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小夫妻:我挣钱你捞权》 第1章 穿成农村少妇 李婉闭着眼,放空的脑袋陷入了迷茫,如果不是那一幕幕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穿越了。 她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不断传入耳中的嗷呜哭声,让她不得不接受事实。 只因一场电梯事故,让她穿到了某个架空的古代,现实中二十八岁的她,未婚未恋未孕,在这里,仅仅二十四岁的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 小说电视剧里的穿越女,不是穿到官宦、富甲家中,便也是穿到体面点的人家里,而她却穿到了一个农村乡下的妇人身上——。 啊!!! 该死的贼老天,你怎的不干脆一道雷劈死我算了。 偌大简陋的正房屋里,几名年轻妇人和孩子皆围在炕床边,妇人们一声声的[大嫂]唤着,哭腔尾音拉得跟死了亲娘一样凄惨。 炕床上躺着一对年轻瘦弱的夫妇,男的嘴唇发紫似是中了剧毒,脸色死灰已然看不出半点的生气,女的面色煞白,瞧着也像是快不行了。 这时,那几名中一位形型稍显壮硕的年轻妇人,忽然收起了哭腔,冲其中只有十岁上下的小姑娘道。 “小妹,你先带意哥儿和昭儿到外头去,如今大哥大嫂出了事,咱家不能一时乱了阵脚。” 说罢,又向身旁另两个年轻少妇道“三弟妹,你到灶房备些吃食,当家的已经到隔壁村子把咱老姑请回来,等她老人家到了,咱还得再请村里的长辈帮着料理大哥大嫂的后事,可不能让来帮忙的人给饿着。” “四弟妹,你怀着身子,这里也没你啥事,回你屋里待着去。” 妇人有条不紊的安排,宛如一个大体的当家主妇,那几个女人、孩子虽有心想说,大哥大嫂瞧着虽然凶险,但还没到办后事的地步,可面对强势的妇人皆不敢吱声,怯懦的应声退出了正房。 李婉随着原身的记忆,听出了这副声音的主人,李家老二李怀海的媳妇马氏,而她的原身是李家的大媳妇。 这一世的她也叫李婉,年芳二十四,李家的童养媳,十五岁那年与十六岁的李家长孙李怀江成婚,婚后育有两子一女。 马氏似乎察觉到先前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的李婉,此时胸膊微微有了些许起伏,不由得心头微凛,下意识的凑上前去。 马氏方凑近了些,李婉嚯地睁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映入眼帘的人脸。 马氏诧异的唤了声“大……大嫂。” 马氏相貌普通,特意修饰的柳叶眉在她那张大饼脸上,倒衬得有些精明过头的刻薄。 李婉眼底稍稍略过一抹厌恶之色,语气冰冷“出去!” 正准备放声抽泣的马氏,当即打了个寒颤。 大嫂凶她? 向来性子温吞的大嫂居然凶她? 见李婉没再看她,马氏歇力按捺下心头的不快,悻悻然的转身退出了正房。 听着房门虚掩的声响,李婉心底一记嗤笑,真揣着以为谁不知道的心思,盼着她早死呢。 一想到原身懦弱窝囊的人生,李婉一口老血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憋闷得不行。 而原身的记忆,再次像电影画面般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且一发不可收拾。 记忆中,这一世的李婉是个孤女,心善的李老爷子在逃难的尸堆里发现了仅剩一口气吊着的她,那年她只有五岁。 老李家曾是有些底蕴的地主,奈何遭遇朝局动荡战火连绵,民不聊生,为了活命百姓们四散逃难,李家与族内大流一同从战火最激烈的东北,逃到了淄州知县的长留村,重建家园落地生根。 五年前,持续十多年之久的战乱终于在宣告新王朝落定的那一刻停止了硝烟,国号大盛。 李怀江!!! 李婉曾经的死对头李怀江,在这一世与她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成婚不久接连诞下了七岁的长子李铭笙,五岁的次子李铭意,还有三岁的小闺女李明昭。 李婉在生小闺女的时候遭了不少的罪,一直没能调养好身子,李怀江为了给她滋补身体,冒险上了附近最危险的一座山上打野物,怎料野物没打成,反被山上的毒蛇咬伤,邻村的猎手在山上发现他的时候,已无了意识。 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给瞧过,连连摇头让家里准备后事,爱夫心切的李婉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然后,她就来了! 该死的李怀江! “唉哟怀江~~” 这时,屋外传来一道婆子的嗷嗓,拔高的调调堪比现实版的女高音家。 “我可怜的婉儿~~,怀江呐~~” “老姑。” 二房的马氏、三房的凌氏,还有四房的陈氏战战兢兢的迎接来人。 老姑! 李婉脑中的记忆一转,哦,想起来了,屋外的女高音家正是李老爷子的老闺女,李家兄弟的嫡亲老姑,李婆子。 李婆子年约四十,因泼辣的性子扬名十里八村,更是长留村里出了名的嘴强王者。 李婆子前些日子趁着忙完春耕,地里没啥活计,到邻村闺女女婿家住上几日,得知大侄儿夫妇出事,立马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婉儿~” 扑通,李婉差点没承受住上半身压下来的力道,吃疼地睁开眼,正好对上李婆子伤心欲绝的老脸。 