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冠天下 卷二》 第01章 【正文开始】 周家昌皱眉转身,便看到了一个着了绯色衣裙,披着火狐裘衣容色逼人的少女从回廊慢慢绕了出来,饶是那火狐裘衣色艳如火,却也半点夺不走那少女的风采,只衬得她更是肌肤胜雪,眸亮如星辰,让人观之屏息。 周家昌眼底闪过惊艳,但立即低下头来,恭敬的给以宓行礼,唤了声「夏三姑娘」。 以宓慢慢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走到两三步远的距离站定停下,她看了一眼周家昌,便将目光转向了夏以琪。 夏以琪喃喃道:「三姐姐……」 以宓的面上并没有夏以琪想象的震惊和怒色,也没有抓住她继续追问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面色太过平静,这出乎夏以琪的预料,心中因此十分的忐忑和不安。 以宓却似看不见她的惊惶和不安,也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先前说的话,只看着夏以琪带了点笑意语气温和道:「五妹妹,外面天气冷,这在外面说话,记得穿件厚实点的衣服,免得被风吹着了。」 夏以琪看着她,面色惶惑不定,以宓说完却是没再说什么,只冲着她笑了笑,然后对着周家昌略一点头,就转身带着半秋和缃素缃绮离开了。 仿佛仅仅只是路过。 以宓知道,夏以琪的那些话明着是说给周家昌听,实际应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知道自己今日到了主宅,必不会呆多久或者还让小丫鬟守着了,而这里是自己离开夏家的必经之路。 可惜夏以琪不知道,那些事,自己早就知道了。夏以琪这次估计也是被柳氏母女逼急了,想让自己做那杀人的刀,也或者太恨那夏以珠,想让她不好过,亦或者兼而有之吧。 夏以琪怔怔看着以宓离开的背影,心中各种忐忑,她不知道以宓这是个什么意思,而此时比夏以琪心思更加复杂的是周家昌。 他也无心再和夏以琪说什么,只一拱手道了一个别,便匆匆告辞而去了。 周家昌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夏家,若夏三姑娘只是对夏家冷淡,对夏以珠冷淡,那都没有什么,但若是有仇……他觉得十分头疼。 可是这几个月,他还的确靠着这层关系搭上了燕王的线。 燕王已经命户部和工部共同筹划放宽海运,在闽中或岭南沿海修建码头一事。 周家是靠海运发的家,现如今闽中仅有的两个私人码头就是一个属于周家,一个属于熊家,这两个私人码头,每年都要交跟官府惊人的海税,另外每次运载货物同样也要交高昂的货物税。 放宽海运,修建官方的码头,这事无论如何周家都要往里分一杯羹,而谁能在此事当中占了主导,很可能就会影响族里决定谁担任下一任家主。 自庆源十三年放宽海运之事稍有风声出来,大哥就已经将一个庶妹嫁给了闽中布政使的一个侄子,而熊家更是将一个嫡女熊四姑娘送去了给闽王世子做妾,二哥将要娶的则是自己原先的未婚妻,熊家另一个嫡女熊五姑娘。 他在京中,是有优势也更有劣势,运作得好,他能得到京中最快的消息,但却把控不了闽中的情况。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放弃夏家的这个婚事,燕王连襟的这个名头。 周家昌细细想着今日夏三姑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逐一碾碎了磨成粉分析,心才慢慢定了下来。他召了他的心腹大管事徐兴,细细问过他这些时日打听到的户部和工部有关海运的消息,以及闽中这些时日的情况,这才越发定了神,然后亲自磨了墨,修书一封交给了徐兴让他送去闽中给他母亲。 海运一事牵涉巨利,不仅是周家昌,周家动了心思,闽中和岭南的众多官员和商家,甚至京中的不少官员都动了心思。 薛家和薛太后自小皇帝那一场病之后消停了不少,亦或者是忙着薛芯怡和薛修啓的婚事,没再明目张胆的折腾,只那家中接过来的三个族女之一许给了吏部左侍郎许大人的一个侄子。 薛大老爷是户部郎中,海运的筹划就是户部和工部负责,他虽不直接参与其中,但自也听到了些消息。薛家是小官宦之家出身,并不豪富,就是薛太后入宫生了皇子,宫中多有赏赐,但薛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捞钱的手段虽有些,但这家底也仍是有限。 此次海运一事,薛家自然是动了心思。 燕王欲在闽中兴州设立海务司,暂定一正三品海务司正司,两个正四品副司,以及从属官员若干。 薛家便想将薛修泰以及另一名族中子弟薛修平安排进去。 不过诚郡王就和薛修啓谈过,道薛修泰能力平平,又无为官经验,即使安排去闽中,也只能任一小官职,并无用处,不若薛修啓自己亲自前去,他现已经是从五品官职,前去闽中,即使担任不了正司,但副司运作一下并非全无可能。 至于嘉惠郡主,成婚后,让薛修啓带去任上即可。 诚郡王这提议一方面是真心替薛修啓考虑,另一方面却是诚郡王觉得嘉惠郡主性子太过单纯,又易受人挑唆,而薛家却是一滩浑水,那薛芯怡和薛芯柔甚至薛太后都是一肚子心思,诚郡王担心嘉惠郡主嫁去薛家后被人利用,届时自己都很被动。 第02章 薛修啓听言也不无动心,他细细思虑一番后便同自己父亲商议了一番,以先求得他的同意。薛修啓向来得薛老太爷和薛大老爷器重,他提出欲亲自前去闽中,薛大老爷虽然不舍得,但巨利之下,终还是点了头。 薛家这些决议无一征求过薛修泰的意见。薛修泰满腹的憧憬火苗在听到父亲的通知之时就扑一声全部被浇灭了,还被灭得透心凉。 薛芯柔看着自己兄长从父亲院子里出来黯淡的模样,连番追问后得了消息后,直把红唇都给咬破了,他们这一房,永远都是捡嫡支那边不要的,挑剩下的,被压着,永无出头之日。 她的亲事,姑母原本是想将她送去燕王府为侧妃,可是燕王根本不搭这个茬,现如今,姑母和父亲竟是动了心思想将她送去闽地,为闽王世子的侧妃,好给大哥铺路。 闽王是先帝庆源帝的皇叔,闽王世子已经年届四十,据说房里正妃侧妃侍妾已经有好多个,嫡子都已经比自己大,嫡出庶出子女都不少。 放宽海运修建官方码头一事牵扯甚广,朝堂围绕着此事也是争论不休,但在燕王强压推动下,三月初朝廷便已经定下了初步的章程,三月中又正式定下了海务司第一批官员的名单,四月初这批官员就需得赴闽中就任。 令人意外的是海务司正司竟然是一名年轻的武将,是直接从闽中都指挥使司调过去的都指挥佥事萧正楠,而两名副司,一个是前内阁首辅张士尧的门生,一直在京中负责筹划海运事宜的户部郎中程文康,另一个便是薛修啓。 原本薛家还担心燕王会从中作梗,薛太后已经酝酿了一系列本质其实还是一哭二闹的小手段,结果户部将名单拟给吏部,吏部再评核后递交上去,燕王和内阁竟都没有反对,轻飘飘的就批下来了,顺利得令薛家和薛太后都不敢置信,薛太后还颇有一点蓄满了力气没使出去的无可是从感…… 但嘉惠得知自己的未婚夫竟然突然就要去闽中任职,简直觉得噩耗从天降,她这些日子和薛芯柔关系处得特别好,听到了这消息就约了薛芯柔出来跟她确认。 薛芯柔听她问起这事,眼圈就红了,她道:「这事前些日子我就知道了,但事情没确认前就一直没敢告诉你,怕徒惹你伤心。不过我听家里说,这是个顶好的差事,对大哥的前朝是好的。但闽中的条件真的很是艰苦,夏日的时候常有强风将屋都能掀起,蛇虫鼠蚁横行,还常有倭寇偷袭抢劫,听说以前就有一个沿海的州府衙门被围攻,那些官员还有他们的家属全部遇难了的。」 嘉惠听得脸都白了,薛芯柔并没有夸大其词或者骗她,这些事她以前在女学也是有听说过一些的。 嘉惠从薛芯柔那里听了满耳朵关于闽中的恶劣环境,颇有些失魂落魄的的回到家中,她本欲直接寻了自己叔父询问此事,可诚郡王不在家,她只能跑去自己祖母老诚郡王妃那里好一顿哭诉求安慰。 老诚郡王妃搂着孙女也是一把老泪,她摆在心尖尖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孙女,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婚后跟着薛修啓离京去闽中,或许几年都见不着一次呢? 因此自朝廷公布了海务司官员人选之后,诚郡王在家中就没个安宁了,老诚郡王妃和侄女嘉惠郡主见天儿的跟他抱怨哭诉,甚至两人连诚郡王妃韩氏都给怨上了。 老诚郡王妃本就不喜韩氏,自那次和亲一事韩氏不肯让以宓代嘉惠郡主替嫁之后,老诚郡王妃就对韩氏愈发的不满,此次也不过是迁怒罢了。 老诚郡王妃骂韩氏道:「我就知道你嫌弃嘉惠,就恨不得把她给远远打发了,以前就想着让她和亲北沅,不成之后,现如今又撺掇着王爷要把嘉惠弄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是连我都想一起打发了……」 这哪儿跟哪儿,韩氏听得嘴角直抽抽,她觉得自家婆母越老越不可理喻,也懒得理会她,只听得烦了,便领了两儿子回了魏国公府去住,把个老诚郡王妃又是气得个倒仰,她倒是想给儿子塞上两个妾侍,奈何诚郡王不配合,这么些年也没成功过。 老诚郡王妃怨气冲天,这日薛太后召见她时,她这言语里便也带了出来。 薛太后现如今特别喜欢召上各府的诰命夫人们到宫中陪她说说话,一来是深宫寂寞,她现如今贵为太后,召见各府夫人老夫人们也再无顾忌,听着各种奉承话心情也舒畅许多,渐渐地甚至有些上瘾,二来她这也是为了和各府联络联络感情,拉拢拉拢朝臣,为儿子将来的亲政作打算,有没有用另说,但至少她感觉很不错。 这日老诚郡王妃过来时,她正在听薛芯柔还有家里接来的那两个族里的姑娘说话,老诚郡王王妃过来,她便让几人给老诚郡王妃请了安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薛太后听老诚郡王妃的抱怨,先是关于薛修啓要去闽中赴任的,薛太后就正色说这是为了薛修啓的前程,薛家的嫡长孙,即使老诚郡王妃满心不满也不敢在薛太后面前无理取闹,只得僵着脸唯唯应了,薛太后便笑了笑又开始安抚老诚郡王妃,说了一堆闽中的好处以及海运的好处,老诚郡王妃也只能苦着脸不出声。 不过及后说到诚郡王妃,薛太后看着老诚郡王妃那怨气十足的脸,眼睛转了转,就笑道:「其实说起来诚郡王府只有两个小公子,也太单薄了些,平日里他们又都在书院,你膝下便只得嘉惠一个人陪你说话,这将来嘉惠若是嫁了,甚至可能还要跟着去闽中,老王妃你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唉,也是郡王爷宫务繁忙疏忽了。说起来刚刚老王妃见过哀家的那个远房侄女,穿鹅黄色裙子名唤映惜的,觉得如何?」 老诚郡王妃一愣,然后便赔笑道:「那姑娘生得好,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定是娘娘娘家的风水好,这姑娘们一个比一个灵秀,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 薛太后笑,慢慢喝了一口茶,才道:「映惜的确是个好孩子,性子温柔纯善,听说和嘉惠处得也不错,若是老王妃你喜欢,不若哀家就将她赐给郡王爷为侧妃,好让她给郡王爷开枝散叶,再不济陪老王妃你说说话,替郡王爷在你面前尽尽孝心也好啊。」 老诚郡王妃先时就已经有所觉,此时薛太后明说了,她想到韩氏那张讨人厌的脸就笑了起来,忙起身谢了薛太后,心中隐隐得意的领了旨。 薛太后的办事效率很高,翌日就将那薛家女连着赐婚懿旨送到了诚郡王府,道是不必从薛府迎娶了,只在诚郡王府内十日后成亲便罢了。毕竟只是个远房族女,薛太后也不担心丢人…… 诚郡王接了赐婚懿旨看着那薛家女一脸的黑气,那来颁懿旨的内监见了,就赔笑着对诚郡王道:「郡王爷,昨儿个老王妃娘娘见到薛姑娘很是喜欢,太后娘娘体恤,便特意赐了这婚事,好让薛姑娘多陪陪老王妃娘娘,也算是替王爷您尽孝了。」 待诚郡王送走那内监,沉着脸看着自己母妃,老诚郡王妃的眼泪就刷一下落下来,道:「良儿,你时常的都在军中,有时多少日都不得见一回的。那一位,你也看见了,也是没得指望的,平日里也就嘉惠陪着母妃,可嘉惠她若是出嫁了,还可能去那几年都不得一见的闽中,你可让母妃怎么办?这侧妃,你就当娶了是孝敬母亲罢了。」 老诚郡王妃都这般说了,诚郡王满腔的话都给噎回了腹中,即使不情愿也只得认了。 诚郡王妃听说了这事怒气冲冲的回府,见到的就是那薛侧妃在老诚郡王妃的沐恩堂和嘉惠郡主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上面老诚郡王妃则是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们说话,一家人好不和乐融融。 延意元年三月,京城都在议论着海运之事,过往大周虽未施行海禁,但沿海官府很少批建码头,只有极少的小私人码头存在,官府又不对商船提供保护,海盗倭寇横行,海运非常危险,因此大周的海外货物稀少又昂贵,此次放宽海运,修建码头,官府还研扩增海军,对商船提供保护,这些措施必然会让海外货物更多的流入大周,说不定很多原先的稀罕物件饰品普通官宦人家都能用得着了,这自然是件大好事。 第03章 三月底,夏家大房的嫡次女夏以菡便在这个气氛之中嫁入了武安侯府三房,成为了武安侯府常家的八少夫人。 以宓没有去夏家主宅去给夏以菡送嫁,不过不过添妆礼却还是送了,她让半秋从库里取了一支镶白玉的攒丝金步摇,东西是件好东西,不过对以宓来说却也平常得紧。往年她住在湖州府的时候,每年韩老夫人都会命人将京中四季流行的首饰衣裳挑上几套给以宓送去,她很少戴,多是收到了库中防着罢了,这支步摇就是其中一件。 夏以菡看到这支步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委屈到不行,她知道,这种东西以宓的梳妆盒里一抓就能一大把,支支都能比这支精美华丽,前年魏国公府二姑娘韩依玥及笄礼,再之前魏国公二房的二姑娘成亲,以宓送的可都是成套成套的精品镶宝石的首饰,到了她,一只步摇就打发了。 只是她不知道待她嫁入侯府之后,才发现日子更难熬,委屈更是说不尽。先是大房武安侯世子的嫡女常四姑娘生辰,求了她想请她帮忙递帖子邀请以宓参加她的生辰宴,接着她婆母又暗示老侯夫人寿辰,能否去以宓的温梅庄讨上两株梅花,送给老侯夫人作生辰礼物…… 夏以菡的婆母常三夫人出身前忠毅侯府旁支,没什么嫁妆,常三老爷又闲赋在家,三房经济状况并不好,这若是能从以宓那里得两株梅花送老侯夫人,可不是又省银子又体面? 夏以菡应付得疲惫不堪,且借口找多了拒绝多了,众人看她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且她那夫君又不体贴,反为了面子总是帮着别人各种逼她。这个婚事还真是像一次夏以珠私下讽刺她的,也就面儿上光鲜,内里都是黄连。 四月初,海务司便在兴州城正式成立,正司萧正楠就在闽中,他未回京直接就在闽中交接带兵住入海务司府了,而京中定下的海务司的其余各官员也一起择了吉日启程去了闽中就职。 周家昌这个时候却是收到消息说官府已经定下让工部派人和海务司一起负责修建码头的工程,还有意请闽中的商家直接参与承建,而且这参与的商家,将来亦可参与码头运作章程的具体筹划。 其实修建码头,扩增海军耗资巨大,且越来越明显此事燕王和内阁都不欲让闽王和闽中布政使参与进来,而是由京中直接掌控,那么所谓的让闽中的大商家参与进去,一是为着他们的经验,二恐怕更是为了他们放血出资。 但对大商家例如周家这样的豪富来说,他们不愁要出钱,他们愁得反而是钱轮不到他们来使。 周家昌收到消息后就递了帖子求见燕王,他并不期待燕王会亲自接待他,哪怕只是王府长史就已经足够,他万万想不到,此次他还真的见到了燕王。 周家昌入到燕王府就被领进了王府外院一间布置极其简单的书房,房中除了书架,宽大的书桌,椅,书架上的书,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以及挂在墙上的一副弓箭,再无其他任何物件摆设,空寥寥的,但却莫名让人产生一种威迫感。 侍卫领了周家昌入了房间之后并未请他就坐,也无人给他上茶,只扔了他在房中就退下守在了门口。 这是在燕王府,周家昌也不敢放肆,只收了平日里的风流玲珑模样,带了些恭敬之色站到了一侧候着,因正对着书架,眼睛便顺势就在书架上多看了几眼,竟全是地理志,杂记游记,奇门八卦一类的书籍,不说什么圣贤书,就是史书都没一本。 想来这并非一间真用来看书的书房。 周家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门边传来动静,他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走了进来,只一眼,他便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压力逼过来,他甚至没看清来者的长相便下意识低下头来,及至看见他衣服上的暗纹以及佩剑,便猜到了来者身份。 他没想到燕王会亲自过来见他。 周家昌跪下行礼,燕王越过他径自走到了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让他免礼又唤他坐下,周家昌起身道「不敢」,他便也随他去了。 小厮奉了茶无声退下,燕王便看着周家昌问道:「周公子要见本王可有要事?」 周家昌不知为何额上就冒出了细汗,他不敢如同和他人谈生意打交道般试探兜圈,便直接简单扼要地将周家意欲参与官府在兴州修建海运码头的事情表达了,道「冒昧打扰王爷,也是想知道在下能否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周家在闽地行商几代,行海也已多年,对当地海域和邻近海国都略知一二,若王爷需要,愿为王爷开通海运的马前卒」。 周家昌年纪虽不算多大,但行事却十分老练通达,他知道就夏家那情况,燕王他总不会是看在了自己是夏四姑娘的未婚夫面上才见自己的,必当是因为自己或者周家有可用之处。 燕王是习武之人,在军伍中多年,他对周家昌的直接利落倒是挺赞赏,问道:「行海多年,那闽地海运,你知道多少?」 周家昌心头一跳,放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他认真考虑了片刻,答道:「不知道殿下说的是关于哪个方面?若是有关闽地这些年的海运码头,行海的商家,通航的邻近海国,以及每年运到闽中的海外货物,不说十成,但七八成应该也是有的。」 燕王点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有关闽地沿海海盗的情况和背景,还有闽王府的私人码头货运,闽地行海的各大商家和闽王府以及闽地官员之间的牵扯,你又知道多少?」 周家昌额上不再是细汗,而是冒出了大颗的汗水,他心中惊惧,不自觉竟是又跪了下来,只未及他回话,燕王便笑着道:「此事你也不必急着回答我,可回去细细想清楚了,然后整理了资料,再交给本王吧。」 周家昌离开燕王府的时候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燕王问闽地行海的各大商家和闽王府以及闽地官员之间的牵扯,周家巨富,靠海运发家,若燕王究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周家。 还有闽地海域的海盗,闽王府的私人码头和货运,这些……周家昌的确知道些,但知道得最清楚的还是他的父亲,周家的家主。 燕王既然问他这些,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知道得比自己还多,他问自己,不过是要看自己的态度,周家的态度而已。燕王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家的那个婚事……原先是想借燕王连襟的名头,可是就夏以珠那个样子,将来实在担不起周家的当家主母。 燕王去到温梅庄的时候,以宓正在后院翻着一本闽地的地理志,此时已是初夏,天气微微有些热了,只是以宓坐在那里,远远观之,竟有一股清凉之感,他喜欢看到她,哪怕什么也不做,她只是坐在他的身边,他也在做着公事,但也会觉得心悦。 以宓看到穆元祯过来,放下书,笑道:「这些日子你很闲吗?」来得越发的频繁了。以宓知道,王府的那位老长史对自己都颇有些意见了,生怕穆元祯会沉迷于美色,失了大志,误了正事……尤其是穆元祯竟是跑到以宓的庄子里办公,完全不避忌一些秘事会被以宓知晓,这要是美人计,燕王可不就中了招…… 以宓想到那位老王府长史看见自己就一副如临大敌,觉得她必是个红颜祸水的模样就好笑,还好她历来都心胸宽广,若是个心眼小的,还不得给他小鞋穿。 第04章 穆元祯看着她手上的那本地理志,笑道:「不是很闲,所以现在也是在忙着。」他完全把探以宓排在了要事中的一件。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坐到了以宓的身边,看了一眼那夹在书中的商船泊岸图,顿了顿,道,「我少时的时候还很想将大周的各地都踏足一圈,可惜现在却不太有机会了,若是可以,将来定要带你去闽地和岭南看看。」 其实他一直比较喜欢打仗,对政事并不热衷,可现在每日里都要被困身于政事。 他就坐在以宓身边,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以宓想忽略都不行,虽然她一直努力适应他的存在,但每次他靠近她,她仍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以宓点了点头,强自镇定道:「嗯,闽地和岭南的民俗风情和京城以及江南都迥异,听说民风也非常开放,女子亦可出门行商,还有些部落竟是女子首领。不过我看记载,那里的百姓都颇为穷苦,希望王爷放宽海运之后,商业发展起来,那里的民生可以得到改善。」 穆元祯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看到她的小手放在那图纸上,小小的,凝白剔透,竟是比手上那白玉镯子还要更温润玲珑些,他伸手划过那图纸,然后按在她的手上,握住了她的小手,感觉到她小小的挣扎,握紧了些,笑道:「闽地和岭南沿海一带渔民和商家长期都受海盗还有倭寇的滋扰,原本生活不错的也可能一夕家园尽毁,行海商家和渔民受天灾和人盗双重危险,官府又盘剥,因此海运一直都发展不起来,所以放宽海运之前,增扩海军更为重要。」 以宓的心砰砰的跳,她抽不出手来,转头看他,他却是一本正经的,似在谈着公事。以宓深呼吸了两下,努力平静下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中。 海军一事她知道的不多,不过听他这般说,她倒是想到那周家昌,遂道:「那周家,还有闽地靠海运发家的几大商家,除了运气,怕也都是不简单的。」 穆元祯看以宓强作镇定的样子觉得好笑,他不再逗她,其实他只是自制力好,但逗她每次最后肯定是他比她难受,然后郁闷为什么她现在才只是他的未婚妻,而不已经是燕王妃…… 他放开了她的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就起了身笑道:「嗯,这一次算周家昌运气好。」 以宓无语,此次周家怕是要大出血,也不知道哪里运气好了,尤其是为了跟眼前这人拉上关系,还得将夏以珠娶回家,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不过以宓真不必替周家昌操心。周家昌的决断和手段都远比以宓想象的还要快和狠。 周家昌和夏以珠的婚事是在八月中旬,然而七月末的时候夏二夫人却发现夏以珠有了身孕,她大惊,问夏以珠是怎么回事,孩子的父亲又是谁,夏二夫人此时还侥幸的希望夏以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就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周家昌,可夏以珠却只是哭哭啼啼死不吭声,这一声声的哭声也把夏二夫人的心哭到了谷底,她又气又恨,只恨不得抽死面前这个东西,可现在抽死又有什么用? 夏以珠哭着道:「母亲,母亲您救救女儿,这个东西,母亲您帮女儿处理掉吧。」 夏二夫人脸色煞白,那打胎药,能是随便吃的吗?弄个不好,就会伤了身子再不能有身孕。 她抖着身子命自己镇定,脑子急剧的转着,然后盯着女儿的眼睛问道:「几个月了?这事,有几个月了?」 夏以珠看着自己母亲,不明白她问这个干吗,看到母亲吃人的目光,身子抖了抖,抽噎着用蚊子般的声音道:「两个,快两个月了。」 夏二夫人想了半晌,终于咬牙道:「这事,珠儿,你别慌张,让母亲谋划一下,这孩子就是周三公子的,让母亲想想怎么圆了这事。」 夏以珠惊愕的抬头,脑子里闪过周三公子笑吟吟的样子,心头闪过慌张,忙摇头道:「不,不,母亲,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母亲,求求你,会发现的,会被发现的。」 夏二夫人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厉声道:「你做这事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会被发现?你给我镇定住,只要你镇定住就不会被发现。还有,那个……男人是谁,你必须告诉母亲,既然能害了你,必有所图,必须先处理了他才行,你快说!」 夏二夫人满心谋划,却在听到女儿说出那男人的名字时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眼睛瞪着女儿,脸也不知是被憋得还是恼怒得通红,只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娘家侄子柳承志,这个侄子名唤承志,大约就是继承了他爹吃喝嫖赌的志气。 柳家早就败落得不行,这些年都是靠着夏老夫人和夏二夫人的接济过活的,原先柳家人一直都住在湖州府,此次夏家举家搬回京城,就也跟着过了来说是也到京中来讨生活,现如今柳老爷和柳承志就帮着夏老夫人管着一个绸缎铺子。 柳家破败,柳承志既无功名又无恒产,因此在京中稍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闺女嫁到柳家,柳夫人就求到夏二夫人面前,夏二夫人之前就正算计着把庶女夏以琪嫁给侄子,只是这段时间忙着女儿的婚事,还没顾上而已。 夏以珠看母亲的面色,惶恐地哭道:「母亲,女儿,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应该是五妹妹,女儿那日帮表哥约了五妹妹出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女儿带着五妹妹去了客栈,后来……后来和表哥在一起的却变成了女儿……可五妹妹,五妹妹却好端端的在外面……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时她出来后看到夏以琪无辜的样子简直是怒火攻心,强忍着回家后就将她狂打了一顿,差点没把夏以琪毁容,文姨娘抱着夏以琪哭倒在了他父亲面前,可夏以珠有口难言,这一次就是夏老夫人一向偏宠她也责备了她一番,自此之后文姨娘就将夏以琪约束在房里,甚少出来,看到她更是绕道走。 夏以珠看母亲面色黑如锅底,大声哭道,「母亲,母亲,定是她害了我!就是跟以宓那个贱人学的……不过,母亲,表哥明明说只有一次,没有关系的,我也没想到就会有了孩子……」 夏二夫人听言气得发抖,贱蹄子,小贱蹄子,定是她使得坏!母女都是贱蹄子! 不过她也稍稍放下心来,既是娘家侄子,也就好处理多了,只给些银子然后将夏以琪嫁过去也就是了,毕竟女儿嫁到周家就是对娘家也是有好处的。 然后夏二夫人就满心谋划着该用什么手段替女儿瞒了初夜落红之事,至于孩子,只有两个月,到时便说是早产便是了……不,的确如女儿所说,这样被发现的风险也很大,尤其是女儿嫁到周家后自己也看顾不到。 夏二夫人咬了咬牙,想着是不是还是寻个可靠的大夫,看能不能开一副信得过的打胎药。 夏二夫人心乱如麻,一遍一遍的推敲着各种法子,想着必须万无一失的将此事掩下来,决不能影响了女儿的婚事。 第05章 可惜夏二夫人满心算计,她却万万没想到翌日她的好女婿周三公子就登门拜访了,她还只当周家昌上门是来商议婚礼那日的细节安排,特意装扮了下,用蔷薇粉刷了刷眼睛,掩了掩红肿之处,不过周家昌却没见她,而是直接求见了夏老太爷以及夏二老爷,还带了个胡子发白的大夫。 夏老太爷看着周家昌,虽然周家昌送了他不少合心意的好东西,但孙女嫁到商家,仍是让他觉得面子有损,对周家昌并不是特别满意,他板正着脸问道:「你今日特意约我还有你岳父在书房商谈,说是有要事,到底是有什么事?」 周家昌笑了笑,并不介意夏老太爷的态度,世人轻商,尤其是自诩书香世家的老文人,他若无其事道:「夏老太爷,夏二老爷,今日在下过来正是要和二位谈一谈这婚事的。我前儿个才知道,原来贵府四姑娘竟是早已经和别人有了婚约,那在下和四姑娘的婚事怕也得取消了,免得被戴了绿帽还落个仗着财势夺人妻的名声。」 夏老太爷和夏二老爷都愕然,夏老太爷反应过来即怒斥道:「胡说八道!我们夏家岂是你想提亲就提亲,想悔婚就悔婚的!周三,你好大的胆子!」 他只当这不过是周三随意寻了个借口想悔婚的,商家果然毫无诚信可言!夏家也不稀罕这桩亲事,可半个月后就是婚礼,好端端的取消婚事,还是被人退亲,夏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周家昌笑道:「老太爷,我可没有多大的胆子,至少没有贵府四姑娘的胆子大。」 他笑着就转头对自己带过来的白发老头道:「许大夫,您过来跟老太爷和二老爷好好说道说道,前日夏府的四姑娘去你那里把脉,你把出了什么脉?」 许大夫道:「夏老太爷,二老爷,前日贵府四姑娘带了丫鬟去老朽那里把脉,那脉正是滑脉,月份虽然浅,但老朽行医多年,应是不会把错的,若是老太爷和二老爷不信,亦可以多寻上几个大夫帮贵府姑娘把脉,确认一番。」 却是夏以珠发觉自己的月事迟迟没来,身体也出现了各种异样,心中恐慌,便在自己贴身大丫鬟茜碧的劝说下偷偷去了外面一个「可靠」的老大夫那里去把脉,却不知茜碧早就被收买,带着夏以珠就去了一个实际是周家产业的药堂子。 夏老太爷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怒瞪着那白发老大夫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没厥过去,夏二虽也大惊,但见父亲状况不对,忙上前扶了他给他顺气。 周家昌好心的让许大夫上前去给夏老太爷看看,被夏老太爷气得一把推开。 周家昌道:「夏老太爷,发生这样的事,在下自然是要查上一查,却发现原来贵府四姑娘早就和其舅家表哥柳家的公子好上了,隔上一段时间都要见过面的,这虽没有婚约之名,却是有婚约之实了。」 周家昌说完就笑看了一眼夏二,道:「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也怪我没查清楚,才匆匆定下了亲事,当年二老爷肯和离娶了二夫人,想来那柳家必定也肯娶了四姑娘的。」 「你!」夏二老爷大怒,正待大骂回去那夏老太爷却是一个不觉,眼睛一翻当真晕了过去。 周家昌给许大夫使了个眼色,许大夫上前给夏老太爷诊治,夏二老爷虽然气极,可当次时刻顾着老爹的性命,只得忍了怒气让许大夫诊治。 许大夫医术不错,只在夏老太爷几个穴位掐了几把,夏老太爷就悠悠醒来了。 夏老太爷醒来,瞪着一副气定神闲立在一旁的周家昌,先还满脸恨怒之色,慢慢那恨怒之色却转化成满脸疲惫,道:「你且想要怎样?」 既是已经有了身孕,就不可能是面前这人作伪,且自己家是官家,对方再有钱也不过是商家,还不敢诬陷自己家,那就是确有其事了……真是家门不幸,夏老太爷此时真恨不得打死那孽障东西,不,当年就不该顺了老太婆的意,娶了那个败坏门风的搅家精。 周家昌笑道:「老太爷果然是明白人,婚事就在半个月后,想来老太爷也明白,若是婚事取消,事情闹开,丢脸的可不是区区在下,且夏三姑娘和燕王殿下的婚期就在九月,夏家发生这种事情,还不知燕王殿下怎么恼怒。所以这婚事还是势在必行的,这夏四姑娘既然已经和旁人有了婚约,那夏家便拿个其他女儿,先应付了这场婚事再说吧。」 夏家还剩下一个未婚女儿就是夏以琪。 周家昌只是不想和与燕王妃有旧仇怨的夏以珠结亲,他不知道燕王妃的态度,可不愿去承受这种风险,至于是夏以琪还是其他人,他并不在意。且,至少那个夏以琪够有眼色,也还算得上有些聪明,自己家那种情况,夏以珠那样自以为聪明实际蠢笨如猪的,只会拖累自己。 周家昌离开,夏老太爷就唤了夏老夫人,召了夏大老爷夏大夫人夏二夫人带了夏以珠到自己房中。 夏二夫人还只当是夏老太爷要谈女儿婚礼还有嫁妆一事,正忐忑着,谁知夏老太爷一开口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她头顶炸开。 夏老太爷并不看她们母女,只对着夏大夫人姚氏道:「老大媳妇,和周家的婚事,是五丫头,你今日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让五丫头嫁去周家。」 「不!」众人惊愕中就听到一声尖叫声,下意识转头过去就见到夏二夫人已经满脸惊恐的瘫倒在地。 「不,父亲,不能,婚事明明是我们珠姐儿的!」夏二夫人疯狂哭着道。 夏老太爷瞪着她还未出声,夏二老爷已经上前一脚踢在她身上,涨红着脸怒骂道:「你这贱人,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嫁的是琪姐儿而不是珠姐儿吗?都是你,都是你这贱人娇惯着她,让她败坏我们夏家的门风。」 夏老夫人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她见到二儿子踢打夏二夫人,就本能的斥道:「老二,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说,好端端的打什么媳妇?」 又对夏老太爷皱眉道,「老爷,这好端端的婚事怎么说换人就换人,有这样没有规矩的吗?」 夏老太爷不听夏老夫人说话还好,一听她说话,还「规矩」不「规矩」的,就怒从心头起,怒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当年非要把这败坏门风的……妇人弄进门,毁了儿子前途不说,好好的夏家名声也都要被她们母女败光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去问问你的好媳妇,好侄女,好孙女。明儿个,就把她们送回湖州府,关进家庙中,永世都不许出来。」 夏二夫人又是一声尖叫,夏以珠哭着就去抱夏老夫人的腿,哭道:「祖父祖母,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要被关进家庙,我是被害的,我是被夏以琪那个贱人害的……」 她一开口就是认了自己的罪了,夏老太爷再也不想见她们,只让人塞了她们的嘴拖了她们下去关在了房中,若不是为了孙子夏乐文,夏老太爷当真想休了柳氏。 v第06章[01.27] 夏家的这场闹剧自然瞒不过以宓,她与燕王穆元祯的婚期是九月十八,离这个时候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半月了,所以整日里被韩大夫人以及韩二夫人抓着备嫁,依玥也住到了温梅庄陪着她,以以宓的话来说,就是每日里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让人脑袋疼。 除了夏家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周家昌还特意派了个心腹嬷嬷过来,仔仔细细丝毫不漏的将前后事情跟以宓说了,最后道:「三姑娘,四姑娘心术不正,欲害其庶妹,公子他不过是就手救了五姑娘,我们公子还听说四姑娘以前在湖州府也曾多次想这般害三姑娘,这样的姑娘我们公子也是不敢娶的,此事若是我们公子做的令三姑娘有什么不喜的,还请三姑娘直说,我们公子必然听从姑娘吩咐。」 以宓摇着折扇,笑道:「夏家的事,别闹得太过了,我是不会理会的。不过此次夏四自作孽也就罢了,只下不为例。你们公子很能干,还是好生做事比什么都强。」 嬷嬷忙恭敬的应下告退了。 依玥从帘子后面出来,笑道:「真是好大的一出戏,不过送走了也好,以后大概也能消停些了。这周三公子还真厉害,也拿捏住了夏家,夏家以后再不敢在他面前摆谱仗着岳家身份暗中索要钱财了。」 夏老太爷让人直接给夏以珠灌了打胎药,然后要送夏二夫人柳氏还有夏以珠回湖州府关去家庙,夏老夫人哭着求夏老太爷,道:「好端端的送回湖州府,这让外人怎么看,老爷,不若就让珠姐儿嫁给承志,就说两人是打小定下的亲事……」 「闭嘴,你给我闭嘴!」 夏老太爷怒顿着拐杖,其实真正的祸家之源应该是自己身边这位老妻才是,当年自己就不该不听父母阻劝,贪其颜色好,娶了柳氏女,这才引致夏家的一再败落。 可到底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妻,为自己生儿育女,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而且她当年看起来也好好的,并不糊涂,怎么就搞到如今这个地步? 夏老太爷喘着气道:「你再说,再说,那就不送她们去湖州府,直接送到庄子上,灌两碗药让她们暴毙了也罢!以后不要再提柳家,让他们滚回湖州府去,再不许同他们来往!」 夏老太爷甚少这般和夏老夫人这般发怒,这次显然是气得狠了,夏老夫人也不敢再在他气头上说什么,也只能想着来日方长,等夏老太爷气消了,再想法子了。 夏家闹得一团糟,但外人看来却仍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因为门里门外都贴着大红喜字,准备着嫁女呢。 夏老夫人也只当是夏以琪害了夏以珠,厌透了她,可问来问去那日的事情清清楚楚都是夏以珠唤了夏以琪出去,根本就是夏以珠想害夏以琪而不果,自己害了自己,夏老夫人还想再查却被夏老太爷厉声喝止,只让她好生操持夏以琪的婚事,莫再生事端,否则就请她一起回湖州府陪着二夫人母女,只把夏老夫人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夏家的这一堆破事,以宓半点不受影响,夏以琪出嫁那日以宓照样让人送去了添妆,是一套小巧精致的金头面,说不上多贵重,但夏以琪却不像夏以菡那样有半点不满,而是非常郑重的收了起来。 她是替嫁的,以宓能送来添妆,不说还是套她以前想都不敢的金头面,哪怕是根不值钱的簪子,也代表自己的这个三姐至少承认了自己。这对她,对她的未来来说,比夏家任何一个人的态度都要重要。夏以琪很有自知之明,也极有眼色,她自认没什么太大本事,但却胜在头脑清醒,知道谨守本分。那一次若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会去寻周家昌。 以宓的婚期是九月十八,她的嫁衣是宗室府准备的,早在一个多月前宗室府便将嫁衣送了过来给她试身,试过合身满意之后她只需要意思一下在嫁衣的袖口绣上滚边就可以了。以宓的绣技其实很好,虽然只是滚边,她绣的丝毫也不比尚衣局绣坊绣娘所绣的逊色。 穆元祯站在院中看着她绣了良久,他看着她的手搭在她的大红嫁衣上,纤细的手指轻扣着袖口,阳光射在金色绣纹上,细嫩莹白的手指,金色绣纹,红色锦缎,美得摄人心魄。 婚期越近,也不知是她真的越来越美,还是他对着她的自制力越来越差,常常只是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一个侧颜,已经让他心跳加速,总有一种冲动想要做些什么,只是他很能克制,外人从他的面上看不出来而已。 以前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很心静的看书批公文,各做各的,现在他却常常忍不住就把目光转向了她而不自觉,他也只能希望这成亲前的日子快点翻过去了。 以宓察觉到穆元祯有些炙热的目光,她停顿下来抬首看他,两人目光相对,以宓的脸不由得就红了红。 穆元祯看她脸红心跳了跳,他爱极了她带了些羞意又努力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笑道:「阿宓,你若不喜夏家,我可以让夏家将你过继至韩家二爷名下,以后和夏家再无关系。」 这个主意还是沈铎那次和以宓的对话给他的启示。虽然以宓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她其实很厌恶夏家,厌恶夏家的人。 韩二爷夫妇和魏国公韩誉还有国公夫人曾氏不同,他们性情平和,没什么太大追求,疼爱以宓也是完全出自真心,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考量,以宓和他们相处时也一直都十分的放松,不像对着别人甚至包括魏国公夫妇两人那般心底其实一直都带着隐隐的戒备。 以宓一愣,然后就想起了那一次沈铎所说的什么韩三姑娘的话,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必要,夏家人又碍不着事,而且他们以后也只会越来越消停。」 而且,夏家其实极好控制,反而她若是过继到国公府,国公府的爵位止于韩慎远,将来到底会如何很难说,说不得会将二舅二舅母都牵扯进去,扰乱他们的生活。 穆元祯听她拒绝也不再就此说什么,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就道:「阿宓,过几日我将我以前贴身的一个老嬷嬷于嬷嬷还有王府的一个管事侍女送过来给你,还有燕王府所有下人的名单记录,燕王府这些年的账本,你嫁来王府之后就要接手打理王府,你先了解下也好过届时一无所知。不过你不必担心,王府内务并不复杂,下人中但凡有不喜欢的你换了也就是了,一些规矩也可以重新定过。」 京中的燕王府其实穆元祯并没有住过多久,他自十五岁便去了军中,十六岁就去了北地藩地,这么些年京中的燕王府一直只住了些下人,内院便是一直由管事侍女千苓协助他的乳嬷嬷郑嬷嬷打理,这两年他住在京中因为府中没有女主人亦是如此,以宓嫁到王府,所有事务自然要移交给以宓。 以宓点头,王府之事,傅先生虽对自己简单说过一些,但却只是主要的一些人和事,具体内务还是需要王府的管事嬷嬷和侍女转交的。 燕王府。 「姑母,听说王爷吩咐,明日让千苓姑姑去夏三姑娘那里,姑母……」郑绮的话还未说完,郑嬷嬷便抬头扫了她一眼,目光慈爱却带了些了然和不赞同,让郑绮的脸就是一红。 郑嬷嬷是燕王的乳母,她原是燕王生母闵后的宫女,丈夫姓云,也是宫中侍卫,只云侍卫一次跟随身为太子的庆源帝出宫办差,半路遭刺客刺杀为保护庆源帝而被杀身亡,遗下了一长女一幼子,而她的幼子少时一次入宫,穆元祯随手将宫人给他的糕点赏给了他吃,却不想那糕点有毒,虽太医尽力救治,但那孩子拖了些时日还是不治身亡了。 因着这些旧事,穆元祯对郑嬷嬷很是内疚,也对她十分的宽容和信重。 v第07章[01.27] 但郑嬷嬷虽得穆元祯信重,却极有分寸也很忠心,她性格一板一眼,极少自持身份就狂妄自大,为自己或自己亲戚谋私利,更不曾因其夫和其子的死而心中有所怨恨,反是把燕王看得大过天。 而此时说话的小姑娘郑绮则是郑嬷嬷的兄长之女,郑嬷嬷的长女云书月早些年出嫁之后,他兄长怜郑嬷嬷身下无子女陪伴,便将郑绮送了过来给郑嬷嬷当女儿般养着,也算是聊解膝下寂寞,郑嬷嬷得了燕王同意,便将她接到王府一直跟自己一起住着。 郑绮生得不算十分标青,但粉面桃腮,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也十分娇俏可人,性格也活泼玲珑,在王府里很得嬷嬷侍卫们的喜欢,就是王府长史那严肃老头,因也算是看着郑绮长大的,对她多了几分喜爱。 只是此次燕王回京之后,郑嬷嬷却渐渐发现侄女对燕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她劝也劝过,奈何郑绮却是嘴上应着,那心却怎么也收不住。 郑嬷嬷想过送郑绮出府,只是郑绮苦苦哀求,道定是会收了心,不会做什么逾矩行为,郑嬷嬷想这王府爱慕王爷的侍女也不知凡几,她到底也不舍得侄女,便也就罢了。 郑绮抱了郑嬷嬷的胳膊道:「姑母,我知道,我,我只是有些好奇。我听说那夏三姑娘容貌倾城,无怪得王爷对她这般好,连于嬷嬷和千苓姑姑都先送过去给她使。」虽然极力掩饰,语气中到底带了些酸意。 郑嬷嬷伸手拍了拍她,道:「她是未来的燕王妃,以后内要服侍好王爷,打理这王府中馈,外还要和外面各府夫人交际往来,王爷提前把于嬷嬷和千苓送过去让她先熟悉熟悉王府的内务,也好过将来一无所知。」 郑绮嘟了嘟嘴,低低道:「也不知道她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 郑嬷嬷手一顿,低头看了看侄女,叹了口气,道:「绮儿,王妃娘娘她是主子,我们只需要听王爷的吩咐好好服侍她即可,哪里可以说什么她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这种话。且前些日子我已经跟你父亲说了,让他给你相看些好人家,待你定了亲事,就接你出府,王妃娘娘如何,再不和你相干的。」 郑绮咬唇,见过燕王那样的人,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让她甘心去嫁?哪怕不能嫁给他,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时时能看上他一眼,听他说说话,她也甘之如饴了。 且她自认品貌不差,又自幼在王府长大,见识非一般人等可比,以她们郑家的门第,又说不上特别好的人家,她哪里能看得上那样的门第?就是她父亲,也是乐于见到她留在王府的,只是姑母却死心眼不肯帮自己,不然以姑母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只要她肯出声,王爷定然肯收下自己的。 燕王府很大,但内院的人却不是很多。 燕王在藩地的时候京城燕王府没有主人,内院不过就是郑嬷嬷,千苓,以及一干洒扫,花园里的花匠等二十来人,什么大厨房,绣房等都只是负责下人的饭菜衣裳,也都是就那么几个人。 及至燕王回京,他也并未住到内院,而是一直住在外院,身边起居也都是一直跟着他去藩地又回京的于嬷嬷以及贴身内监在打理,内院跟之前也没有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原先的内院是一潭死水,燕王回京了,不少人的心思也活络了,就是有些侍女们的打扮也精心了许多。 千苓是王府内院的管事,年纪约莫二十好几,生得清秀干练,是燕王自在宫中就管着他宫殿内务的女官,后来燕王开府她就跟着出了宫进了燕王府,到了年纪嫁的夫君也是燕王府的外院侍卫,王府内院说是郑嬷嬷管着,但具体事务其实多是千苓在打理。 千苓将燕王府这么些年王府收支的账本,由京中王府出入的人情往来记录等等的一份手抄本交给了以宓,除了这些,王府明面上的产业是由王府的外院大管事林总管打理的,燕王也让林总管将所有产业账本以及相关的一些资料等等都交了一份给以宓。 以宓看着这么厚厚的一摞账簿和资料很有些无语,她还只当他是让于嬷嬷和千苓过来跟她说说王府内院的情况,却没想到他竟是让人把内院外院自开府以来所有的账簿以及各种资料都拿来了。 以宓翻看着这些簿子,扫了燕王一眼,就笑道:「通常不是都等嫁过去才管这些的吗?现在怎么就都给我拿过来了?」 现在她不是该忙着备嫁吗?想着二舅母看她这般忙碌又替她欣慰又有些无奈的模样,还有依玥摇着头说「这还没嫁呢,就要整个儿把你的时间都占用了,将来是不是连我找你说个话都难」,她就觉得有些好笑。 穆元祯笑道:「不过是给你看看,心中有数就好,也是让他们现在就做好准备,以后这些就都是要由你管着的。内院那边,原先没有主子,不免都有些疏懒,很多地方人手也不是很齐全,你看看,哪里需要什么人手,你是自己带人过去,还是跟内务府说一声,让他们安排都行。还有王府花园,后院的布置摆设,你想怎么改动的,也可以先看看,将来吩咐了人照着你的心意改动就是。」 以宓点头,这倒是,这一两年她自己这边的人都清理整顿的差不多了,反正她从温梅庄搬到王府,除了留下一些维护温梅庄的,大部分人手都可以直接带去王府,看着王府情况分配下去就是了。 穆元祯说完也伸手取了本账簿翻了两下,扯了扯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了笑,突道:「林总管是我出宫开府时皇兄派过来的人,那时后宫已经是由薛太后执掌,王府中很多侍女内监都是薛太后派过来的人,因为那时我很快就要就藩,对京中燕王府并不太在意,所以并未作什么清理。此次回京,虽然王府外院那边的人手我全部清理过,但内院那边怕仍是有不干净的,还有王府这些公中产业的管事也都没有换过,你看看这些账簿,看会不会发现些什么问题。」 其实他是他皇兄唯一的嫡亲弟弟,他少时薛太后对他还是极友善的,那时开府派人过来也并没有钉子的意思。 以宓挑眉,然后嗔道:「你这是考我呢?」明知道有问题,他却放着没清理,必是有些原因的,总不会是专门来为难自己的吧…… 穆元祯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子,笑道:「跟你说过我的王妃其实不易做,这些只是给你练练手,我私下的产业还有很多,将来即使不用你亲自打理,也总得过问,你也好好培养下自己的人手。」 现在朝堂上的事情几乎占用了他大半时间,他并不希望她将来只在后院等着他回府即可,她能做到哪步,他都会慢慢培养她走到哪里,如此两人才能更加贴近,更加心意相通。 穆元祯陪着以宓看着账册,而此时王府产业的各大小管事,甚至包括林总管,以及王府左右两位长史都对此事各有看法或各怀心思。 郑绮的父亲也就是郑嬷嬷的兄长郑安福亦是王府一个田庄的管事,其实相较田庄,铺子更能来钱,只是钱财动人心,郑嬷嬷知道自己兄长和嫂子刘氏有些贪财又喜欢动些小心思,因着自己的缘故众人又都会高看他几分,所以郑嬷嬷担心他们在京中受不住诱惑或被人下了套而犯了大错回不了头,所以便打发了他们在京郊管着田庄。 郑安福将庄子的账簿送了上去,说是去送给未来的燕王妃查看,其妻刘氏就有些不安,道:「当家的,你说这夏氏她能发现问题不?看这势头,王爷他很喜欢这个夏氏啊。」 郑安福阴阴的笑了下,道:「放心,我还就怕她发现不了问题呢。」 那账簿他的确做了手脚,却不是他真正贪的部分。 田庄他是贪了不少,但只要那夏氏不亲自抓了庄子上的人盘问,光看账簿是看不出多少问题来的,她如何会知道庄子上哪年种了什么瓜果,养了多少鱼,就是那些庄稼产量和价格上的浮动,她怕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v第08章[01.27] 账簿上亏空的部分,其实是他孝敬王府大总管林总管,还有送去了给郑嬷嬷还有内院其他人食用,以及王府拿去送礼作人情往来的,可他却故意没把这些去向标出来,只拿来小试一下这夏氏的反应和性子,看她好不好糊弄和拿捏。 若是她发难,闹出来,届时难看的可不是他,而是她了,说不得她还会得罪自己妹子郑嬷嬷和林大总管等一众人等。就算她颜色好,王爷贪新鲜喜欢她,可得罪了自己妹子和林总管,她在后院将来怕也会不好过。 若是她得罪妹子,说不定妹子就改了主意,愿意把绮儿说给王爷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了。