俩每天的日子都过的战战兢兢。 母亲去世后她的生活更是如履薄冰。 直到继母给他生了儿子后,他对她态度才好了些,但也远比不上对继母女儿的和颜悦色。 所以对于父亲,之前的十七年她一直心存畏惧。 那天不知道他因何主动过来要她手里的工资,毕竟以往都是她带回去的。 所以在她给不出钱,也吞吞吐吐的给不出合理的理由后,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在人来人往的工厂门口,他噼头盖脸的臭骂了她一顿,又实在气不过的踹了她一脚,然后丢下一句下个月的工资他自己来提后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这,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 看着工友们指指点点的眼神,她再也没有勇气踏进去,如果当时地下有个地缝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 她延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她想从这个可恶的世界里走出去。 直到她走到一处水库边。 站在堤坝上,她回想她这短暂的一生,值得留恋的、开心的事,竟然少的可怜。 第46页 望着镜子一样光滑干净的水面,她忽然觉得,走进去也不错。 这些经歷她其实并不想说出去,因为站在旁边听了她之前那些事的自家姥爷此刻的脸色已经冷的带上了冰碴,她甚至觉得,如果刚刚那个男的此刻还在这里,她这位年轻的姥爷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拧掉他的脖子。 所以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刺激他,可是眼前这姑娘直到她说到现在却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也让她有些气馁。 难道是因为她把事情的经过说的太轻描淡写了?所以她理会不到她的痛处?还是那男的现在忽悠人的水平更高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女孩子对他死心踏地? 犹豫了片刻,她觉得比起怕自己姥爷难过还是挽救这个女孩子更重要一些,于是没有再隐藏她当时的绝望,甚至详述了她当时的痛不欲生,希望眼前这个女孩子能以她为鑑。 在听到她当时有轻重念头的时候,这个叫小真的女孩子脸上的笑容才第一次淡了下去。 一直紧握双拳沉默的宋定山也红了眼眶,他的前二十几年他可以骄傲的挺起胸膛说,他对得起任何人。他是他娘的好儿子,弟妹的好哥哥,他是首长的好下属,是战友的好兄弟……他自负,即使他死了,也是所有人的骄傲。 可他从不曾料到,有些人会因为他的死而过的如此不堪,而这些人,还是他至亲之人。 从没有一刻,他这样愤怒。 小真触及到他那带着杀意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张小雅,强笑着问,「看你现在好好的,你当时为什么改主意了呢?」 快说点好的吧,不然这个煞神待会儿不会把怒火发泄到和那男人有关系的她身上吧? 张小雅也感觉到了自家姥爷情绪的不对劲,忙说道,「当时我站在堤坝想往下走时,遇到一个老大爷……」 回忆起那个救了她的老人,她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 老大爷拎着个布袋子,晃晃悠悠走到她身边,热情招唿道,「小姑娘干嘛呢?大冷的天站水边上小心吹感冒喽!」 一个已经想死的人了当然不会在乎会不会感冒了,所以她根本就没搭理他。 见她不吱声,老大爷也不生气,「吃梨不?」边问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大鸭梨递到她面前。 见她还是不说话,也不接,于是收回手把梨在自己身上蹭了蹭,送到嘴边咔擦咬了一口。 因两人离的不太远,香甜的汁水,喷溅到她的脸上。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汁水,终于忍不住转头看着这个讨厌又自来熟的老头。 「馋了吧!」老头得意一笑,又伸手掏出一个大梨递给她,「拿着吧,这梨可来之不易,又大又甜,保准你以前没吃过!」说完就连推带塞的把梨递到了她手里。 她低头看着手里大的坠手的梨子。 老头看起来肩背笔直很有些威严气派,可内里却是个自来熟的话唠,根本不理会她的冷淡就自说自话的打开了话匣子,「我外孙女不让我吃梨,因为我有糖尿病,唉,她管的我太严了,这不让吃、那不让吃,每天就跟餵驴似的只让我吃些菜叶子大粗粮,这我哪受得了啊,所以我都背着她偷偷吃。」 大爷你这么任性不怕你外孙女知道?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我跟你说,我以前是当兵的,那侦察能力是一流的,偷摸藏个吃的不让她发现那自然是不再话下。」老头似乎是看懂她的意思,晃了晃手里的梨无比自得道。 她沉默,为什么在她难过绝望的想要轻生的时候,要送这么一个逗比的大爷来打断她良好的自杀氛围? 老头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很讨人厌,咔咔咬了两口梨,开始了忆当年,「我小时候日子可没有现在过的这么好,那时候人们连饭都吃不饱,有那么几年饿极了连树根子树皮都啃着吃,要是能逮住点蚂蚱虫子啥的,拿火烤了,唉哟那滋味简直美上天啊!」 她看着他那副半眯着眼一副回忆享受的生动表情即使是如此绝望的时候也有些忍不住想笑。 「现在可比我们那时候好多啦,再也没有人饿肚子啦,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不说,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说到这儿,老头总是欢乐的神情第一次有些黯然起来,「你说我咋就偏偏得了这种病呢,这好不容易好吃的可以随便吃了,我却不能吃了,这不是太残忍了嘛!」 「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求别的了,就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轻轻松松心满意足的过完接下来的日子,你说老天爷怎么就不能满足我呢?」 她脸上的笑消失了,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头咬着梨看着眼前平静的水面,「如果我的生命能重来一次就好了,我一定要把想吃的都吃遍,想玩的都玩遍,穿好看时髦的衣服,交志趣相投的朋友,找真心以待的爱人……人生美好的事情太多,而我却没有时间去一一体验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掉出来,那种感觉甚至比刚刚被父亲骂被那人骗还要难过,「大爷……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老头摇摇头笑了,「我倒是想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的模样……」 他转头看着她,眼中似有泪花闪烁,神情却温和又慈爱,「不过没关系,还有你们这些小辈嘛,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帮我们看。」 第47页 她说不出话来,难道要告诉他,她刚刚站在这里想的是如何结束自己生命吗? 「对了,小丫头,你姥爷如果也得了我这种病你可千万别太限制他啊,连口腹之慾都不让满足,这种感觉可太难熬了。」老头一副过来人模样的经验之谈。 「……我没有姥爷。」如果有,她今天也许真的不会站在这里。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你怎么知道今天没有以后也没有呢?」他眨眼,有些神秘莫测的笑着。 她看他一眼,开始怀疑这老头不仅有糖尿病,或许脑子也开始煳涂了。 老头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同情,用拿着梨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人只要活着,什么奇蹟都可能遇到,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不和你说了,我时间到了,再不回去,我那外孙女该着急了,小姑娘也早点回去吧,水边风大,感冒受罪别人可代替不了。」老头说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晃悠着袋子哼着歌走了。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从头再来…… 老头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如果不是手中握着的梨,她甚至觉得那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人。 她把梨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果然如他所说,她从没吃过那么甜的梨,之后也没有。 第四十二章 虽然早就知道她既然站在这里那么当初轻生的事必然没有发生,然而直到听她说完了全过程,宋定山紧揪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然而哽在心头的不舒服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的确没想过他的子女他的后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绝不该是这样的。 沉默了许久,那姑娘也轻轻出声,「姐姐真是幸运啊,那位老大爷真是好人。」 「嗯。」张小雅点点头也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很多人轻生其实都只是一时的心里冲动,如果冷静下来,大部分的人都不会选择走那条极端的路,遗憾的是很多人都没有机会冷静下来。 可她很幸运,那个大爷一定看出她有轻生的念头,却没有直接点破,也没有急慌慌的阻止她和她讲一堆大道理,反而像唠家常一样,和她忆了下往昔的艰苦岁月,又说了说现在的美好生活,甚至还想像了一下他可能等不到却一定更精彩的未来。每句话都那么的平凡有烟火气,又让人觉得鼻腔发酸到无地自容。比起那些曾经为了活下去连树皮都啃树根都吃的老一辈们,她为了这么一点小挫折就想要轻生的念头真是矫情的可耻。 她想要轻易放弃的未来却是有些人挣扎着渴求着却怎么也等不到的。 她欠老头一句谢谢,可是遗憾的是之后无数次去到那里都再也没能遇到过他。 只能在心里祈祷老头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能更多的看到这个世界的精彩。 她看着眼前垂着头的姑娘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心里又酸又涩,声音温柔的劝道:「谁的人生中没遇到过一俩个坎儿,过去也就算了,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你再大——」 「所以姐姐今天想像那位老大爷拯救你一样拯救我吗?」 姑娘突然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却绝不是她想像中的难过和痛苦,而是疑惑和好奇。 「我——」张小雅觉得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神情温柔道,「谈不上拯救,只是不希望你被骗。」 更别像她一样,傻到想不开。 「那我还真要多谢姐姐啦!」小真看着她,挑眉一笑。 她长的普通,甚至稍嫌刻薄的说,普通到有些丑,尤其是脸上的痘疤让她的脸看起来不是那么让人觉得舒服。 可是此刻她的扬眉眨眼一笑,竟然有几分与之年龄和外貌不符的肆意妩媚。 张小雅撇去心头升起怪异,继续叮嘱道,「不用谢,你以后离他远些,别被骗就好了。」 小真看着她摇摇头,声音遗憾道,「这个我就不能答应你啦!」 听她前半句道谢,张小雅还以为她已经想明白,没想到后半句才发现她仍是执迷不悟,不由急了,「你知道他是骗子了,怎么还——」 小真轻笑着打断她的急恼,「姐姐你知道比被男人骗还可怕的是什么吗?」 张小雅看着她,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回答。 「是连一个想骗你的男人都没有。」小真也没卖关子,笑眯眯的公布答案。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小真继续说道,「那些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从小到大身边围满了献殷勤的男孩子,多到她们都嫌烦。可是像我们这样普通到甚至有些丑的女孩子呢,」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语带轻嘲,「连看到没有人看一眼!就算再温柔懂事体贴贤惠任劳任怨甚至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也换不来男人的小意温柔。」 「哪怕勉强在一起也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纡尊降贵的可笑姿态,把你当成低人一等的保姆一样使唤的团团转,稍有不顺就算不拳脚相加也会言语讥讽,活像长得丑就对不起全世界似的。」 张小雅愣了愣想不明白,她这个年纪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悟,只得劝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小真给她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 第48页 张小雅哑口。 这的确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恶意肤浅,但外貌的出众于否的确决定了人家是否有兴趣了解你的内在。 「所以现在有男人愿意哄我,我干嘛要拒绝呢?」小真歪着头轻笑。 张小雅看着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那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他之所以做出一副他很爱你的模样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骗你的钱!」 「那就不到最终啊!」小真毫不在乎的说道「我从不奢求男人会骗我一辈子,只要享受他骗我的过程就可以啦!」 张小雅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许久无语,半晌才喃喃道,「可他是个骗子啊!」 小真看着她那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转头看了一眼向护卫一样一直守在旁边的男人,递给他一个媚眼,声音挑逗道,「帅哥,留个微信呗!」 被两个人的对话弄的脑子里一团混乱的宋定山闻言绷着脸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那给我发一个红包?」小真晃着手机继续凑上前问。 张小雅回过神来,忙挡在她面前。 小真收住脚步,无趣地耸肩,「看,他不是骗子,但却什么都捨不得给我,还不如一个骗子。」 「这怎么一样!」张小雅对她这种对比不能接受,「他和你是陌生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除非有所图。」 小真懒洋洋的反驳,「对我来说都一样。」 张小雅再次试图说服她,「就为了几句明知道是假的的关心和甜言蜜……就心甘情愿被骗?」 「你当成真的就好了啊!」小真笑睨着她,直白道,「再不知道他是骗子前,你不也被他几句语话哄的开心的像个傻子一样吗?」 「那是我蠢!」张小雅想到当时的自己就恨不得时间到流回到过去狠狠煽自己两巴掌。 小真看着她这副急怒的神情捂嘴咯咯笑。 张小雅看着她这副模样,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却仍不想放弃,坚持劝道,「你不怕被他骗钱吗?」 小真神秘一笑,「钓鱼还需要鱼饵呢,姐姐怎么就觉得一定是我被他骗呢?」 张小雅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这姑娘…竟然异想天开到要从骗子手里骗钱…… 「……你太天真了,他是骗子啊!」 小真向后撩了撩头髮,露出那张不漂亮的脸上自信的眼,「只要不贪心,总会有得赚。不过这次还真要感谢姐姐了,估计他应该会更加相信我了吧!」 男人都是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只要用对方法骗起来一样容易的很。 「可、可是…」看这姑娘还想继续走下去的模样,张小雅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咬咬唇还是压低声音有些艰难的开口说:「如果他想占你便宜怎么办?」 小真到是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思,捂着嘴咯咯地笑了,也学她的模样凑近说道,「姐姐,你这个年纪还没活明白啊,这种事,只要享受就好啦,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张小雅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彻底说不出话来。 小真看着她因听了自己的话脸色通红虽说不出话却满面不认同的模样,以及旁边男人的神情也满是惊异震撼,颇觉有些无趣,淡淡刺了一句,「说起来,我这也算替天行道吧,替那些被他欺骗过的女人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们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也许从此之后让他不敢再对女人动歪心思,少些受害者呢,姐姐你说对吗?」 张小雅看着她冷淡的模样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脸上的红润慢慢褪去。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做了,就不要嫌弃别人用什么方法了,姐姐你说对吗?」扔下这句话,小真转头离去。 直到她走出去大远,张小雅才渐渐回过神来,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样,乱糟糟一团,向前追了两步,想和她解释什么,又觉得一切解释都是徒劳,再多的辩解也无法否认她当初的自私退缩,那时的她的确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她庆幸自己清醒及时并耻于再想及此事,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应该去阻止他,揭穿他,防止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句对不起到底是对眼前这个女孩子说的,还是对以前那些她不知道的但一定存在的被那个男人骗过的女孩子说的。 那背影停了停。 张小雅似受到鼓励一般,继续大声说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我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 这个姑娘比她勇敢,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哪怕她的方法自己并不认同。 她不知道这个姑娘都经歷过什么才会有现在这种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态度。可她知道没有人是天生的不羁,不过是太多次被伤害后选择的面对方式罢了。 她选择的是敬而远之,而这个姑娘,是另一种。 那身影再次停了停,然后伸出手挥了挥,「如果你想在网上曝光这个男人,就等三个月之后吧!」说后不再停留的大步远去。 第四十三章 …… 「姐姐觉得其他人也会有姐姐这样的幸运吗?在她们被骗时有人及时出声警告?在她们绝望痛苦的想要自杀的时候遇到了好心人阻拦?」 张小雅神色黯然,她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幸运,然而在这件事上,她的确足够幸运,可是其他人,即使她希望她们也和她一样幸运,可是心里却很清楚…… 第49页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明知道他是骗子还对他一往情深不离不弃?」 「姐姐为了拯救我,不惜当着男朋友的面坦诉自己不堪的过去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有成就感?」 「姐姐觉得我此刻是不是应该感动的涕泪肆流,和你抱头痛哭?」 张小雅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褪去了羞怯和纯稚,换上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不以为然的嘲弄和讥讽。 「姐姐你说那时你十七岁,现在你有三十多了吧?十几年的时间,他还在持续着他的行骗生涯,你说,他成长了多少?」 张小雅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唇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就是一个傻子也变成了天才吧!姐姐你猜这期间他骗了多少人?」 多少人…… 「姐姐救得了我一个,救得了所有人吗?——」 「够了。」宋定山打断她的咄咄逼人。 他还没有全面的了解这个时代,但他并不傻,甚至相当敏锐,此刻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天真。 这女孩在听了小雅她之前的经歷不但没有半分警醒感激反而充满了嘲讽和敌意,这绝不是一个真正受骗者应有的反应。 「看她的样子应该早就知道那个男人是骗子了,也不需咱们多说什么,走吧!」宋定山看着小雅一副大受刺激脸色苍白的模样拉住她的胳膊转身就走。 张小雅失魂落魄的被他拉着往前走。 「瞧,此时此刻还有人维护你,姐姐你真的好幸运啊!可那些被骗失财失身甚至失去生命的女孩子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吧?」小真并没有因为他们要离开而停下自己想说的话。 「不用理她。」感觉到身边人的一颤,宋定山安抚道。 「如果当时姐姐检举揭发他就好了,之后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受骗了。」看着两人着急逃离的模样,小真幽幽说道。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张小雅的胸口,让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 宋定山见她身子都摇晃颤抖起来忙搀扶住她,却不打算马上带她走了,而是扶着她转头回望着那个正满脸愤恨望着他们的女孩,定定看着她。 他的眼神并不兇狠却十分锐利,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样,让人无所遁行。 「你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小真被他的目光激怒,终于失去了徐徐的语调,语气愤慨而激烈道,「如果她当初出手阻止那个人,也许那男人早就受到惩罚了,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被骗的无辜女性了,那个男人是人渣,她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那你是什么呢?」宋定山平静的看着她,语气却丝毫不客气,「欺软怕硬的小人吗?你心里有怨恨却不敢去对那个男人说而是把这些怨恨转嫁到想要帮助你的人身上,你和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区别?不,你可能还不如他,最少他会不会恩将仇报我不知道,但你会。」 「你放屁,我早就想好对付他的手段了。」被拿来和那个男人相提并论,简直是最大的侮辱,小真愤怒的红了眼。 「你所谓的手段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宋定山看着她愤怒的恨不得扑上来的模样,「你觉得你的手段很高明,心里很得意吧?」 「最少比你女朋友的不作为强。」小真冷笑。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检举揭发他呢?」宋定山用刚刚她的问题反驳她,「还是因为你想要亲手惩罚他并且觉得那样的自己很伟大很有成就感?」 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马上把扔回自己的脸上,小真因气愤声音变得尖锐,「我从没有那么想过。」 「你没有那么想过凭什么认为她会那么想?」宋定山脸色冷了下来,「她为了不让你被骗,不惜撕开自己过去的伤疤警醒你,你呢,可以不感激,可以无动于衷,却为什么要往她伤口上洒盐?你是觉得她好欺负还是她幸运逃过一劫让你嫉妒?」 「我没有。」对于他的说法小真矢口否认。 宋定山一针见血的看着她,「真的没有吗?如果没有你为什么会有怨恨会觉得愤怒?」 小真握紧拳头毫不认输的看着他,却没有勇气窥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可她怎么可能承认有,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竟然也有卑劣的一面。 宋定山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样子,还是个小姑娘呢,想到当年小雅被骗时也不过这个年纪,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软了下来,他这样质问一个小姑娘其实也是不该。 她会这副模样想来也应该是有苦衷吧,于是缓和了脸色,轻声问道,「你这么恨那个男人是因为有认识的人被他骗过吗?」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她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小真心里一疼,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我姐姐,我们从小寄人篱下,相依为命…她因为脸上有胎记的原因,性格就比较自卑内向……我现在还记得她告诉我她恋爱了的高兴模样……可我没想到让她脸上露出的笑容的恋爱最后会要了她的命……」 「那么多的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 …… 「啊!!!」 「啪!!!」 张小雅惊醒。 「小雅,你怎么了?」门口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第50页 张小雅睁开眼,按着砰砰跳的心口,看着头上昏暗的屋顶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担心的询问声,她才缓缓平復下来。 「我没事。」她开口,声音虚弱又沙哑。 门口顿了顿,才接着有声音传来,「那你起来吃饭吧!」 「好。」 她慢吞吞的穿好衣服,穿上鞋子,走到地上拉开窗帘。 明亮刺眼的光芒唰的一下冲进整个房间,驱散所有的黑暗与阴霾。 她抬手遮挡,却还是避免不了眼睛骤然见光的刺激,眼中慢慢沁出泪水。 她怔怔发了一会儿呆,才拖着步子,走到门口。 摔坏的玻璃杯碎片溅落一地。 原来那啪的一声响不是来自梦中而是现实。 她缓缓解锁开门,门板颳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窸窣的声响。 宋定山站在门口,担心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片刻才看向地上的碎片,想到刚刚拧动门把后马上响起的声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这个东西曾经的所在和作用。 他有些意外却也能理解,女孩子独自住在外面警惕些总是好的,她有这样的意识他应该觉得高兴的,可是心里却又说不出的难受,再想到门口挂着的狼牙棒,和相处来的种种更是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适度警惕是好事,可这样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缩在一个壳子里…… 张小雅看着他怔怔望着地上碎片的表情,顿了下,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我不是…」 宋定山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心疼,「我知道。」 他替她回答,「一个人住就要小心些。」 并解释,「我刚刚也是听见你的叫声有些担心,叫你又不回应,所以才试着想要开门看看,你…是做什么梦了吗?」 「没。」张小雅不自在的摇摇头。 宋定山看她不想说只得道,「那你先洗脸收拾一下吧,饭都好了。」 「你做饭了?」她惊讶的抬起脸。 「嗯,我做了粥还有蛋饼。」他笑,隐隐带些他这个年纪的得意与自信。 「厉害。」这样的他最让她没有压力,于是也笑着竖大拇指夸赞了一句,然后才进了浴室洗漱。 片刻后两人围坐在茶几上吃饭。 「你学东西好快啊,电脑、电视、手机,现在连燃气灶都会用饭都会做了!」张小雅看着盘子里和她做的相似的煎的金黄诱人的鸡蛋饼感嘆道。 想这人刚来的时候,可是正儿八经的看什么都稀奇的土包子模样啊,这才几天时间啊,基本上能接触到的东西都摸透了,这学习能力也忒快了。 「我本来就会做饭啊,只是我们那时候食物没有现在这么丰富,锅灶也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宋定山笑着把筷子递给她,犹豫了下,还是继续了刚刚没有得到答案的话题,「你是做什么不好的梦了吗?」 张小雅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你说……?」 「什么?」见她说到一半又缩回去,他鼓励的追问。 她垂着头不说话,他就给她时间耐心等她再次开口。 终于,张小雅抬头看向他,「你说…如果我当初阻止那个男人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那些被骗的人?」 宋定山沉默,知道那个女孩子最后的几句话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 他坐正身体,许久才柔声问,「你是觉得内疚吗?」 张小雅惨笑,之前逃避不去想也就罢了,现在想到那个人可能还骗过许多人,她就控制不住心里的内疚与自责,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坚强一点,是不是许多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感觉…我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她捂住脸苦涩的喃喃。 这个想法给她带来的痛苦比那个男人的行为还要让人难以承受,早知道这样…… 「我明白你的感受。」宋定山没有急急否定她的想法,而是缓缓说着她心里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后来那些受骗的人都是因为你才受骗?」 「你也这样想吧!」她哑笑。 他的认同,并没有让她觉得安慰反而更让她觉得痛苦和愤怒。 「因为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宋定山打断她钻牛角尖似的自怨自怜。 张小雅自嘲冷嗤,「你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说的好像他多了解她一样。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宋定山沉默。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你知道吗?那些前一天还同吃同住聊天谈心的战友兄弟,可能第二天就再也见不到了……」 明明是再轻描淡写不过的语气,却好像蕴含了一万吨的悲伤,压得人悲伤的喘不过气来。 张小雅身体里的愤怒和尖锐像突然被针刺破的气球,一下子泄光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个画面,却控制不住眼泪啪啪掉下来,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或者是那些她从不曾蒙面的陌生人。 宋定山垂着眼,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那时候我就想啊,如果我多消灭一个敌人、如果我早打死一个敌人,甚至……哪怕我多打伤一个敌人…是不是就……」余下的话哽在叫喉咙里再也吐不出。 那种对敌人无法克制的仇恨与愤怒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与自责,是每个上过战场的战土都要面对的情感考验。 第51页 「……」张小雅沉默,找不出可以安慰他的话,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空洞的。 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每个人却都真真正正的痛过,尽管那痛的原因不尽相同,可痛的滋味却都是一样的。 「…我们政委告诉过我们一句话,叫做:化悲痛为力量。」 「再多的自责和内疚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不要用这些负面的情绪去不断的折磨和伤害自己。我们要做的就是变得更强大,我们可以努力射击让枪法更准、锻鍊身体让力量更强、负重奔跑让行动更快……我们争取做到在敌人打伤我们前先打倒他们。」 「你的事也是如此,你可以让这件事警惕你,让你以后遇事想的更周全,减少自己再次后悔自责的机会。却不是去替那个坏人承受道德的枷锁,沉溺在自责与内疚里,让已经过去的事再次伤害你。」 第四十四章 张小雅静静站在窗前向下望,其实十五层楼高的距离并不太能看得清楚楼下的过往行人了。 不知怎的,她思维发散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面的人物只要带上蒙面巾,就变的连亲爸亲妈都认不出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我们辨别一个人难道只靠看鼻子和嘴巴吗? 眼睛、身姿、气质、走路的步伐……甚至是鬓角的形状,哪一个不是独一无二专属于某一人的? 朝夕相处的亲人爱人,别说只是不露口鼻了,就是你把他裹在黑布里,他也能通过身形认出这人是不是自己熟悉认识的人,可笑电视剧里竟然只要遮上一张面巾就可以天下无熟人了,荒唐不荒唐! 看,相处没两天,还是从这么高的地方俯视,她不也一眼就认出哪个是自己熟悉的人了吗! 所以啊,电视剧里演的也并不全都靠谱。 直到那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愣愣坐回到飘窗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暖哄哄的仿佛把整个人都要融化掉。 这样阳光明媚又凉爽无风的好日子,真是再适合出去游玩不过了。 可她不喜欢。 光明很美,但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站在下面,总会给人□□裸的无所遁形之感。 还是晚上行动更舒服,黑夜是最坚硬牢固的盾甲,可以阻挡所有的窥探和不怀好意,让人身处其中,格外轻松舒适。 她坐在飘窗上,想着早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心里嘆息又不由暗暗佩服,明明她说了那么多警告和示例,明明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明明对这个时代还半知半解,却敢单枪匹马的走出去,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胡思乱想发了一会儿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有心想回屋拉上窗帘继续睡觉吧,可别说脑子里一点睡意也无,也担心真去睡了,万一他发消息回来她不能第一时间看到耽误事儿。工作吧,又踏不下心来,虽然都是光亮,但日光就是不如灯光舒服,怎么看怎么觉得浮躁,还好最近手头没什么着急的活儿,不然就沖这两天的状态怎么完的成啊! 轻嘆口气,她走到沙发旁瘫坐上去,拿起摇控找了平时最爱看的情景喜剧小声看起来。 说来也怪,明明是最能安抚她情绪的熟悉搞笑剧情,可今天却怎么都起不了往日的镇静作用,反而越看越心神不宁起来。 会不会迷路?会不会被车撞到?会不会忘记了她教的手机怎么用?会不会记不清怎么给她发消息?会不会被人发现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会不会被人抓起来…… 各种担心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她不停的到电脑前查看企鹅上有没有自己另一个号发来的消息。 这一刻张小雅真后悔了,他再笃定自信到底还是一个对这时代不熟悉的陌生人啊,她怎么就放心让他一个人独自外出啊! 真该陪他一起的,怎么也比在这儿胡思乱想恐惧担忧来得轻松。 唉! 宋定山可不知道家里的外孙女已经担心的在客厅里打转了。 他谨记她说的话,多听多看,少说慎行,坚决不惹事,一定不能让人发现他的异样。 其实他到觉得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哪有那么多人关注他呀,他又没长得三头六臂惹人眼。当然也没人会去想这个走过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从几十年前穿越过来的呀?毕竟也太离谱了不是? 即便他偶尔眼含新奇,面容惊嘆,也没有过多引人注意,至多不过在心里嘀咕一句,这是哪里来的刚进城的乡下土包子。 其实人啊,更关注的还是自己。 一路走走停停,他到了昨天的医院。 他虽年轻且不太了解这个时代但毕竟不是毫无阅歷的傻子,嘴巴甜一点,态度客气一点,想要打听的事自然也能不费什么功夫的问出来。 可除了一样,没有人看到或听说过他昨天见过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当时不是清醒的,他甚至也会以为那只是自己做的一场离奇的梦,不过说起来,他遇到的离奇事也不只这一件了,他苦笑。 所以,他想要确定的事自然毫无结果。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对别人来说离奇的事情是虚幻,对他这个刚刚穿越时空过来的人而言,这份离奇反而到更增添了可信度。 第52页 他沉默着离开医院。 执念、媒介、异象。 执念,这个是最简单的,只要他想着回去就可以了。 异象,如果网上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也只要等那天回朔星到来就行了。 现在的问题是,媒介呢? 那块曾经挂在他脖子上的铜元早消失了,他去哪里再找一块相同的?! 即便找到相同的,就一定管用吗? 他皱眉思索,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走到了刚来那天去过的超市门口的对面。 超市门口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的聚集了很多人。 他谨记着小雅的话,别往人多的地方去,别凑热闹,所以也没打算过去围观。 隔着马路听着看着,好像是一个身材瘦弱神情憔悴的少年在和什么人吵架。 本来隔着一条马路加上路上行驶的车辆,应该是听不到对面的声音的,可是那少年嘶吼的声音实在太过悽厉,「你到底什么时候还钱!!!」 站他对面的人因为离得远,说话声音小,说的什么就让听不清了。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怒了那个瘦弱少年,只听他又怒又恨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放屁,你有钱买车买房为什么没钱还我们!」 双方又争辩了几句,那个瘦弱少年彻底被激怒,忽然神情绝望癫狂的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来。 本来嘀嘀咕咕围观的人群霎时间慌乱了起来,甚至有胆小的女人惊声尖叫了起来。 宋定山要抬腿离开的脚步顿住,一边顾着路上来回的车辆,一边往对面赶。 围观的人群嘈杂了起来,有劝阻的,有喊保安的,有嚷着快报警的。 瘦弱少年神情惊惶,拿着刀的手挥舞着抖动着,「你今天要是不还钱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说完竟真的拿着刀朝那人扑了上去。 那人的身形也终于露出来,是一个身材白胖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见此情景中年男人也被吓到了,四处躲避着,「你别乱来啊,你这是犯法的,你这要坐牢的!」 别看他身形胖,可是遇到了危险身形竟变得十分灵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他专往人多的地方躲避着。 瘦弱少年已经红了眼。 挥动着刀子划到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围观群众。 场面霎时乱了起来,尖叫声跑动声,混杂在一起造成了不小的骚动。 商场的保安也赶了出来,因为对方手里有刀,也不敢冲动上前,只能一边大声威吓着让他别动一边拿着警棍试探着上前想要制服他。 瘦弱少年此刻却成了急红眼的兔子,不管不顾了,胡乱的挥舞着刀子嘴里发出无意义的绝望嘶吼声。 正在这个时候,商场门口突然窜出一个小孩子,好巧不巧的是,一头撞在瘦弱少年的腿上,被撞的一个屁股墩向后跌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的冰淇凌也啪嗒的一声扣到了身上。 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起两个小胖手就朝着他的腿上捶去,「你还我冰淇凌,还我冰淇凌。」 瘦弱少年此刻本就失去了理智,见状一把揪着小孩子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一旁的保安和围观的众人也吓了一跳,都担心他伤害到孩子,忙让他把孩子放下,有事好好说。 瘦弱少年看着众人担心的表情,将拎起来的孩子挟在胳膊中,用刀指着那个白胖男人,颤声嚷道,「你……你们让他还钱,不然…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众人一片轰然。 有人劝少年别冲动,也有人劝白胖男人赶紧把钱还了。 不管怎样大家的意图一样就是先把孩子救下来再说,万一这人一激动真把孩子伤了那真是悔都没地儿悔去了。 孩子的妈妈终于从商场里面喘吁吁的追出来,迎面看到眼前的一幕,自然吓的目眦欲裂,尖叫着扑上去,「放开我的宝宝。」 「你…你别过来!」少年同样尖声嚷道,手拿着刀颤抖着放到怀里大哭不止的孩子身上。 孩子妈妈一下子就吓得不敢再动,哭着求道,「弟弟,你放了我宝宝吧,你有什么要求你说,我有钱,我们家有钱,我给你钱好不好,你放了我的宝宝吧!」 「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他!」少年再次拿刀指着白胖男人,「我要他还我钱!」 「让他还、让他还!」孩子妈妈连连点头,转头朝那个男人大吼道,「你赶快把钱还给他!!」 白胖男人看着手里拿着刀颤抖个不停经撑着的少年,高声喝到,「高扬,把孩子放下,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爸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句话似是刺痛了少年的神经,他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拿着刀的手哆嗦个不停,「你还有脸提我爸、你还有脸提我爸……。」 众人看得一片胆颤心惊。 「我怎么不敢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爸是见义勇为救人的英雄,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啊,还拿刀杀人,你这是杀人犯的行为你知不知道。」 少年浑身都抖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恼怒,见到了此刻男人不但不说软话先劝下少年,反而说这样的话刺激他,都纷纷怒骂让他闭嘴。 白胖男人不理别人,「你爸在地底下知道都得气活过来——」 「啊…我要杀了你!」少年终于受不了他的言语刺激抱着孩子拿着刀就沖他冲过去。 第53页 人群再次乱起来,保安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加上少年手里拿着刀,怀里又挟持着孩子,行动起来自然束手束脚。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发生也不过在一瞬间,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场面怎一个混乱了得。 好不容易从马路那头穿过来的宋定山动作迅捷的奔到少年背后,抬手精准干脆的握着手年持刀的手腕,稍一用力,少年手中的刀就因手腕吃痛掉落到地上,趁这个机会,他又用另一手掐住少年的另一只手,将两只手反翦到身后。 少年本身力气就不大,更是全靠一腔孤勇撑着,所以宋定山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其制服。 被他挟持的孩子也掉到了地上。 孩子妈妈见状忙扑过来把孩子抱起,然后搂在怀里后怕的大哭起来,孩子也在母亲怀里吓的直哆嗦。 少年被人制住,整个人还不甘的挣脱着想要挣扎,再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后,终于崩溃的大哭起来。 宋定山感觉身前的少年不再挣扎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朝地上滑去,拽拉他的手改为托住他的双臂。 少年却顾不得这些了,全无形象的嚎哭着,那场面恁地叫人心酸。 围观群众本来因少年被制止而叫好的声音也慢慢歇了下来。 身为当事人的宋定山更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少年的无助和绝望。 半晌,他侧过身,搂抱住少年,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膀。 警 察速度很快的赶到了现场。 第四十五章 智擒少年的行为在别人看来自然是鼓掌叫好值得点赞的,而在网上本地推送大新闻中看到这场景的张小雅却只觉得胆颤心惊,尤其是看到视频最后警 察出现一众人被带走心里更是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没有任何属于这个时代的身份信息,如果…… 她完全不敢去想是什么后果,哆嗦着右手操纵着滑鼠点开企鹅找到自己另一个号的好友,然后发送了视频通话,因为太慌乱,明明几秒钟就可以完成的操作,硬是花了几乎半分钟才完成。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那端却始终没有接起。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网上推送的新闻虽然是及时的,可到底不是实时直播,也不知道现在距离事情的发生有多久了,他会不会已经…… 就再张小雅被脑子里的那些恐怖的想像搅得快要崩溃的时候,视频终于被接通,那张才相处几天就已经无比熟悉的脸孔终于出现在屏幕上。 哪怕已经在家里试过几次视频通话的联繫方式,可那张脸上此刻仍是为此带着惊讶和新奇。 「小雅?」 张小雅看着他出现在屏幕上,微微松了一口气,还能接视频,是不是意味着他现在还有自由? 「你现在在哪儿?」她顾不上别的,忙问。 「我在公安局呢,我——」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别害怕,你记住谁问你什么都别说知道不?等我过去,我马上就到,听到了没有?问你什么都别说。」怕他旁边有人,她压低了声音紧张的嘱咐道,然后不待他回復,就匆匆抓了车钥匙冲下楼去。 一路上,张小雅强打着精神让车子安全的行驶在路上,脑子里的思想活动却一刻也没停止过。 如果他坦白交待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办?那些人会不会信?如果信了,会把他怎么样?会不会把他抓起来弄到实验室里做研究? 如果是那样,她要怎么救他出来?她一个小人物在国家机器面前完全无能为力。 或许她可以用他脑子不清楚有幻想症这个藉口把他们骗过去?不不不,不行,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过往存在的任何信息,只要稍微一查就可以查出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完全没有社会关系,父母亲人朋友邻居,哪怕是出身,也要有孤儿院的收养记录,不可能野生野长,不接触人长到大,除非真的是野人,可他怎么看都不会是野人,那么他是谁,又如何出现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怀疑了。 穿越重生这种事在小说里写来如此轻松不需要逻辑,可是真实出现在现实生活里,才发现要想完美骗过所有人是多么困难和不易的事,尤其是从落后文明穿越到先进文明时,更是难上加难。 