李婆子还想再嚎两嗓子,见着大侄媳妇醒来,立马又喜极而泣,赶紧松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脸。 “太好了~婉儿你醒了,吓死老姑了,老二跟老姑说你和怀江俩……” 跟进屋的李怀海接收到李婆子的眼刀,欲哭无泪的想解释一番“老姑~” 明明他听自己媳妇说大嫂快不行了,他才赶着到邻村把老姑请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眼子坏,诅咒自家大哥大嫂呢。 在接李婆子回村的路上,李怀海大致将哥嫂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得李婆子心里那个急,恨不能脚下架个风火轮,就怕赶不及见上侄儿夫妇最后一面。 马氏跟着自家男人进屋,见李婆子那恨不能拆了当家男人的忧怨目光,心里有些不忿,也替当家男人感到委屈,张了张嘴又没有勇气吐出一个字。 陈氏挺着肚皮扒拉在门房外,原先哭得通红的双眼滴溜乱转,宛如看戏般盯着屋里瞧。 在李婉的记忆中,李婆子一直视原身夫妇为己出,原身的公公婆婆接连走后,李婆子更是心疼他们大房,深怕老实巴交的大房夫妻俩,被下头几房的兄弟欺负了去。 好在李老爷子是个端正的长辈,哪怕原身夫妇再不济,也是个老实本份的,古代本就尊从长房长子当家一说,去年老爷子走前,当着几房孙子的面发了话,将这个家交予大房夫妇俩担着,所以下面几房孙子再有想法,也不敢越过老爷子的遗言抢当家权。 第2章 李怀江醒了 “老姑,我没事。” 李婉嗓子有些干哑,她本不想说话,又怕自己再不表态,李婆子非得把屋子掀了。 “婉儿,有老姑在,你别怕。” 李婆子说罢,又看向炕上另一头脸色死灰嘴唇发紫的大侄儿,大嗓门再度开启嗷嗷的模式。 “唉哟,我可怜的怀江啊~~你说你要是去了,留下婉儿和几个孩子,让她们娘几个怎么活啊~~” 李婉被嗷得脑仁更疼了,赶紧一咕噜从炕上翻身下地,“老姑,老姑您别这样,他……” 先前李婉并没去注意躺在身旁的人,这一看,仿若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死翘翘了? 李怀江就这么死了? 原身的记忆里,这一世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深厚不迭,李怀江是个老实勤恳的庄稼汉,家中日子再贫苦,也不舍得原身吃半点的苦头,李怀江甚至为了她冒险上山打野味,以至于被毒蛇所伤。 所以,这一世的李怀江是为了她丢了性命—— 李怀江的容貌与上一世相差无异,却没有上一世那般意气风发的气人,也许是长年干农活所致,皮肤晒得幽黑粗糙,加之营养不良,身板几乎就瘦得跟副骨头架子似的。 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打了大大小小难看的补丁,头发枯燥潦草得不修边幅,若不是这男人化成灰李婉都认得,她简直不敢想象李怀江居然也有这么不堪的一面。 当然,李婉本人还未发现自身也好不到哪去,同样的脸色腊黄枯瘦,眼窝深陷,显得要比同龄的女人老不少岁,蓬松的发髻飙出许多如杂草般毛燥的发丝,身上的裙杉一样有不少的补丁,衣襟的领口和袖子口处磨得发白长球,只稍稍用力便能把衣服布料扯烂;就连脚上那双粗布鞋,脚趾头的位置也用相近颜色的料子缝补过。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摆在李婉的面前,她绝对不敢相信镜中的女人是自己,什么吹弹可破的肌肤没了,潋艳勾魂的大眼没了,朱唇粉面没了,统统都没了。 “唉哟~~我的婉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啊~~” 李婉的思绪再度被李婆子嗷嗷的大嗓音给抽了回来,或许是原身残留的情愫,如今亲眼见着奄奄一息的李怀江,心口处隐隐的抽疼,眼眶也止不住的湿润。 李婆子见她这般隐忍悲伤,心里头那个疼啊“婉儿啊~~” 嚎嗓间,李婆子目光突然狠厉地扫向屋里门外的几人“你们几个死人啊,没瞧见你们大哥都啥样了,大夫咋没请来?老三、老四是死了吗?人呢?他们大哥都快死了,做为兄弟他们死哪去了?” 李怀海早被李婆子一哭一闹整得脑袋嗡嗡的,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倒是扒拉在门房的陈氏猛打了一个激灵,怯生生的说“当家的和三哥去……去了县城,他们到县城给大哥寻医术好的大夫。” 李婉:…… 人都这样了,估计神仙都救不活,医术再好的大夫想必也没那本事起死回生吧。 李婆子越听越来气,尤其是看见大侄儿如丝般的微弱呼吸,伤心得几欲昏厥,拍着大腿哭嚎。 “都是一群没用的玩意儿,你们大哥多年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替你们着想,到头出事了,你们这些个白眼狼连个好大夫都请不回来。” 李怀海被李婆子这话堵得脸热羞愧,头都快低到裤档子,一旁的马氏很是不服,但又不敢正面与李婆子刚,陈氏更不必说了,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厨房里,五岁的铭意抽泣着小脸埋在三婶凌氏的怀里“三婶,我爹是不是要死了?” 