妹子竟然想让自己把绮儿说给别人家,简直就是傻了。 燕王爷,那可是辅政王,难得女儿生得好又是妹子亲自教养大的,礼仪品格都拿得出去,这将来只要嫁给了王爷,生了孩子那就是小郡主小郡王,若是那夏氏再没有孩子……且女儿嫁给燕王爷,那也不是普通的妾侍,亲王侧妃可也是有品级的,就是普通的诰命夫人见了,也得行礼问安……郑安福想着这些,整个人都仿佛喜得有些漂浮了。 林总管是当年庆源帝特意挑出来给弟弟打理王府的,自是个能干的,所有下面送上来的账簿都是经了他的手送到以宓手上的,郑安福做的手脚他自然看见了,只不过他只是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是巴不得有人冲上前去先试一试这水深水浅呢。 且说回以宓,燕王府的这些事情还有内院的人手安排都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理清楚然后敲定的,以宓忙着这些自然就有些疏忽了新嫁娘该做的准备。 其实这些日子她备嫁,嫁妆啊婚礼安排啊什么的都是她两个舅母韩大夫人曾氏和韩二夫人连氏带着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和几个大丫鬟帮忙准备着,她倒是不特别忙,只是曾氏请了一个嬷嬷,每日里教她些护肤体态秘方什么的,折腾着她浸泡各种药草,让她做些奇怪的训练。 嬷嬷还道:「姑娘,您虽然天生丽质,但这些养护却也忽略不得,不然待您嫁过去有了小郡主小王爷,或者过些年年华逝去,这身形体态都会有变,肌肤容颜也会失了颜色,虽说各个时候,各有各的美,但精心爱护些,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就是自己瞧着,也赏心悦目。不为悦人,也为悦己。」 不为悦人,也为悦己。这句话以宓倒是喜欢得紧,学起来也更用心了些,依玥的婚期是来年五月,不过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了,所以以宓就干脆拉了她一起学着,两人讨论起来也有意思了很多。 以宓出嫁并没有回夏家主宅,而就是在温梅庄出嫁的,请来的亲眷也多是较为亲近的姻亲之家,例如魏国公府那边大姑娘韩依瑶和他的夫家,韩二舅家两位表姐和他们的夫家,南阳侯府等等,京中大多数的勋贵世家还是多去了燕王府参加喜宴。 夏家那边也请了些人,例如夏以菡的夫家,夏老太爷的昔日同僚和旧友,夏大老爷的同僚,大房的一些姻亲等等,这些都是夏老太爷亲自寻了魏国公韩誉商量了定下的名单,对这些,以宓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并未在此事上给夏老太爷难堪。 说来夏家姑娘出嫁公中是五百两银子,夏老太爷命夏老夫人送来了两千两银子,只是以宓也不知如何「劝了劝」,夏老夫人把那银子又拿回去了,这事又把夏老太爷给气了倒仰。 此时闽中海运码头已经在兴建之中,周家是主承建商之一,另外一个主承建商却不是闽中的商家,而是来自岭南的庄家。周家能成为主承建商,众人皆是认为是周家昌娶了燕王妃的妹妹的缘故,而周家昌也特意等到以宓和燕王大婚之后,这才带着妻子夏以琪回的闽地。海运和新建码头一事,周家将主要由周家昌负责,他这之后便多数时间都在闽中了。 九月十八,是燕王穆元祯和以宓的大婚之日。 前一日以宓的嫁妆就抬到了燕王府,夏家家世平平,先时出嫁的两个女儿夏二姑娘和夏五姑娘的嫁妆也都只有三十二抬,但以宓的情况特殊又是嫁给燕王为燕王妃,燕王的聘礼丰厚还有不少的添妆,众人都猜到她的嫁妆应该不会太少,只是当满满一百六十八抬的嫁妆抬出来还是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大周的公主出嫁,一般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或一百三十二抬而已,以宓虽然是魏国公府的外孙女,但他们记忆中前几年魏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出嫁,也不过只有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尤其是以宓那些嫁妆还并非都是大件的家私摆设,还有很多价值不菲的田庄铺子等产业,珠宝首饰古籍名画更是不少,就是夏老太爷夏老夫人等人,他们知道以宓有钱,却也不知道她竟然会这么有钱,看着那一抬抬的嫁妆抬出去,那滋味真是难言到了极点。 大婚之日,燕王亲自到了温梅庄迎亲,一来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二来因为以宓和夏家的人不亲近,虽然夏家子弟读书都还不错,也不乏舞文弄墨的才子,但都被家里人警告过,并没人敢上前卖弄才学去故意拦亲刁难燕王。 韩慎远倒是有心想为难为难,但他一早就被他父亲魏国公韩誉严厉警告过,在那些嬉闹的人群里只觉得愈发难受,只离了人群远远观望着,黯然神伤。 于礼来说,这日以宓出嫁是当跪别父母的,但这日夏二老爷和诚郡王妃却都不约而同的未曾出现在以宓的婚礼上,最后还是韩老夫人亲自将以宓送到了燕王的手上。虽于礼有些不合,但到温梅庄参加喜宴的都是韩夏两家姻亲,对夏家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对这事大家皆是视若无睹,欢欢喜喜的送了以宓出门,上了花轿。 花轿从西郊的温梅庄到东城燕王府,近乎绕了半个京城,足足行了差不多一个半个时辰才到,好在轿夫们走的平稳,轿内也布置得十分舒适,以宓昨晚睡得还好,今日上妆前又喝了嬷嬷特别熬制的汤药,并不怎么难受。 花轿抬入燕王府,喜娘扶了以宓落轿,再由燕王牵着入了燕王府正厅,两人先是拜了天地,无高堂可拜,拜的是燕王的父皇高宗皇帝的画像,然后两人对拜之后便由喜娘领着入了新房。 新房中,当燕王用一柄寓意百年好合称心如意的百合玉如意挑开以宓的盖头时,饶是围观众人都早有心理准备,也都被新娘子的容貌给惊得呆滞了片刻,新房里好一阵的寂静。 所谓红颜祸水,美色误人,说的人多是正义凛然,但只有真正面对美色时,你才会明白杀伤力有多大。 以宓并未怎么施妆,肌肤凝透得似乎能滴出水来,而此时此刻,因着燕王的目光,她的脸颊上透出层层的绯色,不说燕王,就是旁边的人都有那么一点失魂。 燕王只觉心潮涌动,忘记了周边的人,下意识就伸手去抚她的脸颊,那温软的触感更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以宓的脸色更红,垂下头去,周围先前的寂静过后便传来一阵的笑声,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句「新娘子真美」,引来此起彼伏的称赞声和调笑声,以宓有些羞窘,她不好说什么,只好越发的低下了头去,燕王看着以宓娇羞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收回了手。 接着就有两位妇人上前来,一位端上了一盘红枣花生瓜子一类的干果,另一位则是端上了一碟晶莹剔透的莲子百合糕。 喜娘笑盈盈的上前,先是抓了一把红枣花生莲子干果,一边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一连串的吉祥喜庆的祝词,一边就洒在了两人的身上,接着又从后面妇人那里端过那碟百合莲子糕至以宓的面前,让以宓品尝。 以宓伸手拿了小勺舀了一小块尝了尝,喜娘便笑着问道「生不生呀?」,以宓虽只尝出了清香果味,半点也不知道什么生不生的,但仍是垂了眼答了一句「生」,引得周围一片笑声。 接着便是行合卺礼,这次是燕王亲自端了彩丝相连的鸳鸯纹红色描金细酒杯,一支递给了以宓,一支自己端了,一起行了合卺礼。 行了合卺礼后于礼燕王当出去招呼客人,他看了一眼盛装的以宓,心中虽十分不舍,但也只能低头在她耳边叮嘱了两句,让以宓早点换装歇息,房间里众人还在,以宓忙点了点头,小声让他赶紧出去。 燕王离开,洞房中便剩下了几位宗室郡王妃和夫人,大周皇室子嗣不丰,几位王爷都在藩地,留在京中的多身份不高,虽不少人之前对以宓的出身多有非议,认为她就是凭颜色得了燕王的欢心,但燕王势大,并没有人没有眼色的在此刻给以宓找不自在。领头的老荣郡王妃受了燕王嘱咐,给以宓介绍了众人之后,又略略说了几句话,便和善的嘱咐以宓好好歇息会儿,就领着众人出去了。 众人离开,于嬷嬷让人端来一碗鸡汤煨面,又着人安排沐浴用水,就对以宓道:「王妃娘娘,王爷一早吩咐了,让娘娘您先用点东西换了衣裳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进宫,娘娘养好体力比较重要。」 v第09章[01.27] 以宓点头,这身打扮就这样干坐着着实辛苦,且穆元祯也不知何时回来,众人都已经出去,她也没必要再撑着,便顺着于嬷嬷的话唤了半秋和半冬服侍着自己用了点东西后便沐浴更衣。 燕王天黑后不久便回到了新房,房间里静悄悄的,帷帐低垂,半秋和半冬侍立在床边守着,见到燕王回来,便忙行了礼道:「王爷,姑娘……王妃娘娘她刚睡下……」 燕王没理会她们的口误,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便亲自上前掀开了帷帐。 可能这两日的确很辛苦,以宓原本想着穆元祯应该会回来得比较晚,就先稍微休息一下,谁知刚躺下不久便已睡了过去。 此时燕王掀开帷帐,便看到她如缎的黑发在枕边散开,一只手放在被外,领角微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再往上,是小巧的下巴,娇艳欲滴的红唇,如扇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圈弯弯的阴影,燕王原本不过是想看她一眼便去更衣沐浴,此时却是一阵心潮涌动,忍不住就上前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了她露在被外的小手,然后倾身低头在她的眼帘上吻了一吻,再一路轻轻滑下去,印在她的唇上,鼻翼唇角满满都是她的香甜,这一吻,真是欲罢不能。 以宓正睡得香甜,感觉到面上一阵湿痒,呢喃一声,却更让他的吻深入了进去。 以宓醒了来,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又被他身上的酒味刺激着,忙挣扎着推他,穆元祯感觉到她的挣扎,这时才发现自己已失了分寸,也很懊恼,他满心不舍的松开她,一手在前面半搂了她,一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头发,声音低哑道:「我去沐浴,你再歇息一会儿。」 以宓低着头不答他,穆元祯的目光从她的发顶滑下,便看到她小巧的耳朵通红通红的,霎时玲珑可爱,手又忍不住滑过去捏住,揉了揉,软软的,烫烫的,让他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以宓忙往后侧了侧,伸手推他,道:「你还不快去沐浴。」本是催促,声音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娇软,满满都是嗔音,显也是动了情,穆元祯心又是一阵急动,低头在她头发上吻了吻,这才在她的推攘中克制着退了出去。 待他沐浴回来,却是已经见到以宓整理好了自己,端坐在桌前一边翻着书一边等着他回来,面前还放了一碗解酒汤,也不知道好好的新房她是从哪里拿出一本书来,不过…… 以宓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脸还是有些红红的,面上却已是镇定了许多,她见他走过来,便起了身故作镇定道:「王爷,您刚刚必是喝了不少酒吧,先喝点醒酒汤吧。」 穆元祯没有答她的话,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书,是本画册,就似笑非笑地道:「我听说一般女子出嫁前家里的长辈或者嬷嬷都会给新嫁娘几本春-宫-图压箱底,你是在看这个吗?」 以宓惊呆,微张了口甚至有些茫然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随意的把这种话一本正经的说出口来,她想辩解,可是要辩解的话岂不是傻透了。 穆元祯看她傻乎乎的样子,伸手就将她捞入了怀中,笑道:「不必醒酒汤了,我没有喝多少,那个春-宫-图,没有也没有关系,我教你就行了,还有,不必叫我王爷,叫元祯就可以了。」 以宓看着他,忽略了他的动作,竟鬼使神差的就问道:「你很有经验吗?」说完脸就刷一下红起来,这个问题真是又傻又找不自在,仿佛她很在意似的。 穆元祯打横抱起她,吓得以宓一把揽住他,他才一边往床边走一边笑道:「嗯,你知道宫中的春-宫-图是最多也是最逼真的,但她们没有一个人有你好看。」 以宓大怒,伸手挠他,竟然把她和春-宫-图中的女人比,穆元祯却是已经抱着她走到床边,吻着她就压了下去,至于她挥舞的小爪子,简直就是绝佳的催-情情-药。 穆元祯被压抑了太久,终于如愿以偿的抱得了心上人入洞房,自然不是简单就能交代过去的,饶是以宓这些日子日日跟着嬷嬷训练体态,顺便训练体力,又日日浸泡着各种不可言说的药水,都还是被穆元祯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起先她还想着这是新婚之夜,她总不好拒绝圆房,努力咬着牙忍着,可是他越来越过,她耐不住,终于拳打脚踢的推他,奈何两人力气悬殊太大,对他来说,她简直就像是被按在爪下的小猫儿般,再没什么用的,她再抓咬他,他也是只当作情趣了,愈加的爱得不行,更是少克制了两分。 她终于再承受不过,只觉得每次都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颤着声音哭着求饶,只是她不知道因为情动此时她的哭声娇转柔媚,如挠在人的心上,催魂入骨,反是更让人情动不已,欲罢不能,穆元祯看她哭得可怜却又娇媚得让他恨不得把她揉碎了一片片嵌进自己身体里。 他只心肝宝贝的唤着她,用着他平生再没说过的各种情话哄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尽力配合了她,放柔了动作,却是不肯这么快放过她去的,只恨得以宓恨不得死过去。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折腾过后,以宓终于倦极睡去,穆元祯抱了她清洗,她半醒过来想推开他却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半晕半醒之间只能由了他帮她清洗干净又搽了药膏,中间又沉沉睡去,她却不知道这中间过程对其实还尚未完全餍足的穆元祯来说是多大煎熬。 他抱着她,却是只能看,只能摸而不能再来真的,忍不住亲了又亲,揉了又揉却是发现越亲越难受。 以宓半夜又被穆元祯折腾了几次醒来,只是他到底怜惜她年纪小又是初夜,不敢再动真格的,以宓累极,不过是嘟囔几句半推半就的推推他就继续睡去,剩下穆元祯看着在自己怀中睡去小人儿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着,像是扫在他的心上,让他心痒难耐,鲜嫩的红唇微微肿胀,更显诱人。可能因着先时太过激烈,亦或者在他的怀中还不习惯,她睡得并不安稳,微蹙了眉,不时脑袋还要蹭上两蹭,然后嘟囔着几句什么,穆元祯简直爱极又无奈至极。 这时他才发现这洞房花烛夜自己竟是比平时忍得还要辛苦。 翌日以宓醒来之时已是天色大光,她感觉到身下传来的异样,皱了皱眉,这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的新婚第一日,她转头去看身边,却是空空的并没人影。 她伸出手,想坐起身,却发现伸出的手上传来阵阵凉意,竟是光着胳膊的,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未着片缕,然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串串桃花蔓延开去,说不出的旖旎妖娆。 她立时便想起昨晚上的战况,先羞后恼,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转头就在床上去寻自己的衣裳,欲先着上再说,此时一侧的帷帐却是突然被掀起,穆元祯高大的身影已经弓身入了进来。 以宓忙眼疾手快的扯了被子就把自己严实的包裹住,看她急慌慌的样子,头顶已经传来穆元祯带了些揶揄的低笑声。 坏胚子,以宓心里骂道,枉费她以前还觉得他严肃正经,虽偶有出格,但也还算情难自禁尚算是在正常范围以内,昨晚简直就是…… 穆元祯没理她羞愤的瞪着自己的眼神,直接从床尾捞起了件中衣然后就坐到了床前,温声道:「睡好了吗?若是没有睡够就再歇息一会儿,或者我唤了你的丫鬟给你先简单净了面用点东西再睡一会儿?」 以宓听他如同哄孩子般的语气,不由得就想起他昨晚哄自己的那些情话,脸上就是一热,再看他已然已经换了衣裳,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顿时又是羞又是气,刚刚她动了一下,简直全身都酸疼得要命,凭什么他就这么精神奕奕的模样? v第10章[01.27] 但她向来不喜欢让情绪带动自己的言行,抿了抿唇,努力平静的伸手去取他手上自己的中衣,一边就道:「不用睡了,今天早上不是还要去宫中给薛太后请安吗?我好像已经睡得过了。」 却不想她的手刚够着他手上的衣服,他竟突然就倾身过来,伸手搂了她就将她又压了下去,然后低头吻着她的脖子又一路向下。却是因她刚刚伸了手出来,先前被子裹着的地方就漏了一部分出来,春光大好引人思,穆元祯今日本就没打算出去…… 以宓惊住,这大清早的又发什么疯……她推他,急道:「你,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今天,今天不是还要去宫中的吗?」 穆元祯却不给她挣扎躲开的机会,好一会儿才从她的颈后传来他模糊低哑的声音道:「去宫中急什么,翌日再过去就是了。」 又不是儿媳妇,也没必要新婚第一日一大清早的就跑过去请安。且薛太后不喜以宓,届时定会给她面色看,虽然他打算陪她一起过去,也知道以宓必能应付得来,但他却不愿自己的王妃新婚第一日就有人给她添堵。 饶是以宓怎么挣扎抵抗,这一日她也没能再从床上爬起来过。 这一日以宓到底也没有去宫中给薛太后请安,而是下午命了人递了牌子到宫中,道是翌日一早再去宫中。 可想而知在宫中等了大半日的薛太后是什么表情。 她看了一眼自己准备好送给以宓的新婚礼,那是一套上等红宝石的头面,还是当年闵后的遗物,庆源帝赏赐给她的,她挣扎了好久才决定拿出来送她,此时怒极,便吩咐掌事宫女将这套头面收了起来,重新换了一套成色普通的镶白玉攒丝金头面。 翌日以宓也没有自己独自去宫中,而是穆元祯亲自领了她过去。 自以宓两年多前回京,薛太后就先是因着她的身份再然后又因对她生恶而多次的算计于她,但这却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见到她。 薛太后看着穆元祯和以宓两人一起进来,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娇美动人,真真如同一对神仙璧人,以往只觉穆元祯太过冷硬,煞气太重,但此时他和以宓站在一起,却似整个人都带了些暖意,哪怕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也似能看出他对身边人的呵护和在意。 再看以宓,薛太后以往只以为她生得像诚郡王妃,但除了年轻,怕也越不过诚郡王妃去,此时见到,才知大错特错,两人虽然眉眼轮廓生得有些相像,但气质根本迥异,诚郡王妃只是生得美艳,但这夏以宓却生得似能夺人魂摄人魄……当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太后看着以宓那娇嫩得似能滴出水来的脸蛋,看她那竖起来的衣领下若影若现的朵朵桃花,再看她虽然一副端庄的模样,可那蓄了水般的眼眸里流露出的却是满满的春意,她心底莫名就生出一股又恨又妒又酸的情绪。 「太后娘娘,如若无事,本王就带王妃先行告退了。」 穆元祯和以宓给薛太后请完安,薛太后就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以宓,那目光先还是千篇一律的温和,看着看着竟是渐渐变得又是幽怨又是妒恨,简直像入了魔障,看得穆元祯大为皱眉。 薛太后反应过来,忙掩饰性地咳了两声,然后就挤了丝笑容客气的让两人多坐一会儿,又让宫女取了给以宓准备好的见面礼,端给了以宓,道那是她母亲之物,她当年刚刚入宫之时送给她的,意义非凡,此时便送了以宓云云。 薛家不过是小官宦之家,她母亲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且想到这玩意是薛老夫人的东西,穆元祯和以宓心里就都是说不出的膈应…… 几人说了几句话已是冷场,薛太后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后面却称不上有多大的恶意,或者有想为难以宓的意思,及至穆元祯再度告退,薛太后挽留不住,便让两人去了。 她怔怔得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竟是有些失魂落魄。 这晚燕王穆元祯和以宓牵手离开她寝宫的背影反复出现在薛太后的梦中,渐次竟然变成了她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刚刚入宫时的她和还尚为太子的庆源帝,一起嬉笑着,各种缠绵悱恻。那时庆源帝不喜太子妃宋氏,对自己宠爱有加,只要有机会就会留宿她的院内…… 薛太后爬起了身,打发了宫女们出去,有些失神的走到铜镜前,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蛋依然美丽紧致,面颊因着刚刚的梦而泛出阵阵媚红,眼睛流露出丝丝水色,只是纵然如此,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其实她也不过才将将三十出头,她怔愣着,然后伸手慢慢解开了自己寝衣的衣带,衣裳顺着肩头滑下来…… 她忆起,庆源帝的身体不好,其实除了初些年,宋妃的侄女太子妃宋氏尚在的时候,他们如同偷情般的片刻,到了他登基之后,再没有了约束,他反而很少和她在一起了,就算留宿在她的殿中,也少有夫妻之事,鱼水之欢,及至有了穆熙,他们更是几乎再没有过那种事情,那些所谓的独宠后宫,也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薛太后重新披上了衣裳,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凤床边,爬上去,伸手在床头慢慢摸索着,不一会儿那原本无痕的床板便出现了一个暗格,她伸手进去,手上便多了一个密旨,和一个小小的手指般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晶瓶。 她看了一眼密旨,眼里有片刻的伤感和痛色划过,然后就将密旨又放回了暗格中。 她半卧在床上,左手手心托着水晶瓶,她的手白腻纤长,生得很美,可是,她心里满是苦涩的想,生得美又有何用,在这深宫再美也无人欣赏。 这东西,还是她尚未入宫之时,和闽王世子身边一个药师有些渊源,她送给她的,道那是闽地夷人之物。那时闽王世子还尚未成亲,他的未婚妻是京中贵女,先帝的父亲高宗皇帝赐下的婚事,他当时便是到京中来迎亲的。 一晃已经十六七年。 薛太后想着自己年轻时的时光,慢慢就拧开了水晶瓶,瓶口传来一阵旖旎的香味,虽不浓烈,但却似能钻进人的心里,不一会儿她就有一些恍惚,然后用瓶盖自带的小勺子舀出了些药膏,点在了手指上,然后伸手抹在了身上,很快她全身都似烧了起来,身体里传过一阵阵的热流。 以宓也觉得薛太后怪怪的,不过她听说深宫中的女人很多都会怪怪的,便也不以为意了,只以后对着她小心些就是了。 燕王带着以宓离开薛太后所居的慈寿宫后便去了乾心宫去见小皇帝穆熙。 两人到乾心宫时穆熙正在正殿中一边和淮宁公主说话,一边等着他们二人,显然是已经预着他们会过来。 v第11章[02.03] 两人一进来,淮宁公主就先笑吟吟的起了身亲昵又不显唐突的唤了声「皇叔,皇婶」,燕王冲她温和的点了点头,就带着以宓行到殿中间先对穆熙行了君臣之礼。 穆熙带了些虚弱的笑容对二人平和道:「皇叔皇婶免礼吧,今日皇叔皇婶大喜,该当是侄子行家礼才是。」一面又唤了人赐坐。 以宓上次见小皇帝穆熙已经是两年多前,那次还是她初到京城不久,淮宁公主生辰宴她入宫之时见到的,那时穆熙正在习武场练箭,虽也有些瘦弱,但看起来精神却还是不错的,可此时她再见到穆熙,很有些惊疑,因为此时的穆熙,面目苍白,神色恹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却是穆熙自从旧年年初时病了几场,身体就犹如破碎了的瓷器再重新粘合起来一般,虽还是齐齐整整的,却再没有了原先的精气神,整日里蔫蔫的,还动不动就病上一场,也变得对大多数事情不再感兴趣,政事犹甚,但凡薛太后又到他耳朵边念经他都会大病小病来上那么一场,这让薛太后真真恨铁不成钢,但却也消停了许多。 淮宁公主很疼爱弟弟,她又就快出嫁,所以这些个月来都会常常到乾心宫里陪着小皇帝说话。 两人坐下,先是穆熙又赐了些贺礼给两人,接着便是以宓作为长辈送见面礼,以宓送给穆熙的是一艘小巧的象牙雕帆船,不过只有手掌大小,却有两层高,船板上有十数人,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神态动作都惟妙惟肖。 穆熙拿到手上,眼睛就亮了亮,因着他先前面色太过苍白无神,突如其来的神采很是醒目,他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伸出来掂了掂上面的小人儿,小心翼翼的,那模样让以宓突然就有点心酸。 以宓出声道:「这象牙雕是邻近海国的东西,因着陛下和王爷准备放宽海运,臣妾便搜集了些海外不同地方的一些小玩意,见这个很是玲珑可爱,就特意拿了过来送给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穆熙笑道:「多谢皇婶,朕很喜欢,不过……」说到这里他眼中面上的神采都慢慢褪了去,道,「其实朕也看了一些关于海船的画册,看到海运码头那般热闹,朕也很感兴趣,可惜……」 声音越说越低。 大家都知道他可惜什么,以宓看着他,心里一时就有些堵得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她并不是会随口安慰人的性子,尤其那个人还是大周皇帝,只在第二次见面的情况下。 燕王握住了她的手,就对着穆熙道:「陛下,您好好养着身子,待过上几年身体好些,海运码头更加繁荣之时可以亲自去闽中或岭南视察一番。」 穆熙抬头看燕王,有些迟疑道:「朕可以吗?」 燕王笑道:「当然可以,其实微臣也很有兴趣,届时便陪同陛下一齐前去。」 穆熙的眼神又亮了起来,随即却又慢慢黯淡下来,似想到了什么,慢慢蔫了下去,甚至对手中的帆船都不感兴趣了,只递给了身边内监,让他好生收着。 淮宁公主见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对以宓道:「皇婶,有我的见面礼吗?我今日特意在陛下这里等着,可就是等着皇婶的礼物呢。」 穆熙蔫蔫的看了一眼自己姐姐,随口帮了她一下,就道:「嗯,先前皇姐还一直念叨来着。」 以宓便道:「自然是有的。」说着就让身后的缃素端上了一个金丝楠木雕花首饰盒,取了过来亲自拿给了淮宁公主,待以宓走回自己位置,淮宁公主已经打开首饰盒,里面却是一套小指头大小的珍珠头面,珍珠颗颗圆润,散发出清润的光芒。 以宓笑道:「这些珠子也不是我们大周的珠子,都是海外运过来的海珠,不知是不是深海的缘故,这些珠子的光泽都要好些,手感也沉些,原本是打算待你出嫁时添妆用的,你急着要,就先送你了。」 淮宁公主和南阳侯世子赵睿的婚期就在十一月底,两个多月后,这些日子宗室府和礼部也是忙得团团转。 淮宁公主脸一红,啐道:「什么原本,你今儿个都拿到宫里来了,难道我不急着要,你还准备拿回去不成?」 以宓笑道:「还真有这么个打算。」 淮宁公主就对燕王娇嗔道:「皇叔,我觉得她原先是夏姑娘的时候也没这么刁钻的,现在成了皇婶,不说要宽和慈爱些,反是更会刻薄人了。」 燕王向来对长兄的这一对子女就很好,不过他此时笑着看了一眼以宓,却是对淮宁公主道:「你既然知道她现在是皇婶了,还要说什么刁钻,刻薄,送你礼物还不得好了。」 淮宁公主听了这话就立即转头佯装伤心的对穆熙道:「听听,我们竟然是有了皇婶就没有了皇叔了,陛下,待他日您迎娶了皇后有了贵妃贵人什么的,可千万别这么对皇姐。」 穆熙恹恹的神色这才去了些,也笑了出来。宫中毕竟只有他们姐弟两人,他不喜和自己的母亲薛太后说话,和淮宁却是感情极其深厚的,也可能是因着淮宁不时在他身边提点,他也没有因为薛太后的唠叨而对燕王心生戒备或者生疏了去。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穆元祯见穆熙面上已经有了些倦色,便起身带着以宓告退了。 婚后第三日是以宓的归宁之日,燕王陪着以宓回了温梅庄,但却没有去夏家主宅,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真实目的却是去温泉庄子上度假罢了。夏家那边得了消息之后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还是腆着老脸亲自上了温梅庄拜访,以宓没有出来见他们,燕王就出来敲打了他们一番打发他们去了。 两人在庄子上一直住了三日才回的燕王府。 回到燕王府,燕王的新婚假期也算是告了一段落,开始回归朝政,而以宓则是终于开始正式打理燕王府。 第七日一早,燕王去了早朝,以宓便去了燕王府正厅,吩咐千苓将内院将所有人都唤了过来,一来是要让大家见见自己,二来也是重新安排各人的差事,以宓自己从温梅庄带了三十多个人过来,各房各处的都有,比原本王府内院的人还要多些,这些人这些时日也只是在各处先看着了解了解情况,并未正式开始当差。 而外院的大小管事则是安排在午后再见,因涉及到外院之事,燕王也怕外院管事不知分寸,冲撞了以宓,那时他已下朝,便会陪着以宓一同见他们。 v第12章[02.03] 以宓让各处的管事上前回话,待他们一个个介绍了自己的职责,来王府的时间,以及简单的家庭成员关系,便点了点头,也未说什么,便又让自己从温梅庄带来的人也都自己介绍了一番,然后才缓缓看了众人一圈,道:「这几日她们已经在各房各处待了一段时间,想必大家也都熟悉了,稍后我就让千女官宣布她们的职责安排以及你们所需要作的调动。待千女官宣布之后,你们对新的安排,对自己的职责若有不解或者疑虑的,尽可以提出来,只是一旦开始办差,就好好的做事,别在犯事之后推脱说,以往是如何如何的。」 说完便对千苓略一颔首,道:「千女官,现在你就过来跟大家宣布一下,以后内院各房各处人手的安排吧。」 以宓说完下面不少的人面色都有些变化,其实新王妃带了这么多人来,又分插到各处,不少人已经预料这管事之位会有所变动,只不知这位王妃到底想如何变动而已。 千苓宣布完,大家的面色更是从原先的忐忑化为各种表情,有的喜,有的放松,但更多的却是勉强压着却还是明显能看出来的不悦和不满。 厨房历来都是油水最多的,厨房原先的管事嬷嬷李嬷嬷听完这新的人事安排后脸色也是最黑的。 王府内院原先并没有主人,只是管内院二十几个下人的伙食,还多是粗使洒扫的多,但厨房的开支却一点也不少,每个月至少都要五十两的银子,都赶得上一个六品官员的年俸了,而厨房采买那是李嬷嬷的亲侄子,可想而知这中间李嬷嬷拿了多少。 以宓看了过往的账本,明面上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没去管这些细节,更是没将李嬷嬷和原本的两位厨娘给撤了,只是重新给厨房设了一个大管事,就是自己带过来的常嬷嬷,而原先厨房的两位厨娘继续做厨娘,仍是负责内院下人一部分的伙食,李嬷嬷将会继续管着这两人的工作。 而以宓从温梅庄带过来的三位厨娘,一个只专门负责她自己的饮食,另两个就负责下人和管事的伙食,和原先那两位厨娘各有分工。至于粗使丫头和采买,千苓没有提起,意思便是这部分安排就全部交给常嬷嬷去处理了。 各房各处都有做类似的调整,关键处大部分都换成了以宓的人,唯有针线房和洒扫处的管事人没有变,只下面作了一些调整,这便也罢了,但像厨房那种,对原管事来说,就等于是直接剥权了,上面多了个顶头上司,想再捞油水,怕是不能够了。 这些调整,如何能不让人色变。且千苓说了,过往几年各处的账册采买簿子回去都要拎给新管事过目,好一一交代。 这些安排不说别人,就连坐在一旁的郑嬷嬷眉头都皱了起来,此次以宓的人手变动以宓只在前几日跟她提过一下,但具体是怎么安排的却并未跟她细说。 她没想到变动会这么大,且那意思连过往的账目都要重新查过,简直是要将王府翻个底朝天。 郑嬷嬷心中有些不悦,只觉这位新王妃太过鲁莽,且她才刚刚嫁过来,就想将整个王府内院都掌控在自己手心,未免也太难看和操之过急了些,这样急躁的性子,如何能够成为王爷的贤内助? 而且王府的人手尤其是管事的位置都是内务府安排的,在内务府有记录的,她如何能说调整就全部给调整了? 以宓却似全不在意众人的面色变化,千苓说完,她就带着些浅浅的笑意慢慢道:「都清楚了吧?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让千女官再和你们说说。若是没什么不清楚的或疑虑的,待会儿回去后,就要听了各处大管事的安排认真做事了。」 又转头对千苓道:「千女官,稍后你就召集各位大管事再仔细议一议以后行事的章程,定下后明日再回报于我。另外,你也把王府管事和下人犯错的惩治规矩默一份下来给我,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更正的,以后,内院的所有事情都要按规矩行事了。」 千苓躬身应诺。 厨房李嬷嬷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她能到王府来做厨房管事,自然不是什么背景也没有,她兄长便是在内务府当差的。 但她也不是个蠢的,她的目光在郑嬷嬷,千苓还有以宓的身上溜了两圈,心念急转。 以前千苓虽是内院的女总管,但郑嬷嬷才是真正拍板的,千苓事事都要回报郑嬷嬷,王爷和王妃大婚前,千苓被送去王妃那边,现在,王妃竟似完全绕过了郑嬷嬷,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千苓,看郑嬷嬷那面色,可是不大好看。 王妃千娇百媚,此时正是王爷的心头好,李嬷嬷纵使心中再不快,也不会此时傻得和王妃对抗,她只把目光无奈又求助的看向了郑嬷嬷,希望她能记得自己先时在她耳边嘀咕的话。 王妃把她的人带了来,然后分插到各房各处,李嬷嬷早就已经跟郑嬷嬷嘀咕过,不知王妃将来是想如何安排这些人手,希望不要坏了内务府的规矩,让外人笑话王妃不懂皇家规矩。 郑嬷嬷察觉到李嬷嬷的目光,眉头更加皱了起来,她觉得以宓行事不妥,但她对燕王忠心耿耿,把他看得重于一切,此时也不愿扫了燕王妃的面子,给王爷蒙羞或增添不快。 思及此,她更加不满以宓行事之前竟然半点不和自己商量。 这倒不是郑嬷嬷托大,而是燕王两岁就丧母,他开府前殿中的事,开府后王府内院的事,都是郑嬷嬷管着的。 郑嬷嬷看了一眼千苓,目光严厉,可是千苓眼观鼻,鼻观心,竟是半点不理睬她,郑嬷嬷愈加不悦,她没想到千苓在府中这些年,竟有这样的野心,王妃初嫁进皇家,不懂事,她是府中管事,难道也一点不懂得规矩?王妃鲁莽,她不想着规劝,竟就挑唆着她这般急进。 郑嬷嬷板着脸,终于在以宓拍板让众人退下之前委婉道:「娘娘,常嬷嬷,于嬷嬷还有花嬷嬷她们还不熟悉王府内务,依老奴看,不若大厨房,库务处,训仪处这些地方也如同针线房洒扫处那般,仍由原来的管事做大管事,过上一段时间待她们熟悉了王府的情况,王妃娘娘也熟悉了众人的性情,届时再跟内务府招呼了,作调整如何?」 以宓看她,目光温和,道:「嬷嬷可是觉得现如今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不等郑嬷嬷接话,就接着道,「那不若我就让我的丫鬟问问李嬷嬷和常嬷嬷两人,嬷嬷您看着,她们两人何人更适合做大管事可好?」 郑嬷嬷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以宓便对缃素示意了一下。 缃素便唤了李嬷嬷上前,问她若她是大管事,她会如何管理这大厨房,李嬷嬷便答道:「这些日子老奴都打听过了,王妃娘娘的饮食向来是常嬷嬷和刘厨娘料理,那常嬷嬷和刘厨娘就依旧负责王妃娘娘的日常饮食……」 v第13章[02.03] 李嬷嬷侃侃而谈,以宓和缃素中间都没有打断她,待她说完,以宓看了一眼郑嬷嬷,见她面上并未觉得有半点不妥的模样。 缃素又唤了常嬷嬷问过话。问完之后,缃素就转头问李嬷嬷道:「你觉得这大厨房哪一部分是最重要,不可出丝毫差错的?」 李嬷嬷面色瞬变,她看了一眼郑嬷嬷,有些不情愿道:「自然是王爷和王妃娘娘。」 缃素道:「你从未负责过王爷和王妃娘娘的日常饮食,对她们的口味和喜好半点不知,亦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娘娘平日里所用食材的出处,食材要如何处理才能迎合她们的口味,更重要的是,你对王妃娘娘的身体,食材禁忌亦是半点不知。你知道的,只是王府原先那些个下人的日常伙食,她们的食材出处。你觉得,你适合做这王府内院厨房的大管事吗?」 李嬷嬷抿了抿唇,但她不想放弃,硬着头皮道:「王妃娘娘的饮食习惯,她带过来的厨娘自然知道,有她在,这些就都不是问题,老奴过上一段时间,自然也就会知道了。」 没听说过哪个新嫁娘嫁到夫家,夫家就该把大厨房的管事换成新嫁娘的人,就为了迎合新嫁娘的口味。可这话心里可以想,此时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缃素嗤笑一声,却没再理会她,只退回到以宓后边。 以宓便笑着看向郑嬷嬷,道:「嬷嬷也认为我该将这大厨房管事的位置给个只会负责几个下人饮食的管事去坐吗?而且嬷嬷恐怕还有所不知,我先时看过这大厨房过往的账册,其中问题不少。」 「王爷从不在内院用膳,但过去这几年,大厨房只是养着几个下人,每年却都要用上七八百两的银子,嬷嬷您可知道,这七八百两银子,可以赶上一个普通官员整个家族的用度了。您还觉得,这李嬷嬷适合坐这大厨房的位置吗?」 没人会想到新王妃突然就笑吟吟的却这么直白的说出这么一番咄咄逼人的话来,犹如在说今儿个天气有点凉,不若就拿哪件衣裳出来穿一般。 李嬷嬷手脚冰凉,面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堂前,对着以宓和郑嬷嬷道:「娘娘,嬷嬷,请娘娘和嬷嬷明察,这厨房的开支费用过往账册都有记录,老奴绝对不敢有半点贪墨。嬷嬷,这过往的账册和采买单子,老奴每个月都是有交给您和千女官过目的,嬷嬷……」 郑嬷嬷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对以宓道:「娘娘,王府不同他处,用度亦不可与普通官员之家相比……」 以宓摆了摆手,道:「嬷嬷不必说什么,这些账目,以后自然有常嬷嬷和千女官去审核,没的我还要去管这些细节,查大厨房每日买了些什么用了些什么的。所以这也是定要给厨房加了常嬷嬷做大管事的原因,我也可省点心罢了。」 郑嬷嬷瞪着以宓气结,这可真是……蛮横不知礼……就长了一副好相貌罢了。 她只觉得自家王爷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王妃,将来怕也只会拖累于他。 以宓却不再说什么,她不再理会郑嬷嬷,又让人直接就请了李嬷嬷下去,然后再问大家对新的安排可有什么疑虑,众人被刚才的变故惊住,再无人敢出声做靶子,以宓见状便点头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回去好好做事吧,这几日千女官和各位大管事便将各处的章程都立了拿来给我过目,以后就照着章程行事。」 众人应诺,以宓便命众人退下了。 郑嬷嬷原先还想待众人离开后好好和以宓谈谈,可是她此时见以宓那副样子,竟是一时失了和她再谈什么的心思,亦是心事重重的退下了。 午时,燕王下朝后又和内阁及六部议完事后回府,就问以宓上午内院的事如何,以宓笑道:「不过是小事,理顺了即可,常嬷嬷她们都是我用惯的,千苓又能干,哪里需要操心许多。反是外院,若是有什么问题,倒是要费些心思,毕竟那些管事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燕王听完后摸了摸以宓的脑袋,今日上午内院发生的事,自然已经有人回报于他。这倒不是他不信任以宓,而是他现在新婚燕尔,心里眼里都是她,自然时时刻刻都想知道她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也丝毫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而已。 不过他听得回报之后,对以宓今日的行事还是惊喜的。 她是他的王妃,而不是管事,他要她掌管内院,但同时也不希望她日日困于王府内院琐事,所以他半点不会觉得她今日的做法有任何不妥,或者扫了郑嬷嬷的面子。 郑嬷嬷把自己看得很重,但对燕王来说其实也就是一忠仆而已,但若忠字上打了个问号,其实也就什么也不是了。 两人用过午膳后燕王陪以宓小憩了一阵就一起去了外厅,这回要见的是外院管事以及王府公中明面那些产业的管事庄头们。因为这些产业过往亦有王府的右长史曾长史帮燕王过档,燕王便也请了曾长史过来。 王府有两位长史,一位姓何,五十出头,为王府左长史,曾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何长史很有学识,只是略有些古板,另一位便是曾长史,只有三十几许,也是两榜进士,人就活络许多。 众人给燕王和王妃行礼之后,燕王扫了这些人一圈,神色平淡道:「以往本王在藩地,回到京中之后又忙于政事,王府产业多是由林总管督管,让你们自行打理,年关再将账目交给曾长史过档,本王少有亲自过问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后王府所有公中的产业都将由本王的王妃来打理,所以以后王妃有直接任免更换管事庄头的权力,你们该如何回报,又如何管事,产业有何地方需要调整,这些都将有王妃说了算,你们不得有丝毫异议,听明白了没?」 一席话,不管下面的人听了内心是何感受,但神色却是格外的恭谨和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不满和质疑的。 以宓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再对比今早内院那些嬷嬷仆妇们,心中好笑,果然还是燕王的积威比较好使,如果现在只是自己坐在这里,下面这些人一准儿一副装模作样各怀鬼胎的模样。 然后燕王便让林总管起头,让各个管事们挨个先介绍了一下自己,介绍他们各自管着的产业,以及产业现在的盈亏状况,同类产业的行情等等。 等他们说完,燕王颔首,然后转头看以宓,明显换了一副语气温和道:「阿宓,你可有什么话跟他们说?」 以宓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伸手随意翻了翻账本,这才抬头缓缓问林总管道:「林总管,刚刚听王爷说,这王府公中的产业,原先俱是由你来督管的,那想来送到我手上的这些账册你应该都是看过的了。那你知不知道,这些账册可有什么问题?」 v第14章[02.03] 当然是有问题的。 林总管心中一突,这话他可不好答,更何况王爷就在旁边,他更不敢胡乱忽悠试探这个新王妃。 林总管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启禀王妃,这些账册老奴的确看过,但因这次急着将所有账册交给王妃,老奴未曾仔细审核,娘娘是否觉得其中有问题?」 燕王冷冷扫了林总管一眼,顿时他只觉身上寒了一寒,开始后悔没有阻止下面那些管事庄头,任由他们在账册中作妖,试探这位新王妃。 以宓看一眼账册,然后再似笑非笑的看向林总管,道:「即是说今年的账册你还未仔细审核,有没有问题你不清楚就先交上来了,但往年的账目都是经过了你的审核,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总管的冷汗终于飚了下来,硬着头皮道:「是,是的,娘娘。」 以宓点头,道:「哦,那想来这几本今年的账册有多处疏漏是因为林总管未曾审核过的缘故了,那往年的账册……」 以宓又轻笑了下,道,「王爷从他其他产业那边拨了个管事给我,大家也见一见吧,这往年的账册我便让杨管事好好看一看,她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请林总管多指教指教。」 以宓说完便唤了站在一侧的一个着了青袍,头发只用了一根青玉簪簪起,年约三十几许的妇人上前见过大家,道是以后便由她协助自己打理这些产业。 竟是一个年轻妇人,众人心中都有些轻视,但燕王在侧,也无人敢露出半点异样来。 以宓待大家见完杨管事,就又拎起一本账册,道:「这原溪山庄的庄头,是姓郑的吗?」 正是郑嬷嬷的兄长,郑安福。 以宓看他走上前来,面上带了些小心翼翼,但却并不十分惧怕,心中嗤笑一声,却并不看他,只轻轻敲了敲账册,就对林总管道:「这份账册,账目根本就对不上,有明显的残漏,还劳烦林总管把这个领回去花个一盏茶的时间或半个时辰小心看了,回头让这庄头再重新把完整的交上来吧。」 「哦,这几本也各有些问题,林总管也都让他们重新整了再交上来吧。这是第一次,我为着熟悉产业,所以特意亲自先看了看,却不想竟就是浪费时间,原来是因为林总管贵人事忙,没预先审核过的缘故。」 林总管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但却半点不敢有异议,只恭敬的应了声「是」,上前从一旁缃素的手中接了账册退了回去。 他只觉得王爷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在背。 没有人理睬自己,郑安福立在堂前留也不是,退也不是,燕王在上面,他也有些收敛,但仗着自己妹子在燕王面前的分量,他鼓足了勇气辩解道:「娘娘误会了,那账册并非疏漏,是有一部分庄子里的产品送到了王府上,因为比较散,所以就没特意记上,我们通常都是年终的时候才把这部分差额补上的。」 现在可还没到年终呢。 因他的突然发言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林总管大急,急忙小心的用眼神跟他示意,奈何这人此时还处在发言的激动中,哪里会注意到林总管隐晦的眼神。 以宓看了郑安福好一会儿,才轻笑道:「就是说你们习惯就把每年对不上单或账的部分到年底的时候就归类为送到王府的那部分了?从来都不记单子的?」 郑安福脑袋一充血,就道:「我们一年四季孝敬王府的,或者王府从庄子上拿来走礼的,都琐碎得很,没得这些还要记单的,但娘娘若是要查,我们也有……」 以宓脸上的笑已经收了,根本不再听郑安福的话,直接打断他,看向林总管,冷道:「林总管,这情况你知道吗?这样的人,你如何还能继续让他做着庄头,还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林总管此时已经是一头的冷汗。 他都不敢看燕王此时黑着的脸,只跪下垂着脑袋道:「娘娘,此事是老奴的疏忽,老奴下去这就调查清楚,若事情属实,定当严惩,另老奴也会和杨管事商议商议这新庄头的人选。」 郑安福傻住,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这庄头位置就已经被剥了……重点不应该是查那部分亏空,看那么多的东西都去了哪儿吗?而且,他是王爷乳嬷嬷的兄长…… 燕王挥手,就已经有侍卫上前拖了郑安福下去,然后燕王冷冷对林总管道:「好好把过往的账目都查上一查,该换人的就换人,然后和杨总管交接一下,以后所有外面产业的事情都由杨总管来督管,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协助一下她。你且带着他们退下吧。」 又看了一眼那些账册,轻哼了一声,道,「把这些都拿走,再送上一份全新的上来给杨总管看过。」 林总管半点不敢异议,满头大汗的应了声「诺」,便领着众人退下了。 众人离开,以宓就笑着对穆元祯嗔道:「看,还是你说出的话好使,如果只是我,怕这林总管还有这些人不知道怎么跟我玩心眼,耍嘴皮子呢。」 穆元祯看她语笑嫣然似嗔若喜的模样,先前对着那些管事的不悦和肃然早烟消云散,只满心都是对着她的充实和喜爱。 以宓不知道,她大婚前,美则美矣,但到底未经人事,气质纯净青涩得紧,而经了这些时日,她整个人都仿若经了那春雨滋润的绝色花朵,眸光潋滟,水嫩欲滴,形容纯净中又似暗暗流淌着丝丝妩媚,竟是比那雨后海棠,三月桃花还要鲜嫩娇妍。 穆元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是我的王妃,本就是一体的,我的话好使也就是你的话好使,有什么分别。」 v第15章[02.03] 以宓拍打他乱来的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以宓羞恼,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外厅,他怎么就这般动手动脚,还笑得如此……荡漾……她不由得就想起这些日子他白天黑夜的折腾劲,脸上更是热了。 她心中恨道,这人人前人后怎么就差那么远。 当然了,她很快就又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前人后怎么就差那么远。 这日郑安福并不是一个人来王府的,其妻刘氏也跟着他一块儿来了,此时正在离王府不远处的郑家特意置办的小宅子里和小姑子郑嬷嬷还有女儿郑绮说话。 郑安福犯事,他身边的小厮很有眼力劲,他在外面候着见到自家主子被从王府外厅拖了出来,忙使了银子上前去打听,及至林总管出来在外院训斥众位管事,郑安福被押着核对账册,但中间还是抽了空隙吩咐了自家小厮赶紧回家报信。 待小厮奔回郑家宅子,跟刘氏,郑嬷嬷还有郑绮将事情始末说了,最后道老爷的庄头位置怕是不保之时,刘氏眼泪立即飙出来,作势就要给郑嬷嬷下跪,哭着求郑嬷嬷救救她的兄长。 郑绮也吓得脸色苍白,她抱着郑嬷嬷的胳膊就带着哭音道:「嬷嬷,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妃娘娘她不知道父亲是您的兄长吗?作何还要针对父亲?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庄头,勤勤恳恳的,能犯什么事?最多不就是拿点庄子上的时新瓜果送人什么的,和京里那些铺子管事相比,再不会有什么出格的。