张小雅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还可以,虽不算太聪明,但也没笨到令人髮指,小富即安的日子过的也算逍遥自在,可直到了现在这一刻,她才知道,有个聪明的脑子有多重要,最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除了没用处的胡思乱相,完全找不出任何好办法来面对眼前的困境。 当车子开到公安局大门口时,她已经绝望了。 随意的把车子停在了门口,在踏进大门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决定,就算是拼上这条命,她也要把他抢出来,至于抢出来之后该怎么做,她还来不及去想。 她握紧拳头,克制着头脑中的狂乱风暴,一步一步坚定走进去。 「小雅!」清朗又熟悉的叫声响起。 她侧头循声望去,发现他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上,神色轻松愉悦的叫她。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飞扑过去,惊疑紧张的抓着他的双臂来回打量,「你没事?」 「我没事。」宋定山看着她没戴口罩的脸上那惊惶不定的表情和没有血色的双唇,知道她是担心他才会如此,不由有些自责,轻声安抚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第54页 「真的没事?」张小雅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警察、他们……没抓你?」 「这位兄弟是做好事,警察表扬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抓他呢!」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插入。 张小雅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刚才因为太过紧张居然忽略了,仔细一打量发现是个一脸陌生面带感激的矮胖中年男人。 「你是……」 「妹子上次的事真是抱歉啊,是我们两口子太冲动,你可别介意啊!」男子抱着拳一脸惭愧的连连道歉,「这次多亏了小兄弟不前嫌出手救了我儿子,我这,嗨,我再次给两位道歉道谢了。」 宋定山发现她的表情十分陌生疑惑,似是完全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于是小声提醒道,「这是前几天在超市停车场那个小孩的父亲,你忘了?」 张小雅皱眉想了想,才缓缓松开眉头,「哦……今天那个被挟持的小孩又是那个孩子?」 一个又字让男子十分不好意思。 他三十多岁了,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所以平时难免宠溺娇惯些,一发起脾气来就爱不管不顾的往外沖,结果上次差点被车撞,那时他还有底气上去披头盖脸的给人骂一顿。可今天这孩子又被人拿刀挟持,说实话,当他听妻子诉说了经过又看了当时的视频后,心里也是吓得够呛,打定主意回去以后必须好好管管这孩子了,这一生气就到处乱跑的行为可要不得,毕竟不是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自然,对救了儿子一命的人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也因此愈发对上次在停车场上去就不分青红皂白就大骂人家一顿感到羞愧,如果当时这人心里因为那事有一点犹豫或迟疑的话,那他儿子是个什么下场他还真不敢去想,毕竟那少年当时情绪那么激动。 「妹子,兄弟,你们放心,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这孩子,今天真是……不多说了,大恩不言谢,你看,咱们找个地方吃个饭,让我表示一下感谢行不?」男子看着两人诚恳说道。 「不用了。」张小雅哪有心情和他吃饭,看着宋定山小心紧张的问道,「警 察说你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宋定山点头。 「那咱们赶紧走吧!」张小雅听闻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打听他是怎么脱身的,拉着他就想走,唯恐那些警 察反应过来他身份不对,再次把他抓进去。 男人也忙拉住宋定山,亲热道,「兄弟咱们吃个饭让我表示一下感谢吧!」 宋定山当然也没有和陌生人一起吃饭的打算,「不用了,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的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男子摇摇脑袋,一脸认真的望着他,「你的举手之劳不仅救了我儿子的命还救了我们一家子人的命,不做点什么感谢你,我实在过意不去!」 宋定山感觉出他话语中对家人的看重,心里不由一暖,笑道,「你刚刚不是做了吗!」 男人愣住,想起刚刚两人出来时的那一段对话。 张小雅却不耐烦这些,拉着宋定山就赶紧跑了出去,那模样是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男子回过神来,慢慢走到自己的车旁。 车上,眼眶红肿的妻子正小心翼翼的抱着已经哭着睡过去的儿子满脸心疼和后悔,见他上车,哽咽唤道,「老公……」 男子拍拍妻子的手,柔声安抚着,「没事了,你别害怕了。」 妻子眼泪啪啪掉下来,没有半分在停车场时张小雅所见的蛮横跋扈模样,「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宝宝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也不活了。」 男子又温声细语的好一阵安抚妻子,末了嘆道,「今天多亏了这个小兄弟,不然……」想想还是后怕,看着妻子怀中即便是睡梦中仍噘着嘴的宝贝儿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宝宝这孩子也得好好管教管教了,这一生气就到处乱跑的行为实在要不得。」 妻子也怕了,平时宠爱孩子捨不得呵斥教育他还不都是因为爱,现在出了这事也觉得是平时自己两口子太过纵容他了,心里下定决定回去要好好管教一番,实在不行,就把这孩子送到他爷爷家里,让老头子□□一阵子。 心里有了打算,人反而轻松了些,说道,「是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你怎么没请对方吃个饭啥的。」 男子自然把刚刚的情形和妻子说了一遍。 妻子听后也愣了愣,半晌才说:「上次我说话也有些刻薄,等下次有机会我也给那妹子道个歉吧!」 男子点点头,忽地懊恼的一拍方向盘,「糟了,我刚刚忘了问他的电话了!」 说完抬头四向打量,却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这对夫妻两如何懊恼遗憾且先不表,却说张小雅领着宋定山匆匆上了车,将车驶离一段距离,觉得足够安全才赶忙靠边停下问他事情的经过。 「他们怎么会放你走?他们没问你要身份证吗?没怀疑你的身份吗?他们有没有怀疑你?」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来。 「他们问了啊,我就说我不是太方便透露姓名。」宋定山见她神情仍旧惊惶不定,笑着答道。 「啥?」张小雅一脸懵逼的睁大眼,一副你逗我呢的滑稽表情。 敢这么回答警 察叔叔的问题,那不是分分钟钟找抽呢! 宋定山点点头,认真道,「真的,我就是这么回答的。」 第55页 张小雅怎么可能相信。 「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不查看你的身份证的!」张小雅拧着眉摇头,「没让你做笔录吗?就是一边问你话,他们一边记录?然后最后让你签字?对了,有没有让你签字?」 「没有。」宋定山摇头。 「怎么可能呢?」张小雅愈发疑惑不解,「他们什么就没问你就让你走了?!」 「他们主要是在问那个男孩和他叔叔。」宋定山说。 「所以是他们还没顾上问你呢?!」张小雅惊,「他们到底让你走了没?」 「我也没做坏事,怎么会不让我走呢?」宋定山见她的表情实在太过惊惶,不由有些不能理解,「而且做了好事不留下姓名是应该的啊,他们不问不是很正常吗?」 张小雅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半晌,才尝试和他解释道,「做好事当然可以不留姓名,但只要你进入了警、局,那么查看、记录你的身份信息就是必须的流程。好多人一被查身份证就会紧张害怕,所以每年光是通过查看身份证这一项,就把揪出许多有案底的犯人或是其他不妥的人员……总之,他们没要你的身份证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 「没要不是正好吗?」 「好当然是好,但他们为什么会没查呢?」张小雅想不通,「尤其是你那句身份不方便透露,你知道让人听起来觉得有多欠揍吗?!」 宋定山有些惊讶的动了动身子,「有吗?可是我们的纪律就是对外保密啊,很多事连家里人都不能透露的。」 张小雅愣了愣,「军人似乎是有保密原则,可是他们不知道你是军人啊!」 「这个他们在车上的时候有问过。」 「啊,问过?怎么问的?」张小雅忙追问。 宋定山如实答道,「就是有一个人说我身手不错,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就说是军人啊,后来再问我其他的,我记着你的叮嘱就没再多说,只说不方便透露!」 「然后他们就信了?!」张小雅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宋定山有些不高兴,「我本来就是军人,他们相信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是,」张小雅看他生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这也太……你说一句他们就相信了?就不再问你了?这也太容易了吧!」 「我哪里不像个军人吗?!」宋定山腰杆挺直神情肃穆看着她。 张小雅打量他,还别说,即使身着便装,可是军人气质这东西,就像烙印在骨子里一样,一眼看去,就绝对不会让人怀疑。 「你像。」 所以,就因为这个轻松过关了?! 张小雅说不出话来,这是不是也太幸运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说服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定山这才笑了,「他们没有怀疑我不是很好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难道你想我像电视里那样被人抓去医院吗?」 张小雅看着他脸上略有些得意的表情,许久才喃喃道,「对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至于为什么会轻松过关,也许是运气好呢!毕竟连穿越这种千百年难遇的离奇的事都发生了,不是吗? 她这样安慰自己,努力忽略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第四十六章 回到家时,张小雅已经筋疲力尽了,连当时出去的急忘了锁门这件事都顾不得吐槽了,好在家里也看不出丢过什么东西的样子。 宋定山见状却有些内疚,虽然相处不久,但他觉得还算了解她,他不知道什么是强迫症,但依她每次严谨到甚至有些过份小心的程度来看,她会连门都忘了锁就出去,可以想见她当时急到了什么程度。 见她回到家就似脱力般的瘫坐到客厅上,不由自责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回到安全的空间,身后又有了依靠,张小雅觉得嘭嘭嘭跳个不停的心脏慢慢平復了些,看着他站在那里歉疚的模样,轻嘆了口气无奈道,「不是告诉你别乱出头嘛!」 怎么就是不听呢! 宋定山没说话,哪怕他不是军人,当时的情况也不可能在一旁干看着无动于衷,只是到底和她所嘱咐的相背,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张上雅无奈的看着他,他脸上那副我没有错只是害你担心所以我很抱歉的表情不要太明显,那副沉默又倔强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未说出口的焦虑只能全堵在嗓子眼里,让她烦躁的想要抓头大叫,说出口的却只能是无奈嘆息,「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被抓起来,我完全没有救你出来的方法?」 宋定山看了她一眼,「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被抓起来。」 张小雅头痛,怎么又绕回到这个问题来了。 她焦燥的坐起身看着他,「这不是你做不做坏事的问题,而是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没有任何身份信息,一但被人发现,你根本都不知道你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看她这副模样,宋定山放软了口气,「那你知道将要面临什么吗?」 「我不知道!」张小雅皱眉,「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恐惧,你明白吗?」 宋定山沉默。 半晌,才轻而坚定道,「我不能因为未知的事而不去做该做的事。」 「什么是你该做的事,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张小雅皱眉反驳,「你该做的就是不让别人怀疑你的身份。」 第56页 宋定山看着她,沉声道,「小雅,我是个军人。」 他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哪怕换了一个时代。 张小雅深吸口气,压下胸口将要爆出的怒焰,尽量心平心气道,「我知道,可是你不是也见到了吗,警 察很快速的到达了现场,你不觉得这件事由他们处理更合适吗?你们应该也有纪律吧,比如各司其职,如果警 察上战场替你们去打仗你觉得合适吗?」 这话宋定山是认同的,只是他也解释了会出手的原因,「那个男孩子当时很激动,不及早制止他,我怕他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张小雅下意识的冲口而出。 宋定山的脸严肃下来,「小雅。」 张小雅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失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口气不由也冷了下来,「当妈的不看好自己的孩子出事了怪得了谁?那男孩也是一样,从他拿出刀子挟持孩子那一刻,他就要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 这种事不关已袖手旁观的态度太冷漠无情了,哪怕宋定山知道她可能只是因为气愤才口不择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深吸了口气,他试图和她讲道理,「小雅,有时候,可能我们随手帮别人一下就能挽救一个人的一生,就像你曾经经歷过的,在你最绝望的时候,那个老大爷几句温暖的话就把你拉了出来,是一样的道理。」 张小雅没想到他会用自己曾经的经歷来反驳自己,一剎那间眼都红了,冷笑道,「好好好,你爱做好人,你随便行了吧,只要别连累我就行了。」说完起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狠狠的甩门声也无法释放张小雅此刻心内压抑的愤怒与委屈。 她努力深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干嘛那么生气,无所谓啊,她就是这么自私冷漠怎么了,他爱做好人就让他做去好了,反正被抓住了,她就说不认识他,就算他说他是她姥爷也没有人会相信啊,只会把他当精神病人关起来,到那时候看他还想不想做好人! 想是这样想,可张小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只觉得无比委屈,她是为了自己吗?她还不是担心他?如果他真的被抓住了,她完全没有办法救出他,他能体会她那种担惊受怕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吗?做好人?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做好人才值得表扬,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去做好人,那不是勇敢那是愚蠢好吗? 静坐了半天,张小雅才慢慢冷静下来,心里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确实太过份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自己血缘上的姥爷,而且他做的,也确实是帮助别人的好事,她实在不应该火气一生来就不管不顾的说那些伤人的话。 她忍不住抹了把脸,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这样愤怒失态过了,因为她知道愤怒从来不能解决问题,还往往会把事情闹大闹僵,所以不论面对什么人什么事,她都甘愿大事化小息事宁人,哪怕吃点亏也无所谓,可是没想到这好脾气却在最亲近的人身上破了功! 她苦笑,人啊,真是奇怪,总是把最恶劣的态度用在了最亲的人身上。 他虽然是她姥爷,可还是个比她小的正热血的年轻人呢,尤其军人的身份更让他觉得多了一份责任感,她实在不该说那么冷漠的话。 宋定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说一点都不失望是骗人的,他的亲人,他的血缘后辈,他更希望他们堂堂正正无惧无畏的活着,他不求他们像他一样参军当兵保家卫国,把别人的命放在自己前面,但仍希望他们能在别人遇到难处的时候,伸手帮一把,而是视不关已的袖手旁观。 可看着茶几上盘子里那些专为他准备的各种零食和水果,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见到了她的冷漠,但也同样感受到了她的热情,他能感觉到她对他这个姥爷的出现充满了开心喜悦与忐忑不安,就像个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时代所有的美好展示给他,补偿给她。 辈份上,她是小的。 实际上,却是她一直在把他当弟弟照顾。 她并不是真的冷漠,她只是把自己保护的太紧,所以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这件事,他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但,她也没错,只是,让她担心,是他的错,事后又指责她冷漠自私更是不该。 因为她的冷漠自私,全是为了保护他。 他忽然觉得羞愧不已。 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门前,抬手刚要敲门,却见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两人面面相觑。 「对不起,小雅。」 「对不起。」 相同的话语同时从两个人嘴里脱口而出。 半晌,两人同时释怀的笑出来。 似乎吵过一架后,两个人能更理智和心平气和的谈论这个问题。 宋定山首先就自己的行为道了歉,让她担心这事无可辩驳。 张小雅沉默了片刻,才坦承道,「你救人,我其实心里是觉得很骄傲很自豪的。」 被认同,宋定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只是我也真的很害怕你被别人怀疑身份,甚至被抓走。」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觉得他并不能特别清楚的明白这种感受,于是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就像是,我突然出现在你的部队中,说我是你的亲人,但部队却查不到我存在的过往,你说,部队能相信我吗?」 第57页 「不能。」宋定山斩钉截铁的回道。 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部队,甚至是家里,说是他的亲人,别说部队不会相信,连他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怀疑她是不是哪里派来的jd,甚至都不需要考虑就会把她控制起来,就连他可能都会被审查。 这一刻,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她的担忧。 「对不起,小雅,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 张小雅红着眼眶,「我并不是真的怕你连累我,我的生活轨迹完全有迹可寻,但你没有,如果你真被抓走,我真的真的真的完全没有办法能救出你。」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不由带了苦涩。 宋定山手足无措的看着她这副虽然没哭却比哭还难过的模样,心里既自责又内疚,「小雅……」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惹人注目的事。」 看着自然比自己小但却是自己姥爷的大小伙子垂头在自己面前道歉的样子,张小雅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相反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把一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变成一个小心谨慎甚至是瑟缩的人并不是什么另人高兴的事。 比起被抓,可能见死不救的良心谴责才是更加让他难以忍受的吧? 半晌,她才看向窗外轻声道,「其实细想想,我是真的自私,我害怕的不是你被抓,我害怕的是你被抓我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我不想经歷那样的绝望,所以啊,我最在乎的,还是我自己的感受。」 她回过头来,认真看着他,「所以,还是做你自己想做的吧,只要你不后悔。」 第四十七章 张小雅不确定这个话题算不算不欢而散,因为后来两个人都沉默了,且心照不宣的没在提起。 提心弔胆的等了两天,见没有警 察或其他什么奇怪的人员找上门来,张小雅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宋定山也在网上看到了那些自己制服少年的视频,因此明白了她当时会那么及时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这个时代,真的太发达太便利了。 两人也关注了一下少年的后续。 虽然孩子的家长在了解原因后没有追究少年的责任,但在公共场持械威胁他人,拘留几天总是免不了的,这还是看在他未成年的份上,否则可能刑罚更重。 少年的身世也被无所不能的网友扒出来。 少年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在一次救灾中牺牲了。 现在少年的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所以少年想要回叔叔多年前借去的抚恤金。 在多次要债未果的情况下才有了这次的过激行为。 ——我认识他叔叔,拿着人家的抚恤金买车买房吃香的喝辣的,现在人家生病了还不还人家钱,太缺德了—— ——我也认的这男孩,他妈妈人挺善良,谁家有困难都主动帮忙,没想到这么好的人会得那么严重的病—— ——好人没好报啊—— ——有联繫方式吗?我想捐点钱—— ——我也是—— ——没人曝光他叔叔的信息吗—— ——这种人就不应该惯着他,曝光他!—— ——那小孩子的父母也没有追求他的责任,还挺不错的—— ——一般人都能理解吧—— ——在哪个医院,我们组织一下捐点款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 ——孩子啊,虽然我理解你的处境,但,希望你以后做事能多想想,你这样……你爸他可是烈士啊—— ——怎么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烈士家的钱就可以借了不还啊?—— ——我没说不还,就是觉得他这样挺给他爸抹黑的—— ——真有意思,那你让他一个半大少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妈病死啊?——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易冲动,这次如果不是被人阻止,就真悲剧了—— ——对了,救人的哥哥好帅啊,有认识的没—— ——看那身手利索的,估计是练家子,哈哈—— ——最后那一抱太感人了,我相信他是真的看出了少年的无助—— ——十分钟后,我要知道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呵呵,善良的母亲、英雄的父亲、差点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呵呵你m呵呵—— ——我承认少年绝对是有错的,但那还不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阴阳怪气在这儿嘲讽谁呢,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呵呵,善良的母亲、英雄的父亲!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当了这两个伟大无私的人的儿子了呢?他要是他叔叔的儿子,车房都有还吃喝不愁—— ——怎么说呢,站在外人的立场上,我肯定要为这对夫妻点个赞,但细想想,这个男孩也是真的挺—— ——我太理解这种感觉了,我爸妈就是老好人,对外人比对自己还好,是,他们是有一副好名声,但内里如何……—— ——也不能这么说吧,难道善良也错了?—— ——善良是没错,但,我更知道一句话,为母则刚,上面有人也说了,那抚恤金借出去好多年了,小叔子因为这笔钱都过上好日子了,她自己过的惨兮兮,也不开口去要—— ——你知道她没要?—— ——你知道她要了?—— ——槓精—— 第58页 ——其实真的,很多事情都有双面性,你看他叔叔,借钱不还,坏人一个无疑了,但给儿子买车买房,让儿子吃穿不愁,从儿子的角度,他肯定是个好爸爸吧——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扯哪去了,不是说捐款的事吗—— 宋定山看完这些评论后久久沉默。 张小雅见状,说:「等他们组织起来,咱们也给捐点钱,你不用担心,事情闹的这么大,肯定会引起关注的,他妈的病应该也没问题。」 宋定山摇摇头,解释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怪他父母的。」 张小雅听了这话不知道怎的就想乐一声,她也果然乐出了声。 宋定山看着她。 张小雅垂下眼睛淡淡道,「如果他爸还活着,如果他妈是个泼妇,如果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也不会走今天这一步。」 谁不想当个傻白甜,可现实,总是把们变成丑强惨。 宋定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 就像张小雅说的那样,这事闹到网上,自然少不了关注,后续官方也组织了捐款,她在确认了帐号的安全后也随手捐了一千块钱,就不再理会这事,因为突然来了一份小施工图要做,她忙了起来。 到是宋定山一直守在网上关注此事。 她画图,他上网,她挣钱,他做饭,相处的极为融洽。 直到两天后,她的图纸终于做完,他才高兴的在饭桌上告诉她,少年的母亲已经顺利完成手术了,余下的,只要安心静养就成。 张小雅轻笑,「那就好。」 宋定山看着她满脸疲惫的模样,想到她这两天除了睡觉吃饭几乎都是坐在电脑前,不由有些心疼,「吃完饭你早点去休息吧!」 张小雅点点头,因为对方图要的急,加上施工图这东西作起来精细又繁琐,准确度要求极高,差一毫米都对不上,所以做起来很是耗神,好在最后的报酬对得起这份付出。 「那等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吧!」她忙着作图,他因为怕出去被人认出来,所以这两天两人几乎都没出家门。 「可以了吗?」宋定山还是有些担心。 当他在网上看到有人要求十分钟就要得到他的全部信息时,可是吓了一跳,唯恐别人真的找到他。 张小雅知道他担心什么,「现在网络上的事,热得快,凉的也快,要是实在担心和我一样戴个口罩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张小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将声音按掉。 这么长时间来这是宋定山第一次看见这个电话响,除了他拿着那一次,不由好奇问道,「谁呀?」 「提醒。」 「?」 「……我明天要去给我妈上坟。」张小雅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 宋定山顿觉手里的筷子有千金重,「……她、她是这个日子……」 张小雅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这不是快寒衣节了么,去年我去的晚,所以今年得早点去,怕不看日期忘了,所以订了个提醒。」 宋定山仍是没懂,「为什么去年晚,今年就要早?」 「……不想被他们堵住。」 第四十八章 因为要回去给母亲上坟,自然要准备一番,于是张小雅也顾不上休息,抓紧时间去了趟超市买东西。 鲜花这东西,好看但不实用,她妈这辈子基本上没过过好日子,小时候更是不知道吃饱是何滋味,好不容易长大了,又没遇上个好男人,日子过的也是艰辛狼狈,总算赶上时代要变好了,人又没了,大鱼大肉敞开吃的时候自然是从来没有过,所以每次上坟她都是多准备一些肉菜和糕饼给母带去。 糕饼这个买现成的就行,肉菜一般都是自己做。 忙忙乎乎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大早提着一堆东西上车。 可能是为了配和今日的心情,天有些乌乌的发阴。 车里很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你妈、她…她是一个怎样的人?」终于,宋定山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 因为出来的早,所以路上车辆并不多。 张小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从别人口中认识另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很难不有失偏颇的事情。 在她最深的印象里,母亲几乎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面对父亲的打骂会笑,面对奶奶的刻薄会笑,面对姑姑的欺负会笑,甚至面对村人邻居,都是一副讨好谦卑的温顺模样。 之所以说几乎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是因为母亲的坏脾气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小时候的她常常十分迷惑,为什么那样一个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的妈妈,会单单只对她变脸喝骂怒吼崩溃? 她讨厌暴燥易怒的父亲,但同样也怨恨喜怒无常的母亲,所以很多时候,当父亲打骂母亲时,她都会十分漠然的冷淡视之,甚至有一种淡淡的轮迴之感。 直到很多年后,她长大了,见的人多了,才慢慢懂了,母亲之所以会把所有坏脾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不是因为她认为的母亲厌她,恨她,而是因为,只有她…才是母亲唯一的亲人,是与母亲血缘最近的人,是母亲敢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情绪的人。 第59页 一生未曾被人珍爱的母亲不懂,对待亲近的人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而年幼的她,也不懂,母亲在肆意对她发泄情绪时,真正想要的也许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和一个温暖的拥抱。 在这个世界上,两个血缘关系最亲的人,到最后都没能够给过对方想要的东西。 现在,面对这个世界上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和母亲血缘最亲的人,她突然就不太想让他知道母亲的坎坷。 最终,她轻声回答道,「她是一个脾气很好,很温和的人。」 这样的概括也许太泛泛,宋定山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描绘不出她的样子,他想问更多,可却不知道要怎么问,也或许,是不敢问。 于最,张开的嘴翕动了几下终是无力的闭合。 张小雅不想气氛太沉闷,岔开话题,「这段车少,你想开车试试吗?」 宋定山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车子一路安静的到了目的地。 张家在村头,不过坟地在村尾的后面,所以张小雅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村尾的路旁停着。 也许是因为天气有些阴大家懒得出门的关系,所以提着东西一路走到坟地竟然幸运的没有遇到村里人。 这让每次来上坟都提心弔胆的张小雅不由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见她不再走,将东西放下,宋定山也跟着停脚,「怎么不走了?」问完突然反应过来,「到了?」 张小雅点点头,蹲下身开始拔眼前的杂草。 宋定山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长满杂草的土包。 有句土话叫做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这话当然是骂人的意思,却也不免有些夸张的成分,因为没谁会认自家的坟头杂草长得有一人多高而不去清理,除非,他家没人了。 可现在,在他的眼前,他亲眼看见了一座长满杂草的坟。 这坟…是他女儿的。 他不知道她的出生,未见过她的样貌,没参与过她的成长,更不知道她结婚,甚至……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此刻,就被埋在这座长满杂草的孤坟之下。 张小雅半天没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他双拳紧握双眼通红的看着眼前的坟堆,愣了愣,才恍惚明白了原因。 赶紧解释道,「我上次上坟是清明的时候,到现在有小半年了,夏天正是草木旺盛的时候,所以草长的有点多。」 她的解释并没有让宋定山舒服些,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他完全能理解她回来一趟的不容易,他当兵的时候,一年都不一定有机会回家给父亲上一次坟。 可父亲的坟地每次去无不是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因为不论是弟弟妹妹还是他娘,都不会忘记抽空去坟头瞅瞅,看看坟地有无长草,有没有被耗子钻洞、灌进雨水,从没有让坟地变成像这种无人打理的野坟一样。 「……你爸从没有来过是吗?」 张小雅薅草的手顿了顿,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宋定山也并不需要回答,眼前的一切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他蹲下身,一言不发的开始跟着一起除草。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女儿,竟然是为她清理坟头的杂草…… 宋定山觉得心口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样,难受的他喘不过气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将坟地的杂草清理干净。 然后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到坟前,张小雅拿出黄纸跪到坟前。 薄软干的黄纸极易燃烧,碰到打火机里窜出的蓝色火苗,马上被吞噬。 「……妈,天凉了,我来看你了…你知道今天我带谁过来看你了吗?」张小雅低声说着,「你肯定想不到……是我姥爷呢,就是你常跟我念叨的那个姥爷…很神奇吧,他竟然会从几十年前来到现在…现在年龄比我还小呢……你不是一直遗憾从没见过姥爷一面吗?现在姥爷就在这儿呢,你看看吧,姥爷是不是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宋定山慢慢蹲下身,拿起黄纸添到火焰上。 火焰升腾,带起未燃尽的纸灰,飞扑到他的脸上,炙疼的他眼中瞬间沁出泪来。 阴沉的天,突然下起雨来,砸到脸上,冰凉冰凉的,一路凉到人的心里。 「小丫?」突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张小雅听到声音回头。 「哟,真是小丫啊,这是…带男朋友回来给你妈上坟了?」以手做伞挡在头上的妇人见她回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待看到蹲在她旁边没回头的男人时惊讶的问道。 「大娘。」张小雅强笑着打了声招唿,「这是我妈那边的亲戚。」 「亲戚啊!」妇人重复了一句,也不知道信没信,「你这咋光知道来上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爸啊,这都几年没回家看过他了。」 张小雅扯扯嘴角,「这下雨了,大娘去地里干嘛了?」 「嗨,这不是种了点晚玉米嘛,我看看长什么样了。」妇人随口回答,又续着刚才的话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爸这两年身体也不行了,你有空还是回去看看他吧,你这丫头也是够心冷的,那怎么说也是你爸啊。」 一直没回头的宋定山听了这话倏然回过头来,冷冷说道,「那他可有来坟地看过?」 妇人先是被他突然回过头来红着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再听到他话里对老张家的责怪愤怒之意不由愣了下,可是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坟地又想到刚刚经过时还满地疯长的杂草,心里不由有些讪讪,继而又有些恼怒,「哟,这是你妈那边哪个亲戚啊,我怎么从没见过啊!」 第60页 「雨要下大了,大娘你快回家去吧!」张小雅拦住还要说话的宋定山对着妇人说道。 妇人来回看了看两人一眼,翻个白眼哼了一声,顶着雨转身快步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她嘴里嘟囔着,「…没妈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宋定山听到这话气的浑身发抖。 窥一而知全部,作为一个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他太清楚如果不是一家人太过懦弱无能,村里人大多数都不会当面言语刻薄,更何况是涉及已逝之人。 「不用搭理她,她就那样!」张小雅见他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和她理论的模样忙拉住他。 雨慢慢密集起来,转眼就将人的头髮打湿。 宋定山紧紧盯着那妇人直到她的的身影远去,才慢慢收回视线。 雨水浇在燃烧的黄纸上,瞬间冒出一股轻烟打出一个个黑洞,腾腾燃烧的火焰慢慢萎靡了下去。 宋定山心里一慌,忙一手伸出去遮挡在黄纸上面,一手拿起一旁的黄纸轻轻卷做一团放到将熄未熄的火焰上。 黄纸足够轻薄易燃,虽然被雨水打湿,但放到火焰上仍是缓慢的燃烧起来。 手背上是冰凉的雨滴,手心下是灼烧的火焰,衬得中间的手无力而单薄。 张小雅回过神来看到他的动作忙去拉他的手,「你干啥,小心烫手。」 「浇灭就烧不着了。」宋定山固执的不为所动,甚至把另一个手也伸到上面遮挡,企图阻止雨水给火焰所带来的冰冷侵袭。 张小雅看着他的动作,眼里瞬间沁出泪来,她垂下头让眼泪直接砸到地上。 没再去阻拦他,而是默默加快了添纸的速度,心里喃喃的默默念道: 「…妈……姥爷来为你遮风挡雨了……你看到了吗……」 第四十九章 雨越下越大,两人沉默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坟地。 等到了车上,两个人身上基本上都淋湿了。 张小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天气预报只说阴天没说下雨啊!」无奈的念叨了一句,她发动车子离开。 车子行驶起来,她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只是,显然,她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看着几个撑着伞挡在路中间的身影,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慢慢踩了剎车。 当头的一人上前拍起了车窗。 一直怔怔的宋定山也跟着望过去。 只见窗外执伞的男人大声喝骂着什么,因为隔着车窗,还下着雨,所以传到车里,模模煳煳的听不清。 「他是谁?」他问,声音比外面的雨还要冷。 张小雅看了他一眼,伸手解下安全带,「我下去跟他们说会儿话,雨大,你别下来了,听见了吗?」说完看着他。 宋定山没回答,视线落在窗外拍打玻璃越来越急促的干瘦苍老的男人身上。 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的拍车声,张小雅只得再次嘱咐道,「你别下来。」然后自己推门下了车。 车外的人早已等不及,待她下车还不及将车门彻底关好,就一个巴掌对着她唿了过来,同时嘴里斥骂道,「牲口玩意,你还知道回来!」 张小雅早有防备,所以及时退开,奈何身后就是车子无路可退,所以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巴掌扫着了一个边。 男人虽苍老干瘦,巴掌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劲,刮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的闪躲却令老人怒意更盛,下一下巴掌接跟着又甩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未能如愿。 才到半空就被人一把截住。 牢牢的像铁钳一样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疼的他身体蜷缩尖叫起来,另一手握着的伞也跟着掉到地上。 「你是谁?为什么打她?」雨忽然小了起来,他清楚的看见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红着一双眼狠狠瞪着他,那模样,狰狞的好像一只要吃人的恶鬼。 张小雅忙上前,对着表情吓人的宋定山道,「我没事,你松开他吧!」 张栓柱见这情形马上明白这人原来是和女儿一起的,再次怒了,叫嚣道,「我是谁,我是她老子,老子打她天经地义!」 转头看着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儿,嘴里再次不干不净的骂道,「你个死丫头片子,你能耐啊,几年不着家,现在领着个野男人回来打你老子,你出息啦,啊!」 宋定山眼睛缩了缩,哪怕心里已有猜测,可当眼前这个干瘦刻薄的老人承认他是小雅的父亲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绝望,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痛起来。 这样一个…这样一个…… 张栓柱却不知他此刻如何的怒焰滔天,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被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又见他长相英俊但年龄却比自己女儿还小的模样,嘴里再次辱骂起来,「你个不孝顺的玩意,小时候你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我老了,你不着家,挣钱不拿回来给我这个老子,你在外面养小白脸,你个牲口玩意,你——啊!」最后一句话没说话,整个人却已经被人打飞出去。 张小雅吓一跳,一旁的张栓柱媳妇黄翠芬和来通风报信的大娘也吓了一跳。 张栓柱却被这一记铁拳打的差点疼死过去,张张嘴,一口血加着两颗发黄的老牙一起流了出来,顿时呜呜噫噫的□□起来。 黄翠芬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双手拍着大腿大声的嚎叫起来,「天啊,打人啦,闺女打老子啦,天打雷噼啊……」 第61页 宋定山却没去管她,再次走到卧到在地上疼的起不来的张栓柱跟前,伸手攥着他的衣领将烂泥一样不停哼哼的张栓柱拎了起来,「你说的对,老子打你也是天经地义。」说罢拳头再次落下。 那狠厉的像是要把他打死的模样不仅吓住了黄翠芬,也同样吓住了一旁的张小雅。 她愣了一息,才忙上前阻拦,「行了,行了,别打了!」 这番动静加上黄翠芬的嚎哭很快将就近的几户人家引来。 「这怎么回事?」 「这是谁啊?」 「怎么打人啊!!」 「那是小丫吧?」 「那男的是谁?」 张小雅却顾不得旁人了,因为她发现此刻的宋定山似乎陷入魔障一样,一拳一拳,毫不手软,不过片刻的功夫,刚刚还肆意叫嚣的张栓柱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好了,好了!」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你别打了,你要打死他了。」 宋定山听到她的声音看向她,分不清他脸上的水珠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以往沉稳坚毅又悦耳好听的声音此刻却像是被砂纸磨砺过一般粗噶沙哑,「他打过你妈吗?」 张小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难过的差点哭出来,「你不知道我妈有多为你骄傲,别为这样的人脏了手,好吗?不值得的。」 这边被人拦住,那边一群人赶紧把张栓柱拖到了一边。 「栓柱、栓柱……」黄翠芬唿着被打个半死的男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再次嚎哭起来,「没天理啊,闺女打老子啊,打死人啦……」 一旁的人也议论纷纷。 「这打的也太狠了吧!」 「这谁啊?」 「是小丫对象吧?」 「这这、咋弄啊,快叫救护车报警吧!」 黄翠芬闻言嚷道,「对对,报警!赔钱,把人打成这样必须赔钱,让警察抓你!」 宋定山垂在身侧的手瞬间紧绷了起来。 正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突然从村外驶了进来。 被雨水沖刷过的白色在这乌突突的天色里显得格外的夺目耀眼。 车子缓缓停在众人面前。 车门打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双漆亮优雅的白色高跟鞋,紧接着,是一双着黑色长裤的笔直修长双腿,再往上,是内穿白色衬衫,外搭蓝色修身小西装的姣好身材。 再看那张脸,并不十分美丽,然妆容精緻,脸颊带笑,让人一眼望去就心生好感。 这样一副精英模样打扮的人,站在泥泞不堪的地上,非但不显脏污反倒更衬出主人与此地的格格不入。 「妈,这是怎么回事?」高跟鞋的主人看着眼前的情景疑惑的轻声问道。 黄翠芬看到女儿来忙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凑上前去,接过女儿手里拎着的东西,「婷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镇上视察,顺便回来看看你,这是怎么了?」张婷不解的问道。 「哎哟,是婷婷回来啦!」 「又回来看你爸妈啊,真孝顺!」 「可不咋滴,栓柱这闺女没白养,隔三差五的回来看老两口。」 「要不咋说呢,这孝顺不孝顺的,和是不是亲生的真没关系。」 一旁围观的人啧啧称赞起来。 黄翠芬以往最爱听别人夸她女儿,每每要聊上一个小时不停闲,可是此刻却顾不得这个了,她看着女儿哭诉道,「婷婷啊,你爸让人打了!」 「打了?谁打的?」张婷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谁,顿时大惊。 上前一看,只见他口鼻处都是鲜血,一双眼睛有气无力的半睁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声。 「这是谁打的?怎么这么严重?」她惊唿,蹲下身轻声唤道,「爸,我是婷婷啊,你没事吧?」 张栓柱听到声音费力睁开眼睛,见是继女,脸上露出个笑来,「婷婷回来啦!」 只是疼痛太甚,这个笑容不像以往的温和慈祥,配上血唿啦的脸庞显得异常恐怖。 张婷站起身,环顾四周,怒道,「是谁打的?」 然后视线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张小雅身上,「小丫?」 几年未见,她本不应该一眼认出是谁,然,人认不出,脸上的疤却从不曾变过。 视线再移落到她身边紧紧拽着的男人身上。 只见他身姿笔直,面容俊朗,气质冷峻,此刻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样站在那里,任是谁都无法忽视。 张婷眼神闪了闭,才半笑半抱怨道,「你可回来了?你这丫头,这都几年没消息了,知不知道爸妈和我都担心死了。」 张小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黄翠芬在一旁急道,「还回来?你知道不知道,你爸就是她打的?」 「什么?!」张婷惊讶,不相信的摇头,「小丫打的我爸?怎么会?」 「怎么不会!」黄翠芬急道,「妈还能骗你不成,就是她领着男人把你爸打了,你大娘亲眼看见的。」 张婷怀疑的看向一侧站着的大娘,见她点头,又将视线移回到张小雅身上,仍是迟疑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不知道你这么些年没音信爸有多惦记你。」 