凌氏心疼的搂紧小家伙,一旁抱着明昭的李思婳同样心疼难过的抹着泪,想安慰几句侄子侄女们,又怕开口自己先哭了,毕竟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她出生前爹就已经不在了,娘生她和五哥时难产,来不及看他们兄妹俩一眼就撒手人寰,一直都是大哥、大嫂手把手将他们兄妹拉扯长大,爷爷去年已经走了,如果大哥大嫂也走了,她和五哥还有几个侄子侄女该怎么办? 同样只有五岁的李铭兆,手里拿着根长条树枝,没心没肺的在他们面前挥舞。 “哈哈哈……羞死了,哈哈哈……,二哥哭鼻子羞死人。” 李铭兆是李怀海和马氏的儿子,也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从小被马氏惯得性子跳脱如皮猴,除了亲爹娘的话,对谁都不放在眼里,更没少背着大人欺负小堂哥李铭意。 铭意也是个急性子,本来就因着爹娘伤心,堂弟这会子还跳出来挑衅,以往爹娘总说他是哥哥得让着弟弟,如今堂弟也太欺负人了。 铭意从凌氏怀里露出头来,看见铭兆的树枝马上就要划到自家小妹和小姑的脸上,这下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夺过铭兆的树枝,却没想到把对方拽趴到地上。 “啊!!!” 铭意没想着伤铭兆,吓得赶紧上前扶起他,却未料,铭兆还没爬起来便将铭意一把扑倒在地。 “哼,让你拽我,我娘说了,你马上就是没爹娘的野孩子,以后这个家我爹娘说了算。” 虽知道童言无忌,凌氏和思婳都被铭兆脱口而出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简直不敢相信,二嫂马氏居然会跟孩子说这样的话,若是让老姑听了,二嫂指定讨不着好果子吃。 凌氏赶忙上前把两个小家伙分开,奈何铭兆就跟个野猴似的张牙舞爪,险些把她的脸给抓花。 ---------- 老李家小院外围观了许多村民,听说了老李家老大两口子的遭遇,有些好事的婆子大妈扒拉在院子外往里探个究竟。 李婆子那大嗓门说的话,外头的人皆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老李家老大就要咽气了,个个都不禁摇头唏嘘,本来老李家日子过得清苦贫寒,是长留村里最不受待见的一户人家,这下家里出事别说村里的人了,就连族里的人也没一个过来瞧上一眼的。 “老姑您别急,如果……如果当家的真的不行了,我……我也会照顾好几个孩子的。” 李婉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安抚李婆子的话。 李婆子听了,更是怜惜起侄儿媳妇“婉儿啊~~老姑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哭便哭,哭大大声的,让怀江听着也走得安心。” 李婉:…… 悲伤有之,可却半点都哭不出来怎么破?! 却在这时,一阵粗重的咳嗽喘息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炕上的李怀江原本发紫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散,脸色也没有先前那般死灰,呼吸有些粗重,眼皮颤动间猛然睁开。 “怀江——” “大哥——” 李婆子和老二立马扑到炕边,只有李婉如石化般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这……这就醒了? 莫不是回光返照? 只见床上的男人痛苦地滚动两下喉结,眉头微蹙,眼珠子转动间,面无表情地扫向炕边的李婆子和李老二,直到他的目光对上立在炕边的李婉时,眸色不由一变。 李婉:…… 嘶!这厮的眼神怎么那么熟悉,熟悉得让人讨厌。 原身的记忆里,她的男人李怀江何时会露出这种冷竣又犀利,霸道又轻狂的眼神看自己。 李怀江看着李婉的双眼一瞬不瞬,深邃的目光中似是蕴含了许多深意,一时间倒让李婉琢磨不透。 他薄唇翕动,许是被李婆子的哭嚎,以及老二的哀泣整得有些不耐烦,眉宇蹙得更紧。 一直观察他神色的李婉不由得心念回转,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从胆边腾升。 第3章 对不起 “大夫来了,我找来了县城里最有名的赵大夫给大哥瞧病。” 李老三李怀河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了进来。 李婆子闻言一喜,忙用袖子抹去眼泪“快,快让老三把大夫领进来。” 很快,李怀河领着匆匆赶来的赵大夫进了正房,赵大夫一路被牛车从县城颠过来的,差点没把他这副老骨头颠散架,如今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便被带到了屋里。 “大夫,您快给我大哥瞧瞧。” 老三说着,伸手扒拉起李怀江右脚的裤筒,只见肿如包子似的右脚脖子有一大片於紫,还带了两个发黑渗着乌血的牙洞。 赵大夫光是这么一眼便已不抱有希望,可他人已经来了,做个样子总得要的。 赵大夫抬手打断老三和李婆子噼里啪啦的声音,道“莫急,先让老夫给他把把脉。” 李婆子只能噤声,一回头见老二媳妇马氏还杵在屋内,李婆子最是看不习惯马氏,脸色立马耷拉下来。 “杵在这做甚,你能治病还是大夫能治病,碍手碍眼的玩意儿,没瞧见大夫给你们大哥治病,没眼色的东西都给老娘滚出去。” 