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她这人怎么这样?」 郑安福和刘氏昨日到的京中,郑绮也是昨日就回了郑家宅子中陪刘氏,因此今日上午王府内院发生的事郑绮还未听到风声,否则她怕是更会借机在郑嬷嬷面前挑拨一番。 郑嬷嬷的面色此时也很黑,若是在今日之前,她虑及王爷,无论心里是如何作想,定还是是要出言维护王妃的,劝诫嫂子和侄女不可妄言,待她回去之后查清楚再说。 可现在先有上午的事情打底,郑嬷嬷心中对以宓已经存了偏见,此刻侄女的话也隐隐说中了她的心事,她竟是半点也不想驳斥她们。 郑嬷嬷板着脸,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嫂子,绮儿,你们先不要着急,这事待我回王府查清楚了再说,你们放心,兄长没做下什么事那就不怕什么。」 就是王妃她也得讲个理字。 先前小厮也只是说王妃发怒是因为兄长今年的账册记录的有所疏漏,有些送进王府和走礼的部分因为太过零散而未记录在册罢了。今年还未到年终,账册有所疏漏也情有可原,可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郑嬷嬷只是一乳母,郑家原先也不过是个普通市井人家,只不顾是因她身体健康,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燕王的乳母而已。她的眼界和才干其实也就是一普通妇人而已,不说千苓,就是以宓身边的大丫鬟,她都是不如的。 她对燕王的确忠心,因为她所有的体面和尊荣都来自燕王,而且她自认从不自持身份有所贪墨或行逾越之举,也未曾替家人谋取私利,反是约束了自己兄长在郊区一个小庄子上做个庄头罢了,一个庄子,能贪墨什么? 所以她自认行得正,站得直。 至于今早大厨房一事,大厨房花销高她是知道的,李嬷嬷可能贪墨了一些她也是知道的,但五十两银子,对王府来说着实不算什么,以前在宫里,小厨房的花销每个月都不止这个数。 且李嬷嬷的兄长和薛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薛家有些渊源,郑嬷嬷的脑子还停留在先帝庆源帝是自家王爷的嫡亲兄长,最亲近的人,薛太后是王爷的大嫂,王妃这般不给李嬷嬷面子,简直是给王爷惹事…… 郑嬷嬷吩咐侄女郑绮留在郑家宅子里陪着大嫂刘氏,自己就先匆匆回了王府,回到王府的时候命人去探着外院的动静,及至林总管和郑安福谈完,郑嬷嬷也未见郑安福,只让他回家先好生等着,自己就直接去见了林总管。 林总管毫不意外会见到郑嬷嬷。 林总管是庆源帝精心挑了出来给自己弟弟作总管的,其精明能干和看人眼色的本事绝非郑嬷嬷这种只是靠了燕王乳母这一身份在王府内院受尊养多年的人可比。 林总管也已经知道上午内院发生的事。 他见到郑嬷嬷过来,就笑呵呵道:「嬷嬷,您怎么过来了,可是为着安福兄一事?嬷嬷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安福兄此次行事有欠妥当,暂时作不得这庄头了,但嬷嬷您身家丰厚,安福兄好好在家安享晚年,或者自己买个铺子做个掌柜也就好了,没得这么大年纪了,还得操心劳累。」 郑嬷嬷板着脸,道:「即使不做这庄头,也不该背了罪名如此退下来,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既要处置,也得说清楚。若说账册疏漏什么的,便也罢了,现在还未到年关,未曾像年终那般把账目总结的清清楚楚也是正常的,娘娘不悦,专门重新做过也就罢了,要到剥了庄头惩治的地步吗?」 想把王府里里外外全部都换成自己人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林总管诧异的瞥了郑嬷嬷一眼,慢慢收回了笑容,踱回到扶手椅上坐下,想了想才道:「嬷嬷,看在这么多年相识的份上,还容杂家劝嬷嬷一句,安福兄顶撞王妃娘娘,就凭这一点,他这庄头位置就该到头了,更别说这么些年,安福兄在原溪山庄已是进账不少,他那账目,往深里扒,可干净不了,王妃娘娘没深究,已经是仁慈,嬷嬷您还是不要多管为好。」 郑嬷嬷的脸上一红,不是羞而是恼的,她瞪着林总管,好半晌才道:「既如此,还望林总管给我兄长一个体面,让他干干净净的退下来吧。」 说完心潮起伏,再也不愿多说就告辞而去了。 郑安福的庄头之位很快还是被剥了,郑嬷嬷只黑着脸安抚了兄长嫂子,又把自己私下置的一个收租的小铺子给了兄长让他和侄子做点小生意,又应了兄长嫂子会好好帮郑绮寻个婆家,郑家才算消停了。 不管内院也好,王府外面产业的管事也好,心中再如何不服,但以宓行事强硬,半点不含糊,撤掉了几个或贪慕严重或背景有问题或和新任管事耍心眼挑衅的,而新任的管事又多十分能干,无需以宓多操心,留下来的内院或外面产业的管事很快便服服帖帖,再不敢做些小动作。 数日后,郑绮看着小丫鬟摆上台的饭菜,面色很不好看,她道:「环儿,我不是跟你说我胃口不好,不能吃油腻的,让大厨房给我煲一份鱼蓉燕窝粥吗?这粥里面可是半点燕窝也没有。」 环儿瞄了一眼郑绮,垂了头低声道:「姑娘,大厨房说王府每人伙食都有定制,若是姑娘想吃燕窝,就请姑娘自己买了燕窝送过去,大厨房可以帮忙烹制。」 v第16章[02.07] 郑绮的面色腾地涨红,又是羞又是恼,眼里就闪出泪来,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姑姑,委屈唤道:「姑姑,姑姑……」 这么些年她养在王府,就没受过这份委屈,要吃什么,李嬷嬷都立马让人送了最好的过来,可以说,她在这王府,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得还娇。 郑嬷嬷的面色也很难看,其实自厨房换了管事,换了新章程,就是她的伙食,那也是降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所以说,过往王府的内院厨房花费高,也不能全怪了李嬷嬷啊…… 且说,郑嬷嬷姑侄自觉受了克扣,可这种事,郑嬷嬷还当真没脸去和大厨房去较真。她只当这是新王妃在针对她,针对她这个王府的老人,王爷的乳嬷嬷。 其实这还真是她误会了以宓,内院的琐事以宓早交给了千苓和各大管事,她命人定下章程,只要管好千苓和各大管事,是不会浪费精力在些许琐事上的。 时间过得很快,以宓和燕王是九月中旬成婚,一翻很快就到了十月底。 淮宁公主和南阳侯世子赵睿的婚期是在十一月初八,此时宫里宫外都在忙着淮宁公主的亲事。以宓是淮宁的叔母,自然少不了要帮忙。 另外承恩公府薛家大公子薛修啓和诚郡王府的嘉惠郡主的婚期也是在这一年,就一个多月后在十二月初六,薛修啓还在闽中海务司任职,按时间推算,他此时也该请了婚假,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了。 却不想就在此时京中却收到了闽中传来的急报,十月中正在兴建中的兴州海运码头受到海盗袭击,码头遭到严重破坏,且多名海务司官吏受伤,其中便包括了海务司副司薛修啓。 因着此事,海务司正司萧正楠已经从闽中都指挥使司急调了一批人马去兴州。 另外随同急报的还有两封薛修啓的书信,一封给承恩公府的家书,一封给诚郡王府。 给诚郡王府的书信道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请求推迟他和嘉惠郡主的婚期,且大夫有言,他受伤过重,很有可能影响子嗣或者留下残疾,他不愿拖累嘉惠郡主,若是诚郡王府愿意,他还恳请解除婚约。 燕王收到急报后震怒,立即去信岭南海军大营,抽调部分海军前往兴州,密旨萧正楠寻机捣毁海盗据点,另在内阁尚在犹疑之际,直接强压通过扩增岭南和闽中海军议案,又命心腹大将梁扩前往闽中,负责海军事宜。 至于此次海运码头受袭造成的承造费用损失,燕王让人去信给了萧正楠和两大乘运商家,让他们自行解决了。 从十月中海盗袭击海运码头开始,周家昌便已惊疑不定,及至看到兴州增添的兵马,从岭南抽调过来的海军以及收到燕王的来信,他再坐不住,寻了机会偷偷去了闽中王城寻了自己父亲,周家的家长周德茂商议。 周家昌道:「父亲,我总觉得燕王这些举动不太寻常。」 除了燕王他自己,大周只有三个有实权的藩王,据守东北的北安王,云南的异姓王云南王,还有便是闽中的闽王。 这闽地沿海的海盗和闽王的关系,外人不知,但靠着海运发家的周家如何会不知道一些。 原先闽地海运这一金矿,是闽王的囊中之物,燕王要放宽海运,越过闽王府成立海务司,其实就是要将海运这一块拿回到朝廷手中,这海盗突然袭击海运码头,说不定就是闽王他…… 可闽王不知道,周家昌却知道燕王他,早就知道了闽地海盗和闽王府的关系。 周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子,沉声道:「以后,不要再回王城。燕王要求的,都鼎力相助。」 娶了夏家女,拿了海运码头的承建权,再想撇清和燕王的关系,讨好闽王,那是不可能的了。财富没有了,可以再赚,但这个时候稍一不慎,将来说不得满门都得被灭。 而此时的诚郡王府,也因着薛修啓的来信而闹翻了天。嘉惠郡主以泪洗面,老郡王妃要求退了婚约,而诚郡王则是左右为难。 另一方面,薛家得了消息,薛大夫人差点晕厥过去,解除婚约那是万万不能的,薛大夫人还求了薛太后,说要如期举行婚礼,最不济就让薛修泰代其兄长迎亲也可。 老郡王妃听说竟然想让宝贝孙女这般嫁去薛府,又急又怒,立即召了诚郡王妃韩氏,让她去寻燕王妃,让燕王出面,把孙女和薛家的婚事解除了。 又哭道:「不是自己的女儿不心疼,当初若是你肯让你女儿嫁给那北沅王子,也不会惹来后面这么多事。我的嘉惠,她怎么就这么苦命,没了爹没了娘,叔叔婶婶又不疼不管的……」 诚郡王妃听言心中冷哼,自己的婆母简直是疯魔了,不过她也就是只能在自己和自己夫君面前这般胡搅蛮缠罢了。 自老诚郡王妃从薛太后那里领回了那个姓薛的侧妃,韩氏和老诚郡王妃的关系就已经降到了冰点,更别说老诚郡王妃和嘉惠郡主这些日子帮着那个薛侧妃不知道给了她多少气受,韩氏早就不会顺着老郡王妃了。 韩氏道:「母妃,这事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就算是燕王也说不了话的,依儿媳看,还不若母妃好好跟薛侧妃说说,薛侧妃不是和嘉惠最为要好吗?她定是见不得嘉惠受苦的,让她回娘家劝劝薛大夫人,说不得他们也就同意解除婚约了。」 这一听就是韩氏借机出她这一阵子因薛侧妃一事堵在她心口的那股子恶气。 v第17章[02.07] 其实老诚郡王妃也知道就算是找燕王妃,想让太后娘娘和薛家收回主意也是不大可能的,她就是一来心中不快活,胡搅蛮缠,抓了儿媳出气,二来也是病急乱投医,抱着侥幸心理罢了,却不想反是被儿媳抓了机会给刺了一下,她甚至从儿媳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少的快意和幸灾乐祸。 老郡王妃大怒,抄起桌上满是墨汁的砚台就往韩氏身上砸去,韩氏侧了侧身子,砚台是让开了,但墨汁却是溅了一身。 韩氏立刻跪下,道:「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惹母妃发这般大的脾气?嘉惠的事,儿媳也很着急,可是母妃也不该因嘉惠的事迁怒儿媳,迁怒燕王妃。」 老诚郡王妃手指着她刚斥了声「毒妇」,门就「砰」一声被撞开,韩氏十岁的小儿子穆亦祾闯了进来,他怒气冲冲的拉了韩氏,就嚷嚷道:「母妃,我们走,我们去外祖母家,反正祖母的眼里只有堂姐,我们不要待在这里惹人嫌。」 穆亦祾是幼子,韩氏不免偏宠些,养得有些霸王,本身性格又调皮捣蛋,但偏偏诚郡王府还有更得宠养得更娇的一位,便是嘉惠郡主。 无论诚郡王在外带了什么礼物回家穆亦祾永远只能得嘉惠郡主挑剩下的,就连异父姐姐燕王妃得了稀罕的海外物件送了一箱子过来给他们兄弟俩的,被祖母看见了,也还要被堂姐拿走大半,他怎能不气恼? 且韩氏的两个儿子穆亦祥和穆亦祾幼时也常住在外家魏国公府,受外祖母韩老夫人的影响,两人和以宓的关系其实还挺不错。韩老夫人因着以宓的事对女儿不满,但却是很疼爱两个外孙的,以宓也因此对穆亦祥和穆亦祾还很不错。 两人反是对祖母和父亲极度偏宠,有什么事都要让着她,甚至替她背锅,自小到大不知被她害过多少次的堂姐嘉惠郡主极之不喜。穆亦祥还好,他大些,又是长子,会装,但穆亦祾却是把喜恶都放在脸上。 等老郡王妃发现问题,想改善孙子和孙女之间的关系,却已经无能为力了。这事她不反省自己,反又把锅扣在了儿媳妇身上,认为是儿媳妇教唆挑拨的。 此时老郡王妃听幼孙竟然说出这种话,只气得直发抖,捂着胸口,手起先还指着穆亦祾,「你,你……」了两声,然后怒气又全部转到韩氏身上,大骂道:「你这毒妇,竟把我的孙儿教成这样……」 及至诚郡王回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结果就是诚郡王妃又带了儿子穆亦祾回娘家,老诚郡王妃问起,她只道:「您不是让我去找燕王妃吗?您不会觉得我的话会好使过我母亲吧?」 反正薛家和诚郡王府闹成了这样,她也不担心那薛侧妃再去勾引自己夫君诚郡王。 及至韩氏回家韩老夫人听说了这事,不说帮忙,反是大骂了老诚郡王妃一通,道:「哼,她也有今日!还不是她心思不良才遭了报应,她敢再到我面前咒宓姐儿,我就能当面啐她。还好意思想求宓姐儿给她帮忙,我呸,她哪来的脸皮子?」 这日以宓正在翻看着有关闽中海运的章程,推敲着其中的疏漏之处,这些时日她阅览了不少有关闽中民生和商家的一些书籍和杂记,穆元祯便扔了这个过来让她看看。 她正琢磨着这事,半冬就进了房间,以宓看她一副憋不住话的兴奋表情,便示意她先说,然后半冬就惟妙惟肖的把诚郡王府鸡飞狗跳的闹剧给学了一遍。 当年以宓身边多是魏国公府还有韩氏的人,半冬的姨母便是韩氏的陪嫁丫鬟,现仍在韩氏身边做管事嬷嬷。以宓当初打发了大部分韩氏的人,却留下了半冬,那是因为韩氏能从半冬口中得到些以宓特意放出些的消息,而以宓却能得到韩氏在诚郡王府大部分的动静。 当然,她没那么关心韩氏,她只是让半冬传来那些牵涉到她的消息。 她听得老诚郡王妃的发疯只嗤笑一声,那什么帮诚郡王府出面把嘉惠郡主和薛修啓的婚约给解除了,以宓不会帮忙,穆元祯也不会做,穆元祯要做的事,从来都是他想做的事和计划中要做的事。 这晚以宓就有些好奇的问穆元祯道:「那薛修啓是果真受伤不能人道了吗?」 穆元祯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得好笑,摇头道:「没有,薛修啓不愿娶嘉惠郡主,想借伤解除婚约罢了,只可惜薛家不肯配合,枉费了他一番心机。」 至于为何不想娶嘉惠郡主,穆元祯心中冷哼,他若是敢把他那心思再透露些,他不介意让他真的从此不能人道。 薛家和诚郡王府的闹剧还在继续,薛修啓和嘉惠郡主婚事却是推迟了下来,薛太后是想拉拢诚郡王,也不是想结仇,所以也是两边安抚,既不想让两家解除婚约,也没照着薛大夫人的意思逼着两家立时就成亲。 年底的时候,郑嬷嬷病了,报到了上面,以宓便命人请了大夫,又送了一些上好的燕窝药材过去,令她好生调养。 这日穆元祯下朝,郑绮拦在了外院穆元祯回正房必经的路上,梨花带雨的跪着哭求他去看看自己的姑母,道:「王爷,姑母已经病了数日,一直茶饭不思,只挂念着王爷,求王爷您去看看姑母吧。」 那小脸微微仰着,峨眉轻蹙,眸中泪水半挂在睫毛上,好不惹人心怜,也不知这副样子是不是私下已经训练了多次。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或者她不知道,对自小生长在宫廷中的穆元祯来说,她的姿色实在有限,且勾引人的手段也粗陋得可怜。 穆元祯黑了脸,什么叫「茶饭不思,只挂念着自己」?而且,这人又是谁? 这里可是燕王府。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小厮,小厮冷汗都掉下来了也不敢抹,只忙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爷,这是郑姑娘,郑嬷嬷的娘家侄女。她口中所说的姑母正是郑嬷嬷,嬷嬷这两日感了些风寒,病下了,王妃娘娘已经命人请了大夫,又送了药材过去,大夫道是休养几日便不碍事的。」 郑绮心中暗恨这小厮太没有眼色,必是受了夏王妃的收买,忙道:「王爷,姑母的风寒并不碍事,大夫说反是一些寒痛症的旧疾要更严重些,姑母又挂念着王爷,但姑母并不想打扰王爷,是小女,是小女看姑母苦熬着,心疼得厉害,这才莽撞的过来求王爷,还请王爷去看看姑母,之后小女愿领冲撞王爷之罪。」 v第18章[02.07] 穆元祯听她这般说,面色就有些阴晴不定,郑嬷嬷的寒痛症他是知道的,据说那是喂养他时留下的病症,一到寒雨季就会骨痛。 穆元祯看着郑绮,终于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带路,本王去看看嬷嬷吧。」 郑绮大喜,一双星眸含着泪却满是喜意道:「多谢王爷。」 这边穆元祯去了郑嬷嬷的院子,另一边以宓很快就得了消息,半冬道:「这郑嬷嬷好不懂规矩,她感了风寒,这般就请了王爷过去,也不怕过了病气给王爷,再说,若真是病重,到底是王爷的乳嬷嬷,娘娘必不会跟王爷隐瞒,王爷想去探望她,自会去探望,她这般鬼祟,像个什么样子,娘娘……」 不像是个乳嬷嬷,倒像是个争宠的姨娘小妾。 以宓抬眼瞅了一眼紧拧着眉毛的半冬,有些好笑,道:「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你也知道她是乳嬷嬷,和其他宫人或者管事丫鬟们自然不一样,好生养在府里也就是了,跟个嬷嬷计较什么。」 半冬嘀咕道:「娘娘您好心,要好生养着她,可人家还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满心不满和怨气,那张脸简直堪称一张婆婆脸,那侄女还心比天高……」 说到后面在一旁半秋瞪着她的眼神中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不可闻了。 以宓却没怪她,温声道:「半冬,你看,你是我的大丫鬟,你平日里做事,只需要做我吩咐你的,你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但肯定会引起其他不少人的不满或不悦,你不会去管这些,是不是?她只是个乳嬷嬷,我做什么,不满和有怨气的人多了,也不差她一个,若是费心和这些人计较,我得有多辛苦。」 以宓看她仍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就笑看了一旁的半秋一眼,示意她领了半冬下去教导教导她。半冬不太沉得住气,但却忠心又很机灵。 郑嬷嬷躺在床上,看到燕王入到房间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眼圈便红了。 她忙就要爬起身行礼,穆元祯温和道:「嬷嬷您在病中,就不必多礼了,且好生歇着吧。」 郑嬷嬷便半坐在床上给穆元祯行了一礼,又命郑绮给穆元祯上茶,这才哽咽道:「王爷,老奴让王爷费心了。」声音嘶哑,显是病中的缘故。 穆元祯没有答这话,他道:「嬷嬷喉咙不舒服,便不要出声了。」随即就唤了服侍郑嬷嬷的小丫头环儿上前,问她郑嬷嬷的病情,以及用药的情况,环儿小心翼翼的,说着郑嬷嬷的日常,说着说着那话里话外竟隐隐约约都是郑嬷嬷在这王府多么孤苦伶仃,多么受人克扣,还好有郑姑娘日夜陪着照顾,连每日的药都是郑姑娘自己亲自动手煎的,每晚寒痛症发作,郑姑娘又起身帮嬷嬷热敷按摩等等。 说的挺有技巧也很煽情,就连穆元祯的面上都现出了几分难过和愧疚之色。 待环儿说完,穆元祯就对郑嬷嬷道:「嬷嬷,这都是本王的疏忽。嬷嬷您年纪大了,本应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都是我的疏忽才让嬷嬷在府中受与亲人离别之苦,我听说嬷嬷的兄长已经搬回了京中,不若翌日我就派人送嬷嬷回郑家荣养,或者让朱夫人接嬷嬷去朱家亦可,嬷嬷您意下如何?」 朱夫人便是郑嬷嬷的女儿云书月。 郑嬷嬷起先还在穆元祯出现的激动,以及穆元祯细致问话的欣慰之中,及至听了他说了这么一段话,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一旁的郑绮却是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 郑绮忙焦急的给自己姑母使眼色,而郑嬷嬷怔怔看着穆元祯像是不懂他话中之意,委实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将王府当作自己的家,穆元祯不仅是主子,也是她的孩子一般。 穆元祯看郑嬷嬷听言只是怔怔的,面上并无丝毫喜意,便温和道:「嬷嬷亦不必有什么顾虑,虽然是住在郑家或者朱家,王府亦会每月送去钱粮,让您的家人好生照顾您。」 郑嬷嬷反应过来,忙摇头嘶哑着声音道:「王爷,老奴,在老奴的心里,王府才是老奴的家。」 这话说的燕王的贴身小厮常安脸就跟牙疼似的一抽。 燕王皱了皱眉,他道:「嬷嬷,王府虽有丫头服侍,到底不如自己亲人,他日郑姑娘出了王府,您岂不是孤身一人在王府?」刚才那小丫头可是口口声声说的凄凉。 「就这么定下吧,嬷嬷您且好好歇着,不必思虑太多,本王回头就让林管事和千苓安排,唤了你兄长和朱夫人过来,一来让他们探探您,二来也是看嬷嬷您愿意住到哪家。」 眼看着燕王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开,郑绮知道恐怕燕王这么一走自己就再无机会,她「扑通」一声跪下,含泪道:「王爷,王爷,姑母她心中只有王爷,她除了王府肯定哪里都不想去,若是王爷担心姑母在王府孤单,小女,小女愿意终身留在王府,服侍姑母,服侍……王爷。」 她抬头看着燕王,眼睛里满满都是祈求和爱慕之情,因为太过急切,此次眼神再无丝毫遮掩。 穆元祯愕然的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很努力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恶感和拔脚就走的冲动。他从十几岁起投怀送抱的就不知凡几,用这种理由的……呃……还是第一个。 而他身后的常安已经不再是牙疼,简直是恨不得自戳双目。 穆元祯看了看郑绮又看了看郑嬷嬷,郑嬷嬷也被自己侄女的行为给惊住了,她嘴唇动了动,想斥责侄女,可话到嘴边她却突然理解了她。 在刚刚那一刻,当燕王说送她离开王府的时候,她只觉得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她从十九岁被选入宫做王爷乳嬷嬷,从此彻底脱离了原先灰暗困窘的生活,过着受人尊敬体面的生活,享受着高堂明镜的尊荣,吃的用的无一不精,最重要的是,那种心理上优越的满足。 她突然就理解到一直以来侄女为何死心眼的非要嫁给燕王为妾了。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她一直维持的清高和骄傲都崩塌了。 v第19章[02.07] 她看着侄女,眼中滴下泪来,抬起头对燕王道:「王爷,这么些年以来,老奴,老奴从未求过王爷什么,绮儿她,她是个好孩子,心地纯善又至孝,王爷您就看在老奴的份上,收下她吧。」 穆元祯看着自己的乳嬷嬷,目光慢慢冷下来,声音却依旧温和道:「嬷嬷,您年纪大了,早就该出府荣养了。本王的王妃,是本王向皇兄求了,皇兄才赐的婚事。皇兄也好,薛太后也罢,都曾想给本王赐个侧妃,本王都未曾应过。」 穆元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郑嬷嬷的房间,只剩下郑嬷嬷和郑绮一个面如死灰,一个满面惶恐又绝望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门外。 郑嬷嬷的身家丰厚且王爷还说每个月王府都会给郑嬷嬷钱粮,郑安福抢崩了头要接郑嬷嬷回自家去住,而郑嬷嬷也虑着女婿是别人家,且住在常山大营那边,离京城有好几个时辰的路,她不愿过去,就一副生无可恋的应了兄长去郑家住。 千苓念在相处多年的份上过来送郑嬷嬷,可郑嬷嬷看到千苓,原本死寂的眼神却是突然利了起来,像是啐了毒。 她盯着千苓道:「是你,是你觊觎王府内院的权力,投靠了王妃,千方百计想把我从王府踢走,由你们把控王府。枉我这些年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阴险。」 原本王府井井有条,什么都是好好的,当初的千苓也不是这般的模样,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是夏王妃嫁进来之后,千苓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千苓讶然,然后苦笑道:「嬷嬷,我是内院管事,您亦只是王爷的乳嬷嬷,什么叫我投靠王妃,把您踢走,由我和王妃娘娘把控王府?这王府本就是王爷和王妃娘娘的。」 以前郑嬷嬷最讲规矩,可现如今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简直像入了魔障。 郑嬷嬷冷冷道:「这王府是王爷的,不是哪一个王妃的。」 在宫廷这么多年,她见得多了一个个曾经风光无限但最后还不是失宠惨死的皇后妃嫔王妃,远的不说,王爷的生母闵后,继后宋后,先帝的太子妃宋氏,谁不曾做过后宫的主人? 千苓听得一激灵,瞪着郑嬷嬷简直像活见了鬼。 她看着郑嬷嬷,好半晌才道:「嬷嬷,早点离开王府,对您来说,是一件好事。」 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简直是失心疯了。王府是王爷的也好,王妃的也好,跟她又有何关系?存着这样的心思留在王府,将来怕就不是出府荣养这么简单了。 延意二年春,梁扩率领闽中新编海军端了闽地沿海海盗的一个据点,在海盗的据点发现了不少海盗和闽王府来往的书信以及大量印有闽王府标记的兵器。 消息传到京中,燕王震怒,密令闽中都指挥使司调兵突围闽王府,又命海务司正司萧正楠兵请闽王,闽王世子以及闽王世子的几个嫡子入京接受调查。闽王是实权藩王,亦有兵权,一时间闽中王城两军对阵,剑拔弩张,人心惶惶。 闽王府,闽王寝殿密室。 闽王世子穆元祁道:「不可能,父王,我们从不会和叶靳用盖有闽王府印鉴的书信来往,纵偶有书信也是用了特殊药汁,烘干阅后两个时辰之内字迹就会消失,还有什么印有闽王府标记的兵器,我们怎么会做这种蠢事,这明显就是栽赃陷害。」 而且整个闽中官府都有闽王府的人,可他们事前却是一点风声也没有,直到王府被围,京中来使宣旨他们才得到消息。 闽王苍老的面上现出了一丝恨意和讽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放宽海运,成立海务司,扩增海军,抽调武将,一步一步,穆元祯小儿,根本就是早就想对我们闽王府动手了。」 而且筹划之缜密,怕是这些年把闽王府也给摸得很清了。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手慢慢叩着木桌,低声缓缓道,「好在我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已有所准备。」 穆元祁看自己父亲一眼,迟疑道:「可是父王,现如今穆元祯已派人围了我们王府,我们想要出海离开也不容易。」 这些年,闽王府偷偷运了巨额财宝去了海外不同几个据点,又在当地买了不少产业,派了信得过的人去打理,这其中甚至包括闽王两个庶出的儿子。 但闽王府虽有暗道,却也只是通到城中,燕王早有准备,抽调了闽中都指挥使司大量兵马,又有海军封锁港口,闽王府的兵马不备之下根本难以对敌。他们想要逃出几个人还好些,但王府这么多人想全部逃出城,再坐船出海,几无可能。 而且闽中自己和父亲经营数十年,要放弃,实在舍不得。 闽王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道:「我说的准备不是海外的那些准备。实权藩王,只要在帝位的不是自己父皇,那就从来都是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我们还拿了海运和盐田这么两块大肥肉。我们现在离开,也是坐实了勾结海盗,袭击海运码头的罪名,说不定还得被按上个谋逆的罪名,被燕王派人追杀。他既然想让我们入京,那就入京吧。」 说着,他起身的走到墙边,手慢慢摸索着墙壁,不一会儿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暗格,他从格子中捧出一个盒子,打开,伸手把里面的东西翻阅了一遍,再放回去,然后连着整个盒子推给了穆元祁。 他看着儿子低头看那盒里的东西,缓缓道:「这里,有一份京中我这些年来安排的人的名单,你就在这里把它背下来,把名单再放回去。剩下的,是京中一些明面上和暗中一些产业的地契屋契和暗号信物,这次去京中,就挑上一些带上。」 穆元祁手捧着盒子,面色变幻。 闽王坐回靠背椅上,手中握了一个小瓶,他低头把玩着小瓶,再道:「京中并非铁桶一块,薛太后野心不小却没什么本事,燕王再能干上面还坐着个小皇帝,这两年薛太后和燕王已经矛盾重重,就是朝臣也多有不满燕王把持朝政的。你到了京中就暗中笼络笼络薛太后和其他朝臣,看能不能有机会把燕王弄下来。不过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一切行事,你还是以保住自己为要。」 v第20章[02.07] 「父王?」穆元祁看看自己父亲,再看看他手中的小瓶,心中惊疑。 闽王笑了笑,道:「这不过是让人身体虚弱,在外呈病重之相的药,你放心,我还不想死。只是我去了京中,燕王怕是会直接动手,我服了这药,借病留在闽中,你且去京中慢慢斡旋一番。」 延意二年六月,闽王病重,闽王世子穆元祁携其三位嫡子入京就闽地海盗一事受审查,于近两个月后也就是八月初抵达京城。 虽说是上京接受调查,但毕竟是凤子龙孙,又尚未定罪,在薛太后和宗室府的维护以及燕王的不置可否下,闽王世子只是被限制了些许自由,仍是在京中穿梭着。 而此时的京中,正值中秋佳节,也是别样的热闹。 淮宁公主于旧年十二月下嫁南阳候世子赵睿,此时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薛家大姑娘薛芯怡是旧年五月的婚期,现在也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就是嫁给诚郡王为侧妃的薛映惜,也都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也是薛侧妃厉害,其实自她入府诚郡王就少有踏入她房门的,可偏偏她的肚子争气,就那么几次她就怀上了,现如今,老诚郡王妃对她的肚子宝贝的厉害,已经直接把她接到了自己院中养着,好像生怕韩氏会害了她一般。其实韩氏脾气虽然大些,却还真不屑去暗中害个小妾的肚子,若她是这种人,当年夏家的柳氏就不能顺利留下孩子,最后还成了夏二的继妻。 这日的中秋宫宴,薛太后请了几家诰命夫人在宫中用膳,多是些平日里奉承她或者她想着拉拢的,还有一些姻亲之家,例如杨卫杨首辅的夫人杨老夫人及其长媳杨大夫人。 不过杨老夫人婆媳看到这日诚郡王府入宫的不是诚郡王妃韩氏,而是老诚郡王妃带着有了四个月身孕的薛侧妃时,面色都十分的不好看。 以宓坐在右首首席,下面是淮宁公主和北沅三王子妃嘉善郡主薛芯怡。 且说薛太后看了看下面大着肚子的淮宁公主和侄女薛芯怡,再看看燕王妃平平的肚子,就露出了些隐隐的得意之色。 她当着众人的面对以宓语重心长道:「我们皇家子嗣艰难,当年先帝的太子妃也是多年不孕,虽然彼时先帝和太子妃夫妻情深,但皇家从来都是以子嗣为重,太子妃贤惠,亲自请旨,为先帝纳了几位良娣良媛,之后这才有了淮宁和陛下。想来燕王和先帝一母同胞,就是这子嗣上也是相像的。」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谁不知道先帝恨透了宋后和宋后的侄女太子妃宋氏。而且把以宓比作后来被废不得好死的先太子妃宋氏,简直就是大过节的膈应人。 不过薛太后这般说着,下面坐着的几位勋贵夫人们耳朵也都竖了起来听着,燕王妃成亲近一年,还一直未有身孕,不少人心中都已有所动,只是燕王宠爱燕王妃是出了名的,谁也没敢随意往前踏一步罢了。 这只是为了膈应自己,还是有后招? 以宓扫了一眼薛太后,正色道:「太后娘娘,先太子妃以不贤无德,残害子嗣被废,太后娘娘这是在说当年先帝是冤枉了先太子妃,要给先太子妃翻案吗?」 那残害的子嗣指的还就是薛太后第一个未能生下来的孩子。 薛太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自从成为太后之后,诸位诰命夫人哪个见她,不都是只有奉承的话,哪怕自己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也没人会戳穿。 尤其是现在坐在大殿里的这些最爱迎合奉承她的这些夫人们。 她瞪着以宓,眼里能喷出火来,以宓却无动于衷,可她身旁的淮宁公主眼看着情况不妙,怕薛太后和以宓闹起来,便想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伸了右手暗中推了推自己面前的一只点心碟,「哗啦」一声,桌上的杯子碟碗一起洒了下来,可令淮宁吃惊得是,跌到地上的不只是她推的那只点心碟,她面前刚刚斟满了热水的水杯也滑了出去。 不过热水没泼在淮宁公主自己身上,而是全部倾斜着泼在了她右手边薛芯怡的身上,接着还有薛芯怡面前的杯杯碗碗也都洒了下来,薛芯怡尖叫连连,一边用手去挡前面的热水和杯碗,一边就往后退。 薛芯怡身后的宫女眼看着她被椅子绊了就要摔倒,冲过去扶住了她,但薛芯怡虽未摔着,却还是被那滚烫的茶水烫着,后面又磕了腰,她当场便雪白了脸捂了肚子冷汗淋淋的哀嚎着疼。 被宫人护到一旁的淮宁公主也被这一串的变故吓着了,只盯着面色苍白得可怕的薛芯怡微微发抖。 混乱中已有人去传太医,及至薛太后反应过来,又急命人送了薛芯怡去一旁宫室躺着,薛老夫人和薛大夫人也急急退了席跟着过去照看了。 一场混乱之后,余下的众人再回到座位上,整个大殿的气氛都有些凝滞,淮宁公主被刚才的事情有些吓着,手捂着肚子苍白着脸就跟薛太后和以宓告退了。 她还未退出大殿,就听到身后薛太后气急败坏的斥责声,脚步就是一滞。 薛太后对着以宓破口大骂道:「就算你不能生育,也用不着拿淮宁和嘉善出气,想要把她们的孩子也给害了,什么时候我们皇家的公主郡主都由着你糟蹋了?」 因为事情并不完全是她计划的方向令她真的有些气恼,但好在还可以继续。 以宓挑眉,她还在串着这前后事情的关联,对面老诚郡王妃已经附和着薛太后倚老卖老的斥责以宓道:「是啊,贵为皇家儿媳,却不以身作则,反而如此善妒,自己不能生育,不帮燕王殿下迎娶侧妃也就罢了,竟然见着侄女们有孕就因嫉妒而行如此恶毒行径。」 一唱一和竟是就要强行把善妒,恶毒,谋害侄女腹中胎儿的罪名按到以宓头上。 以宓目光环绕了一圈在座的其他贵夫人,众人触及她的目光都有些惶恐或不自在的垂下了头,以宓轻笑,若是她不能驳回去,哪怕这事听起来再荒谬,但出了这大殿,这罪名立马就能传遍世家圈及至整个京城甚至更远。 v第21章[02.11] 这种事绝对是百口莫辩的,且此事传出去,自然还有有心人再加以添油加醋的传播。 以宓可不是什么挨打不还手的性子,她起身刚准备说话,对面的杨老夫人却先开了口。 杨老夫人板着脸道:「太后娘娘,怕是太后娘娘您误会了,刚刚老身亲眼看见是嘉善郡主自己不慎这才打翻了水杯,并不关燕王妃的事。当时燕王妃和嘉善郡主中间还隔着淮宁公主,再如何,此事也赖不到燕王妃头上。」 以宓笑着看了一眼杨老夫人,然后对着薛太后冷笑道:「太后娘娘,您要将薛家女塞进燕王府为妾,臣妾不应,您就命薛家女演出了这么一部戏。可臣妾和燕王成婚尚未足一年,您就想以臣妾不育为由,强行塞人入王府。太后娘娘,您要将薛家女塞满朝廷重臣后院的心也未免太过急切了些。」 「您虽然贵为太后,也不当屡行如此蛮横强逼失礼之举。难道还是因为您认为这天下,只有薛家女才最会生养吗?」 这赤-裸-裸的反驳,满座皆惊。 薛太后再想不到以宓这般大胆狂妄,又惊又怒,气血一阵阵的上涌,她手死死按着凤椅扶手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你,你好大胆!你这个……」 薛太后颤抖着,几乎又气又羞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燕王强硬,她又觉得他心怀不轨,她早失了塞女人进燕王府的打算,此次不过是为了诬陷以宓,坏她名声,坏燕王名声,挑拨他和文武大臣的关系,可是她赐婚大臣薛家女的事有太多先例,此时以宓以此反驳,她竟是无从辩驳。 以宓冷哼了身,却是懒得再理会她,也懒得继续留在这里,对着薛太后略一施礼,便告退转身离开了大殿。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满脸震惊却半点也不敢出声,老诚郡王妃看着她的背影张大的嘴简直能塞下个鸡蛋,她想的是,难怪那韩氏如此不孝又蛮横,果然是有女如此,其母也差不离……不,都是遗传了魏国公府那老泼婆子的粗蛮。 在坐也唯有杨老夫人和杨大夫人听了心中只觉暗暗的快意。 不是她们偏帮以宓,而是薛太后这般猖狂,将来他们家的女儿入宫为后哪里还能有什么活路?杨老夫人帮以宓说话,也是帮自己的孙女出声。 不,若是可以,绝对不能将孙女嫁入宫,否则简直就是送她去被人糟践。 淮宁公主离开大殿并未停留多久,她让太医把了脉后说胎儿稳定应是无碍后就直接出了宫,片刻也不想再留在宫内。 马车上,她雪白着脸问自己的贴身侍女采衣道:「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采衣低头,片刻后才低声道:「大概是有宫人想把热水洒到公主身上,诬陷燕王妃,奴婢情急之下,暗中用暗器击了一下水杯却不想泼到了嘉善郡主身上。」 采衣并非普通宫女,而是庆源帝精心挑选了放在女儿身边的暗卫,这事,就是薛太后亦是不知的。 淮宁公主面色变幻,然后慢慢黯淡下来,手捂着肚子靠在软垫上,声音低哑道:「我叫了她这么多年的母后,事事顺着她,帮着她,这些年也一直费尽心力帮着她和阿弟圆着他们和皇叔的关系,却不想,只不过是为了抹黑一下皇婶的名声,就能对我下这样的狠手,哦,或者还想挑拨我和南阳侯府与皇叔皇婶的关系。」 说着忍不住眼圈还是红了。 庆源帝受过毒,淮宁公主也是先天的就有些病弱,她这一胎怀的并不容易,太医再三强调了,定要小心调养,不得受刺激等等一系列戒律,那一杯热水泼下来,还真不知道她会怎样,胎儿还能不能保得住,甚至就是她,怕也危险,毕竟胎儿已经有五个多月。 采衣心中也难受,这么些年淮宁公主在宫中的处境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她忍了不适笑着劝道:「公主不要想这些了,以后您就借着身孕别再入宫就是了,这次的事还正好是个契机,就说是吓着了,动了胎气,太医要让您在公主府好好养胎。」 「再说了,那些都是以前的事,现在侯夫人和驸马都真心疼爱公主,燕王殿下对公主也是再好不过,有什么事,燕王殿下定会为您做主,公主您只要好好养胎,再没有比您肚子里的小公子更重要了。」 淮宁公主听言手慢慢抚摸着肚子,扯出了一抹苦笑道:「是啊,可是我,我总想着那是我唯一的阿弟,父皇临终前都要我照看他,可是……父皇,我是再没有能力照看他了。」 这天下,还不如让皇叔坐了呢,至少,她再不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薛太后,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为了她的丁点需要就被卖了害了。想到这里,那心中却是一片酸痛,眼中忍不住滴下泪来。 杨首辅听了自家夫人回来说的话,好半晌才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蠢妇」。 她以为她坏了燕王妃的名声,坏了燕王的名声她就能有什么好处? 她有的也不过就是文臣坚持的正统大义,燕王对先帝的承诺和旧情,可军权政权早就握在了燕王的手里,不说她那些伎俩瞒不过文武大臣成了精的眼,就算满天下人都说燕王燕王妃不德不贤又如何? 没了小皇帝,燕王就是最正统的大位继承人。 权力,拥护,人心,就是这么一点点流失的。 v第22章[02.11] 淮宁公主回到公主府,赵睿看到提前回来的妻子很是惊讶,再见她面色苍白,忙扶了她坐下,道:「我正准备出门去宫中接你呢,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南阳侯府老夫人闵氏是闵后的嫡亲姑母,因着这层关系南阳侯府一向与皇家亲近,淮宁性子又灵动可爱,赵睿比她年长了好几岁,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一向都很疼爱。 淮宁抬头看赵睿,她外表虽娇俏温婉,但其实因着无母名义上算是薛太后养大的关系,内里极会看人脸色也很隐忍,并不轻易落泪,此时听自己的驸马问起,看到他眼底的关心,那先时一直压抑着的惊怕,委屈和伤心终于倾泻而出,捂着肚子就哭出了声,直吓得赵睿忙小心翼翼搂了她一边哄着,一边就目光严厉的看向了淮宁的两个贴身侍女采衣和采珠。 淮宁什么也不肯说,赵睿哄着她亲自喂了她安胎药服侍着她歇下了,才从采衣和采珠两人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只气得脸都青了。 淮宁不知道的是,太医私下还跟赵睿还说了,因着她身体先天的不足,这一胎就已经有些凶险,是万万不能再怀二胎的。 赵睿早已暗自决定,无论此胎是男是女,都不会再让淮宁怀二胎了,若是女儿,最不济就是从堂弟赵曦那里过继一子就是了,为怕增加淮宁的负担,这事他从未跟淮宁提过,甚至连父亲南阳候和母亲赵大夫人那里都是紧紧瞒着的。 所以可想而知他对淮宁肚中的这个孩子有多宝贝。现听到薛太后竟然如此恶毒,要害淮宁和她肚里的孩子,他焉能不怒? 当晚南阳候夫人就大张旗鼓的送了重礼去燕王府,道是多谢燕王妃在中秋宫宴上护着淮宁公主,这才免于她被北沅三王子妃薛氏误伤,只动了些胎气,而未伤着身子。 又有杨老夫人和杨大夫人的话,宫中包括参加宫宴的夫人们再不能传出半点不利于以宓的谣言来。 翌日在宫中得知此事的薛太后又是气得肝疼,怒摔了好几套上好的瓷器。 她可不觉得自己蠢,她觉得自己聪明着呢,她当然知道南阳候世子,驸马赵睿宝贝着淮宁,可正因为这样,若是淮宁因着燕王妃受伤,才能挑拨到南阳侯府和燕王的关系。 赵睿的长姐可是北地武将世家闵家的嫡长媳,南阳侯府和京中各勋贵世家都有盘综错杂的姻亲关系。 还有,薛太后看淮宁自出嫁后,尤其是怀了孩子之后,眼角眉梢都是娇媚和幸福的神色,再无以前在宫中面对自己时的低微,再看那赵睿那般宝贝淮宁,她心底就满满都是不舒服。 总之,若是成功了,在薛太后看来,那就是一石数鸟,可恨那宫女竟然失手了…… 薛太后正发着脾气,就有探头探脑的小宫女上前来,她原本想呵斥那小宫女,目光却在那小宫女手上的一封信上凝住了,那封信的封口,印着个特别的桃花印记。 薛太后瞪着那封信,那小宫女便上前跪下,战战兢兢的双手捧了上来,薛太后面上先前的怒气早已不见,她有些恍惚,如同着了魔般,缓缓伸手接了过来。 她的手抚过那桃花印记,有些茫然,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然后停顿了的心跳开始「扑通,扑通」越来越急。 她打开信封,起先手还是稳的,后面已经有些颤抖。 「桃花偶落牵魂铺,兰锦唯衬佳人影。」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落款,还有那熟悉的桃花印记,他曾经送过她一把桃花蒲扇,上面有题词落款,那时她还小,无数次摸过那把桃花蒲扇,心「扑通扑通」的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父亲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参加给太子选良娣良媛的选秀,而再见他之时,已经是十七年后的现在了。 小宫女趴在地上低低道:「世子殿下他已经递了宫帖,明日会入宫觐见陛下。」 诚郡王府,回到中秋宫宴这晚。 诚郡王这日刚回府,就有母亲老诚郡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派人过来将今日宫宴之事跟他说了。 诚郡王的面色黑如锅底。 薛修啓自旧年十月受伤后就一直未回京城,为此薛大老爷亲自去了一趟闽中,回来之后就是沉默,外人问什么也不肯说,外面就一直传闻说薛修啓的伤虽然好了,但却留下了腿疾,而且还真的再不能人道了,传的头头是道,尤其是闽王世子入京,闽王府的人也皆是这么说的。 就算以前嘉惠曾经有那么一点心仪薛修啓,这下子也死了心要解除婚约了。可薛修啓成了这样,薛家自然是不肯松口的。 为了让薛家和薛太后同意解除婚约,这些个月来老诚郡王妃事事奉承着薛太后,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和薛太后达成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协议,薛家那边已经松口了。 诚郡王管不了自己的母亲,每次他还没说上两句,就定会被她骂「不管侄女的死活,良心被狗吃了」等等,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所以收服了老诚郡王妃的心腹嬷嬷和贴身大丫鬟,但凡有和薛家以及薛太后有关的事,都需得第一时间禀告自己。 他听完宫宴之事脸色真是黑得不能再黑,自庆源十三年,先帝临终前的一段时间已经在削弱他的权力,燕王主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一直打压抽调军中他的亲信,他起先还有抗衡之心,可几经分析之后,还是决定低调行事,待他日再观势而行。 可偏偏因为侄女嘉惠的事,郡王府和薛家,薛太后纠缠在了一起,他想扭转却无能为力。若嘉惠是自己女儿,他根本不会这么窒手窒脚,可她偏偏是早亡的大哥的女儿。 v第23章[02.11] 诚郡王顿了顿,心中烦闷,到底不想中秋夜听自己母亲的抱怨和迁怒,更不想在那里见到薛氏,还是直接回了正院。 虽然他知道回正院迎接自己的也只会是妻子韩氏冷漠的脸。 自打薛氏被查出有孕,整个郡王府都是冷冰冰的,妻子根本就不再去母亲的沐恩堂,两个儿子一个在书院极少回家,另一个对着自己母亲他祖母和自己这个父亲都是一脸的不逊之色。 而妻子对自己人前虽然仍似乎同以前一般无二,但人后却早已经不再搭理他,虽还仍让他继续住在主院,就只是在他们正房旁边的隔间住着。 当初薛氏被查出有孕,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第二反应就是想着如何跟自己的郡王妃解释。 可是他没想到她的神色竟是可以称得上平静,但眼神却冰冷尖利。 她摆手制止了他的解释,只道:「你放心,我不会和离。喏,你母妃跟我说‘你不是惯会和离吗?你容不了映惜,那就还和离回魏国公府去吧’,你看你母妃和薛家人还有薛太后都等着我和离。可是我为什么要如她们的愿?」 她冷笑,继续道,「哦,或许,是因为当初我年轻貌美,离开夏家,我会得到更多,所以才会选择和离。可是现在,我却不会了。你看,我只要守着亦祥和亦祾,只要燕王妃在,就谁也动摇不了亦祥的位置,我的位置,你不能,你母妃不能,薛家不能,就是薛太后也不能,哪怕你的侧妃娘娘生了十个八个,将来也什么都不是。」 如果她生气,发脾气,他可能还会好受些,可是她这样尖刻的说话,他的心如坠谷底。 他艰难无比道:「阿曦,那真的只是个……」 她摆手,却是半点不肯再听他的解释,至此对他视若无人。 诚郡王回到正房,看到妻子正在翻着账册,他站了片刻可是她却连头都没抬,他心头黯然转身正准备离开,却不想后面却传来她的声音。 她道:「呵,为了要让薛太后和薛家同意让嘉惠解除婚约,你母妃这是上杆子要把诚郡王府双手奉上给薛氏了呢,可惜那是个蠢货,自己靠着肚子上位,就以为薛家女的肚子就多么珍贵了。」 诚郡王觉得又是难堪又是难受,他有些疲惫道:「阿曦,那件事是我错了,当时我真的是被她算计了,阿曦,已经过了这么久,不要再为此事跟我闹别扭了好吗?你明明知道,无论她有没有孩子,在我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韩氏猛然抬头看他,眼神尖利,然后突然扯了点悲凉至极的笑道:「被她算计?在你眼里,她什么也不是?王爷,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还能不了解,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难道你真的对你母妃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母妃,还有那个薛氏,如果不是你的纵容,她能算计到你?你母妃能折腾成现如今这般模样?」 「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是不满燕王,你在借着你母妃和薛氏左右逢迎,反正只要有以宓在,你母妃再折腾,你觉着燕王也不会把亦祥怎么样,诚郡王府的爵位也不会断,而万一将来燕王失势,可不还有薛氏吗?呵,我就想知道,若燕王真的失势,你要把我摆在何处,把亦祥和亦祾摆在何处?大概只有死了才能给薛氏女肚子里的孩子让位了!」 「阿曦!」诚郡王面上煞白,想说什么,可是对着自己妻子像是能刺透人心的目光,还有那藏在眼底深处的痛色,嘴唇抖了抖,却觉得什么语言都是无力和苍白的。 他知道,她需要的并不是语言的安抚和宽慰。 他的确没有下重手管自己的母妃,没有下重手处置薛氏。 如果他态度强硬,即使薛太后下了懿旨,他也可以把薛氏扔进角落而不是让她四处蹦跶膈应人,更不会……或者至少那次之后,他可以直接捏造个罪名打杀了她或处理了她肚里的孩子,而不是由着母亲带着怀孕的她四处招摇,甚至屡屡入宫,直接打妻子的脸。 他可以说那是因为自己母亲护着薛氏,也可以说他只是不想面对薛氏,可这些话,对自己的妻子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韩氏说完看诚郡王面色灰败,也觉心灰意冷,疲惫至极,她道:「罢了,我不管你心中是作如何是想,原本她们怎么作妖,我也不想理会。可是,呵,可是这次你母妃竟敢在宫中明目张胆给燕王妃找不自在,她想给我没脸也就罢了,就怕燕王将来连着诚郡王府都给端了!」 诚郡王沉默半晌才道:「你放心,此事,我会处理的。」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道:「阿曦,无论你心中如何猜疑,之前我没有下决断是我不对,但你当知道,你和亦祥还有亦祾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都是无人可取代的。」 无人可取代,可是是否重得过权势和诚郡王府? 