见张小雅不说话,她无奈的轻嘆口气,将目光看向一旁如利剑般的年轻男子,温和有礼的问道,「你好,我是小丫的姐姐,我叫张婷,请问你是?」 第62页 宋定山看着眼前言语大方神情自信又衣着精緻的女子,如果在另一个场合遇见,他一定会心生好感,非情爱之好感,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子,如果不含仇怨,应该没有人会讨厌吧 ! 他又看向身旁的小雅,雨水让她的形容狼狈,因为怕自己再冲动伤人而拉拽着自己的紧张神情,让她脸上的疤痕更加丑陋狰狞,真是个让人不想靠近的样子。 第五十章 张小雅却不想让宋定山搭理张婷。 说句不客气的话,以宋定山的身份打张拴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这顿打他早几十年就该挨,仗着媳妇没娘家人撑腰就整天搓磨人家,现在也该让他尝尝被人打是什么滋味,要不是怕打死他有麻烦,她根本就不会上前阻拦。 可是让自家姥爷和张婷对上,那算怎么回事,没得自降身份,她也配? 因此赶在宋定山说话前毫不留情的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张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那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妆容精緻的俏脸腾得一下子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不说以她现在的工作和身份从不曾有人敢这么不给面子的和她说话,就是以前,她做为继女拖油瓶随她妈嫁到张家,因她妈肚子争气第二年就给张家生了儿子,又加上她性格灵透嘴巧会来事也从不曾被人明目张胆的挤兑过,毫不夸张的说,张小丫这个张家亲闺女在村里的名声和人缘比她这个外来户差的远了去了,就连张栓柱这个继父都从来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到是张小丫因为性子阴沉不讨喜加上面容吓人没少做张栓柱的出气筒。 可现在,几年没见,这个以往在家里沉默寡言挨了打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丫头片子,竟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谁给她的胆子?! 这一刻,张婷是真的怒了。 可她惯会隐忍,即使心里已是怒极却也绝不会做出疯颠失态有损形象的事情来,因此,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敛去了眼中的怒意,摆出一副伤心又难以置信的模样来。 「小丫,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你姐姐啊,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和我妈,为了这赌气一走几年都不回来,可你不想见到我们,难道你也不为爸想想吗?你知道他这几年多担心你吗?你到好,几年不回来,一回来竟然带人把爸打成这样,你…你——」说到最后捂住胸口一副哽咽委屈的再也说不下去的模样。 「唉,小丫是个狠心的。」 「孝道这方面小丫的确比不上婷丫头。」 围观的人见这情形也跟着小声议论纷纷。 张小雅看着惺惺作态的张婷忍不住嘲讽出声,「这么多年了,你还爱玩这一招啊?这么爱演戏你当什么公务员啊,你当演员去啊!」 说完,不想再此地多做逗留,拉着一旁的宋定山离开。 黄翠芬却不想这样简单的放他们走,冲上去拦住两人,指着鼻子骂道,「站住,你们打了人就想走,门都没有。」 张小雅打掉她快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手,绕开她往前走。 「你把你爸打成这样,就想一声不吭的走人?」黄翠芬拍着双腿大嚎,「没天理啊,不孝啊,闺女打老子,老天怎么不下个雷噼死你这牲畜东西。」 「你闭嘴!」宋定山双眼凌厉的看着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中年女人。 他本就是个不擅长说话的男人,更不用说是这种妇女吵架似的对骂,因此即便有满腔愤懑却也只能憋在心里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唱念作打装腔作势的母女和趟在地上性格粗暴只会对女儿甩巴掌的男人,他根本不敢去想自己的外孙女在这个家里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张小雅也不想自家姥爷面对这种场面。 心里不是没有怨过恨过,无数次想像过,如果母亲的父亲知道自己女儿这样给人欺负是不是会难受、会痛苦、会气的从坟里杀出来? 可当有一天,他真的出现这里,接触到她曾经的生活,她却又突然不想让他面对这样的凌乱和不堪,不想让他因此而难受自责。 所以她扯着他气到有些哆嗦的身体,只想快点离开这些人和事。 黄翠芬虽然被男人刀子一样锋利的的目光吓的有些瑟缩,但想到趟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老伴,还是决定不能放他们离开,于是强撑着道,「你、你们把人打坏了,现在生死不知,却拍拍屁股想走,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宋定山看了一眼趟在地上□□的男人,冷冷说道,「他死不了。」 也许他心里有那么一刻恨不得打死这个才第一次相见的男人,可骨子里的天职与纪律让他出手时克制的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 黄翠芬却并没有理他这话茬,「反正你们别想走,把我老头打这样,医院费、住院费啥不是钱啊!」 还不待两人说话,一旁的张婷闻言就扯住母亲,「妈,算了,让小丫走吧,我这有钱,咱们先送我爸去医院吧!」 周围的人闻言赞许的点点头。 「婷丫头这孩子懂事!」 「这孩子,拴柱没白养!」 黄翠芬却不干,凭什么这死丫头打了人让她闺女出钱,见旁边一群人看着,不由拉着女儿的手委屈抹泪道,「你这傻孩子,妈知道你心疼你爸,可是凭什么她打了人让你花费,你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再说了,你每月都给我们养老钱,她呢,到好,这么多年了,一分钱都没往家拿过,咱们村都没有她这样不孝顺的孩子,今天这个钱我非得让她掏了不可。」 第63页 「妈,我爸养我一场,我给他花钱那不是应该的嘛!」张婷也红着眼睛扶住母亲劝道。 张小雅冷眼看着母女两人挽扶在一起煽情作戏博得周围人一片好感,心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急着出言争辩承诺做出好女儿样,只淡淡道,「既然你女儿孝顺愿意花这个钱,那就让她送她的好爸爸去医院吧!」 黄翠芬怎么可能放她走,好名声她要,但这个钱她是绝对不能让女儿出的,于是再次上前,这一次她挡在了两人前面,「我女儿愿意出这个钱是她孝顺懂事,你却别想占这个便宜?打了人就跑,天下哪都没有这个道理。」 张小雅厌烦这种无谓的斗嘴,看着她,静了两秒下了狠招,「你女儿现在的工作很好吧?」 提起女儿的工作,黄翠芬忍不住有些得意,全村里的孩子就没有一个比她女儿有出息的。 张小雅看着她那副掩不住的得意样子,慢声说道,「我还从来没去她单位看过呢,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她单位看看她?」 黄翠芬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话里的言外之意,顿时急了,「你敢!你敢去她单位!」 女儿可是在公家单位工作,工资可能没有别的职业高但这份工作背后隐藏的福利却是其他任何高薪工作都无法比拟的,别的不说,就她在村子里为什么腰杆子这么硬?出去进来为什么哪个都上赶着打招唿?这都和女儿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也因此,她分外珍惜女儿的羽毛,不允许任何人败坏女儿的名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张小雅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无所谓的说道。 「你、你无耻、不要脸!」黄翠芬惊惶骂道。 张小雅看着这个一向泼辣虚伪的女人脸上竟然也会出现惊慌与愤怒,心里没觉痛快反而更感讽刺。 有些人,她自己的女儿是宝贝,别人碰不得,伤不得,却把别人的女儿当成草芥,随意践踏。 「我本来就没有脸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张小雅摸摸自己的脸看着她裂嘴微笑。 带着疤痕的脸上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显得狰狞恐怖。 黄翠芬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从不曾被她放在眼里的过的继女。 半晌,才强自镇定地道,「我告诉你,你要敢找婷婷的麻烦,我、我——」 只是神情却分明是色厉内荏。 张小雅冷笑,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所以,离我远一点,惹急了我,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黄翠芬被她话里的阴狠吓得后退了一步。 这死丫头于她来说不过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打死都不带可惜的,可要是因为对付她而伤了女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哪怕再不甘再不愤再咬牙切齿,最后,黄翠芬也只能恨恨的后退一步让行。 临上车前,张小雅顿住脚步。 「等他六十岁,该给的养老费,我一分也不会少。」 说完,上车驶离。 秋日的雨能冷透到人的骨头里。 被秋雨浇透的衣服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像是披了一层冰。 车子里的两人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张小雅习惯安静,甚至是享受安静,她的人生有大半是在安静中度过的,可从没有哪一刻的安静有如此时般让她觉得难熬。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她却能感觉到他五脏六腑内汹汹燃烧的火焰,灼的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一句也吐不出来。 忽然之间就觉得很内疚。 她的姥爷,虽然年轻,却是上过战争杀过敌的英雄,他为正义而战,为光明而战,他的死,是勇往直前,是英勇赴义,可能有难过有不舍有遗憾,但,一定是没有怨没有恨的。 可此刻,她却让这把只沾染敌人鲜血的锋锐利刃染上了狗血的不堪与污浊。 她突然后悔带他来这里。 第五十一章 他想起他第一次杀死敌人的场景。 训练场上无数次的摸爬滚打,对战演习中数不清的伤痕与经验,都让他的身体做好了面对战争的一切准备。 可当第一次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并永远消失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怯意。 那是一个人吶! 可战争没时间给他伤春悲秋。 所有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成长着,从第一次面对死亡的胆怯,到后来面不改色的持 枪对阵下一个目标时的冷静,他几乎没用太多时间。他的身后,是他的国,他的家,他的亲人,为了他们,他必须克服一切恐惧与胆怯。 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甚至制造死亡,没有让他变得盲目肆意,轻贱生命,反而更懂得敬畏生命,珍惜生命的可贵。 所以每次回家时,他都激动的不能自已,所过之处看到任何人都忍不住生出亲切感,待靠的近了听到那熟悉的乡音,更是像见到家人一样。 ……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小女婴的出生。 可她的出生并不合时宜。 遗腹子的名声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不是好事,尤其是一个女孩子,且是在重男轻女的乡下。 顶着父亡的名头,多多少少都要被扣上克父不详的兆头,即便碍于亡父的原因没人会当面说破但背地里的嘀嘀咕咕总是避免不了,忌讳和排斥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 第64页 他亲眼看着这个不被祝福出生的小女婴一步步艰难长大…… 他看着她没了母亲,又没了奶奶,他看着她吃不饱穿不暖,他看着她骨瘦如柴寄人篱下,他看着她小心瑟缩卑微讨好,他看着她好不容易长大却错嫁非良人,他看着她因为生了女儿而被丈夫侮辱打骂、婆母嫌弃,他看着她越发卑微怯懦战战兢兢,他看着她的孩子慢慢重复她的轨迹,他看着她们母女在那个永远充满暴戾冰冷的家里艰难挣扎,他看着她…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一生,直到有一天再也看不到,后来,再看她时,她的坟头已长满杂草…… 他感觉自己似置身于汹汹大火中,灼热的火焰烧的他皮焦肉毁肠断骨裂痛不欲生。 「啊!!!」他想要大叫大喊,他想要发泄心中所有的怒焰。 张小雅正拿着棉签沾了水在床上人干裂的嘴唇上涂抹,忽然听到他发出低低的□□声忙停下动作看去。 却见床上人只是面容痛苦的扭曲着却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刚要站起身去喊医生,却惊喜的发现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宋定山看着出现在上方的人,她的脸由模煳慢慢变的清晰,他脑海里的神智也慢慢清醒。 「…小雅…」他慢慢喊出她的名字,却发现喉咙里像吞了荆棘一样,疼的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同时,身体似乎失去支配权使不上力气的感觉也传递到他的脑子。 「我…我怎么了?」他虚弱而茫然的问道。 「你别急,你发烧了。」张小雅轻声安抚着,又有些自责的说道,「你是不是昨天回来就不舒服了,都怪我,淋了那么久的雨,只以为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天知道,当她早晨醒来却没看见他时是什么感觉,她的第一反应是他又穿越回去了,于是没顾上敲门就冲进了他的房里,待看到他好好躺在地垫上时才松了一口气,即而却又觉得不对,且不说她开门的动静那么大没把他惊醒也就算了,他的作息时间可比她正常多了,这个点不可能还在睡觉。 于是凑前一看,却发现他虽然睡着,但睡容并不安详,只见他满面潮红,唿吸粗重。 待她把手往他额上一搁,那灼热的温度更是烫得她一惊。 宋定山已经意识到身处的环境并非昨晚所睡的房间,气恼自己不争气的身体,黯然道,「…给你添麻烦了。」 他完全不敢想像她一个女孩子要把一个没有意识的大男人从一个地方弄到另一个地方需要费多大的气力。 想到来到这里不过几天却几次三番的不是进医院就是给她惹麻烦,心里不由更加难过自责,「对不起,小雅。」 张小雅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愣了愣,才摇头道,「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明知道是阴天却忘了备雨伞,害你淋了那么久的雨回来又没想到给你备两片药。」 宋定山摇摇头,表示不怪她,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间发出撕扯的疼痛。 张小雅见他说话困难,忙道,「你不舒服别说话了,再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宋定山此刻却不想闭上眼再次体会睡梦中那种混沌挣扎绝望无助的感觉,摇摇头,「不想睡了。」 又问她,「你是怎么把我弄到医院的?」 张小雅见他不想休息想着他睡的时间也不短,于是也没再强劝,走到床尾帮他把床摇起来一些,让他躺靠的更舒服,然后才端着水杯轻轻送到他嘴边,「先喝点水。」 见他乖乖喝了,她才有些顽皮的说道,「你猜!」 宋定山见她表情里透着些许得意,悲伤的情绪也不由消散了些,笑着摇头软声道,「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吧!」 把一个昏睡中的男人从楼上弄到车上的确是一件费力气的事,张小雅虽然独居但也不是一个大力士,正准备打一二零求助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忽然想到平时以往买米面粮油这些沉重生活用品时用到的婴儿推车。当然,婴儿推车肯定是放不下他的,但根据婴儿推车她想到了自己平时坐着的电脑椅,五个轮子的电脑椅人坐在上面滑动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于是就把他扶到了电脑椅上自己在后面推着前行,除了出户门的时候时候遇到了门槛的麻烦,后面几乎是一路平坦畅通无阻。连送到医院时的护士看见忍不住好笑的同时也对她能想到这么个搬人的方法表示了佩服呢! 张小雅说完,得意的看着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宋定山看着她手舞足蹈像个小孩似的得意的说个不停,那模样明明很好笑,他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忍不住掉出来。 正讲在兴头上的张小雅看着他突然的落泪顿时怔住,半晌才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你、你怎么了?」 宋定山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声音虚弱的佯装抱怨道,「想到你说因为坐椅轮子多推着不走直线的样子笑的我眼泪都掉出来了。」 说完抬手抹去眼泪,用一副怨怪的表情看着她。 张小雅看着他,然后也跟着笑了,强调道,「真的是不走直线,走起路来急熘拐弯的,不信出院的时候,我推着你试试你就知道了。」 宋定山仍是不信,哑声说道,「我觉得是你力气小没有掌握好平衡,回去我推你试试看,看它走不走直线。」 第65页 「行吧,如果到时候不走直线看你还嘴硬不!」张小雅准备看他笑话。 两人不由的相视一笑,疾病的雾霾似乎一下子远去了。 收了笑,病房安静了下来。 中医院因设备落后,病人也少,所以虽然住的是多人病房,但享受的却是单人待遇,这也是张小雅生病愿意来这里的原因,可此刻突然安静下来,她却突然生出病房热闹点其实也好的感觉。 就在她搜肠刮肚的想要找寻下一个话题时,却听躺在病床上的人先开口了。 「小雅。」 「嗯?」她抬头看他。 宋定山看着她,轻轻说道,「…我要回去。」 张小雅愣了下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慌乱道,「可是、还没找到回去的办法。」 她补充着,「那个人说了媒介、执念、异象,后两个先不说,媒介去哪里找?」 「…我觉得媒介——那枚铜元,应该在我弟弟那里。」宋定山轻声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死了,我的遗物和抚恤按例应该都会寄回家中,等出院我打算去我弟弟那里看看。」 张小雅点头,「那行,我知道他的住处,到时候带你去。」 「嗯。」 张小雅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都快一天没吃饭了,我去买点饭,你有啥想吃的没?」 宋定山也跟着看向窗外,歪头想了想,问她,「有梨糖水吗?我想吃了。」 「梨糖水?」张小雅疑惑,想了想才笑道,「你说的是罐头吧?我小时候生病也可馋这个了,现在罐头种类可多了,你想吃什么样的?」说完一口气给他举了十多种水果的。 宋定山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看着她,「你说的我都没吃过,要不都买一点尝尝?」 张小雅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么多你吃的完吗?」 「我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嘛!」宋定山笑道。 张小雅听了无奈的看着他,「好吧,谁让你生病呢,你最大,听你的,我这就去买!」说完摇头嘆气的出了病房,好像他提的要求多无理取闹似的。 出了病房,她拿出口罩紧紧扣到脸上。 宋定山看着关上的房门静静靠坐在病床上。 门外的脚步由一开始的轻快缓慢变成后来的急速跑动,最终彻底消失在耳边。 第五十二章 宋定山这一病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好的快。 开始的时候大家只以为是普通的淋雨感冒,输几瓶液也就好了,却没想到他会一直处在低烧高烧不断的反覆状态之中,人有一半的时间是清醒的,一半的时间是迷煳的,清醒的时候说说笑笑没事人一样,迷煳的时候则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神情痛苦的呢喃着一些谁也听不清的含煳梦话。 待到后来更是严重到有大半的时间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中医院的医生态度好是真好,但医术一般也是事实,遇上这样状况不断的病人心里也有些麻爪,怀疑是不是自己医术不精,诊断错了病因,有些发愁的考虑着是否要建议患者转院。 就在张小雅慌乱无措,医生也术手无策的时候,同屋一个因扭了脚住进来在旁边看了两天的老太太暗自嘀咕道,「这小伙子怕不是魇住了吧,之前有没有去过坟地啊走过夜路什么的?」 白袍医生当然嗤之以鼻,告诫老太太要摒弃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老太太讪讪住了嘴。 张小雅本也不信这些,可是她经歷了世界上最荒诞的事,对这些多少都存有了一些敬畏之心,于是在医院出去后拉着老太太仔细问询起来。 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喜欢别人听自己讲古,尤其是那些带有封建神秘色彩的故事,那话匣子一拉开简直停不下来。 张小雅好不容易才插话进去,问她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老太太很是好为人师的为她解惑,「这简单,你就买点纸去哪个路过烧烧念叨念叨就行了,你别看这法方糙,但保准管用。」 张小雅很怀疑,可是当看着宋定山迷煳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人也一次比一次虚弱时,也不由慌了手脚,于是在某个夜晚,按着老太太的法子去某个路口操作了一番。 说来也怪,从那天之后,他的情况竟然真的一天天好转了。 白袍医生却不知道她有过这样一番迷信操作,在心里松了口气之余,觉得自己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慢慢恢復了自信。 张小雅却不在乎到底是谁的办法揍了效,只要人好了就好。 于是六天后,两人终于走出了医院。 住院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对陪护人来说,因此,回到家后,张小雅没顾他因住院耽误了时间马上就要出行的急切,硬是压着他在家里又休息了一天,才开始踏上去宋家『寻亲』之路。 当然,这期间让张小雅感受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想吃罐头了,不,就是听到罐头这两个字她都想吐,呕! 不提张小雅听到罐头就想吐的萎靡状态,就是宋定山这几天的医院住下来人也消瘦憔悴了很多,值得庆幸的是通过这一场病他似乎通透了更多,眼神也比以往更加坚定。 此刻,坐在副驾驶上,他正在打听宋家人的情况。 第66页 「具体怎样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你的弟妹们过的都不错,你弟弟的儿子是当干部的,具体什么职位我也闹不清,反正经常看见他在电视上讲话。」 宋定山看着窗外飞快滑过的风景渐渐陷入回忆中。 弟弟的儿子,他记得。 虽然他是老大,可因为当兵的原因,反而是弟弟先成家有了孩子。 记忆里那孩子瘦巴巴的,当然,那时候的人都瘦弱,他家的情况其实还算好的,毕竟母亲和弟弟都很能干,又有他的津贴,再加上村里因他当兵的原因,对他家也算照顾,所以他家算是村里过得不错的人家了。 可就算这样,那孩子依旧一副瘦巴巴营养不良的模样,抱起来都不压手,所以他那时偶尔会换些麦乳精之类的东西给寄回去,到不是他不想多寄,只是那东西,他也不好淘换。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这个大伯在他的成长路上出过力,小傢伙很是亲近他这个大伯,每次探亲回家都跌跌撞撞的扑过来让他抱,那亲热的模样引得弟弟都在一旁表示嫉妒。 其实距离上次他回家成亲也没有太长时间,可是可能就像小雅说的,隔了一个时空,好像真的像隔了很久的时间一样,也不知道小傢伙变成什么模样了…… 想到即将要见到的弟弟和侄子,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张小雅可不知道他的近乡情怯,见他看着窗外没说话,嘴里念叨道,「也不知道你弟弟现在还在老家住没!」但愿别空跑一趟。 宋定山回过神来,纳闷的看着她,「不在家住在哪儿住?」 路上车少,张小雅微微加快了速度,「那么大岁数了,还不得和儿子一起住去啊,那样可就麻烦了。」她不知道他儿子住哪儿。 宋定山被她嘴里『那么大岁数』几个字打击到,这才想到,于他不过没到一年的时间没见,可于弟弟来说却是几十年了,也不知道再见,弟弟还能认出他不。 在这种期待紧张忐忑失落等复杂情绪的交织下,小雅轻声的一句,「快到村里了,你看看有熟悉的地方吗?」 车速慢了下来,宋定山闻言激动的望向窗外,可窗外的场景没有一丝丝熟悉的模样。 几十年的变迁,曾经贫穷的村落也早已富足起来了,可于他,却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了。 「这是……我们庄?」 「是啊!」张小雅再次放低车速。 「变化真大。」他轻喃。 张小雅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哎,那棵、那棵槐树!」突然,宋定山激动的指着前面不远处大树让小雅看,「这真的是我们庄,那棵槐树还在那儿。」 张小雅看着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想起小时候随母亲回这里时,他也曾伫立在那里,她还和母亲坐在树下歇过脚,不由感嘆道,「是啊,他一直在那儿。」 「我小时候大家最爱爬到这棵大树上玩,不过,我弟每次都爬不上去,急得在下面跳脚,夏天的时候大半个村的男女老少们都拉张草蓆在下面纳凉,男的一边,女的一边,我们小孩子就两边乱跑……」看到熟悉的场景,宋定山兴奋的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张小雅看他激动干脆将车子停在一旁,「那咱们下去看看。」 宋定山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激动,只是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看到熟悉的东西,到底是忍不住,于是脸色有些发红的跟着下了车子。 大树被圆圆的花坛围了起来,树下是平坦的水泥地面,曾经这个大树下是村里人的纳凉处,现在,他是村里人的活动休闲广场,几十年来,他还在风雨无阻的守护着这里的人们。 宋定山在车上话多,但真的到了树跟前,反而沉默了。 大树被保护而又美观的圈起,他没有跨过围坛去触碰大树,而是围着他轻轻转了一圈,半晌,才轻声道,「比原来粗了。」小时候,他们三个人就能抱住,现在却是不行了。 张小雅仰头看着大树,巨大的伞盖把整个广场笼罩其下,夏天的时候真的是一处天然氧吧避暑胜地。 「只有这种几百年的老树,才能做为景观存活下来,不然早就被人砍了吧!」她感嘆。 宋定山闻言一顿,举目四望,除了这棵树,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丝丝熟悉的地方了。 槐树在村头,他家在村尾,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我们走过去吧!」他突然提议说。 张小雅自无不可,点点头道,「往这边走。」 宋定山见她熟门熟路的样子,问,「你常来这里吗?」 张小雅摇头,「我妈活着的时候跟她来给我、姥上坟。」 宋定山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口中的姥,是他的妻子。 在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了,甚至是他娘…… 见他再次沉默,张小雅有些尴尬的补充道,「…我、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后来就没来过。」 其实不只她没什么印象,就是她妈,其实对她姥也没什么印象,所以在她妈死后,她也就再没来给她姥上过坟。 以前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人都没见过说有感情那是扯淡,可是此刻,当着另一个当事人的面,此举到底显得有些凉薄了,于是不免有些尴尬。 宋定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自然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是想到她口中自己娘和妻子的早逝,到底有些难受,于是也不再说话。 第67页 两个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着。 越靠近目地的,路旁停放的车子也越多了起来,宋定山还不认识车子的贵贱,但看着一辆辆明光锃亮的车子,远不是小雅那灰扑扑的面包车可比,也知道价值不菲。 张小雅莫名,待要靠近宋家时,车子已经将路堵满了,而门外的露天场地里,也支满了棚子,下面热热闹闹的坐满了人,喧嚣声离老远就传了过来。 宋定山起先见她停住不走,还以为她在看热闹,后来发现她脚步迟疑,才恍然道,「这、这里是?」 张小雅点点头,人影攒动间看着门墙上贴着的巨大寿字,问,「今天是你弟弟生日?」 宋定山想起因计算着日子专门看的日历,回忆了一下上面的农历日期,道,「是。」 第五十三章 张小雅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热闹场景,转头说道,「咱们明天再来吧!」 之前没见面也就罢了,现在想到自己的亲人就在眼前,宋定山哪里愿意再多等一天,恨不得现在就冲进见弟弟一面。 「看这样子,他们今天应该挺忙的,也抽不出空来见咱们。」见他一脸激动且不为所动的样子,张小雅无奈劝道,「难道你还准备顶着这年轻的脸和你弟弟相认啊,且不说对方不会信,就算对方信了,他这么大岁数你不怕吓着他啊!」说不得今天的寿宴就变…咳。 宋定山激动的心情这才有些冷静下来,对啊,来之前说好的,这事只能小雅一个人出马,他得全程带口罩呢,就怕被弟弟认出来,吓着他,其实他到觉得弟弟如果认出他来说不得会多高兴呢! 站在门口做为今天支客的宋锦彦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早就看见了门前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因距离有些远本想等二人再上前些再迎上来,不想两人竟然站在那儿不动了,嘴里嘀咕两人不懂规矩,脚下却赶紧热情的迎了上去,今天来的客人可有不少身份贵重的,虽然这两人是走路过来的,但也许人家想要低调呢,所以万不可怠慢。 于是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笑容满面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带出点疑惑,「二位好,怒我眼拙,不知二位是哪位亲朋?」 他的目光先落在身姿笔挺的年轻男子身上,看他面容有几分面熟,却愣是想不起来是谁,估计是宋家的哪个远亲吧! 然后又看向站在他一旁的女子身上,天气虽然不热了,但也没到冷的地步,脸上却戴着遮住大半脸的口罩,看起来怪异的很。 张小雅见这人打量的目光,忙扯着宋定山想要离开,尴尬道,「没,我们就是路过,路过。」 宋锦彦见她侷促的模样到是确定这二人应该不是什么装低调的大人物了,只是也没信她口里的路过藉口,照他猜测,这两个人可能是来宋家打秋风的穷亲戚,不过是看今天宋家办寿不好上门罢了。 心中虽如是想,嘴里却仍是笑道,「没事,今天我们家老爷子过寿,二位要是不嫌弃不如进去坐坐喝杯水酒?」 张小雅见自家姥爷扯不动,一副不想走的模样,摸了摸没带多少钱的口袋,着实有些尴尬了,正想着要不要腆着脸问问可不可以扫码时,就见对方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了。 「老爷子岁数大了,办个寿不图别的,就是图个喜庆热闹,来得人越多老爷子越高兴,再加上家里人多半都在公家单位上班,可不兴收礼那一套。」 张小雅见被人窥破心思,心中更是尴尬,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把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宋定山身上,是去是留让他自己拿主意。 似乎是感觉到了外孙女的怨念,宋定山终于开口了,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问,「今天过生日的是你什么人?」 宋锦彦愣了一下,笑道,「是我爷爷呢!」 宋定山闻言不由惊诧的看着他,仔细打量两眼,确实和弟弟有几分相像,只是看他不比自己小的年龄,不由有些激动的问道,「你、你是明礼的儿子?」 时间可真快啊,半年前还是个小豆芽的明礼,转眼间儿子都比自己大了? 宋锦彦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明礼指的是他大伯,不由皱了皱眉,到他大伯这个地位,敢这么不客气的直唿其名的人真是太少了,就算是敌对人马,心里恨的要死,见了大伯面上也得客客气气的,这愣头青是谁? 心中不由快速思索着这两人是谁,是不是来找茬的,至于他们刚刚口中的路过说辞,自然是一点也不信了。 「宋明礼是我大伯,不知二位是?」他再次问道,并解释,「家里亲戚朋友多,我又常年在外,看着两位虽面熟,一时却真想不起是谁了,实在抱歉!」 「大伯?」宋定山轻喃,然后才理清他的身份,「你是定江的二儿子的孩子?」 宋锦彦这次真的不高兴了,直唿他大伯名字就已经很过份了,现在连他爷爷的名讳也如此不客气的说出来。 张小雅在自家姥爷刚刚开口说出宋明礼的名字时就觉得不妥,此刻见他连宋定江的名字都说出来,不由想要抚额长嘆。 以他身份,直唿弟弟的名字当然没问题,但问题是他现在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直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的名字,让人家怎么想,难道要告诉他,我是你爷爷的大哥?你还得叫我一声大爷爷?不被棍棒打出来才怪! 于是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走吧!」 第68页 宋定山看着宋锦彦没了笑意的脸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不妥,可见到亲人的亲切又让他不想就这样走人,于是站在那里一时没吭声。 这边正微微僵持着,却见宋家大门口又走出来一群人。 「大伯、爸。」宋锦彦招唿道。 走在前面的宋明礼点点头,急匆匆的往外走。 一旁的宋明智看了一眼儿子及站他身旁的两人,见衣着打扮朴素,且并不认识,以为是村里人或哪个远亲,于是催促道,「快把人领进去坐席,别堵在门口,你大伯他的老领导一会儿过来了。」 听闻是重要人物要来,宋锦彦也顾不上和两个不清不楚的人掰扯了,看向两人,「二位?」 要么坐,要么滚!张小雅觉得他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宋定山却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刚刚擦肩而过的身形富态,甚至肚子微凸的中年男子问宋锦彦,「那个是明礼?」 那个瘦巴巴的小傢伙竟然、竟然长成这副模样了? 宋锦彦实在不喜他这个居高临下的口气,声音也冷了下来,「二位也看到了,我这儿挺忙的,你们是走是留?」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张小雅尴尬的扯住自家姥爷就要走人。 宋定山从自家侄子大变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站定不动,看着小雅,「咱们留下看看吧!」 「行,那你二位,在门口自己找个位子随意坐吧!」看着不远处驶过来的汽车,宋锦彦也顾不上搭理两人,整了整衣服,扔下这句话也忙迎了上去。 张小雅嘆口气,拉着巴巴望着那几个人的自家姥爷道,「走吧,别站在这儿挡道了,咱们找个地方坐。」说完,强硬的拉着他走到门前棚下找了个有富余的位子坐下。 桌上坐的都是男人,有老人、也有几个四五十的,还有两个小年轻,穿着普通,看样子,应该都是村子里的人。 她和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 「姑娘面生啊,不是俺们村里人吧!」身旁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和善的问道。 张小雅暗道,我戴着口罩你都能看出面生?也是人才啊!不过心里也明白对方是怕他们不自在,才没话找话,因此笑道,「是啊,大爷,我不是村里的。」 宋定山听闻老人是村里人也不由激动的回过神看着他。 老头就笑了,「那你可不能坐这儿啊,亲朋啊,同事都在院里坐呢!」 「没事,坐哪儿都一样。」张小雅笑着摇摇头。 「那哪里一样哦!」同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冷哼一声道,边用下巴指了指被宋家人簇拥着过来的人,「像那样的,都是得坐上房的,能和咱们似的坐门口?」 他旁边的中年男人闻言用胳膊顶了他一下,「闭嘴,别喝点猫尿就乱说话。」 宋定山却看着刚刚说话的老人,突然道,「你、你是大谷吗?」 老人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宋定山咽了咽口水,穿越的真实感,第一次如此清楚,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他认识的人,只不过,上次见面这人还是同村的半大小子,现在,却已经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头了。 张小雅也学同桌的中年男人捅了自家姥爷一下。 正巧这时,宋家人迎接的人走到了门口,全桌的注意力都望了过去。 「看见没,这排场,绝对是重要人物。」有人小声嘀咕着。 「这不是那谁嘛,经常看见他在电视上进话。」 「嘘,小点声。」 「宋家是真起来啦,你看看,这半天的功夫,来的人非富即贵的。」有人羡慕道。 「可不咋地,你看看宋家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混得差的。」见宋家一行人进去了,桌子上的人才恢復了大声说话。 这一打岔,自然也就忘了刚刚自家姥爷叫人家小名的事,张小雅不由松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哪能想到当年穷的吃不上饭的宋家人,今天能这么豪气的大摆流水席呢!」老人感嘆道。 「吃不上饭,你那都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有岁数小些的嗤道。 老人被顶撞,不高兴了,「那俺还乱说咋滴,当年老宋家可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也就是宋老大去当兵,宋家情况才好了一点。」 「宋老大还当过兵?」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老大,我说的是宋定江他大哥。」老人说道。 「哦,没听说过。」年轻人态度冷淡。 「你听说过才有鬼了!」一个中年男人笑道,端起桌上的酒杯啜了一口,「连我也只是听说,见都没见过,听说是当初死在战场上了吧!」 张小雅闻言一僵,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 「是啊,死的时候可年轻着呢!」一个老人可惜道,「我那时候还小呢,听说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媳妇当场就早产了,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跟着去了。」 另一个老人也跟着说道,「不过他也没白死,那年头,咱村里饿死多少人啊,他家有宋老大的抚恤,孩子都立住了。」 「是啊,后来宋老二为啥能当上村干部啊,还不是上面照顾!」一个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几年斗的多厉害啊,宋家因为有个宋老大的关系,屁事没有不说,还给大儿子得了一个大学的名额,就连现在他大儿子能到今天这个位置,据说宋老大以前的战友都没少出力。」 第69页 「真的假的啊?一个死人能有这么大作用?」有人不信道。 老人夹了口炖的软糯的红烧肉,还别说,这有钱人请的厨子就是不错,这肉炖的可真香,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他才莫测高深的说,「你不懂,机遇这东西,只要抓住了,那就是改天换命的事,宋家人啊,抓住了。」 「这不就是说的那什么,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嘛!」年轻人玩笑道。 「这命啊,你不信就是不行。」另一个老人也感嘆着,「有的人啊就是天生好命!」 第五十四章 一桌子老人连吃带喝情绪激动的说着宋家的兴家史,也没功夫去关注后来的两个年轻人了。 「你吃点吧!」张小雅悄声对他说道。 宋定山慢慢回过头,看着她依然挂在脸上的口罩,「那你呢?」 「我还不饿呢!」张小雅摇摇头,「你吃吧!」 「我也不饿。」宋定山看着她笑着说道,「等事情办好咱们回家再吃吧!」 张小雅看着这个阵仗,不乐观的说道,「我估计今天他们且有得忙的,不一定有空见咱们,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 宋定山没再说话,耳边听着周围的人讲宋家的故事。 那故事,陌生的好像是陌生人的事。 正如张小雅所预料的那样,宋家人忙的很,门外那些不用特意招待自来自去随来随吃的村民也就罢了,可院子里的亲朋却是要挨个敬酒,好言好语感谢一番的,而堂屋里几桌贵客更是万不可怠慢的,这么一大摊子弄下来,就算是宋家人多,一个个也都忙的人仰马翻。 待到把一个个亲朋贵宾送走,一大家子人全都累的灵魂出窍了。 女眷们有的带孩子回房休息,有的聚在一起聊着闲话,半大孩子们早跑村委大院里却看宋家专门请来的唱戏的演员唱戏了,至于爷们儿们则坐在一起聊着政策、工作、孩子、车子等一些有的没的。 宋定江坐在沙发上一脸微熏的看着满屋热热闹闹的孩子们。 心里是溢不住的喜悦,他这一辈子,圆满啦! 他有两个儿子,老大从政,仕途顺畅,未来还能更上一步,老二经商,做的也是风声水起,生活不愁。 几个孙子孙女全都是大学毕业,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不管是进公还是创业干的也都是有声有色,没给他们老宋家丢脸。 再想到过几个月就能抱上重孙子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爸,你回房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宋明礼看着父亲说道。 「没事,我不累。」宋定江亢奋的摆摆手。 见父亲脸上的确不见疲态,宋明礼想了想也没多劝,只道,「那你累了说话。」 宋定江点点头,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二孙子,「锦彦啊,听说你最近又换女朋友了?」 宋锦彦一脸无辜,「爷爷我哪有,您可别乱说!」 「你妹给我说的还能有假?」宋定江大眼一瞪看着他,批评道,「你这样可不行啊,女朋友都换了多少人了,要搁过去,这就是作风问题。」 宋锦彦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妹妹一眼,大声喊冤道,「爷爷,也不是我想换女朋友,可是那处不来,我也不能勉强自己啊!」 在一旁边嗑瓜子边玩手机的宋锦钰感觉到哥哥的瞪视,兴灾乐祸的抬头做了个鬼脸。 「那怎么就处不来呢!」宋定江纳闷道。 正在和大哥坐一起低头说话的宋明义忍不住看了儿子一眼,摇遥头,「爸,我说过他好几回了,他也不听,你好好管管他,我真怕哪天有姑娘抱着孩子找上门来。」 宋锦彦暗唿倒霉,知道今天这被全家一顿训的场面是跑不掉了,正捉摸着,是不是找个藉口开熘的时候,眼角余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看到院子里有两个人走进来。 其实院子里有不少人忙着收拾走动呢,他之所以会注意到两人,实在是对这两人印象太深刻了。 毕竟敢直唿他大伯和爷爷的名字,怎么看都像是不速之客。 尤其此刻,那个年轻男人也戴上了口罩,两个人一步一迟疑的往里走的模样,更显得有些鬼崇了。 于是,他不由站起身来,问道,「爸,院子里这两人你认识吗?」 其他人被他打断,也跟着望出去。 「这是谁啊?」宋明义也没认出来,看那女子手 里提着一兜子东西,看向自家大哥,「不会是来求你办事送礼的吧?」 宋明礼蹙眉。 「我去打发了?」宋锦彦说道,「这两个人上午就来了,说话很不客气,直接叫大伯和爷爷的名字。」 宋明礼闻言制止,「让他们进来,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弄清他们的目的,总比稀里煳涂的好。 也因此,两个人顺利走到了屋里。 被一屋子人盯着,张小雅侷促又尴尬,心里一万分的后悔,她刚刚怎么就知道傻了吧唧的去商店买菸酒,不知道直接开车带着自家姥爷走人,明天再过来呢! 就算多跑一趟也好过现在这样被人围观啊! 可步子已经迈进来了,就算后悔也晚了,因此,深吸口气,她摘下脸上的口罩对坐在正中的宋定江扯起一个僵硬的笑脸道,「二姥爷,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看着她的脸微微怔了一下,宋锦彦更是吓得喝了一声,心里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戴着口罩了。 第70页 宋定江回过神来,笑道,「好好好,你有心了。不过我这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你是哪家的?」他疑惑的看着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这姑娘是谁。 「我是宋莲的闺女。」张小雅忙说道。 「宋莲?」宋定江看向儿子,指望他们给点提示。 宋明礼也是想了一会才记起是谁,「爸,她是我大伯的外孙女。」 「你大伯……」宋定江看着张小雅,半晌,才道,「啊,你是莲丫头的闺女,都长这么大啦?」 张小雅点点头。 宋定山一脸慈祥的笑了,感嘆道,「恍惚记得你妈还这么高呢,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现在在做什么呢?有孩子了没?」说着又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身边没说话的男人身上,「这是…你对象啊?」 张小雅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我、朋友。」 「哦!」宋定江点点头,总觉得她朋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想到她带着一个朋友来这里,莫非是求老大办事的?于是看向自己大儿子,道,「明礼啊,你刚刚不是说有工作要忙嘛,你先去忙,不用陪着我,正好让莲丫头的闺女陪我唠唠。」 宋明礼自然不可能把包袱推给自家老父亲,于是笑着摇了摇头,「爸,没事,我也好久没见过这孩子了。」 说完看向张小雅,笑容温和可亲道,「我记得你叫小丫吧,这么多年也不过来看看你二姥爷,可是跟姥家这边生分啦!」 宋明义也在旁边笑着补充,「有时间也替你妈给你姥姥姥爷上上坟,虽然平时都有我们看顾着,但到底你是他们的亲人不是,他们也是想看看你的。顺便啊也来家里走动走动,这再亲的亲戚啊,不走动了也生分,知道不。」 张小雅只有尴尬的笑。 的确,从她妈死过,她再也没给她姥姥姥爷上过坟。 宋定山看着她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尴尬又羞惭的笑还要不停应和着他们的话,心里难受极了。 他最亲的人在奚落他最亲的人。 他们都是他的亲人,但他们不是亲人。 「好了!」他突然出声打断他们笑脸温言后的疏离冷漠。 张小雅怕他再开口说出什么不合适宜的话,忙扯住他,抢在他前面开口道,「二姥爷,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想跟你打听。」 宋家人脸上露出一副就知道如此的表情,谁也没有接话,只静静的看着她,好似这样就能将她逼退似的。 张小雅却顾不上他们怎么想,怕再待下去,自家姥爷会失控,忙说道,「就是,我、我姥爷以前一直有个随身带着的铜元,我想问一下,这铜元是在你手里还是在哪儿?」 她此话到是有些大大的出人意料。 宋定江愣了一下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张小雅舔了下嘴唇,「…我前阵子做了个梦,梦到我姥爷了,他、他让我帮他保存着这个,所以我来问问……」 这话宋家人是不信的,别说她了,就是她妈都没见过她姥爷,一个死了几十年又从来没见过她的姥爷会给她託梦?逗他们玩呢? 可就是这事太荒诞,宋家人反而一时弄不清她的真正意图。 宋定江父子几个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拿自已大哥(大伯)来博感情说事。 宋锦彦则猜测是不是那枚铜元值钱了。 