马氏被李婆子这么一唬,别提有多委屈了,老二见状赶紧拉着媳妇出去,就连一直扒拉在门房外的陈氏也吓得赶紧撤退。 老三抬起袖子抹了把额间上的汗水,因赶得太急现在还喘着气,回头便对李婉道“大嫂,您放心,赵大夫一定能治好大哥的伤,县城里的人都说赵大夫医术了得。” 被夸赞的赵大夫恍若未闻,眯起眼仔细给李怀江号脉。 李老三李怀河,年仅二十二的小子,记忆里李怀河长相俏似李老爷子,脑子却没有李老爷子精明,性格沉默内敛,与凌氏成婚几年一直未育有子嗣。 看得出来李怀河是真心牵挂李怀江的情况,平日里做事也是最向着李怀江的,对她这个大嫂颇为尊敬。 李婉讪讪然地扯了扯嘴角,一时间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况,尤其是李怀江那双眼睛就没停的往她身上打量,看得她背脊一阵生寒。 赵大夫眼眉微挑,放下把脉的手从带来的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李怀江於紫的脚脖子,再抽出来时,银针没入处赫然逞黑,吓得李婆子跟李怀河大大的抽了口凉气。 李婆子急得要开口询问大夫情况,李婉适时的摇头示意她先别问,让赵大夫先瞧清楚情况。 李婆子只急得不知所措,又见大夫再次重新给李怀江号脉,连着把了好几回,老眼逐渐睁大,同时带上一抹讶异之色。 “妙啊!!!” 赵大夫连连的惊叹,差点没把一旁急得火上浇油的李婆子,气得一蹦三尺高。 方才那根银针都黑了,这死鬼大夫居然还说[妙],妙他个死人头。 “老夫行医多年,虽不说医术高明,但这位病者身体之神奇,可谓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明明中了如此霸道之毒,脉象却平稳不变。” “你这老东西……”李婆子刚开骂,很快便意会大夫话中之意,脸上一喜“大夫您说啥,您说我家怀江身子没事?” 赵大夫没计较李婆子开始的漫骂,摸了摸胡子点头“正是如此。” 李怀河脸上当即扬起一笑“大夫您说真的,我大哥真的没事?” “嗯,虽然病者体内仍存有毒素,只待老夫开上几服药让他服用排出,便无伤根本。” “那太好了,大夫您真是活神仙,难怪都说赵大夫是县城里医术最了得的大夫。” “可不是嘛,我们家怀江是个命大的,能遇着赵大夫是他的福气,明儿开始我们一定帮赵大夫、赵神医宣传宣传。” 李婆子和李怀河的连番夸赞,让赵大夫心里受用极了。 一番感谢致词,李婆子让李老三跟着大夫回县城抓药,又吩咐凌氏逮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熬汤给李怀江补身子。 李怀婆这会子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见李婉一直不说话,想着侄儿媳妇今个定是被吓坏了,赶忙安抚道。 “婉儿你也放些心,你男人他没事,老姑到厨房看着那些个玩意儿炖鸡汤,免得给偷吃了去,你好生在这伺候你男人。” 李婉:…… 神特么她的男人? 李怀江自打醒来,视线就没离开过李婉的身上,目光中带着两分懵懂、三分狐疑、五分犀利,若不是碍于有他其人在场,李婉指定已经上手戳眼睛。 待李婆子一走,李婉状似呼出一口气,接着拉过一旁的椅子大剌剌的坐下,就差翘起二郎腿,神赳赳气昂昂朝炕上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说吧,你咋来了,在那边我死没死?” 李怀江眸光微敛,讶异的蹙紧了眉头,艰难的扯了扯嗓音“真的是你……” 李婉:…… 呵!可不是嘛,要不是因为你,老娘怎么会被带来到这种鬼地方。 李怀江见她作势就要撸起袖子,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真怕这女人邦邦两拳把他给送走。 “对不起!” 李婉撸袖子的动作微顿,有些意外,那个成日板着个全世界欠他几个目标的家伙,如今居然主动跟她道歉?! 李怀江知道,如果不是因着他拉李婉进电梯,李婉也不会跟着他一起出事。 事到如今,说再多抱歉的话也是徒劳。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在李怀江的印象中,李婉本是个姿色魅力出众的,可如今,样貌还是那副样貌,只是…… 李婉凉凉地睨了他一眼“你脑子不是最好使的嘛,好好想想咱俩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两个如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更不似原主那样懂得下地干农活的人,在古人面前他们还不能露出半点马脚,不然分分钟被当成妖物灭了。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和李怀江因着会议上意见不合,本就对立的两人剑拔弩张到了极点,谁曾想,那日李婉在公司忙完至深夜,在电梯前巧遇同样才忙完工作的李怀江,然后自己就被男人强硬的拽进同一架电梯里,结果…… 李婉越想越气,在现代她正值事业高峰期,眼看马上登顶她的女强人梦想,一朝被这男人给葬送。 李怀江如今是又理亏又委屈,想到这一世的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庄稼汉,不再是从前那个纵横商界翻云覆雨的职场精英,在这里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唉,他也好想死一死! 