韩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竟然升起一股隐隐不知是快意还是痛恨的情绪,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性子,明明糊涂些会好过很多,或者犹如其他女人通常做的那般,直接自己动手除了薛氏也好,她再清楚不过,如果她直接动手除了薛氏,他必也不会说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可她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 诚郡王转身就去了自己母亲老诚郡王妃的沐恩堂,可是他行到院子,尚未入得房间,就听到了里面女人惊恐的尖叫声还有母亲的怒斥声。 诚郡王心中一惊,急奔着就穿过外厅入了内厅,然后入目的便是母亲抱着扑在她身上的薛侧妃,身上血迹斑斑,地上也是滴着不少血迹,诚郡王惊慌中侧头便又看到了不远处被几个侍女和婆子拉住了的小儿子穆亦祾,他此时正挣扎着,目光凶狠的看着薛侧妃,手上还握着一把正在滴着血的匕首。 诚郡王脑袋「嗡」一声,冲着老诚郡王妃就先问道:「母妃,母妃您没事吧?」 「王爷,王爷救救卑妾。」 v第24章[02.11] 听到诚郡王的声音,薛侧妃如同遇到救星般,转身就离开了老诚郡王妃的怀抱,改着奔向了诚郡王,不过她惊恐之下不知是不是仍记得诚郡王不喜她,并不是奔向诚郡王的怀抱,而是扑到了他脚边。 诚郡王第一反应是想踢开他,可是看到她身上鲜红的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有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到底是心有顾虑,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那薛侧妃就已经抱住了他的脚,抬首梨花带雨般哀哀的看着他。 薛侧妃哭泣道,「王爷,小公子他,他无端端冲进卑妾的院子要杀卑妾,王爷救救卑妾,救救卑妾肚子中的孩子。」 那边穆亦祾看到这一幕却是愈加受刺激,猛的推开拉着他的嬷嬷和丫鬟,提着匕首就往诚郡王以及薛侧妃这边冲过来,手中的匕首明显就是直直对着薛侧妃就刺,诚郡王大怒,第一反应就是一脚踢向了儿子。 穆亦祾虽然自幼习武,反应力不差,但刚刚愤怒之下并不防父亲会踢自己,然后直接就被诚郡王给踢飞了。 穆亦祾摔到地上,大叫道:「你护着这个女人,你既然为了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种要杀我母妃还有大哥和我,那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早晚都要杀了她。」 小小的孩子,语气却饱含戾气,只吓得抱着诚郡王的薛侧妃就是一抖。诚郡王听言真是气血攻心,又气又急,显然自己和妻子刚刚的谈话被小儿子听到了。 「孽子,孽子,」诚郡王正待说什么,那边已经传来老诚郡王妃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喘着气骂道,「这个孽子,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都是那个女人,我们郡王府好好的孩子让那个女人给教成什么样了,当初我让你抱过来给我养,你硬是顺着那个女人的话不肯,现在看看,她都教出来个什么东西,敢提着刀对着自己祖母和父亲,动手杀庶母杀亲弟弟了。」 诚郡王听言却是一激灵,他一脚踢开抱着他腿恐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薛侧妃,并没有理自己母亲,拔腿就走到了儿子身边,一把提了他,边往外走边对着挣扎的儿子吼道:「你是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吗?那是你母妃的气话,你如何竟然当真,你杀她,她死不足惜,可是就要用你的前程陪葬。」 薛太后和薛家更不知要借此机会怎么拿捏诚郡王府。思及此,他愈加恨上薛家和薛太后。 而屋中被踢到一旁的薛侧妃再没想到诚郡王会说出这种话,又惊又恐之下,再受不住,眼睛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老诚郡王妃也顾不上儿子,手捂着心口就急急唤人去传太医,又命人去查看薛侧妃的情况, 诚郡王没再理屋内的众人,只拖着儿子就拉到了院子里,命人传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儿子亦熟悉的,扔给了他让他好生看护儿子,这才重新回到了内厅中。 此时老诚郡王妃已经命人扶了薛侧妃帮她查看包扎伤口,她自己并未受伤,那些血都是薛侧妃身上的,诚郡王上前查看,那伤口是在胳膊上,只是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就算不要她肚子中的孩子,也不能是自己儿子动手的,这事瞒不过去,闹出来,肯定要影响儿子的前程。 诚郡王当机立断,立即命人捆了薛侧妃从薛家带过来的两个丫鬟,封锁住院子,又请了母亲单独说话。 他说的并非是今日这一场闹剧,也未提宫宴之事,只冷着脸道:「母亲,儿子派去闽中的人已经回来了,薛修啓并无事,他当初虽受了些伤,但却只是皮外伤,所谓的留下腿疾,不能人道不过是他不愿娶嘉惠而故意让人散播的消息。」 不愿娶嘉惠,却还要让诚郡王府为求着他们解除婚约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世人还只道是诚郡王府背信弃义,薛修啓受伤就嫌弃他背弃婚约。薛家,真是欺人太甚! 老诚郡王妃呆住,她坐在坐榻上,呆呆盯着儿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瞬间老脸涨得通红。 诚郡王府的闹剧传到燕王府,以宓皱眉,两面逢迎,鱼与熊掌都想要,这诚郡王真是想得美,结果把个郡王府折腾得乌烟瘴气。 穆元祯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不必担心,你母亲昨晚连夜传了消息回魏国公府,你外祖母今日一早就亲自上诚郡王府把穆亦祾给接走了,还大骂了老诚郡王妃和诚郡王一顿,只差直接动手勒死那薛侧妃了。」 说着摇头笑道,「难怪你母亲当年想要合离就合离,敢情都是你外祖母给惯的。」护短的也太明显了。 却是当晚韩氏知道儿子犯下的事,知道薛氏经这么一折腾,那孩子怕是八成是保不住的,届时儿子就得背了杀弟的罪名,立即就派人送信去了魏国公府给自己母亲。 韩老夫人一大清早带人去了诚郡王府,直接就先给薛侧妃定了罪,道薛侧妃心怀不轨,下毒想要毒杀嫡子穆亦祾,这才激的穆亦祾反抗,所以她要带了穆亦祾回国公府,诚郡王府不处置了薛侧妃,她就不会让诚郡王府接回穆亦祾,否则她下次见到的就怕只是自己外孙的尸体了。 又斥责就是因为老诚郡王妃妻妾不分,才是乱家之源,纵得一妾氏竟敢直接毒杀王府嫡子,直骂得老诚郡王妃气得吐血,可是韩老夫人最终还是在诚郡王的默许中带走了外孙穆亦祾,然后满京城都知道了薛侧妃自恃肚子里的孩子,据说还是个男孩,就在诚郡王府无法无天,因穆亦祾对她不逊,几次想毒杀穆亦祾,终于引起魏国公府老夫人震怒,直接闯进了诚郡王府,带走了外孙。 而紧接着两日后,诚郡王府便以薛侧妃毒杀嫡子的罪名将其送到庄子上,薛家和薛太后不满,派人去到庄子上才发现薛侧妃已经流了孩子,病得奄奄一息。 薛家恼怒,说是穆亦祾行凶刺杀庶母,这才导致薛侧妃流产,诚郡王府和魏国公府袒护穆亦祾,这才编造薛侧妃下毒的罪名,定要诚郡王府和魏国公府将穆亦祾交给宗室府和大理寺,治下穆亦祾的罪杀弟杀庶母的罪名。 薛太后不是真想要治穆亦祾的罪,她只是想要诚郡王跟自己暗中妥协,还要借机坏了魏国公府和以宓的名声,道韩老夫人仗着燕王妃的势,无法无天,连穆家的子孙都是想杀就杀,杀人凶手想袒护就袒护。 韩老夫人却直接将上门要人的薛家还有宗室府的人给轰了出去,然后着了诰命礼服跪在了宫门前,直控薛氏太过嚣张,薛氏女太过嚣张,屡赐薛氏女为大臣妾,薛氏女有孕就要毒杀嫡子嫡妻,居心何在? 最后还是先内阁首辅张士尧和现任内阁首辅杨卫出面,亲自入宫面见小皇帝,让小皇帝出来扶了韩老夫人起身,给韩老夫人致歉,又道「亦祾无罪」,此事才罢了。 但燕王府内闻听此事的以宓却是大为恼怒,这样的事,诚郡王府竟然自己躲在后面装鹌鹑,让外祖母这么大年纪帮他们去跪宫门,收拾烂摊子,替他们护着诚郡王府的儿子。 v第25章[02.11]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是又酸又痛,忍不住滚下泪来,她的母亲,生了几个孩子,却总是让外祖母操心忧心,里里外外的护着,她到底算是个什么母亲?她早不在乎韩氏,不在意韩氏对自己的态度,她只是不忍外祖母这么大年纪还替他们忧心操劳。 以宓当晚就去了魏国公府。 这次除了穆亦祾,韩氏和穆亦祥也都在。事情闹得这样大,韩氏回娘家也是让事情变得更加合理,众人都是见过老诚郡王妃屡次带薛侧妃公然的进宫参加宫宴见薛太后的,更加坐实了诚郡王府刻薄正妃嫡子纵容薛侧妃之事。 以宓过去韩老夫人内厅的时候,穆亦祥穆亦祾正在陪着韩老夫人说话,穆亦祥和韩老夫人一起坐在长榻上,穆亦祾则是坐在左边下首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蔫蔫的。韩氏不在房间内,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以宓过来,不想见她。 穆亦祥穆亦祾两人看到以宓过来,俱都起了身,恭敬的唤了声「大姐」,只是穆亦祾很快就低下了脑袋,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见到以宓就有点畏缩。 以宓扫了他一眼,轻哼了声,就已经被韩老夫人唤着拉到了她的左首边坐下。 以宓道:「外祖母,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您有寒症,筋骨本来就不好,如何能去做这样的事?他们薛家还犯不着您这样,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您就跟孙女招呼一声,孙女自有法子对付了她们去。」 这话说的穆亦祾脑袋更低了下去,只恨不得钻地洞了。 韩老夫人拍了拍以宓的手,笑道:「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是那薛太后太过嚣张,我就是看不过眼,要让世人和朝臣都看看她那副嘴脸。」 以宓心里一酸,这却不是为了穆亦祾,而是为了她了,她抱了韩老夫人的胳膊,就把脑袋往她的身上靠了过去,吸了吸鼻子,才道:「嗯,但这么一折腾,说不得您今年的寒症就要更厉害些了,不若这两日孙女就陪您去温梅庄住上些时日,养养身子吧。」 韩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就让信得过的太医过来,说因着今早之事我旧疾发作,所以要去温泉庄子养着。不过你已经是燕王妃了,如何能说走就走,就让亦祥和亦祾陪着我去就行了。」 几人正说着话,依玥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她先给韩老夫人行了个礼,还未等韩老夫人说什么,就先劈头盖脸训斥穆亦祾道:「你这个浑小子,要除掉个侍妾,用什么法子不行,就直愣愣的用最蠢的方式,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不说,还连累祖母这么大年纪帮你收拾尾巴。」 以宓嘴角抽了抽,依玥未嫁人前在人后性子虽然活泼调皮些,但还是颇娴雅温淑的,这一嫁人,行事说话就越来越率性了。 那边韩老夫人已经忙唤了依玥在自己右首边穆亦祥让开的位置上坐下,一边就道:「哎哟,你这么急做什么,也不稳重些,小心自己的身子……」 穆亦祥穆亦祾听不出什么,以宓却是立时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眼睛就忍不住往依玥的肚子上扫了一圈,依玥不过是五月才成的亲,这才九月下旬,还真够快的。 依玥被以宓的目光一扫,脸就有些不自在的红了红。她仰了仰脖子,却是没理以宓,只依旧瞪着穆亦祾。 穆亦祾就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我,我就是不想暗地里使手段,我就是忍不下那口气,想当着他们的面……」 穆亦祾一向敬重自己父亲,当时他在母亲房门外听到那些话心中一时接受不了,可最近这些个月祖母把薛氏捧在手心还时不时的就给自己母亲气受,父亲却是不闻不问,还有那薛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他虽然还小,却也不是个傻子。 他大受刺激,不想进房,忍不住就想去祖母房里也不知是想去做什么,然后就在祖母的沐恩堂外看到了薛侧妃扶着腰顶着肚子颐指气使一副得势的模样,看到他还高傲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穆亦祾一个没忍住就冲了上前推了她一把,然后薛侧妃明明被侍女扶住了,却还尖叫起来,她身边的侍女来抓他,他就抽出了自己防身的匕首。 「你,你这个棒槌!」依玥骂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穆亦祥就特老成持重,小小年纪心思就深得很,这个弟弟却就跟个二傻子似的。 韩老夫人叹气,自己的女儿这三个孩子,其实行事来说就是最小的儿子最像女儿,你说他笨,他是半点不笨,看得很清,但行事起来却总是由着自己性子不管不顾的。 穆亦祥就自责道:「外祖母,大姐,表姐,是我不好,没护住母亲和弟弟,这才让他捅了娄子,让外祖母操劳忧心了。」 韩老夫人摆了摆手,有些爱怜道:「你还小,这些日子又都在书院,这样的事情如何能怪你,你孝顺母亲爱护弟弟是应该的,但也不该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以宓看了穆亦祥一眼,就道:「你带亦祾出去院子里走走,我和外祖母还有你表姐说说话。」 穆亦祥应了声是,便拉着听言后如释重负的弟弟穆亦祾出去了。 待他们出去,以宓才对韩老夫人道:「诚郡王府这样也不是个事,可惜亦祥还小,不然诚郡王府这般乌烟瘴气,诚郡王又不肯作为,还不若直接让亦祥承了爵位。」省得上上下下整天作些幺蛾子。 诚郡王不肯,自然有法子逼得他肯,不过穆亦祥只有十四岁,怎么也要再等上两年。 韩老夫人看着以宓道:「宓儿,你不可因着这些事为难燕王爷,你嫁了人,还是得以燕王爷为重。」 以宓笑道:「外祖母放心,这个是自然的,让亦祥早些承爵也是断了薛家和薛太后整天在诚郡王府作妖的心思。」 韩老夫人点头,她拍了拍以宓的手,就转头皱了眉对依玥道:「你有了身子才两个月,如何能说跑回来就跑回来,好歹也等身子稳定些。」 果然是有了身孕。因为才两个月,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 v第26章[02.14] 依玥就抱了韩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这不是孙女想祖母了吗?这些日子在南阳侯府,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都闷死我了。唔,刚刚听阿宓说让祖母您去阿宓的温泉庄子,祖母,不若孙女也陪您一起过去吧。」 「胡闹,你这有了身子,怎么能整天乱跑,这怎么嫁了人,越发的不稳重了。」 韩老夫人说着又看向了以宓,道,「还有你也别去,你看你表姐,这成婚才四个月就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你成亲都满一年了,还没有孩子,虽说这种事急不得,可是你要是去了温泉庄子,还怎么要孩子?难不成还要燕王爷也住过去?」 这话说的,依玥「扑哧」就笑出了声,顶着依玥戏谑的目光,饶是以宓自认脸皮厚,也不由得有些发烧。 她讪讪道:「外祖母,您也说这种事急不得,那还着急做什么?也不在乎那么几天半个月的。」 这话说的越发岔了过去,依玥「哈」的一声就又笑了出来,她搂了韩老夫人,笑着继续撒娇道:「祖母,阿宓不能离了燕王府,可您看我在南阳侯府,这些日子根本什么胃口也没有,就只想吃花嬷嬷做的饭菜,唔,您可千万别说把花嬷嬷给我送过去,我要敢要,父亲得打断我的腿。而且平日里阿曦又不在府中,婆母虽好但她紧张兮兮的弄得我越发难受,祖母,只有待在您身边我才能安心养胎。」 赵曦是禁军亲卫营侍卫,只有休沐日才会回家,而花嬷嬷是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精通药膳料理,这么些年来韩老夫人的饮食都是花嬷嬷亲自打理的。 依玥死缠乱磨,而韩老夫人看她的确瘦了,到底心疼,终还是应了下来,赵二夫人通情达理,虽然心中担心有点不愿但也没说什么,只派了两个嬷嬷跟着服侍依玥,而赵曦到了休沐日就先回侯府给父母请安之后便也住到了庄子上陪依玥。 以宓却是被打发回了王府。 穆元祯看她闷闷的,就笑着哄她道:「好了,要不我们也要个孩子算了,这样我也陪你去庄子上住些时候。」 这一年以宓未有孕,却是因着穆元祯觉得以宓还小,听了太医的话,想着等以宓再大些,身子骨长开些再要孩子要稳妥些,所以采取了些措施。当然这还有些他隐秘不可言的私心,他熬了那么许久才成婚,食髓知味,可也不舍得她太快就有了孩子,然后自己就要继续只能看只能摸却不能动真格的苦熬着过日子。 以宓看他一眼,如果他笑得不是那么让人脸红心跳,那这话就要更真诚些了,但很明显他那眼神只让人觉得他说的重点不是在「要个孩子」,而是在于…… 以宓不知道,她这似嗔似恼的一眼却是看得穆元祯心中一荡,他原先当真是为了哄她,只是他了解她甚深,她那一眼显然是想得太多了些,他觉着她既然误会了他,那他自然就要顺了她的意,所以直接就低下头去咬在了她鲜嫩纤长诱人至极的脖子上。 他的唇干燥火热,只灼得以宓一激灵,全身都麻了麻,她忙急急地推他,可是腰却已经被他搂住,哪里挣扎得了,她听着他的呼吸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又羞又恼,心却是砰砰地跳,身体也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便急急道:「王爷,这,这大白天的,又是在厅中,你,你又要做什么?」明明是拒绝,可声音却是柔媚婉转,那尾音仿佛在人的心上勾了勾,只听得穆元祯呼吸都重了几分,愈发不能罢休了。 他直接一把横抱起了她,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就低低道:「你既然不喜欢在厅中,那我们就去房间里面好了,你看,大家都着急着你的肚子,我自然是要更努力些的。」 只是孩子,还是再晚些吧。 乾心宫内花园。 「多年不见娘娘,娘娘风采更甚,但臣却是老了。」花园小亭内,闽王世子穆元祁对相对而坐的薛太后含笑叹息道。 穆元祁这些时日时常进宫见小皇帝穆熙,和他说些闽地的趣事,穆熙很喜欢听他说话,就是精神看上去都好了些,穆熙身边现在多是燕王的人或是只忠于庆源帝的旧臣,燕王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见穆熙喜欢,也就随他去了。 这日薛太后过来乾心宫看儿子,便在花园内遇到了穆元祁。 薛太后看着眼前叹老的男人,温柔俊朗,面白如玉,含笑的桃花眼中柔情似隐若现,相较十七年前,魅力并无丝毫减免,反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沉熟稳重的味道,让人……更加安心。 薛太后抿唇笑了笑,眉目中有一些怅惘,还隐藏了一丝许久不见的甜蜜,但她很快就调整了神色,笑得端庄又得体。 她并未就着他的话回答,只道:「世子从闽中过来,哀家的侄子亦是在闽中,不知世子可见过他没有?」 穆元祁笑道:「自然见过,臣得知娘娘的侄子到闽中,心中甚是高兴,他初至闽中,臣便约见过他。薛副司少年英才,委实难得,若不是听说薛副司早有婚约,臣还想将小女许配于他。」 薛太后听言眼神便亮了亮。和诚郡王府闹成现在这样,那婚事肯定不成了……想到诚郡王府,她心中又是一片烦闷,她觉得她本来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凡是沾惹上那夏以宓,她的事情就再也没有顺利过。 穆元祁看薛太后听他说话先还是欢喜的样子,突然就皱了眉,有些苦闷的样子,心念急转,就柔声道:「娘娘不必担心,外人传薛副司病重腿疾什么的,不过都是谣传,臣在上京之前曾见过薛副司,他并无大碍。若是那诚郡王府当真背信弃义,毁弃婚约,娘娘担心薛副司的婚事,臣的长女正当婚配,娘娘不嫌弃的话,正可说与薛副司。」 薛太后从他温柔的声音中醒过来,听言就大喜,她自然已经知道侄子无事,只是背上不能人道的名声,将来说亲到底有碍,若是能和闽王府接亲,自然是大好。原本她还想将侄女芯柔嫁于闽王世子为侧妃,可那丫头却病下了,现在反倒是因祸得福。 心中如是想,鬼使神差的,薛太后竟然就道:「那自然是小侄的福气,前些时候哀家还想着,世子人品贵重,入到京中又未带家眷,哀家还想将侄女许予世子为侧妃,如今结了儿女亲家,倒是不便了。」 声音轻且柔,那神情竟然还带了些几分少女的调皮,只听得闽王世子心中大喜。 他看着薛太后,目光含情,声音低沉道:「娘娘,若是娘娘的侄女像了娘娘,对臣来说,那当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了。当年之失,已让臣久不能寐,若日日对着和娘娘亲近相像之人,臣亦不知是甜还是涩了。」 他说着话,眼睛直直的看着薛太后,这样直白的眼神下,薛太后想轻斥于他却又偏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心中竟是一片欢喜麻软。 v第27章[02.14] 穆元祁看着薛太后神情怔怔,面色隐隐沁出了丝丝绯红,知道自己目的怕是半已达成,他垂下眼,掩下心中的算计,再抬眼又已是一派正经贵王孙模样。 不过他却又转了话题,道:「娘娘,陛下开年就已十四,先帝遗诏,陛下有子即可亲政,娘娘可有打算让钦天监再算算陛下的婚期?」 薛太后一愣,喃喃道:「先帝,先帝曾道让陛下十六岁之后才成婚。」 闽王世子一笑,道:「十六才可成婚,却未定具体婚期,若是天象有异,提前个一年半载未尝不可。况且陛下大婚,准备就要耗时不少,现在也该提上议程了。」 延意二年十月,薛家和诚郡王府终究是解除了婚约。 此时嘉惠郡主已经十七,转眼就是十八,因此诚郡王府十分着急想帮嘉惠郡主定下亲事,奈何老诚郡王妃看上的人家一听老诚郡王妃提这意思,立马便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肯接她那个茬,若是老诚郡王妃豁出去面皮直接提,对方也会立即寻了各种借口推脱然后找了借口急急避开老诚郡王妃。 一时之间,京中勋贵人家竟是避老诚郡王妃如避虎蝎。 为着这事,老诚郡王妃都急得喉咙上烟,她这心思算来算去,满京城就再找不着她看得上眼的,她心腹嬷嬷钱嬷嬷看她着急上火,终于忍不住出谋划策,道:「娘娘,其实,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吗,只是这事,恐怕娘娘还是得寻了郡王爷和郡王妃娘娘说合才行。」 老诚郡王妃看向自己的钱嬷嬷,意思让她继续。 钱嬷嬷便小心翼翼道:「就是郡王妃娘娘的娘家,魏国公府世子韩世子啊,京中可没有家世比韩世子更好还能承爵还未曾定亲成亲的公子了。」 老诚郡王妃脸色顿时青红交加,难看无比。 那日魏国公府韩老夫人上门新恨旧怨,把老诚郡王妃给骂得狗血淋头,然后韩氏便借故离了郡王府回了魏国公府至今未归,连着两个孙子都未曾回过郡王府。 老诚郡王妃倒是想让儿子把韩氏给休了,可是一来韩氏手中有自己两个孙子,二来燕王势大,魏国公府也不是随便就能欺上门的,老诚郡王妃哪怕气得吐血也只能在家里折腾折腾儿子,没有它法可想。 好在这些时日她一直忙着孙女的婚事,就把韩氏抛在了脑后,却不想,自己的心腹嬷嬷这时候提了这么个建议。 可不得不说,她说的还真是事实。 老诚郡王妃挣扎了几日,终究还是抵不过对孙女的疼爱之心,厚着老脸唤了儿子诚郡王过来,道:「良儿,你知道为娘这些时日为着嘉惠的亲事食无味,寝无眠,简直操碎了心,可是这京中家世人品配得上嘉惠的没有成亲也俱都是定了亲事的,选来选去,竟是无一合适的。」 诚郡王没出声,因着薛侧妃一事,老婆孩子俱都离了心,待在魏国公府见都不肯见他,他能好受?而直接间接的原因都和自己母亲侄女脱不开关系,这也就罢了,他母亲还三天两头的为着侄女的亲事跟他闹,逼着他去到别人家提亲,他这一辈子的脸都在这段时间给丢尽了。 老诚郡王妃看儿子面无表情的脸就来气,她咬了咬牙,捂着胸口忍了,然后忍着心口的恶气道:「为娘想来想去,发现这相熟的人家除了你媳妇娘家的侄子韩世子尚未定亲,勉强配得上嘉惠,再无其他合适的……」 「不成!」 未待老诚郡王妃说完,诚郡王已经是面上涨得通红,他瞪着自己母亲,简直觉得她是不是为了侄女的婚事已经疯魔了。 妻子跟自己闹成这样,岳母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自己母亲更是厌恶,怎么可能肯让魏国公府的独子独孙唯一的继承人娶自己侄女?更别说自己母亲还曾为了这个侄女打过燕王妃的主意,逼她替嫁和亲! 若是自己敢上门提亲,岳母就能把自己打出去! 老诚郡王妃眼泪刷一下飚出来,也不忍了,哭着就骂道:「为娘那日被那恶妇那般羞辱,你以为我想和他们韩家接亲?还不是为了嘉惠,我可怜的嘉惠,自小没爹没娘,没人替她做主,就因着你媳妇的那个女儿这才被太后娘娘盯上,惹了这无妄之灾……」 诚郡王只觉疲惫至极,他片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听他母亲说着这已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转身也不管母亲在身后的怒唤就有些麻木的离开了房间,只是他刚跨出房门就看到了面色惨白眼角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痕的侄女。 嘉惠抬头看着自己叔叔,道:「叔父,是不是,您也不想管我了?因着婶婶和祾弟的事,您迁怒于我,所以也再不想管我了?」 诚郡王不想再在这里先听母亲哭,再看侄女哭,这院子中难说会有哪家的人,转眼这事就可能传出去,让自己,让诚郡王府再次沦为京中权贵家的笑柄,或者至少就有妻子的人,让他在岳家更无地自容。 他黑着脸带了侄女去自己书房说话。 他让侄女坐下,道:「不要再哭了,你再哭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嘉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你当知道,你祖母会听你哭,我会听你哭,但外人却绝不会因为你哭就妥协于你。」 他并不觉得侄女有多蠢,只不过是被母亲和自己甚至先帝给惯坏了而已,总觉得闹一闹,搬出她父亲,滴上两滴眼泪,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只这两年多来,她教训还没吃够吗? 嘉惠感觉到叔父从来没有过的冰冷的目光,心头恐慌,果然慢慢收了眼泪,就连先前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都收了起来,低着头咬着牙有些倔强的坐在那里。 诚郡王道:「嘉惠,这么些年来,你婶婶待你并不差,是你自从和亲一事之后因着你婶婶未肯如你的意让燕王妃替嫁之后就一直针对于她,及至薛氏入府,更是故意联合薛氏处处给你婶婶没脸。你当知道韩家人最是护短,你想入韩家的门是绝对不可能的。」 v第28章[02.14] 嘉惠抬头迅速看了自己叔叔一眼,眼睛里满是不服和不信,然后又侧了脑袋咬着唇沉默不语。 「呵,」诚郡王简直被气笑,道,「你那个是什么眼神,你是觉得她是你婶婶,只要我肯为你下狠手逼她,逼韩家,韩家总是会肯的,是不是?嘉惠,你觉得叔叔现在还可以用什么去逼你婶婶?就是诚郡王府的爵位,只要燕王出手,我就得上书把爵位让给亦祥。」 嘉惠脸色一白,失声道:「凭什么?」 她已经知道两个堂弟有多恨自己,若是堂弟袭了爵位,她就可能什么也不是了。当她意识到为了自己的将来自己应该和堂弟打好关系之时,她已经把他们得罪的死死的,所以她亲近薛氏,未尝没有一些隐晦的心思。 诚郡王冷笑:「凭什么?因为他是手握实权的辅政王!你当知道我们诚郡王府的爵位只有三代,亦祥这一代就是最后一代,而过了这一代,能不能有爵位会有什么样的爵位就全凭圣眷了。」 「您也说是圣眷,燕王又不是皇帝!」嘉惠尖声道。 诚郡王看她一眼,目光审视中带着尖锐和一些痛心,他道:「嘉惠,你当知道这诚郡王府的爵位,迟早都是亦祥的。」 嘉惠的手攥得死死的,她不知道她本是京都最受宠最得意的郡主,如今却为何会到了这一步。 诚郡王看侄女面色像纸片一样,到底是自己宠大的,大哥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他叹了口气,道:「嘉惠,韩家不适合你,叔父会帮你在军中挑选一个家世简单,年轻有为的……」 「不,我不要,」嘉惠摇头,尖声道,「我不要嫁给家世普通的人家,我不要,我不管内里是怎样,但我不要嫁给家世普通的,至少不能差过薛家。叔叔,反正我有自己的郡主府,嫁到韩家,他们不喜欢我,我就住在郡主府,叔叔,求您了,我以后不会再惹事,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全部都白说了,诚郡王看着这样的侄女总算是彻底死心了,他道:「那好,我带你去国公府,你自己去求你婶婶,去见老国公夫人,国公夫人。」 嘉惠听言却是一抖,诚郡王冷笑,道:「你连去国公府的勇气都没有,却逼着别人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你的面前,嘉惠,你如何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幼时的她,也是软糯可爱的,小小的,却也会体谅安抚别人,如何会变成如今的这幅模样? 诚郡王去了魏国公府,韩氏带了些讽意道:「怎么,是想来求我让我去跟大哥和大嫂提亲吗?呵,别说你们诚郡王府是怎么对我的,只是嘉惠那样子,我大哥和大嫂连阿宓都看不上,会看得上嘉惠?你们诚郡王府先得罪了燕王,后得罪了薛氏,哪怕你把整个诚郡王府陪嫁给嘉惠,他们也是看不上她的。」 诚郡王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个是他从小爱慕的女子,也承诺过这一世都不会伤害她,是他破了自己的承诺。 他没有回她的话,而是道:「阿曦,我打算上折,去闽中任职,诚郡王的爵位,也直接传给亦祥。」 韩氏一愣,审视的看向他,除了震惊之外,亦是辩着他这话的用意和真假。 诚郡王苦笑了一下,道:「阿曦,你跟我一起去闽中可好,你以前不是说想出去走走吗?我们去闽中重新开始。」 「你不必怀疑我的用心。我这么做,一来想重新挽回你,二来也是我希望自己仍有可施展之地。燕王对我忌讳,我在京中再无前景,相反若是我将爵位传给亦祥,燕王有心发展海运,增添海军,用人之处甚多,我若去闽中,他反会给我更多机会。」 爵位让给亦祥,也是投诚之举。 韩氏看着他,好一阵,才出声问道:「那你母妃还有嘉惠呢?她们会允许你这么做?」 诚郡王道:「爵位传承之事,还轮不到她们置喙。至于嘉惠,我会安排几家人上门提亲,她选不选,那是她的事,再继续放纵她,才是真正对不起大哥。」 韩氏抿嘴,他的确有负于她,可是若是真计较起来,她负他的其实更多,他肯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了,而且对于离开京城去闽中,甚至出海,她的确很是动心,她终究点了头。 延意三年初,诚郡王穆承良上折请辞郡王爵位,着诚郡王世子穆亦祥提前承爵,燕王代延意帝准奏,但爵位虽由世子承袭,穆承良亦保留郡王位虚衔,因为燕王又册封穆承良为大周海军正使,赴闽中出使沿海列国,为大周与周边海国建立外交,拓宽海运效力。 老诚郡王妃得知消息的时候,圣旨已经下达到了王府,任她在府中如何哭闹,怒斥儿子和儿媳,嘉惠郡主差点要自尽在诚郡王面前,但事情已成定局再不可更改。圣旨下达王府五日之后,诚郡王便带了郡王妃韩氏次子穆亦祾离开京城远赴闽中了。 诚郡王携妻子离开之日,以宓还亲自陪了外祖母韩老夫人在城外相送。 韩氏看着以宓目光复杂,她想说什么,却更觉得无话可说,难道拜托女儿照顾长子吗?所以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跪别了母亲韩老夫人便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扬起的飞尘,韩老夫人拍了拍以宓的手,道:「只盼着她在外面能更清明一些,你也不必怪她,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以宓扶了韩老夫人,笑着「嗯」了声,道:「孙女一直是这样的。」 诚郡王让爵离京一事虽大,但这些时日朝中勋贵百官的焦点却并不在此事上,不过是议论了数日便也罢了,此时朝中热议的是另一件事,那便是小皇帝穆熙的婚事。 延意帝现已十四,先帝早在生前便已为延意帝定下婚约,便是当朝首辅杨卫的嫡长孙女杨静瑜为太子妃,着太子即延意帝年满十六成婚。 v第29章[02.14] 延意三年开年不久,薛太后便和燕王以及内阁大臣招呼了声,道陛下大婚之事非同小可,此时也当令钦天监推算佳日,好让礼部和内务府都早为陛下大婚作准备了。 另外大周历来有传统,太子大婚之前一般先迎两位良娣或良媛,陛下在为太子之时太过年幼,先帝未曾为其赐下良娣良媛,不若着礼部准备选秀事宜,在陛下大婚之前,先为陛下选上几位妃嫔入宫,以候后宫之主。 当然了,薛太后并非完全无脑,她说的这个还真的是大周历来的传统,当年淮宁公主的生母便是先于太子妃宋氏入太子府的良媛,她考虑到杨家可能会不悦,还亲自召了杨老夫人杨大夫人以及准皇后杨静瑜入宫作了一番安抚,道陛下虽会选秀,亦会先迎妃嫔入宫,但在陛下大婚之前绝对只会是摆设,不会威胁到杨静瑜的地位。 延意三年初,薛太后提出要给延意帝选秀之后,又举办了数次宫宴,频频召各路勋贵和实权大臣之女或孙女入宫说话,那架势所谓的选秀竟不似是为了让薛家女入宫,竟是要动真格的挑大臣之女。 也是,此时薛家那原本说准备入宫为后的那位姑娘薛三姑娘现在可才只有十二岁,也太小了点,而那个排行第二的庶女薛二姑娘虽然因病拖了婚事,却是已经十九了,大的太大,小的太小,都不合适。 为此朝臣私下各种揣测之际,紧接着京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月初,南阳侯的侄子赵曦酒后与岭南都司都指挥使李邺的幼子李文廷为了一小寡妇争风吃醋,当街打死了李文延,当时赵曦的妻子魏国公之女韩氏已经有近九个月的身孕,在南阳侯府听闻此事后就受刺激过度,早产诞下了一个男婴。 另外,这李文延还有一个身份,他还是成淑大长公主的幼孙。 成淑大长公主是庆源帝和燕王的姑母,高宗皇帝的妹妹,不过这些年她并不住在京中,而是一直随了儿子李邺住在岭南。 以宓在王府中得知此事先惊后疑,按捺住当即去南阳侯府去看依玥的冲动,一面派了人去南阳候府问依玥的情况,一面就命人去京府衙门以及事发之地寻相关人等查探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情况未明,这个时候她若是急匆匆就跑去南阳侯府,怕是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南阳侯府和魏国公府素有来往,以宓幼时养在魏国公府,自幼就识得赵曦,不说他和依玥青梅竹马,对依玥的感情深厚,就是对他的性格和人品以宓也都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做出为个小寡妇和人争风吃醋,还打死人? 打的还是岭南都司都指挥使的儿子,成淑大长公主的孙子?! 这事怎么看怎么有蹊跷。 以宓派出去的人回来之前,穆元祯就先回了府,他看以宓见到自己回来未有如往常般笑着迎接自己,而是少有的坐在椅子上皱眉似寻思着什么,便上前先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阿宓,可是在想着赵家二公子之事?这事并非赵二公子之过,是李文延当街调戏那女子,赵二公子看不过眼,踢了他一脚,谁知这李文延用药过度,这才暴毙身亡。」 「用药过度?所以此事很可能是人为的圈套了?」因一直这般想着,以宓直接就脱口问了出来。人,怎么可能踢一脚就死了? 「那么,京府会如何判这件案子?」说完眼睛黯了黯,这事牵扯甚多,自己现在这般问他,不过是为难他罢了。 穆元祯看着以宓顿了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却不知该如何安抚。 这事明显是个圈套,李文延死的原因重点也不在赵曦的那一脚,可他的的确确是被赵曦踢死了。事情一出,李家和儿子留在京中的李大夫人便立即递了牌子入了宫找薛太后哭诉,定要赵曦以命偿命了。 岭南都司都指挥使李邺有三子两女,长子长女为原配林氏所出,次子为一姨娘所出,而这被打死的李文延为第三子,为继妻现如今的李大夫人温氏所出,温氏只一子一女,可以想见这李文延那就是他的命根子。 穆元祯握了以宓的手,道:「你放心,我会查出这背后之人,相信李指挥使不会太过苛责赵二公子的。」 以宓苦笑,那到底是自己儿子,李指挥使可能面上不会要求太过惩治赵曦,但心中到底会否怀恨在心就是另说了,尤其那是李大夫人的独子,李大夫人不可能会善甘罢休,还有成淑大长公主,那可是她的孙子。 以宓捏着穆元祯的手,低着头半晌,才低低道:「若是人为,那这背后之人目的是什么?冲的是南阳侯府,魏国公府,还是我们燕王府?是因为岭南都指挥使,还是因为成淑大长公主?」 「兼而有之吧,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姑母就会入京了。」穆元祯缓缓道,「阿宓,你让人去魏国公府和你表姐那边,让他们先稳住,此事魏国公府和南阳侯府闹得越大,对赵二公子越是不利。」 世人只会同情弱者,同情已死的那方,谁势大,反而会受到舆论的谴责,很多文官家族遇到这种事情,为了家族声誉,甚至会牺牲自家子弟,押着要求重判。 燕王猜得没错,此案过后不过月余,成淑大长公主就带了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李文延的胞妹李惜妍回京了,随同的还有李指挥使的长子李文功。 而此时赵曦还被关在京府衙门,案子至今未判。 其实京府已经查明,案情十分简单,就是李文延在当街调戏小寡妇之前,曾在花楼度夜,用助兴的药物过度,又一夜翻了几个姑娘,身体亏耗过度,结果被赵曦那么一踢,再撞到桌子角,晕了过去之后就一命呜呼,再没醒过来了。 看着这案子着实没什么可疑之处,甭管李文延吃了什么助兴药,之前有多荒唐,那是私德有亏,但赵曦是的的确确踢死了他,依律法来讲,不判处斩,也至少是要判流放的。 但哪怕李大夫人哭天抢地,京府顾虑着南阳侯府和燕王,也压着一直没敢判。 成淑大长公主回京之后就带着孙女先入宫见薛太后,薛太后见到大长公主就红了眼睛,她道:「姑母,原本姑母回京,哀家当设宴给姑母接风,奈何却……,哀家再不便设宴,委屈姑母了,姑母您也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 v第30章[02.14] 成淑大长公主嘴抿了抿,她规规矩矩的给薛太后行了礼,又让孙女给太后见礼,薛太后便唤了李惜妍到身边,道:「上次见到妍姐儿还是六年前,妍姐儿还是个小姑娘,现在竟是长得这般好了,像大长公主你,有我们皇家的品格气度。」 又褪了手上的镯子给李惜妍戴上,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十分热情。 及至成淑大长公主问及孙子的案子,薛太后脸上现出十分难过的表情,道:「原本此案再明白不过,奈何那赵二公子的夫人是燕王妃的姐姐,姑母,您知道,陛下他还未亲政,朝政都是燕王把持着的……」 说完她像是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似的,叹了口气,脸上重又露出了些笑来,对成淑大长公主道,「不过姑母放心,这案子清清楚楚,那赵曦当街行凶杀人,哪怕有人包庇得了一时,也包庇不了一世的。」 成淑大长公主沉着脸不出声,薛太后又转头伸手摸了摸因为说到自己兄长而目有泪意的李惜妍,柔声道,「好孩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律法定会给你兄长一个公道的。」 说着薛太后又安慰了李惜妍和成淑大长公主一番,最后像是为了岔开话题,就问成淑大长公主道,「说起来妍姐儿这孩子也有十五了,姑母可有给妍姐儿说了人家?妍姐儿这样好的人才,想来在岭南也少有人能配得上的。」 成淑大长公主怜爱得看了一眼孙女,道:「岭南地方偏僻,的确少有合适的人家,原本我此次回京也正是为了妍姐儿的婚事,谁知半路就收到了延哥儿过世的消息,倒是没心情也不合适再为妍姐儿相看了。」 薛太后就叹息道:「唉,这样好的孩子,姑母您可千万别耽误了她。」 想了想,又道,「想来因着她兄长的事,姑母府中也不得安宁,姑母若是肯,不若就让妍姐儿住到哀家这里来,一来哀家喜欢这孩子,想让她多陪陪哀家,二来姑母不好替她相看人家,但哀家这里却是常有诰命夫人们入宫的,妍姐儿久不在京中,哀家也好带她多见见这些夫人们,说不得就有合适的亲事也不一定。」 李惜妍刚待推说「因着兄长一事,臣女并无心说亲」,成淑大长公主却是先就应了下来,道:「多谢娘娘抬爱,娘娘不嫌她叨扰肯接她入宫是她的福气,那我就先带妍姐儿回家收拾收拾,过两天就将她送过来陪娘娘。」 薛太后听言顿时眼睛都笑弯了,拉着李惜妍的手愈加的亲热。 马车上,李惜妍有些忐忑不安的对自己祖母道:「祖母,您不是说,不是说手握实权的是燕王,太后和薛家不过是想拿我们家当枪使,就是父亲他都急信来说兄长他……让我们不予追究兄长之事,祖母您说若是真的想要报仇,得到燕王的支持让燕王妃失宠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可是刚才为何却……」 她母亲因为兄长的死伤心过度,因着报仇心切听了薛家的唆使,的确有想将自己送入宫为妃的意欲,可是却被祖母好一番训斥,如今却是为何要顺着那薛太后的意思? 成淑大长公主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她冷笑道:「以你的身份,为后亦不为过,薛后痴心妄想,竟想让你给那个病秧子为妃,你放心,祖母让你入宫,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如此才能一步一步逼着燕王娶你。」 岭南与闽地相邻,儿子镇守岭南,燕王欲扩增海军,发展海运,又欲收回闽王之权,得到自己儿子的支持就至关重要,想来他不会为了个女人就置大业与野心于不顾。 当然了这也是成淑大长公主权衡再三才下的决定,她先前也未尝没想过和薛后联手,尤其是自己的弟弟闽王还给了自己数封亲笔信「叙旧」,可她也不是傻子,孙子的死怕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所有相关的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可李惜妍不明白这么多。 她咬着唇,不明白既然以自己的身份当得起皇后,却为何要去入燕王府为侧妃,虽然,她脑中闪过燕王高大的身影,脸就有些微微发烫,虽然她一点也不排斥这个主意,且,赵家害她兄长,官府却因为燕王妃包庇凶手,若没有了燕王妃,哪怕是淮宁公主,也什么都不是。 成淑大长公主回到公主府便让人替孙女收拾了衣物,翌日薛太后派人来接之时便让她入宫了,送走孙女不多时,便有下人来报,道是淮宁公主来访。 成淑大长公主讽刺得笑了笑,看,第一个上钩的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深宫地底密道。 一番云雨之后,薛太后斜卧在闽王世子身上,手轻轻状若鱼儿游水般划走在他的胸-膛,媚眼如丝道:「世子,还是世子你的法子好,不过轻轻一拨拉,这鱼儿就自己游过来了。」 穆元祁听言就是一笑,低了头伸手摸了摸薛太后柔滑的脸颊,温言软语的哄道:「阿婵,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总是会尽心尽力满足你的。当年我没有机会,现在得偿所愿,总会如了你的意的。」 薛太后听得身子都软了半截,这几年来,她虽贵为太后,但除了宫中这小小的天地,外面的事就没有顺心如意过,只越发的憋闷,还是和闽王世子搭上之后,她才觉得身心都舒泰了起来。 而穆元祁手轻轻拍着薛太后,在她背后,她看不见的眼睛里却又是另一番神色。 她只当他是为她出谋划策,却不知他真正的用意。 岭南和闽地相邻,燕王暗中增兵闽中,突围闽王府,闽王不备,现如今处处被动,闽王数次和异母妹妹成淑大长公主「叙情」,奈何成淑大长公主不过是与他虚与委蛇,半点进展也没有,便只能用个间接的法子离间燕王和李邺李家的关系了。 前面又有薛太后和薛家挡着,燕王就算怀疑,也怀疑不到闽王府的头上。 穆元祁想着事,就听到薛太后突然又幽幽道:「世子,你说,我这里若是有了你的孩子,可怎么办?」 穆元祁的手就是一顿,然后道:「放心,我们那样,你不会有孩子的。」 薛太后却没肯就此罢休,仍是缠着道:「若是万一有了呢?」 v第31章[02.17] 穆元祁一把搂住她,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看着她酡红的脸颊,水光无限的媚眼,道:「有了,就生下来,我让他做闽王世子。」 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低了头一路吻下去,很快两人便又陷入情-欲之中,再无暇他顾。 大周皇宫有数道地底密道,历来都是皇帝临终前口述告知下一代皇帝,只是庆源帝死时,小皇帝只有十一岁,庆源帝犹豫再三,最终把所有密道口,出口位置告诉穆熙之后,还是怕他忘记,又留了一道出口就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密林的密道给了太后薛氏。 这也是他思之又思下的决定,那个密道,一边出口就是在慈寿宫,另一边是宫外密林,若皇宫有事,薛氏可带小皇帝从那里逃生,隐藏数日甚至数月,但却不能引兵攻城,不怕薛氏有异心,引反贼入宫。 只是庆源帝再想不到这密道竟是变成了薛氏的偷情之所。 成淑大长公主府。 淮宁公主一月底产了一女,她身子本就不特别好,产女之后更是体弱,这几个月来她都未曾出过门,此次若不是为了自己驸马的堂弟赵曦,她也不会登成淑大长公主的门。 南阳侯府子嗣不丰,而她也已经从太医那里得知自己不可再有二胎,而驸马赵睿为了让她安心,一早就承诺说不会纳妾,将来会从堂弟赵曦那里过继一子。 所以就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能不管赵曦。 淮宁公主给成淑大长公主跪下行礼,唤道:「姑祖母。」一句话眼圈已是红了。 她幼时,成淑大长公主还在京城的时候,甭管是不是为了讨好庆源帝,对她还是非常疼爱的,再没想到,再相见时中间已经隔了生死仇恨。 成淑大长公主看她这个样子,先时还绷着的脸,终还是软和了下来,她叹了口气,亲自扶了淮宁起身,拉了她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好孩子,姑祖母知道这并不关你的事,你身子不好,何须特意过来此一趟,又行此大礼?」 淮宁摇头落泪道:「姑祖母,我虽为公主,但嫁入赵家,如何能说赵家之事与自己无关,我此行来一是想替堂弟给姑祖母赔罪,二来也是多年未见姑祖母,想过来探探姑祖母了。姑祖母,表哥之事,的确是我二弟之过,淮宁几无脸面来见您。」 成淑大长公主听到这里眼中也现出了些悲意,她摆了摆手,阻止淮宁道:「淮宁,你不必说了,姑祖母知道你的为难,但不管延哥儿他怎么不肖,那也到底也是我的孙儿,你刚产女,当知道为母,为祖母对子孙的那种爱,当得知孩子出事之时的那种痛。」 「姑祖母……」 成淑大长公主搂着淮宁,两人无言良久,淮宁几乎以为今日会无功而返之时,却不想成淑大长公主却是突叹了口气,道:「淮宁,姑祖母想将你妍表妹送入燕王府。」 淮宁一惊,愕然的看向自己的姑祖母,一时之间竟是转不过弯来。成淑大长公主送李惜妍到太后身边,她也以为她是有意要李惜妍入宫为妃,如何又要去燕王府? 淮宁喃喃道:「妍表妹,她,不是要入宫吗?而且,她,她和皇叔还隔着辈分……再说,让妍表妹为侧妃,岂不是委屈了妍表妹?」 说到这里面色就是一白,所谓的辈分,在皇家从来就不是问题,正妃和侧妃也从来没有那么多的界线。 淮宁脑子乱乱的,只听成淑大长公主又道:「淮宁,你表哥死的冤屈,姑祖母也知道罪魁祸首不是那赵曦,背后当是有人想挑拨我们李家和南阳侯府,和燕王府的关系。但是,呵,明知道是挑拨,我们心中还是对南阳侯府,对燕王妃产生了恨意。」 「淮宁,你当理解,这种恨意根本不受我,不受你表舅表舅母的控制。现如今,能打破这个局面的也唯有让你妍表妹入燕王府了。」 淮宁先还有些怔怔得看着自己姑祖母,但她毕竟出身皇家,还是很快理清了这后面丝丝缠绕的关系,一时之间,心头千丝万绪,淮宁只觉得苦涩无比。 因为姑祖母在仇恨之下还是选择了向燕王投诚,不惜送上孙女维系关系,放弃了自己的弟弟穆熙,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淮宁慢慢清明下来,语气也不再煽情,她道:「姑祖母,您刚回京不久,怕是不知道皇叔他对燕王妃十分看重。」 成淑大长公主笑,她站起了身,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身俯视着淮宁道:「看重?淮宁,你身在皇家,难道不知道情爱这种东西在皇家最是虚无,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没有几个宠爱的妃子?但又有哪个帝王为了个宠爱的妃子肯牺牲自己的权势,自己的位置了?」 「就是夏氏,她若是懂事,当此之下,为了燕王,她也该端着笑脸迎你妍表妹入王府!而且她入府两年都未曾有孕,燕王他,本就该当迎娶侧妃了!」 燕王府。 以宓送走淮宁,然后回头看向内房走出来的穆元祯,笑吟吟道:「王爷,臣妾是不是真该为了安大周功臣的心,替王爷张罗,迎娶李氏入门呢?」 穆元祯冷笑,道:「李家,还没有这么重的分量,李邺也不会这么愚蠢。看他们李家,是成淑大长公主做主,还是李邺做主吧。」 一个个的怎么就觉得有资格替自己做主了。 岭南是重要,但不过是个都指挥使,整个前军都督府都已经是自己的人,要替换掉岭南都司都指挥使虽原不是在他计划范围之内,却也并非难事。 v第32章[02.17] 以宓却没有理他后面的话,只侧了头带了些戏谑的笑意看着他道:「王爷,是因为李家没有这么重的分量,所以王爷才不予理会吗?那若是……」 「若是什么?」