见没人说话,张小雅也知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别人,可也实在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藉口了,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家姥爷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因此,只得再次殷殷问道,「您有印象吗?」 宋定江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东西,只是他实在弄不清楚她的意图,所以仍是迟疑着没有开口。 见几位长辈不好开口,宋锦彦挺身出头问出大家的疑惑,「你要那东西干嘛呀?」说着,又摆了摆手,嗤笑道,「别扯那什么託梦不託梦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个理由谁信啊!」 「我——」张小雅一时哑口无言。 「只有让你信的理由才算理由吗?」宋定山突然开口说道。 宋锦彦撇嘴,刚要说话,却见他已经抬脚走向自己爷爷。 就见他走到老爷子面前,缓缓伸出手,宽大的手掌上静静托着一个鸡蛋。 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他再次开口道,「还爱吃吗?」 宋定江仰起头看着他,口罩遮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坚毅的眉眼,细看之下,这眉眼竟然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宋定山也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的老人,面容间,已经没有了从前瘦弱腊黄的愁苦模样。 「鸡蛋真好吃,如果天天过生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天天吃鸡蛋了。」宋定山看着他,嘆口气轻声说道。 第五十五章 这话宋家人可能觉得莫名其妙,但张小雅却知道自家姥爷绝不会无地放矢,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而且应该两兄弟印象都比较深才是。 却见宋定江听了这话果然脸上先是有些茫然,却忽地身子一怔,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 张小雅见状 ,忙抢上前,将自家姥爷拉到身后。 虽然她心里也未必没有一丝想要自家姥爷曝出身份后看宋家人的反应的想法,可也仅仅是想想罢了,真曝光了,他们的反应她还真不敢保障,毕竟几十年的时间,再深的兄弟情谊也淡了,她不能拿这个赌。 第71页 所以笑着抢先道,「这话您听着熟悉吧,也是我梦见我姥爷的时候,听他说过您以前爱吃鸡蛋。」 宋定江被她一打岔,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她身上,听了她的解释,板正的身子慢慢靠回了椅子上,却没有回应她这句话。 房间里一时间就有些沉默。 半晌,宋定江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抹了抹眼睛,对着众人伤感道,「唉,那时候穷啊,饭都吃不饱,我到十岁生日上才吃上第一个鸡蛋,那天正赶上我生病,人都迷煳了,是你们大伯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弄来了一个鸡蛋,煮了剥皮给我吃…那鸡蛋真好吃啊……」 宋家的儿孙见老爷子哭了,有些怨怪的看了站在客厅里的两人一眼,然后忙温言上前安慰,劝他大喜的日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纷纷表示,以后每顿都给老爷子煮鸡蛋吃,不仅是鸡蛋,以后老爷子想吃什么,他们都能给弄到,保证老爷子一天三顿饭都不带重样的。 宋锦彦也作出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搞怪逗趣道,「爷爷,您要想吃鸡蛋,我让家里天天给您煮,一顿煮两个让您吃一个扔一个,咱不差钱。」 宋定江伤感被驱散,看着围绕在身边的孝顺儿孙们,开怀道,「好啦,我没事,以前那时穷,没得吃,吃个鸡蛋都是好的,现在我有你们了,想吃什么吃不上。」 不得他吹,村里当初的那些同龄人里,就没有哪一个如他这般有福气的,子孙个个出息不说还个个都孝顺,以前吃的苦也都被现在的甜所代替,真不知道几辈子换来的好命。 一群儿孙又围在他身边好一阵好话卖乖,直逗得老人眉开眼笑,好不欢乐。 张小雅看着父慈子孝的宋家人,又偷偷撇了一眼身侧垂眸孤冷的站着的姥爷,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 她心里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阴暗想法,想让他知道宋家人的冷漠,可当真把这一切展现在他面前时,心里又觉得不忍。 她姥爷做错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所以看着眼前宋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张小雅只觉得格外刺眼,直接没眼色的打断,大声道,「我想着我也没见过我姥爷,他好不容易给我托个梦,我肯定得把这事办成了。」 无视众人全都面色不虞的看着她,她再次问向宋定江 ,「……所以那个铜元是在您老手里吗?」 宋定江脸上的笑意也慢慢落下,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转头对自己小儿子道,「我房间柜子上有个盒子,你拿过来。」 宋明义点点头去了。 宋锦彦意有所指的哼了一声,「听说最近古董值钱啊,不知道这铜元是哪年的啊!」 张小雅没理他。 宋定江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张小雅,「本来这东西我可以不给你的,但你说你梦到你姥爷…我也不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只希望你好好保存着这东西,不要做出让人失望的事。」 他的话张小雅不能不回应,于是笑道,「不会的。」 宋定江觉得她的回答过于敷衍,心里有些不满。 待儿子把盒子拿了过来,他抱着盒子,慢慢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摆到桌上,感慨的一一介绍着。 张小雅仔细看着,发现有一些信件、荣誉证书和几个奖章,还有一枚铜元。 她姥爷存在过的痕迹都在这些东西里了。 宋定江动作轻缓的擦着其中一枚奖章,看了一眼张小雅,沉声道,「这些东西都几十年了,我依然好好保存着,希望这枚铜元到你手里你也能好好保存。」 这些东西包括信件,的确都保存的很好,可看出保管人的用心。 张小雅迟疑了一下,忽地问,「有我姥爷的照片吗?」 宋定江擦拭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才嘆着气遗憾又无奈的说道,「本来是有一张你姥爷刚刚参军时的照片着,可是当初你妈非叫着要看,最后不知怎的,把那张照片弄丢了,唉,那是唯一的照片了。」 张小雅怔了下,垂下头低声道,「是吗?那太可惜了,我还想看看姥爷长什么样呢,是不是和我梦到的一样!」 「你姥爷长得浓眉大眼,可精神了,当年咱们村里就没有哪个小伙长得有你姥爷那么好看。」宋定江笑道,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孙们,「家里这几个孩子没一个有你姥爷长得英俊的。」 宋锦彦夸张的捧心,「爷爷,我还不够英俊吗?」 「你哟,差远了。」宋定江笑着摇摇头。 爷孙两又打趣了一番,才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沉默不语的张小雅身上。 知道人家这是不耐烦看他们爷孙亲热等着要铜元呢! 于是宋定江也收了笑,拿起铜元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才缓缓把它递出去,「拿去吧!」 张小雅赶忙伸手接过,铜元极其普通,如果不是自家姥爷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实在无法相信它有着让人穿越时空的能力。 她不着痕迹的看向一旁的宋定山,询问他的意见,见他确认的点了点头,才放心的把铜元握在了手心里。 「那二姥爷,今天你们忙了一天了,我们也不多打扰了,我改日再来看您吧!」 目的已达到,张小雅也不想多呆,于是提出了告辞。 宋定江见她东西到手一句话都不说就要走人,对其如此现实的行为,心里十分不喜,于是挥挥手,也不打算留人,只半是训诫半是不满的道,「去吧,我这老爷子你看不看的到无所谓,有时间还是多来给你姥爷他们上上坟吧,毕竟他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外孙!」 第72页 张小雅如何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与敲打,心里却不以为意,应了声知道了,又对众人点点头,然后带着自家姥爷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宋定山突然停住脚步,把一直握在手中沾染了掌心温度的鸡蛋轻轻放到了门旁放花瓶的高脚凳上。 高脚凳上漆面光滑,圆滚滚的鸡蛋放到上面,没有阻力,于是在手刚刚收回去时,熘圆的鸡蛋就轱辘一下,从高脚凳上滚了下去,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蛋壳破碎,蛋清蛋黄流了一地。 「碎了……」宋定山轻喃。 张小雅看着他眼里的茫然和悲伤,觉得鼻酸的厉害,上前拉着他的胳膊笑着安慰道,「没关系的,一会儿咱们再去买,煮熟了就摔不碎了,我最爱吃煮鸡蛋了,又健康又有营养。」 宋锦彦看着两个人自说自话走出门口,又看看掉在地上的那一摊蛋清蛋黄不分的噁心鸡蛋液莫名其妙道,「这两人到底是谁啊?有病吧!」 宋明义没搭理儿子,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爸,大哥,你说这丫头今天来这一出是啥意思?」 「啥意思?我看肯定是那枚铜元值钱了,所以她才过来要。」宋锦彦抢话道,「还什么託梦,亏她说的出口。」 宋明义瞪了儿了一眼,「哪有你说话的份。」 宋定江换着孙子,「你别说锦彦,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宋换彦得意的给父亲挑了挑眉。 许是被这人今天一提醒,宋定江也想起了许久不曾记起的大哥,记忆中他的模样早就模煳了,看着手中抱着的盒子,想到里面这些东西在特殊时期曾多次保证全家安然渡过,心里不由也软了软,嘆口气对两个儿子嘱咐道,「她毕竟也是你们大伯的外孙女,如果真遇到什么困难,不为难的你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两人自无不应,见父亲情绪低落,忙插科打诨说起了其他事,逗得老人家再次展颜。 张小雅同样也感受到了自家姥爷的情绪低落,见他手里怔怔捏着那枚铜元出神,想了想,轻声说道,「你觉得你可能就一年不到没见到弟弟,他还是你的亲人,可对于你弟弟来说,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你之于他,不过是记忆深处已逝的亲人罢了。」所以,不必难过。 宋定山垂着头,轻声应道,「是啊!」 「而且,」张小雅想了想,补充道,「你看你的那些信件和奖章,他也都好好保存着呢,几十年了,这可不容易。」 宋定山想了想,这才开怀了些,「是啊!」声音比刚刚轻快了一些。 张小雅看着他脸上慢慢恢復的笑意,转头发动车子。 车子行驶前,她突然侧脸问道,「…要去上坟吗?」 宋定山怔了怔,看着手中的铜元,慢慢握紧,「不去。」 这一次,他还活着,他娘和妻子也会活着。 第五十六章 执念、异象、媒介,他回到过去的三个条件。 现在,媒介有了,想要回去的执念他从未停止过,那么,只要等到那天异象出现时,他就可以回去了。 所以,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大事落定,他忍不住轻轻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视线一转,他看向身旁开车的人身上。 她神情专注,脸上并没有和他一样的开心喜悦。 她脸上的神情淡漠,淡漠的好似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样的表情真不适合一个女孩子。 她可以像母亲是坚强的,可以随妻子是温柔的,也可以如妹妹那样泼辣爽利,甚至可以像那些女兵们般英姿飒爽……她可以是任何一种鲜活的样子,但唯独不该是如此的。 他要回去,为了母亲妻子,为了女儿,也为了她。 他要改命母亲和妻子早逝的命运,他要阻止未曾见过的女儿悲剧的一生,他也要让她过得开心快乐,不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想到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开心快乐的模样,他慢慢笑了起来… 可是突然的,他发现一件他从不曾意识到的可怕的事。 如果、他回去,如果他改变母亲妻子和女儿的命运,那么……她,还会存在吗? 这突来的认知像一道闪电噼进了他脑海,让他瞬间白了脸,握着铜元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可能是他沉默的时间过长,她突然抽空转过头来,笑着说:「咱们回去吃什么?」 见他低头沉默,接着说道,「要不咱们在外面吃吧,吃火锅怎么样?」 「小雅……」他喃喃唤她的名字,疼痛、迟疑、无助、迷惘。 「嗯?」 「我如果回去……」你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后面这句话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 张小雅动了动因开车而有些发僵的身子,有些兴奋道,「你回去,其他的事我不管,就一样啊,一定要多买房,越多越好,最好在那些一线城市买,哈哈,以后我啥也不用干直接当房奴就好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兴高彩烈说个不停的模样,仿佛刚刚那淡漠到厌世的表情是他的错觉一样。 她不知道吗? 她知道吗? 她知道他不知道吗? 她知道他知道了吗? 她…… 第73页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个人回神,一个人停住了满口的滔滔不绝。 张小雅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虽然每次出门都带着手机,但它几乎很少响起,即使偶有来电,也不过是gg和运营商。 这样正经号码的手机来电,在她印象中是极少的。 她迟疑的按下接听键。 宋定山听不见她的电话内容,只见她表情变了几变,然后飞快答到,「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 张小雅换档加油,神情凝重,「是我房东的儿子,我租的房子他想卖掉。」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住处。 是的,住处,宋定山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原来,也不是,这里只是她租住的房屋。 如果房东想,可以轻易赶走她…… 他失神的听着房东的儿子语气抱歉却又态度强硬的让她尽快搬离这里。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仅没有亲人,也没有家…… 张小雅在这里租住了两年多,是她这么多年租房生涯中难得的安稳日子。 房东阿姨是个和善的老太太,她每季按时交房租,住房干净整洁不糟蹋,老太太也事少话少少出现,彼此银货两讫,都不曾给对方找麻烦,可以说是最合拍的房东和租客了。 因此此刻听说房东生病也不由真心关切了几句。 在得知老太太生了重病需要钱动手术不得已要卖掉这套房子时也跟着沉默下来。 「所以,这房子我们打算卖了。」房东儿子脸色憔悴的说道,「当然,你剩下那一个半月的房租还有押金我也都会退给你的。」 张小雅自然没有死赖着不走的道理,只是……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默默算了下日期,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能让我在多住几天吗?就到这个月26号!」看着对方苦笑的脸色又忙补充道,「剩下的房租我都不要了,就让我多住这几天可以吗?」 「抱歉,我们实在是急着用钱。」对方歉意的说着,「你要是怕短时间内找不到房子,还可以用这房租去暂时找个宾馆小住下。」 张小雅苦笑,好不容易穿越回去的煤介找到了,现在地点又出现了问题,虽然三要素了没有地点这一项,可谁知道换了地方还能不能实现,所以最安全的做法,还是从哪儿穿来的从哪儿穿回去。 所以,在那天到来之前,他们是绝对不能搬离这里的。 其实当初租房是有签合同的,对方这么突然赶人是不合理的,真要拿合同说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国人认合同,却也更讲人情,尤其是对方着急卖房是为了治病…… 思索了片刻,她咬唇问道,「这房子…卖价多少?」 房东儿子愣了愣回答了她一个数字,然后有些期盼的看着她。 说实话,房子永远都不愁卖,慢慢等总能等到合适的买家,但问题是他们现在等着用钱,所以房子卖得急,而想要尽快出手,肯定要在价格上让些利。如果现在的租客愿意把这房子买下,其他先不提,找中介的费用都省了,而且现在人买房是大事,一套房子不来回跑着看个七八趟,回家在商量十天半个月的,是显少有人痛快买下的,可对原租客来说,这些问题都是不存在的,她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对房子的优劣利弊是再了解不过了,省去了那些多余步骤。 张小雅心里也在迟疑着这房子到底该不该买,说实话,这么多年,她都不记得自己租过多少处房子搬过多少次家了,她住过外面下雨里面水淹脚脖、洗脸盆乱飘阴暗潮湿不开灯漆黑一片的地下室,也住过墙壁薄的连对方吃东西吧唧嘴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城中村自建房,遇到过退了房却不退押金的无赖房东,也见识过喜欢骚扰女孩的流氓租客,后来条件慢慢好了,租的房子慢慢从地下变成了地上,从地上变成了楼上,却也遇到过每天有孩子咚咚咚跑跳的楼上和恨不得把鞋架和杂物堆到别人家门口的邻居,甚至还有更多不堪…… 租房,真是让她看尽了人间百态。 或许每个租客都有过一段这样难以回首的血泪史吧! 其实这两年她手上的钱渐渐多了,也不是没考虑过买房,可真到下决定那一刻又迟疑了,毕竟租的房子住的不顺心可以退房另租,可要是买的房子,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想逃却是逃不了了。 只是此刻,却不得不做这个打算了,这房子是这么多年来,她少见的住的舒心的,最关键是现在还需要用到这个房子。 小县城的房价虽然也贵但也不像一二线那样可望不可及的天价,只是想着这些年自己手里的攒下的钱,交了首付慢慢还房贷是比较轻松的,全款买房却还是差一点,于是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她咬了咬牙说道,「我手里的钱不够全款买下这套房子,你看可以这样吗?我手里的钱大概能凑到七成,剩下的钱咱们过完户后,我去银行用房子抵押贷款还给你可以吗?」 房东儿子没说话,七成的钱到也可以解燃眉之急,可是这样的操作他从没接触过,风险太大了,万一房子过户后,余下的钱她不给怎么办?或者拖着怎么办?这太麻烦了。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剩下的钱也不是很多,你不能想法凑凑或者先和亲戚朋友借一点吗?然后再按你说的那个什么贷款的去还?」 第74页 张小雅也苦笑,她手里值钱的大件也就是那辆面包车了,那还是为了时常搬家买来方便用的,能拉着她的全部东西不说,偶尔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时,也能在那里面凑合几宿,只是面包车本身就不值钱,而且还开了几年了,更卖不上价格了。 至于借钱,肯借钱给她的除了银行就是高利贷了,高利贷不考虑,银行却是要有抵押的,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得先有房子才能有抵押。 两厢对望,两人是同样的无奈表情。 思索片刻,张小雅退了一步,「你看这样行不,你房子也不一定能马上买出去,先让我住着可不可以?我就住到26号,你可以随时带人来看房?我总在家。要是房子要能卖出去,我愿意把余下的房租给对方让他容我住到26号,或者多给些也行,当然,押金我也不需要你退了。」 余下的房租和押金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因此房东儿子疑惑了,「你为什么非要住到26号,宁愿不要余下的房租,是有什么事吗?」 这要怎么回答,张小雅简直想嘆气了,挠了挠被口罩带勒的发痒的耳朵,编道,「是这样,我、」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发呆自家姥爷,「26号是我们特别重要的一个纪念日,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所以、嗯…」 见她说话吞吞吐吐,房东儿子自认懂了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却也觉得可笑,为了一个什么纪念日白白搭进不少钱,何必呢! 不过,她的提议于他来说也没有坏处,于是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五十七章 这一顿火锅到底是没吃成。 送走房东的儿子,两人一身疲惫的开门进屋,简单煮了两碗之前包好的馄饨充飢。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劲来。 张小雅看着从刚刚开始就有些沉默的姥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房子咱们肯定能住到那天。」 只要捨得出钱,不论房主是谁多住几天都不是问题。 宋定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问,可是看着她脸上明明疲惫却还要笑着安他心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吐不出,只觉得嗓子哽的厉害。 其实问了又怎样,说了又怎样,除了增加她的烦恼要她花费精力反过来安慰他外,他帮不上任何忙。 最终,他抬头,笑着,「嗯,我不担心。」 张小雅扬唇笑了笑,舒口气道,「现在铜元也到手了…再过几天你就能回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一直知道会分别,可当分别真要来临时,却又总让人惊慌得促不及防。 她忽略掉心头涌上的不适,兴致高昂道,「这样吧,接下来几天我领你到处玩玩好不好?说起来,我还没有认真带你去哪里玩过呢!」 说到后来,她心里不由有些自责。 一想也是,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光和人吵架了玩了,超市里因为别人插队吵架,地下停车场因为她差点撞到小朋友吵架,在楼下误把搞对象当成耍流氓吵架,碰上以前骗子吵架,还因为他见义勇为吵架,回去上坟又是大吵一架…… 对了,还有住院两次。 天啊,现在细想起来,张小雅简直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他总共来这里几天,她竟然没带他做过一件高兴的开心的事,全都是一顿污糟破事。 不行,不行,她绝不能让他对这里的印象全都是不愉快的。 这样一想,她陡然有了紧迫感,「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带你把好吃的全部吃遍,好玩的全部玩遍,绝对不能让你白白穿越一次。」 宋定山看着她严肃握拳的保证模样,柔声笑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跑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张小雅想了想,没什么着紧的工作,于是也决定今天早点休息为明天的出行养精蓄锐,于是点点头「好。」 然后两个各自洗漱回房休息。 只是第二天时,宋定山却拒绝了一起出行吃喝玩乐的计划,提出想要单独行动。 理由也现成充分,「如果房东带人来看房你不在家怎么办?」 张小雅的确忘了这茬,但这也不代表她会同意他一个人单独出行,实在是因为她觉得自家姥爷或许有点所谓的主角体质,出门在外总会遇到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所以她没法放心让他单独出行。 可是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又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毕竟什么时候有人来看房子也说不准,万一拖上几天难道就要姥爷陪她在家等几天吗?她有的是时间,可他却没有了。 因此,几乎没多做多想的就做了决定,「这样,我给房东儿子打电话,把房子的钥匙给他一把,他想什么时候带人来看房子都行,不耽误咱们出去玩。」 宋定山没想到她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只得道,「这样不合适吧,你不在家……」 张小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没事,家里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房东也跟着,丢不了东西。」 宋定山看着她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的模样,忙拦住了她。 见她疑惑的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下直言道,「……其实我想自己随意看看。」 张小雅愣了一下。 宋定山又补充道,「我想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看看这个时代…可以吗,小雅?」 第75页 张小雅看着他渴求的表情,沉默了一瞬,放下手机笑道,「那好吧!」 宋定山脸上也笑出来,不待她嘱咐就先开口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做惹人注目的事。」 张小雅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同意,把手机给了他让她有事马上和她联繫,同时怕她不习惯手机支付,又给他装了一些现金。 宋定山也没有拒绝,「你放心,我知道,如果房东或其他人打电话,我都会发视频告诉你,我都记着呢!」 张小雅看着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样,只能把满腹担忧压在心里一脸笑容的送他出门。 再说宋定山,虽然心里有了些小想法,但当真正站到街头上时,他还是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的茫然。 不过,这茫然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在看到一家门上贴着招工的店铺时就坚定的抬脚走了进去。 聂正苦着脸开着车子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闲逛。 大师说他的机缘在这里,于是他顶着老爷子暴怒的目光带着老婆和孩子来到了这个小破县城,结果住了有小半年啥机缘也没遇到不说,儿子却差点出事,这哪是机缘啊,分明是劫难啊! 是大师年纪大了算不准? 还是他遇到了机缘却没把握住? 唉,都怪大师说话太高深含煳,一点提示都捨不得给,让他只能和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烦燥的抓了抓头,他将车窗降下,让风吹进来散散郁气。 视线顺着车窗望出去,突然发现街道旁站着的一个人影有些熟悉,仔细一看,不由激动的一拍方向盘:喝,难怪眼熟呢,可不就是自家宝宝的救命恩人嘛! 机缘不机缘的先不想了,先报答一下自家的救命恩人再说吧! 一上午的碰壁让宋定山有些挫败。 他不怕苦不怕累,可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在这里只有短短的几天了。 几天,没有人会要他,即使要,那工钱也是少的不值一提,完全解不了小雅现在所面对的窘境。 在这个时代,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快速来钱的方法。 揉揉脸正打算去之前老闆提议的要他去中介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的高价短工时,就感觉到有人沖自己跑过来,抬头一看,虽然只见过两面,但也算是他在这个时代唯数不多的熟人。 聂正热情的伸手握住他的手,不停摇晃着,「兄弟,终于见到你了。」感激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你好。」见他满脸感激,宋定山也点点头和他打招唿。 和他寒喧了几句,本想转站去找中介但架不住他实在太过热情,生拉硬拽的表示要请他吃饭以示感谢。 想到他是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一些,于是宋定山心动了动。 「吃饭就不必了,不过我想向你打听点——」 不待他说完,聂正就拉着他往一旁的饭店走,「行行行,打听啥都行,咱们坐下慢慢聊行不。」 两人进到里面坐下,聂正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的点了一桌子招牌菜。 不待菜上来,聂正就亲自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红着眼睛感激道,「兄弟,我真的太感谢你了,你不知道啊,我都快四十岁了,才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这孩子就是我们全家的命根子啊,你救的不是我,是我全家啊!」 宋定山觉得他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到也理解那次在停车场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聂正又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互换了彼此姓名,才想起他刚刚的话,忙道,「对了,兄弟,你刚刚说要和我打听事,你想打听什么?」心里想着,不管是什么事,他都得给这事办成喽! 「我想找一份工钱高时间短的工作……」宋定山犹豫了一下说道。 聂正没料到他要打听的是这个,猜测着问,「兄弟,你是最近缺钱吗?」 宋定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聂正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兄弟,这里的钱,是感谢你上次救了我——」 宋定山啪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涨的通红,发现自己刚刚的话似乎有挟恩图报的意图,「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正见他生气了,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有些不妥,忙拉住他,急急解释道,「兄弟你误会了,我拿这钱真不是折辱你的意思,这卡我真的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想着再遇到给你,这不今天正好……」 宋定山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于激动,沉默了一瞬,才沉声道,「救孩子是我应该做的,钱就不用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聂正当然不能放他走,拉住他道,「兄弟,别走,我是真想感谢你,咱先不提钱的事,说工作的事行不?你说你想找啥样的工作我都给你找到,行不?」 见他哀求的看着自己,宋定山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苦笑着道,「是我太敏感了。」 聂正摇摇头,郑重道,「你是不知道我儿子对我有多重要,那是千金万金都换不来的。」 两人都冷静了些。 正好菜上来,聂正拉着他重新坐下。 「兄弟,你想找工钱高时间短的工作,那你有什么擅长的吗?」聂正不再提给钱的事,打算先把他解决问题。 「擅长的?」宋定山想了想,最后无奈摇头。 第76页 他到是擅长打仗,可是这显然对找工作没有什么帮助。 「那兄弟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聂正又问。 「……兵。」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告人的,犹豫了一下宋定山简短回答他。 「你真是军人啊!」聂正激动的一拍手,「其实我看那视频上你身手那么干脆利落就觉得你像个军人,再看着行走身姿都带着一股气势,只是你刚刚一开口说要找工作,所以我才以为自己猜错了。」 宋定山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你现在是退伍转业了吗?」聂正也不在意他的话少,笑着问道。 宋定山摇摇头。 聂正惊讶的睁大眼睛,「所以你还是在役?」 「嗯。」何止在役,如果不是遇上穿越这么离奇的事,他还正在打仗呢!当然,这话宋定山是不可能和他说的。 聂正哈哈笑道,「我跟你说,我和军人可有感情啊,我爸就是军人,那可是参加过xx战役的老兵了。」 宋定山刚喝到嘴中的茶水一下子呛咳起来,他却顾不得这些,看着他激动的问道,「你爸参加过xx战役?」 第五十八章 「对呀!」聂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难道是崇拜他爸,哈哈! 宋定山紧紧盯着他,「他…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早退下来荣养了,名字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于是干脆道,「我爸叫聂成,你应该是没听说过。」 「聂成?你是聂成的儿子?」宋定山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胖胖的男人竟然是瘦竹杆聂成的儿子? 当然,他们当兵的就没有胖的,但也都是精瘦壮实,可像聂成那么瘦的恨不得风一吹就飘起来的还是少见的,他们都怀疑过像聂成那么瘦的傢伙当初是怎么招入伍的,好在那傢伙后来用实力证明了,他虽然瘦但力气也是真的大,等闲两个人不是他的对手,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虽有个深不见底的大胃却还那么瘦的原因,吃下去的东西都用在长力气上了嘛! 而且,那傢伙还说过,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瘦子,怎么到他儿子这里反而胖成这个样子? 他不由仔细端量起眼前的男人来,没想到时还没注意,这一看才发现,撇去完全相反的身形不说,这张脸和聂成的确实十分相像,妥妥的亲生父子。 聂正看着他那一副看故人似的奇怪表情,也惊讶道,「不是吧,你还真认识我爸啊?」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否定了,「不可能,我爸早退下来了,你们这年龄差得远,他也不可能带过你。」 宋定山没回应他这话,只是慢慢平復激动的心情,轻声问道,「你爸他…现在好吗?」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长寿,但聂成也七十多快八十了…… 聂正愈发觉得他这副反应奇怪,却也回答道,「挺好的,吃好喝好,精力十足,因为我来县城把他宝贝孙子带走,气的打电话骂了我有一个时辰,现在更是理都不理我了,连视频电话也只和我儿子说。」 「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宋定山松了口气低笑着感慨,心里突然生出股念头,想要跑到他跟前见见他,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吓着?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看着眼前人的身材,他问道,「他现在还瘦吗?」 聂正瞪大眼睛,「你这话好像真见过我爸似的。」说完又补充道,「我爸还真瘦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自从退下来后,吃喝没节制体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横向发展了。」 说到这里他就来气,老爷子能吃又不忌口,前阵子查出了三高,医生切切嘱咐要注意饮食清淡,于是他让保姆改了食谱,结果老爷子不乐意了,说他们要饿死他。 他冤不冤,跟他讲事实摆道理的说明饮食清淡才能健康长寿,结果人老人家来了一句,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长寿有什么意义! 宋定山听完他的抱怨低笑出声。 「这个骗子!」什么祖祖辈辈都是瘦子,那傢伙该不会从来没有敞开肚子吃饱过吧! 「你说什么?」聂正没听清他说什么。 宋定山摇摇头,收起笑看着他严肃认真道,「我觉得为了你爸的身体着想,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保持饮食清淡,不能依着他的性子胡来,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见他站在自己这边,聂正心里高兴,乐道,「我要是拿这话和他说,他准得和我吹鬍子瞪眼,哈哈!」 宋定山也跟着笑。 因着这一事,两人之间的关系瞬间亲近很多,尤其是聂正,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好像是在看一个晚辈似的。 啧,一定是他的错觉,他摇摇头,甩去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感觉,「所以你现在是休假吗?」 「算是吧!」 「那也没几天吧!」聂正说,「你是想趁着休假的几天打份工吗?」 宋定山点头。 几天的短工,工资再高也不过千八百块钱了,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聂正犹豫了一下,还是旧话重提,「你是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吗?」 宋定山想了想,这一次到是实话实说了,「想买房子,钱还差一点。」 聂正疑惑,「你未来是打算转业还是一直留在部队里?」 宋定山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能沉默。 第77页 聂正以为他是还没想好,于是建议道,「你要是留部队,房子问题应该不用操心,如果转业那也要看分配到哪里再买房吧,现在买,不太划算啊!」 见他误会了,宋定山忙摇头道,「不是我买房,是……」他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和别人介绍他和小雅的关系。 他这里一卡壳,聂正就有了猜测,「是给别人买房?」 宋定山点头又觉得他这话不准确,于是补充道,「她的钱还差一些,我想尽点力。」也许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 「是上回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女的吧!」聂正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啊?」 宋定山犹豫了一下。 他这一犹豫却让聂正开始担心起来,自家这恩人一看就不是奸滑的,不会被女人骗了吧?而且,现在军人津贴也不少,可他却还想着趁休假打短工来挣钱,那说明他手里的津贴也肯定都掏出去了啊! 这样一想,他顿时更觉得自己有拯救恩人于水火的责任。 于是语重心长道,「兄弟啊,你这钱可不能随便出啊,这没结婚你给别人买房那房子可和你没关系啊!」 宋定山反应了几秒才算是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显然是误会了他和小雅的关系,半是无奈的解释道,「你想哪去了,我和小雅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是……」 见他停住不说话,聂正追问,「是什么?」 宋定山嘆气道,「她是我的孙辈。」 「孙辈?」 见他仍是瞪大眼睛怀疑的模样,他认真补充道,「是有血缘关系的孙辈。」 聂正见他的表情不像说谎话,而且如果说是什么朋友关系还值得怀疑一下,有血缘关系的孙辈,这个关系一般人还真扯不出来。 「我看她年龄应该比你还大吧!」聂正惊奇道。 宋定山点点头。 聂正啧啧称奇,「以前听说过什么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子,没想到还真有啊!」 「所以现在是你孙辈——」唉,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他摇头改口,「所以现在是她要买房,你想出钱帮帮她?」 宋定山点点头。 聂正点头表示懂了,「那现在还差多少钱?」 宋定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和他说了说。 「也不是很多。」聂正听完后说道,又忍不住小心眼的问,「她现有的钱是不是你给的?」 如果是这样他绝对不能看着自己的恩人傻傻的无脑奉献。 宋定山愣了下,摇头,「当然不是,她的钱都是她自己赚的。」顿了顿,声音黯然了下去,「没有任何人帮过她。」 聂正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一个女人肯自己攒钱买房总是让人敬佩的,也忘了去想他之前难道没有攒下钱这茬了。 想了想他还是把自己那张卡推了过去,见他表情有变,忙道,「你先别急,你不是说她的房东现在着急全款卖房吗?这钱你先拿去用,不是给你的,算我借你的好不好?等你有了再慢慢还我,这样你也不用去找什么短工了,短工没多少挣钱的,还累!难得放假一回,你就好好休息几天 !」 宋定山沉默的听完他的话,也知他的好意,如果可以,也会认同他的方法,只是……这笔钱他註定会还不上… 看着慢慢被推回来的卡,聂正急了,「哎,我不是说了嘛,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你以后再还我就行了。」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宋定山抬头看他,「我还不上。」 聂正笑了,不以为然道,「嗨,这有什么还不上的,我可知道你们津贴不低,没两年就还上。」 宋定山苦笑。 聂正弄不清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解的看着他。 宋定山侧头看向窗外,轻声道,「我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不会再回来。」 聂正更懵了,怎么他这副表情悲伤的和生离死别再不相见似的,啊,呸呸… 「你,是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吗?」聂正不敢窥探军机,只能小心的猜测着,莫不是去执行什么绝秘任务? 宋定山转过头,「你知道哪里有招短工的吗?」顿了顿补充道,「工钱高最好,如果没有……少也可以。」 聂正知道他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见他旧话重提,眼珠转了转,忽然道,「你别说,我还真知道个工钱高的工作,一天几千块钱没问题。」 「真的吗?」宋定山身体前倾惊喜的看着他,见他点头,又忽地严肃起来,「现在一个月工资才几千块钱,什么工作一天就几千?」他怀疑是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聂正摆摆手,「你别多想,这工钱高纯粹是因为这工作危险性高和难度大。」 宋定山仍是半信半疑,「什么工作?」 「你怕水不?」聂正反问他。 宋定山摇头,「不怕。」 「那行,咱们先吃饭,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聂正说。 第五十九章 吃过饭,两人驱车驶离县城。 其间宋定山接到过一次房东的看房电话,于是赶紧通知了小雅。 张小雅开始了迎接第一波看房客。 看房的人对房子里仍住着租客有些不满,在听了房东的解释以及看房子住的还算干净整洁后神情才缓和了些。 而且想了想觉得租房的人可能比房东更能真实的透露一些房屋的具体情况,于是后面有问题干脆不询问房东而是询问起正住在这里的租客了,也是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第78页 正如张小雅所说的那样,对国人来说,买房子绝对是人生第一大事,即使把房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对方也没有立即下决定买房,只是面带微笑的表示要再看看。 房东再急也不能逼着人家马上掏钱买房,只能无奈苦笑。 而当张小雅送走意向含煳的看房客和神情沮丧的房东时,宋定山已经被聂正带到了海船上,介绍起了给他找的工作。 海勐子,也叫水鬼,是对海参采捕者的俗称,其实说白了就是下海捞海参的。 这工作听起来极简单,甚至很有意思,但其实是项极其艰辛高危的职业。 海勐子需要穿着潜水服,腰上带着三十多斤的铅块子,嘴上带着唿气管下潜到十几二十米深的海底去捕捉海参。 当下潜水深超过十米时,四周基本黑暗一片了,黑暗会给人恐惧,而身体又没有站在陆地上那种踏实感,那种看不见底的恐惧一般人很难承受,同时,因为水下的听力是岸上的五六倍,稍微有些动静都会在耳边放大,两种感知的反向对比更是让人崩溃。 这也是初入这个行业者的最大困难,如何战胜自己的恐惧。就像人人都知道如果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只要放松身体,不挣扎,人自然就能漂浮在水面上,可当真正掉进水里的时候,哪个人能控制住自己不挣扎扑腾呢? 所以要想做一个海勐子,第一步的就是不惧怕入水。 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怖,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的不适,随着下潜越深,水压也会越大,四面八方的水流包裹挤压着全身,会感觉头昏发胀,眼睛耳朵都鼓起来,严重的甚至会鼻孔出血,因此在水下作业,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直接送命,就算偶有能救下来的也往往是半身不遂的下场,至于那些因为长期从事此行业而导致的许多职业病反而不值一提了。 所以海勐子是虽然是项高收益行业,但也伴随着高风险。 「老王,我这兄弟也想做勐子,你好好带带他。」聂正对船上一个叼着烟男人说道。 老王看了聂正一眼,然后瞅向宋定山,爽朗笑道,「行啊,小兄弟看起来身板不错啊,以前接触过这个不?」 宋定山看他年纪约莫五十多六十的样子,按理应该叫声大叔,可又觉得他的出生时间应该是比自己晚的,犹豫了一下到底叫不出大叔,想着还要这人教自己,于是干脆称了声师傅,说自己没经验,麻烦他带带自己。 聂正也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我这兄弟是当兵的,前几天还救了我儿子的命呢,现在正休假,想趁这几天出来赚点钱,所以老王你可别藏私啊,好好带带他。」 国人对军人天生有一股亲切敬意,尤其听闻他前几天还救了人,老王神色更加和善,笑着称赞道,「是嘛,小伙子可真不错。」 又侧头对聂正保证道,「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他们这行前些年其实都是亲父子合作,毕竟气管这种东西掌握在别人手里也不放心啊,而且,就是以前也多是儿子下水,父亲在上面看着,因为只有父亲是绝对不会伤害儿子的,连父亲下水儿子在上面的方式都差着一层。也就近几年设备不断完善,这种只能父子档的合作才渐渐趋于开放,入这行的人也多了起来,前辈教后辈的时候也都不再那么吝啬。 这行看起来简单,但里面的门道多着去了,稍有不慎就会送命,所以老王就坐在船上细细的给他讲,中间有个海勐子拎着一大网兜的海参从海里冒出来。 「嘿,上货了。」老王上前拎过网兜倒进船舱里。 「这些都是什么?」宋定山在一旁帮忙,看着倒出来的东西,有一身黑刺长得跟板栗球似的,也有长了一身疙瘩的肉虫子。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聂正惊讶道,「你不认识?」 虽然海鲜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且早些年对老百姓来说鲍鱼海参更是传说中的高价东西,但近几年人们生活水平日益增高,一般人不说常吃,但偶而也能尝个鲜的,更何况网络信息发达,想知道什么都能从网上搜的到,结果竟然还有人不知道鲍鱼海参长什么样?! 宋定山见众人表情惊讶有些不好意思的挪了挪身子,解释道,「我家离海边比较远,所以没见过这些。」他那时候交通工具基本靠走,别说是隔壁县城了,有时连隔壁镇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老王和聂正对视一样,看来这兄弟家里是真的不富裕啊,连这些都没吃过,难怪要趁着休假的功夫出来打短工呢! 于是,自以为了解情况的老王开始给他一一介绍起来,甚至用刀子生挖了一个海胆简单用清水沖洗了下就递过来让他尝尝。 宋定山有些抗拒,看着两人,心道这是生的吧? 「尝尝吧,味道很鲜的。」 宋定山看了眼那黑壳中的黄色块状物,又瞅了瞅两人,到底不忍拒绝对方的好意,慢慢伸手捏起一块放入嘴中。 毕竟是生的,他没敢过多咀嚼,舌头抿了抿就眯着眼睛咽了下去。 「怎么样?」睁开眼就见两人紧盯着他问。 宋定山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味道没有他想像的那么腥膻,反而有丝鲜甜,且口感滑嫩,他点点头,笑道,「还不错!」 几人哈哈大笑,伸手把那小小的海胆分吃了。 