第4章 李婆子发怒 李婆子刚从正房出来,便听见灶房里传来马氏拔高的质问声,以及凌氏和思婳弱小的辩解声,还有孩子嚎着嗓子的大哭声。 “二嫂,这事真的不能怪意哥儿,是……” 马氏心疼地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一把打断凌氏的辩解“行了行了,我知道二房的孩子在你们眼里没有大房的金贵,看我们兆哥儿不顺眼直接说便是了,一个大人还跟个孩子斤斤计较,没得说出去让人笑话咱老李家……” 面对马氏的强势,凌氏只觉得辨无可辨,一旁的思婳都快被二嫂的不讲理气红了眼,说又说不过对方,急得只能把明昭死死护在身后,深怕二嫂发起作来,连带着明昭也受累。 “马氏!!!” 李婆子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得马氏背脊生寒,浑身打了个哆嗦,本想再骂凌氏两句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谁给你这个贱皮子胆子,在我们老李家耀武扬威了?嗯?也不撒泡马尿照照自己那张脸,你也配把老李家搬出来说事?你大嫂还没死呢,老李家还轮不到你个贱皮子当家作主,黑了心肝的破烂玩意儿。” 李婆子说着,已进了灶房,看见屋里的情形,脸色越发的难看。 凌氏和思婳把铭意和明昭死死的护在身后,马氏则一副居高凌下的姿态,带着哭哑了的铭兆对质着面前的几人。 铭兆早在李婆子破口大骂的一刻吓得噤声,此时更是把脸死死地埋在娘的腿上不敢出来。 “咋回事?”李婆子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骂完马氏就问起当下的情况。 马氏声音带着哭腔,委屈极了“老姑,明明是意哥儿推倒了我们兆哥儿,我这才多说了几句——。” 李婆子眼刀子一扫,吓得马氏又是一抖,不敢再吱声了。 李婆子把视线放到凌氏身上,意思让她来说,却见凌氏唯唯诺诺不敢言的样子,牙疼。 最后,只能问思婳“婳儿,你同老姑说。” 思婳闻言,慢慢的将先前的事娓娓道来,半点没添油加醋,知道自家老姑的暴脾性,甚至不敢把孩子口无遮拦的话说出来。 李婆子听闻铭兆不光伤着了铭意,连自己的长辈也挠伤了,这还得了。 而马氏一来先不问原由,只知道护儿子,咄咄逼人的架势更是让李婆子愤怒不已。 马氏先前不是没听凌氏和小姑子的说词,但自己的儿子肯定得偏疼些,眼看李婆子脸色愈发阴沉,后背的冷汗哇哇直冒。 李婆子先是上前把躲在凌氏身后的铭意牵出来“意哥儿别怕,让姑婆瞧瞧。” 铭意抿着唇,委屈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知道姑婆是来替自己做主的,乖乖的撸起两边的袖子,短短的小手臂上新生的红紫于痕。 其实,若不是顾及铭兆,心里念着铭兆是自己的弟弟,铭意也不可能白白挨了欺负。 李婆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铭意脖子上还有几道挠痕,同时也注意到凌氏手背上被挠破的好几道口子。 心底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回头冲马氏就破口大骂“好你个马氏,你就这么教孩子的?小小年纪对兄弟,对长辈下如此重的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们老李家怎么就要了你这么个破烂玩意儿进门,难怪老爷子死前同我说,他老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给老二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进门。” 李婆子的话顿时吓得马氏脸色一白,李老二此时正匆匆往灶房赶来,也听见了李婆子这话,脚下的步子一顿,呼吸仿佛都滞住了般。 “孩子打打闹闹实属平常,往死里打我老婆子还是头一回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意哥儿和你三弟妹都被你纵着的儿子打成啥样了,我们老李家是造了什么孽,怎的就有你这么一个搅家精,亏得老二把你们娘俩当成眼珠子,你倒好,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破玩意儿,成天不见得老李家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出了事你不先问问,抓着你弟妹一通数落,你算哪根葱?老李家也有你说话的份?” 恰好这时,李婆子看到了灶房外的李怀海,立马将枪口对准他“老二,给老娘滚进来看看你们俩口子教出来的狼崽子,亏你大哥从小到大对你们哥几个照料得服服贴贴,到头来你们就是这么回敬他的。” 李老二吓大气不敢喘,他一进来李婆子就拉开铭意的衣襟,给他看脖子上那几道带血的挠痕,小孩的皮肤本就娇嫩,看得让人心窝子难受。 李婆子不给李老二有所反应,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说说你,你可是我们老李家正儿八经的哥儿,你屋里的事我老婆子本不该管,这婆娘你今个要不处理了,老娘我跟你没完儿。” “老姑您消消气。” 