穆元祯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像是有吸力般,定定的看着以宓。 「若是……」以宓原本面上的笑意在他的目光下慢慢淡去,她低喃着,后面的话却是消失了在舌尖。 「阿宓,」穆元祯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低头看着他,极认真道,「阿宓,没有若是,我会尽力不让任何他人有这个分量敢逼我做违背我心意的事。」 以宓一愣,看着他像是要看透自己的眼睛,不自在的别过了脸去,耳朵却是慢慢红了起来。原本她只是说笑,却不想他会这么郑重其事,仿佛她是在试探他一样。 他们两人,穆元祯向来都是做的多,说的少,而她,在两人的感情方面,好像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因为他太直接太强势,她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也未曾对他表达过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低声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然后就转了话题道:「王爷,亦祥他在军中能适应吗?」 诚郡王带着韩氏离开京城,穆亦祥袭了郡王爵位,他不想再在书院中,更不想在家对着怨气冲天的老诚郡王妃和天天为着亲事闹腾的堂姐嘉惠郡主,所以就求了以宓想去军中,他年纪小,燕王就将他安排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常山大营。 穆元祯也没有再就先前的话题逼以宓正视自己的心意,他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温声带着些宠溺的语气道:「嗯,诚郡王在常山大营任指挥使多年,那里有很多将领都是他的旧部,穆亦祥在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利于他慢慢收拢他父亲的旧部,接手诚郡王府潜在的势力。」 以宓只觉得自己耳朵都烧了起来,那火辣辣的感觉还一直蔓延到脸颊脖颈,当然,那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的动作和他说话时那种诡异的语气。 她推开了他的手,远远的就走到了另一边的扶手椅上坐下,手扶在座椅的雕花扶手上按着好一阵那热度才退了些。 她就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百无禁忌,明明外表看起来严肃正经无比,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突如其来的就会动手动脚然后接着很可能还不管不顾胡作非为起来,这一点,哪怕两人成婚两年,她也还是没有习惯。 真不知道外人知不知道他其实是这样一个人。 穆元祯看她近乎落荒而逃但却还要偏偏故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就有些想笑,有时候他就是越看她装模作样就越想逗她,当然了,逗着逗着那走向往往也不受他控制了。 此时两人大约都忘记了先时在说的有关穆亦祥的话题。 以宓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得意的可恶表情,鬼使神差的就轻哼道:「这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燕王府,盯着你的那两个侧妃位,天天说我生不出儿子,我看那李家姑娘家世不错,听说长得也不错,淮宁公主又说,让她嫁过来还能安一安那李都指挥使的心,稳固岭南,就是成淑大长公主也能歇了仇恨的心,我看王爷不若就纳了她。喏,反正我们王府后院的院子有大把。」 穆元祯听她说着这样口是心非的话好笑,不过他旋即像是抓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生不出儿子?」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低头俯视着她,看了片刻,笑道,「阿宓,你是怪我不够努力让你生不出儿子吗?嗯,也是,多生上几个孩子,我们王府后院自然就不会这么空了。」 以宓的脸腾的就红了起来……这个人! 努力,他还要怎么努力,想到这里,以宓真是又羞又恼又气自己真是哪壶不开专门要提哪壶。 其实外人都说穆元祯对她有多么爱重,有时候以宓她还真希望他能对自己稍微冷淡一些,尤其是晚上,他总是……要不够似的,可劲儿的折腾,很多时候她都被折磨得只恨不得一直晕过去才好。 他平日里虽然对着她很好说话,晚上的时候任她怎么求饶也是半点不肯放过她的。 以宓虽然心性冷静通透,但到底也就十几二十岁,这种夫妻之事她所有的经验认知也就是婚前那教导嬷嬷教给她的,以及婚后穆元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的。 教导嬷嬷说夫妇之道,情之所至,阴阳相融,才能夫妻相通,这种事教的比顺应夫君还要奔放,然后穆元祯表现的,难道是因为情之所至吗? 她也不知道她要得多动情才能完全满足得了他…… 大约是被所谓的「宠」得太厉害,所以侧妃什么的,以宓当真还没有什么防范意识。 其实如果穆元祯知道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肯定会觉得她也忒没良心了,因为他觉得,他实在是已经非常克制了……无奈两人的要求和标准实在相差太远。 且说成淑大长公主让淮宁公主跟以宓递话,想让以宓上门替燕王求娶自己的孙女,结果以宓丝毫不买她的账,只轻描淡写就把淮宁给打发了。 以宓可不理淮宁说的那一番道理,只道「我倒是不知道王爷他纳个妾还跟安臣属的心有个什么关系,王爷他这么多臣属,那他要这样安臣属的心,怕是不用做别的,只成日里纳妾就够他忙的了」。 淮宁听得那叫一个张口结舌,但莫名的她心中还有些快意。 相较成淑大长公主,淮宁更不愿得罪以宓,所以翌日就上了成淑大长公主的门,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转给了成淑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当即脸就涨得跟紫色茄瓜似的。 v第33章[02.17] 真是……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果然没娘养,没教养! 要是燕王妃此时就在她面前,她估计就气得想直接掌掴她了。 可是,那也不过就是幻想罢了,现实还是现实。 六月中就要选秀,现在礼部已经在整理名单,若是届时还不能定下孙女和燕王的事,难道还真要入宫不成? 淮宁看着成淑大长公主难看的面色,心中暗自不屑,明明是上赶着想送孙女为妾-别说是侧妃,侧妃还不就是个妾,总归不是正室-,却还偏偏要端着,想让人家亲自上门来求娶。 燕王妃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干嘛要给自己夫君弄个妾侍?就是自己这真生不出儿子的,那也是绝不肯驸马纳小的。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腹诽,面儿上却是小心道:「姑祖母,其实皇叔他娶不娶侧妃,要娶谁为侧妃,怕是燕王妃也做不了主,姑祖母您还不如直接跟皇叔谈谈,皇叔他自不好忤了您的面子。」 这话说的成淑大长公主面色又是一黑。 因为她此次回到京城已经近一个月,都还未曾见到过燕王。 明明她是燕王的长辈,可燕王他,竟是从没来拜见过自己。 她脸上阴晴不定,然后抬眼看着淮宁扯着嘴角道:「淮宁,若是需要我自己跟元祯说,那我为何要放过赵曦?」 语气不善,分明是因着燕王妃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而有些迁怒淮宁公主的意思了。 淮宁一愣,随即却被她的语气有些激怒,她虽脾气算好的,但到底是先帝唯一的公主,自有她的骄傲。 反正这一来一去她也算是看明白了,成淑大长公主不过是想借了赵曦一事拿捏燕王妃想要塞人进燕王府罢了。 既然她是那种目的,自己还着什么急?燕王妃那么着紧依玥,可也不见她有多着急!想想也知道,皇叔那么在乎皇婶,怎么可能会让赵曦有事? 淮宁心中踏实下来,也不想再理会成淑大长公主了,但面上却还是做出无奈的表情,道:「姑祖母,燕王妃既不念与我弟妹的姐妹之情,不肯为二弟让步,我们也没有办法。听说燕王妃她最听魏国公老夫人的话,不若姑祖母去跟魏国公老夫人或者魏国公夫人说说?」 成淑大长公主先还真就认真考虑了下,随即却是大怒……若是魏国公老夫人再拒绝,再将此时在京中一宣扬,那她孙女还做不做人了?他们李家的名声也完了。 她看向淮宁的目光开始尖利起来,可淮宁却还是一副很烦恼,正为她认真考虑问题的模样,她心中有气却无处可发,最后大约是觉得淮宁半点用处也没有,便也懒得再跟淮宁继续说什么,敷衍了几句便打发她走了。 成淑大长公主自恃着长辈身份不愿亲自去找燕王,就寻思着是否要找宗室某个老王公去燕王府暗示穆元祯之际,耽误了许久的那桩案子却是突然被判了下来。 京府衙门判定其孙李文延是服药过度,元气透支而亡,而南阳侯府二公子赵曦那一脚并不会致李文延之死,且其踢打李文延事出有因,故判其无罪释放。 成淑大长公主闻讯还没从震惊和不信中反应过来,她儿媳妇李大夫人温氏已经哭倒在了她面前,求她给自己儿子做主。 成淑大长公主亲自去京府衙门质问京府府伊,府伊也没做过多解释,只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给大长公主,却是她儿子岭南都司都指挥使李邺的亲手书信,道其子之死乃是其咎由自取,赖不得旁人,请京府秉公处理,释放赵曦。 成淑大长公主只觉面上火辣辣的烫,回到府中温氏再跟她苦闹,她一脚就踢过去,骂道:「都是你这蠢货,把个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这才惹了性命之灾,丢尽了我们李家的脸,公主府的脸。」 且说这些时日薛太后接了成淑大长公主的孙女入宫,又频频召见各勋贵大臣家的女儿,只觉得各家的女儿都很不错,越看就越有一种万事皆在自己手心掌控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在见了钦天监监正傅正之后却是消失殆尽。 「你说什么?!」 薛太后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猛地一顿,对着傅正就怒喝道。 傅正一身青袍,仙风道骨,神色半点不因薛太后的怒火而所动。 他不紧不慢重复道:「娘娘,陛下为天命龙子,逢水则生,逢金则旺,但陛下落宫之时元神受损,不宜遇刚火,但延意五年和延意六年皆为火旺之年,且杨姑娘又是戊午火命之人,几火相撞,怕是对陛下有大碍。」 薛太后气得胸口起伏,斥道:「胡言乱语,当年陛下赐婚前难道没有让你们算过陛下和杨氏的生辰八字?当初可行,现在又为何变成相克了?」 傅正被斥仍是面不改色道:「娘娘,陛下和杨姑娘的生辰八字的确相合,只是不宜于延意五年和六年成婚而已。」 反正有理无理他们也能说出花来,跟一群神棍你还能拗得过?薛太后不信,但却偏偏心中膈应,也不敢冒险,朝臣也绝不会允许她拿皇帝的命去冒险,哪怕那是她儿子。 v第34章[02.17] 这事薛太后还没理出个头绪,该如何破了此事又不妨碍她的筹划,这日她儿子过来给她请安时又给了她一重击。 小皇帝穆熙对薛太后道:「母后,朕并不喜那些女人,朕不想选秀,朕想纳柔表姐为妃。」 先帝虽然定了太子妃为杨家女,但在薛太后看来,这几年,杨首辅和杨家丝毫也没为小皇帝,为她做过些什么,朝堂之上大部分时候还都站在燕王那边,和她,和薛家作对,所以儿子亲政一事,她还真不敢指望着杨家。 占用了她手上最好的一个资源–儿子的正宫位置–却半点没办那个位置该干的事,给她,给儿子什么支持。 想想她就恼火。 但薛太后也不敢太过得罪杨家,她就打算稳住杨家,然后再用后宫妃嫔的位置笼络朝中其他大臣,为儿子的亲政铺路。 待三四年后儿子产子亲政,局势稳固之后,那时正值侄女薛芯荚十六七,正好接她入宫,将来如何再徐徐图之。 她完全没有想过此时把个侄女接进来搅局,尤其还是庶出,年纪已经十九的薛芯柔。 薛太后看着儿子好半晌都出不了声,待反应过来之后她瞅着儿子一向苍白冷淡的脸上竟是难得的坚持之色,怒极反笑。 这个侄女,她让她嫁这个,没人要,嫁那个,她装病不肯嫁,却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皇帝比她小了整整五岁,她也好意思去勾-引,有这能力,当初怎么就不用在穆元祯身上?! 薛太后收了笑就冷冷道:「陛下,现在燕王把持朝政,更是收买钦天监说你不宜大婚阻止你亲政,这个时候,你不能再行差踏错,选秀势在必行,你柔表姐也不适合你。」 这次穆熙却是少有的坚持,他道:「母后,朕一点也不喜欢那些女人,你让朕娶回来最终也是没什么用的,更何况,朕一点也不想亲政,朕更不想做这个皇帝。」 那些女人,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自己,或者想要的不过是自己能带给她们的位置,看着她们,他就忍不住想起朝堂上的那些纷争,让他厌恶又疲惫。 还有皇帝这个位置,他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每天只能睡几个时辰,明明疲惫至极身体不适还要被逼着背书习字,听枯燥至极的经史,看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然后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睛都是各种要求各种逼迫,只因为他是大周的皇帝,他觉得累极了。 前面那几句话也就罢了,最后一句却是让薛太后大惊失色。 她尖声道:「你,你说什么?」声音尖利直刺得穆熙脑子生疼。 穆熙抿了抿唇,想再开口,薛太后却是紧接着就又惊又恐的斥道:「你,你胡说什么?你是皇帝,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穆元祯,一定是穆元祯,」薛太后按在凤椅上的双手颤抖,她咬牙切齿的恨道,「是他,定是他让人不停的给你洗脑,让你厌恶朝政,厌恶坐这个位置。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 穆熙听得烦躁,站起身就打断薛太后的话道:「母后,这关皇叔何事?是朕根本就不喜欢当这个皇帝,朕不想明明身体不适还要被逼着上课上朝,不想听你们絮絮叨叨的各种要求。」 「反正,朕不想娶那些女人,你要让她们入宫可以,但不要过来打扰朕。」 穆熙说完看到母亲盯着自己的神情狰狞至极,他性子疏懒,以前薛太后跟他说什么他至多不予理会,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直接逆她的意反驳她,见她如此表情心中也有些惊恐,忙说了句「母后歇息吧」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薛太后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薛太后的心腹嬷嬷朱嬷嬷就劝道:「娘娘,陛下年纪还小,他还不懂得这皇帝的位置有多么重要,娘娘不要着急,这以后慢慢教着他就是了。」 又小心道,「娘娘,陛下既然喜欢二姑娘,二姑娘也是娘娘看着长大的,依老奴见,不若就将二姑娘召到娘娘身边,有什么事您就让二姑娘好好跟陛下说,也免得旁人教唆坏了陛下。」 薛太后慢慢缓过神来,低声道:「是,这孩子他自小就不听我的话,现在越发的左了性,也只能如此了。可恨,定是那穆元祯教坏了他!」 说到这里,真是心痛难忍。 这夜她和闽王世子幽会,忍不住又跟情郎痛诉,又请他出谋划策。 闽王世子穆元祁搂着她,心念急转,然后一边揉着她软滑幼腻的身子,一边就哄道:「杨家那边,既然钦天监说延意五年六年都不适宜大婚,那就不大婚好了,这些时日我观杨卫,那个老狐狸,心思深沉,也定是不可能为了孙女就逆了穆元祯的,说不得这事不单止是穆元祯在后面操作,杨家也是有份的。」 「我们还可正好借了这个理由,不用等陛下大婚,让他先直觉和其他妃嫔先圆房,有了孩子就可要求亲政,这先帝可也没说陛下有子方可亲政,这孩子就一定是从那杨家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其实依我看,对陛下来说,武将还更重要过文臣,李家女也好,还是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陈会的孙女也好,都比杨家还要更实用些。」 两人数番缠绵之后,薛太后的心情才总算慢慢好转过来。 延意三年六月,薛太后同钦天监和礼部商议,道是既然陛下之后几年都不适宜同杨家姑娘大婚,但陛下不可能因此就一直等着杨家姑娘,不若选秀照旧,杨家姑娘那边那就在延意七年择一吉日成婚吧。 v第35章[02.17] 七月,薛太后命礼部着手选秀事宜,命朝廷所有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将家中未婚嫁的女儿画像和生辰八字都递交上给礼部进行初选。 同时薛太后为了安抚儿子,私下召了薛芯柔入宫,并对穆熙道薛芯柔的年龄身份都不适宜参加选秀,就先放在慈寿宫待时机成熟后再将她赐给他。 薛太后的愿望和部署都是美好的,奈何现实总是会打乱她的部署,打破她的美好愿望。 薛太后要求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必须上报参选一事遭到了内阁和朝堂上大部分部分官员的反对,御史更是直谏,道陛下并非选后,不过是普通妃嫔,如何能要求所有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全部送上来待选? 薛太后并无决定权,最后燕王和内阁直接议定,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皆可参选,但并非强制,由官员自愿上报参选。 然后更令薛太后气恼难堪还在后面,九月礼部往宫中递交上了初选之后的最终名单,薛太后翻阅着各家闺秀的资料,是越翻脸色越难看,因为这份名单上竟是几无一家是她相看上的那几家闺秀。 就是在她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其兄长案子结了之后就被成淑大长公主接回去的李家小姐李惜妍都没报上来。 薛太后扔了名单,胸膛起伏过后就命人召见成淑大长公主,成淑大长公主面色阴郁,听到太后问起,就道:「启禀娘娘,这都是我的疏忽,前些时候阿邺来信,才道是在我带着妍姐儿上京之时已经帮妍姐儿定下了亲事,是岭南右布政使的幼孙,因为是我出发之后才定下的,所以也是收到阿邺的来信才知道。」 她又瞅了一眼薛太后,道,「不过妍姐儿虽然定下了亲事,但李家族中倒是也有一些未婚的女儿,品貌并不比妍姐儿差上多少,若娘娘不嫌弃,改日我倒是可以带上她们过来先给娘娘瞅瞅。」 李家族女,当这皇宫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薛太后的脸差点没挂住。 她生硬道:「李家族女就不必了,大长公主既然连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到底有没有定亲都不甚清楚,做不了她的主,那什么远房族女,怕更是不清楚,做不了主了。也是哀家和陛下孤儿寡母的,什么人也都能欺到我们娘儿两的头上,糊弄哀家了。」 这话却是说得成淑大长公主暴怒,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孙子的死,孙女被人拒婚,最后还得吞声忍气让杀孙仇人继续享受侯府富贵妻美子娇,可也没见薛太后做什么! 她立即落泪道:「娘娘,我儿镇守边疆,将嫡妻幼子留在京中,结果幼子被人活活打死,凶手却是被无罪释放,我连吭都不能吭一声,娘娘,您说有人欺到您头上,那我孙子都被人打死了,我这又算得什么呢?」 「我这什么大周的大长公主,也就是个名了,什么人都能欺上我一欺,闹上我一闹,想威胁就威胁,想羞辱就羞辱,娘娘,我看我还是一根绳子吊死在这皇宫,也好过在外被人羞辱,丢我老穆家列祖列宗的脸。」 成淑大长公主胡搅蛮缠,倚老卖老越说越离谱,就是平日里已经很不讲理的薛太后也见识到了比她还不讲理的,她黑了脸斥上两句,那就更是捅了马蜂窝。 成淑大长公主是被人连劝带威胁的给请出宫的。 然后翌日满京城就传出薛太后逼迫成淑大长公主,让大长公主送其孙女李家二姑娘李惜妍入宫不果,就对大长公主又是呵斥又是威胁,最后更是直接把她轰出了宫,完全无视大长公主好歹也是她的长辈,他儿子还是朝廷重臣,正在岭南镇守边疆…… 御史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第二日朝堂上又是轮番一阵口诛笔伐,穆熙听得简直面红耳赤,在龙椅上如坐针毡,之后数日干脆就装病又再不肯上朝,心里对选秀什么的更是厌恶。 此时薛太后再想召诰命夫人们入宫旁敲侧击让她们送女儿那是更不可能的了。 选秀一事最终让薛太后几乎成为世家大族暗地里的一个笑话,最后太后为了撑住颜面,还是在礼部递交上来的名单中选了两名闺秀,只分别封了个低位的美人和才人,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这场闹剧。 众人也不再关心小皇帝的后宫之事,只是对钦天监说小皇帝和杨家姑娘后面几年都不宜大婚颇多揣测,不知这到底是燕王之意还是杨家之意,这事总不免让人多想。 到了延意三年年底和翌年年初,又有一件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年底开始,燕王妃夏氏便再无出现在宫宴或任何其他的公众场合,就是新年祭礼,元宵灯会,以及后来去皇庄狩猎,也都不见燕王带着燕王妃参加。 据说薛太后在大年初一问起,燕王也只冷着脸道燕王妃身体不适,便再无多言。 这是失宠了还是怎么的? 延意三年二月,温梅庄。 外面寒意还未散去,温梅庄已是温暖如春,就是这里的桃花也因着天气暖而开放的要更盛上一些。 以宓慵懒的靠在软塌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伸手逗弄着身旁爬着的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小子,圆圆的眼睛,胖嘟嘟的节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儿,眼巴巴的看着以宓吃着红红的果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而不远处的温泉池子里则是正眯着眼舒服的泡着温泉的依玥。 依玥看着以宓逗弄着自家儿子,叹道:「还好他肯黏你,我的天,你不知道我这些个月都过得什么日子。」 这孩子早产,起先特别瘦弱,她婆母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说是孩子吃亲娘的母乳身体才好,她本就因早产对他心有愧疚,一狠心就自己喂了,结果就是这孩子后来特别黏自己,根本不让旁人带,而且这小子脾气还特别大,她一不在,他那个嚎,那日子真是过得叫个惨,有时候明明都给气得冒烟了,还得龇着牙作出一副慈母笑…… 以宓笑道:「你过得什么日子,敢情说什么过来陪我,其实是想自己偷懒来了。」 v第36章[02.20] 依玥轻哼一声,道:「没良心的。等你肚子里的那个出来,你就知道生活是个什么滋味了。」 她自产子之后,几乎就再没回过娘家,先是忧心着夫君的案子,后面则是婆母离不得孙子,这次还是因着以宓出面,婆母感恩自家夫君的事,不好拒绝以宓,这才允了。 以宓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了笑,没有出声。 她是不知道孩子出世之后会是个什么样,但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却觉得日子过得还不错。 虽然身体有些不适,但是却能借此自己跑到了温梅庄,过上些逍遥日子,再也不用夜夜都应付着穆元祯–虽然他隔上一日总是会过来看她,但她觉得这样子才正是恰恰好。 依玥瞅着以宓笑得满脸幸福的模样,心中叹道,也就外面那些傻子才会以为燕王妃失宠了。燕王那整天黑着脸的模样大概是……咳……欲求不满造成的。 「阿宓,」她突然想起一事,道,「我来之前听我婆母说冀成侯夫人这些日子和老诚郡王妃来往甚密,听说老诚郡王妃想把嘉惠郡主许给冀成侯世子,但中间似乎还提到了亦祥。阿宓,我担心他们会算计亦祥的婚事。」 依玥的婆母吴氏出身冀成侯府,是现任冀成侯的堂妹。 不过冀成侯世子并非侯夫人的亲子,这位侯夫人是冀成侯的继室,只育有一女,而世子则是冀成侯原配所出。 以宓皱眉,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庄子上养胎,大概穆元祯也严令她身边的人不要随便乱说坏她心情,所以外面的事倒是知道的少些。 这位侯夫人不会是想用冀成侯世子的亲事来跟老诚郡王妃交换,要把她亲生的那个女儿许给亦祥吧? 勋贵家可不兴这么结亲的。 似是看出以宓心中所想,依玥嗤之以鼻道:「老诚郡王妃和那个嘉惠郡主一直不肯低嫁,现如今嘉惠郡主已经二十有一,两人都快急红眼了,但凡京中条件好上一些又尚未定亲成亲的都被她们瞄上品头品足过,现如今大过嘉惠又未定亲又有爵位可继承的可除了冀成侯世子再没有旁人了。」 就是她兄长韩慎远前几年死活不肯成亲,又不顾她母亲反对去了军中,后又被派到云南都司任职,结果去年回家却是带回了一个异族女,还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死活定要娶她,她母亲差点就气晕了过去,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成了亲,成亲之后又回了云南,去年过年都未回来。 反正嘉惠郡主现如今那情况,可没几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娶,但穆亦祥却是京中勋贵世家眼里大大的热门。 年纪轻轻已承继了郡王爵位不说,还是燕王妃的弟弟,且文武双全,品貌俱佳,无半点陋习,小小年纪在军中已做到从五品的武职,很明显,将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以宓轻哼,冷道:「她敢定下亦祥的婚事,我也能让那婚事不作数。她们就折腾吧,折腾得亦祥厌恶透了她们才好,免得还总拿着那孝道恩义逼得亦祥连郡王府都不能回。」 只是以宓并不想介入穆亦祥的事,没什么必要,她不会插手。 自原诚郡王和韩氏离开京城去了闽地,穆亦祥提前袭了郡王爵位,京中就有不少人家跟她或者外祖母那边打听他的亲事,也不知原诚郡王是为了锻炼穆亦祥还是太过信任他,亦或是信任以宓或者韩老夫人,总之那两人是提都没提过穆亦祥的亲事安排就走了,到了闽中没过多久就出海了,这两年也没回过一次京城,只偶有信件及礼物捎回来。 打听亲事的人多了,以宓也问过穆亦祥,十五岁的少年谈到自己的亲事脸上半点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腼腆和憧憬都没有,只道暂时不想谈什么亲事,请以宓都给拒了。 这孩子怕是被诚郡王府这几年的事都给折腾得有心理阴影了。 依玥懒洋洋笑道:「是啊,谁能有这对祖孙折腾啊,好端端的皇家郡主,弄到勋贵人家见了就躲,一说到亲事就顾左右而言他,也亏得她们脸皮厚。」 不说嘉惠郡主年纪大和那些过往之事,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嘉惠郡主和现在的诚郡王穆亦祥不和,老诚郡王妃更是把魏国公府和燕王妃得罪得死死的。 所以除了贪图嘉惠郡主嫁妆的,京中勋贵人家但凡心思多些的,还想子弟能有些前程的就都不肯娶她,可偏偏老诚郡王妃和嘉惠郡主还一心要挑可以承袭爵位,品貌还要双全的…… 这能承爵的公侯家的嫡长子,嫡长孙,哪个家族挑媳妇不是精挑细选,有的甚至要观察个几年才肯定下来,生怕出一点错? 「哎呀~」以宓的手被重重的又扯又捶了好几下,她低下头来就看见胖小子葵哥儿正咿咿呀呀的不满的瞪着她,嫌她忽略了他呢。 这小子,才刚刚一岁,怎么力气就这么大呢。 她伸手就去捏他肥嘟嘟的小胳膊,葵哥儿反而咧着嘴就咯咯笑了出来,别提多开心了。 依玥看以宓注意力又全部被自己儿子吸引走了,叹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感受着水的温度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香味,突然有些郁郁道:「阿宓,葵哥儿才一岁,我婆母和老夫人都已经明示暗示让我快点再生一个了,可是一想到生葵哥儿时受的罪,我真的有些害怕,不想再生,而且……」 说到这里却是皱了眉没再说下去。 她是受惊意外早产,当时身体也有不小的亏损,尤其是后面又一直担心在狱中的赵曦,没能好好调养,身体亏了许多,原本她和赵曦已经说好是要养上几年才再要孩子的。 v第37章[02.20] 可南阳侯府子嗣单薄,淮宁公主不能再有孕,世子也没有纳妾的心思,老夫人和侯夫人的意思竟是想让她把葵哥儿过继给淮宁公主,她婆母不舍葵哥儿,便只好催着她再生一胎。 以宓听言顿了顿,握着葵哥儿的小手抬头看依玥,用平铺直叙的口吻道:「你身子还未调理妥当,不宜再有孕,这事你不愿直接和你婆母说,让舅母去说。」 依玥摇头道:「我婆母待我很好,让母亲去跟她说也不过是让她难受而已,她软和惯了,家中之事向来都听老夫人和大伯母的,这事不过是老夫人和大伯母在给她施压罢了。而且母亲她,」 她苦笑道,「就是母亲她,也是想我早点再生个儿子的。」 以宓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她抿了唇没有说舅母曾氏的不是,而是道:「你可不欠她们儿子,这事不是求着你,竟还不顾你的身体逼迫吗?」 依玥在水中握着花瓣的手紧了紧,停顿了片刻道:「阿宓,别人都说我好福气,生的儿子将来能继承南阳侯府,就是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阿宓,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个福气,说我自私也好,短视也好,可是我就是不愿自己拼了命生出来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别人抱了去,唤别人母亲,他将来住在公主府,自己连见一面都难。阿宓,一想到这个我心就一抽一抽的,根本就不想再要孩子。」 说着也不知是想到老夫人侯夫人还有淮宁公主她们竟然打起了葵哥儿的主意,还是想到当时生葵哥儿的艰难,依玥眼睛忍不住有些湿,她低着头继续低声道,「我不想生,我知道,只要生了下来,到时候我肯定不会舍得把他过继过去,怕是拼了命也想要留着他在自己身边,到时候怕是整个侯府都会说我不懂事,不管是赵曦还是父亲和母亲他们也一定不会站在我这边的。」 关键是哪怕是拼了命她也留不住。 别人可能还可以对抗下,可府中还有老夫人。 对老候夫人闵氏来说,反正都是她的重孙,葵哥儿还是侯府这一代的嫡长孙,让葵哥儿继承爵位她自然没有意见。 她是绝不会允许淮宁公主去过继族中其他子弟来继承南阳侯府。甚至,不仅是淮宁公主和驸马不愿纳妾生子来继承南阳侯府,老夫人她也是不愿要个妾生子来做继承人的。 而大伯父南阳候和公爹兄弟情深,对老夫人至孝,对此安排也无异议。 这其中怕也就只有大伯母南阳候夫人心中有些不乐意罢了。 以宓看着依玥,再低头看身边笑得让人心都仿佛要化了的葵哥儿,她握着葵哥儿的手手指动了动,她可一点也不觉得依玥自私或者短视什么的,若是她,她也绝不会愿意的。 过继不过继是南阳侯府的家务事,但……以宓抬头看依玥道:「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太医都说了,这几年你并不适宜要孩子,都是不适宜再要孩子,谁还比谁的命更轻贱些?至于过继,他们再怎么缺儿子,也没道理夺你的嫡长子,是当你是软柿子,还是当魏国公府是软柿子?」 依玥听言眼睛亮了亮,她看着以宓露出了些笑意,道:「阿宓,我就是心中憋屈得慌,听你这么说,我快活了许多,反正,谁要那些福气谁去要,我不稀罕,我的孩子也不稀罕。」 因为旁人都说让她儿子过继是天大的好事,好像她还占了大便宜般,她心中憋闷却无处可说,以宓能理解她,让她好受许多。 燕王府。 「王爷,属下派人跟踪到,闽王世子曾多次进入明源山的枫叶林,一入就是大半天,但每次他身边都带了数名高手,属下怕跟踪太近暴露行迹,未敢太过靠近。」黑衣男子对着迎窗而立的穆元祯禀告道。 数个月前,穆元祯在慈寿宫的暗线明绮多次发现薛太后明明应该是在寝宫,但在内室却不见人影,好像凭空消失般。多次留意待确定无误后,明绮便将此事禀告给了穆元祯。 宫中有密道一事穆元祯是知道的,只不过此事向来都是每代皇帝口述给下一任皇帝,他也只是从宫中的暗卫那里听说过此事,并不知详情。 他没想到兄长竟会将密道一事告知薛太后。 自听了明绮回报,他便命人严密监察宫内外人员的出入,又重点监视了一些人的动向,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他有从暗卫营首领那边试探过宫中其一的密道出口就是在明源山。 这晚以宓在温梅庄见到过来看自己的穆元祯,发现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的表情和平日里好像差不多,但以宓却察觉到他眼底明显压抑着不少的阴郁。 穆元祯还是如往常般抱了抱以宓,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今日的感觉如何。 以宓没有答他,而是从他的怀抱中微微挣了出来,抬头问他道:「王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手原本是搂在她的腰间,听她发问就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拉了她到了一旁的软塌上一起坐下,却是抱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就在以宓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听他问道:「阿宓,如果我们的儿子,承袭燕王爵位会妨碍他的性命,他自己也并不喜欢做一个什么王爷的话,你是会保护他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是一定要继续让他做这个燕王?」 v第38章[02.20] 以宓惊疑,好端端的,承袭燕王的爵位为什么会妨碍儿子的性命?是说将来皇帝容不下自己的儿子? 穆元祯看以宓看自己的目光惊疑,苦笑了下,搂了她在怀中,不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神色,温和道:「不过是个比方,你放心,我们的儿子,我自然会教好他们,不会让他们无力应对外界之事。」 以宓头靠在他的胸前,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听着他的心跳,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她努力摒除杂念,只集中在他刚刚的问题上,然后尽力用轻松的语气笑道:「这还需要考虑吗?自然是保护他让他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啊。在性命面前,爵位什么的如何能相提并论?对我而言,爵位最大的意义只是让他过得更好,能得到更多的保障而已,但若这东西反成了障碍和危险,自然就要舍弃掉,否则岂不是本末倒置?」 以宓的长处就是够清明够通透,需要舍弃的时候从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因为放弃了什么就觉得痛苦不甘或者难受。 这一次,穆元祯真的没再说话。 他的手抚过以宓的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想到那里是一个带着他的血脉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他的心就有一种特别的悸动。 以前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兄长明明看得清楚,却为何还要对薛氏处处留情,明明担心着儿子的身体,把朝政大权给了自己,却还又不舍得让儿子放弃那个帝位,总之处处矛盾。 此时他却能体会到他的一些感受。 但体会到,却也没办法认同。什么都想要,往往什么都会失掉。 他也不是个他兄长私心里期待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弟弟,好臣子,能做到事事把侄子放在第一位,不顾自己的处境和声名,只为了穆熙,就严加管治薛氏,不管不顾尽心尽力的护着他,护着他的帝位,可能待他去世,再护着他的儿子,等他儿子继位,再功成身退。 当然了,自古摄政王就少有能功成身退的,待新皇掌控了皇权,就该是算过往几十年对他对他母族的不敬之罪了。 说不得还会落得个满门抄斩,死了还得被扒出来鞭尸的结局。 他从来就不是这种人。 依玥陪着以宓在温梅庄住了一个多月,三月中旬才回的南阳侯府。 回到侯府的时候她面色红润,肌肤闪着莹润的光泽,之前眼下的青影和疲倦之色一扫而空,气色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这模样令她夫君赵曦又是高兴又是愧疚,愧疚于这一年多来让妻子辛苦劳累,生了孩子还为自己日夜担心操劳,以致月子都没做好,就是后来他回了家,也还是没能让她好好调养,整日里心思重重,反是去了燕王妃的庄子上才养回些孕前的气色。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抱着葵哥儿去给赵二夫人请安。 赵二夫人早知道今日儿媳回来,她这些时日早盼着孙子盼得心焦,此时已早早在小花厅里候着。 待看见葵哥儿,赵二夫人也顾不上去理会儿子儿媳,只抱了孙子欢喜得不得了,哄着他咿咿呀呀的说话。 葵哥儿去庄子前还不能说话,只会含糊的叫下「爹爹,娘娘」,可现在教着,竟会叫上「祖,祖母」了……虽然叫得不准,但配上那个奶音,简直萌化了赵二夫人的心。 赵二夫人抱着葵哥儿在榻上玩了一会儿,这才抬头打量儿媳,见她气色不错也很高兴,就问她最近身体如何,胃口可好,燕王妃如何云云。 外面的人至今不知以宓有孕,赵二夫人也是有眼色温和的性子,儿媳去了温梅庄陪燕王妃住了一个多月,她也没有出声多问过或者打听些什么。 依玥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儿媳的身子比先时好多了。燕王妃娘娘也很好,她现在已经有近四个月身孕了。」 此时以宓已经回了燕王府,想来很快满京城都会知道燕王妃是有了身孕而非外界所传的「失宠」,她便也无需再替以宓瞒着了。 赵二夫人一愣,随即便也欢喜的笑道:「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们也该准备些东西送去燕王府。王妃娘娘喜欢跟你说话,你便常去王府探探,陪陪王妃娘娘。」 还好先时以宓过来请儿媳去庄子上住,自己未有推脱。 依玥笑着应了声「是」。 赵二夫人和儿子儿媳又说了几句话,她看着儿媳红润的面色,就心满意足的笑道:「阿玥啊,我看你身体现在也调养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再添个孩子了。你不知道,你祖母她这些时日里一直念叨着这个,也不怪你祖母她着急,实在是我们赵家子嗣太单薄了些。」 赵曦多多少少知道些自己妻子的心思,听言心中就是一咯噔,有些担心的看向了妻子。 他心中郁闷母亲怎么才见到依玥就提这个,这孩子又不是说生就生得,这不是让她一回来就不痛快吗? v第39章[02.20] 依玥听言脸上的笑果然就淡了淡,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温婉道:「母亲,这些时日儿媳在温梅庄,给燕王妃娘娘安胎的陈太医也一直顺便在给儿媳调理身子,陈太医说了,儿媳生葵哥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几年都不适宜再要孩子,否则轻则小产保不住孩子,且会伤身影响以后再孕,重则难产一尸两命。」 这话说得赵二夫人和赵曦两人都齐齐色变。 以前大夫也有说过依玥短期内不适宜再要孩子,但却没有说得这般严重,且说这话的还是妇科圣手陈太医,这可信度更是不言而喻。 不待赵二夫人说话,赵曦就立即道:「既然如此,那这几年我们就不要孩子。」 赵二夫人脸色难看,她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又张开,诺诺道:「这,怎么会这样?阿玥,你身子一向就很好,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依玥苦笑道:「母亲,陈太医说我生葵哥儿时意外早产,但那时生得艰难,怕葵哥儿出问题,还用了虎狼之药,亏了身子,之后又日夜忧心,未能及时调养,这才雪上加霜。」 这话说的赵曦愈发的愧疚。 赵二夫人想说什么,话也是被堵在了喉咙,依玥身子之所以变成这样,可都是因为赵家和儿子之故。 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葵哥儿的大脑袋,犯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公主不能再生,还想着从你这里过继一个,你祖母一直催着让你再要个孩子。」 说着就看着葵哥儿,看他无忧无虑咧嘴咯咯的笑着,心中就堵得慌。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过继了葵哥儿,这事别说儿媳,就是她也不能愿意,可这家中,谁敢对老夫人说不? 依玥看婆母犯愁的样子,就道:「母亲,这事也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祖母再催,我总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就去生。母亲也不必为难,燕王妃娘娘已令陈太医继续为儿媳调养,过两日他就会到府中来,届时祖母和大伯母自然也就知道了我的情况,总不能再逼母亲和儿媳。」 赵曦也沉着脸道:「母亲,我和阿玥已经有了葵哥儿,既然太医说了阿玥她身子还没养好,不能要孩子,那就不能要,如何能去担这个风险?大哥都不舍得公主再生,想来也是能够理解的。」 赵二夫人看了一眼儿子,心道,话是这么说,可依玥她能跟公主相比吗? 过了几日,陈太医果然就到了府中给依玥诊脉换调理方子,在依玥没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南阳侯府阖府也很快都知道了依玥的情况。 赵老夫人得知此事心中自是非常不悦,这两个孙媳妇,身份是一个顶一个的尊贵,身子却怎么一个比一个差。她本是个开明的,当年两个儿子都各只有一子存活了下来,她也从没说过让他们纳妾,可此时这情况也真够让她堵心的。 住在公主府的淮宁公主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她身边的古嬷嬷见她得了消息后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公主,二少夫人她故意放出这消息,怕就是想止了驸马和公主您想要过继的心。」 淮宁听言看向了她,神色莫测。 古嬷嬷觑了她的神色,愈加小心道,「公主,其实以老奴之见,公主还不若寻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让她给驸马生个自己的骨肉,然后公主再把孩子抱过来。公主若是不放心,最不济就去母留子……」 淮宁看着她的目光陡地利了起来,打断她厉声道:「这话,是谁让你跟本宫说的?」 古嬷嬷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公主,公主明鉴,没有谁让老奴跟公主进言,这些话全是老奴的肺腑之言。」 「公主,二少夫人她背靠魏国公府和燕王妃,并不易控制,她不乐意把孩子过继给公主,即使老夫人发话,将来迫不得已把孩子过继了过来,但到底是孩子的亲娘,将来怕是麻烦不断。反而公主若是自己选个能拿捏住的人给驸马,既好控制那孩子又是驸马自己的亲骨肉,有利于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公主,这些当真是老奴替公主考虑的肺腑之言啊。」 肺腑之言,好个替自己考虑的肺腑之言。 淮宁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几乎嵌进去了雕刻的花纹之中,一阵生疼。 说是替自己考虑,其实不就是嫌弃自己不能生,想让驸马纳小,替驸马生个亲生骨肉吗? 去母留子,这事能毫不透风的瞒下?届时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哪怕那孩子之母真不是自己杀的,猜疑也能让所有感情都磨得一干二净,自己怕只会养出个仇人。 过继自然有过继的不好之处,诚如古嬷嬷所说,依玥并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性子,将来定不肯和孩子斩断关系…… 其实依玥不乐意她已经知道了。她不乐意,其实自己也不太想过继依玥的孩子,因为她也不想将来和依玥交恶,影响自己和皇叔皇婶的关系。 她情愿从赵家族中选个好掌控的一出生就抱过来给自己养,将来再看情况把那家人打发出京城。 只是侯府那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v第40章[02.20] 左右都无万全的法子,淮宁心中只觉一阵气苦。 她此时看古嬷嬷,心中也摸不清她到底是真心为自己,还是被自己的婆母或者依玥所收买,想让自己放弃过继,为驸马纳小。 她起了身,走到女儿的小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娇嫩的脸蛋,嘴角弯弯的笑意,郁愤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回转身再走回桌边坐下,这才对古嬷嬷淡淡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公主?」古嬷嬷不知淮宁这是何意,有些迟疑的问道。 「嗯?」淮宁抬眼冷冷地看向她,古嬷嬷又是一惊,忙应了声「是」退下了。 待古嬷嬷退下,淮宁转身便传了采衣令她查古嬷嬷这些时日的动静,可有和南阳侯府或者外人有什么接触等等。 这日赵睿回来,淮宁就将此事跟赵睿说了,然后状似忧愁道:「驸马,这事可如何是好?弟妹身子不好,过继一事岂不是不可行了?」 赵睿正弯着腰逗着女儿玩耍,听言就回头看了淮宁一眼,笑道:「弟妹只是这几年不好再要孩子,又不是不能生了,他们还年轻,急什么。」 淮宁眉头却并没有舒展开,她继续道:「驸马,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我是看弟妹的样子,感觉她似乎并不愿意将来把孩子过继给我们……」 赵睿收了笑容,直起了身认真的看向了淮宁,目光带了一些探究。 他道:「淮宁,上次弟妹生葵哥儿生得艰难,对孩子着紧些再正常不过这个时候,你们也不必太过着急过继一事,屡次提起,让弟妹心中不适。等将来她的孩子多了,可能想法也就不一样了。这事,不单是你,府里人也得约束了。我也会和祖母还有母亲谈一谈。」 淮宁乖巧的点头,赵睿却还没有说完,他看着她,继续道,「尤其是葵哥儿,我不知道外面是谁传出去说母亲和你竟然想过继葵哥儿,那是弟妹的嫡长子,她这几年又不打算再要孩子,怎么可能会将嫡长子过继出来?」 淮宁咬了咬唇,低声道:「是祖母……」 赵睿上前双手扶住了淮宁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道:「淮宁,祖母是属意葵哥儿继承南阳侯府的爵位,却不一定要让葵哥儿过继。」 因为葵哥儿是下一代的嫡长子,如果他和淮宁无嫡子,按道理,本就该葵哥儿继承爵位,过不过继都一样。 淮宁脸色一白。 她咬唇道:「母亲,母亲不会同意的。」 说完她心中就是一凛。 是她,是自己的婆母,故意传出要过继葵哥儿的话,先引起依玥的不满和反抗,然后再收买自己身边的人,劝自己歇了过继的心,让驸马纳妾生子…… 依玥做过她几年的伴读,淮宁还是知道些依玥的性子的,她并非是那种喜欢背后做这些小动作之人。 还有驸马,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不,他现在怎么想其实根本没什么用,他本就至孝,婆母又是心思深手段了得之人,慢慢她总有法子让他心思转变。 淮宁一时之间只觉心乱如麻。 三月中旬依玥从温梅庄回南阳侯府,同时以宓也回了燕王府。以宓回到燕王府后不久,她怀有身孕的事也传了出来。 不少人得知这个消息都心思复杂。 要知道这已经是她成亲的第四年,不少人家已经认定了是她不能生。在他们眼里,不能生的燕王妃,再得宠也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薛太后自然也很郁闷,她这两年除了在情-欲一事上稍为如意些之外,其他事皆是不怎么顺心的。 旧年选秀一事,虽是封了两个低位的妃嫔,但儿子至始至终也没有碰过她们,眼看着朝中那些原来忠于先帝忠于正统的那些老臣们退的退,走的走,燕王的权势也越来越稳固,薛太后心中煎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打破现在的困境。 她再蠢也知道先帝虽说儿子诞下子嗣之后可亲政,原话是「才可」亲政,但可不是必定的,朝臣不支持,燕王不放权,儿子就什么也不是。 因此薛太后这日在见情郎之时神情都是郁郁的。 闽王世子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因为他在来之前才刚刚收到闽中他父亲闽王的秘信。 v第41章[02.27] 当年他入京是因为海务司正司萧正楠在闽地沿海海盗的据点搜到闽王府与海盗勾结的罪证,让他入京受审,但他入京之后大理寺不过是简单查问了一下,便在薛太后和宗务府的维护下给放了出来,那事也不了了之。 