经验这东西虽然有用,但如果不自己亲自试一下,永远无法切身体会。 第79页 老王提出让宋定山下水试一下,这份工作能不能做,还得看他潜入水中时有没有恐惧,否则说再多都是白搭。 于是从船上找来一套旧棉衣让他穿上,然后再帮着他穿潜水服、脚蹼,扎好铅块,装备完毕后,再次严肃叮嘱道,「如果你感觉到胸闷头晕唿气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扯气管知道吗?我会马上拉你上来。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这行,所以千完不要强撑,别钱没挣着,命还搭里边。」 宋定山也认真保证道,「我知道。」 老王点点头,吩咐刚刚上来的海勐子,「你在边上看他一会儿。」又转过头看着宋定山,「记住刚刚我教你的那些手势,如果遇到情况也可以和你刘哥打手势,他会帮助你的。」 宋定山点头又对着刘哥道,「麻烦你了,刘哥。」 刘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拿起船上放着的酒瓶,仰头干了一口,然后把酒瓶向他推了推,「喝点不?暖身。」 犹豫了一下,宋定山伸手接过,也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了胃里,整个过程仿佛被火灼烧一样,他忍不住呛咳起来。 「这是烧刀子你喝不惯吧!」刘哥笑道,「不过这酒驱寒。」 宋定山红着脸,点点头。 老王再次把他身上的装备检查了一个遍,才把气管递过去让他戴好,「行了,下水吧!」 宋定山跟在刘哥后面,从船上扎进水里。 宋定山会游泳,小时候也没少在村里的水坑里扎勐子,可即便扎的再深也不过几息的功夫,马上就会浮上去,到水面上换气,所以他对水并无太大的恐惧。 可是海勐子不一样,海勐子是带着任务的,他每一次下潜,最少也要一个小时左右,这就会给人一种心理上的焦虑急迫。 不知道下潜了几米,当四周渐渐昏暗,只有自己和刘哥的头灯影绰可见时,宋定山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挤压和唿吸的不畅,耳边的水声汩汩扩大,他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肢体动作延缓迟滞,那种感觉就像是陷在粘腻湿滑的泥浆中,扎脱不开,逃避不掉,渐渐窒息,他的眼神慢慢涣散。 一张张脸在他脑海中闪过,母亲的欣慰、妻子的娇羞、弟妹的崇拜、战友的信赖…… 画面一转,另一种场景在脑海中浮现,长满荒草的孤坟、雨中男人举起的巴掌、寿宴上的宾朋满座…… 两种不同情绪的画面融合交0插…… 忽然,又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脸的一半光洁细腻如崭新的白纸,一半凹凸不平似用过的抹布,让人一想到造成这样的原因就忍不住心脏蜷缩…… 脸的主人静静的看着他,虽然带着笑,但漆黑的双眸里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 身体忽然失重痉挛,宋定山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刘哥正向他靠近,对他打着向上的手势。 宋定山冷静下来,他知道气管里的空气是足够他使用,所有胸闷头晕喘不上气都是他心里不适造成的假象,他要克服的不是潜水,而是自己对潜水的恐惧。 果然,随着他意识越来越清晰,那种窒息的压迫感也逐渐剥离。 潜水再也无法让他畏惧。 他对刘哥摆了摆手,做了个继续下潜的手势。 海底的景色,美不胜收。 第六十章 宋定山晚上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张小雅打开门,语气担忧的问道。 有了挣钱的途径,宋定山心里高兴,但也知道说实话小雅肯定不会同意,于是笑道,「新奇好看的东西太多了,所以逛的忘了时间。」 张小雅没想到他会撒谎,「快洗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嗯。」宋定山点点头进了洗手间。 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放着熟悉的喜剧片,让因沉默吃饭而显得有些清冷的房间染上了一丝热闹。 宋定山忽然问她:「房东今天带来的人买这房子吗?」 「没有,说要再看看。」张小雅摇头,「我估计还得再来看几回才能定下来。」 宋定山闻言松了一口气,私心里希望这房子永远不要卖出去才好,可也知道房东卖房是为了治病救人,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卑劣,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快点挣到钱凑够买房的数目才是。 今天王师傅和他说了,他们这行一天赚个几千块钱不是问题,有那一天在水下时间长的赚的会更多,怪只怪他剩下的时间太少了,不然…… 紧迫感由然而生,他不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准备早点吃完睡觉,明天早点起来过去,争取不耽误一点时间。 「慢点吃!」张小雅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皱眉,「你中午没吃饭吗?」 「吃了。」见她怀疑的眼神,宋定山忙放慢吃饭的速度,「就在一个街边的店吃的。」 张小雅看着他紧张的眼神,怀疑他没说实话。 想到他可能因为陌生而没敢找地儿吃饭,不由有些心疼于是道,「正好我今天把钥匙给房东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啊!」宋定山傻住,一起出去怎么行呢! 于是委婉道,「我觉得自己一个人逛其实还挺有意思的,而且房东总带人看房你还是在家看着点比较放心。」 张小雅听出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第80页 他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过一天就少一天,她心里其实更希望把时间留给自已的姥爷,带他在这个时代多走走多看看的。 毕竟,这一次的离别,就是永别。 只是看着他紧张又忐忑的表情,显然一起出去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于是强自微笑道,「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看见什么想吃的想买的直接买就行了,对了,你今天中午花的现钱还是手机里的钱?你不习惯用手机支付吧,一会儿我再给你找点现钱。」 宋定山看着她嘱咐个没完的模样,没再拒绝也笑道,「是有点不习惯,你还是再给我点现钱吧,还是那个花着真实。」 张小雅这才真笑了,「行。」 窗外,天彻底黑了下来,一天结束了。 张小雅知道自家姥爷想单独出行,肯定是不想受她影响,所以即便心里焦虑又担心,她也没有没眼色的打电话打扰他,只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他能早点回来。 宋定山的想法却完全相反,他只恨不得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一天能变成四十八小时甚至六十二小时,让他能在海底捞更多的东西,换更多的钱。 他们都对时间抱以厚望,可时间却是个喜欢戏耍人的坏蛋,当有人期待他走快一点时,他像个柱着拐杖的耋耄老人,半天挪不出一段距离,让人急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而当有人期望他走慢一点时,他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走的健步如飞,让人追也追不上,只能望而莫及。 在彼此都不甚满意的情况下,新的一天再次结束了。 当晚,在吃饭时宋定山戳着碗里的米饭,皱着眉头想着再一次提出单独出行应该用什么藉口。 半晌,没想到好藉口,只得犹犹豫豫的打算再次把昨天的藉口拿来用一下。 张小雅却突然从碗中抬起头歉意的说道,「对了,我今天接了活,估计有得忙了,明天没法陪你出去逛了,你要还想出去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了。」 正在吞吞吐吐的宋定山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暗暗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先开口。 看着满脸内疚的小雅,他笑的十分体贴道,「工作要紧,你先忙你的,我自己一个人逛也挺好的。」 「那就好。」张小雅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低下头去重新扒饭。 「对了,房东今天有带人来看房吗?」快要吃完饭时,宋定山再次问道。 昨天小雅说把钥匙给了房东,所以他今天手机没接到电话,也还好没有电话,不然他在水下就算是有来电他也接不到。 「没有。」 听到否定的答案,他再次松了口气。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小雅笑着送他离开,随着门被关上,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她走到窗前。 天色有些发乌,今天是个阴天。 聂正拎着盒饭,匆匆上了船。 刚好宋定山带着满满一网兜的收穫潜出水面。 他也没脱潜水服,对聂正道了谢,接过他递过来的盒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聂正看着他的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数落道,「我听老王说你除了上来吃饭其他时间都在水底?这么拼你不要命啦?」 宋定山抽空抬起头,嘴里含着饭有些含煳不清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这活熟悉了,其实也不是很累。」 他说的是实话,比起上战场,这活简直称得上安逸了。 一旁同在吃着聂正带来的饭的老王也嘆道,「你这小伙子是太拼了!」说着又对聂正告状,「昨天他流了两次鼻血了。」 聂正皱着眉,表情更加不贊同,心里却也明白他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甚至开始有些暗暗后悔带他做这个。 宋定山憨憨笑道,「我那不是出水太急了嘛,后来从深水区到浅水区以及出水时放缓速度就没有再流过鼻血了。」 吃了个六分饱,宋定山就放下盒饭,熟练的拿起一旁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口,一抹嘴,和两人说了一声,戴好装备,再次潜了下去。 「这小伙子也太拼啦!」老王看着海面上渐渐消散的涟漪再次感嘆道。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一副不要命的样子。」聂正也嘆息,「你和刘哥没在他面前说漏嘴吧?」 老王摇头,「放心吧,他对这行完全不了解,没怀疑过咱们给他报的价格和市场不符,而且,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也没有和别人说过在干这个,估计也没有人可对比,这工钱是多是少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那就好。」聂正放下心道。 慢慢下潜的宋定山可不知道上面的对话,他心里的忧虑并没有随着自己的忙碌而消散。 哪怕这个行业的工钱是其他行业的数倍,哪怕他再水下的时间再长,可随着他留在这边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凑不出小雅买房的钱了。 水下冰冷,即使穿着棉衣和潜水服,也依然抵挡不住海水刺骨的凉意,他的头脑也因此无比清醒。 其实,和有些东西比起来,什么尊严,骄傲,骨气,都不值一提。 他想起那张被他推回去的银行卡。 如果…也许… 他要做一次挟恩图报的小人了…… 还有子孙满堂,福禄双全的弟弟…… 第81页 海水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也似乎还带走了其他东西。 又嘱咐了老王几句,聂正就换了小船上了岸。 天气越来越凉了,再加上今天阴天,海边的风又尤其的大,被吹的有些瑟缩的他不由伸手裹紧了衣服。 抬头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直不楞登的站着个人,忽扑扑的着扮配上一动不动的身形,若不是衣角被风吹动,他还以为是块礁石呢! 难不成是来看海的?这里可不是沙滩观景区,一般没人来这地方玩,这大冷的天,脑子有病吧!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人不会是想要跳海自杀吧?! 这样一想,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小心靠近窥探着,毕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然后越靠近他就越发现,这人的给人的感觉果然很不对劲,虽然她戴着口罩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可他就是能从他的直直望着海面的身形感觉出她很悲伤。 那悲伤,几乎要像眼泪一样从她身上流出来。 不用猜了,这妥妥一副自杀前兆啊! 自从儿子被宋兄弟救了以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其实他以前也不是个坏人,老爷子没少教育他要助人为乐,只是他又不是圣母,哪有心情天天去帮助别人啊! 可是儿子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如果当时宋兄弟也和他以前一样,那当时会发生什么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也因此,他觉得在遇见别人有困难时,能帮的还是要帮一把,指不定哪天这份善念就会回馈到儿子身上。 于是他靠的更近了,努力发出最和善的声音,力图不刺激到这位姑娘,「这位姑娘……」 噫,离的近了怎么发现这姑娘有些面熟啊? 在哪儿见过?肯定是见过的,只是一时有些想不出来,他蹙着眉头仔细回想。 忽然,他回头看了看大海,又看向这个姑娘,脑中一个闪念,「你、你是——」 姑娘把视线从海面转向了他,缓缓打断他的惊唿。 「请你帮我一个忙。」 第六十一章 这天,宋定山回家比昨天还要晚。 正跑着进楼时,不料有人比他还急,也在跑着,直到两人同时进入一座电梯不由的相视而笑。 对方一身黄衣,戴着黄帽,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很沉重的样子,可能因为跑得急,和他一样喘着粗气。 宋定山看他费力抬手要按电梯的样子忙道,「我来!你是几层?」 「麻烦按下15层,谢谢。」 竟然是同一层?宋定山伸手按下。 难不成是邻居?本就想帮助的他更加不吝啬释放善意,「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些吧!」 对方微愣,道谢拒绝。 宋定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赶紧对着电梯里的金属反光整理自己的仪容,一边调节自己的唿吸节奏。 等到出电梯门时,已经是一副轻松闲适模样了。 他落后黄衣男一步出了电梯,本以为他是邻居,却没想到他竟然径直走到了自家门前敲响了门。 他忙紧走两步,「你是?」 正疑惑着,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张小雅对着同时站在门口的两人也愣了下。 「你回来了?」 「嗯,小雅,他——」 「我点了外卖。」张小雅伸手接过外卖员手里拎的袋子道了谢。 两人进了屋门,才对自嫁姥爷有些歉意的解释道,「我今天活有点忙,房东又带人来看房耽误了些时间,所以没来得及做饭,就点了外卖。」 宋定山已经无力惊讶于这个时代把饭做好并送上门的便利,帮着她把饭盒饭从袋子里一一拿出来摆在茶几上,「这些很贵吧?你等我回来做就好了!」 「外面饭店做的好吃嘛?」张小雅不以为然道。 「你这意思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宋定山佯怒的看着她。 张小雅半是狡黠半是无辜的看着他,「这,你让我怎么说呀,撒谎不好吧?」 「你呀!」宋定山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张小雅嘿嘿笑着躲开,「你快去洗手吃饭啦,闻着这香味我都快饿死了。」 宋定山无奈的摇摇头,眼中却闪着笑意。 吃饭的时候,张小雅可劲的吐槽着今天来看房的那人的奇葩行为,最后总结道,这人买房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宋定山为她没顾得上问自己晚归和房子还没被人买走而双双松了口气。 再听到明天她还要接着忙没时间陪自己时,更是彻底安下心来。 吃到一半时,张小雅忽然看着自家姥爷问道,「你觉得是我做的饭好吃呀还是外面买的好吃呀?」 宋定山抬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看着她认真道,「你做的好吃!」 张小雅忍不住有些得意的抿着嘴笑,伸手给他夹了满满一大筷子菜,装模作样的道,「虽然外面做的不好吃,那你也多吃点吧,明天我再给你做。」 宋定山好笑着看着她难得顽皮活泼的样子,总觉得她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情绪也不由被她感染,一整天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了,于是忍不住用她刚刚的话逗她,「毕竟我是长辈嘛,为了小辈的心情撒撒谎也没什么不好的!」 张小雅瞪眼,不满的看着他,「哈,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你这算是打击报復吧?太小心眼了!」 第82页 「哪有?」宋定山也学她无辜的模样。 这一晚,饭桌上的欢声笑语就没有断过。 祖孙两个好像终于打开了愉快相处的正确方式。 电视里熟悉的喜剧片彻底沦为了无人关注的背景音乐。 窗外的星星不会撒谎,也看不见人心,听着不断传出的说笑声,也跟着愉快的眨起了小眼睛。 可聂正似乎开起了老妈子唠叨模式。 这天中午,他又出现在船上。 「走,我带你上岸吃饭,顺便休息一会儿。」聂正上前去帮他解潜水服。 宋定山不愿意,「不用了,上岸吃饭太麻烦了。」一来一回就耽误好长时间了。 聂正怒瞪着他,「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我带你来是让你挣钱的,不是让你把命搭里边,而且你也得考虑一下老王的感受啊,你在下面,他就得一刻不停的陪着你。」 宋定山看向老王。 老王赶紧做出一副揉腰的疲累模样,嘆气道,「我这老腰哟!」 宋定山苦笑,却也知道这些天,他虽然累,但老王要一刻不停的在上面看氧气管子并不比他轻松,于是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也罢,这活儿虽然挣钱但到底来不及了,趁着今天把在心中挣扎斗争了许久的想法…… 心中彻底下了决定,他也不再耽搁,动作迅速的脱了潜水服。 老王因为还要看刘哥的管子遗憾的没能跟去,嘱咐两人给他们带些好吃的回来。 宋定山想着一会儿要对聂正提出的无理要求,哪怕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到底有些难以启齿,于是走在沙滩上时有些心不在焉。 等听到聂正喊他,才发现两人已经落下好远的距离,于是忙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他在水下时间太长,浮力让他以为自己轻如鸿雁,但踏上岸却感觉身体像是灌了铅,加之沙滩柔软,脚步深陷,所以跑起来时有些不适应的抬不起腿,他不由一下子跄到在地,整个身体和沙滩来了个亲密接触。 聂正吓了一跳,忙跑回来拉他,「你没事吧?」 宋定山爬起来,摇摇头,「没事。」 「你嘴怎么流血啦?」聂正看着他唇上的红色惊道。 宋定山举了举手里的石块,苦笑,「磕到它上面了。」 聂正一边拉他起来一边抱怨道,「你看,我就说吧,你就是太累了,走路都腿软,要不然你能栽跟头吗?严重不?」 宋定山吐掉嘴里的带血的沙子,「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不疼。」 聂正看了看,的确就是唇下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于是松了口气,「那走吧,一会到药店弄点消毒水。」末了又半玩笑的问他,「用我搀扶你走不?」 宋定山摇头。 走了两步,聂正发现他手里还拿着那块石头,不由纳闷道,「你还拿着那石头干嘛,扔了啊!」 宋定山说:「一会儿我扔到礁石那边,免得还有人被它磕到拌到。」 「哟,还挺有爱心!」聂正笑贊。 「是跟王师傅学的,他说我们以海为生,一定要保护好海洋。」宋定山说着,又紧走了两步捡起了几个塑料瓶子和食品袋子。 聂正无奈的看着他捡捡捡,一会儿的功夫手里的东西就满了。 「我帮你拿着!」看他还有再捡下去的冲动,他嘆气。 宋定山拒绝,「你别沾手了,这些东西臭的很。」 聂正闻言嫌弃的缩回手,「臭?那你也别捡了,万一有什么细菌就糟了。」 宋定山失笑,「没事,就是这石头有些臭,估计是在海里泡久了,泡臭了。」 「石头怎么会臭啊?」聂正纳闷,看着他手里丑的令人髮指的灰白色石头。 「海里的东西自然有腥臭味呗!」宋定山随口解释道。 聂正皱眉,「我闻闻。」 宋定山见状,抬手把石头往他鼻子前凑了凑,「臭吧!」 果然有股怪怪的臭味。 两人一人空手,一人满手垃圾的往外走。 聂正看着他手里的那块石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想了半天,眼见他要扬手把石头扔出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惊恐扑过去大叫道,「等、等、等等,别扔!」 宋定山停下动作看着他奇怪的表情,疑惑,「怎么了?」 聂正拖着胖胖的身子快步扑到他面前,双手连着他的手捧起那块石头,仔细端看起来,然后又数次凑近鼻子细嗅起来,到最后,手都慢慢抖了起来。 「你怎么了?」宋定山担心的看着他。 聂正的视线慢慢从石头上抽离,落到他脸上,紧紧盯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宋定山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反问,「难道不是石头吗?」 「你真不认识?」聂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他再次确认。 宋定山掂了掂手里的石头,好笑道,「我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东西好像不是块石头而是块金子。」 「别别别!」聂正制止他的动作,小心的把石头抢过来捧在手中,轻轻抚摸了两下,斥道,「金子?金子算什么,你上大街上问问,谁没见过金子啊,可这东西!」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神情激动的加重了语气,「这东西一般人别说没见过了,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定山,「兄弟啊,你发财了!!!」 第83页 宋定山看了看他手中的石头又看了看,他虽然不知道有句话叫「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明晃晃的表达着这个意思。 他的表情太给人泼冷水了,聂正又是不满又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兄弟,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值钱吗?也对,你不知道也对,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现在到底多少钱,反正金价跟他没法比,但值钱是肯定的!你说说,你这是什么好运气啊,有人一生长在海边都没有遇见过这东西,你才来几天啊!这运气也忒好了吧,这东西得有两三斤吧,这可是按克算钱的东西啊……」 看着聂正捧着石头激动的喃喃个不停的模样,宋定山不由也有些动摇了,难道这东西真的很值钱吗?不就是一块石头吗?什么石头能比金子值钱啊?莫非…… 「这是钻石吗?」电视剧里不是演钻石都特别值钱吗?只是电视里的钻石都是亮晶晶的,这个怎么灰扑扑的?是还没经过打磨的原因吗? 聂正终于暂停了激动的喷口水,却是对他的猜测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你都知道钻石,可见钻石有多普通了。」 「那这到底是什么啊?」宋定山也没有再猜,直接问他。 聂正这次终于不再卖关子,却是警惕的左右看了看,才伸出三根手指,凑到他耳边悄声吐出这东西的名字。 「龙涎香?原来这不是石头是木头啊!」宋定山恍然。 聂正气了个仰倒。 第六十二章 宋定山神情恍惚的敲开了家门。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张小雅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旋即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忙担心的扶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宋定山回过神看着她,「小雅……」 张小雅扶他到沙发坐下,「出什么事了,你说。」 宋定山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张小雅见状伸手接过手机按亮。 屏幕停留在简讯那一页,是银行的服务简讯。 想到他之前曾问她要过银行卡号,她不由疑惑的低头看了起来。 那是一条转帐简讯,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唯独转帐金额,起先她以外自己眼花看错了,把小数点后的零也算了进去,可是再仔细一看,小数点前面的的确确是六位数。 这是一笔高达六位数的大额转帐,她这么多年赚的钱都没有这么多。 再三确认多次,她才不敢置信的低叫出声,「你q银行去了?!」 不需要他回答,她当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可是除了这句话,她想不到其他言语来表达她的震惊。 「当然不是!」宋定山连忙摆手,有些委屈的看着她,「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张小雅握紧手机低喊。 「可这么一大笔钱,我实在想不出你从哪儿变出来的!」她神情忽地紧张,「你、你没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吧?」她边说着边仔细打量起他来,喃喃道,「嗯,脸色红润,不像是买血去了,对了,血也没这么值钱,器官,你不会是m肝m肾去了吧?」 宋定山被她无厘头的猜测弄得哭笑不得,压下她拉着他在他身上四处打量的手,「你想哪去了,听我给你解释。」 「好,你解释。」张小雅坐好,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宋定山想了想,用了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你还记得那次在超市差点碰到你车的那孩子的父亲吗?我在海边捡到了个东西,他说是宝贝,所以就要了那东西给了我这些钱。」 张小雅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抬手晃了晃手机,「什么宝贝这么值钱?珍珠啊?」 不待他说话,她又接着道,「珍珠现在都便宜的很,他就是想找个理由酬谢你之前救了他儿子吧!」 宋定山其实也有过这个怀疑,想着聂正是不是知道他现在急需钱又知道他不好意思收他钱,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来哄骗他。 只是在他表现出怀疑后,聂正气的鼻子差点都要歪了,抓着他的手又给他科普了半天,后来又用手机搜索了一番,让他亲眼证实了这个东西是真的罕见且价比黄金的。 此刻他听了小雅的置疑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为她能在这么大一笔金钱面前保持清醒感到骄傲自豪。 于是摇摇头道,「他没骗我,那东西是真的很值钱。」 张小雅仍是不信,「什么东西啊,这么值钱。」 宋定山自然不会藏着掖着,「龙涎香。」 说完又好奇的问她,「你知道这个吗?」 张小雅一脸茫然,「龙涎香?是香料吗?还是木头?」 宋定山听了她的回答一下子平衡了,果然,不是他无知嘛,连小雅这个现代人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了吧,于是也学着聂正的样子给她科普起来。 龙涎香是抹香鲸的分泌物,是由一些它不能消化的鱼骨,在肠道内与分泌物结成固体后再排出的东西,刚排入海中的龙涎香为浅黑色,在海水不断浸泡沖刷的作用下慢慢将杂质漂出,会慢慢的变成灰色、灰白色、甚至是品质最好的白色,这期间甚至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也因此,从被打死的抹香鲸肠道中取出的龙涎香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它必须在海水中浸泡漂浮经久才会获得高昂的身份。 第84页 古代中国是最从发现并使用它的国家,其初闻有股难闻的腥臭味,但干燥后点燃香气四溢,胜比麝香且持久不散,所以由渔民送给官员,然后官员把它进献给皇上,在宫庭里当作香料或药物使用。 《本草纲目》中就记载着龙涎香可以「活血、益精髓、助阳道、通利血脉」。 因此,自古以来龙涎香除了是高级香料以外又是治病和补益强壮的名贵中药,价格昂贵,堪比黄金,也是各类动物排泄物中最名贵的中药。 张小雅目瞪口呆的听着自家姥爷噼里啪啦给她科普了半个小时,「有这么厉害吗?」 已被聂正洗脑又来给自家外孙女洗脑的宋定山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么厉害!」 「我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张小雅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好奇的搜索了一下龙涎香的长像,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好失望,只见这东西大多都是灰白的丑了吧叽块装物,那模样到像是小时候家里咸菜缸中用来压咸菜泡久了沾满盐渍的石头,任谁都想不到这么丑陋的外貌下能拥有那么高的价值! 所以能捡到它并认出它的运气可能比中五百万大奖还要低。 宋定山心想自己何尝不是没听过这东西呢! 张小雅又搜索了一下这东西的价值,但其实并没有详细定价,因为实在太罕见,反而难以界定价值。 所以,说这东西值钱,但其实,到底值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所以,他按什么价要的这东西啊?」她纳闷道。 宋定山解释道,「他说他有一位朋友家的长辈需要这个东西,他知道咱们现在要买房,所以先支付了一部分,余下的,他说定好价后会补上。」 张小雅大惊,「这意思就是说,这卡里的钱还不是这东西的全部价值?」 宋定山点头。 再次按亮手机,显出上面的简讯内容,张小雅感嘆,「这也太玄幻了吧,我这么多年赚的钱还不如你随便捡的一块石头值钱。」 宋定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到是感谢这块石头的出现,不然,他可能真的就要向聂正或弟弟开口要钱了…… 看着小雅呆呆的样子,他收回思绪,「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用这钱买房了?」 张小雅回神,「用这钱买房?」 「对呀!」宋定山点头。 「买房?!」张小雅再次重复道,然后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大叫道,「对啊,有了这钱咱们就可以买房了,太好了!」 宋定山看着她激动的脸颊通红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提醒她,「那赶紧给房东打电话吧,别让他把房子买出去。」 「对对对,打电话!」张小雅兴奋转着身子找手机,「手机呢,手机呢?」 宋定山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手机在你手里呢!」 张小雅抬手一看,果然手机正在自己手里握着,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了两声。 平復了一下情绪后,张小雅拿起手机拔通了房东的电话。 房东听闻她凑够了钱要买下这房子,自然也是高兴不已。 一个急卖,一个想买,也不存在看房谈价的交涉过程,于是话不多说,两人相约带好证件直接杀到了房管局。 虽然说起来简单,但一系列手续跑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好在现在有一站式服务,方便快捷,所以当天张小雅就拿到了房产证。 红色的小本本拿在手上,上面清晰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张小雅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以前她一直觉得租房住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利大于弊,因为如果遇到恶邻或劣境可以直接拎包走人换一个地方入住,可是她从不知道,当有一天,有一个地方,彻彻底底的属于她时,她会从心里生出一股踏实感,她飘浮游荡的灵魂似乎终于有了归处。 她抬起头,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忍不住晃了晃手中的小本,露出一个笑容,「看,我有家了。」 笑着笑着,眼泪忍不住从眼框里掉出来。 宋定山本来也正咧嘴高兴着,却见她突然哭出来,忙手足无措的看着她,「这是好事啊,怎么哭了?」 「是好事啊!」张小雅抬手抹去眼泪,语气傲娇,「我就是太高兴了,这是喜极而泣嘛!」 「好事就别哭了!」宋定山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嗯。」张小雅吸了吸鼻子,开心的看着他,「我们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吧!吃火锅怎么样?上次就没吃成!」 宋定山想了想摇头,「回家吃!今天可是第一次在家吃饭呢!」 买房的第一顿饭怎么能在外面吃呢! 张小雅一想也对,「那咱们去超市买羊肉回家涮火锅,这叫暖锅对不对?」 宋定山笑着点头,「对!」 温锅暖锅,也差不厘嘛! 「那走,去超市!」张小雅大手一挥,只是刚要迈步前,又出么蛾子,伸手捂住胸口道,「不行,身体要被喜悦的心情撑爆了,我要发泄一下!」 说完,没待宋定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见她忽然双手环到嘴边,毫无形象的大声嚎叫起来,「我有房子了,我有房子了,我有家了,我有家了!」 路过行人纷纷侧目,好在看她所站的位置以及手中的红本本到也明白原因,于是大多露出善意的笑容。 第85页 喊过两嗓子后,张小雅果然觉得舒服多了,看着自己被吓得呆愣的自家姥爷,不由噗嗤一声笔出声来,伸手拉着他的胳膊道,「走啦,去超市,然后回家!」 宋定山被像个孩子一样欢笑蹦跳着向前奔跑的她扯的踉踉跄跄。 红霞漫天,这个秋天的傍晚伴着笑声,美好的像画一般。 第六十三章 杯盘狼藉。 张小雅瘫坐在沙发上,扶着吃到撑的肚子,懒洋洋道,「不行了,我刚刚吃的太多了,实在动不了了,一会儿你涮碗吧!」 宋定山看着她坐在那里动都不想动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就说最后那盘肉不要再放了吧,看吃撑了不好受吧!」 张小雅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在超市说自己能吃三斤羊肉没问题,我会放那么多嘛!」 宋定山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以前饿肚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羊,所以在超市里小雅问他要买多少羊肉的时候,他觉得两个人肉怎么也得要来个三四斤吧,他自认自己还谦虚了呢,哪想到涮火锅不只有肉,还有其他各种丸子虾仁豆皮等配菜,每样都要买一点,虽量少但种类多啊,加在一起自然是不小的份量,因此在这个家里的第一顿正式晚饭,两个人都不可避免的吃撑了。 「吃多了更要多动动消化消化,还是你收拾吧!」看着茶几上摆满的盘子碗,宋定山也学她的模样靠在沙发上不想动。 张小雅睨他一眼,「那就放着吧,有时间再收拾。」 宋定山到是惊讶了,小雅可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姑娘,每次饭后都会立马把饭桌收拾的干干净净,从来不会拖沓。 张小雅像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动了动身子抱过一个抱枕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以前那是住别人家保持干净整洁那是必须的,现在是自己的家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啦!」 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解释,宋定山哑然,半晌才反驳道,「现在是自己的家了,不是应该更珍惜吗?」 「珍惜当然是珍惜啦!」张小雅笑道,给他举了个例子,「但你想想,你去亲戚家做客和你在自己家待着,状态是一样的吗?」 不待他回答又抢先道,「那肯定是不一样的,哪怕关系再好的亲戚也会有拘束感,会格外注意礼节,而在自己家则不一样了,想怎么造就怎么造,因为这是自己家啊!」 什么是家?就是可以做自己的地方。 家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宋定山想了想,认同的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只是照你这话的意思,我是客人吧,你让我一个客人收拾碗筷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会呢!」张小雅微微坐直了身子,掰手指辩解,「你看啊,买房子的钱是你赚的,认真说起来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啊,所以你收拾才是理所当然的!」 宋定山说不过她,也不是真心想和她讲道理,于是佯装无奈的站起身道,「行吧,反正我是说不过你,我收拾就我收拾吧!」 张小雅坐在沙发上得意的嘿嘿笑,看着像个小蜜蜂一样任劳任怨收拾碗筷的人又意有所指的道,「哎,这要是再来一杯茶解解腻就好了。」 宋定山抬头看了她一眼,好笑又宠溺的摇摇头,「行,你等着,一会儿给你泡。」 张小雅无辜的眨着眼,假模假式道,「啊,这多不好意思啊!」 「那要不你自己去泡!」宋定山看她得了便宜又买乖的样子不由抬眼瞪她。 「啊,那还是算了,还是你来吧!」张小雅乖乖缩回去。 吃饱喝足,人就有些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迷煳之间,张小雅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又轻松又温暖的梦,梦里的她,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小雅?小雅……」轻柔的唿唤声在耳边响起。 她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年轻英俊又陌生的脸,正温柔的看着她,「起来回屋去床上睡。」 张小雅慢慢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惊讶道,「我睡着了?」 她一向入睡困难,有睡前强迫症,睡觉前门窗要关好,厕所要上一次,枕头要摆正,被子要盖好,总之一切都要按样准备好,要积满足够的安全感,那样才能放心的躺在床上合上眼,准备入睡,像这样坐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嗯,回屋睡吧!」宋定山递了一杯水给她,「别喝茶了,要不睡不着。」 张小雅接过水喝了一口,水温正好,有些燥热的口腔得到了抚慰,「我睡了很久吗?」 宋定山笑看着她,「也没有很久吧,就我涮碗的功夫。」 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脖子,她道,「我还以为睡了好久呢,脖子不好受,这沙发不适合睡觉。」 出租房里的家具大多以厚重结实为主,实在谈不上什么舒适性,更不用说什么美观了。 她揉着脖子看着沙发,忽地心里一动,抬头说道,「咱们把沙发换了吧?换新的!」 宋定山没做考虑的就点头答应,「行啊!」 「还有茶几,太笨重占地方了?」 「换。」 「冰箱,冰箱也不行,制冷不好,声音还大!」 「换。」 「那床……」 「换!」 「衣柜……」 第86页 「换,都换,哪些不满意咱们都换!」宋定山大手一挥豪爽道。 「耶!」 有了新目标,第二天早起两个人撸起袖子就开干。 要买新的进来,旧的自然就得出去,于是张小雅从网上联繫了家本地二手家具交易店,价格当然高不到哪里去,但张小雅也不在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上门来把东西拉走,这就省了她大力气了。 趁着人来之前,她赶紧把东西收拾出来,于是两人分工合作,齐头并进,她在房间里收拾床和衣柜,姥爷在客厅收拾茶几和冰箱。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住,而且会经常搬家,再加上极少出门也不讲究穿着,所以衣柜里的衣物比那些经常断舍离的人还要少,四季衣服加一起也没能凑满整个衣柜,收拾起来也是极快的。 地上铺了一张旧床单,被褥和衣服就先放在上面,等下午去买了新床和新衣柜再放上去。 「小雅,冰箱里这么多东西拿出来会不会放坏了呀?」宋定山一边从冰箱里往外拿东西一边担心的问。 「没事,咱们中午能吃的都吃掉!」张小雅知道冰箱里存货不多,也知道他不能接受浪费所以笑着说道。 「要是吃不完怎么办啊!」宋定山嘆气。 曾几何时他会因为东西多到吃不完而发愁啊! 张小雅隔着墙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可惜于是走到门口探出头道,「你放心吧,一会儿他们把这些东西拉走,咱们第一站就去买冰箱,保证不让这些东西浪费,行不!」 宋定山这才满意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傲娇道,「行吧,不论啥时候,咱们都不能浪费食物。」 张小雅抿嘴偷笑,收回头继续忙去。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雅,这是什么药啊?怎么放冰箱里?」他记得她有个专门放药的小药箱。 「嗯?」张小雅忙着搬被子,没听清。 宋定山走到卧室门口,看着手里的药盒,「胰岛素,这是管什么的药——」他翻动着想要找说明。 张小雅手里的被子啪叽一下掉在地下,在他嘴里刚念到适应症时,飞快上前从他手里把药抢出来。 宋定山看着药盒在手中消失,愣了下,抬头就看见小雅神情不自然的模样,心中顿时起疑,「这是管什么的药?」 见她不说话,更觉得奇怪,上前想要把药拿回来。 张小雅背过手,躲开他,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道,「这个……这个是减肥药!」 「减肥药?!」宋定山惊诧,想到药名上那个素字到是没有怀疑她的回答,只是疑惑道,「你又不胖你减什么肥?」 「现在女孩子都喜欢身材苗条一点嘛!」张小雅背在身后的手握紧药盒有些腼腆的解释。 宋定山想到来到这里见过的女人和电视上传递出来的观点,有些无法理解又有些黯然的嘆气道,「你们这些人啊,真应该也让你们去我们的时代感受一下,饭都吃不饱,看你们还想不想减肥。」 张小雅尬笑。 说是这样说,但宋定山也知道时代不同了,每个时代追求的也不相同,他们那时候求温饱,这个时候的人追养生,这不正好证明了时代的进步吗! 不过,他管不了这个时代的人但自己的外孙女却还是要说上一说的,「你也不胖,以后不许减肥了,更不许吃减肥药了,电视上都说了,好多减肥药都伤害身体。」 张小雅乖乖的点头,「好,不吃了。」她抬手,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药盒扔到床头的垃圾箱里,还不忘再次解释道,「其实我也就是预备着,这药还没吃过呢!我也觉得我不是太胖。」 宋定山想到那药盒的确覆着一层塑料膜没拆封,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嗯,人还是胖一点好,有福气,可不能乱减肥,你看电视上那些人瘦的,风一刮就跑了。」 张小雅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咋没有!」宋定山反驳,摇摇头走了出去,「我看电视上还有人说想要瘦成一道闪电呢,她咋不瘦成一道纸片呢!」 张小雅被自家姥爷逗得哈哈大笑。 第六十四章 有了钱,似乎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随着一件件旧家具从房子里移出去,一件件新家具也如流水一样涌了进来。 这个以前虽能遮风挡雨但并不温暖的家肉眼可见的柔软了起来。 窗子被擦得清透明亮,房子被收拾得宽敞干净,家具被摆放的得体合理,地板被洗拖的干净无尘。 阳台上不仅有几盆有实用价值的小葱香菜,也添置了几盆赏心悦目的娇艷小花,平整却空洞的墙上也多了几幅线条柔和意境恬淡的小画,让整面墙不再惨白寡淡,孤单突兀的开关也穿上了样式可爱有趣的花衣裳…… 一个一个的小细节像小小的爱一样填补着这间房子。 没有人能抗拒一个家从无到有的喜悦。 那种一点点亲手把整个家慢慢填充完善的过程简直是一场对心灵的重塑和治癒。 房子可以安置人的身体,而家,会安置人的灵魂。 两人站在房间里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真好!」张小雅环顾着整间房子轻喃。 宋定山轻轻拍拍她的头。 张小雅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第87页 笑着笑着,张小雅垂下头看着握在手里的手机。 时间在忙碌和快乐中似乎也变得活跃起来,快的让人捉它不住。 离别,还是来了。 「还好在你走之前弄好了,要不然我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弄多久呢!」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松口气似的笑道。 宋定山侧过身仰头环视着屋子,笑说:「赶紧看看有哪里不合适,我赶紧弄好,不然可没机会啦!」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了。」张小雅笑着说完,然后开始挨个房间转了起来。 宋定山也和她分开在各处查看着。 几分钟后,两人表情平静的在客厅重聚,仿若对彼此发红的眼眶都视而不见。 「没问题了!」张小雅对他竖竖大拇指。 宋定山笑道,「那就好。」 张小雅吸口气,道,「咱们拍张照留念吧?」 「好。」 打开手机相机,张小雅让他站到自己旁边。 屏幕上出现了两张脸。 「不行,不行,站前面显得脸大,我站后面你站前面。」张小雅把手机让给他拿。 宋定山学着电视里看到的自拍的样子,拿着手机伸长胳膊。 张小雅落后半步,微微侧着身子,抬起手在脸上比了个耶。 「笑啦笑啦,要开心点!」她道,「喊茄子。」 宋定山扬起嘴角。 快门按下,洋溢着笑容的两张脸跨越时空被定格在同一幅画面里。 宋定山把手机递给她。 张小雅接过手机看着上面的影像,夸赞道,「不错嘛,照得真好。」 「……照片、可以洗出来吗?」 张小雅停顿了一秒,「可以,门口就可以。」 她从手机上抬起头,看着他,「晚饭咱们出去吃吧,吃点好的,顺便把照片打出来。」 宋定山摇头道,「在家里吃吧,我想在家里吃。」 「好,那你想吃什么?」张小雅问。 宋定山想了想,说:「吃饺子吧,我想吃饺子了。」 「行。」张小雅痛快答应,「你想吃啥馅的?」 「白菜油渣馅的?」宋定山迟疑着说道。 张小雅笑道,「哈,我也爱吃这个,家里现在没油渣了,走,咱们去买。」 「……来得及吗?」宋定山看着外面已经开始发暗的天色。 「没问题,走吧!」 张小雅拿好东西拉着他就出了家门。 两人先去了门口的列印复印店。 打两张照片而已,快得很。 店里的员工小姑娘把图片导入电脑。 图片上张小雅脸上的疤痕已经被比耶的手势遮挡的大半,但也能看的出来,便顺口问了一句,「要把脸上的疤痕修一修吗?修一下十块。」 「修!」 「不修。」 异口同声传出两个不同的答案。 小姑娘看了看男人一眼,心道长得挺好看,却是个抠门,可惜了。 张小雅看了宋定山一眼,改口道,「那不修了。」 宋定山却也改口了,「修吧!」 「到底修不修呀?」 「修。」宋定山一捶定音。 照片很快被修好列印出来,一张五寸一张两寸。 张小雅又让小姑娘把照片给塑封了一下。 宋定山拿过那张二寸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放到口袋里。 张小雅则把那张五寸的收了起来。 因为打照片耽误了一会儿,两人又急匆匆的去了超市。 油渣是要用猪板油炼化而成的,可能是晚上的关系,超市还有猪肉,却没有了猪板油。 「那就吃肉馅的。」宋定山改口。 张小雅没答应,带着他出了超市拐向菜市场。 大概真的是时间太晚了,从市场头走到市场尾所有的猪肉摊都没有猪油了。 「算了,小雅,咱们吃肉馅的,肉馅其实比油渣好吃多了。」他拉住准备去下一个地方的她。 见她不理会仍要往前走,又补充道,「我们那个时候其实是吃不起肉所以才吃油渣的。」 天黑了,市场里的摊贩都忙着收摊,灯光晃动,忽明忽暗。 「不。」她拒绝,声音沙哑。 喧嚣的菜市场,昏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激烈,甚至非常平静,平静的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宋定山的心口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他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涌上眼眶的热意,改口道,「你再想想还有哪里可以买到,咱们马上去买,我今天一定要吃到油渣馅的饺子。」 