李老二先瞪了眼僵在一旁跟失了魂似的马氏,忙不迭地给李婆子赔不是,生怕李婆子气出个好歹来。 思婳见老姑这是要发大火,忙两步上前扶住身子摇晃的她“老姑,您消消气,免得把自己气坏了。” “婳儿啊,我怎的能不急啊,你看看意哥儿多可怜啊,爹娘才出事,就被人欺负成这样,要是爹娘不在了,他该怎么活啊。” 李婆子明里暗里的指责让李老二很是羞愧,心里对马氏的怨气更甚,抬手一巴掌就打到了马氏的脸上。 “你他娘的,成天没个消停,看你把老姑气的。” 马氏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滚落,颤着声音解释道“当家的,我也是心疼咱的儿子——” 李婆子被马氏的话气笑了“呵,你心疼你的儿子,怎的,你儿子难道不是咱老李家的种?有理没理也没得像你这样的娘教孩子的,孩子犯了错自有当家的男人来作主,你是个什么东西,上来就护上了,没得把咱老李家的孩子惯得没形,日后有你们两口子后悔的份,小小年纪就对手足兄弟下狠手,长大了还得了?” 李老二想插两句嘴,让李婆子消气,李婆子根本没给他机会,“我是看透了,老李家要继续留着马氏这么个祸害在,这个家迟早被搅没了,老二你说,该怎么处理吧。” 马氏听李婆子这话,立马急眼了,忙给李婆子和自家男人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哀求道。 “当家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姑您老人家骂的是,是我一时太心急才没注意分寸,我以后不敢了。” 凌氏虽胆子小,可这种事情她看多了也就免疫了,只担心吓到小侄女,忙把孩子抱起来,连哄带拍地安抚哆嗦个不停的孩子。 思婳就算不喜欢马氏这个二嫂,可看在亲二哥的份上,心里多少渐生不忍。 “老姑,大哥大嫂身子刚好,万一您气坏了身子,他们得多伤心啊,您看啊,这一天家里事情多,要不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了二嫂一回,量她也不敢再有下次,您要是看不过,就多抽些时间回咱家帮着教导几个侄儿,趁他们现在年纪都还小,歪了的都能掰正不是。” 李老二没想到小妹会替自家婆娘说话,心里既惭愧又感激“老姑,小妹说的是,您原谅马氏这一回,我保证,日后我拘着她,绝对不会让她在家里使弄子。” 第5章 众生相的李家人 正房里的小两口,听着从灶房方向传来的吵闹声,皆在心底唏嘘不已,二人通过原身的记忆,对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有了大致的认识与了解,虽然李婆子骂的话难听,却句句在理。 老李家在长留村是出了名的贫困户,村子里甚少有人愿意与老李家往来,可在李婉看来老李家不至于如此,毕竟老李家在东北时可是大地主,烂船都有三根钉;一切皆因李老爷子和后来负责掌家的李婉节俭得令人发指。 老李家小院在长留村村尾的最边上,是一套足有七间小屋的四合院,去年躺在床上即将去了的老爷子,回光返照头一件事便是交待了李怀江夫妇,定要把他们住着的这套小院里里外外重新修葺一番,所以,李家小院看起来要比村子里许多人家住的屋子更为结实。 老爷子走后,加之重新修葺房屋,李家的日子过得更据拮,村里人不少人笑话老李家穷讲究。 长留村位于现代地图的山东地界,村子占地面积不小,居住有近两百多户人家,是距离县城较近的一个村庄。 古代讲究族群宗祠文化,长留村里便有三大姓氏族群,里正便是方氏一氏的族老,还有最早驻扎的林氏一族。 李氏一族是后来者,整个李氏的族人在村子里稍显弱势,与零散搬入长留村的外姓村民一样受林氏和方氏的族人排齐打压。 李老爷子这一家和李氏族老们关系疏远,受打压就更甚,据说李老爷子的祖先是李氏宗族一分支绝户收养的孤儿,关系就更远了,李家在村子里稍微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左右紧挨的邻居了。 唉,李婉越想心越塞,所有的怨气凝成一把把锋利的冰刀子,剜向眼前的罪魁祸首。 同样心塞塞的李怀江,理亏得不敢多看李婉一眼,恨不能化身透明人,消失于无形之中。 -------------- 晚饭,李婆子没留下一起吃,当年李家跟随族人逃离到长留村落地生根,李老爷子相中了村子里一户张姓青年,把早已过了适婚年龄的李婆子嫁了过去。 婚后李婆子只诞下一女,两年前嫁予隔壁康家村一康姓的秀才,张姑父是个闲不住的,新王朝稳当后做起了走商的买卖,时常挑着一副担子出门一两年不归家的。 百姓村民们历经两朝战火所累,如今日子虽渐渐过得稳当,但谁家都是紧着裤腰带子活着,鲜少有人家一日吃上两三顿的饭食,多是每日早起灌上几瓢子清水,晌午从地里回来再做上一顿糙米面食,或是二合面馍馍,三合面饼子对付一顿饱的,一日也便这么过去了。 老李家因着有两孩子读书,每日会单独给两孩子开朝食小灶,多是清汤寡水的糙米汤,晚上,一家人凑合一顿三合面馍子,大人每人一块,孩子每人半块,包括那两读书的孩子也不例外。 李婆子离开前,亲自把炖好的鸡汤端到正房,李婉和李怀江都没多大的胃口,勉强喝了小半碗,如今天气闷热,鸡汤这玩意喝不完也留不了,李婉便把鸡汤端到了灶房给大伙分吃。 李婉眼瞅着饭桌上摆着一盘子三合面馍子,还有一盘飘着野菜叶子的清汤水,不禁可怜起几个正值发育期的孩子。 大伙瞧着李婉端来的大盘鸡汤,眼睛都馋秃了,却没有一人敢动筷。 