而在闽中的闽王府,初初那半年闽中都司的确有派兵严格监视着闽王府,但自他在京中被放出,闽中都司对闽王府的监视也越来越松懈,穆元祯也未有将削藩提上议程,也未曾削减闽王府的兵权。 只是闽地海军扩增了数倍不止,也剥夺了闽王府的海运税收权,实际上是把海路那一块的权力都收回到了朝廷的手中。 海运是块肥肉,闽王府自然不满,且因着延意元年海盗一事,闽王一直心有不安,因此这两年一直积极拉拢收买周边岭南都司以及闽中都司的将领,又暗中联络异姓藩王云南王,道燕王狼子野心,一直蠢蠢欲动有意削藩,想鼓动云南王联合谋事一起对抗朝廷。 闽王来信,暗示他让他在京中若是有机会,最好能直接除掉燕王。 如此京中必然生乱。且小皇帝体弱,不似长命之相,从血统上来说,除掉燕王之后,若小皇帝病逝,闽王府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可燕王是那么好除的吗? 这两年闽王世子在京中观察形势,他可半点不敢小看穆元祯,而且对闽王府现在的情况,他总觉得穆元祯是在预谋着什么,所以更不敢掉以轻心,轻举妄动。 闽王世子想着心事,薛太后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能及时回应。 薛太后掐了他一把道:「世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呢?不会是还在想着府中那新纳的小妾吧?」 闽王世子吃痛晃过神来,抓住了薛太后的手,道:「别闹,那殷氏不过是旁人送的玩意儿,你提她做什么?」 说完看着薛太后斜着眼觑着自己的模样,笑道,「阿婵,你刚刚说那夏氏有孕,你既然不喜,那就直接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就是了,她又不是不入宫,这宫中的手段可是多的去了。」 薛太后「啪」一声打在他身上,娇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呢,我虽厌恶她,但她孩子没了,于我有什么好处?又不是穆元祯再不能生。说不得激的穆元祯发起疯来,谁知道会做些什么。」 闽王世子的手一紧,道:「那就直接让穆元祯再不能生,如此,你也不必再担心他对你们母子不利了。」 薛太后一呆,随即心跳就有些加快起来,也不知是心慌还是兴奋的,不过很快她眼前就闪过穆元祯那双冰冷又带着煞气的眼睛,不禁又慢慢颓了下来。 她道:「那人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也活不到今日了。」 穆元祯自小就精得跟什么似的,就是先帝都被那妖后宋氏算计到过不知多少次,但穆元祯却是都能一次次躲过了暗算,安然无恙,虽说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宋后的眼中钉和主要目标是先帝,但她也没少暗害穆元祯,若说他能全须全尾的长大靠的全都是运气和先帝的庇佑那是不大可能的。 闽王世子厚实的手掌在她背上划着圈,眼中的阴冷一闪即逝,然后笑道:「他不是常去探望陛下吗?想来他对陛下是没有什么戒心的,从陛下那里下手,该是容易得很。」 薛太后听了这话面色和身子都僵了僵,在儿子那里做手段,那可是把儿子推到了风口浪尖,说不定还会害了儿子的性命。 没了儿子,她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只有一子,先帝只有一子,这个儿子给曾经她带来了独一份的恩宠和荣耀,也带给了她现如今的尊贵地位。 她也曾经爱儿子逾过性命,只是这份爱在权势欲-望以及深宫寂寞中慢慢的变了性质,现在早已面目全非了。 闽王世子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看她低头不语,就笑着弯了手把她搂到臂弯中,手勾画着她的曲线,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道:「放心,这事只要好好计划了,必对陛下无任何妨碍。而且,燕王在陛下宫里出事,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必然会受到惊吓,届时只需说是燕王他有意谋杀陛下,结果却不慎自己喝了他带过去的毒药……」 「不,」薛太后虽然心中有些意动,但到底对穆元祯的惊怕和恐惧占了上风,摇头道,「不行,太冒险了,这个风险太大。你是不知道穆元祯那个人,不知道他对付宋后的那些手段,我听说,他在北地,是会直接能啖人肉的。」 说话间不自觉中的她的指甲都嵌进了闽王世子的肉里, 她过往敢多次做些小动作,潜意识间其实也不过是仗着穆元祯和先帝兄弟情深,仗着穆元祯对自己儿子的宽容罢了。但那些小动作也并非是直接就针对穆元祯的,这真直接动上毒药了,那些情分想来也就不管用了。 「好,不做就不做。」 闽王世子被她掐得生疼,脸上的肉都抽了抽,一把搂过她就甜如蜜的哄道:「心肝,你既然怕他那就算了。我们好些时日才能见上一次,就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还是让我好好疼爱疼爱你。你是不知道,这些时日我想你想得这里可是生疼,穆元祯会啖人肉,我却是只想把你拆卸入腹,一口一口的品尝呢。」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压了她好一番磋磨,只搓地她软在了他怀中,一阵阵颤栗,脑中一片片的火花,忍不住就呻-吟出声,哪里还记得先前说了些什么。 而这一次,闽王世子摁着她的肚子,却是没再用那些个避孕的措施,尽数的都洒在了她腹中。 已经欢-爱过不知多少次,激-情中的薛太后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么多的细节。 v第42章[02.27] 以宓回到燕王府,不多时便有不少人或递上了帖子登门拜访,或送了各色礼物过来,但一律的少有说办了什么宴会邀请以宓去参加的。 宴无好宴,这中间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万一燕王妃要是在自己府上出了什么事,简直就是自己上赶着去送脑袋给燕王。 就是远在闽中的夏以琪得讯后都特特让专人送来了好几大箱子婴孩用的衣物料子,玩具,首饰珠宝什么的,那些衣料都是上等的精细纱棉,虽比不上绫罗绸缎的华美,价值却也低不了多少。 那过来送礼物的人以宓也认识,是以前就跟在夏以琪身边的一个尚嬷嬷。 尚嬷嬷对着以宓磕了个头,就带着喜气恭敬道:「我们夫人听说王妃娘娘有孕很是大喜,特地挑了些小玩意送给娘娘和小王爷,夫人说,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那些衣料玩具都是我们家小公子试用过的,质地对小孩子皮肤好,玩具对孩子也没有危险,还有一些孩子们喜爱看的图册啊什么的也是我们夫人特地请了出过海的画师画的海外的风景人物,还有闽地的风情,将来给小王爷解解闷。」 这个尚嬷嬷以前在夏府的时候闷葫芦一般,没想到竟也是个能说会道的,看她的气色和神气,想必夏以琪在闽中也过得不错。 听说夏以琪初初去闽中之时怀过一个孩子,可惜四个月的时候小产了,因着此事周家昌还大为恼怒,将家里大半的姬妾给散了,还跟家中的兄长闹了一场,据说是因为夏以琪之所以小产,都是周家昌的二嫂–唔,也就是周家昌的前未婚妻熊五姑娘撺掇周家昌的某个姬妾给干的。 据说她本还想害得夏以琪一尸两命,只是没有成功。 当然这中间是否有周二公子的手笔,想让周三断了和燕王府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为着此事,周家几兄弟差点闹到分家。 不过后来虽然没正式分成,但周三在兴州,周家老大老二都在闽中王城,周老爷还是把大致的产业分了分,几房近乎王不见王了。 前年的时候夏以琪又有了身孕,给周三公子诞下了嫡长子。 这些事以宓都是知道的,周三他是投靠了燕王这边,而周家老大和老二和闽王府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要以宓说,这些商家当真是一个个老奸巨猾,有着七窍玲珑心,谁知道那所谓的闹分家是不是周家老爷子算计的,如此将来无论谁上位,谁在闽中能说了算,他们周家却是永立于不倒之地的,或者至少能保留家族一脉。 不过用人之道,有些事心中有数,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 以宓听说还有专门给小孩子的海外的风土人情图册,就饶有兴趣的唤了人取了过来翻看。 揭了几页,就笑着对尚嬷嬷道:「你们夫人有心了,这些东西倒是做得有趣,我看你们夫人可以让人把这个多誊些本,拿去书铺子里面卖,怕也有不少人有兴趣。」 尚嬷嬷忙点头应下,道「必会把此话传给我们家夫人」云云。 又道,「我们夫人听说娘娘有孕,原想亲自上京给娘娘贺喜的,不过却在上京前就恰恰又诊断出了身孕,想是托了娘娘的喜气,所以只好等下次再上京了。」 以宓点头,道:「既然有喜自然是要以保重身体为要,想回京城,等孩子大些一起带着上京也好,届时就领到王府过来玩玩。」 又说了几句,就转头吩咐半秋赏赐了尚嬷嬷,又从王府的内库中挑出些上等的药草衣料等物送给夏以琪,请尚嬷嬷带回闽中不提。 尚嬷嬷大喜,忙磕头谢恩。 外界皆传燕王妃深恶夏家,对夏家人冷淡至极,所以自家夫人虽是燕王妃的庶妹,但不少人对燕王妃是否认可她存疑,所以这些赏赐可是价不在物品本身,而在于燕王妃娘娘的认可。 以宓笑着让她免礼,又叫了半秋亲自送了她出王府。 周家在海运一事上经验丰富,于闽地扎根甚深,周家昌又机灵能干,这几年在闽中帮穆元祯做了许多事,有明面上的,有私下里的,以宓自然不吝对夏以琪表示恩宠和亲近。 送走了尚嬷嬷,缃绮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禀告以宓道:「娘娘,诚郡王府传来消息,说小郡王把嘉惠郡主软禁在了府中,然后又做主把郡主许给了他军中的一个同僚,老诚郡王妃不依大闹,骂郡王爷不孝,还要吊死在小郡王面前,小郡王不知说了句什么,老诚郡王妃就直接晕倒在了小郡王的面前。」 「哦?」以宓没管那些鸡飞狗跳,而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亦祥的同僚?那是个什么样式的人?」 「小郡王的那个同僚出身小武将世家,性情耿直豪爽,但相貌有些不怎么出彩,于老诚郡王妃和嘉惠郡主来说,定是觉得粗鄙不堪。」缃绮答道。 这一年多来嘉惠郡主的亲事已经成了老诚郡王妃的大心病,她再找不出门当户对,既能入得了她和嘉惠的眼,又还肯娶嘉惠的如意佳婿来。 反是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家开始拐弯抹角的打听起她的孙子穆亦祥的亲事来。 老诚郡王妃情急之下不免就将心思动到了孙子身上。当然,那也是她的亲孙子,她自认也会给他挑个好的,只是顺便利用一下解决孙女的终身大事而已,又不亏。 v第43章[02.27] 冀成侯夫人叶氏是冀成侯的继室,只育有一子一女,但儿子却并非冀成侯府的世子,世子是冀成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吴绍骞。 冀成侯夫人娘家也不得力,女儿也没怎么出色,但她野望却不小,整日里琢磨着,心思就动到了帝都最年轻有为,还继承了魏国公府绝顶好相貌的少年郡王爷穆亦祥身上。 穆亦祥和穆亦祾两人一个是相貌随了诚郡王妃,一个是性格随了诚郡王妃,而相貌随了诚郡王妃的就是少年老成喜欢板着脸的穆亦祥,哪怕他脸上都能冷得掉出渣子来,也还是好看得不像话。 唔,是至少有五六分像了燕王妃夏氏的,只要一看,便能看出两人是姐弟来。 所以这真是岳父岳母小姑娘看着眼睛都放光的绝世好女婿好姑爷。 所以不走偏门的话显然叶氏的这个女儿是怎么也冒不出头来让诚郡王府或者穆亦祥看到的。 叶氏的心里上上下下不知道盘算了多少日,终于和老诚郡王妃一拍即合了。 不说嘉惠郡主名声在外,就是正常勋贵世家也少有兄妹或者堂兄妹互换亲事的,所以叶氏把这事说给冀成侯听的时候,冀成侯首先就皱了眉。 冀成侯道:「芙儿若是能嫁给郡王爷,那自然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只是那嘉惠郡主还是算了吧,那女人把太后,薛家还有燕王府都得罪了,娶了她,不仅会让我们侯府成为京城的笑柄,恐怕还会影响我们侯府的前途。」 叶氏笑道:「侯爷,那都是外面传的,皇家的事今儿个这样,明儿个那样,谁知道真真假假。其实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嘉惠郡主名声有点不好听,但到底是皇家郡主,听说她的嫁妆可不是一般的丰厚,除了本身皇家郡主的定制,还有先帝各种的赏赐,诚郡王府大房的所有财物,她母亲的嫁妆,还有老诚郡王妃的私房,怕就是连淮宁公主也比不上的。」 「侯爷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侯府的情况,早就有些入不敷出了,这娶了嘉惠郡主那可就是娶回了个金疙瘩,面子哪有里子重要呢。」 这话的确说的冀成侯意动。 叶氏接着又道,「至于得罪薛家和燕王府,侯爷您就更不必担心了,那小诚郡王王他是燕王妃的弟弟,只要我们芙姐儿嫁给了小郡王爷,哪里还用担心那些?」 叶氏一顿枕头风,到底还是说动了冀成侯。 不过冀成侯世子吴绍骞却不是省油的灯。 他能在叶氏的手里安安稳稳的活下来,然后还坐稳了世子之位让叶氏多少个夜晚上恨得牙痒痒却还奈何不了他就不是个没本事的。 叶氏和老诚郡王妃来往一密切他就注意了,及至叶氏说动他父亲冀成侯,他父亲房里的大丫鬟便将听到的大致的内容也传给了他。 吴绍骞思量了一番便去寻了穆亦祥,一来是想试探一下他性子如何,那个老诚郡王妃到底能不能左右他的亲事,二来看能不能联手把这事给解决了。 穆亦祥可不像他弟弟穆亦祾那般是个情绪主导行为之人,一听这事就先炸起来寻自己祖母和堂姐麻烦什么的。 他听完神色都不变的问吴绍骞道:「吴世子跟本王说这个做什么?世子不想娶我堂姐,那就直接和冀成侯爷说便是,跟本王说,本王可帮不了你。」 吴绍骞看他板着脸少年老成的模样,笑道:「郡王爷有所不知,我那个继妹被我继母宠坏,虽没有令堂姐那般大胆,底子怕也是差不多的。」 穆亦祥看他一眼,道:「令妹如何跟本王有何干系,你们家的家务事难不成还想让我帮你清理不成?」 吴绍骞看他这样心反倒是慢慢定了下来,也知道了穆亦祥的意思,便也就打消先时寻他合作的念头。 及至休沐日老诚郡王妃道是自己病重召了穆亦祥回王府,穆亦祥也第一次在王府见到了过来探望老诚郡王妃的冀成侯夫人母女。 吴小姑娘瞅着穆亦祥的眼神那真是既羞又喜,叶氏看着他也是心花怒放。 这晚老诚郡王妃就一脸慈祥的通知穆亦祥道是她很喜欢那冀成侯府的小姑娘,想帮他定下他和她的婚事。 穆亦祥正色道:「祖母,父王和母妃已经给孙儿定过亲事,如何能再定第二家?就算要悔婚,也不时一时半会的事,祖母也不是没有见到堂姐和薛家婚约解除有多艰难。」 还没等老诚郡王妃张大了嘴巴瞪着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穆亦祥又直接堵住了她后面的话,道,「孙儿没有兴趣成亲,所以定亲一事我也没有细问父王,祖母有什么疑问就发信去问他吧。」 说完就不等老诚郡王妃发疯,就行了一礼直接告退了。 什么定亲自然是没有的,只是糊弄老诚郡王妃罢了。 老诚郡王妃和嘉惠郡主也不是傻子,翌日一早嘉惠郡主就冲去外院寻穆亦祥,谁知道穆亦祥没找着,却撞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外男,就是穆亦祥的同僚冯良。 v第44章[02.27] 这冯良嘉惠郡主也是认识的,是诚郡王以前给嘉惠郡主挑选的夫婿人选之一,嘉惠郡主正在有火没处发的郁愤中,见到他的丑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气恼他衣衫不整是对自己的亵渎,直接就拿了鞭子抽他,还要治她的不敬之罪。 然后闻讯赶了过来的穆亦祥直接就让人软禁了嘉惠郡主,然后征询了冯良的意见之后,火速的寻了媒人定下了两人的亲事,对老诚郡王妃只道是冯良坏了堂姐的名节,必须要让他负责…… 反正他已经让人直接把住了他祖母和嘉惠郡主的院子,那两人再闹,他眉头都不会动一下,他也才懒得像他父亲那般听她们絮絮叨叨说些歪理突破天际的话,处理不讲理的人和事,自然要用最直接粗暴的手段。 以宓听了缃绮将事情大概都说了遍,想了想又问道:「那冯经历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娶嘉惠郡主的?他将来能治得住她吗?」 若是嘉惠嫁了出去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对亦祥总不是件好事。 缃绮道:「先诚郡王对冯家有大恩,先诚郡王让他娶,他便会娶,也因着这层关系,他因也会善待嘉惠郡主。只是他性子虽耿直豪爽,但也强硬粗中有细,想来该是心中有数的。」 以宓点头,如此说来,诚郡王到底还是念着兄长的情,哪怕是厌了嘉惠,还是帮她把后面的路安排好了,只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见天儿的作罢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每年这时候小皇帝穆熙都会陪着薛太后,请了一些宗室以及诰命夫人们一起去城郊清水河畔的皇庄上住上些日子,顺便看每年一度的龙舟比赛。 往年的时候以宓也是会陪着穆元祯一起过去住上几日的。 这一年薛太后和小皇帝自然也邀请了以宓和穆元祯。 这一次陪着薛太后和穆熙一起去的还有薛芯柔。薛芯柔自延意三年穆熙选秀之后就一直住在宫中陪着薛太后,但那时还是薛家小姐的身份,但就在不久前她已经很低调的被册封为婉嫔。 据薛太后说,因着她太喜欢薛芯柔,因此一直不舍得她出嫁,留着她住在了宫中,结果一来二去竟是蹉跎了她的婚事,所以把她封个低位的嫔位,不过是为着能将她留在宫中,名正言顺的一直陪着自己。 不过是个嫔,反正薛芯柔住在宫中那么久,和小皇帝关系密切大家早看在眼里,此时不过是把关系落到了实处,御史们虽蠢蠢欲动,但看首辅大人未来皇后的亲祖父都只垂着眼眉毛都没动一下,因此便也暂时掩下了冲动,决定静观其变了。 此时以宓已经有了五个多月近六个月的身孕。 穆元祯看她翻阅着礼部送上来的有关龙舟赛当日的安排,就道:「阿宓,你想去看龙舟的话我便让人去双月庄安排一下,届时我就陪你住到那边去,皇庄人多嘈杂,虽说那些人上蹦下跳也蹦不出多少水花来,但总会扰了你和孩子的兴致。而且我还听说女子孕期的时候对的什么人多,孩子也会受到些不好的影响,所以那些个人不见也罢。」 虽说皇庄那边穆元祯作了周全的安排,但有时候不怕聪明人,还就怕不管不顾的疯子,万一有什么细节疏漏,或者薛太后发起癫来,谁知道会做些什么事,他可不愿以宓和他们的孩子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以宓抬头看他,笑道:「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话,竟然还真信这些?我只是听说母亲的心情会影响胎儿,你知道我的性子,任她们闹成什么样,也不会影响我的好心情的,其实有时候看她们折腾得厉害,我还挺开心的……」 见自己说岔了,忙转了回来道,「唔,且那日你要招呼众大臣,主持龙舟宴,如何还能陪我去双月庄上住?到时候我小心些,身边又有缃绮和缃素还有暗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她从怀孕到孩子出生还要很长时间,以后还可能再有孕,还有孩子长大也要很久,总不能因为担心风险就再不见人,也要把孩子保护得密不透风让他不见人吧? 穆元祯从来不是这样过虑的性子,只是自从她有孕之后,他好像紧张得也太过了些。 穆元祯看她坚持,也知道她的心思,便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发应允了,只暗中在皇庄那边又加强了布置罢了。 以宓是端午节前一日就去了皇庄上,此时薛太后,薛芯柔,薛家老夫人大夫人,还有淮宁公主以及宗室里的一些老郡王妃夫人们俱是已经到了庄子上。 就是老诚郡王妃「病重」,嘉惠郡主「备嫁」,穆亦祥也去了皇庄上,燕王因很多时候要去招呼外面的大臣还有使臣,便拨了他和以宓常住院子清风院的邻院清和院给穆亦祥住,让他有空就去陪以宓说话。 往年的时候为了以示恩宠,薛太后也必定会邀请杨首辅的夫人杨老夫人以及杨大夫人杨静瑜一起住到庄子观龙舟赛,虽说现如今暗流汹涌,芥蒂早生,但杨首辅乃燕王之下朝堂最大的权臣,德高望重,势力稳固,薛太后即使背后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想,这些大场合上该给杨家的脸面还是会给,所以今年仍是请了杨家婆媳祖孙住到了皇庄上。 这日穆元祯有事要安排,送了以宓到庄子上之后便离开了,而以宓小憩了一觉,刚醒半秋就小声跟她禀告,道是薛太后命了人过来请她,道是晚上设宴,于明天正节之前先请了大家聚上一聚,热闹热闹。 半秋有些担心,就道:「娘娘,不若您就推说今日您刚刚从王府过来,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适需要歇息,就不过去了?」 以宓没答反问道:「今日会有些什么人过去?」 半秋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大部分单子上的人今日都过来了,太后娘娘今晚请了所有庄子上的女眷。」 以宓点头笑道:「既如此,那就过去吧,她今晚不会做什么的。」 这边以宓和半秋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鬟进来传话,道是小诚郡王求见。 以宓道:「让他进来吧。」 v第45章[02.27] 穆亦祥平日里都在常山大营,她除了过年时在魏国公府见过他一次年后就再未见过他了。 穆亦祥进来先瞅了她一眼,然后就恭恭敬敬的唤了她声「大姐」。 以宓打量了他一番,黑了些,也拔高了一截,壮实了许多,气质瞅着也刚硬了许多,看来他虽然自小习武,但去军中还是有影响的。 以宓笑道:「怎么晒这么黑了,还弄了一堆伤疤,是不是故意的?」 穆亦祥相貌随韩氏,也有好几分像以宓,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但穆亦祥喜武不喜文,最厌恶别人觉得他生得好看,他性子稳重,但就为着这事曾在学堂把好几个人打到躺床上几个月下不来床过。 穆亦祥没说是不是故意,只老老实实道:「在军中时每日都要在外操练,肯定会晒黑的,受些小伤也是在所难免。」 以宓「嗯」了声,又问了问他在军中的生活,说了一会儿话,及至以宓出发去前院参加薛太后的宴席,穆亦祥便亲自送了她过去,跟以宓说待她用完晚膳便过来接她再送她回去,然后便去了隔壁院落见小皇帝穆熙。 以宓进去大厅中时众人都已到了,薛太后见她气定神闲慢腾腾的过来,心中有些不悦,还想在她行礼时为难她一番,却不想以宓上前只是给她行了一个浅浅的屈膝礼,唤了声「太后娘娘」,还未等她说免礼,便已在缃素的搀扶下走到了左边空出来的首位上坐下。 而她下首位坐的则是淮宁公主和淮宁才一岁零几个月的女儿馨姐儿。淮宁见以宓走了过来,早起了身上前唤了声「皇婶」,先扶了以宓坐下,然后又唤自己女儿给以宓行礼。 坐在主位的薛太后气得倒仰,尤其是她见到以宓已经起来的肚子,但以宓却半点没有通常孕妇的憔悴神色,肌肤反更加莹润透泽,气质可能因成了母亲而更加柔和,眉眼越发让人挪不开眼,薛太后只觉得心中一片翻滚,差点失了态。 薛太后生着闷气没出声,她下首位,以宓对面坐着的薛老夫人大约也是觉得以宓无礼至极,忍不住倚老卖老,以长辈的身份斥道:「燕王妃娘娘身为臣妇,如何能于太后娘娘的宴席上迟到而无丝毫歉意?且燕王爷乃众臣之首,王妃娘娘为作表率更应谨守礼节,如何敢于太后娘娘面前这般傲慢无礼?」 薛老夫人说话之时淮宁公主刚教完馨姐儿唤以宓「娘娘」,以宓正拿了一个小镯子在给馨姐儿戴着,她听了薛老夫人的话不过是手稍微顿了顿,然后继续慢慢帮馨姐儿戴上了镯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才转身看向了薛老夫人。 以宓笑着道:「老夫人精通礼节,却又不知老夫人如何坐在了本宫的对面,大长公主,公主,几位老郡王妃,还有一众县主皇家宗室女的上首位?见到本宫竟不是行礼,而是直接就开口训斥?是谁让老夫人竟觉得自己竟是尊贵过本宫,尊贵过大长公主,公主,老郡王妃们了?」 薛老夫人的老脸腾地涨红,这是她女儿的院子,她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自家女儿的下首位,那是她平日就坐的位置。 母亲受辱,薛太后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她冷着脸道:「今日是哀家随意请了众位过来说说话,承恩公老夫人来得早,是哀家请她坐在了哀家的旁边,怎么,哀家的院子里哀家都做不得主,还要由你来说了算了?」 以宓道:「太后娘娘,在您的院子里,私下您自己要如何,外人自然不好干涉,可现在,您却是在宴席上让老夫人坐于尊位,这并非是由臣妇说了算,而是有违国礼罢了。」 一句国礼就堵住了薛太后差点脱口而出的「大周以孝为本,好端端的佳节小宴,难道不应该礼敬长辈」这样的话。 先国礼后家礼,就是家礼,薛老夫人的下首位可正正还坐着成淑大长公主,那是先帝的姑母,同是长辈,怎么就该屈居薛老夫人之下了? 其实成淑大长公主心中早就已经非常不悦,只是今天座位位次很是随意,很多都不是按尊位顺序排,而是一家子一家子几个的坐在一起,且她也不想因着这事和薛太后薛家撕开脸面,便忍下了罢了。 薛太后瞪着以宓简直撕了她的心都有,这时候已经不是座位的问题,若是这时候让自己母亲坐到席尾去,那自己,还有薛家还剩下什么脸面可言? 就在薛老夫人觉得颜面扫地,想着是否要直接晕过去好挽回颜面之时,淮宁公主下首位的薛芯怡出了声。 她道:「姑母,能否让祖母和母亲坐到我这边来?侄女好久没见祖母和母亲,正想和她们好好说说话。」 声音温婉又柔和,她说完还对着以宓亲切又带了些歉意的笑了笑。 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薛太后脸色转换,她实在不甘心此时认输,她堂堂的大周太后,现如今竟是要看这个夏氏的脸色行事! 此时,薛老夫人终于在薛大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声音苍老道:「不必了,老身身体有些不适,还是先下去了。太后娘娘,今日皆是因着您的孝心,却不想被人抓着尊卑不放,让太后娘娘您受辱了。」 「娘娘您贵为我们大周太后,天子之母,时刻谨记孝礼,乃是您的贤德。不过今日燕王妃娘娘斥责老身,道老身逾矩在娘娘面前没能谨记尊卑,的确是老身的疏忽,老身请罪。只是,咳咳,王妃娘娘在太后娘娘面前喧宾夺主,傲慢无礼,却不知还有没有人可加以斥责?」 一边说着,一边就给薛太后行了一礼,然后颤颤巍巍的退下了。 好像此时是以宓嚣张跋扈,无视上面的薛太后,将薛太后年迈的母亲从宴会中逼了出去…… 整个大厅数十人,却仿似静得落针可闻。 往日里最会打圆场的淮宁公主今日也只搂了自己女儿馨姐儿一声不肯。 v第46章[03.02] 众人偷觑以宓,却见以宓似乎神色闲适,只嘴角微翘,带了些讥讽,但似乎并无意再去和薛老夫人还有薛太后针锋相对。 众人正松了一口气之时,右手边却传来一个真正苍老的声音,那声音道:「太后娘娘孝顺我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整个大周谁不知道呢,只是孝顺归孝顺,我们大周皇室到底还是姓穆,不姓薛呢。」 众人转眼看过去,却是平日里存在感并不高的一位老郡王妃,只是这位老郡王妃家中的爵位在儿子时便已经断了,现在也就是挂个空头虚衔罢了。 薛太后沉了脸,她恶狠狠得看向了那老郡王妃,不过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睛,这个老货,上赶着巴结夏氏,不就是为了给她那唯一的孙子铺路吗?若是自己跟她计较,她怕还是称了愿。 薛太后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以宓,挤出了一些笑意,然后转身对身后随侍的大宫女道:「碧落,前几日西域月支国不是进贡了一些上好的雪莲吗?冲泡一些过来吧。」 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薛太后突转话风是何意之时,薛太后已经对着以宓皮笑肉不笑道:「燕王妃,哀家听说西域的雪莲茶最是养身,对有孕之人也有安胎作用。先前哀家只顾着哀家的母亲年纪大了,让她近着些哀家坐,却不想是哀家有失考虑了,让燕王妃在好好的佳节动了怒气。谁都知道咱们皇家的子嗣最是珍贵,这要是让燕王妃动了胎气就真是哀家的不是了,所以哀家就让碧落泡些雪莲茶过来,给王妃好好歇歇怒气,安安胎气吧。」 这边薛太后说着话,那边碧落已经冲泡了雪莲茶和一小宫女一起连壶带盏的一起端到了以宓的桌前。 碧落优雅的斟了一杯茶,然后双手捧着茶盏上前恭恭敬敬的对以宓道:「王妃娘娘,请您用茶。」 晶莹通透的碧色茶盏,在水中绽开的白色雪莲花瓣,茶汤清透,清香怡人。 众人都怔怔的盯着那杯雪莲茶,看完再偷偷看一眼以宓,然后又迅速把目光移到那杯茶上。 这大庭广众之下,薛太后不会就气得想毒死以宓,或者想把她的孩子害了吧?如果不是,那她就不知是真气疯了还是本来就这么蠢。 好端端的赐这么一杯茶,没事也惹一身骚啊。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燕王妃应该不会喝,不敢喝,因为她不会傻得拿肚中的孩子去赌,就算不是剧毒的药,不是打胎药,可要是那种察觉不出来的,慢行的,对胎儿有害的怎么办?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啊? 薛太后看着以宓笑,笑容得意又恶毒。 她就是要膈应她,让她不舒服,让她生气。 可以宓半点也没被膈应着,她瞅了一眼薛太后,又看了一眼端着茶的碧落和她手中的茶,笑道:「嗯,那就放下吧。」 碧落一愣,似是有些不明白,不过她却并未依言把茶盏放置到桌上,反是更把手往前伸了伸,重复道:「王妃娘娘,请您趁热用些茶吧。」 以宓微一挑眉,道:「把茶放这儿,你且先退下吧。」 碧落还想继续端着,缃素却是上前直接接过了茶盏,放到了桌子的左上角,碧落倒是想不依,奈何缃素是习武之人,她哪里是她的对手? 以宓笑着对薛太后似调侃道:「瞧着这宫女架势,竟是臣妇不喝不肯罢休似的,想来宫里赐毒酒也就是这么个架势了。」 薛太后脸一板,道:「燕王妃如何这般说话?难道说燕王妃是觉着那茶有毒,所以不敢喝,不肯喝?」 她像是生气了,转头就对碧落道,「碧落,你过来,燕王妃娘娘这是怕哀家下毒呢,你就斟上一杯给本宫,让哀家先给她试上一试,好安安她的心。」 「是,太后娘娘。」碧落正无措间,听闻忙从小宫女端着的托盘上又给薛太后斟了一杯,准备端给薛太后。 「好,好看。」 突然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声音有些茫然的看过去,然后就见到以宓一旁一软软甜甜的小姑娘正趴在桌上上,伸手去够那杯雪莲茶。 正是淮宁公主的女儿馨姐儿。 她嘟囔着,嘴角的笑开心极了,伸手努力够着,终于够到了,就一把抓住了茶杯往自己胸前揽,接着就要往自己嘴巴里塞。 被这一变故惊呆了的淮宁公主醒过来,大惊,未及思索就已经尖叫一声「不要」,同时一手就打在女儿的手上,然后那碧玉茶盏就飞了出去,越过了碧落的身前,「啪嚓」一声,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馨姐儿「哇」得一声哭起来。 淮宁公主公主搂着被吓坏的女儿面上一片雪白。 和薛太后沉得发黑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v第47章[03.02] 就是淮宁公主都怀疑茶中有毒,碰都不敢让女儿碰的。 此时碧落站在堂前,那是往前走也不是,停在那也不是。 以宓轻笑出声,伸手取了帕子给馨姐儿擦眼泪,低声哄了她两句,然后就责怪淮宁道:「小孩子都喜欢好看的东西,你看看你,就算担心热水烫着了馨姐儿,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吓着了她可如何是好?」 「不过这雪莲茶,我看这小丫头这般喜欢,我们府上前些日子好像也得了一些,回头我就让人包上一些过来给馨姐儿试试吧,这东西的确是对小孩子长身体不错的。」 淮宁喏喏道:「那,那如何……」 以宓一笑,道:「其实雪莲这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却不是人人适用的,外人都只当它既能美颜又能养神安胎,其实若是对热性体质的人来说,的确是如此,但若是对寒底的孕妇,喝了这个,不亚于催命符,所以我都是放在库里从没用过的。」 说完转头就对着不知何时脸色大变的薛太后道歉道:「太后娘娘,也是臣妇没说清楚,太医曾说过臣妇是不适用这东西的,不过还是多谢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了。」 太后盯着以宓,面色发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桌下攥着裙摆的手已经用力到痉挛以维持自己的表情和太后的威严。 她冷笑道:「燕王妃,你以己之心夺他人之腹,只当哀家会害你,所以不敢饮那雪莲茶也就罢了,还偏要推脱说什么孕妇不适饮那东西。世人皆知这祁寒山雪莲可是西域圣品,最是适合女子引用,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适合了。」 以宓观薛太后面色白得不同寻常,心中诧异,她扫了一眼薛太后身旁同样因听了她的话而面色苍白惊慌的薛芯柔,心思转了转,便笑着耐心解释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祁寒山雪莲生在雪山之巅极寒之地,本就是极寒之物,只经了热水,寒气有所收敛罢了,但对寒底的孕妇来说,仍是过寒,且会储集腹中,缓缓激发胎气,小产事小,更可能伤宫造成生产时难产催命。」 「当然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域人体质和我们中原人并不相同,这东西却是极对西域人体质的……」 「哐当」一声,以宓的话还没说完,薛芯柔面前的茶杯却是被打翻了,茶汤泼出,瞬间她的身上已经染上了一片茶渍。 薛芯柔忙起身低了头对薛太后低声请罪道:「姑,姑母,侄女失礼,还请姑母容侄女下去换一换衣裳吧。」 薛太后的面色难看,她盯着薛芯柔看了好一阵,神色倒是缓了缓,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下去吧,换个衣裳,别受凉了,你此时非同往日,要小心些身子。」 这话说的场上不少人面色都变了。 不少人的目光看了看薛芯柔的背影,又把目光投在了在座的杨家老夫人,大夫人以及杨静瑜身上。 各有心思。 只是杨家人的面上却是一派镇定,恍若未闻。 也不知是因着担心薛芯柔还是因着先前的变故,这之后薛太后的神色就一直不太好,不过是小坐了片刻,便道乏了,命众人都散了。 以宓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弟弟穆亦祥已经在外面等着她,少年侧颜俊美,身姿挺拔,可能因是在军中日久,往日在书院的青涩感已完全消失不见,气质冷峻自带着皇族的贵气。他这样站在那里,引得不少出来的夫人们往他这里看。 他倒是丝毫面不改色。 也许是自从怀孕之后情感丰富了许多,以宓看着他竟是颇有一种家有少年初长成的欣慰感。 穆亦祥可不知道以宓欣慰些什么,他见她出来就迎了上去,仔细看了看姐姐的神色,就问道:「姐,没有什么事情吧?」 那样子应该是先前听说了什么,担心以宓在薛太后那里受了什么责难吧。 以宓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等了很久吗?陛下那里如何?」 一边说着,一边就招呼了他往外面停轿的方向走。 穆亦祥道:「没有很久。刚从陛下那里说话回来,陛下喜欢船只,他对明日的龙舟赛十分期待,因为明天龙舟赛有好些艘龙舟都是他设计出来的,听说比传统的龙舟行得要快上许多。」 以宓无语,她知道小皇帝喜欢各色帆船模型,她往日还只当他是羡慕别人能出海远行,没想到他还真是喜欢船只啊…… 穆亦祥看了以宓一眼,抿了抿唇,突然道:「姐,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以宓挑眉,随即莞尔,先前还一直觉得他长大了,不知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颇有点孩子气得话。 不过她还是有些感动,这孩子自小就责任性特别强,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v第48章[03.02] 不过这大约也是和外祖母韩老夫人的悉心教导有关。 外祖母一直都担心她将来无依无靠,一直觉得她在世时还好,待她他日不在,魏国公府不过只是外家,怕是不能照顾外孙女周全的,所以她自穆亦祥穆亦祾兄弟两幼时起便一直不停灌输他们以后要照顾长姐,将来要给长姐撑腰。 虽然小时候明显还是以宓照顾他们居多。 韩氏对此则一直都是无可无不可,她虽对以宓感情复杂,有时就像是心中的一根刺,根本不愿面对,但却并不排斥两个儿子和以宓亲近。 以宓伸手大概是想拍一拍他的脑袋以示鼓励,然后就发现他已经长得太高了,又把手收了回来,笑道:「嗯,我等着。」 穆亦祥面色不变,心中却轻哼了声,他觉得他姐这就是瞧不起他,他和他弟小的时候她就常常这般哄他们,一本正经的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只是这语气,好像自从她去了江南之后再回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很有些难受酸涩。 他是刚刚从穆熙的院子出来,在园子里意外听到两个小侍女在说着话,说什么燕王妃有孕,谁家谁家大小姐可能会进燕王府为侧妃什么的,又说燕王妃不得太后喜欢,娘家身份又低,偏还要霸着燕王要独宠,实在太过贪心,将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云云。 听得穆亦祥差点当场发作,不过是觉得她们定也是人云亦云,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满怀恶意的盯着他姐燕王妃的位置,这才忍着心头怒火过来了这边早早等着。 又忍不住有了刚刚那么一句话。 这晚穆元祯回到院子里,以宓一边服侍着他更衣,一边就问道:「王爷,薛芯柔是不是有孕了?还有太后,我觉得她好像也有些问题。」 穆元祯一顿,以宓很明显感觉到了他闻言突然的僵硬和煞气,然后就听他森冷道:「有孕的不是那薛氏女,而是薛太后。」 饶是以宓向来镇定,也是吓得手一抖,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嘴瞪着穆元祯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太,太后……」以宓完全不敢置信,不说这事匪夷所思,且宫中禁卫森严,又没有男人…… 想到这里她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穆元祯。 这宫中最来去自如的男人除了小皇帝穆熙,大约也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穆元祯察觉到她的目光,脸上黑气更甚,咬牙切齿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刚刚那荒谬和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就是以宓都觉得自己这想法罪孽深重,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也觉得很是对不起他,忙牙疼似的龇了龇嘴,道:「可,可是这怎么可能?那,那个薛芯柔是怎么回事?」 那薛芯柔当时听了自己的话受到惊吓的模样可是一点也不假,分明是以为自己有孕了。 穆元祯冷笑道:「那薛氏女的确是以为自己有了孕。薛太后暗中喂了她一种药,会让她的脉象和身体都出现有孕的症状,不是非常厉害的大夫都会判定错误。」 以宓立时便明白了薛太后大约是打了什么主意。 将她的孩子塞给薛芯柔,将他充作儿子穆熙的皇子或皇女来养。可是若那个孩子是个男孩,那就是皇长子啊,就穆熙那身体,将来能否有子都不一定,那孩子,就有可能承继大统…… 以宓的冷汗都差点滴出来,混淆皇室血脉,甚至是异想天开想用奸夫之子谋篡皇位,这薛太后,也不知是太大胆,还是太蠢…… 她看着穆元祯,很多话想问,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却有些不忍心去问。 以宓知道他对其兄长,先帝十分敬重,过去这几年薛太后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只要不牵涉朝堂不涉及到她,他都容忍了,难道还是因为薛太后的动作有多高明不成? 不过是看在先帝的情分上罢了。 可是正因着对先帝的敬重和情分,薛太后这事就越是…… 以宓不敢问那奸夫是谁,也压住了好奇心薛太后到底是怎么偷情的,只小心道:「王爷,那这事要如何处理?」 这罪摊开来,皇家颜面扫地,甚至可能会引起一些人对小皇帝血统的质疑,毕竟,先帝可是只有穆熙一子,此事就十分微妙了。 所以也唯有直接让她暴毙去黄泉给先帝赔罪或者打发她去寺庙终身侍奉佛祖赎罪了。 像是看透以宓的想法,穆元祯冰冷道:「我是不会让她暴毙或者病死这么容易的,让她顶着太后的尊荣,死后还要和我皇兄同葬,绝无可能!」 v第49章[03.02] 「那?」以宓看着穆元祯若有所思。 穆元祯伸手摸了摸她都脸,第一次对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仍还是冰冷的神色,虽然他应该是已经极力控制了。 他没再回答她,而是尽力放柔了声音道:「阿宓,我先去沐浴,此事回头再跟你说吧,你先歇一会儿。」 说完就收回了手转身出去了。 大约是不想用这样一种神态和语气和以宓说话,但说起薛太后一事,他的心情还真是很难好起来。 以宓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开,慢慢走到长榻上坐下,想着薛太后一事,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前朝后宫糜烂,太后还有公主养面首什么的都有正史野史记载,但那太后必定是垂帘听政手握大权的实权太后,就算被外人知道了也不能奈她何,薛太后这个,她还当真以为后宫自己怀胎十月能神不知鬼不觉生出孩子不成? 若是能,也不能现在还没显怀就已经什么都被穆元祯知道了。 以宓的那番话,令薛太后心中十分不安,散了宴席,她就召了随侍在皇庄的心腹太医周太医过来询问。 却是薛太后正是年华将逝之龄,虽自认颜色妩丽,可也知外面能掐得出水来的鲜嫩美人儿多得是,且自己又不能日日在情郎身边,那一颗心不免就有些患得患失,怕自己不能一直拴住情郎的心,因此对容颜保养什么的十分在意。 自西域上贡这祁寒山雪莲,她得知这东西是养颜圣品,这段时间就一直煲来了饮用。 所以听了以宓的话自然是惶恐不已,也不是怕孩子没了,而是怕伤了身子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状况。 周太医很快就过了来,名义上是给薛芯柔诊脉。 因为薛太后也曾赐过一些雪莲给薛芯柔,而薛芯柔自以为有孕,所以在宴席上才受惊打翻了茶盏。 薛芯柔比小皇帝穆熙要年长许多,心中很清楚小皇帝对她根本就只是一时的情感依赖而非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意,就是她和他发生关系,也是她哄了他,利用他的好奇心有过那么几次而已。 可几次过后,她就发现穆熙明显就对那事儿根本不感兴趣,且不用上一点催情助兴的香料,他也根本就不太行。 她自知这腹中的孩儿差不多就是她将来所有的依靠和前程了,所以对自己的肚子十分的紧张。 薛芯柔当然是无事的,但周太医给她开了些令她作呕腹痛的药,然后叮嘱了一番切记要「卧床歇息」之类的话,就去给薛太后「禀告」了。 再待其给薛太后诊了脉,就皱了眉,道太后脉象虚弱又十分杂乱不稳,恐有滑胎之相,给她则是开了些安胎的药,同样叮嘱了一番「这些时日切忌过度劳累,最好卧床歇息」一类的话。 薛太后听言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忧虑,翌日的龙舟赛也未再露面,对外就是推说是因为薛芯柔身体不适,所以留在了院中照看薛芯柔。 薛太后也知这样不妥,但她虽不怕没了这肚中的孩子,可她怕自己在龙舟赛上露出什么端倪,或者若是当众小产,她这太后的生涯和性命怕就都要折在这个端午了。 但薛太后的这一行为留给外人的信号却是十分不妙。 她如此行为即是告诉众人她十分重视薛芯柔肚中的这个孩子,连历年都要去观看的龙舟官赛都不肯露面了。 那还是小皇帝的「皇长子」,小皇帝还不是照样兴致勃勃的去看龙舟赛了? 一整日杨老夫人在皇庄中顶着众人半遮半掩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时都是后背笔挺,面上丝毫异样不露,但回到杨府对着杨首辅却是难得的破口大骂,道:「薛氏也太过嚣张,陛下尚未大婚,就让薛家女先有了身孕,她还真当这天下是薛家的天下,所有人都任她拿捏了不成?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杨首辅沉着脸不语,杨老夫人骂累了坐下喘了口气,冲着杨首辅就道:「虽说现如今瑜姐儿不必现时就和陛下成婚,可这样只是拖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姐儿也不能一直这样耽误下去。老爷,此事当真再无他法吗?」 杨首辅看一眼自家夫人,这一眼浓墨沉沉,只压得杨老夫人一瞬间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杨首辅终于开口,说的却似是与此事毫无干系之事。 他道:「燕王有意对闽中闽王府还有辽东的北定王府动兵,此事已在暗中部署,朝廷很快就会生变。」 杨首辅最初并不是很赞同动兵一事事,消藩动兵劳民伤财,战乱百姓流离,闽王府和北定王府并未拥兵自重到令朝廷必须趁早消藩的程度。 可是因着薛后的行事,因着对延意帝越来越多的失望,他还是保持沉默了。 v第50章[03.02] 杨老夫人听言先是一愣,随即面上就浮现出了半是疑惑半是兴奋的神色。 这两年,薛家和闽王府还有北定王府走得颇近,先是薛家嫡长子薛修啓和闽王府闽王世子的大郡主定下了亲事,就在这年的年底成亲,接着薛家又将一个族中女儿嫁去了北定王府为北定王次子的续弦。 虽说世家联姻多得是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自家老爷特意在此时提起想来必是有所干系了。 可是兴奋之色不过一闪而过,杨老夫人的脸又复黯淡了下来,道:「动兵岂是一年半载的事,老爷……」 杨首辅摆了摆手,道:「有着钦天监的话,这几年瑜姐儿都不必入宫,你放心,燕王既有了打算,在姐儿和陛下这事上,他便只会和我们家站在同一立场,姐儿不会入宫的。」 这一点,两人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几乎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否则钦天监一事,也不会进行得那般顺利。 杨老夫人虽不能完全明白朝廷对闽王府和北定王府动兵到底对陛下对自家孙女有何影响,但听自家老爷此言,心中还是定了许多。 且说薛太后。 杨老夫人说薛氏太过嚣张,吃相难看,其事这事还真是她误会了薛太后。 薛太后并非有意此时就想要薛家女生下皇子,想要不给杨家脸面,让薛家女独霸后宫。 此时她也不过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往前是雾霾重重,往后却同样是万丈深渊罢了。就是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是她想要,而是闽王世子算计来的罢了。 端午过后薛太后在皇庄住了数日,一直到周太医说她身体无碍之后才回的宫中。 一回到宫中,她便按预先约定的时间去了密道见闽王世子。 薛太后看见闽王世子,心中多日的惶恐和纠结就发泄了出来,落泪道:「世子,这孩子,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宫中之人盘根错杂,就是我,也根本不能保证身边的人全无他人奸细,这怀胎十月,如何能保证万无一失?我,我真的害怕……」 还有生产,对女人来说本就是鬼门关,更何况她年纪已大,届时再怎么安排,如何就能肯定不会出现意外状况? 原先薛太后和闽王世子的安排是,在薛芯柔「有孕」三个月之后,让她「意外小产」,然后劝动她继续假装有孕,在胎儿七八个月时寻了借口和薛太后一起去安排好的寺庙抄经祈福,然后再意外早产。 当然真正早产的其实是薛太后自己,到时再将孩子抱给薛芯柔充作皇子或皇女。将来,将来或许会直接除掉薛芯柔,然后薛太后就可以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养。宫中也再无人知道这孩子并非是薛芯柔所出。 当然闽王世子没说的是,届时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皇女,不管薛太后生得是个什么,抱给薛芯柔的都只会是一个皇子。 闽地多秘药,闽王世子就跟薛太后说有一种秘药可早作催产,且对女子身体损伤极小,如此若是薛太后觉得合适时便可催生早产。 闽王世子抱着她安抚了一阵,然后道:「阿婵,周太医说了,陛下身体不好,将来怕是很难有子嗣,难道你甘心将这江山拱手让人?」 薛太后身体就是一僵,她不甘心,她当然不甘心。 儿子若是无子,承继大统的就会是燕王。 现在燕王为辅政王,燕王妃夏氏已经处处和自己作对,差不多就要踩到自己头上了,若是燕王为帝,她为后,自己还有站的地儿吗? 闽王世子抚着她的后背,继续柔声道,「没事,阿婵,女子生子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害怕也是正常的,如果你不愿意生我们就不要这孩子。」 「若是你担心陛下无子,我们仍可以继续这个计划,只是不是你我的孩子,而是到时我从别的地方弄一个孩子过来,先让婉嫔养着,帮陛下亲政再说。