张小雅这才笑了,飞快转过头似不经意的擦掉眼泪,「走!」 等到两人又绕了两个菜市场终于买到猪油,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 宋定山负责把猪油洗净切块炼化。 张小雅在一旁活面切白菜馅。 不算大的厨房里,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不一会儿,厨房里飘出油脂的香味。 张小雅闭上眼睛使劲嗅了嗅,「好香啊!」 宋定山捡出几块炸好的盛到碗里,撒上几滴盐,递给她,笑道,「尝尝!」 金黄的油渣炸得恰到好处,呈蜂蜜般透明状,散着渺渺的热气与香气,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张小雅感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没用筷子,急切的伸手捏起一块送到嘴中。 第88页 焦香味在口里炸开,油脂随着咔嚓声漫上舌尖,淡淡的咸味又中了那种油腻,让这油渣只有香不见腻。 「太香了,你尝尝!」她口齿不清的说着,又捏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都是油,也不用筷子!」宋定山责备了她一句,张口接过。 张小雅嘿笑了两声,看着他嚼起来才问,「香不?」 宋定山点点头,见她又去碗里捏着吃,提醒道,「尝尝就行了,吃太多小心腻着。」 「才不会!」张小雅撇嘴。 宋定山看她的模样想起以前,笑道,「我们小时候,每次我娘炸油渣,我和弟妹都会眼巴巴的守在锅台边,等她炸好盛到碗里撒点盐,让我们尝尝,那味道那个香啊!」 「可她不让我们多吃,说吃多了会腻着,我们哪里相信啊,那么香的东西怎么会腻呢,于是趁她出去抱柴火的功夫偷摸的盛了一大碗躲到屋里偷吃!」 张小雅乐了,没想到自嫁姥爷还有这样的黑歷史,追问道,「然后呢?」 宋定山也跟着笑,「然后?然后当然是腻着了,好几天都觉得有油卡在嗓子那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死了,而且还被我娘一人给了一笤帚。」 张小雅哈哈大笑,「你还有啥童年趣事不,给我讲讲呗!」 她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要太明显,宋定山无奈的看她一眼,「童年趣事儿?我看你想听童年糗事吧!」 「都一样啦,讲吧讲吧!」张小雅装傻。 宋定山无奈的摇摇头,捡着一些小时候有趣的事讲给她听。 两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速度到也不慢。 可饶是如此,等到饺子端碗上桌,也已经十点了。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张小雅捧着碗却不吃而是期待的看着他。 宋定山笑看她一眼,低头从碗里夹起一个饺子。 白菜的清淡化解了油渣的油腻,油渣的油脂又中合了白菜的素寡,两种不同的食物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恰到好处的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美味。 「好吃,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好吃!」宋定山点头,见她仍殷殷看着她,催促,「你也快尝尝。」 张小雅松口气,笑了,低头也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嘴中。 半晌,扬起头笑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了!」 饺子,在国人的饮食餐桌上绝对是排第一的,过节吃饺子,过节吃饺子,开心吃饺子,不开心也吃饺子,相聚吃饺子,离别也吃饺子……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可以用吃饺子来表达。 她知道离别,也知道永别,可永远不知道哪一次离别是永别。 以前,她以为这是不幸,它让人失去了认真道别的机会,可现在想想,或许这才是最大的幸,不知道永别,那么每一次分别都只是短暂的离别,始终怀揣着还会再见面的嚮往。 曾经希望可以预知所有的永别,可现在才明白,也许猝不及防的永别,才最好。 因为,有准备的永别太痛苦。 第六十五章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天空黑沉的让人窒息。 张小雅听到动静从窗帘里走出来。 「穿好了?」 「嗯。」宋定山轻抚着身上的衣裳,明明不过二十天,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他此刻换上原本的衣服已经觉得不适应了。 张小雅怔怔的看着他。 他站在客厅中央的灯光下,身上的衣服破乱陈旧、土血混杂,头上戴着老式古旧的棉帽子,外形甚是狼狈。 画面好像发生了重叠。 那时也是这样。 唯一不同的是表情,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是惊惶,是茫然,是不知道所措,看她的眼神是惊疑,是犀利,是防备。 「小雅…我要走了。」宋定山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张小雅轻轻说道。 张小雅想使自己声音轻快的好好道个别,可说出口的话却是语无伦次,「嗯…我、我……」 「小雅。」 张小雅胡乱的挥动了下有些僵木的手,「我、我有点激动哈,我就是想说……我这些天特别高兴,我——」 客厅的大灯是新换的,当时买的时候觉得它好看又明亮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它太亮了,不仅刺的她眼睛疼,还让她的恐惧无所遁形。 「咱们把灯关了吧,那天也是关着灯的吧!」她忽然说。 「……好。」宋定山轻声应着,慢慢走到墙边。 开关上套着一个可爱的小鹿开关贴,他伸手触碰上去。 凉凉的,没有温暖,哪怕它掌握着这个屋里最大的光明。 「…我关灯了。」他看着她。 闻言,她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双眼明亮的惊人,似乎今夜躲起来的星星都跑进了她的眼睛里,满溢的,几乎快要洒出来。 「…关吧!」她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宋定山静静看着她,轻声应着,「嗯。」 触碰在开关上的手颤抖着,一个小小的下按动作似乎比扣动扳机还要艰难。 按下去,就再也不会见了…… 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两个人都微笑着,似乎在竭立让自己展现着最开心快乐的模样。 啪! 光明消失,黑暗重新降临这个世界。 张小雅伸出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把所有的声音和情绪压回肚子里。 第89页 好一会儿她才声音轻快道,「估计还有一会儿,坐着等一会儿吧!」 「是啊!」黑暗中宋定山的声音中也松驰了很多,他走到客厅中央,在来时的位置席地而坐。 两双眼睛微微适应了黑暗,却再也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只能影绰的看见对方的轮廓。 有些距离,近得不可思议,却永远无法触及。 张小雅也如那次一般,掀开窗帘坐到飘窗上。 不要沉默,不能沉默,沉默简直要让人窒息。 她拉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觉得拥有了更大的支持和力量打破沉默。 「铜元戴在身上吗?」她问。 「在呢!」他答。 「你回去肯定还是在战场上吧,一定要小心啊!」她说。 「我会的。」他保证。 「这几十年的歷史你也大概看了一下,有些事要小心避过去哦!」她嘱咐。 「好。」 「对了,那时候有计划生育了吗?可以多生几个,有伴哦!」她犹豫的建议着。 他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你放心吧!」她答应。 「…不要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他无法放心。 「晚上安静嘛,适合工作。」 「…出去找一份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吧!」 「哇,你连朝九晚五都知道啊!」她调侃。 「…多交朋友,多晒太阳,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 「哦。」 「如果聂正找你,要把多余的钱给你你就收下,如果没有,也不要去找他要了。」 「嗯,我知道。」 「…如果他给了……现在的整容技术很好,你可以——」 她接过话,「行吧,如果他把余下的钱给我,我就拿去做整容手术,行了不?」 「嗯……你年轻也、不算小了,遇到合适的人早点谈恋爱,结婚。」 「天啊,你这是穿越时空来催婚吗?」 「……电视上说,大龄产妇会、有危险。」 「天啊,你这是什么时候背着我看得什么电视剧啊!」 「……我希望你能有爱人有亲人,我希望你不那么孤单。」 「……没有孤单,你看我现在有车有房,有吃有喝,我很快乐。」 风从开着的窗户缝隙吹起来,轻轻撩动窗帘。 「我那天、在电脑上看到一个有意思的测试题。」 「什么测试题?」 「如果你是火车驾驶员,来到一个叉路口,左边铁轨上有五个小孩,右边有一个小孩,而你无法停车……」 「走哪边是吧?」 「……嗯。」 「走他该走的那一边。」 「……可是如果那一边的小孩很乖很懂事很——」 「你说谁最痛苦呢?」 「嗯?」 「那五个小孩子?还是那一个?都不是。做选择的人最痛苦。无论他做任何选择都会痛苦,会后悔,会自责,可他有错吗?没有!所以,不要纠结,走他该走的那一边。」 「……是吗?」 「是。」 窗外,一颗流星忽然自夜幕划过,整个夜空被划成两半。 「小雅……」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惊慌。 「嗯?」 她突然想起来了,想起那天流星划过时,她曾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她曾以为自己什么也没祈求,可是有的。 她想,有个亲人…有个家…… 她闭上眼,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泪自紧闭的眼角划下。 你……要好好的…… 黑夜中,那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番外一 1、 「给孩子上户口?」 「嗯。」 「叫什么名字?」 「张小丫。」 「张小丫?这是小名吧,没取个正式点的名字吗?」 「一个丫头片子,有个叫头就得了,取什么正式的名字。」 「……那叫张小雅吧,雅是美好的意思。」 「行行行,你看着随便填吧!」 这一年,办事员给她取了一个寓意美好的名字。 ——张小雅。 2、 这几天,爸爸心情特别好,每天进出都高兴的哼着歌,也不再喝酒打骂她和妈妈了。 然后,她发现,妈妈的肚子忽然胖了,爸爸更高兴了,指着妈妈的肚子告诉她,那里面的是弟弟,让她以后好好照顾弟弟。 她懵懂的点点头,心想,要是爸爸每天心情都这么好就好了。 后来,有一天爸爸带着妈妈出门,对着留在家里看家的她说:好好看家,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糖葫芦?!她看村里的小朋友吃过,听说比玉米杆还甜,甜到能把牙粘下来。 她摸着满嘴的小米牙,想着村里小明的大豁牙,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吃爸爸即将带回来的糖葫芦呢? 没有给她纠结的机会。 因为爸爸没有给她带糖葫芦回来。 他带回了脸色比院子里的雪还要白的肚子忽然瘦下去的妈妈和比以前更坏的坏脾气。 她没敢问,每天瑟瑟的帮着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更加孱弱的妈妈餵猪餵鸡,生火造饭。 可爸爸依然很不满意,喝醉酒后就骂骂咧咧的拿她们母女两个出气。 第90页 那天,妈妈难受的趴在炕上起不来,她自己一个人烧火做饭。 她虽然小但经常帮妈妈,早就会做饭了。 灶膛里的火烧的旺旺的,锅里冒出米香味,她踩在板凳上,伸长胳膊掀起锅盖,用勺子搅着锅里的粥。 爸爸忽然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她吓得缩紧了肩膀,勺子搅动的动作都小了。 可还是没有躲过。 他骂她是死丫头片子,赔钱货…… 怒气上来,一脚踹飞了她踩在脚下的板凳。 失去支撑,慌乱之下她整个人扎到粥锅里。 整个村子响起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年小脸嫩,半边脸烫的血肉模煳,手上烫起了肿泡。 妈妈抱着她吓得直哭,想带她去医院,爸爸不同意为赔钱货花钱。 奶奶从隔壁过来说妈妈小提大作,从缸里舀了一勺大酱煳到了她的脸上。 说那是治疗烫伤极有效的偏方。 后来,她的脸化脓了。 脸上的疤痕恐怖的吓人。 那一年,小朋友给她取了新名字。 ——丑小丫。 3、 过年的时候妈妈会带着她去走亲戚。 路很远,走着去很累,她不想去。 可妈妈要去,她说,那些都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 妈妈说,她是二姥爷他们养大的,那个经常饿死人饭都吃不饱的时代,养活一个孩子是十分不容易的。 妈妈每次进门前都会嘱咐她,要有礼貌,要会说话。 会领着她挨个叫人。 二姥爷、二姥姥、三姥爷、三姥姥、大伯、大伯母、二叔、二…… 妈妈的亲人好多啊,她都记不住。 不过二姥爷家的人很好,没人骂她和妈妈也没人打妈妈,难怪妈妈愿意来。 二姥姥还会拿出很多零食给她吃,那么大的盘子,装得满满的,还会摸着她的头看着她脸上的伤怜惜的说:「可怜见的,张栓柱忒不是东西,丫头脸这样也不说带去医院看看,这不得留疤啊!」 妈妈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讪讪。 二姥姥就会嘆气劝妈妈,「你这孩子也是,肚子也不争气,这么久肚子还没信儿呢?」 妈妈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扣着手指不说话。 「抓紧时间怀一个吧,没个男娃到底没底气啊!」 正说话间,外面进来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孩,和她差不多大。 小女孩头上戴着一个好看的蝴蝶髮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特别好看的棉袄,脚下还踩着一双大红色的鞋子,那鞋子比镜面还光亮。 她看了看自己边缘磨破的黑棉鞋,往后错了错,想要藏起来。 小女孩一进来,二姥姥就抱起她搂着她又亲又笑。 小女孩搂着二姥姥撒娇,在看到她的时候,小女孩吓了一跳,啊的大叫起来。 「啊啊鬼鬼,奶奶有鬼。」 二姥姥赶忙抱着小女孩出去哄。 她知道她的脸很吓人,于是赶忙低下头。 好一会儿,二姥姥才回来,对妈妈说,「孩子胆小,娇气,别当回事儿。」 妈妈赶紧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二姥姥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拿着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 「这衣服新买的,我们宝儿没穿几次,我看小丫身上衣服太旧了,给她穿吧!」二姥姥说。 妈妈忙不好意思的拒绝。 二姥姥不容拒绝。 衣服是暗红的棉袄,鞋子是黑色的小皮鞋。 衣服穿上有些紧。 妈妈忙说:「过几天暖和了把里面的衣服减两件就好了。」 鞋子也有些小,很费劲才蹬进去。 「这鞋真好看,小丫,谢谢二姥姥。」妈妈打量着鞋子说道。 脚趾蜷缩併拢在鞋里很不舒服,她抬头,「妈,挤脚。」 妈妈拍打了她一下,看着二姥姥不好意思道,「这孩子,鞋撑撑就大了。」 二姥姥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回家路上,妈妈骂她不懂事,不会说话。 怎么能当着二姥姥的面说鞋子不好呢! 她吶吶。 走到半路,实在忍不住,再也走不动。 妈妈问她怎么了。 她说鞋子挤脚,疼。 脱下鞋子一看,袜子已经洇出了血色。 皮鞋虽好看,又结实,但太硬了,她幼嫩的小脚到底扛不过它。 那一路,她还是换会了自己的破棉鞋走回去的。 4、 「要是你姥爷还在就好了!」偶尔妈妈心情好时会抱她搂在怀里,拿着姥爷的照片一遍遍摩挲念叨着。 照片上的人年轻又英俊可她从来没见过。 「姥爷去哪里了?」她问。 「他啊……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是个大英雄,去打坏人了……」 她忍不住问妈妈,「姥爷为什么要去打远处的坏人,他…为什么不打近处的坏人?」 「近处哪有坏人啊!」妈妈笑她。 她沉默。 没有吗? 心情不好时,妈妈就会看着她哭。 一遍一遍的抱怨着:你怎么不是个男孩的,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你要是个男孩你爸就不会打咱俩了…… 第91页 她听着妈妈一遍遍的呢喃,心里想,她是男孩就好了吗? 可她永远不会是男孩,所以妈妈只能自己努力,肚子大起来又瘪下去,本就不健壮的身体越发孱弱。 5、 ……啦啦啦、啦啦啦,张小丫是丑小丫,丑小丫是张小丫…… 有时候小孩子的天真,血腥的残忍。 小孩子很敏锐,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势利,但已天然知道那些残缺的不受父母重视的孩子是可以随意欺负排挤的。 她在村子里没有一个玩伴。 球球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世界。 刚到她家时,球球还很小,土黄色的,只有巴掌那么大,小小的三角耳朵软趴趴的搭在脑袋上,一双水汪汪黑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人时简直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开始时他走路都走不稳,一晃一晃东倒西歪的像个毛茸茸的小圆球,还每天都黏在她脚边,好像她是他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一样。 他会在她烧火时,乖乖趴在灶堂边陪着,尾巴偶尔悠闲恣意的甩动,有好几次甚至不小心把毛烤焦了,吓得他汪汪叫,乐得她哈哈笑。 等他长大些时会帮她叼各种东西,会咬着篮子陪她去地里挖猪草;待她上学时,他就每天乖乖坐在家门口等她,一看到她就会高兴的扑过来,转着的圈的摇尾巴撒娇,那亲近激动的模样好像他们已经一年没见了一样,可明明,他们分别才不过半天时间…… 因为他,她的世界都温暖明媚了。 那天放学,第一次,球球没有出现在门口。 心脏骤然紧缩,她丢下书包跑进家门焦急的叫着他的名字。 妈妈听到她的叫声,从堂屋走出来。 她问妈妈,球球哪儿去了。 妈妈犹豫了一下,告诉她,球球让你爸他们杀着吃了。 她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她看着妈妈不停的动着嘴,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走进的屋里,她看着爸爸和几个平时交好的人坐在饭桌上喝着酒聊着天。 桌子中间的大盆上,盛满了肉。 那天后来的记忆,她其实一直很模煳。 妈妈说那天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啊啊叫着掀翻了桌子,像疯子一样撕咬捶打着桌上那些人。 几个大人竟有的被她抓花了脸咬坏了手。 那个男人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心中大恨,把她打了个半死。 妈妈抱着她哭说还好她命硬,没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可是,她觉得身上的有些东西和球球一起死了。 6、 她是个冷血的人。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的痛甚至比不上球球死的时候。 真的没有痛,要说感觉,就像身体里漏了个大洞,不疼,就是凉嗖嗖的,麻木木的。 她都不记得那时候又没有掉泪。 因为这个奶奶还和村里人抱怨她是个没心的白眼狼。 三个月后,家里来了另外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 和妈妈完全不同,这个女人有些粗壮,长得没有妈妈好看,说话泼辣,看人的时候也不像妈妈弱弱的怯怯的。 一群人围着打趣那男人,说这样的女人屁股大好生养。 那男人乐呵的直搓手,说比那个丧门星的女人有福气多了。 那女人闻言胸脯挺的更高了。 那男人让她叫妈,她没开口,惹得他一顿肆骂。 她习以为常,也无动于衷。 一直跟在女人身边的女孩子嘴甜的开口了,「爸,你别生气,以后我会好好教妹妹的,也会和弟弟妹妹好好孝敬您。」 周围人轰的笑了,还有人指正道,「小姑娘说错了,哪有弟弟啊!」 女孩仰着头说:「会有的,爸妈一定会给我生个弟弟的,我喜欢弟弟。」 对于一个想儿子快要想疯了的男人来说,这话不啻于一道仙音。 人们都说孩子预言是很灵验的,男人似是想到这点,脸上的表情瞬间开怀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儿子在对他招手了。 连带着他看女孩的眼光也满意起来,「好孩子,以后把这里当家,我就是你亲爸!」 「谢谢爸。」女孩撇了她一眼,笑着回答。 番外二 这年的深秋似乎格外的冷,已经有两三年没有感冒的张小雅不幸中招了。 作为一个生病绝不拖着的听话宝宝,这一次她却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在感冒刚冒出点苗头的时候就马上去医院输液。 不是说感冒七天就可以自愈吗?这次她也想试一试。 于是就按着网上的要求多喝白开水、饮食清淡、保证充足睡眠。 本以为应该能抗过去,没想到身体显然比她的心更诚实,在这样熬了几天后感冒不但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先是嗓子疼到喝粥都费劲,接着眼睛看东西全是重影,到后来连唿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她赶紧收了让感冒自愈的天真想法,强撑着软的像面条一样的身子驱车去了医院。 一路上车子怎么平安开到医院的她都有点迷煳,没出什么事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医院里的人很多,大部分人都穿着严实戴着口罩,显然被感冒击中的不只她一人。 第92页 中年男医生见了她的情况皱眉狠狠训了她一顿,「你这病拖的也太严重,再不就诊就该转为肺炎了,年轻人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生病就治别拖着。」 张小雅欲哭无泪,她可是生病即治的绝对奉行者啊,第一次任性就把自己折腾的这么惨不说,还被医生认为是有病不治强撑着的别扭怪,也是够冤枉的。 好在她也知道医生虽然口气不好但却是确确实实为她好,于是只得哑着嗓子乖乖认错。 可能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中年医生面色缓和了许多,又嘱咐了几句才开了单子让护士带她去病房输液。 巧合的是,她还是被分到了上次那个病房的床位,让她因之前的逃避而折腾出来的这副悽惨模样变得异常可笑。 时隔两个月再次站在这里,张小雅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一切都清晰的好像是发生在昨天,又不真实的好像只是她脑中幻想出的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见她站在门口不动,身后来给她输液的小护士催促了一下。 张小雅回过神,忙走了进来。 三张床上躺满了输液的人,另一张空床上也坐着三个陪床的家属,见她和护士进来忙起身让开位置。 「小姑娘也是感冒了吧?」一个大娘见她脸上捂着口罩笑问。 「嗯。」张小雅点点头,哑着嗓子应声。 「最近感冒的太多了。」另一个中年女人跟着感嘆。 「可不,今年天气太邪门了,往年这个时候可没这么冷。」 几个人可能刚刚已经聊熟了,彼此之间一边输着液一边聊着些不痛不痒的话。 张小雅让小护士给输上液就乖乖靠坐在床上安静的玩手机。 可能是怕她觉得被冷落尴尬,也可能是看她独自一个人来输液无人陪伴有些可怜,最先开口的那个大娘又笑着和她搭了几句话,只是大概是觉得她嗓子说话实在费劲,后面就体贴的不再朝她问话。 一个人生活太久,和别人交流沟通的能力其实会慢慢退化,这样没人理会反倒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更自在一些。 手里拿着手机,因为眼睛和精神无法集中的原因所以只是漫无目的的滑着,间或听一耳朵几个人闲聊的八卦,复杂的心绪也慢慢平復下来。 果然,人虽然喜欢独处,但也终究是群居动物。 「哎,前阵子医院发生个事儿你们听说了没?」 大娘的语气太神秘,不止其他人,连专心玩手机的张小雅都忍不住好奇的抬起了头等她解惑。 大娘环顾四周,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众人好奇渴望的眼神,才徐徐解惑道,「前阵子有个大学生病人在医院跳楼自杀的事,你们知道不?」 「不知道,不知道!」众人大惊。 「怎么回事啊?快说说。」 众人惊讶连连忙急声催促。 「就是一个从小患什么强直性嵴柱炎的年轻人,前阵子又查出得了癌症,这不,就从医院楼顶跳下去了。」大娘到也没有一直卖关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人怎么样啊?没事吧?!」众人担心问到。 大娘一脸可惜的摇摇头,「怎么可能没事,人现在还在重症里躺着昏迷不醒呢,医生诊断要是再醒不过来十有八九就是植物人了。」 「哎呀,太可惜了。」有人嘆道 「强直性嵴柱炎可不是啥轻松的病,听说严重的站都站不起来,这又得了癌症不是雪上加霜吗!」有人颇为理解道。 「是啊,估计是自己都不想活了,这病又治不好,活着不仅自己痛苦,对家里也是拖累。」一个大爷亦有所感的说道。 这话或许残忍现实,但却不无道理,死亡对这样生活在痛苦里的人来说未必不是解脱。 大娘摇摇头,否认了大家的猜测,「事情要真是这样就简单了,可这跳楼的年轻人却是个身残志坚乐观向上的,今年才刚刚考上重点大学,之前也是一直积极配合治疗的。」 众人不解。 正常人考上重点大学都有一定难度,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身体不便的孩子,想来应该是个意志坚定的,不应该轻易选择放弃生命跳楼啊! 「呀?莫不是有人把他推下去的?」有人忍不住阴谋论了。 「再意志坚强也经不住这不断的打击吧,也许之前就一直强撑着,癌症不过是压倒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对现在年轻人心理脆弱深有感触的人不认同道。 「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有急性子不愿意猜来猜去的直接问大娘孩子跳楼的原因。 大娘嘆了口气,「这事啊,说起来还真是……你们知道咱们这是中医院吧,其实以前院里很是有几个医术高明的中医大夫,那真是一副中药下去就药到病除,其中有一个副院长姓吴的,那医术更是箇中翘楚,想当年吧啦吧啦……」 接下来大娘很是把这位吴大夫、副院长夸奖了一番。 「难不成是这个吴院长把他给治坏了?」有人再次忍不住猜测。 「不对啊,小伙子不是跳楼的吗?」有人反驳。 众人只得再次把急切疑惑的目光投向知情人大娘。 大娘却没先急着说这件事,而是继续说着吴院长,「这吴院长啊,也是奇怪,好好的不知怎么精神就出了问题,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的,时不时的在医院里拉着人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不,就对这个年轻人说什么他投生的时候灵魂和身体分了家,结果就是现在灵魂勉强住进现在这副羸弱不堪多病早夭的身体,而本属于他自己的身体却因为没有灵魂而一直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昏昏傻傻,要是他的灵魂再不回归自己原本的身体,那么两个世界里的他都将消亡,所以让他尽快回到身体所在的世界……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啦,这不,最后这年轻人就跳楼自杀了。」大娘一摊手,公布了答案。 第93页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没想到年轻人跳楼背后竟然是这样荒诞的理由。 「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竟然信了?」 「这是上学学傻了吧,这电视里天天不是穿越就是重生的,傻子都知道是假的啊,他一个大学生竟然信这个!!」 「这吴院长也是,忽悠人家孩子干嘛!」 「要我说现在这电视剧也竟瞎播,什么穿越转世的,竟误导孩子……」 「那这吴院长没被抓起来……」 「精神有问题就不应该……」 「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更何况是他自己被忽悠了……」 手机慢慢从手中滑下去,看着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张小雅脑中像被重锤砸过一般,彻底失去了意识。 番外三 看着打过来的电话,杨富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在听到对面传来的是担心而不是质问时,心里舒了口气,眉眼忍不住得意不屑起来。 看来他的魅力还是很强的嘛,那一次的失手不过是意外,看这不就又有一个死心踏地的蠢女人为他上着迷了! 在电话中小意温柔的安抚了对方一番,他问清了对方所在的地点,急忙赶了过去。 今天他可受惊不小,就用这个蠢女人好好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心灵吧,本来打算在慢慢抻一段日子,但今天差点被人拆穿的确吓了他一跳,就提前采了这朵小花吧,反正她也被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而且掌握了一个女人的身体就更容易掌握她的金钱。 到了约见地点,见对方看他的眼神一如之前的羞怯崇拜,心里就彻底放心了。 他看着附近,发现有一家旧旅馆,于是嘆气道,「小真,我有点累了,想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改天我再好好和你解释今天那个女人的事,好吗?」 果然,蠢女人担心不已,环顾四周,发现了他看到的那家旅馆,提议陪他去那里休息。 你说他会用强?开什么玩笑,那是无能的人才会用的手段,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女人自愿脱g了衣服含羞带怯的献s给他。 至于长得丑,关了灯你管她丑不丑!最主要的是她们年轻啊,抛去难看的脸不说,身体个个都年轻饱满的能掐出水来,而且还干净,因为年轻,因为丑,这些小花大多都还没被採过,他甚至连防护措施都不需要去做,直接享受最真实的乐趣。 会不会怀孕?那关他什么事!玩完这一票,他就换个地方消失,鬼都找不到他。 至于她们会有什么结局?who cares! 果然就如他所料的一样,一切都水道渠成。 唯一让他意外的就是,这朵小丑花居然被人採过,他有些膈应,忍着怒意装出伤心又难过的样子肆意贬低了她一番,直到看着她内疚自责的更加殷勤的伺候自己心里才舒坦一些,于是也发了狠的使劲折腾起她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什么时辰了,他看了眼空空的床上,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哗哗流水声,心里忍不住歪歪,看来这有经验的女人也别有一番妙,处,啊,没人採过的花固然干净,但她们没经验啊,鼓起掌来累得是他一个人,可这有经验的就不同了,这滋味确实美妙的难以形容,他邪笑着揉着下巴,猥琐的想。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他揉了揉腰,第一次感嘆自己是不是老了,咋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呢? 都怪这女人,太不检点了,他决定了,一定要好好t教她一番,让她知道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从床头拿过手机打开看了看,画面停留在zfb界面,上面显示的余额居然是0?! 这怎么回事?! 他急忙摆弄手机,发现手机里的钱全都被转进了一个公益组织,就连银行卡里的也是! 还没待他想明白怎么回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怒气汹涌的冲起来,手里提着棍子朝着他就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喝骂: 「tm的,敢勾引我老婆!」 「你tn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他没有防备,棍棒加身,没几下就痛的惨嚎起来,一起叫还一边解释道,「我不认识你老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哪有人听他解释。 身上越来越疼,他赶紧道,「我的女人在浴室,你不信自己看,不是你老婆啊!」 一人闻言去浴室把门踹开,却见里面哪有什么人,只有花洒在不停的流着水。 杨富傻眼,疼痛让他更清醒,这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那个女人骗了。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他解释,可众人只以为他狡辩,下手更重,带头的那人一脚毫不留情朝他腿中心踩过来。。 剧痛传来,他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临昏过去之前,听到门外有人喊,「哥,找错人了,不是这儿!」 靠! 等他再次醒来,是在白茫茫的房间里,他判断出这是在医院。 全身上下都疼的像是被拆装重组了一次一样,然而他顾不上这些,他只感觉不到自己的兄弟。 他慌乱的大叫着,一个护士走进来。 「护士,我、我我的……」 护士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崩溃,感觉天都塌了。 然而,让他崩溃的还远不止这些。 第94页 在一次医生过来查房时,戴着口罩的医生在门口认真的叮嘱护士 什么他用过的东西要谨慎处理,什么hiv,防止职业暴露什么的。 这是啥意思? 他心里更慌。 hiv是啥意思?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他努力想了想,才想起hiv是什么。 hiv那是艾z啊! 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有这种病的,他有过的女人都干干净净的! 医生看着他惊慌的模样有些同情,又有些不解,「你不知道自己是艾z病患者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医生更觉奇怪。 是打来急救电话的女人提醒他们伤者有艾z,请医生注意保护好自己。 说实话,他们挺感谢这个人的,他们做医生的,最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了,那太残忍了。 可怎么伤者却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你确定你没有吗?」医生再次问道,「或者最近有和什么高危人群接触吗?」 杨富想起那个女人,她不是第一次,她技术娴熟,而他没有做防护措施,她骗走了他的钱,还传染了一身脏病给他。 他一边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咒骂,用一切他所知道的恶毒语言,一边又吓得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他完了,得了那种病,他彻底完了,而且他还没有钱! 想到不久他就将死去,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一切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那个女人。 那些艾z病人的噁心惨状一幕幕的在他脑海里闪过,他趴在床上,颤抖呕吐个不停,恨不得连脏腑都吐出来。 听着他鼻涕眼泪的把自己的怀疑和猜想说出来,医生顾不得鄙夷他的作风问题,赶紧和他确认最后一次接触时间。 在发生过艾z高危接触后,在规定时间内是可以进行药物阻断的。 阻断药物自然是越早服用越好,24小时内是阻断黄金期,阻断率几乎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但如果72小时内还没有进行阻断,那么感染的风险就极大了。 杨富一脸惊喜,拉着医生的衣袖,「我是不是还有救?」 见医生点头,他赶紧算了下时间。 已经过了24小时,但还在48小时之内,阻断成功率还是相当高的。 杨富即喜又忧,恐惧又忐忑的服下了药物。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就像是一块大石悬在头顶上,被一根细细的丝线拴住,你不确定它会不会掉下来,也不确定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因为紧张和担忧他甚至产生了一些艾z患者的肢体症状,比如全身发热疼痛,唿吸困难,全身乏力,腹泻盗汗。 那种时刻被死亡笼罩的精神恐惧与折磨让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了,不只身体,还有精神。 医生无语的看着几天内就消瘦苍老的男人,如果不是确定还没有确诊,他几乎要以为这人真的感染了。 真是病没把他弄死,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庆幸的是,最后,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哪个女人本来就不是高危人群,总之,他没有感染! 我没感染!!!杨富惊喜颤抖的不敢置信。 多日以来的大悲恐惧碰上此刻得知结果的安全惊喜,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癫狂了。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在床上扑腾翻滚着,热烈欢唿着。 兄弟的倒下都不让他伤痛了,倒下就倒下吧,经此一役,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女人再也产生不了兴趣了,天知道这个女人脏不脏! 医生看着他神叨叨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该交钱了。 欢腾了半天,冷静下来的他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钱都被那女人骗光了,于是再次忍不住咒骂,然后嚷嚷着报警。 警察到是来得很快,但这种事,哪是一天两天就能查清楚的。 就像他自信如果他不主动出现,对方找不到他一样,对方也是如此,他除了名字竟也对对方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可能都是假的。 至于打他的那些人,因为是家小旅馆,没有安保措施,且这么多天过去了连监控覆盖了,想要找人更是难上加难。 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所以我的打白挨了,钱也白被骗了?!」 警察只能严肃的保证,他们会尽快抓到人,维护他的合法权益。 至于什么时间,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再次傻眼。 一旁的医生感觉不到他的绝望,再次复读机一样提醒他,该缴费了。 「可我没钱啊,我的钱都让骗子骗走了,你也在这儿听着,你知道的。」他解释。 医生对此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温和却冷酷的提醒他,如果他再不缴费,他们不仅会对停止对他的治疗,还会考虑报警处理。 一旁的警察也劝他尽快缴纳费用,不可拖欠医院,否则他们会依法处理。 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合着骗子打人的抓不着,他这个在眼前的,他们能抓着是吧!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然而纵使他有一肚子脏话想骂,面对现实也只能妥协。 「多少钱?」他在脑子里搜刮着可以借钱的对象。 他平时从未认真交下什么可以来往的朋友,这要借钱一时还真找不到对象,这样一想,他又心疼起他卡里那被骗子骗走的钱了! 第95页 该死的女人,如果让他找到她…… 他在心里发着狠,而医生说出的数字,递过的单据,却让他差点晕死过去! 「怎么这么多,你们抢钱啊!」 医生严肃脸,表示所有的收费都是有单可依的,有据可查的,请不要诽谤,否则他们会考虑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名誉。 一旁的警察也咳了咳,似乎在为医生的话撑腰一样。 他在心里再次咒骂了一番,才扯着脸皮给为数不多的称得上朋友的人打电话借钱。 结果当然不乐观,大部分人都用了委婉的藉口拒绝了,只有少部分碍于面子同意给他转几千,但对于高昂的医药费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更有甚者,在他还没把借钱的意图表达完就谎称手机信号不好,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屁的信号不好,现在国内有信号不好的地方嘛! 然而任他如何咒骂朋友不是朋友,如何对医生哭穷说手里没有钱,医生却像个铁面机器一样不肯通融。 如果不是身体太痛起不来床,如果不是警察保镖一样坐在床边,他真想…… 可惜没有如果。 最后,他只能咬着牙,从手机的借钱软体上,借够了要缴纳的费用。 等到终于打发走了该死的抢匪和保镖,他已经虚脱的去了半条命。 然而厄运远不止如此。 没过几天,他就发现医院里的护士对他的态度更加冷淡嫌恶起来,还有一些病患站在他的病房门口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隐约听见对方说,热搜上就这男的吧,一边说还一边瞅瞅手机,对照确认后还对着他骂渣男、人渣之类的。 他慌忙拿起手机,发现自己竟然上了热搜。 ——专骗单纯无知小姑娘的p幽a人渣! p幽a最近是个敏感热词,一出现就引起了无数网友的好奇关注。 帖子里直接曝出了他的姓名年龄住址等各种真实信息,不仅放了一张清晰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正面照,还详述了他骗女孩的经过,聊天记录更是贴了好几张,更过份的是里面还造谣他得了艾z! 于是下面一水的评论全是骂他的,言语之恶毒,实在是他生平仅见。 看着网友们一副要找他找出来,大卸八块谢罪天下的模样,饶是他一向淡定,此刻也不由有些慌了。 果然,第二天更恐怖的就来了,竟然真的有人扒出他在医院,于是直接冲上门来,站在病房门口噼头盖脸的沖他扔了一堆臭鸡蛋咸黄酱就跑了。 那滋味,就别提了。 他有理由怀疑之所以没有泼大粪,不是他们不好意思对他下手,而是他们自己嫌臭。 而这些照片也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小护士拍了发到网上,让吃到后续瓜的网友更加兴奋,高喊干得漂亮大快人心。 小护士似乎受到了鼓舞,又把他住院的原因透露了出去。 当得知他废了,以后再也不能再祸害小姑娘了,一群傻x网友更是激动的弹冠相庆,动手的人更被称是一身正义、替□□道,做好事不留名! 去tm的替□□道!他是受害者好不好!!! 他气到吐血,向医院追究护士透露他的隐私,却被无耻的医院一番敷衍搪塞了过去,称他们医院的医护人员是最具有职业道德的,绝不会做出透露病人隐私这种事。 寻求正义无果也就罢了,还在之后的治疗中受到了更大的针对,明明一次可以扎上的输液瓶,却扎了四五次才扎上,问原因小护士就委屈无辜的手因为之前被他举报所以紧张手抖,要不再换一个人来? 再换一个人扎四五次? 可去tm的吧! 其他受过的大罪小罪明里暗里更是数不胜数! 等到出院时,他已被磨去了半条命,整个人生生老了几十岁。 可命运仍不肯放过他。 他以前靠骗女人为生,吃喝不愁,现在出院了,虽然因为那个女人的原因不敢轻易去採花但到底还是要靠女人生存,却不想以往顺利的手段似乎忽然开始行不通了。 好像所有的女人都聪明不好骗了,就算有几个人开始受了些小骗,但一见到他人也都找个藉口熘走后再也联繫不上了。 明明热搜已过那么久了啊!这些人不可能都认得他吧? 他后来被人骂了才知道,以前他是魅力中年大叔,如今经过前一阵子的折磨已经变成了落魄猥琐大爷,所以哪怕他表现的再深情款款也只会让人看了更加噁心而已! 这些该死的颜控! 他想好好保养恢復荣光再去出手行骗,可他手里没钱啊,没钱就无法提升形象,自然也骗不到人,就像一个脱不出的恶性循环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借的欠款到期了—— 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呢! 番外四 宋定江最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小的时候。 梦里,只有一个画面。 有个人拿着鸡蛋静静的看着他。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可他知道,那就是他早逝的大哥。 醒来后,他也仍是想不起大哥的模样,毕竟几十年了,他早就将大哥的模样遗忘了。 人岁数大了,可能就会不由自主的怀念小时候吧,他感嘆,虽有些伤感,但也没当回事。 只是当他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做这个梦时,他开始慌了。 第96页 人怎么会总做一个梦呢,这梦莫非预示着什么? 家里的小辈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忙关心询问。 犹豫了下,他把这段时间做的梦说了出来。 「是不是换地方择席啊?」宋明义问。 老爷子身体硬朗,所以一般都是在两个儿子家轮换着住,这家住腻了就换另一家,另一家住腻了又时候还带着保姆回老家纳纳凉,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情况。 「今年给你大伯烧纸了吗?」宋定江想了想问。 「烧了呀,一年没落过。」宋明义肯定的点点头。 打着哈欠下楼的宋锦彦坐到餐桌上听了事情的始末,道,「我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爷俩一起望着他。 宋锦彦端着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还想再买会儿关子,但见老爸瞪着自己,于是赶紧把牛奶咽下道,「爷爷,您想想,是不是因为那个那个谁,就是我大爷爷那个外孙女来过后您才开始做这个梦的?」 宋定江一想,还真是,以前他可从没梦到过他大哥。 宋锦彦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您吶,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是这样吗?」宋定山看向二儿子。 宋明义认同儿子的话,「估计就是那天那丫头一说,所以你才梦到我大伯了。」 宋定江想了想,点点头。 「爷,您放心吧,一会儿我带您出去玩,我保准你回来晚上做个好梦。」宋锦彦拍着胸脯保证道。 「没大没小!」宋明义横了儿子一样。 宋定江到是十分喜欢孙子的亲近,「行,那我今天的行程就交给你了。」 「得嘞,小的遵命。」宋锦彦滑稽的作了个揖。 宋明义见父亲开心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 宋定江临起身前,想了想,对二儿子道,「你有时间打听打听那丫头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如果有的话就帮一把吧,怎么说也是你大伯唯一的血脉。」 「行,您放心吧!」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梦就到此结束了。 可当天晚上由孙子陪着游玩了一天的宋定江再次做到了这个梦。 而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梦中人,他大哥的脸。 他惊坐在床上,全身泛起一起冷汗,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 那是一张年轻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他大哥已经去逝多年,样貌早已在他的脑海里淡化了,而熟悉,则是因为,那张脸,他前几天才刚刚见过——就是和莲丫头的女儿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是他大哥?! 不,不可能的,他大哥早就死了!! 那人不过是和他大哥长得像而已!就是这样! 他极力说服自己,可脑海中却有个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不,那就是他早逝的大哥! 可是怎么可能?! 一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不可能的! 可那脸明明就是大哥的啊? 夜间突然起了风,没关严的窗户啪的一下被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正顶着一脑门子汗喃喃自语的宋定江被吓了一个哆嗦,心脏倏的疼痛起来,他抓起胸前的衣服倒在床上抽搐起来。 宋明礼接完二弟的电话后匆匆穿好衣服驱车赶到了医院,见到守在抢救室外的二弟忙冲上前去,「爸怎么样?」 「还在抢救。」宋明义抬起头有些憔悴的说道。 宋明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梦的?」 