陈氏是怀着身子的人,平日里吃食也没个特例,家里的鸡都是有数的,留着生鸡蛋到县城换成银钱补贴家中用度的,轻易不会杀了吃。 先前她亲眼瞧见李婆子把那一锅鸡汤全端到了正房,而她怀了身子的人没得吃不上肉,也喝不上口汤,心里就委屈得不行。 李老二因着先前的事,心里对自家婆娘本就有气,如今再见马氏跃跃欲试的神色,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手在桌子底下用力的捏了把马氏的大腿,疼得马氏大气不敢出。 李老二李怀海是兄弟几个脑子最活泛机灵的,确也是李家兄弟中长相最[普通]的,马氏的娘家也在本村,当年逃荒到此地据说全家人都饿得没了力气下地,李老爷子相中马氏的骨头架子,说养好了定是个能下地干活的好把式,仅用一袋粮食便帮李老二换回来这么个媳妇。 李老爷子死前最后悔给自家二孙子娶了这么个媳妇,别看他平日里懒得管下头几房人的事情,他还没老眼昏花到没看出来马氏的心思,窜掇着老二心思重,各种出主意等他这个老头子两腿一蹬,便争夺管家权。 所以李老爷子死前,特意把几个孙子都喊到了跟前交待一番,在他死后一年内不分家,家中大小事物全由大房长孙李怀江以及长孙媳李婉作主,可把马氏气得绞烂了唯一的一条帕子。 老三媳妇凌氏的娘家同样也在本村落脚,凌氏娘家祖业是做酒酿买卖的,因战火波及到贵州,也是举家逃难到了长留村,奈何定国初年百废待兴,普通老百姓难能糊口过日子,何论做买卖。 凌氏上面有三个哥哥,虽然只有她一个闺女却也是不受待见,凌家收了李老爷子一两聘金就草草把凌氏嫁给了李老三。 凌氏生得貌美,婚后李老三一直对凌氏很好,夫妻相处和睦,也算是一对佳缘,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凌氏嫁过来多年一直未怀有身孕。 李老四李怀池,将将十八岁的大小伙已成婚了,眼看马上就要当爹了,陈氏是他自己相中的媳妇,陈氏的娘家在十里内的陈家村,家中日子也是快过不下去了。 别看陈氏只有十六岁的模样,头脑是个精明的,什么该做什么该说从不委屈了自己,平日里没少窜掇自家男人提出分家。 李老五李怀溪与李思婳是龙凤双胎,今年十岁,李怀溪年纪虽小却是个心思通透的小滑头,惯会看人脸色,也从不惯着家中任何一个搅屎棍,马氏和陈氏就没少被李怀溪这个小叔子暗戳戳的奚落过,李婆子常说李怀溪传承了李老爷子的精明性子,所以李婆子除了偏疼大侄子夫妇以外,对这个小侄子也较疼爱。 李思婳是李怀江这一辈份唯一的妹子,年纪小胆子也小,因着是闺女,家里再难也会偏疼些她,思婳也是个懂事的,在家中能搭把手干的活计从不含糊,时常被马氏和陈氏使唤得团团转。 原身夫妇李怀江和李婉更不必说了,寄予厚望的长孙,奈何夫妇二人都是个木头性子,用村里人的话来讲,几棍子下去连个闷屁都放不出来一个,所以李婉掌家后马氏没少眼红使绊子。 他们的长子李铭笙和小叔李怀溪同在邻村书塾上学,铭笙长得白净好看,五官都是挑着她和李怀江的长处来生,因长年的营养不良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要矮上许多。 原主夫妇很疼爱这个大儿子,据说三岁就能认不少字,六岁开始到书塾上课,虽学习不错但这孩子不爱说话,乍一看竟有现实中李怀江的影子,愣是让李婉心里打了个寒颤。 铭笙眨了眨眼睛看着亲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今日回家他看到的亲娘不似从前那般亲近,虽然娘以前也不爱说话,但这种感觉还是很陌生,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胆小的铭意也发觉亲娘变了许多,怯生生的挪着屁股下的小櫈子拉开与亲娘的距离,铭意长得稍像李怀江,小小孩童眉宇间便已有些许英气。 小闺女紧挨着小姑思婳坐,手里拿着小半块馍子愣是没怎么吃,也许是今日被爹娘的情况吓着,委屈巴巴的不停转动一双大眼看着亲娘。 明昭小脸白嫩可爱,粉雕玉琢,长长的睫毛大大灵动的双眼,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乍一看还有点像年画娃娃,只不过年画娃娃没这般瘦就是了。 第6章 分食 李婉默默的打量四下,目光对上马氏的那一刻,立马歇了起身回屋的念头。 以马氏的性子,她前脚一走,盘子里的鸡肉大半得进了他们二房三口人的肚里,其他人顶天只能喝上半碗的鸡汤。 于是,李婉默不吭声的拿过一旁思婳的碗,给她碗里添上鸡汤和小半碗的鸡肉。 “大嫂嫂?”思婳受宠若惊地瞪大双眼 马氏和陈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馋得直咽口水,铭兆更是着急地扯了扯亲娘的衣袖,深怕吃不上一口子肉。 李婉没理会众人的小动作,把汤盛好放到思婳的面前“吃吧!” 思婳哪敢动筷,目光小心翼翼地扫向其余几个哥哥嫂嫂,还有侄子侄女们。 李婉继续拿过小闺女的碗,也盛了半碗的鸡汤,又捞起一根鸡腿。 这会子马氏有点坐不住了,李老二在桌子底下拉她,但没拉住。 “大嫂——” “怎么?”李婉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冷“二弟妹,有话要说?” 李婉这话一出,不光马氏和李怀海皆在心底打了个激灵,便连在坐的每一位都吓得声气不敢出。 这样的大嫂他们几时见过,以往大嫂对他们皆是和和气气,便连马氏蹬上她的鼻子,也从不会吭声的那种。 