待他日陛下若是诞下子嗣,那孩子在宫中,你想除掉,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薛太后趴在他的胸前,他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听着他的话,眼神却并不是闽王世子所以为的惶恐害怕脆弱,而是冷冰冰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闽王世子听她不作声,犹豫了一下,道,「阿婵,若是你不舍得这个孩子,或者你想将来陛下的大位由我们的孩子承继,但又担心在宫中露出破绽,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薛太后低声问道:「什么法子?」 闽王世子道:「这世上相像之人本就很多,我可以命人寻来和你有几分相像之人,然后再进行乔装,再学你的言行举止,届时相信除了极亲近之人,少有能看出来的。如此到你月份大些的时候便可让她在宫中暂替了你,对外还可以说你染了某些病症,需得卧床静养,如此外人近不得床前,根本不可能识穿,而你则可以在外安心待产,待生产完再回宫中。」 薛太后瞳孔一阵收缩。 她推开闽王世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道:「陛下,他会认出来的。还有燕王,他也会认出的。」 v第51章[03.07] 闽王世子笑道:「所以说到时得装病,一来你们随时可以互换,二来你在床上穿了宽松的衣裳,不到后期应也看不出异样来,三嘛,就是不让旁人近了你的身。」 薛太后低了头道:「我想想吧。」 天气渐热,以宓的身子也越发的重了起来,也不知是月份大还是天气热的缘故,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差,吃得少,还总喜欢吃些冰寒的东西。 为着能让她吃得多些,这些日子常嬷嬷都是变着花样儿煮些卖相好看清淡又适合孕妇吃得东西。 除了胃口变得娇气,以宓的性子都变得善感了些,虽然她极少表现出来,但穆元祯平日里就把她放在心尖子上,对她的细微变化都清楚得很,只是最近朝堂事情多,他并不能抽出更多时间来陪她,尤其是以宓这段时间还嗜睡,很多时候他出门时她还未醒,他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着了。 他都是每晚都会问以宓的贴身嬷嬷和缃绮缃素才知道她每日里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这中间穆元祯的乳嬷嬷郑嬷嬷还托了王府总管林总管求穆元祯说是想要回来照顾以宓,说怕府里没个老人家她不放心…… 这话林总管听得脸上的肥肉都抽了抽,老人家……她难道还当自己是王爷的长辈不成?府里经验老道的嬷嬷王爷可是请了好几个专门服侍王妃的。 穆元祯听了林总管的禀告也没说什么,只让他派了人又送了些银两给郑家便也就罢了。 只是这事让他也觉得留以宓一个人在家可能会太过沉闷,但他又不舍得让她住到魏国公府或者避暑庄子上去,便就让她时常请了韩依玥带着葵哥儿过来陪她说话。 且说朝堂上的事。 最近朝堂上不仅事多而且气氛还剑拔弩张,每日里大臣们都为着最近发生的事争得面红耳赤。 因为大周的两个邻国,东北边的东夷和西北边的北沅,不多日前先后分别入侵了辽东的睦州和西北的青州边境。 青州守将不防,城门失守,现在北沅驻军据守青州,和大宁都司于对面的鄞州守军对峙,北沅国主派了使臣于鄞州城谈判,道可与大周和谈,但先决条件是大周要交出原北沅国的三王子元淳。 辽东那边倒是守住了,但镇守辽东的藩王北定王上书请求增拨军饷和粮草,以备战事。 和不和谈,拨不拨钱粮,要拨又要拨多少钱粮,朝堂上为着这些事儿吵翻了天。 和谈吧,可大周一直都在支持元淳复位,就是现在,元淳其实也已离开京都,秘密回了北沅联系他父亲的旧部开始行事,要交也是交不出来的。 不和谈,直接开战,可同时和两国开战,对大周来说,将不是一般的重担,且为了安抚北定王府,就得满足他们的要求增拨军饷和粮草。 但北定王府却是喂不满的,且胃口已经越来越大。 北定王为大周开国皇帝嫡亲兄长穆正括的后人。 当年穆家为北地的武将世家,前朝末皇帝昏聩,赋税极重,多处又逢天灾,民不聊生,各地都有义军和灾民揭竿而起,穆家一边要应对西域各国还有北边各族的骚扰,一边还要应付前朝皇帝的各种要求,例如增加税收,提供兵马帮忙镇压义军等等,穆家最后忍无可忍便也反了。 当时穆家的家主并非是太祖皇帝,而是其兄长穆正括。 只是穆正括却在大周立朝之前就战死了,若是太平时候,继承穆家家主位置的该是穆正括的儿子,但那个时候做穆家家主继承的却不是家业,而是要带着大军继续争夺天下。当时穆正括的长子只有十几岁,那些跟随他们的将领不可能听命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可能将身家性命交于到一个孩子的手上,如此权力便自然而然移交到了太祖皇帝的手上。 及至几年后太祖皇帝率领大军攻破帝都,前朝灭亡,立新朝大周,便封了侄子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位,为北定王,世代镇守辽东。 大周建朝已经百多年,北定王府在辽东差不多可以说是自成一国,因着辽东苦寒,边境常年受着北边的东夷和北沅滋扰,北定王府代代都跟朝廷哭穷,到现在,不仅朝廷不再收辽东的税赋,更时常还要补贴北定王府军饷钱粮。 这日以宓和依玥正在说着话,半冬就进来报告说有太后懿旨。 两人对视一眼,依玥捞了儿子到自己身边搂了,以宓便召了人进来。 来的人是太后身边的内监严公公,严公公给以宓和依玥分别行了礼,便笑眯眯的对以宓道:「王妃娘娘,太后娘娘道是有些时日没见到王妃娘娘了,今儿个在御花园中见到荷花池中荷花开得正好,就想起娘娘来,太后娘娘她想着娘娘现如今的身子还能来去自如,若是月份再大些,怕是更不能出府了,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就想约了娘娘明日一起在御花园中赏荷,不知娘娘肯不肯赏这个面?」 以宓看着严公公笑眯眯带了些谄媚又自矜的样子,就看了一眼一旁的半冬,半冬便机灵的上去递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上去给严公公。 严公公接了沉甸甸的荷包,那笑容也就越发真诚了些。 以宓笑道:「公公,前儿个本宫还听说婉嫔娘娘在御花园不慎摔了一跤,差点小产,现如今还在宫中卧床休息着,本宫的身子现如今可还要更笨重些,这去御花园,人多手杂的,本宫可是有点担心啊。」 v第52章[03.07] 严公公忙道:「王妃娘娘不必担心,明日这赏荷,太后娘娘不过是请了淮宁公主,嘉善郡主还有老荣郡王妃几个人,只清清静静的赏个荷罢了,娘娘多带几个身边的人过去,必是不碍事的。」 嘉善郡主,便是嫁给北沅三王子元淳的薛芯怡了。而老荣郡王妃,那是元淳的外祖母。 以宓听了这话心头微转,便知此次薛太后不顾她自己的身孕还来找自己,怕是和北沅之事有关。 只这事寻自己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拿了她威胁穆元祯不成? 以宓让人送了严公公出去,就转头看向两眼亮晶晶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的依玥,笑着道:「你那副样子,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 因着她月份大了,身体反应又大,穆元祯已经命令她身边的人一些无关紧要琐碎的事就不要禀告于她,免得扰了她的心情。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未必有身处勋贵世家圈中心的依玥得的消息快。 依玥点头又摇头,慢腾腾道:「我听到的你肯定也知道,不外乎就是薛芯怡担心着三王子,这些日子里见天儿的入宫去见皇后娘娘,这次寻你入宫,怕也是与此有关的。」 以宓依旧看着她,只若有所思的不出声,依玥便慵懒的靠回软塌上的靠枕上,搂了葵哥儿顺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才道,「不过你怕是再猜不到她们想寻你做什么的,我却是能猜到一二……」 「我若是没猜错,她八成是打上了你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以宓皱眉,这个时候还打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就算她们想害了自己和自己孩子,这一时刻,对她们可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依玥瞅着以宓的样子,笑道,「她们现在应该不会害你肚里的孩子。要害你,还特意召你入宫去害,不是自寻死路?就是蠢,也不至于蠢成这样。我猜,薛芯怡大约是想定下你肚子里孩子的亲事。」 孩子还在肚中,想来以宓就是再聪慧,一时之间也是再想不到那个方向上去的。只依玥生了葵哥儿,这孩子生得漂亮可爱又机灵,虽然才岁半,已经不知多少人家明里暗里的暗示想要定个娃娃亲,所以她对这就格外敏感些。 薛芯怡现在有一个快两岁的女儿,然后肚子里还怀了一个不知性别的孩子。 以宓听了依玥的话微讶,若薛芯怡真作如此想,那她,也太会想了吧? 她失笑道:「想什么呢,若是三王子复位成功,她的孩子可是北沅的公主或者王子,我怎么会在自己孩子还没出生时就给他定个北沅的公主,或者让她嫁去北沅和亲?」 「而且就算定个娃娃亲,难道还能影响政局,影响朝堂上的决定不成?」 也不知是她太天真还是急疯了。 依玥冷笑道:「病急乱投医呗,见到浮木就想去抓一把。要我说,其实对我们大周来说,只要能保证北沅人不进犯我们国土,不骚扰我们边境的百姓,可以互通往来让边境百姓安居乐业,谁做北沅国主又有什么要紧?」 当初赵曦好好的就一脚踢死了岭南都司都指挥使李邺的幼子李文廷,那事很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虽然没有查到明确的证据,但事后薛家暗戳戳的撺掇李大夫人闹那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到的,依玥十分怀疑背后就是薛家人动的手脚,因此也恨透了薛家人。 其实也不知道薛太后和薛家那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着点眼前利益或者可能就为了显摆他们的权势,这帝都的勋贵世家都快被他们给得罪干净了,然后可能他们得罪人还不自知,还在那特别恼怒为啥别人竟敢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和他们对着干。 以宓听了这话却是没出声。 她知道大周或者说穆元祯是不会和北沅现在的国主元洪和谈妥协的。 因为若是把三王子元淳送给元洪,北沅的那些摇摆不定的将领就可能死了心彻底归顺了元洪,而元洪是个十分好战且有野心的人,待北沅局势稳定了下来,北沅苦寒,他必然会把眼睛盯在富庶的大周这块。 支持元淳,让北沅内乱个十年八载,对大周才是最有利的。 这一点元淳自然也清楚。元淳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很多事情他们这些人怕是不知来来回回的深思细琢磨过多少遍了,而穆元祯和元淳私下的结盟以宓也是知情的。 此时元淳不在京中。 但看薛芯怡急成这样,怕是她对元淳的心思,元淳的具体谋划,以及元淳的底牌都是一无所知的。 也就是元淳在政事,在他的复位大计中,根本就没有薛芯怡的位置。 依玥刚刚也不过就是幸灾乐祸几句,她对政局根本就不感兴趣,她见以宓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也不想她忧思过多,忙就把话转了回来,道:「管她是在想什么呢,反正你现在都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去什么宫中,推掉了也就是了,谁知道她们会发什么疯,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以宓莞尔,道:「嗯,我不会去的。不过其实若不是顾虑着身孕,我还挺想看她们闹腾的,当看个乐子也好。」 她说着就伸手去逗弄葵哥儿,葵哥儿便「咯咯」笑了出来,拽着以宓的手就一直重复道「闹腾,闹腾」,开心得不得了。 v第53章[03.07] 依玥翻了个白眼。 翌日以宓没有入宫,她也没提前传信给薛太后,只是到了第二日本该出门的时间才打发人送了信到宫中道是身体不适,要在家中歇息。 可以想见在宫中等了许久的薛太后和薛芯怡几人面色有多难看。 薛芯怡哭丧着脸唤薛太后道:「姑母……」 薛太后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这大热天的,本就心烦气躁,再被以宓给不当回事的耍了,此时再看侄女这个丧气样子,更加烦闷,挥了手就道:「罢了,跟你说了这事行不通,就算你叫了她来逼她也没用,惹得燕王恼怒了于这事更加毫无用处,你还不如想些有用的。」 那元淳的手下不是能人很多吗?还不如直接暗中把燕王干掉,届时自己儿子亲政,自然就会向着他们。 想到这里,薛太后的眼神蓦地就亮了。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本打算打发了几人出去,这时却想要和侄女好好谈上一谈了。 虽然她已经和自己情郎闽王世子细细议定了后面事情的章程,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好了,但只要一想到燕王,想到他冰冷如刀子般的眼神,她心里就不安定,若是,若是他死了,她也就不必这般战战兢兢的了。 可是她自己是不会也不敢找人动手的,若是趁此之际,能借北沅人或者其他人之手,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薛太后只觉得身子都轻松了许多,她扬起了笑容刚想要开口把淮宁公主还有老荣郡王妃给打发了,然后再和好好和侄女「谈谈」,从她口中对元淳手下的人试探一二之时,外面自己的大宫女碧落却突然闯进殿来,面色煞白急慌慌的跪下禀告道:「娘娘,刚刚乾心宫的管公公让小全公公传话来说,陛下在皇庄被刺,伤了胳膊,现在燕王殿下……」 「什么?!」薛太后刷得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尖利道。 因着起得太急,她只觉腹部一阵坠疼,脑袋也一阵晕眩,她一手按了腹部,一手按着桌子,跌坐回到椅子上,闭了闭眼,又喘了口气,才抬起头急问道:「怎么回事?快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帝他现在怎么样了?」 说话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事情还没有走向正轨,儿子就是她的命。 碧落的额上也全是汗,她忙极力镇定但仍带着颤音道:「娘娘,小全公公说陛下他只是胳膊受了伤,但性,性命无碍,燕王殿下他已经命人传了温太医简太医等几个太医过去皇庄了。」 「燕王!」 薛太后心慌意乱中听到这个词猛地看向碧落,声音满是恨意的问道,「燕王,今日我听说燕王他就是一早去了皇庄,皇帝出事是不是跟燕王有什么关系?」 果然,这事定是燕王要除了自己儿子,想要自己上位了。定是他,一定是他! 皇帝他根本尚未亲政,除了燕王对任何其他人都没什么影响和阻碍,定是他! 除了他,她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人会对自己儿子动手了。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先帝那般信任他,将大权尽数交到他手上,让他照看皇帝,他就是这样照看的!这几年来,虐待苛待他们母子不说,现在竟是要直接动手了。 碧落听言又是惊恐又是茫然,她抬头看薛太后,只见薛太后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要生啖人肉般,只吓得一哆嗦,低了头就急急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全公公并没有说细节,只道陛下受了些伤……」 越说声音越低。 这时一旁淮宁的声音传来,她嘶哑着声音道:「母后,这宫女知道的怕也就是那么一点。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去皇庄看看陛下。母后,现在外面天气炎热,您最近身子又不适,不若就让儿臣先立即赶去皇庄看看陛下吧。」 薛太后转头看淮宁,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立即去皇庄看儿子才对,可是她刚想说什么,腹中一阵一阵的疼痛传来,心扑通扑通得跳得又急又乱,她便知道,自己是去不成了。 她身旁的大宫女明绮见她表情痛苦,忙替她揉了揉后背,又使了眼色让小宫女端了一杯特制的药茶上来,就柔声对薛太后道:「娘娘,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刚刚碧落也说了,陛下他只是胳膊受了些伤,定是不碍事的。娘娘不若就听了公主之言,先让公主殿下带了人过去皇庄看看。奴婢一会儿就让人传了周太医过来,给您开点消暑安神的药,明日一早娘娘您就带着周太医一起过去,如何?」 「娘娘,现在皇庄那边定还乱着,陛下他受了伤又受了惊吓,若是娘娘您过去再热着了病下,岂不是让陛下更添忧虑担心,让陛下不得安心养伤?」 明绮声音温软,柔柔的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薛太后心情慢慢也平复了许多,她点头道:「你说的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让皇儿安心疗伤。」 又对淮宁公主道,「淮宁,你今日也不必过去了,我看,你不若今日就留在宫中,明日一早就同哀家一起过去吧。」 v第54章[03.07] 淮宁心中焦急不愿,但多年对薛太后习惯性的顺从让她此时也半点说不出不来。 「查出来什么线索吗?」穆元祯坐在窗前,问刚入房间回禀事情的侍卫首领尚堑道。 尚堑单膝跪地,回禀道:「禀王爷,被当场击杀和咬毒自尽的那八名杀手,属下搜到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云南王府以及云南各族的痕迹,例如刻有云南特有暗纹的饰品,云南夷族特制的秘药等等。但除此之外,他们掩饰得很干净,并无其他线索。」 掩饰得很干净,但却偏偏有各种云南王府或异族的痕迹。 穆元祯转过身来,看向暗影中的暗卫,问道:「暗羿,你有什么看法?」 暗羿垂首答道:「十二个杀手,其中有两个的刀法明显是云南那边的身手,但至少有四个的身形动作却都是北方一系的。之前属下也去看了尸首,有两人应是辽东的血统。」 南北距离遥远,自古通婚就极少,因血统还有饮食的差异,各地之人的相貌还是有些区别的,外人可能辨别不出个所以然,但对受过专门训练的武人,他们从骨骼的一些细节上就能区分到。 穆元祯点头。 云南,如果不是这么明显的嫁祸手法,想要拉云南王府下水,穆元祯还真不能肯定这刺客到底是哪一方派来的。 反正恨他入骨的人那么多。 可这么大手笔的,能从大江南北请来十二个绝顶高手想要刺杀自己,还能伪装得含而不露,怕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了。 其实今日这些人刺杀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小皇帝,而是穆元祯他自己,只是刚好当时穆熙就在身旁,他又不会武,经的事少,慌乱中被误伤到而已。 那些杀手的刀剑上都淬了毒,虽然穆元祯身边有解毒的高手,但穆熙身子本就弱,此次受伤虽然及时解毒,怕也会对身体留下些后患的。 穆元祯对尚堑道:「继续跟踪追查那逃走的四个杀手,有消息再回报,你先退下去吧。」 尚堑应诺。只是他退下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王爷,宫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过来皇庄了,道是明早会过来看陛下。」 有闲情去叫自己王妃还有一堆人陪她在御花园赏花,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却身体不适不能来看被刺客刺伤的儿子。 穆元祯眼睛里戾色一闪而过,不过此时的薛太后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他如何还会在乎个死人此时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他「嗯」了声,道:「不必理会,你且下去吧。」 尚堑退下,他就对暗羿身后的缃绮道:「你回王府吧,把这边的事情简单跟王妃说一下,不要让她担忧。」 穆熙遇刺之后晕厥过去,穆元祯估计今日自己应不会离开皇庄回王府,便让人召了缃绮过来,如此缃绮知道这边的详情,和以宓说起,也能更安她的心。 酉时末,昏迷了五个时辰的穆熙终于醒了过来。 穆元祯进入穆熙养伤的房间时,薛芯柔正坐在穆熙的床前落泪,听得穆元祯进来,薛芯柔忙起了身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的给穆元祯行礼。 她是薛家庶女,又在刁蛮跋扈的薛芯柔下面长大,本就谨小慎微,懂得衡量轻重,极会看人眼色,更何况此时她还在假装怀孕中–她前些日子在御花园中不慎摔了一跤,以为自己已经小产,被薛太后说动假装怀孕,届时会安排她在宫外生产,再由薛太后安排抱一男婴给她,以助小皇帝先亲政再说,虽然她心中恐慌得很,奈何诱惑也太大,她根本拒绝不了。 此次穆熙之所以要住到庄子上来,就是薛芯柔说身体不适,让他陪她给来调养身子的。 所以此刻她心中十分畏惧穆元祯,连连抬头看一眼穆元祯都不敢的,怕露出破绽。 穆元祯厌恶薛芯柔,不想理会她,见她行礼,挥了手便让她退下去了。 薛芯柔刚踏出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穆熙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虚弱和厌倦,还有些未消的惊恐。 他道:「皇叔,我,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薛芯柔差点一个趔趄没绊倒在门槛上,她心中急跳,因穆熙声音微弱,她也不知那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欲竖了耳朵再听两句,却感觉到守在门外穆元祯的侍卫目光如同利刺般射过来,忍不住就是一抖,哪怕再想站在门外继续听听小皇帝和穆元祯说些什么,那脚却是片刻也没敢停留,如同踩在棉絮上漂浮着匆匆离开了。 房间内。 v第55章[03.07] 穆元祯听到穆熙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面色却是半点都没变,其实穆熙的这个心思,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从来都用自己的方式制止他说出口而已。 这种话,只要说出口,有些东西就像开了弓的箭,再也回不了头了。 其实他早从梁太医那里得知,穆熙这两年身子越发虚弱,有子嗣的可能性极小,再加上除了装孕的薛芯柔,他从不近其他女子的身,对男女之事更是毫无兴趣,他这个帝位,其实迟早都是会到他的手里。 只是穆元祯却并不想在穆熙有生之年要这帝位。 他也没有必要。 穆熙看穆元祯沉着脸不出声,白着脸惨淡的笑了下,道:「皇叔,您是知道的,我厌透了这种生活,再也不想这样过下去了,我不想一点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想过的生活都没过过,就这样死掉。」 穆元祯看着小皇帝酷似自己兄长的面容,明明长得那么像,可是神情却是完全不同,一个在满是算计的后宫前朝挣扎着坚忍的一步步成为大周的天子,一个自幼即已拥有这天下,却厌恨这天下束缚了他小小的天空,亦或者,他只是害怕……害怕自己而已。 他上前伸手按在他额头上,有一点点烫,面上红红的,嘴唇却干裂发白。 他沉声道:「阿熙,这一次的刺杀,其实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只是当时混乱,你被误伤了罢了。这次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会给你加派侍卫,不会再让你出事的。」 没有再叫「陛下」,而是如昔日般叫他阿熙,因为他知道穆熙需要更多的安心,冷冰冰的「陛下」两个字只会让他更觉孤独无助。 穆熙的眼圈红了,他闭了眼睛,忍着心中惶恐和颤抖道:「皇叔,您知道,您知道我不只是为着这个,我不想,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皇叔,我知道,您受我父皇所托,要照看我,照看我的这个帝位,可是我坐不了这个帝位,这样下去,我会死,皇叔,您知道,我会死的。可我不想死,皇叔,我不想死,我想去岭南,想去闽中,甚至想像诚郡王那般,出海去外面海国……」 虽然他知道以他的身体情况,这就是个永远不可能的奢望罢了。 穆元祯看他如此,心中也很难受,他收回手,低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只是帝位,不是说让就能让的,你父皇泉下有知,得知此事也会难受的。你且好生养着,将来或者有机会出去走走也不一定。」 听说南方的温泉庄子养人,或者送他去岭南也未尝不可。 穆元祯离开,薛芯柔用过晚膳后又回到穆熙的房间陪穆熙。 她心中七上八下,一直想问穆熙,她先前离开他房间时,他和燕王所说的那话是不是真的,燕王又是如何回答他的。 可是自她进来,穆熙除了最初睁眼看了她一眼,后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亦或是,单纯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不过她也自有她的办法。 穆熙一觉醒来,感觉到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上麻麻的,湿湿的,他皱眉,转了头过去看,便看到薛芯柔趴在他的床前,两只手握着他的手,脸压在他的手心,正在暗暗的啜泣。 他抽手,薛芯柔察觉到,立即抬起了头,带着泪欣喜的看他哽咽道:「陛下,您醒了。」 穆熙「嗯」了声,手指动了动,道:「柔表姐,朕,朕没事的,你不必太担心了,夜深了,你也去歇息吧。」 薛芯柔摇头,柔声道:「陛下,臣妾睡不着的,臣妾宁愿在这里陪着你,这样才能安心些。」 穆熙心中酸软又感激,有些艰难的对她笑了笑,道:「多谢你,柔表姐,让你担心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会对你肚中我们的孩子好的。以后……」 他有些憧憬道,「我想去闽中,或者岭南。就去闽中吧,你大哥在那边,我带你一起过去,以后我们就在那边过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唔,就像诚郡王和诚郡王妃那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柔表姐,你也是喜欢的吧,我记得平日里你和我一起看那些画册,也是喜欢那些地儿的。」 那不过是她哄着他开心的。 薛芯柔心惊,她忍着心中惊惶道:「陛,陛下,您是我们大周的皇帝,如何能和诚郡王一样?就是臣妾……陛下,其实臣妾并不求太多,以后杨皇后入宫,臣妾定会好好侍奉杨皇后的,陛下您不必安慰臣妾,其实只要能在陛下身边照顾陛下,臣妾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穆熙反手握住了薛芯柔的手,笑道:「不,我会跟皇叔说的,我不会娶杨家姑娘,我这身体,哪有什么精力再去娶什么杨家姑娘李家姑娘的,我只想把时间和精力留着做自己想做的事。将来,只会有我们两个。」 薛芯柔听到这里却是不喜反更加心忧,她试探道:「陛下,杨家姑娘可是先帝给您赐的太子妃,如何能说不娶就不娶的?陛下,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臣妾实在惶恐。」 穆熙微弱的笑道:「父皇赐的太子妃,既然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如果我不做这个皇帝了,这婚约也就不必继续了。」 哪怕薛芯柔早就有心理准备,此时仍是又被惊得一哆嗦。 v第56章[03.11] 若是穆熙不再做皇帝了,不再是皇帝了,那她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费尽心机的哄了他,小心翼翼的服侍姑母,就为着能入宫?又为什么担惊受怕,顶着揭穿就可能没命的风险要假冒怀孕? 她牙齿有些打颤道:「陛,陛下,您怎么说这种话?您就是皇帝啊,我们大周的皇帝,哪里有什么做,还是不做的?」 说着眼睛里已满是泪,也不知是心痛自己过去和现在所受的煎熬所付出的努力,还是在为未知茫然的未来担惊受怕。 穆熙却不知道薛芯柔心中所想。在他眼里,薛芯柔一直就是个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姐姐,他还只当她是心疼自己受伤,心疼自己的处境。 他笑着轻轻拍了拍薛芯柔的手,语音有些漂浮道:「柔表姐,我本来就不想,也不适合做这个皇帝,皇叔比我适合多了,母后还有很多人都跟我说,皇叔觊觎我这个皇位,让我小心他,可是我要怎么小心呢?反正这个皇位不是我想要的,那就给皇叔好了,这样所有人都不需要担心了。」 薛芯柔猛地抓紧了穆熙的手,抓得穆熙眉头都皱了皱,虽然因为受伤吃了药的缘故他感觉不到痛,但也觉得她突然这样有些怪异。 薛芯柔紧紧抓着他的手,用极低的声音急促道:「陛下,您,您是怀疑这次暗杀是,是燕王爷吗?您是害怕他会再次对您下杀手,所以万般无奈,要把这皇位给他吗?」 穆熙猛地从薛芯柔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哪怕此时他虚弱得很,那一刹那的力气还是很大,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到受伤的那只胳膊,只觉得一阵剧疼。 他额上冒出汗来,也不知是疼得,还是被薛芯柔的话给刺激的。 他闭上眼睛,喘了好几口气,才睁开眼睛看向薛芯柔,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柔表姐,你,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皇叔,他,若想要朕死,是不必这般大张旗鼓,最后还只是伤了朕的胳膊的。」 这话,他父皇最信任的内监大总管跟他说过,甚至他父皇临终前也都跟他隐晦的说过,他父皇让他定要信任皇叔,他父皇最后临终前跟他说,哪怕他要皇位,自己也依旧要相信他,他定不会要自己的命。 但那时他并不是懂得很明白,他觉得他父皇的话矛盾得很。 可是他现在却大概懂得了。 以他的身体,他皇叔根本无需亲自动手,只要让他病情恶化下去,他就可以慢慢死掉,还不用背负杀侄夺位的名声。 更何况,今早遇刺之时如果不是皇叔替自己挡了一下,那刀已经直接砍在自己脖子上,而非胳膊上了。 所以他相信这样的刺杀不可能是皇叔所为。 但薛芯柔自有她的一套理解方式。 她落泪道:「陛下,您就是太过心善了。他何须要真的杀了您,他只要这样折腾您几下,您的身子又能经过几次折腾?现在您不是还受了惊吓直接就想禅位于他吗?陛下……」 薛芯柔哭得梨花带雨,言语中满满都是对小皇帝的关心,爱护和担忧。 可是小皇帝此时却不想往日那般对她的「关心」「爱护」而觉得贴心和感动。 是,这世间什么样的可能性都会有,谁知道呢。 可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呢?穆熙心中只觉得疲惫和灰暗,明明大热的天,他此时还发着温病,可却心底发冷。 他的性子可从来不耐和人解释或者多说的,刚刚还是因为对着薛芯柔,才说了前面那一番话,现在却是失了再说什么的心情。 他闭了眼睛,声音冷淡漠然道:「哦,柔表姐,朕累了,你下去吧。」 薛芯柔一阵错愕。 穆熙平日里就是这样子对别人的,就是对薛太后他都是冷漠的,说话的时候好像嫌弃又厌烦,薛芯柔有时候还沾沾自喜于他肯和她亲近,却不想莫名其妙的他又把这一套用在自己身上了。 薛芯柔心中委屈。 如果他不是皇帝,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着他,处处要她哄着他,顺着他,比自己小太多,身体还差,她跟了他,几乎等于是守活寡,还得冒着性命危险冒充有孩子……好好的能有自己孩子不好吗? 周太医说了,她那孩子之所以会轻易就掉了,根本原因不是摔了那一下,根本原因是小皇帝他身体太差,孩子根本就稳不住,就算那次不掉,将来也是保不住的,所以她才狠了心同意了太后的计划。 薛芯柔委屈得眼泪啪嗒啪嗒掉,可穆熙却不再理她,她哭了一阵穆熙身边的总管内监徐公公就上前阴阳怪气道:「婉嫔娘娘,陛下他今日受伤,失了元气,需要静养,还请娘娘让陛下好好歇息吧。」 v第57章[03.11] 徐公公是先帝亲自给穆熙挑的内监总管,深得穆熙信任,不管薛芯柔心中多么愤恨,也只能抹了泪「留恋又担心」的看了一眼小皇帝,就伤心的退下了。 翌日薛太后带着淮宁公主出发前来皇庄,因着薛太后怕身子受累,小心翼翼的,到了午后才到的庄子。 薛太后看到穆熙躺在床上苍白憔悴的样子,免不得又是一阵落泪,宣了太医过来问过穆熙的情况,见他一直昏睡着,便也没坐太久就回去隔壁自己的院子了。 这一番车马劳顿,她也累了,刚打算躺下歇息,薛芯柔就求见了。 薛太后虽然疲累,但她也想知道薛芯柔这些日子的情况,这两日燕王也在皇庄,薛芯柔在他面前可有露出什么破绽。 她靠在了软塌上接见的薛芯柔。 薛芯柔进了房间先是看了看左右的人,薛太后会意,挥了手,众人便俱都退下去了。 房中再无他人,薛芯柔不再克制,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薛太后面前,哭道:「姑母,姑母您快劝劝陛下,陛下他,他昨儿个竟然跟燕王说,要,要禅位于燕王。」 薛太后猛地坐直,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晕厥。 她晕眩间扶着软塌只觉胃中一片翻滚,按了自己胸口好一阵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问道:「说,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薛芯柔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翻来覆去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 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急如焚,此时也不再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宣了人扶着她,满脸黑气的又重去了小皇帝的院子。 薛太后要进屋,徐公公听到外面动静出来,看她面色含煞,又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眼睛红肿的薛芯柔,心里便知怕是这婉嫔将陛下想要禅位一事跟太后说了。 徐公公深知这薛太后脾性,怕她冲进去就不管不顾的折腾皇帝,忙就陪着笑拦了,道:「娘娘,陛下刚刚吃了药睡下,太医说陛下刚吃完药要让他静养,不得忧劳,娘娘……」 「滚开!」薛太后正在气头上,见一个奴才竟也敢拦她,怒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好好的侍奉皇帝,整日里挑唆着皇帝做些无谓的事情,好好的皇帝,都是你们可教唆坏了,现如今,竟是敢拦在哀家的面前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说完就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两个内监道:「你们还不过来把这狗东西给拉下去,陛下刚刚受伤,这狗奴才就敢以下犯上,冒犯哀家,难道以后哀家还要看这些奴才们的脸色行事不成?」 徐公公可是内监总管,薛太后后面的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挪着脚步,却是好半天也没挪动一步。 薛太后气得直喘气,明绮扶着她,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就轻言细语道:「娘娘,您跟个阉奴计较些什么,他想拦您也要拦得住才行,让他让开也就罢了。」 正说话间,却有一小内监从后面小径飞奔而来,奔到薛太后跟前几步远,就扑通一声跪下,急急道:「娘娘,回禀娘娘,出,出事了。燕王爷他查到刺杀陛下的疑凶,说是,说那些人都是闽王世子殿下派过来的,现如今,已经令禁卫军去了闽王府,要捉拿闽王世子去大理寺审讯了。」 薛太后瞪着小内监,伸了手指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听明白小内监的话,就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等薛太后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回在了皇庄内自己的屋内。 她此时只觉得浑身都是不适,头肿胀的疼,喉咙火烧火燎的,胸口也阵阵恶心。 她慢慢坐起身,唤道:「明,明绮,水,拿水过来。」 帷帐掀开,明绮端了水过来,递给了薛太后,笑吟吟问候道:「娘娘,您醒来了,现在身子觉得如何?您已经昏迷两日了,太医正说,娘娘您若是再不醒来,肚子中的孩子可就不保了。」 薛太后先是一愣,随即手就是一抖,端在手上的水杯没稳住,滚了下来,从床上一直滚到地下,「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而那杯中的水顺着锦被流下来,床上床下都满是水渍。 薛太后看着明绮那张明媚柔和的笑脸,若无其事一如往常的模样,仿佛就跟见了个鬼似的。 她有身孕一事,因实在太过事大,她并不敢完全信任身边任何一人,从不曾和身边任何人说过。 还有,太医正…… 薛太后面上的血色尽数抽尽,大热天的,身子忍不住就跟筛子一样抖起来。 明绮眼见水杯摔下,薛太后面色极度惊恐,她却似半点察觉不到,只转了头就唤站在后面的两名侍女上前收拾被上地下的狼藉。 那上前来的两名侍女,薛太后一个也不认识。 v第58章[03.11] 薛太后的手紧紧抓着锦被,眼睛盯着明绮,牙齿打着颤问道:「其他人,其他人呢?碧落呢?朱嬷嬷呢?还有芯柔呢?让她们,让她们来见我!」 明绮没有回答她,而是从桌上重新端来一杯水,轻柔道:「娘娘,碧落和朱嬷嬷她们就在外面,只是娘娘您暂时不可以见她们,这几日,就暂时完全由奴婢伺候娘娘了。」 又道,「娘娘,您昏迷了两天,这两天都是滴水未进,您就别再先急着说话,还是先喝点水,用点粥吧,其他的事情,您若想知道,回头奴婢慢慢再跟您说。」 薛太后不理会那端到面前的水杯,只眼睛死死盯着明绮,道:「你是谁?是谁的人?这里……皇帝,我的皇儿,他现在在哪里?我的皇儿呢?」 明绮不出声,薛太后却是慢慢回过一些神来,她想起了她晕倒前的事,她是去寻自己儿子去的,因为听到闽王世子的事受刺激晕倒,可是她怎么会晕倒两天? 她无心再理会明绮,慢慢倒回到床上,心乱到极点,惊恐到极点,她知道,她的事情,她有身孕的事情必然是败露了。 薛太后此刻脑子如同被拉锯锯着,又疼又恶心,她强忍着想努力镇定下来,一遍遍的想着「该怎么办,该如何做」,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除了这两句话,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什么了。 「娘娘,您还是喝点水吧。」 床前明绮的声音传来,道,「娘娘,您若是真不喝,那奴婢且就先退下了,等您需要,您再唤奴婢吧。」 「拿过来。」 薛太后听到她的话,终于又感觉到自己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先保重好自己身体,维持最佳的状态,才能突破困境,求得后续。 这似乎激起了她强烈的求生本能。 她像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入了太子宫没多久,还没从怀孕的巨大喜悦中缓过来就被太子妃宋氏害得小产,那时的她,太子并保护不了她,她也是被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才燃起了斗志,咬着牙度过那段日子的。 她端了明绮递过来的水,水中可能加了些蜂蜜罗汉果,喝下去那喉咙立马润了许多,仍是痛,但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干痛,烧着的痛。 她喝完水,才复抬头问明绮道:「皇帝呢,皇帝现在如何了?」 她现在唯一能抓在手上,能保住她的,也就是她的皇帝儿子了。 那是她最大的砝码。 明绮扯了扯嘴角,道:「陛下……娘娘,您那日在陛下门外晕倒,陛下受惊,让人扶了你到房间内的榻上躺下后,立即就宣了太医正和两位老太医给您诊治。」 「结果,结果显而易见了。太医正和两位老太医诊出您有身孕,陛下受不住当场就又晕倒了,之后温病一直反复发作恶化,现如今也还是半昏迷的状态。娘娘,您就快要害死陛下了。」 「这两日,也都是燕王殿下一直在守着陛下,哦,还有几位老大臣,也都过来看望陛下了,他们一直都在商议着,到底该如何处置了您,才能维持住陛下的体面,这皇家的体面。」 薛太后呆呆的看着明绮,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可那些话,明明入了她的耳,却又像听不明白那意思似的。 猛然间,她的眼中迸出刻骨的仇恨,恶狠狠的盯着明绮,道:「贱人,你是谁,你是谁派来的人,穆元祯,是穆元祯是不是?是他下的套,是他陷害我!」 明绮眼中流露出不屑和冷酷,先前的温和轻柔再不复见。 她看着薛太后,冷笑道:「燕王殿下的人?不,太后娘娘,我不是任何谁的人。您听说过暗卫营吗?我是暗卫营副统领,是先帝派我到您身边来的。您可以说是先帝让我来保护您,亦可以说是先帝让我来监督你。」 她有很多层身份,在燕王那里,她是燕王于慈寿宫中的一个暗线,但若燕王只因野心就要谋夺穆熙的皇位,她对付的可能就是燕王。 她是一把利刃,但只会刺向背叛大周皇室正统之人。 薛太后看着她,突然就哈哈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却已是满面泪水。 先帝,先帝死了还要派人监视她,还要让她生不如死。 明绮看她已经是半疯癫状态,知道她一时半会怕还是不能从这些个消息的打击和刺激中缓过来的,便不再理会她,自顾退下了。 明绮离开薛太后的房间,对着门口的两位侍女吩咐了两声,让她们入内「照看」好薛太后,便顺着走廊拐了出去,去了离薛太后房间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小院子。 仍是重重侍卫把守。 v第59章[03.11] 侍卫们见到明绮神色姿势没有半点变动,犹如石雕一般。 明绮穿过他们,院内有嬷嬷见她过来,便机警的开了一道道的院门,直至最后的房门。 明绮走进去,里面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转过头来。 神色憔悴,面目苍白,头发凌乱,和两日前颜色娇媚的婉嫔娘娘相比,就犹如一朵凋落的残花,迅速失了水,变了色,败落得令人不忍直视。 她见到明绮时灰败的眼神瞬间亮了亮,吃力的爬起了身,对着走到自己面前两步远站定的明绮,像见到救命稻草般,满怀期望的道:「明姑娘,姑母,是姑母让你来看我,让你来接我出去的吗?」 那日她被验出无孕,就被人拖了出去锁在了这里,这两日来无一人过来看过她,甚至哪怕是审讯也没有,她的情绪早在恐惧和猜度中差不多近乎崩溃。 明绮看着她,眼神中带了些怜悯,道:「婉嫔娘娘,您还念着太后吗?」 「太后与人私通,暗结珠胎,她早就知道陛下不可能有子,但却不舍得将权势和太后的尊荣拱手让人,所以有意让你假孕,欲将她自己腹中的胎儿充作你与陛下之子,如此将来就可以扶这孩子坐上这江山。」 「其实,你至始至终,从来就没有过孩子。」 薛芯柔呆呆的看着她,她忆起来了,她之所以被验出无孕,就是因为太后晕倒,她扶了太后进入陛下的房间,然后,然后太医正他们验出太后竟然怀有身孕,她受到惊吓,瘫坐在地。 然后燕王进来,她就听到那太医禀告燕王说她其实并无身孕,真正有孕的是太后娘娘,她尖叫,想去求陛下,结果就被人塞了口,拖了出去锁在了这里。 明绮看她不敢置信有些迷乱的样子,笑道:「婉嫔娘娘,周太医已经招供了,你从最一开始的怀孕,就不是真的。是太后娘娘发觉自己有孕,所以给了你假孕的药,让你的月事推迟,从而出现假孕症状。从最一开始,她就打算推你出来做这代孕之母。」 「还有,你可能更不知道,太后娘娘做了这计划,从她谋算你开始起,就没有打算让你再活下去,你生产之时,也就是你难产毙命之时,届时孩子便名正言顺的由太后娘娘她来抚养……」 「不,不,不!」 薛芯柔手按着头,尖叫出声,她不能接受,她完全不能接受。 「陛下,我要见陛下,我要去见陛下。」 她念叨着,她要见陛下,对,她是被太后逼的,她是被太后逼的,陛下定会原谅自己,她不想要儿子了,她陪他去闽中,陪他去岭南,以后好好的生活。 明绮看她奔溃的尖叫,泪流满面,眼神愈发的怜悯,道:「婉嫔娘娘,陛下已经不会再见你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 薛芯柔发泄过后,也不知是力气耗尽,还是已经绝望到麻木,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靠在床上如同被抽走了神魂一般,再无生气。 明绮看她安静下来,终于继续道:「不过,你还有一个机会。」 薛芯柔抬头,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明绮脸上的表情却是慢慢变冷,声音也不再似先前的温煦轻柔,而是寒冷如冰道:「太后有孕,乃是闻所未闻的皇家丑闻,大周的丑闻。此事,绝不可能对外宣布。但太后之罪,千刀万剐亦不足惜,皇家绝不可能放过太后,甚至整个薛氏一族都必须满门抄斩。」 「只要你配合,说出实情,说你有孕一事乃太后和闽王府合谋,欲以闽王世子一姬妾之子充当陛下之子,以谋取陛下帝位,我们就可以替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远离宫廷,再不是什么薛氏女,什么婉嫔娘娘。」 「你,你们?」薛芯柔重复道。 「对,是我们,但你不用理会我们是谁,只要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即可。你记住,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史书记载,延意帝自幼体弱,难有子,其母太后薛氏不甘江山与权势拱手予人,遂与闽王府合谋,于延意四年命侄女婉嫔薛氏假孕,欲以闽王世子姬妾之子充作皇子,谋取帝位。 七月,延意帝陪同婉嫔薛氏于皇庄避暑,期间意外发现薛氏假孕,与其母薛太后争执,执意要求处死薛氏。 薛太后毒辣,与闽王府商议,于皇庄刺杀延意帝,欲令延意帝中毒永卧床榻,待薛氏产子,帝位传于薛氏子。 事情败露,婉嫔薛氏认罪,延意帝下旨,夺闽王亲王爵位,闽王府以谋反罪满门捉拿归大理寺审讯,同时剥母薛氏太后位,囚于冷宫,并下罪己诏,拖病体跪太庙,道不堪为帝,于列祖列宗前请禅位于皇叔燕王穆元祯。 燕王辞,众臣跪请延意帝保重龙体,延意帝晕厥于太庙,此事乃罢。奈何延意帝身体已败,犹如枯木,终崩逝于延意四年十月,下遗诏由皇叔燕王穆元祯继承帝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燕王于穆熙「崩逝」后便在众臣奏请中继任了皇位。只是彼时以宓已经怀孕九个月,因此不管众大臣如何上折,穆元祯都仍是暂时继续住在了燕王府。 v第60章[03.11] 延意四年,十二月,燕王府。 以宓逗弄着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儿子,孩子太小,还并不太会互动,只偶尔自己无意识的咧开嘴笑一下,甜得人心都化了,以宓便一直坚持不懈的想逗他笑起来。 门帘响起,以宓回头,便看到穆元祯走了进来,顺便还带了满身的寒气。 以宓嗔道:「怎么不换了衣裳过来,跟你说了会冻着阿意怎么办。」 穆元祯没理会她,自顾的走到婴儿的床前,不管以宓指责的眼神,就伸了手指戳了戳小婴儿嫩嫩的脸蛋,道:「冻着了就冻着了吧,他又不是女孩儿,养得那么娇气做什么。」 想到那个自幼就格外娇弱的侄子,他心里就闹心。 以宓看他那样子,也知道说他无用,转而拉了他到一旁,离儿子远些了才问道:「你今日去看他,身体可好些了吗?」 他便是传说中已崩逝的先帝延意帝。 延意帝不欲以前任皇帝的身份留在皇宫,或者去任何其他地方,他知道,只要他那一身份在,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想从他身上动心思,干扰他的生活,所以求了燕王诈死了。 而自所谓的崩逝之后,他便一直都住在了以宓的温梅庄上养着身子,这几个月总算是勉强调理得好些了。 穆元祯「嗯」了声,道:「待过完年天气暖和些就送他去岭南。」 「岭南?那边安全吗?听说闽王府还有些余孽逃去了岭南,若是他们知晓穆熙去了岭南,定会兴风作浪。」以宓问道。 早在北沅和东夷侵犯边境,辽东上书请拨军饷粮草之时,穆元祯便已调令闽中都司派兵暗中围困闽王府。 辽东策划刺杀自己不在穆元祯预料之内,但开始清算闽王府却在计划之中,只不过是因着刺杀事件将清算时间稍微提前了些。 这几年,闽王府一直暗中和辽东以及云南王府联络,试图劝服他们联手对付自己,同时又各种渗透前军都督府,拉拢前军都督府,闽中都司,岭南都司将领,跟他们不停洗脑,道自己不忠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背弃兄长的养育教导之恩,托付之义云云。 只是闽王低估了穆元祯在军中的势力罢了。 他上蹦下跳的,只让穆元祯对他的动静和闽中的动静抓得更紧。 而远在辽东的北定王府有他们自己的谋算,所以在北部生变之后,穆元祯当机立决先除掉闽王府,将自己布置最深的闽中拿到手中。 