宋明义摇摇头,「晚上起风我怕爸房间里窗户没关严,就过去瞅了瞅,就看到爸一脸痛苦的蜷缩在床上抽搐。」 「怎么会这样?爸身体一向很好啊,前阵子的体检也没问题啊!」宋明礼想不通。 宋明义心里何尝不是如此疑惑,只是老爷子是在他家的时候病倒的,这样说到有推脱责任的嫌疑,于是干脆垂着头没应声。 宋锦彦办好手续过来,「大伯过来了?」 宋明礼点点头。 于是三人沉默着坐在病房门口一起等。 过了一会儿,抢救室门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宣布了结果。 老人中风了,好在送来的及时,且以往身体不错,所以属于轻度症状。 宋明礼怎么也想不到,上次见面还红光满身,精神饱满的父亲,此刻会抖着半边身子,口歪眼斜的看着自己。 「爸!」 「明、明、明……礼…」老爷子说话也变得口齿不清,边说还边有口水从嘴角流出来,庆幸的是,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能清楚的认出谁是谁。 宋明礼心酸的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爸,我在呢!」 老爷子颤颤微微的握住他的手,使劲说道,「是、是他……」 「什么是他?他是谁?」宋明礼不解的问。 宋明义父子也站到床前仔细倾听。 好半天才从老爷子含含煳煳的话里总结出一条让人惊愕的信息—— 「那天和那丫头一起来的男人是我大伯?!」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一沉:看来老爷子这是真煳涂了啊! 自己养大的儿子,两人一个表情宋定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由气的用力拍着床铺道,「是、是…他…一定是…他,不、不会错!」 第97页 看老爷子着急,两人怕他一急病情再加重,忙制止安抚,「行行,是他,我们知道了是他,那您…是什么意思?」 放在床上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宋定江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歪着嘴含煳道,「……带他、他来…」 出了病房,宋明义又把父亲这几天几次梦到大伯的事和大哥说了下,最后总结道,可能是人老了,所以总是会想起以前。 一直在旁边的宋锦彦犹豫了一下,把那天见到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宋明义皱眉,「你说他直唿你大伯的名字?」 宋锦彦点点头,「当时觉得他没礼貌,现在一想又觉得他那口气挺奇怪的,好像大伯是他的晚辈一样。」 兄弟两个一起皱眉,宋明义问儿子,「你想表达啥?」 宋锦彦看了两人一眼,他年轻,想法更加天马行空一点,「反正就是现在想想,当时他的言行都挺怪异的,还有…她说知道爷爷爱吃鸡蛋是她姥爷託梦给她……这怎么可能呢!大爷爷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会託梦给她?所以……」 「所以什么?」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真像爷爷说的,就是大爷爷?」排出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答案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是真相。 「扯淡。」宋明义嗤之以鼻,「就算当初你大爷爷没死,活到现在他能那么年轻?」 宋锦彦激动的辩解道,「我想说的是,他不是活到现在,而是他在年轻的时候穿越时空来到了现在,还有他们那天来找铜元的举动也很奇怪,如果这枚铜元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这么一想不就合理了嘛!。」 宋明义看傻子一样看着儿子,斥道,「没事少看些用不着的小说电视剧。」 宋锦彦看向大伯,自然也没有得到深信马克思唯物主义思想的大伯的响应和支持,不由在心里长嘆口气。 想法没人能够理解,这也是一种寂寞吧! 兄弟两个可没空理会他在那儿自怨自艾。 宋明礼想的可要比侄子深得多,他突然开始怀疑起那丫头的出现是不是什么针对他的圈套。 他现在可是上升的关键期,踏过这一步,他的未来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想了想,他别有深意的吩咐二弟道,「先找人调查清楚那个人。」 宋明义明了的点点头。 因为还要上班,所以宋明礼并不能在这儿陪着,又嘱咐二弟照顾好父亲,就急忙开车去单位。 他是有司机的,只是半夜听到父亲生病的消息,担心赶来的急,所以就自己开车过来了。 一路上,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父亲说的话。 那男人是他大伯?怎么可能! 他大伯死多少年了,投胎都不知道几世了。 可是不知怎的,他心里就是有点不安。 他是老大,也是几个孩子里唯一见过他大伯的人,当然,他那时候还小,大伯长什么样早忘记了,但有些事他却很清楚,他们家能有现在的成就,大伯是功不可没的。 难道有人想拿他家苛待了大伯的子孙说事儿? 凭良心说,他父母对大伯留下的堂妹也是不错的,那个年代饿死多少人,可堂妹安安生生的长大了。 大学名额那事儿,谁家不这样,名额肯定是留给男孩子,就堂妹的性子,真把大学名额给她也不过是种浪费而已,反倒他得了,还能更好的照顾家里,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堂妹的婚事,当时虽然xx已经过去了,可大家还是警惕的选择成分好的嫁娶,这事他们也挑不出错来,至于堂妹过的不好,在农村没生儿子的女人过的都艰难,他们做为娘家人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上门无理取闹怪男方对堂妹不好吧? 这样一想,宋明礼又觉得心安理得了。 如果有谁想拿这事儿给他泼脏水,那就试试看,他宋明礼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吃素的。 嘴角挂着冷笑,他换档提高了车速,却不想对面一辆大货车不受控制的向着他冲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番外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宋明义没想到自己刚把父亲的住院手续办好就接到了大哥的手机来电,打电话的却不是大哥本人,而是事故的交警,告诉他,他大哥出了车祸,现在正送往医院抢救。 他本来就在医院,所以先一步等在门口,当看到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被从救护车上推下来的大哥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再次等在抢救室外,他的内心远远不如刚刚平静。 虽然父亲的身体平时保养的很好,但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所以他对父亲的这次中风在床虽感难过却并没有太过意外。 可大哥就不一样了,大哥正值壮年,身体健康硬朗,且正处于事业上升的关键期,踏过这一步,那世界就是另一个天地,可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如果伤势严重一点再卧病休养几个月,那么基本上上升就和他无缘了。 他不由有些阴谋论了,会不会是大哥的某个政敌做的手脚? 看着去了解事情经过的儿子勿匆匆赶过来,他忙上前询问。 「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在路口的时候撞到了一起。」宋锦彦的脸色难看的说着。 可恶的是货车司机只是轻伤,而他大伯现在却混身是血的在急救室里抢救。 第98页 「真是意外?」宋明义仍是怀疑。 「应该是的,那司机连续驾驶了七个多小时,沿途都有监控可查。」宋锦彦道,「最主要的是,司机的路线是早就定好了的,而大伯……」他停住没再说下去。 宋明义当然知道儿子的意思,他大哥出现在那里则纯属事发突然。 这样一想,他不由有些自责,也许他不该那时候打电话给大哥叫他过来的。 父子俩正说着,宋明礼的妻儿也匆忙慌乱的赶了过来。 还来不及哭诉,一个医生走出来,神情严肃的告知,伤者的情况很不好,右腿需要截肢。 宋明礼的妻子当场晕了过去。 宋明义和侄子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当场提出要找专家保住他的腿。 医生也不是截肢狂,如果伤者家属能找到技术更好的专家抢救,他自然也不会阻拦,只叮嘱道,要尽快,拖得越久机会越渺茫。 于是宋明义和侄子顾不上悲伤,出动一切资源找寻这方面的专家。 好在宋明礼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虽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也找到了几位这方面的翘楚。 只是在会诊之后,众人一致认为,不仅要截肢,而且要尽快,否则伤者风险更大。 命和腿之间,如何选择自然不用多说。 宋家人痛苦的下了决定。 宋明礼清醒后,知道自己没了一条腿,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对一个仕途顺畅的男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是,从来没有明确规定残疾人不可当官,可抬眼看去,古往今来位居高位的有几个是残疾人? 即便是他这样中途意外致残的,病癒后重返官场,也註定会边缘化,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即要照顾突然倒下的父亲又要宽慰不能接受现实的大哥,宋明义也是忙的筋疲力尽,心神憔悴。 家里的顶樑柱已经倒下两个,他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可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的公司也在此时出了意外。 他的生意一向顺风顺水,和大哥的事业相辅相成,不需要利益输出、也不存在权钱交换,大哥只要在他的位置上好好的,他就好好的。 毕竟,两个同样水平的公司,选择合作,一个背后是普通老百姓,一个背后是当官的,该如何选择,搁谁都知道。 背靠大树好乖凉,千百年来不变的游戏规则。 现在大哥肉眼可见的难再晋升,他嘴里的蛋糕自然引得一直虎视眈眈的人来抢夺。 虽不至倒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底让他疲于应付,苦不堪言。 说起来,他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无论是上学、创业、娶妻生子,几乎从来没有受到过大的波折,可以不客气的称一声人生赢家,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体会到世事的艰辛。 而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直被瞒着的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大哥出事的消息,再一次昏了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中风病人再次昏倒的风险有多大。 他不由把负责照顾老爷子的儿子骂了一顿。 宋锦彦很委屈,但也知道父亲这阵子忙的白头髮都冒出来好几根,于是心平气和解释道,「我大伯最孝顺,可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来看过爷爷,他怎么可能不怀疑。」 「你不会骗你爷爷说你大伯出差啦!」他没好气的说道。 「我怎么没有啊,可大伯母和大哥他们也没常来啊,就算过来又都红着眼睛,爷爷自然起疑啊,后来估计不知道听哪个小护士嘴欠说漏了嘴!」宋锦彦也很内疚,也抓着护士长警告了一番,可到底晚了。 宋明义嘆口气烦躁的扒了扒头髮。 果然,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老爷子再次醒来,情况比上一次还严重了。 之前一句话虽也含煳但到底能慢慢说清,现在口歪眼斜的更厉害半天才含煳不清的吐出几个字。 看着这样的父亲再想着一蹶不振的大哥,宋明义突然觉得难过不已。 也因此,没有细听老爷子再说什么。 直到儿子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 只听老爷子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个字:铜元,大哥。 他突然惊醒,说起来,家里会发生这些不幸,好像都是从那枚铜元离开宋家后开始的。 他是生意人,不可避免的有些迷信,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那天那丫头突然带人来要走铜元,他爸就不会被提醒总是做梦,不做梦就不会神经紧张被惊吓到中风抢救,不抢救他那天也不会给大哥打电话让他过来,不过来也就不会出车祸,不出车祸也就不断截去一条腿…… 「去,把那丫头找来。」他吩咐在一边的儿子。 只是真找起来宋锦彦才发现在这个信息通讯发达时代找一人居然那么难,那丫头像是过的与世隔绝,离群索居似的,他们和她关系远没有她的联繫方式也就罢了,等找到张家时竟然发现他们父女已交恶许久,张拴柱那傢伙同样不清楚她的联繫方式和居住地,看见他们找过去了,竟然还有胆抓着他们要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找人的事竟然一时还遇到了瓶颈,好在他隐约记得上次他们来爷爷生日宴的时候,好像是开车来的,有了车牌号嘛,查到电话号码就容易多了。 第99页 想了想,他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而是找了擅长这方面的人员调查她的过往行踪。 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对方查人的水平可比他高多了简直从小到大事无具细。 只是在看到手中的资料时,他沉默了。 他出生时,家里的条件已经非常好了,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波折和坎坷,可是他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的日子会过的这么艰难。 沉默过后把资料交给等急了的大伯和父亲。 宋明礼是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没错,他不相信穿越重生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他迷信。 其实越是生意做的大,官位坐的久的人越迷信,他们不仅害怕现实的原因打败自己,更害怕被一些玄幻的东西打败。 所以在听了父亲和二弟关于铜元的设想后,他立马动了心思。 如果真是因为铜元的离开,他爸才会中风,他才会车祸,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铜元回来,他们就会变好? 失去的腿还能再接回来?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紧紧抓住。 同时,对于骗走铜元的张小雅也恨之如骨。 所以他看到的资料与侄子完全不同。 宋锦彦看到了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无依无靠奋力挣扎的艰难,而他看到的,则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孤僻阴冷性格怪异,不受众人的喜欢。 宋明义看到的两者兼有,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们震撼,真正让他们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名字。 那个他们熟悉又陌生却绝不应该出现的名字。 宋定山! 那是他们早已死去多年的大伯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即震惊又不敢相信。 良久,宋明义才哑声道,「太荒谬了!」 宋明礼咬牙发狠,截肢的原因让他每一天都处在痛苦之中,他怨恨一切,恨不得时光到流,恨不得一切从未发生,他不能原谅任何人毁了他的仕途,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哪怕…那个人是他大伯也一样。 「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我要见他们。」他低声吩咐侄子。 宋锦彦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点了点头。 电话拔通后,他在电话中称爷爷病了,想要见见她和上次与她一起来的人,对方沉默了片刻,同意了。 等待的时间与宋家人都是煎熬,他们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一个颠覆世界的认知。 终于,她来了,只有她。 空气像陷入沼泽一样凝滞。 宋锦彦在想如何打破沉默,他大伯却等不及了,直接开口问道,「上次和你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没来?那枚铜元现在在哪里?」 即便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那个名字,宋明礼仍是不愿意相信那个人真的是他大伯,太荒谬了,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针对他所设的恶毒阴险的局。 「他、走了,铜元…不小心弄丢了。」她静静的答着,似乎对坐在病床上的人是宋明礼而有些意外。 「走了?丢了?」宋明礼轻笑,忽地暴怒着将手中的那叠资料甩到她的脸上,阴狠地说道,「我劝你识相一点老实交待,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收拾你。」 白纸从脸上扑扑落下,她看着上面出现的一个名字,轻笑了下。 「你笑什么!」 「既然你们调查的那么清楚了,还问我做什么。」 「那个人、真的是我大爷爷?」宋锦彦激动又不敢相信的问。 回应他的是沉默。 宋明义缓缓开口道,「小丫,这些年,我们知道你过的也不好,我们做为长辈呢,也疏于照顾,只是……那枚铜元,你可以还给我们吗?」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 「我已经还回去了。」她抬起头,答。 「那枚铜元已经回到了它该回的地方。」 「那个人在哪里?」听到这个答案,宋明义再问。 她笑了下,「他?他自然也回到了他该回到的地方。」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宋定江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进来。 「老人家非吵着要过来,我……」小护士解释道。 宋明义挥挥手让她出去。 「…他、他是…大哥吗?」宋定江颤抖着身体问。 看着口歪眼斜,说话流着口水的老人,她似乎心有不忍,「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来看看我,现在,他已经走了。」 「是他、是他……一定是大哥……」宋定江坐在轮椅上喃喃自语。 坐在病床上的人怒道,「我不管他是谁,总之,你把铜元还给我!」 「你知道的,没办法的。」她看着他,遗憾的摇摇头,又沖宋明义道,「人我已经看过了,我先走了!」 宋明礼怎么允许她离开,挣扎怒吼着让她站住。 可没腿的人怎么能拦住有腿的人。 看着暴躁疯狂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大伯、不停留着口水浑身抖动的爷爷,和容颜憔悴的安抚大伯的爸爸,以及,那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宋锦彦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凉。 如果,如果他们愿意分出哪怕一点点照顾给她们,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报应。 第100页 番外六 张拴柱背着双手嘴里哼着小曲朝村口的超市走去。 「哟,老三,这么高兴啊,咋,你儿子要回来了?」路上碰到人笑着和他打招唿。 「是啊,儿子今天回来。」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对方羡慕道,「你可享福啦,女儿在好单位工作,儿子大学也快毕业了吧?以后尽等着享儿女福了。」 张拴柱嘴上得意的笑压都压不住,也给面子的回夸了对方的孩子几句。 直到彼此都满意了,才互相道别散开。 走到小超市时,发现门口围着一群人十分热闹。 对于天□□凑热闹的张拴柱来说自然不能错过,于是左推又搡的挤了进去。 人群正中间坐着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算命先生在给村里人算命。 这时代早不是从前了,算命这事也没人管了,不过前提是你得算得准,如果不准,那肯定是要被骂的。 张拴柱凑在里面看了一会儿,别说,这人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算的还挺准,不用村民开口说什么,只要人往前一站,他就能掐着手指把人家家里的情况说个七七八八,而且收费也不是特别贵。 想着快要毕业工作的儿子,他不由也动了心思,想给儿子算算前程。 于是,待上一个人满面喜色的掏钱而去,他往前凑了凑,道,「大师,给我也算算。」他有心考验大师,因此也没马上说出自已要算什么。 果然,大师也不问,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闭上眼在手指上掐算起来,一副高人风范,过了一会儿突地嘶声睁开眼睛,看着他皱眉。 一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道,「这位老哥,你命中无子,晚景凄凉啊!」 别说张拴柱惊呆了,就是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也惊呆了,其中有一个人更是惊讶的大声呛咳起来。 那人边咳边道,「大师你算错了吧,他儿子大学都快毕业了,怎么可能命中无子。」 大师神情慌乱了一下。 张柱柱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就是一脚,怒骂道,「他n的,你敢诅咒我儿子!」 大师被他一脚踹在脸上,一下来了个仰倒,鼻血喷出来。 其他人忙拉住要扑上去打人的张拴柱。 大师龇牙咧嘴的挣扎着起身,见他满面怒容的样子,抬手抹去流出的鼻血,心里也怯了怯,知道是自己记错了人脸,只是嘴上却甘示弱道,「真是不可理喻,老夫卜算多年从未错过,既然你不相信,那这卦老夫不算也罢。」说罢竟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一群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有人迟疑的喊道,「大师,还没给我算呢!」 「老夫早算到今日会有血光之灾,只是没想到竟会是这等原因,真是可笑,可笑!」大师头也不回的说道,「此地与老夫无缘,再不会来。」 于是一群人就这样看着大师脚下生风的出了村子。 「这大师算得到底准还是不准啊?」之前让大师给儿子算过结婚日子的人犹豫着问。 有人应和,「我看挺准的,他之前算的一点不错啊!」 「那咋到拴柱这儿就算错了呢?」也有人疑惑。 人群静了静,忽地,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咋知道人家就算错了呢!」 张拴柱正怒上心头,听了这话如何能忍,一看说话的是一个村里一向和他不对付的人。 这人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他以前没有儿子时还觉得两人同病相怜,后来有了儿子后就怂恿这人也换个媳妇生个儿子,偏这人是个假道义的,说什么没儿子就没儿子,闺女教好了一样孝顺,让他愈发看不起这人,时日久了,两人就渐渐起了隔阂。 这不,此刻这人就落井下石的说起酸话来,这他哪里能忍,当即冲着他就污言秽语的开骂。 对方其实也就是看热闹随口一说,可被他荤素不忌的辱骂,心里也怒了,于是毫不客气的还击,「我看大师就是算得对,你想想吧,你以前的媳妇怀了多少个啊,没一个儿子,轮到你现在这媳妇,儿子到是生了,但谁知道是不是你的,你这媳妇以前的风评可不咋地,你还是回家问问自己头上绿不绿吧,别成了白帮人养孩子的冤大头!」 这话绝对是任何一个男人以都不能忍的,于是张拴柱暴怒的冲上前去,两人瞬间撕打在一起。 围观的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 两人身上脸上都挂了彩,也彻底结了死仇。 张拴柱带着一肚子怒气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平日里常一起喝酒的兄弟正嬉笑着和自己媳妇推搡着。 看他进去,那兄弟笑道,「老三回来了,我听说大侄子今天回来嘛,正好早上去钓鱼,钓着一条大的,一会儿让嫂子给大侄子炖炖,这上学可费脑子了,得好好补补。」 这事要在平时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他才刚被大师说命中无子,又被人骂给别人养孩子的冤大头,此刻再看着媳妇和兄弟嬉笑打骂的样子就怎么看怎么刺眼。 哪怕他心里再觉得那大师是骗子,那混蛋是在乱说,此刻也不由有些疑心起来。 只是到底理智还在,没有直接嚷起来,只是耷拉着个脸闷头进了屋,没向以往那样留这兄弟吃饭。 「老三这是咋了?」那兄弟纳闷道。 第101页 黄翠芬也觉得他莫名其妙,摆摆手道,「别理他,谁知道犯什么神经。」又这人嘱咐道,「你一会儿也过来吃饭啊,别等着我去叫你。」 「我就不过来了。」 「那哪行,你看你总惦记着你侄子,没少给他买东西,那孩子也念着你呢,今天正好过来一起聚聚。」黄翠芬大着嗓门笑道。 张柱拴在屋里听着更加膈应,以往被忽略的一些事情慢慢涌上心头。 他这人从年轻时候起就好玩闹,很是有几个义气相投(臭味相投)的好哥们,平时大家经常聚在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啥的,有时候喝醉了就一个大炕上睡了。 他在别人家睡过,别人也在他家睡过。 他之前早死那媳妇最烦这个,每次让她张罗着炒几个菜做点饭她都不乐意,摆着个脸色没少让他在朋友面前丢面子,他也因此没少揍她,后来她才乖乖老实了。 现在这个媳妇和前一个完全不一样,为人爽朗大方,招待起他的朋友们也周到细緻,还能凑上桌行个酒令拼几杯酒,这帮兄弟没少夸他后娶的这个嫂子比前一个大气好客,也因此,但凡是有什么聚会或高兴事都喜欢在他家里办。 他也为着这个对这后娶的媳妇满意的很。 只是此刻,有些事却是越想越不对味。 这话说好听了是好客,可另一想,是不是和别的男人也太没个边界了,以前那些她和别人开的荤素不忌的玩笑是玩笑,现在想来则是过于放荡了。 他的头上真没绿过吗? 他不由的细细琢磨起儿子的长相来。 他长相一般,个子也不太高,但儿子从小别人就夸长得俊,现在更是比自己还高。 儿子长得不像他也就罢了,但也不太像她啊! 他想着媳妇怀孕前的那段时间,这群兄弟没少在家里聚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非大理智者不能拔除。 黄翠芬可不知道自己老公正在怀疑她给他戴了绿帽,送走了人,收拾好了鱼,不高兴的进屋,对呆坐在炕上发怔的人抱怨道,「你怎么回事啊,人家老五过来送条鱼你爱搭不理的。」 张拴柱垂着头没应声。 黄翠芬看着他不哼不哈的样子就来气,随口说了句,「我告诉你一会儿子回来你可不能给他摆这张脸知道不!」 这句话可是点了炮仗了,张拴柱抬头恶狠狠的瞪着她,「咋地啦,我是他老子还是他是我老子,我给他摆脸色还不行了?」 其实他最疼这个儿了,毕竟是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那宠溺劲是别家任何孩子都比不上的。 可是此刻突然发现儿子可能不是自己的,那感觉,怒髮冲冠都不足以形容。 黄翠芬吓了一跳,结婚这么多年,因为她肚子争气,这男人别说打过她了,连高声都没给她使过,今天怎么这样和她说话,吃错药了? 心气一上来,说话也不客气了,「有你这样的老子儿子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别人的老子都出去打工给儿子在城里买车买房,你可倒好,天天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屁钱挣不来,眼瞅着儿子都要结婚成家了还啥也没有!」 她意在指丈夫没本事挣不来钱,可听在张拴柱的耳朵里却是她嫌他天天留在家里,不出去打工。 这是嫌他耽误她事了啊! 怒火攻心的男人哪有理智可言,她这话里的意思几乎让他认定自己头上的绿帽子被戴实了,想到十几年替别人养了儿子,这口气哪个男人能咽得下去。 于是他抄起炕上放着的鸡毛掸子就沖她抽了过去。 边打边骂「j人,你敢给我戴绿帽子!」 黄翠芬没有防备,也没有想到他会动手,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两惮子,疼的她差点没昏过去。 可她也不是那种乖乖站着被打求饶的女人,当即忍痛反抗起来,连抓带挠的和他撒扯起来。 张拴柱之前刚和人打架吃了亏,全身正痛着,没想到这媳妇也不是和之前死了那媳妇一样是乖乖缩着任他打的主儿,仗着身形比他粗壮,反抗起来他竟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要不是凭着一口怒气撑着,只怕还真要被媳妇压着打了。 两人打骂的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隔壁的妯娌和邻居,一群人使了大力才把这打架的两口子拉开。 番外七 问及原因,黄翠芬莫名其妙,张拴柱又闷着气一声不吭。 所以直到最后确定两人不会再动手离开的众人也没弄清两人究竟为了啥打架。 于是等张婷从车站接了弟弟张俊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脸上满是抓痕的父亲和脸颊被掸子抽的高高肿起的母亲。 姐弟两大惊,「这是怎么了?」 黄翠芬看见儿女回来,心里一下有了依仗,委屈的哭诉起来,「你爸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对我动手,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轻轻抚着被抽的脸上,真疼啊! 张婷看着母亲脸上高高肿起的两道子,也跟着心疼,严肃道,「爸,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你怎么能对我妈动手呢!」 张拴柱没理她,一双眼紧紧落在儿子的脸上,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以证明那个什么狗屁大师说的都是假话。 可是仔细瞅了一群,他悲哀的发现,这个儿子确确实实一点没有像他的地方,连大哥二哥家的侄子脸上都有和他沾像的地方,可这个养了快二十年的亲儿子却和他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这说明啥啊,这说明大师说的对啊! 第102页 这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啊! 他心里哇凉哇凉的,那感觉跟一s不挂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 他养了他这个儿子快二十年啊,二十年,他所有的父爱与宠爱全都给了这孩子啊,他恨不得挖自己身上的肉都补贴给这个儿子啊! 可是此刻这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正一脸责难的看着他,谴责着他对他母亲的暴力行径,却对他脸上的抓痕视而不见。 看着站在一起一起指责他的三个人,他才清醒的意识到,原来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他只是一个外人啊,不,不只是外人啊,他是一个傻子,给人养孩子的冤大头啊! 其实哪家的孩子不是和母亲更亲呢,可是此刻的张拴柱已经被愤怒沖昏了头脑,偏执的认为这三个人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亲人。 张婷看着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父亲不悦的皱起眉,说教道,「不是我说你,爸,有什么事你不能好好商量!」 张拴柱看着眼前不停指责他的女人忽然意识到,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他不知道也就罢了,这女儿他早就知道不是亲生的,还傻的白养她这么多年! 他不是子谁是?他不是冤大头谁是? 他傻了吧唧的跟狗一样干,就是为了养这么两个不孝的东西? 他放声狂笑,目眦尽裂,抬手抡起一个大巴掌对着喋喋不休的像是训斥下属似的训斥他的张婷狠狠甩了过去,「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张婷同样是毫无防备,她从小嘴甜会来事,所以这个继父待她比他那个亲闺女还要好,再加上有母亲从中斡旋,继父对她还是很不错的,而等毕业工作后,这个继父对她更是慈祥尊重起来。 时日长了,对着这个被母亲调理的老老实实的继父也不免带出几分高高在上来。 她见过他对张小丫动手,也会和母亲不咸不淡的劝阻几句,而如果有时心情不好了,也会拱火挑拨几句,反正那死丫头禁打不吭声。 可直到此刻巴掌打到自己脸上才觉得疼。 她几乎被一股巨力掀翻过去,整个人被打得向后退了一步,踉跄着绊到刚刚扔在地上的鸡毛掸子,跌坐到地上,双手想要抓东西掌握平衡时却不小心抓到了放在凳子上的火盆。 虽然家里装了空调但张拴柱早年习惯,仍是喜欢冬天的时候在屋里出一火盆火,留着烧个鸡蛋烤个白薯什么的吃,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火盆里的火是松木噼柴烧出来正经炭火,虽然早起就弄出来的,但到现在也仍热着。 一盆火侧盖到脸上,张婷惨叫着打起滚来,空气中瞬间传出头髮烧着的焦煳味道。 黄翠芬和儿子都被这情景吓懵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救女儿/姐姐。 可被火灼烧的脸上实在恐怖,两人忍着恐惧找东西把她脸上的炭火拔掉。 而张婷早就已经痛的抽搐着晕了过去。 张拴柱愣愣的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出来煳一把大酱当偏方治烫伤,因为他娘早就已经死了。 那对母子俩个顾不上理他着急忙慌的把张婷开车送去了医院。 面对着满地闪着点点火星的炭火,张拴柱怔怔的跌坐在炕上回不过神来。 张婷的情况很不好,脸上烧伤先不提,经过医生的全力救治,最后遗憾的宣布,她左眼的视力几近于零。 黄翠芬和张俊如何能接受这个结果,醒过来的张婷知道这个结果更是整个人都崩溃了。 想到自己不但变成张小丫那样自己一直嘲讽嫌弃的丑八怪,还失去了一只眼睛,她就痛不欲生的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而对于造成她这样的罪魁祸首更是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别说他只是她的继父,就是她亲爹把她害成这样也不行啊! 他毁了她的人生! 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此刻却是因为疼痛话都说不全。 只得用力抠紧母亲的手,告诉她她要告他、要抓他坐牢,要他付出代价。 黄翠芬的手背被女儿抠出血来,可以想见她心底的恨意有多大。 只是此刻的她和儿子也是左右为难,即心疼女儿/姐姐受如此大难,又不可能真对生活/养育了快半辈子的丈夫/父亲痛下狠手。 张婷看着母弟两个犹疑的样子,一瞬间连他们都恨上了,她今天本来是上班不能回家的,可是母亲非要说弟弟回来让她去接一下顺便回来聚一聚,而回到家后如果不是为了替母亲出头,那个男人也不会打她,她也不会跌倒在地撞翻火盆烧到自己,明明,她都是为了他们。 烫伤无法包裹,此刻她脸上已经无法看出完整的表情,母亲两个却同时感觉到了她散发出来的狰狞与恐怖。 就在母子两人都被她吓得瑟瑟发抖时。 她的丈夫匆匆赶来。 对妻子突然变成这副鬼样子心疼震怒的同时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听了她的诉求后,没多犹豫的就选择了报警。 就在张拴柱忐忑而迷茫的坐在家中发呆的时候,警车出现在门口,把他带走了。 这事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没到半天的时间,村民就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张拴柱被媳妇带了绿帽子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现在知道真相把媳妇继女都给打了,还把继女给打毁容了! 第103页 现在继女把他告了,他得坐牢! 有人说早就知道他那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有人更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知道他那儿子的亲爹是谁。 没人在乎真相是什么,所有人都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张家所有过往的事都被扒了个干净,一时之间,张家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知道丈夫发疯竟然是因此怀疑自己出轨给他戴了绿帽子的黄翠芬看着女儿的惨样,也咬了咬牙站在了女儿这边。 被自己父亲怀疑是奸生子,回到村子里被人指指点点的张俊也放弃了在父亲和姐姐中间斡旋,一堵气回了学校,选择了逃避。 最终,张拴柱因张婷的坚持,因故意伤害致人毁容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四年。 一个本来还算和睦的家庭,就这么散了。 张拴柱服刑的第二年,黄翠芬递交了离婚申请。 因为她给自己生了儿子,所以张拴柱十分信任这个妻子,家里的钱也都是在妻子手里保管。 黄翠芬用这些钱在儿子上学的城市买了房交了首付,正式落户,同时找了一份保洁的工作做着。 虽然要月月还房子的月租,但到也还算轻松,想着等儿子毕业工作后身上担子会更轻一些,心里也是充满了希望。 只是儿子还没毕业就因为搞大了女朋友的肚子被对方父母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 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打胎,于是两人急急结了婚,女方休学在家待产。 未婚先孕的媳妇总是让婆婆看之不起,黄翠芬也不例外,对这个娶进门来的媳妇自然是各种看不上,于是言语态度方面就带出了这些情绪,偏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并不任她拿捏,两人针尖对麦芒,家里每一天都像是战场。 刚工作的张俊不仅要面对工作上的各种压力,满身疲惫的回到家还要缓和妻子和母亲的矛盾。 有心想让这母亲搬出去住,又说不出口,且不说房子是母亲花钱出的首付,就说他现在头上顶着房贷和孩子双重烧钱大山且妻子又没工作,母亲的工资收入顶着家里的一半开销,另租房子住实在又是一大笔不必要的开支,于是只能这样凑和着住着,婆媳俩每天叽歪不断,他处在中间日子过的也是苦不堪言。 黄翠芬心里也不舒坦,这么大年纪每天要累死累活的上班不说,回到家还要面对彼此互看不顺眼的儿媳妇,两人都恨不得对方消失那种,偏又碍于现实原因不得不挤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那滋味,可想而之知。 有时候,她想想也是后悔,她这第二个老公其实人不错,别人给她介绍前说过他打老婆,之前的老婆就是他折磨死的,她还有些担心,可她带着一个女儿也不好再找,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嫁了他。 结婚后发现,他这人也还行,就是有点要面子,找对了方法,她到是也能应付得来,尤其是生下儿子后,那是彻底对她好了,家里的钱都让她收着不说,对她带去的女儿也比对自己亲闺女还亲。 虽然每天也要和他下地干活,但哪家妇女不这样,日子虽累,但自己当家作主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偏生出了闺女那档子事……唉! 张婷的日子自然也过得不好。 她的脸毁了,眼也瞎了一只,单位虽没劝退她但也把她从有前途的位置调到了无关仅要的后勤岗位。 而同事们同情又害怕的目光更是让一向自信美丽的她不能忍受。 以往存下的钱有大半用来整容,可终究难以回到从前,反而越整越奇怪,越奇怪又越整。 有好几次,她丈夫夜间醒来的时候都被枕边的这张脸吓醒。 她是个敏感的,自然也感觉到了丈夫对她的排斥疏离,于是经常控制不住的和他闹。 丈夫本来对她的几分心疼也在她一次次的无理取闹中磨没了。 连上小学的孩子都几次隐晦的表示不希望她去接自己放学。 被自己的亲人嫌弃,那感觉真是让人痛不欲生,于是她越来越作,经常在家里大哭大闹,摔东西砸碗。 在孩子高中毕业以后,实在受不住的丈夫和她离了婚解脱般的搬离了这个家。 张拴柱出狱时,下着雪,没人接他。 几年的牢狱生涯让他变得更加沉默。 在牢里时,他无数次的想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无数次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答案。 可是儿子和媳妇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这又好像给了他答案。 走到村口时,一辆黑色轿车从他身边滑过,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 车子在村口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对年轻的夫妻,男人手上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一个男人穿着体面的从胡同里急急走了出来。 他认出来那人,是那天和他打架的村里人。 被年轻男人抱着的孩子高兴的喊着姥爷。 那村里人张开双臂开心的迎上来,抱住女童,慈爱道,「我的乖宝哦,想姥爷没!」 一家人相携着高高兴兴的走回家。 他站在远地怔怔的看着。 回到家时,冷锅冷灶,到处布满了灰尘。 没人住的房子总是破败的特别快。 侄子看到这院的动静,知道他回来,过来匆匆帮他起了火端了热饭,又安慰几句才家去。 第104页 亲戚也都过来探望了一下,但都有自己的生活,热闹了一阵后也很快散去。 那些曾经交好的酒肉朋友都没有来看他,可能是怕他怀疑他们给他戴绿帽子吧! 他以为在监狱的生活可怕,可等回到了家,才发现空无一人,无人可说话的家更可怕。 后来,有时下地干活路过第一个媳妇的坟地时会坐那儿发会呆,给她清理清理坟头的草。 其实第一个媳妇很好看,相看时,他第一眼就看上了,可他娘不太满意,嫌她太瘦了,不好生养,又觉得她克父克母,命不好。 可架不住他喜欢,他娘又想着她性子软好拿捏,于是也同意了。 婚后有段时间,他们过得很是幸福。 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他也曾满是期待和欢喜,只是当接生婆抱出来告诉他是女孩时,他有些失望。 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还是很喜爱的,尤其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像侄子那样黑丑,反而白嫩嫩的,说不出的可爱。 后来…… 后来为什么不好了呢? 他身边的人都生了男孩,他娘也总在他耳边唠叨,他那些好朋友也在他耳边炫耀自己的儿子…… 时日久了,他对这个总是柔柔软软哭哭啼啼的媳妇和女儿也厌烦起来。 有时候,他会想起那个算命先生,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骗子,但他知道,那人的话算是应验了。 命中无子,晚景凄凉,哈哈! 等到他干不动的时候,有一天收到邮局寄来的一封信。 里面有一张银行卡,纸上写着卡的密码和每月会按时给他寄生活费的这句话。 他激动的托侄子带他到镇上的信用社。 当卡插入银行的机器时,上面出现的名字并不是他以为的,他期待的,他捧在手心宝贝了二十年的儿子。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是真心疼爱他的。 还有那个不是亲女的继女,在意外害她毁容之前,他也敢毫不愧疚的说,他从未薄待过她。 只除了眼前这个。 看着那三字名字,他到底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番外八 聂正坐在公园的塑料椅上看着不远处悠闲的人群怔怔发呆。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大大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弄得人心情都跟着软绵绵的。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太阳包裹的昏昏欲睡时,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他睁开因胖而显得有些不大的眼睛,站起身招唿道,「你来了。」 那人在他对面坐下,抱歉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有。」他笑着伸展了一下胳膊,「我也刚到没一会儿,正好晒了会儿太阳。」 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对方脸上的口罩和视线下垂的眼睛问道,「他走了吗?」 「嗯。」 他舔了舔可能因为晒太阳太久而有些发干的嘴唇,「他……还会回来吗?」 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带着打量。 他漾起笑道,「我听他那意思要出任务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对方的视线復又垂下,说:「之前的事谢谢你,余下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聂正闻言看向不远处,一个老人可能是爷爷或姥爷,在护着一个小女娃玩学步车,那张开的双臂像是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透着满满的慈爱,小女娃每蹬出几步都会抬起头对老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画面,温馨的像画一样。 他看着看着,不由的也跟着笑出来,回过头看着对方道,「那东西是真的。」 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他。 「那块龙涎香,是真的。」他说。 对方看着他,也笑了,笑意让她的眼睛里有了温度,不再死水般幽深一片,「谢谢你的好意,但是——」 他抬手打断她,「我知道,你不相信,你觉得我是为了感谢他救了我儿子,以此来表达谢意。老实说,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被他拒绝了,我也认为直接给钱不是一个表达谢意的好方法,所以才有了后面我帮他找工作的事,我也确实故意给他报了高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笑道,「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当稀奇说给我朋友听,他是搞古玩这方面的,听完后说既然那东西特徵都那么像龙涎香会不会真的就是龙涎香?然后我就把那东西拿给他看了一下,他看过后很肯定的告诉我那东西就是真的龙涎香。」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只是对面的人却只是微笑,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让他好不气恼。 「你这姑娘,你不能因为你那是编的,就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吧!」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也忍不住摇摇头,笑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不太敢相信,我觉得连小说电视剧都写不出这样奇异的巧合,但事实是,这就是真的,那块石头的的确确是真的龙涎香。」 对面的人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他嘆口气,「我跟你说妹子,也就是我定力强,不是坏人,要不然,我不告诉你,那香我自己偷偷贪了,你也不会知道。」 「那你就自己留下吧,如果不是你带他去海边工作,他也不会捡到那个,所以还是因为你的原因。」对面的人笑道。 第105页 听着对方轻松的语气,他就知道她并没有相信,不由气乐了,「总而言之,你就是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呗!」 她没回应,但也没否认。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想了想才认真道,「妹子,这个世界上的事呢,真的,有很多事情离奇到你想都想不到,但你不能因此而否定它曾经发生或者存在过。」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襟危坐,「我的意思是,余下的那些钱你根本不用还我,那块香出手后,我也会把钱转给你。」 她把视线投向不远处,一位老人正在给坐在学步车的小孩用吸管瓶喝水,喝完之后还仔细的掏出手绢擦拭唇边的水渍,举止间满是疼爱。 她回过头,「那这样吧,余下的钱我不还你了,那块香也归你了,至于你卖多少钱也和我没关系。」 他苦笑,「你这是还没信我啊,你知道那东西值多少钱吗?」 