他不会等到各处同时发难,让自己和朝廷都陷于被动之中。 只是自延意元年码头一事,闽王府有心对付穆元祯,便早已作了事败的后路,闽王早已暗中送走了两个孙子去了他处。 其他人可能不认识穆熙,但闽王府同是穆家子孙,幼时又是都见过的,很难保证若是见到会认不出来。 「无事,我会安排妥当的。」 穆元祯道,「其实阿熙本来也没有那么弱,只是皇兄顾忌着他的身子,生活上娇养他太过,却又不肯放松他的学业,每日里吃药看书习字,一日几个时辰对着那些刻板的太傅读那些枯燥的东西,没病也能整出病来。」 这种生活,要穆元祯说,也觉得生不如死。他自己自幼就是喜武厌文,很小的时候就常溜出宫去各种折腾,也没见有什么不好。 反正,当年各种暗害他的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的好好的。 「元祯……」以宓唤道。 以宓以往都是唤穆元祯「王爷」,自穆元祯登基为帝,本该改口为「陛下」,不过穆元祯却很不喜欢这称呼,私下只让她叫自己名字。 穆元祯看她,以宓有些不自然的龇了龇嘴。 她是觉得穆熙的事简直已经成了穆元祯心中的一个结,她希望穆熙以后能活得很好,不然这结大约就会变成穆元祯心中的一根刺了。 她还怕自己儿子刚能站稳之时就会被他拖出去习武练剑。 以宓想到自己儿子小小的身子拖着把比他还长比他还重的剑歪歪扭扭吃力前行的情景就觉得简直是不敢想象,她摇了摇头,转了话题问道:「元祯,我们要在年底搬去宫中吗?」 v第61章[03.15] 迁宫一事,众大臣已经在朝堂上催了又催,只穆元祯因着以宓先待产,后生产,再然后坐月而一拖再拖,这眼看着就要过年,连御史都加入了声讨催促大军,道「陛下已登基数月,不该一直不住宫中,实与礼不合」云云,烦不胜烦。 其实做个手握大权的辅政王比做皇帝还要自在多了。 以宓问完见穆元祯皱眉,就笑道:「其实宫里那边也都已经准备妥当,做皇帝的第一年就不在宫中过年好像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不若我们就搬过去吧。」 穆元祯却有些不乐意,他伸手摸了摸以宓的头发,道:「宫中年节繁琐,你生产才没多久,如何能那般操劳?」 而且历来皇帝都是住乾心宫,皇后住坤宁宫,好端端的两个人就要住到两座不同的宫殿中,虽说他照样可以日日歇在坤宁宫,但这仍是让穆元祯很不舒服。 以宓笑道:「那些事又不用我动手去做,自有专人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我只需届时出现一下就可以了,有什么操劳的?」 下面的人都能干得很,跟着她时间又久,她只需要说个方向就行,她们很多时候做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她真不觉得有多辛苦。 穆元祯瞅着以宓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着实憋屈得很。 他此时正抓着她的手,听言就忍不住惩罚性的用力捏了捏,奈何她的手柔弱无骨,娇馨温软,原本惩罚性的捏下去却不慎揉进了自己的心里,不由得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握得越发的紧了些。 以宓吃痛,还有,他的手心也太过烫热,她有些难受,忙抽了抽手,嗔道:「好端端的说着话,你做什么呢?」 穆元祯却是没有回答她,他永远都是动作快过语言的,既然动了心,起了意,直接就伸手将她整个捞入了怀中,低头咬在了她的脖子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待以宓反应过来,那个吻已经深入了下去,脖颈身上都是火辣辣的。 以宓急急挣扎着推他,可此时却再也不能用身孕来阻挠他,只越推让他抱得更紧吻得更深了而已。 以宓生产之前,穆元祯顾忌着她腹中胎儿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生产之后,太医说要调养一段时间才可行房,又因着处理登基前后各种事情,每天至多不过只睡上两个多时辰的觉,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很深入的亲热。 自以宓有孕之后,穆元祯再也没有这般直接强硬过,当以宓意识到此次和以往都很不同之时,她已经被他直接抱着去了内室。 至于先前说的什么迁宫不迁宫的,早被两人忘在了九霄云外。 辽东,北定王府。 北定王穆钊业将手中的新帝登基诏书直接就往低着头立在一侧的次子穆连宏头上砸去,怒骂道:「你做的好事!不是口口声声说此事成就能刺杀了穆元祯,引得朝廷生乱,败也能离间穆元祯和小皇帝,朝廷和云南王府的关系,无论如何,我们北定王府都能坐收渔利,可你看看现在的结果!」 穆连宏额上「啪」一声被诏书的竹柄打道,火辣辣的疼,可是他心里虽然郁闷至极,就算刺杀穆元祯一事是他策划然后执行的,可那也是经过他父王同意的,可腹诽归腹诽,面儿上却是半点不敢露,低着头,抬都不敢抬的。 北定王向来偏爱次子,此时穆连宏被斥,一旁的北定王世子穆连赫心中快意,但面上却是不露。 他看了一眼弟弟,劝北定王道:「父王息怒,此事走到现在这样着实令人难以预料,也怪不得二弟,我们只能另做计议了。」 「哼,」北定王冷哼一声,道,「穆元祯狼子野心,短短十数日,杀小皇帝,灭闽王府,行事滴水不漏,闽王府半点扑腾的余地都无,想来此事怕是他已计划了许久,我们只是做了他计划之中的一枚棋子,被他利用了罢了。」 穆连宏听言抬头就道:「是啊父王,此事一连串的后续变动他人根本反应不及。不过穆元祯他既然已经计划得那般周密,不是我们的刺杀给了他作动的契机,他也定然会安排出其他事来作引。」 北定王瞪他一眼,道,「那也不用上赶着给他利用,结果惹了一身腥,更甚还可能引起穆元祯对我们北定王府的忌惮。」 看穆元祯灭闽王府的架势,令北定王着实难以心安。 穆元宏道:「也是闽王那老东西太不中用,枉他父皇当年还给了他数万兵权,又坐拥沿海之富,在闽中经营数十年,竟然就让穆元祯一夕之间就把老巢给端了,简直是无能之极。无能就老老实实的缩着,还要上蹦下跳的引得我们遭受池鱼之殃。」 闽王府被灭,王府被查封,府中搜出大量闽王府与各地官员,将领还有与云南王府,北定王府的来往信件,京中,闽地都有不少家族因被牵连而查抄,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这个时候,众人皆小心翼翼,与几地藩王还有地方大员将领只恨不得能撇得多干净就撇得多干净,谁还会再敢提往辽东拨粮拨饷之事? 北沅那边,穆元祯已调了后军都督府部分兵马前往大宁增援,同时北沅三王子联合其父旧部,趁北沅国主不备,连夺北沅西部数州,直逼沅都城,此时,北沅国主已经从青州撤兵,自顾不暇了。 而东夷却是趁大周新帝登基之时,派了使臣前往京城。 北定王又瞪了一眼次子,道:「他上蹦下跳的也要你接着才会引得我们遭池鱼之灾。回去你就把你那薛氏夫人给处理了,送她去庄子也好,还是喂她一杯毒酒也罢,她是不能再留在王府了。」 薛氏乃薛太后娘家薛家族里的一个姑娘,旧年嫁予穆连宏为继室。 v第62章[03.15] 当初因延意帝被刺杀一案,查出闽王府和薛太后欲以闽王世子姬妾之子充作皇嗣,其中薛家牵涉甚深,紧接着御史又翻出大量薛家贪赃枉法的旧事,薛家被抄,此时薛家一族都还被关在大牢里,因着新帝登基,缓了刑法,等着后判。 而穆连宏的这位薛氏夫人虽是外嫁女,本不该受到牵连,奈何北定王府和闽王府还有京城薛太后那边的牵连很多都是这位薛氏女在穆连宏耳边嘀咕,出谋划策,这才引出不少事端的。 北定王此时真是想到这个儿媳妇就觉得厌恶和晦气。 而穆连宏听言则是脸色微变。薛氏娇美可人,温存小意,他还是很喜欢她的。只是父亲正在气头上,穆元宏不敢此时违逆父亲之意,没有出言为妻子求情,只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了道:「是,父王,儿子这就回去处理。」 穆连宏回到自己院中,便看到了着了素色衣裙正对着镜子慢慢梳理着长发的薛氏。 薛氏的头发很美,黝黑顺滑,如同锦缎般散到腰间,她拿着梳篦的手雪白如玉,在发上慢慢滑下来,越发显得格外的嫩白娇弱。 穆连宏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女人很美,若是薛后和她长得差不多,哪怕那么蠢,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庆源帝会宠爱薛后了。 更何况他眼前的这个女人还不蠢,而是非常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人。 薛氏从镜子里看到穆连宏,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一下,道:「夫君,你回来了。」 穆连宏上前,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明明不重,薛氏却是抖了一下。 穆连宏道:「阿盈,京中的事情你可是听说了?」 薛氏没有答他的话,她侧头看他的手,然后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状似轻快道:「夫君,妾身有个好消息告诉您。」 穆连宏一愣,就听薛氏道:「夫君,今儿大夫过来,说我有喜了,已经两个半月来,之前没确定,妾身一直不敢告诉您,怕您笑话妾身。」 穆连宏呆呆的看着她,就见薛氏起了身,对他抿嘴笑道:「夫君,您是高兴得傻了吗?」 穆连宏原配只给他生了两女,这孩子一直是他盼着的。 可是这孩子身上流了薛氏的血,他父王不会让他留下的,他是缺儿子,但北定王府却不缺,他大哥就已经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 穆连宏从薛氏手中抽回手指,慢慢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眼睛盯着桌脚沉着脸一言不发。 薛氏的心慢慢沉下去,她看着他,泪水溢了出来。 她道:「夫君,王爷他,要您怎么处置妾身?」 穆连宏抬头看她。 薛氏的泪水滑到嘴边,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可是现在再怎么楚楚动人都是没用的。 薛氏见穆连宏只看着自己,不出声,目光渗人,她咬了咬牙,右手按在自己腹上,惨淡的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夫君打算怎么处理妾身,怎么处理妾身肚中的这个孩子?」 穆连宏张了张嘴,别开了眼,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道:「阿盈,我送你去庄子上,生下这孩子,到时候我会派人将他接回王府。你放心,我会将他记在崔氏名下,以嫡长子的身份将他抚养长大。」 薛氏听言定定看着眼前这男人,心中也不知是失望还是疼痛还是愤怒,怒火一寸一寸的燃起。 谁稀罕把自己儿子记在那个女人的名下? 她深吸了口气,道:「新帝甚宠夏皇后,我有法子让夏皇后声名尽毁,你可用此事与朝中大臣做交易。想来朝中不少大臣是乐于见到夏皇后从后位上下来,让位于人的,最不济也能让她失去威信,失去皇后的尊荣。」 穆连宏的眼睛一亮。 皇后是谁做他不在意,但若是能掌握到一些朝廷众臣的把柄他自是非常乐意。 不过他很快又狐疑的皱了皱眉,道:「既有好的法子,如何现在才肯告诉我?」 薛氏苦笑,道:「因为这事情牵扯到薛家还有我的兄长,我们薛家未倒之前,我是绝不可能把此事泄露出去的。」 虱子多了不养,现在薛家的罪名也不缺那一条两条。而她现在的处境变成这样都是新帝造成的,能让北定王府抓了把柄打击新帝,让新帝不痛快,她就觉得痛快了。 v第63章[03.15] 「只是夫君,妾身知道,我们北定王府自成一国,并不惧大周,哪怕我们薛家没了,夫君您若是真想护着妾身,也不是没可能的是不是?夫君……」 穆元祯登基的第二年,建元成昭,史称成昭帝。 成昭元年春,京中开始流行一出戏,不论是达官贵人家的家养戏班子,还是茶楼酒馆,都在唱着一出名叫「珠雀记」的戏。 说的是江南某书香世家秋家的小姐,因原本自己定下的好婚事被自己的亲姐姐觊觎,寡廉鲜耻的抢走了未婚夫,伤心欲绝之下就和依靠着自己家为生的舅家表兄哭诉,结果却被表兄骗了身子,暗怀珠胎,她知道家里不会允许她要这个孩子,所以一是为了孩子,二也已经失了贞操,万般无奈之下就跟自己表兄私奔了。 谁知道她命运多舛,这表兄嘴上甜言蜜语,实际上竟是个狼心狗肺的,将她骗了出来之后就失了原先的温存,用完她带出来的珠宝细软之后,就逼她回娘家拿银子,可是她娘家嫌她败坏家风,早对外宣布她已是死了。 就是那表兄,原先就是靠这小姐的母亲接济为生,发生了这事,秋家也软禁了小姐的母亲,断了对表兄的银钱支持。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是失了原来的财路,表兄非常恼怒,见从她身上再榨不出银钱来,就开始对她拳打脚踢,结果孩子也给虐没了。 除此不算,那表兄还是个滥赌烂嫖的,没过多久竟从窑子里带了个女人回来,一家人坐吃山空又没进项,那表兄竟是听了那后领回来的女人的建议,在家里开了暗娼楼,逼着这小姐日日在家中接客来养活他们。 好好的大家小姐沦落成了暗娼,遭遇令人同情之余更是闻着惊心。 这出戏唱着唱着还出现了不同版本,满足了不同阶层不同人的各种心底猎奇需要,所以着实火得不行。 原本也就是一出戏,可是这戏火没多久,年轻御史孔联的一道奏折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炸在了京城上空。 孔联上奏道:「夏后出身不堪,更无高德,难以为后,请陛下下旨废其后位。」 满朝皆惊。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成昭帝独宠皇后夏氏,不说纳妃迎嫔,就是连个宫人的身都没近过,除了日日夜宿坤宁宫,就是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是内监而已。 这御史竟敢当庭这般侮辱夏后。 不过孔联也并非无的放矢,他的奏折后面便罗列了「夏后出身不堪,更无高德」林林总总的各种罪证,但这些罪却并非是夏后自己的罪证,而是夏后的娘家夏家以及夏家姻亲或族人的罪证。 其中有夏后的伯父时任礼部郎中的夏大老爷在湖州府任同知时贪赃枉法收受孝敬的证据,有夏家族人仗势欺人,鱼肉乡民的证据,还有夏老夫人娘家柳家各种滥赌烂嫖借高利贷逼良为娼的证据等等。 最最不堪的是,孔联道「夏家门风败坏,夏后亲妹一个勾引姐夫,夺亲姐亲事,替嫁商家,一个未婚先孕,与人私奔,最后更是沦为暗娼,以嫖资为生。这样的家风,夏氏如何堪立陛下身侧,为陛下后?简直是贻笑天下!」 隐隐说的竟就是现如今京中那最出名的那出「珠雀记」,朝上不少听过那出戏的大臣都被震住了。 只是孔联的话还未说完,他呈上去的奏折就被成昭帝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直接砸得满脸鲜血,倒了下去。 成昭帝道:「朕不知道朕的御史竟是治国之策没有,福民之方没有,倒是污言秽语,当朝侮辱朕的皇后之辞一套又一套。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觉得朕的皇后不配立于朕的身侧,该腾出来位置让给别人?你们来说说,谁来举荐一下这堪立朕身侧之人到底是何人?」 声名之事,总是越抹越黑。 百姓对这种牵涉到皇家的秘事,对世家大族的小姐争风吃醋抢男人,最后还一个为后,一个嫁作商人妇,一个竟然落魄为娼这种又离奇又香艳,刺激点满满的事总是有着诡异的偷窥之心。 更何况还有一堆暗戳戳想要拉了夏皇后下马,好方便他们送了自家女儿入后宫分一杯羹的勋贵官宦之家? 所以夏家的破事被人挖出来,夏以珠的烂事被人编成戏唱到了大街小巷,众人都会觉得,哪怕皇帝再想维护皇后,怒火冲天的打压这些事也免不了皇后从此以后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被真正的高门大族暗地里笑话的。 似乎怎样都是必败之局啊。 可是成昭帝却没有恼羞成怒,压根也没去辩驳那些事的真假。 他直接命大理寺彻查,但查的不是夏家「贪污受贿,门风败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而是去查究竟是哪个家族觊觎皇后之位,利用皇后的娘家夏家,败坏皇后名声。 强而有力的攻击从来都比狼狈的防备更加有效。 穆元祯下朝后就去了坤宁宫,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定会有人把消息传到后宫去。 穆元祯不想以宓因着此事而心生不快。 v第64章[03.15] 不过穆元祯进了坤宁宫的后殿之后,见到的却是以宓正在逗弄着才五个月的儿子阿意。 一个咧着小嘴咿咿呀呀的笑着,一个不停的欢喜的逗弄着,温馨欢快一片,哪里有半点受到外面事情影响的样子? 穆元祯站在门口立了许久,看着他们母子两的互动画面,只觉看不够般,先前压抑着的气恼之极的情绪早已都尽数散了去,先前紧绷着的面色也缓了下来,嘴角眼神都不知不觉中扬起了些宠溺的笑意。 以宓早就察觉到穆元祯到了,只是她哄着儿子,没有顾得上他而已。 哪里料到穆元祯会站在门口半点也不走近前来? 她「依依哦哦」逗弄了儿子一会儿,把手放到小床边,让儿子软嘟嘟的小手抓着自己的两根手指,一上一下的拉着,然后回头笑道:「元祯,你干嘛站在那里不过来,不会是怕自己身上煞气太重,吓着儿子吧?」 穆元祯笑了出来,他走了过去,先伸了右手捏了捏以宓的脸颊,然后又低头弯腰再伸左手掐了掐儿子的小嫩脸蛋。 阿意丝毫不觉得痛,「呀」一下嘴咧得更开,笑得更欢快了。 以宓和穆元祯在外都是清冷的性子,但阿意却是不知道像了谁,性子热烈得很,还喜欢热闹,醒着的时候小嘴总是「依依啰啰」说个不停,别人一陪他说话,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他的相貌是随穆元祯居多的,但两人的表情却是天差地别,就是穆元祯身边陪着穆元祯长大的暗卫看见阿意那总是咧着小嘴笑得模样,脸忍不住都有些牙疼似的抽抽。 穆元祯和以宓一起陪着儿子玩了一小会儿穆元祯就倾身亲了亲以宓就出去沐浴更衣了。 阿意太小,穆元祯每次回来,以宓总是会让他先换了衣服沐浴过后才允许他抱儿子,虽然这种要求让穆元祯很有些不乐意,他实在觉得对儿子这样也实在太过娇惯了些。 不过讨价还价,穆元祯从以宓那里争取到儿子五岁之后就让他跟着自己习武的权力之后,这事也就妥协了。 穆元祯沐浴更衣完再回到后殿时阿意已经睡着。 他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看他明明在睡梦中那嘴角还不时要往上弯上一弯露出些欢喜得傻样心里又是喜欢,又有些发愁。 这是他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他怕他长大后成个只知道傻乐的傻小子。 以宓端了杯茶,上前迎了他,笑道:「他还小,你那一脸古怪表情对着他干什么?」 虽然儿子不用两岁就拖着把长剑天没亮就要起床习武了,但以宓还是担心穆元祯不知又在琢磨着些法子想要「折磨」儿子。 据说暗卫营有一种自幼培养暗卫的法子,就是在孩子几个月之后就开始浸泡一种药水,以强化筋骨,疏通脉络,如此以后习武事半功倍。 甭里是不是慈母多败儿也好,反正以宓是不想儿子去遭那个罪,和受那份风险的,谁知道那会有什么样的隐患? 穆元祯以前一直觉得以宓对外性子冷静理智,可万万没想到她生了儿子后会对儿子格外的「娇惯」,虽然他很喜欢她维护娇宠儿子的模样,可还是有点诧异。 他没去跟以宓说他对着儿子在想些什么,而是试探着问道:「今日朝堂上一御史参了夏家,你可知此事了?」 以宓挑眉,笑道:「参夏家?是参我的吧?参我出身不堪,不配为后?」 说着她忍不住又笑了笑,道,「哦,我还听说你用奏折那么远的扔下去竟就把他给砸倒下了?书生果然就光长了个嘴皮子,太没用了。」 没掂掂自己有几两重,就不知是为了什么目的去惹穆元祯,大概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穆元祯冷哼了一声,道:「砸了他一下算便宜他的了,待此事查出谁是背后主导,处理了那些人之后,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声名扫地的滋味。」 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生啖人肉的名声可不是别人乱传的,只是这帮御史最好耍嘴皮子赚「不畏权贵,清风亮节,傲骨铮铮」的名声,那他就让他好好尝尝耍嘴皮子的后果好了。 说完穆元祯又看了以宓一眼,道,「夏家的事你不必操心,我自会让人去料理清楚。」 以宓摇了摇头,笑道:「替他们操心什么?至于名声什么的,陛下你都不在乎,我还能在乎?」 她要是在乎名声什么的,幼时就该吊死在夏家了。 不过说到这里她又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大伯父家那边的堂姐嫁的夫家,武安侯常家那边的侯夫人程氏见了我,还暗示我说现在我贵为皇后,就该提拔提拔娘家和娘家的姻亲之家,如此也好巩固巩固自己的根基,好将来这些人都能成为我的助力。」 v第65章[03.15] 「真是好大的一股子助力。」 「这下子好了,我也不用提拔夏家了,陛下你就依律都把他们打发到偏远的地方呆着去吧,我自会派人去敲打敲打他们,别整天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大理寺这边查着案,但还没过几日,案子还没查出来,京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直接就盖住了孔联孔御史参当今新后一事。 文国公家的嫡长孙宋承武在在大街上纵马,然后被夏皇后的弟弟小诚郡王穆亦祥将直接用鞭子从马上给抽了下来,然后当着满东大街的人对着被摔得满脸满身是血的宋承武冷笑道:「本王的姐姐不配为后,要让给你们宋家的嫡女,你们宋家也配吗?下次再在背后耍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和小手段,也要问问本王的鞭子肯不肯。怕也就是你们家这种常出入暗娼花楼的宋家子弟,才能编出世家大族的小姐沦为暗娼的戏来,难道还是你们宋家出的事演化出来的不成?蠢货。」 骂完就收了鞭子扬长而去。 穆亦祥走后那缩在人群早已吓得只剩半个魂的宋承武的两个小厮才敢赶紧上前去查看自家主子还有没有命在,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然后人群里就有人道:「小郡王是用鞭子裹了他抽下来的,应该伤不致死或致残,只是还是要赶紧送去大夫那里止止血,不然流血过多也是会出人命的。」 那两个小厮也不敢耽误,忙就一个骑了马飞奔回去国公府报信,另一个就背了自家公子就去街上最近的医馆去就医。 待文国公府听得报信,接回了奄奄一息的宋承武,宋承武的母亲文国公世子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先就咽了气。 文国公老夫人跺着拐杖就破口大骂道:「目无王法,嚣张狠毒,就算他是郡王爷,皇后的弟弟,也没得这般想打杀人就打杀人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文国公听言却是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知道孙子的胳膊腿还齐整五脏还在之后心思就放到了别处,他在想着小诚郡王的话。 显然,穆亦祥他怕不仅仅是为了出气而已。 文国公担心这还只是个开始。 就算文国公和小文郡王穆亦祥并没有怎么接触,但穆亦祥小小年纪,在军中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已经做到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虽说主要原因还是在他的身份,有他父亲诚郡王在常山大营的多年的根基在,以及还有成昭帝明显的提拔,但那也要穆亦祥他能表现出色,在历次任务中立得了功,堵得了众人的嘴,让人心服口服,坐上那个位置也能镇得了属下,服得了众,够有威慑力。 那些军中的将领,个个都是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可不是光凭一个身份就能让他们俯首,不给你使绊子的。 穆亦祥可不是个行事冲动,不用脑子只凭意气行事的小子。 夏家那些旧事被翻出来还有御史参劾之事中文国公府虽有在背后推波助澜,但着实不是主谋,所以文国公初初得知孙儿被穆亦祥鞭打,气恼之余还觉得冤屈憋闷,可是越往深里思却越是心惊。 杀鸡给猴看。 自己家不过是被穆亦祥当作了靶子打给众人看得罢了。 夏家本就是低末小官,再闹出那些贪墨不雅之事,与什么商户暗娼联到一起,定会让人低看夏皇后的身份,觉得以她的出身根本不配为后。 就算陛下现在维护她,可到底让人瞧不起。她的尊荣是靠着陛下的宠爱,但花无百日好,待他日失宠,自然也就再无尊荣可言。 可穆亦祥这样闹出一出,就是把众人的目光吸到了他的身上。 那可是京城,不,全大周最年轻的郡王。 夏皇后她是诚郡王的姐姐。小诚郡王把事情闹得越大,众人才越会注意夏皇后的这一层身份,魏国公府的外孙女,小诚郡王的嫡亲姐姐。 然后夏家那些事,就是他们文国公府觊觎皇后的位子,在背后诬陷造谣抹黑夏皇后的。 把百姓茶余饭后的焦点转移到文国公府身上。 事情闹大了,文国公府背了这样的名声,以后文国公府的女儿不说入不了宫,就是想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都难了! 且最怕此事还不是小诚郡王自作主张,而是由成昭帝背后示意的。 文国公只觉得冷汗淋漓,又恨又悔。 恨穆亦祥不找别人,就找他们文国公府的茬,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往其中掺了一脚。 v第66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穆亦祥做了这种事,翌日就又有御史一大清早的在朝堂上弹簧小诚郡王当街行凶,目无法纪,嚣张跋扈。 成昭帝对着御史冷笑着重复道:「当街行凶?目无法纪?嚣张跋扈?」 「昨日事发之后,朕就估到我们刚正不阿的御史中就会有人来参诚郡王嚣张跋扈目无法纪了,所以就特意吩咐了将此事交由京都府尹来审查此事。」 说完就转头就对下方右排站着的京都府尹钟量道,「钟量,你且来说说朕让你查的结果如何了吧。」 京都府尹出列行礼道:「微臣遵旨。」 「庆源十二年三月,文国公嫡长孙宋承武于明花楼与人争夺花魁,将对方踢下花楼,致其卧躺病床三个月有余,更以权势相逼,令对方不予追究。」 「庆源十三年六月,宋承武跟随其叔父宋其致于暗夜赌坊赌博,认识赌坊老板方七,其后与方七共资先后开了数间赌坊花楼,做尽诱人赌博,骗人钱财之事,令不少人家倾家荡产,更甚者还逼良为娼,拐卖幼女。」 「延意二年四月,宋承武……」 「扑通」一声,文国公再不敢听下去,对着御前就跪下了。 他额上身上的汗都已经湿透,满心都是惶恐,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孙子背着自己竟做出了这么些事情。 他对着成昭帝就涕泪纵横道:「陛下,陛下,是老臣的长孙不该当街纵马,扰乱百姓,小诚郡王鞭他下马乃是他罪有应得,老臣愿替其领罚,以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还请陛下恕罪。」 成昭帝看着他冷哼一声,却并没理会他,而是把目光转到那御史身上,声音如冰道:「卫横,你来说说,到底是谁不守法纪,嚣张跋扈?难道在你那不畏权贵的眼里,就只有那宋承武是个人,被他的马蹄践踏过去的民众就不是人,被他的赌坊花楼害过的人就不是人?」 卫横的汗同样滴了下来。 他嘴张了张,还想说,就算宋承武当街纵马,可京城的治安也是归京府衙门去管,和他小诚郡王也没有关系,至于宋承武过去做下的那些个事,也和小诚郡王当街打人没什么关系…… 可是对着成昭帝如刀般的眼神,凌人的气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话来,但成昭帝却还没有骂完。 成昭帝道:「哼,这就是朕的御史,不会关心百姓之疾苦,不会看得见这世上真正的奸邪污垢,眼睛只会盯着他们自认为参劾了就会显摆他们不畏权贵,显摆他们所谓风骨的地方,或者更甚者只是某些人污蔑陷害别人的工具,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要泼谁的脏水就泼谁的脏水,将自己的利舌当作杀人的工具。这样的御史,朕要来何用?」 御史卫横继孔联之后又一个被当场摘了花翎顶戴,拖了下去。 成昭帝这才又看向文国公。 他冷冰冰的看着他,直看得文国公腿脚发软,后背发凉。 然后看够了,成昭帝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他似笑非笑道:「听说爱卿的几个孙子虽然纨绔,但嫡长孙女却贤良淑德,秀质兰馨,颇有慧名。」 「前些日子东夷来使,道是东夷国主想和我大周缔结和盟,为显示诚意,特替其王太子佐荣求娶大周贵女为王太子妃,以结永世之好。朕原本还一直犹豫着这贵女该选谁,现在我看就册封爱卿之女为嘉兰郡主,和亲东夷吧。」 文国公跪在御前,喉头发紧,苦涩不已,但同时却不得不说,也松了口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好歹舍了一个嫡长孙女,这事暂时大概是了了,算是救了整个家族。 而朝堂上的百官都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些在夏家一事中掺和过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也不知此事是侥幸过关了,还是有什么后事等着自己,自己的家族。 原先那满怀的斗志昂扬,被后位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和荣耀激红的眼睛,吊着的激昂心情也全都萎靡了。 文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听到自家老爷带回来的消息差点晕厥,对文国公来说,嫡长孙女也就是一个可以用来联姻,可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孙女,这个时候,舍弃了也就是舍弃了。 他心里更加焦心的是自己的嫡长孙做过的那些丑事荒唐事,这样子在皇帝那里挂了号,将来哪里还能再顺利承爵? 但对文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来说,她们想不到那么远,她们心中的担忧,眼里的泪水,为的还都是长在她们膝下的掌上明珠,嫡长孙女宋佳茹。 和亲东夷,可以说还不如北沅呢。 v第67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北沅国历来都和大周交好,北沅宫廷代代都有大周贵女嫁过去,宫廷中已经处处有大周的痕迹,嫁过去不至于就是两眼一抹黑,生活习性食物什么的找不到半点相似的。 可东夷,历来都是和大周敌对,一年四季边境都有或大或小的冲突,也因着战争代代积累下来的血海深仇,东夷人和大周人都彼此仇恨。 嫁去东夷,可以想见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且这什么东夷的王太子,在东夷根本就是个花架子,现在东夷国主的王后是东夷三王子的母亲,母子都深得东夷国主的宠爱。 东夷王太子佐荣自幼和左大将军的女儿青梅竹马,这什么跟大周求娶贵女,不过是王后阻止王太子娶大将军之女使的计罢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都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让你们好好管教承武,却只会娇惯着他,看你们养出来个什么东西。平日只知道拿着那张嘴到处传些是非,这才招来这天大的祸事。我们宋家都要败在你们和那孽子的手上了。」 文国公越发脾气却是越气,若不是宋承武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他已经恨不得亲自去拿棒子抽他,看着自家夫人和儿媳妇还满腔怨恨的模样,心中着实憋闷,一甩袖子就转身离开了。 文国公世子夫人被自己公公的怒喝吓住,当时那哭声给卡住了,但待公公离开,又搂了自己女儿一嗓子嚎出来,唤道「我的儿啊」,母女两抱头痛哭。 北定王府。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北定王将揉成一团的密报掷到一旁,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冲着次子砸了过去,上次是诏书也就罢了,此次是瓷杯,里面是滚烫的热水,穆连宏虽不想再惹自己父王生气,但也不敢拿头去接杯子,还是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茶杯。 世子穆连赫道:「父王,此次我们在京中的暗线受到严重的破坏,几个重要的位置都被穆元祯给抓了,以后很多消息怕都不能及时拿到了,京中我们怕是要重新部署。」 北定王气得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齿道:「暗线那边也就罢了,但穆元祯竟然要和东夷和盟,东夷那边也开始有异动,我们几十年的心血可能就要白费了。」 他们一直明里和东夷连年小战,暗地里却是自有联盟,行着各种买卖,然后再借着战争找朝廷减赋税,要钱要粮,直到现在再也不用交任何税收,还能让朝廷出军饷养着他们的军队。 现在很可能一切平衡都会被打破。 穆元祯可不是穆熙那小儿,也不似庆源帝那般优柔寡断,继续这样下去,由着穆元祯算计,他们的优势很难说不会在穆元祯一步一步的进逼中消失殆尽,最后结果也就会如同闽王府那般轻而易举的被他收拾掉。 可他们是有谋反之心,但这个时候毫无由头的对朝廷出兵,又并无丝毫胜算。 只差一点,只差了那么一点。 北定王气得呕血。 穆连宏听言瞅了一眼自己大哥,就对北定王道:「父王,东夷和大周所谓的和盟很明显不过是那木后想算计太子佐荣的,对我们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父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又激起了北定王的怒气,斥道:「你也就是看到了所有人的看到的东西,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谋小算领着跑,你也不用你那脑子想想,佐荣他能够在木后眼皮子底下全须全尾的长大,他能是外面所传的那样是个简单没用的?」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处理掉那个女人,就算你顾忌着她肚子中的骨肉,将她送走,待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抱回来也就是了,你却被她花言巧语又给绕进去了。薛家的女人就是扫把星,那薛后不是把自己儿子的命都给祸害死了吗?」 这一次穆连宏是再没敢吭声。 这一次因着部署夏以珠和夏家之事,还有暗中鼓动一些大臣极其他们的家眷,动用了不少北定王府的暗线,结果都被穆元祯顺藤摸瓜一锅端了,北定王府损失惨重。 就算穆连宏再想保住薛氏,也知道是不能了。 天牢中特别安排的审查间,穆元祯背手站立,俯视着被带过来就瘫坐在地下的闽王世子穆元祁,目无表情道:「听说你想见朕?」 地上的穆元祁已经瘦得脱了型,面上身上可见之处皆是伤痕累累,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英俊风流的闽王世子。 虽然因为成昭帝要见他,狱吏已经特意帮他沐浴更衣,但身上仍是隐隐散发出一阵恶臭,那是身体内部和表皮伤口散发出的气味,清洗不干净的。 而穆元祁看着成昭帝,这将近一年的折磨已经让他连仇恨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成昭帝的眼神麻木又疲惫。 他道:「穆元祯,你如此折磨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穆元祯给他到底下了什么毒,这一年来,起初是三个月,接着是两个月,现在是一个月,越来越频繁的发作,发作时痛苦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时间越来越长,每一次都犹如万蚁噬心般死了再痛醒过来,再死,再痛醒过来。 v第68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说生不如死都是轻的,若是能死,他早心甘情愿死千百遍了。 但穆元祯却从没派人审讯过他,只扔了他在天牢中每天都在痛苦,和等待痛苦中煎熬着。 他早在半年前就要求见穆元祯,可穆元祯却是一直不肯见他。从最初的愤怒,痛恨,到后面的哀求麻木,他现在几乎已经无任何脾气,只想解脱。 而穆元祯看着他,只觉厌恶。 他冷冷道:「你身上又有什么值得朕想要的?」 穆元祁听言想笑却笑不出来,穆元祯百般折磨他,却从不审问他,不肯见他,非要把他的意志力全部抹尽,让他自己忍受不了煎熬求着跟他谈条件,还要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全托出来看穆元祯肯不肯放过自己。 他喘了口气,道:「闽王府数十年累积的财富,可以吗?」 穆元祯居高临下的看他,笑道:「相比那么些点财富,看你受尽折磨更让朕愉快。」 穆元祁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但很快就熄灭掉。 是啊,闽王府过去几十年是累积了不少财富,但对坐拥天下的穆元祯来说,多少财富要不来,只要他略施手段,就是大周那些富商奉上的财富即时就能超过闽王府那些许多。 他闭了眼睛,想着后面无穷无尽的折磨,没有挣扎多久,就又睁开了眼睛,道:「闽王府留下的暗桩,暗线名单,朝臣中闽王府的人,还有闽王府在海外的据点,这些,可以吗?」 穆元祯看着他,又是笑道:「你以为你们的那些据点,暗桩,暗线,还剩下多少存留吗?再说,朕从来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就算朝中有官员曾和你们闽王府有些勾结又如何,只要他们尽忠职守,做好他们的本分,朕也没有清算的打算。」 穆元祁都手握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再握紧,就算再没脾气也呕得很。 他道:「穆元祯,你这样折磨我,总是有所求的。我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你便说吧,把解药给我,或者杀了我让我解脱,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穆元祯定定看着他,然后道:「你身上的毒,并不是朕让人下的。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以为你意图趁她生产时用个假人替代她,她会对你毫无防备?她能背叛朕的皇兄,不顾自己皇儿的性命,你怎么会相信她会对你死心塌地,予取予求?」 你以为你自己掌握了她,利用她。 可怎知她其实不是也一直在利用你? 穆元祁的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置信的瞪着穆元祯,但又不是像在看着他,眼神震惊而又空洞。 穆元祯冷笑道:「当然,你提的那些东西,朕虽然并没有必要的心思,但你若是想要交换,朕亦不会完全不考虑,你把那些东西交出来,朕可以让你见她一面,但要不要到解药,那就是你的事了。要不到解药,朕就赐你一杯毒酒吧。」 「见,还是不见,你自己选择。东西交上来,核实无误,朕就会给你一杯毒酒。」 穆元祯说完就转身离开,踏出了审讯室,身后才传来穆元祁低低的声音道:「见,我要见她。」 穆元祁和薛太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密会之时,当时一个仪表堂堂,一个妩媚勾人,两人相对更是甜言蜜语,温软香帐。 但再见时,一个瘦骨无形,身腐恶臭,一个皱纹满布,形同老妪。除了眼睛能找出些彼此熟悉的影子,哪里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两人是在薛太后所住的冷宫中再见的。 这一年,薛太后被扔在冷宫中,穆元祯并没让人克扣他的日常生活供应,只是却抽走了所有曾经服侍她的人,只派了一个哑奴每日送她饭菜日常所需用品,她这一年中,再没有能和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此时的她几乎已经是半疯癫。 宫人将穆元祁扔进冷宫就退了出去。 薛太后见到穆元祁绕着他看了一圈,然后呵呵笑道:「穆元祁,哈哈,穆元祁,哀家又梦到你了呢,终于有一次让哀家得偿所愿,看到你受尽折磨,不得好死的模样了,哈哈。」 穆元祁自认为这一年的折磨已经让他类同半个死人,一心一意只想求死,早再无力气有何情绪波动,但此时那久违的痛恨和怒火又蓬蓬的升上来,还是从未有关的激烈。 他早忘了解药一事,只控不住怨恨就叱骂道:「贱人,你这个蛇蝎贱人,无怪得会背叛穆元祤,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根本就是一个烂了心,烂了肺的蛇蝎妇人。」 薛太后一愣,她怔怔看着穆元祁,似乎有点不明白自己梦中的人为何会突然开始对着自己破口大骂。 v第69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上前伸手,似乎想触碰触碰他。 不过看到他身上的脓血,厌恶的皱了皱鼻子,翘了嘴道:「好臭。」 若是以往的她做出这番又娇又媚的动作,定然是好看的,但现在她瘦骨嶙峋,满面皱纹,发枯如草,这么一皱鼻,一翘嘴,着实把穆元祁给恶心坏了。 他骂道:「臭,我再臭也臭不过你这贱人的心,你简直就是个瘟疫,走到哪里就烂到哪里,害死了庆源帝,害死了你自己亲生的儿子,我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你这贱人!」 「我没有害熙儿!」 原先还犹如在梦中的薛太后突然暴怒,上前一脚踢在了穆元祁的身上,双眼血红的大骂道,「是你,是你这个混账,害了我的熙儿,毁了我的一切,都是你,都是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的踢着穆元祁。 穆元祁因着中毒日久的缘故,早不良于行,身体也极其虚弱,此时薛太后状若疯癫,他竟是无还手之力。 直至薛太后踢到她自己脱力,跌坐在地上,突然又嚎啕大哭道:「熙儿,我的熙儿,是母后害了你,是母后引恶狼入室,只以为可以帮到你,却不想反而害了你。」 「你以为你可以帮到他?哈哈,」穆元祁被薛太后踢了一通,虽然痛,但尝过万蚁噬心之痛,这点痛算得了什么,踢在身上,反是让他兴奋起来。 他哈哈大笑道,「你疯了之后还要这么恶心人啊,好意思说是为了帮他。不是你因着贪欲步步相逼,穆熙的身体怎会越来越差,不是你淫-邪-不堪,和我颠鸾倒凤,暗结珠胎,又如何会把他活活给气死?」 薛太后猛地转过头,死死的盯着穆元祁,恶毒满满道:「你还没死吗?中了血瘾之毒,你还没被折磨死吗?哼,既然死不了就活着吧,你好好活着吧,让你日日夜夜在血瘾之毒中受着煎熬,也抵消不了我儿的性命,我薛氏一族的性命。」 血瘾血瘾,就是发作之时只恨不得喝尽自己的血以好舒缓一下那种虐心之痛。 穆元祯说刺杀她儿子的是穆元祁,薛太后初初之时并不相信,但她刚刚被关押之后,穆元祯让人日日夜夜的给她洗脑,再加上她总要把怨恨找上一个点,而同样应该是受尽折磨的穆元祁当然是最好的一个点。 她若坚持杀死自己儿子的是穆元祯,而穆元祯此时正稳稳的坐在龙椅上,娇妻麟儿的享受着极顶的富贵尊荣,薛太后只会痛苦得生不如死。 穆元祁看着终于不装疯卖傻了的薛太后,冷笑一声,伸了自己的右手出来,手心中正正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他道:「我现在就可以死,薛吟婵,将日日夜夜受煎熬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便日日夜夜在这里一个人形如恶鬼般疯疯癫癫的生活下去吧。但你记住,你儿子是被你的所作所为害死的,薛家也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被满门抄斩,断子绝孙的,好好的受着吧。」 薛太后疯狂扑上前去,可是根本拦不及,穆元祁已经吃下了药丸。 然后穆元祁便在薛太后面前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内监将穆元祁和薛太后见面后的形状以及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成昭帝穆元祯。 穆元祯的手拨了拨桌上穆元祁之前交上来的名单,地点,心里也不知是快意还是厌恶。 他知道他们见面会是什么样,他就是想看他们跟疯子一样互咬,让他们在受尽折磨中慢慢死去。 穆元祁在薛太后面前七窍流血身亡,薛太后本已因着这一年来的后悔,怨恨以及情绪的无处宣泄而变得疯疯癫癫,但受了这一刺激人反而清醒过来,疯癫不下去了。 但失去了疯癫对自己精神的保护,她却再难以承受现实,就像是一棵表面还站立着实际根部早已腐烂的枯树,那层虚假的皮被剥下,就彻底倒塌了。 淮宁公主身边的乳嬷嬷张嬷嬷是淮宁出生后薛太后安排在她身边的。 张嬷嬷受过薛太后的恩惠,当年薛太后安排她入宫,相当于是救了她全家的命,所以在她眼里,薛太后就是一个好人,她对她,还是满心感激的。 她亦不知道薛太后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只以为是新帝不喜欢薛家,要清理薛家罢了。可怜太后一世尊荣,儿子去世后竟然会这么惨,真是天家无情…… 但薛太后和闽王世子通-奸并暗结珠胎其他人不知,淮宁公主却是知道的。 明面上淮宁公主是薛太后养大的,但实际上到底养恩有多少,算计有多少,也只有淮宁公主和薛太后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而对淮宁公主来说,其他人对她好,或是冲着她的公主身份,或是需要她小心翼翼的付出,例如淮宁公主内心觉得,穆元祯对她再好,也不会对她比对夏皇后好,不会比对夏皇后生的孩子好,不会满心为她的幸福和处境着想打算,就是夏皇后的表姐她的弟媳韩依玥,现在在南阳侯府说话都比自己硬气,仗得也不过就是夏皇后的势了。 但这世上,唯有一个人对她是满心爱护,给了她公主的尊荣和骄傲,为她仔细谋划,给她打造了一层一层的保护网。 v第70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便是她的父皇庆源帝。 所以薛太后背叛她父皇,害死她弟弟–成昭帝并未告诉她穆熙未死-,可想而知淮宁公主有多痛恨薛太后。 薛太后被打入冷宫,淮宁别说去看望她,替她求情,就是她身边的下人,除了自小照顾她长大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乳嬷嬷张嬷嬷,所有和薛太后擦点边的人她都给清理了个干净。 这一年,张嬷嬷跟淮宁公主提过几次薛太后,淮宁公主都立即黑了脸,让她再不许提及薛太后。 薛嬷嬷还心里暗自难受,在她眼里,淮宁公主幼时,薛太后对她是真的是捧在手心里疼爱,及至生了先帝,虽然对淮宁公主忽略了些,但也还是很好的。 她只觉得淮宁公主有些凉薄。 此时薛太后在冷宫中就快病死了,张嬷嬷私下从宫人那里得到消息,终于忍不住又把此事跟淮宁公主说了。 淮宁公主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冷冰冰道:「终于要死了吗?她怎么不早点死?」 张嬷嬷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喏喏道:「公主,娘娘她,毕竟养育您一场,再如何说……」 「闭嘴!」淮宁公主把手上的燕窝粥往桌上一顿,碗里的粥撒了一桌子。 她对着张嬷嬷就斥道,「她养育本宫,她如何养育得本宫?那个蛇蝎妇人,怕不是毒死了本宫的母妃,才把本宫抱过去养了!」 张嬷嬷看淮宁公主涨红得脸,听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就惊呆了。 其实淮宁的生母沈良媛后追封的沈妃是当年的太子妃宋氏害死的,只不过淮宁要痛恨薛太后,掩过过去十几二十年的母女情深,也要找一个明面上的理由,便把杀母之罪安给薛太后了。 淮宁最后也没有去看薛太后,不仅没去看,她还派了自己的心腹宫女采衣又去冷宫刺激了薛太后一番,送她早死早超生。 因受不了张嬷嬷对着自己「伤感又失望」的眼神,淮宁最后还是连她也给打发回乡下养老去了。 元昭二年春,薛后病逝于冷宫逝月宫。 消息报上去之时,穆元祯正在翻看着一本图册,那是远在岭南的穆熙派人送过来的,里面都是穆熙亲自画的改良战船的图纸。 不得不说,穆熙他不是个好皇帝,但他在船只的设计上很有天分。 穆元祯看着图纸,心情既高兴又欣慰。 他也看了穆熙的亲笔书信,又细细问过送来东西的侍卫,说是穆熙的身体在岭南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胎里带来的体弱是很难根治,但至少比以前在宫里时要强上了许多。 偏偏这个时候就有人送来了薛太后病死的消息。 穆元祯当即就想下旨让人把她的尸身扔到万葬坑喂秃鹰和豺狼去,但看着手上的图纸,勉强还是忍住了。 虽然穆熙现在怨恨薛太后,但那到底是他的生母,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因着这一点,穆元祯格外忍了忍,命人将她悄无声息的拖了出去,葬到了普通宫人的陵墓。 打发人去解决了薛太后的事,穆元祯便召来了人,让他们送信去岭南,着人安排替穆熙准备工匠,由他去打造和试验设计的战船。 至于薛太后死了这事,他是永远提都不会跟侄子提的。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妻冠天下》卷一 作者:明槿 02、《宠妻冠天下》卷二 作者:明槿 03、《宠妻冠天下》卷三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