「我信,只是如你所说,这么离奇玄妙的巧合,遇上需要莫大的机缘,缺了哪一环都不可以,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最想要的,那余下的自然就应该是你的。」 他愣住,因她话里出现的那个熟悉的名词。 一直以来挡在眼前的雾霭瞬间散去,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要等待什么,他以为机缘应该是实质上的,财富上的,可是此刻却好像明白了,也许,它可能是精神上的。 「那……你先让我想想吧!」最后,他如是说道。 目送她离开,他想起前几天和父亲的那次见面。 老爷子对他拐走自己宝贝孙子很不满意,他费了老大功夫才把人哄好。 后来不知怎,话题就拐到了他在县城遇到的事上。 他告诉父亲在县城遇到了一个人说认识父亲。 父亲起先还不以为意,但听说这人是军人后立马来了兴致,想着认识他的军人,莫不是哪个战友? 于是忙仔细打听起来,当听这人年龄只有二十多岁时很快否定了,年纪相差太多,不可能是战友。 在他说出名字时,父亲皱着眉头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父亲居然会觉得这名字熟悉? 「那是不是您曾经带过的兵啊!」他当时猜测道。 父亲摇摇头。 就在他觉得或许是名有相似时,父亲忽然轻喃道:「我到是真有一个战友叫这个名字。」 不待他惊讶,父亲接着道:「只是他已经牺牲很多年了。」 哦,那肯定不是了。他想,又问:「他是因为什么牺牲的啊?」 「zy战争。」父亲答道。 想起往事,故人,父亲的情绪变得很是低落。 或许是有了讲古的心情,父亲翻起一本泛黄的相册,找到一张合影,指着其中一个人道,「喏,就是他,他是我们排长,是整个连里长得最英俊的。」 他朝着父亲所指的人看去。 几十年的照片已经泛黄老旧了,但父亲非常平分珍稀,所以保管的很好,到也能勉强看清楚上面的人的长相,只是当他慢慢看清楚父亲所指的那张脸时却震惊的大叫起来。 父亲被他吓了一大跳,瞪他一眼,「你叫什么?」 他指着照片上的人看着父亲,结结巴巴道,「我、我认识那个人和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父亲不以为然的反驳。 「真的,是真的,爸!」他激动道,见父亲不信,想了想忙掏出手机,搜索起那天儿子被救的视频来。 「不信,您看。」说完把手机摆到父亲眼前。 结果父亲没看到这人,却先看到了宝贝孙子被人挟持的一幕,顿时怒了,噼头盖脸把他数落了一番,最后还尤不解气的朝他屁股踢了两脚才算罢休。 等再去看那个视频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您看,就是这个人,是不是很像!」他指着视频中出现的人委委屈屈的说道。 父亲起先还有些漫不经心,当对方的正脸出现在视频中时不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双手夺过手机仔细看了起来。 视频滑过后还忙喊着让他倒回去。 许久父亲才跌坐回椅子上回不过神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他问。 父亲慢慢的摇头。 「这还不像?」他无语的看着父亲,暗哼哼的吐槽,莫不是刚刚打他太用力累得眼花了? 「不是像。」父亲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就是他。」 父亲说不像,他肯定是要理论理论的,可父亲说是一个人,那简直更荒谬了。 他不由开始真的担心起来莫非父亲不仅眼花,连脑子也不清楚了? 「我绝不会认错。」似乎是看出儿子的怀疑,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苦笑,「爸啊,这不是认不认错的问题,关键是你这个战友他已经牺牲几十年了,他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难道他復活啦?」 老爷子想了想摇摇头,「不一定是復活,也有可能是什么穿越或者重生。」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我的爸啊,您最近又在家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啦?你岁数也不小了,看点你这个年龄该看的节目不行吗?看点新闻联播关心一下国家大事不行吗?」 「你懂个屁,我这叫紧跟时代脉搏。」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第106页 「快,你快把你们相处的经过说一遍,事无俱细。」 他无奈,同时也对会出现相隔几十年同样长相同样名字的两人这事感到好奇,于是就依着父亲的要求把相识之后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不说还没发现,随着事情的慢慢復盘,一些当时觉得奇怪的疑点慢慢浮现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也和父亲一样慢慢严肃起来。 到最后,父子两个相视而坐久久无言。 真的……有这么离奇的事吗?! 真的是同一个人? …… 思绪回归,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轻喃道,「兄弟,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既然你救了我儿子的命,那我就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 两个月后。 聂正拔出电话,「妹子,那块香已经卖出去了。」 「我知道这钱你不会要,可我受之也有愧,所以我想用这些钱来成立一家慈善拥军基金会,专注于军属救助和关怀这一块儿,有没有兴趣参一脚?」 「钱不够?哈哈,我爸和一些叔叔伯伯们听说后准备支援我一下哈哈,至于后面,一步步来嘛!」 「我想宋兄弟也希望看到这个结果吧!」 那端终于传来了肯定的答覆。 「好。」 阳光很暖,但总有照不到的角落,就让我们执起一根火柴奉献一片微光吧!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番外九 我的名字叫张小雅。 这是我自己取得名字,不对,这样说或许不准确,应该说我的名字是我自己选择的。 据妈妈说,当我还在她肚子里三个月的时候,姥爷就十分郑重的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表示,希望拥有给我起名的权利。 爸爸妈妈没考虑就同意了,而爷爷奶奶自然也不会反对。 于是,我的名字就交给了姥爷来取。 姥爷很开心,当即拿出字典,表示一定要给我取一个最最最最好听的名字。 字典上的字那么多,姥爷简直挑花了眼,于是他专门找出一个小本子,把他认为美好的字全都挑出来,然后再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即喻意美好又朗朗上口的名字。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名字已经准备了满满两本子,为什么又变成了两个本子呢?因为男孩名和女孩名姥爷各种准备了一本子。 妈妈曾私下和爸爸吐槽过,说这两个本子不用扔,以后几十代人的名字都不用在费力取,直接在这上面挑得了。 爸爸深以为然。 但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为每一个名字都是精挑细选,叫起来都很好听,所以选择的时候反而犯了难,选这个吧,另一个也很好,选另一个吧,旁边那个也不错哇! 于是,等到我出生,被从产房抱出来,我的名字还没有定下。 妈妈说姥爷是一个十分干脆果断的人,唯独在给我起名字这件事情上,重视到了有些墨迹地步,连她这个亲闺女都酸了。 毕竟妈妈可是问过姥姥自己取名时的情况的,当得知她刚被姥爷抱到手上,姥爷看了一眼,名字张口就出来了——宋新,虽然这名字也不错,但,也太随便了不是? 且先不提妈妈对于自己名字不受重视的愤愤不平,只说我,这个可爱的宝宝,因为太受重视,出生了一个月名字还没定好,只能随口宝宝的叫着,也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了。 后来爸爸妈妈实在是被姥爷每天拿着名字徵询他们两人意见,又在他们给了选择后否定的样子弄烦了,于是干脆道:既然不知道选哪个,要不抓阄吧,随便选了一个得了。 这本是妈妈的随口烦闷之言,以为会被姥爷斥责,没想到姥爷只是愣了愣,然后居然点头同意了。 于是,古有抓周看前途,我这里有抓阄选名字,也是蛮好笑的,更好笑的是,这事后来被亲友和单位的人知道后居然引起了效仿! 因为好多爸妈爷奶在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产生了分歧,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取得名字是最棒的,最适合宝宝的,争论不下的情况下,让宝宝自己选就成了最佳的处理方式。 当然,那时候的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引领了时尚。于是,当我满月那天,姥爷特意从小本本里选了一百个名字,用钢笔端端正正一笔一划的写在了小卡片上,放在盒子里供我挑选。 喻意百里挑一! 妈妈曾酸酸的嘀咕过,有本事写一万个弄个万里挑一啊!是不是手酸写不了啊! 唉,嫉妒让妈妈变成了柠檬树下的柠檬果! 虽然变成了柠檬里,但那天妈妈还是把我打扮得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把我放在写满名字的卡片中间,开启了我的选名之旅。 我曾经看过当时爸爸拍的照片,被写着名字的卡片包围在中间,那感觉咋那像作法呢? 大人们想得都很好,只可惜我当时才满月,拿东西还费劲呢,根本无法理解大人的用意,于是折腾了半天也没有选择一个卡片。 一群大人被我折腾的筋疲力尽,爸爸更是出馊主意的想要作弊,就在他准备把一张卡片塞到我手上时,我胡乱扑腾的小手上竟然沾住了一张卡片,夹在我的指缝之间。 众人齐松了一口气,爸爸赶紧拿过卡片翻看上面所写的名字。 第107页 小雅!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念出,心里暗想,这名字有些普通啊,雅字到是不错,但前面搭个小字总感觉有些小气啊,于是他又加上自己的姓念了一遍,想着感觉会不会好些:张小雅。 念完也没有觉得高大上,于是抬头看着自己的岳父,也就是我的姥爷,却发现,姥爷的表情相当奇怪。 爸爸曾和我描述过姥爷当时的表情,那是即震惊又不敢置信,仿佛这个名字和皇上重名一样,当然,这个时代没有皇上,也因此,爸爸更觉得姥爷的神情奇怪。爸爸说,那是他认识姥爷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姥爷那么失态的模样。 怎么会……有这个名字?姥爷当时喃喃自语。 一旁的妈妈听到说:啊,这个不是吗?我在书房的时候看到这个卡片放在一边以为漏掉了,就随手放进去了。 姥爷闻言整个人怔在原地。 我觉得我能明白姥他当时的感觉,他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就为了给我起一个好看好听又好叫的名字,结果呢,却被妈妈一个随手给打破了,姥爷当时的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这样,姥爷也没有责怪打骂妈妈一句,这得需要多大的爱与忍耐啊! 所以妈妈总觉得姥爷爱我胜过爱她纯粹是她独生子女的占有欲在作祟。 要是她敢把我呕心沥血准备了一年的东西给毁了,我、我也不敢拿她怎么地! 毕竟是亲闺女/亲妈啊,不原谅她能咋地呢! 可能妈妈也意识到了这个名字与姥爷取的那些相比太过逊色了一些,估计不是用心准备的,毕竟当时她看到那张卡片时就觉得上面的字不向姥爷其他字一样横平竖直,更像是是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练手后放那儿的,是她手闲给放到了卡片里,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姥爷笑说:要不这次不算,爸,咱们再重新选一次吧! 谁想,她以为准会答应的姥爷却坚定拒绝了。 姥爷红着眼睛笑说:就叫这个名字吧,小雅,这个名字很好听。 这,就是我的名字,张小雅的由来。 番外十 1、 我小时候是个很有安全感的孩子,因为,我是被一群警察围绕着长大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的爸爸是警察,妈妈是警察,爷爷奶奶是警察,姥爷姥姥是警察,啊,不对,姥姥不是警察,但姥姥是警察局里管食堂的,所以也算是半个警察吧,因此,我小的时候,不是在家就是在警察局,要不就是在来往两地之间的路上,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警察局是我家开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身边的小伙伴们也以为我是个小警察,如果谁和谁吵架了都会找我来帮助调解处理,主持正义。 每一次我都会紧遵从家里人那偷听来的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为他们调解,全力化解他们之间的龃龉矛盾,让他们最后都能开心的握手言和。 我呢,自然也喜提了「调解小达人」的荣誉称号。 而这个称号随着我上学,被全班推选为班长后,更是获得了官方的认可,嘻嘻。 妈妈常因此对爸爸感嘆道:看这丫头这么小就有这天赋,以后肯定是个当片警的料啊! 哼,别以我不懂,片警那是管社区家长里短的,我的梦想,是做和姥爷爸爸一样的刑警,是带枪破案抓坏人的! 自然,我的这番职务歧视换来虽是警察但身处文职岗位的妈妈的一顿白眼。 虽然妈妈对我以后想要当刑警的梦想很是不以为然,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向这一梦想前进的步伐。 为了我的伟大梦想,我时刻努力着,当别人放假坐在空调房里看电视时,我在满身大汗的练习体能,当别人枕边摆的睡前书是小说漫画时,我的枕边放着的是可公开的刑事档案记录,当别人缠着爸爸妈妈出去逛街购物时,我更愿意呆在姥爷和爸爸跟前听他们分析案情。 总之,我在不遗余力的朝我的目标努力着。 对于我要当刑警这件事,家里人都不意外,毕竟一家子警察,在耳濡目染之下,我有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但家里人的态度却很模煳。 爷爷奶奶希望我考个公务员,或者当个老师之类的轻松工作,而爸爸妈妈的,不反对我当警察,但不太愿意我当刑警,总觉得对于女孩子来说,这行太危险了。 于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支持我,并且给我帮助的姥爷就显得极其的难能可贵了。 而他支持的方式,就是加强我的体能锻鍊,培养我的专业水平。 2、 我的姥爷是个话很少但很温柔的人,哪怕他在外人眼中有着铁血神探的称号,但回到家中他就是一个很温和没有距离感的人。 小时候我闯了祸,第一个要找的人肯定是姥爷,他并不溺爱我,但他也不像爸爸妈妈那样站在权威的角度上对我说教斥责,而是像一个朋友一样,陪着我一起慢慢探索復盘整件事的过程,让我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让我更能接受和改正。 如果说我姥爷有什么让我不能认同的地方的话,那大概就是,他不允许我自己下厨做饭这一点。 有次家人加班,我学着电视上自己做饭,没想到被过来的姥爷看个正着,当场吓得他脸都白了。 我从来不知道连面对穷血极恶的坏人都能面不改色的姥爷居然怕我进厨房。 第108页 在左右打量见我没有受伤,他连忙把我拉出了厨房,好像那是什么极恶之地一样。 为着这事儿,姥爷把爸爸和妈妈全都训斥了一顿,问他们为什么不看好我,让我一个小孩子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九岁了,一些家用电器和厨具都可以独自使用了。 爸妈可能觉得他小提大作,于是就反驳了几句。 这一下可把姥爷气坏了,当即就让他红了眼睛。 他说如果我不小心烫伤烧伤怎么办? 面对发怒的姥爷,哪怕爸妈再不以为然也不敢反驳,于是只好乖乖听训。 可能是看出我们三个人表情里的不重视,姥爷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个特别悲伤的故事。 说有一个小女孩在小时候扎进粥锅里,把脸都烫伤了。 可能是怕吓到我,姥爷当时的描述并不详细,可是从他当时难过的表情,我也能想像到那样的场景会有多疼。 甚至当晚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小姑娘,掉到了粥锅里被烫伤毁了容,还因为毁容被小伙们嫌弃辱骂,没有朋友,家人也不管她,自己一个人孤伶伶的长大,后来越来越孤僻抑郁,最后终于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选择了服用降糖药物自杀…… 我满头大汗的惊醒,因这个真实到有些渗人的梦而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后来,在二十岁以前,我再也没敢进过厨房,好像是害怕那个梦会重演。 可能因为那个梦太过真实的原因,我不由对那个烫伤的小姑娘很是在意,事后曾问过姥爷,那个小孩后来过得怎么样? 姥爷闻言沉默了很久,才反问我,你觉得那个小孩后来过得怎么样? 我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梦中的灼烫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我不由捂住了脸,答,我想她以后好好的,坚强活下去。 姥爷摸着我的头,红着眼睛不断点头道,会的,她一定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姥爷那么难过的样子,我没敢把自己那个真实到有些渗人的梦告诉姥爷,总觉得如果说了,他会更加难过。 番外十一 「哈喽,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莉莉,今天我们有幸请到着名畅销书作家张小雅来到我们的直播间,大家欢迎。」打扮娴雅的主持人莉莉笑着打招唿。 随着她眼神望过去的方向,一名长相明艷笑容明媚衣着简单干练的的女子走过来。 两人寒喧一番,才各自落座。 「说起小雅我想镜头前的大家都不陌生啊,小雅所着的《刑案笔记》已经连载到了第五部,在犯罪悬疑类畅销书中一直名列前矛,其中前三部已经拍摄成同名电视剧,且每一部都创下了收视前三的好成绩,目前第四部也在紧张拍摄中,而根据从中抽取的几个反响强烈的刑案所拍摄成的几部电影也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堪成最优秀的作家和最成功的商人。」主持人照例把受访人的成绩简单介绍了一遍。 张小雅笑道,「大家能给予我这么高的评价我很高兴,但其实我真的受之有愧,大家都知道,《刑案笔记》系列书之所以会这么受欢迎,最根本的原因是里面的案子百分之七十是来源于真实案件,我只是稍作了创造和改编,说白了我也不过是个执笔记录者罢了。」 「你可太谦虚了,虽然很多案件是有原型的,但你能把它们真实又生动的描写出来,且看过后能发人深省,我觉得这就是一本书最成功的地方。」 张小雅笑笑,「你太过奖了。」 主持人也笑了,随即疑惑问道,「我们都知道,你之前曾经当过警察,大家都很好奇,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改行当了作家,毕竟这两个行业相差还挺大的。」 张小雅坐直身子,「说起来还挺惭愧的,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其实一直都是当警察,大学毕业后,我也如愿的进了这一行,但直到真正进入我才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警察。」 「是什么原因呢?」主持人追问。 「看过《刑案笔记》的人都知道,不论这个案子有多么复杂、多么难以侦破,多么让我们义愤填膺,在后面都能抓到兇手,让坏人得到惩罚。但真实的办案不是,虽然现在的刑侦技术水平越来越高,但仍有很多案件因为各种原因难以侦破,有的即使侦破,时间跨度也会非常大,甚至有的兇手早就已经寿终正寝了,这是让很多警察都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主持人有些理解的点点头,「是的,就像我看到书里的兇手,即便知道他下一章就会被抓,但心里仍是恨得要死。而如你所说,一个案子可能很久都无法侦破,看着受害者痛不欲生,兇手却不知在哪里逍遥法外,这的确是一项对心理的考验。」 「对。」张小雅点头,「对于抓住兇手的迫切,有时候我们警察真的不比受害者少多少。」 「警察真是一个不容易的行业。」主持人感嘆,「有时候即要面对受害者的责难还要面对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张小雅道,「是的,所以我敬佩每个为了案件而不懈努力的警察同志们,也很惭愧自己成了这个行业里的逃兵。」 主持人赶紧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你可能只是不适合那一行业,而且,你所写的故事也没有脱离警察刑侦这一行,我想不少粉丝都会庆幸你选择了作家这一行业,让我们可以看到这么多精彩深刻的故事的同时理解警察工作的艰辛,也更加的警醒,这也算是一种另闢蹊径的普法吧! 第109页 张小雅笑笑没说话。 主持人又问道,「我们都知道,你是出身警察世家,家里长辈几乎都是警察或是这个相关行业的,那他们对你的选择怎么看?」 张小雅想了想笑道,「我爸妈对我不做刑警挺支持的,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不看好我做刑警,我爸是因为,他觉得女人在这个行业天生不像男人有优势,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时间,而我母亲呢,她一直觉得我更适合当专司社区调解的民警。」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下,「也不知道,说完这些,我爸妈会不会被网友喷啊!」 主持人也跟着笑,「听你这意思怎么好像挺期待他们被喷一样?」 张小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有些愤愤道,「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气人,在我考虑要不要转行的痛苦时刻,他们不但不安慰我,还一个个看我笑话,一副「看吧,我早说你做不了刑警」的得意嘴脸。」 主持人想想那场面也挺好笑的,也因此看得出,这家人亲子关系应该很好,「那后来呢?」 「家里人都希望我转岗不转业,到是我姥爷,看出了我的犹豫,直接告诉我,不用顾虑太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宋老很支持你。」主持人补充道。 「对,从小到大我姥爷一直很支持我,当初我说我要当刑警,他也是唯一一个无条件支持的人。」张小雅说道,「说实话,当我决定不做警察的时候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姥爷,因为他一直在帮我实现梦想,后来我却当了逃兵,感觉很羞愧。」 「但当我表示想要在网上写故事的时候,姥爷再次表示了支持,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完全没这方面的经验,虽然也爱看各类刑侦探案故事,但真要下手,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我姥爷这次的支持方式特别粗暴:写,写得好了,有人给你出书,写得不好了,姥爷给你出!然后拿出两张京城的房本拍到了我面前,让我不要有后顾之忧。」 「嚯!」主持人也惊了一下,「京城的?在几环?」 张小雅没回答这个,只是笑道,「那是他在很多年前带家人去京城旅游买的,我算了算,我这几本书的影视版权,加起来现在也换不来那套房子。」 主持人就懂了,然后笑着道,「说起来你书里的主角宋山原型都是你姥爷宋老吧!」 「是的。」 「对于宋老在网上的人气比你还要高,你会不会有些酸?」主持人笑问。 「我很骄傲。」张小雅直接道,「我姥爷这么多年参与破获过的命案有三百多起,大案要案也有一百余起,他有足够的资格让大家喜欢。」 主持人点点头,对着镜头道,「宋老的履歷要比小说中的更精彩耀眼,我到觉得你在小说中淡化了宋老的光彩?」 张小雅笑道,「也不是啦,其实我写完后都有给我姥爷看看,他总觉得我把主角描写的太神了,好像主角成了福尔摩斯,其他人都成华生了一样,太贬低他们刑警队伍了,他说,每个案件侦破的背后,是所有人通力合作的结果,绝不是仅仅只能靠一个人。」 主持人感嘆,「宋老太谦虚了。」 张小雅笑笑没说话。 主持人又问,「听说他老人家退下来后被公安大学特聘为客座教官?更是时常巡迴各地给一线刑警授课?」 「是的。」张小雅点点头。 「真厉害!」主持人感嘆了一句,忽然话风一转道,「听说宋老这么些年一直在资助和帮助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军属是吗?」 张小雅愣了下,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到也没有隐瞒,简单道,「因为他以前是军人。」 「我还听说《刑侦笔记》所得版税的百分之四十你也都捐出去做同样用途是吗?」 张小雅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打算多说这个话题。 主持人见状转移了话题,「现在第五部已经完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会继续写第六部吗?」 「会先休息一顿时间。」 主持人闻言笑了,「大家都知道你休息的方式很有趣啊,听说你在休息时间做过快递员、外卖员甚至保洁员是吗?」 张小雅笑笑,补充道,「你知道的,写东西嘛,总要一个人的安静环境比较好,而长期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也容易出现心理问题,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出去找一份工作转换一下心情,这也是我姥爷对我唯一的要示。」 「姥爷懂很多啊!」主持人嘆道,「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快递外卖这些行业呢?」 「这些行业接触的人更多一些,更有趣一些。」 「曾经有人认出过你吗?」主持人好奇的问道。 「开始是没有的,后来可能书看得人多了吧就真的有了,有一次,我应聘到一家餐厅做服务员,老闆很快就把我认出来了。」她笑道。 「然后呢?」主持人追问。 「然后?」张小雅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有些哭笑不得,「然后他就每天抓时间和我讨论小说里的案情,我明明是去工作的,弄到最后,他连我端盘子的活都抢走了,不知道的人看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我还以为我是老闆他是员工呢!」 主持人想像着那个场景也觉得好笑,「这可能是每个书粉的愿望吧,能和作者本人当面讨论书里面的剧情。」顿了顿又问,「那你喜欢这种讨论吗?平时有看读者对书的评论吗?」 第110页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张小雅笑得十分温柔,「以前的时候每更新一章我都会迫不及待的等着看大家的评论,不停的在那里刷新刷新,不过后来就很少看了。」 「后来为什么不看了,是因为评论太多看不过来吗?」主持人好奇的问。 张小雅想了想道,「看到夸奖的评论呢,就会暗自窃喜洋洋得意,可看到批评的评论呢,又会忍不住自怨自艾黯然神伤,而无论哪一种情绪都极容易影响下面剧情的走向,所以后来在完本之前,我就很少看评论了,怕自己会动摇。」 「原来如此。」主持人恍然,「只是像你这样成功的作者也会在意这些吗?」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偶像越红,包袱越重。」张小雅笑道,「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很多作者虽然早期的故事文笔稚嫩,专业匮乏,但故事却是蕴含感情的好故事,反而是到了后期,文笔优美了,专业知识增强了,读起来花团锦簇,但雕琢感却重了,故事读起来反而没有那么动人了。」 主持人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会有这样的原因,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作者自己得失心重了,比起讲好一个故事,他们更在意得到读者的好评价。」 主持人想了想道,「那你是不建议读者过多评论作品,以免左右作者的思路喽?」 「当然不是。」张小雅急忙否认,「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作者希望自己的作品下面空空如也一条评论都没有。评论就是读者给作者最好的奖励,我只是喜欢是把这些奖励攒到最后一起看,就像吃糖果一样,你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甜的、酸的、辣的甚至是苦的,心里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被你这样一描述我好像都能体会到那种即紧张又期待的感觉了。」 张小雅笑道,「是一种即痛苦又甜蜜的感觉。」 「那你下一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好像看到不少网友催更了哦!」主持人问出了大家最期待的问题。 「照例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主持人不待她说完就笑着打趣道,「还去那家餐厅吗?」 张小雅笑了,摇摇头。 「哪准备做哪行?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主持人凑上前八卦道。 张小雅后仰着躲开,「才不要。」 「唉,好吧!」主持人故作失望道。 「下一本我可能会考虑换换题材。」收了笑后,张小雅接着上面的话题说道。 「换题材?」主持人大惊,「不要吧,你不知道在言情、玄幻、修仙、穿越重生文大行其道的网文界,你这样近乎写实的刑侦探案文有多稀有,爱看这类的读者想找到一本这样的文实在太难了,现在连你也要抛弃他们吗?」 「说的我好有罪恶感啊!」张小雅失笑,「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刑侦类的也不会彻底停掉。」 「好吧!」主持人仍有些失落,「那新题材你准备写哪方面呢?」 「嗯,不知道怎么归类玄幻或者幻想类?」张小雅有些迟疑道。 「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主持人手指捏在一起暗示。 张小雅想了想道,「《刑侦笔记》里有很多案子,因为是真实改编的,所以我写的很意难平,好多的犯人其实并不是天生的坏人,如果有人当初能帮他们一把,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果了?比如那个明明生病住院却因上司辱骂而一时想不开的小姑娘跳楼案,还有那个自小毁容性格孤僻自杀案以及男孩为救母亲挟持孩童被当场击毙的案子……很多很多,我都觉得很遗憾,所以会想,如果,我在他们做那样的选择之前赶去阻止他们就好了。」 主持人点点头,「是啊,你说的这几个案子我都印象深刻。」 张小雅接着道,「正好有一天,我在我姥爷的书房帮他整理资料,从一个本子里掉下来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我姥爷年轻时候的模样,但很奇怪的是那张照片的角度不是以前那种板板正正的拍摄角度,反而像是咱们现在自己拿着手机自拍的角度,而且照片的另一半是一片引人遐思空白,我当时脑子里就对这张照片产生了好多猜想,也迸发出了很多灵感,于是下一篇我想换一下不同风格。」 「听起来就好有意思哦!」主持人鼓掌,「我想大家一定也和我一样很期待吧,真希望可以早点看到!」 张小雅笑着点头,「会的。」 结局 年轻的小护士领着新来的英俊男医生熟悉院里的环境,路上遇到同事或病患时,也会给双方互做介绍,「这是咱们院新来的于医生哦!」 「医院环境很清幽。」于医生笑着说。 「咱们这种医院么!」小护士意有所指的说道,「肯定不像普通医院那么嘈杂。」 「开始的时候会觉得很轻松,不过时间长了也有人会觉得寂寞,而且面对的大多还是那样的病人,总是让人觉得压抑害怕。」小护士一边带他来到侧庭一边随口说道。 于医生笑笑。 小护士也觉得自己不该说这话,医院好不容易招来的医生,再因为自己几句话给吓跑了,那她可成了罪人了,于是赶紧找补道,「你看,这里风景很好,环境静谧,午歇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找个长椅在这儿小睡一会儿,这可是其他很多大医院都比不了的。」 于医生看着满满的绿色,深吸口气,舒畅道,「的确不错。」 第111页 再往前走几步,忽然看见一个女子穿着条纹病号服坐在长椅上看书。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细碎的撒在她的侧脸上,光斑闪烁,安静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 小护士显然没体会到这种感觉,自然的上前招唿道,「小雅在看什么书呀?」 女子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书抬高亮了亮封面:活着。 「唉呀,不要看这么苦大仇深的书嘛!」小护士嗔道,「改天我找几本搞笑的书给你看。」 「好。」女子侧过脸笑着应承。 于医生看清她的脸,怔了怔。 从侧庭离开,于医生忍不住问道,「刚刚的病人……是什么病?」 「看不出来吧?」小护士问道。 于医生摇了摇头。 小护士指了指脑袋,悄声道,「医院的诊断是多重人格障碍,但我觉得更像是妄想症或精神分裂,不过你别担心,她很安静,没有攻击倾向,是医院里少有的几个让人省心的病人。」 「多重…人格?」于医生重复,「可以给我看看她的病歷吗?」 「当然可以。」小护士领着于医生走向办公室,翻出病人的障碍递给他。 「你看看,从上面记录的现象来看,是不是更像是妄想症?精分程度简直可以攒出一部小说了。」 于医生专注的看着手中的病歷没说话。 小护士也不在意,有些同情的自说自话道,「你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怪可怜的。」 于医生闻言抬头头也没抬的说道,「这种病很多是因童年不幸的痛苦经歷刺激引起的。」 小护士想了想,「你说她是因为脸?」 于医生已经看完了童年篇,想了想摇头道,「这种刺激不一定是单一性的,毁容、父母不睦都可能是诱引,不过,我觉得她第一次出现障碍到像是在她父亲吃了她的那条狗的时候。」 「啊?不会吧?因为一条狗?」小护士讶然。 于医生摇摇头,「对那时候的她来说,那不只是一条狗,更是一种依赖和寄託,她父亲却用一种她最不能接受的残忍方式杀死了它,多时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必然会爆发,也可以说狗只是压倒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其实如果那时候家长能意识到她情况的不对劲,及时进行心理干预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唉,很多父母,并不都是合格的父母。」小护士摇头感嘆道。 于医生没说话。 小护士又好奇的凑上去,「那于医生,我真的很好奇啊,为什么有些人受了刺激能挺过去,有些人却会产生所谓的这种人格障碍或精神病呢?是不是他们特别脆弱?」 「你这样说不准确。」于医生否定了她的观点,「很多人会产生人格障碍,恰恰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更想弥补或者补偿这一缺失,在外人看来,他们可能是疯子,可他们的大脑却比谁都想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在想外求助无门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向内寻求帮助。」 「你看她衍生出的人格,几乎没有反社会人格或偏执人格,大多是正面或正义人格,尤其最常出现的人格,是一种温暖陪伴型的补偿人格,正是她生命中最缺少的,即便有惩罚人格,也只针对于那些伤害过或辜负过她的人。」 「哦!」小护士点点头,觉得这个于医生说的话比其他医生那种专业术语一大堆的解释让她明了多了,嘀咕道,「到是有点像阿q精神啊!」 「那既然你说她衍生出的人格都是正面人格,那就意味着人格可以和平共处吧?为什么现在她会让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格消失了?或者死亡?」她继续不解的问道。 「她很聪明,也许,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出现了问题。」于医生想了想说道,「为了防止自己愈陷愈深,所以她选择让她渴望的那个人格消失。」 小护士更不解了,「何必呢,不是让自己更痛苦吗?」 于医生没说话。 或许这就是病人吧,因为你永远无法了解一个这样的病人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对了,于医生,你说她小时候就有人格障碍迹象,但为什么真正开始人格裂变却是在成年?人不是应该越大,调节能力越强吗?」小护士纳闷道。 「可能和生活环境有关吧!」于医生道。 小护士反驳,「她开始生活环境是不好,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可能…就是因为太好了吧!」于医生笑了,「身体闲下来,脑子就会想得多了。」 小护士无语的看着他,「听你这意思,怎么她这问题那么像是吃饱了撑的出现的。」 于医生失笑。 小护士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那于医生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忙了。」小护士摆摆手往外走。 「王护士。」于医生突然叫住她。 「嗯?」小护士回头。 「你有想过吗?」于医生问。 「什么?」小护士不解的看着他。 于医生看着她慢慢说道,「如果她意识到自己病了,她会衍生出什么人格?」 「什么人格?」 于医生看着她,嘴角诡异的扬起,一字一顿的说道: 「医、护、人、格、呀!」 最后 掬了一捧清水泼到脸上,张小雅这才觉得有些混沌发晕的大脑清醒了些。 第112页 双手支在洗手台上,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被溅上水珠的镜子。 一张漂亮到堪称美艷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洁白光滑的皮肤上,细腻柔嫩的几乎看不到毛孔,好像被美颜滤镜过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伸手碰了碰,却是是温热的柔软的,是多少女人渴望不及的。 此刻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白嫩的皮肤上泛着淡粉的红晕,真真称得上面若桃花,肤如凝脂。 可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对她来说却是那么陌生,陌生到,看着它,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张工,看自己都看呆啦?」厕所里有人出来,走到洗水池前见到她这副怔怔看着自己的模样,笑着打趣道。 张小雅回过神来,抹去脸上的水珠,笑着回道,「有点头晕洗把脸。」 同事扳起水龙头,羡慕的看着她光洁的皮肤,「如果我有一张这么漂亮的脸,也会忍不住每天看啦!」 张小雅轻笑。 「说真的,张工你皮肤这么好都用什么保养品啊?」同事吹干手拿出化妆盒一边补妆一边好奇问道。 张小雅沉默。 「唉,算了,别说了,说了我也肯定买不起。」同事见她不回答,笑着自嘲道。 「我也只用基础护理。」张小雅见她误会无奈苦笑。 「真的假的?」同事惊讶,唇膏都忘了涂。 张小雅认真点点头。 想到好像从来没在她的办公桌上看过任何化妆护肤品,同事有些信了,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那就是天生丽质喽?!这也太让人嫉妒了吧!」 张小雅失笑,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此刻她正拿着粉扑在脸上轻轻拍打,或许是因为忙了一天下来有点脱妆的关系,露出了妆下的真容,虽有些瑕疵但也称得上白皙,不由说道,「你的皮肤也很不错呀!」 同事抿了抿唇,让口红在唇上分布的更均匀自然,听到她的话苦恼的摇头,「我不行啦,脸上有很多雀斑,不化妆的话根本没法见人。」 张小雅到不这么认为,「好多国际大明星脸上都有雀斑,一样美艷动人呀,我看你脸上的雀斑就很俏皮很可爱,看起来整个人都有活力了。」 同事合上化妆盒捂嘴娇笑,「张工你可真会安慰人。」 两人说笑着走出洗手间。 包厢里的人也差不多散场了,正陆续走出来,大部分人因喝了酒而脸色潮红,有几个喝多了的更是脚步踉跄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不过忙活了半年的大单终于完工,甲方又结了尾款,大家心里开心,多喝了几杯也无可厚非。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过来,柔声道,「小雅,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吧?」 旁边有人吹起了口哨,更有人笑着调侃道,「何经理,可要把我们张工安全送回家啊!」 男人看着众人笑了,「你们路上也小心啊!喝酒的就别开车了。」 一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互相道着再见,或打车或开车的各自想法子离开。 张小雅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拒绝了身边人的好意,「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回去!」男人扶着她的胳膊强势的不容拒绝。 张小雅拽出自己的手,笑着婉拒道,「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那我和你一起坐车回去。」男人抬手招计程车,「你喝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打车回去。」 张小雅沉默了片刻,仍是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男人收回打车的手,沉默了须臾,看着她说道,「小雅,我们都是成年人,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对你很有好感,你呢?如果你也有相同的看法,我觉得我们可以交往看看。」 「对不起。」张小雅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这一刻,她是真的感激他在工程竣工后才对她说这些话,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被拒绝的甲方相处。 男人并不觉得意外,或者说从她一贯礼貌而又疏离的相处中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可是他并不甘心。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他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苦笑。 「我还没有谈感情的打算。」张小雅如实答道。 男人摇摇头,不相信这个藉口,「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张小雅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这就是真正的原因啊!」 「是我哪里不够好吗?」看着她粉面桃腮,杏眸如水的模样,他忍不住放柔声音。 「当然不是。」张小雅惊惶摇头,「你很好,真的。」 「我很好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试着和我交往呢?」他指出她话语中的矛盾之处。 是啊,为什么呢?张小雅一时找不到答案,看着面前正双眼灼灼等着她答案的人不由慌乱无措起来,正巧这时一辆出租出驶过来停在了两人身边。 「……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扔下这句话,她逃也似的拉开车门上了计程车。 直到计程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她仍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道站在路边不动的身影,不由轻嘆口气逃避地缩回了脑袋。 午夜的街头车子少了很多,出租出畅通的行驶着,车窗外各种灯光因速度被拉成美丽七彩的光线,在眼前转啊转绕啊绕,迷幻又迷离,仿佛整个身体都飘浮起来一样。 第113页 直到司机提醒她到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付了钱给司机,她推开车门下车。 九月的夜比前两年凉多了,她昏沉的脑袋越发清醒了。 迈进大楼跨入电梯,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跳动,将她送到家。 是的,这里已经是家了。 她推开房门。 因为最近工作忙的原因,屋子里面没了以前的干净整洁,换下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裹快递的包装盒子、心水了好久终于买下的电子琴、翻过后随意乱扔的书本…… 因为这里已经是家了,所以不必再像从前一样因为住的是别人的房子而保持干净整洁,不必因担心可能随时会搬走所以不敢买那些大件而又喜欢的东西。 这里是随意的、肆意的,可以放松偷懒的家了。 她甩了鞋子,脱下外衣外裤毫无形象的瘫坐到沙发上。 寂静的空间让人觉得压抑,她弯腰按下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 熟悉又亲切的声音瞬间装满空荡荡的屋子。 心地善良风情万种却又小气抠门爱慕虚荣的老闆娘、有情有义轻功卓绝却又好吃懒做胆小怕事的小跑堂、会读书能算帐好欺负却又迂腐磨叽优柔寡断的酸秀才、梦想着行侠仗义名扬江湖却行事冲动暴力霸道的芙蓉女侠、热心直爽专一孝顺却不擅长研究新菜的胖厨子,还有古灵精怪聪明可爱却又时常叛逆顽皮捣蛋闯祸的让大人头痛的小贝,温柔贤惠却情路坎坷的妹子,刚愎自用爱打官腔却把整个镇子的治安维持的妥妥的捕头……她知道他们所有的优点缺点厌恶喜好,每个人都真实的有血有肉,当她孤单时、寂寞时,只要打开他们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嘻笑打闹赶走她的孤寂。 她一直觉得他们是她的亲人,她的朋友,不只他们,还有其他许多许许多多她几乎倒背如流的电视剧、电影,她可以根据心情选择让哪些朋友在她的屋子里陪着她。 她揉搓了一把脸,起身走到电脑桌前。 工作的忙碌和疲惫让她许久没有上之前的小说网站了。 登录进入后台,她看起作品下的评论。 有谩骂的: 作者太监了吗? 现在的作者都太没素质了,要不然就别开,开了认真写完,这样写到一半就烂尾算是怎么回事啊! 写不出来了呗,看文笔low的一逼,小学毕业了吗? 作者太玻璃心了,被说两句就受不了了,弃了。 脑残小白文。 …… 也有怀念的: 大大什么时候回来结文啊,等你! 大大不用在意比别怎么说,反正我最喜欢你的文了,永远支持你! 作者不用理会别人的想法,自己想怎么写就按自己的心意写,我们想看的是你脑子里的故事而不是你笔下我们支配出来的故事。 啊啊,还等着看结尾啊,大大别弃。 有的人怎么那么讨厌啊,不想看别看啊,在这儿说什么怪话。 …… 也有么得感情的调侃: 别急,作者只是去楼下买辣条了,马上回来。 据说,以前有一个作者说下楼去买盒烟回来接着码字,然后,那个作者再也没更新过文…… 瑟瑟发抖ing……楼……上、上上的讲的是恐怖故事吗? 真事假事啊?哪个作者,我怎么没听说过? 当然假的啦,一听就很扯,咱们网站都是女作者,怎么可能会下楼买烟,编都编不对。 楼上的脑洞真清奇。 歪了吧,各位! 偷偷跟你们说哦,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烂尾的文吗?因为那些作者写不出来后面的故事,所以穿越大神大发神威直接让他们穿越到自己的故事里歷劫去了,成功了自然神格加身,皆大欢喜,失败的就只能在自己所写的故事里永世轮迴……永世,这就是愤怒的读者对他们的惩罚。 这个故事更恐怖好吗! 你如此优秀你自己知道吗? …… 张小雅看着这些脑洞大开的评论欢乐的停不下来。 这些傢伙啊,怎么可以那么讨厌又讨人喜欢呢! 一直没什么波动的脑子里忽然有了点灵感,她何不把她的故事写出来呢?亲身经歷过的写起来总是更容易不是吗? 说干就干,她飞快新建了一个文档。 黑色的光标在文档左上角闲动。 她凝视片刻,双手放到键盘上打下标题: 《穿越之姥爷来了》 太直白了,不好听,她按住退格键把这几个字消掉。 《姥爷比我小六岁》 太譁众取宠了,删掉。 《我的奇遇》 太呆板无趣了。 《姥爷穿越记》 太幼稚。 ……… 沸腾的情绪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而慢慢消失。 她抬手捂住脸。 屋子里依然很热闹,同福客栈的故事永远在继续,可是他们从不曾知道她。 知道依靠被他们带去的欢乐而过活的她,知道把他们当成亲人朋友的她。 他们和她的世界永远无法重合,永远。 她深吸口气,抹去脸上的湿意,轻笑着安慰自己。 也许是今晚喝的有些多,酒的后劲有些大,竟也让她如此多愁善感起来,工作那么累,哪有时间伤春悲秋啊! 第114页 她吐出口气,站起身关掉电脑电视电灯,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扯上被子对自己说。 忽然,客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嘭! 她惊坐起身。 「…谁?!」 「小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