李怀海立马赔笑道“大嫂,你别在意,你弟妹她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馍子。” 李婉冷冷的瞥了李怀海和马氏一眼,嗤笑一声,“二弟妹真是有心了,我却不知在这个家里,我吃个东西难道还需要二弟妹招呼不成,没得让人听了笑话,说我挫磨弟媳伺候长嫂呢。” 李怀海一听,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嫂你别误会,马氏她……” 说罢,李怀海赶紧扯了一把愣怔的马氏,马氏回过神,再也不敢如刚才那般大胆。 “是的大嫂,我……我只是担心大嫂身子没好全,所以多关心关心你来着。” 李婉却是一副懒得听她胡诌,“我谢谢你了。” 马氏听着李婉道谢,只觉得这话更像是在敲打她,她不明白大嫂今日醒来后,如何能变化这般的大,压根不似往常那样的绵性子。 李怀海心思本就灵敏,这一番听下来,可比马氏想得更多,便连李婉帮他们的孩子铭兆盛汤捞鸡腿,也不敢多抬眼看她一眼。 李婉面色淡淡的把碗放到铭兆的面前,早就馋得流口水的铭兆,像个小狼崽似的伸手就抓起碗里的鸡腿。 “家中两个最小的一人一根鸡腿,有问题吗?”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大嫂这样分配很公平,没意见。 倒是陈氏脸色不爽也不敢说啥,她认为最小的在自己的肚子里,鸡腿应该分给她才对。 李怀溪哪注意不到几个嫂子们的心思,嘴角一翘,要不是看在她们没再说话,他指定又要跳出来鸣不平了,没得又让没眼力的人欺负了大嫂。 李婉依次拿起铭意和铭笙的碗盛汤捞肉,把其中两块小鸡翅根分别捞进两个儿子的碗中。 铭笙礼貌地双手接过娘递过来的碗“谢谢娘!” 李婉心头颤动,嘴角微微翘起,是个礼貌的孩子,这是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啊。 接着,李婉又帮李怀溪盛汤捞肉,李怀溪忙道“大嫂,鸡汤剩下的留给您和大哥喝,我们……” 李婉也不多跟李怀溪废话,心里收了他的好意“给你盛的吃就是了,每个人都有。” 说罢多捞了好些肉到了李怀溪的碗里,一旁已经啃完手中鸡腿肉的铭兆眼睛都尖了“小叔小叔,我要吃你碗里的肉。” 李婉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李怀海,李怀海虽没接收到李婉的眼刀,却也反应快地拍掉铭兆伸到怀溪碗里的魔爪子。 铭兆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是嚎,把一旁的马氏心疼得呀,“当家的,你打儿子干啥呀。” 李怀海差点没被自家婆娘气得个仰倒,可当着面又不好多说。 刚才他可没疏漏大嫂眼中的戾气,那眼神比李婆子的眼刀子都还要瘆人得可怕。 李怀溪可不惯着铭兆,甚至当着面夹起鸡肉送进嘴里,气得铭兆差点扑腾到地上去。 李婉极力忍耐,不是她看不惯一个孩子贪吃,而是铭兆这个小子如今还小,再不把脾性扳正迟早有他们做爹娘的苦头吃。 陈氏接过碗,看着碗里快溢出来的肉,心里那股子怨气瞬间消散,脸上的笑绽得大大的“谢谢大嫂。” 凌氏没想到自己也能吃上肉,在这个家里她是最不受待见的,接碗的双手都有些发颤,眼眶也红了“谢……谢谢大嫂。” 李怀河欣慰地看了眼自家的傻媳妇,嘴角满是欢喜,大嫂照顾她媳妇,他心里开心。 剩下的李婉便没盛了,也算是无声敲打了李老二两口子,把汤勺一放,马氏心头一个咯噔。 “你们自己盛!” 马氏立刻露出笑模样,忙不迭地半起身子拿汤勺往自己碗里盛汤装肉。 只是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李婉算是看清了李家所有人的心思,心想,这个家该分了,再不分也拴不住。 李怀海瞧着媳妇把汤盘里的肉捞去大半,碗里的肉堆如山高,脸色臊得不敢多看其余几个兄弟一眼。 原本哭闹的铭兆这会儿也不哭了,不客气的分吃亲娘碗里的肉。 李婉眼底闪过一抹无比的淡漠,看了看思婳小心喝着自己碗里的鸡汤,又看了看几个孩子。 “昭儿,今个夜里跟小姑屋里睡。” 思婳闻言忙点头“大嫂嫂您放心,我会照看好昭儿的。” 小明昭似懂非懂的眨巴眨巴大眼,又低下头继续啃鸡腿,小家伙满心满眼只有香喷喷的鸡腿。 李婉不再说话,端起一旁摊凉的汤药起身离开灶房。 这边马氏眼瞧着李婉一走,立马又拿起自家男人的碗往他碗里盛汤添肉,吃相难看得李怀海直接拍桌。 “够了!” 马氏吓得双手一抖了,完全不明白当家的干啥发火。 李怀海只觉得脸都快被自家婆娘给丢尽了,没见着老四老三都还没盛嘛,他作为兄长哪能先吃,属实丢人丢到裤裆里去了。 回到正房,李婉明显注意到炕床上的人听着声音再次闭上双眼。 呵!还挺会装。 “起来把药给喝了吧!”李婉把药碗放到炕桌上 床上的男人没动,一副装死的样子。 李婉也没多跟他废口舌,就这么定定的站在炕前看装死的男人,屋里静谧的可怕,仿佛血液都在逐渐凝固,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男人再也装不下去了。 李怀江无力地睁开眼帘,撑着身体从炕上坐起,目光始终没敢看向炕边的人,端起药碗,强忍着苦涩皱着眉喝下。 “老爷子死前说了,一年内不许分家,你怎么看?” 同样拥有原身记忆的李怀江哪会不清楚下面几房兄弟的心思,抿了抿发苦的嘴唇,皱起了眉头。 他赞成现在就把家给分了的,如果不分家,他和李婉不是原装的秘密很容易曝光。 “你心里有什么章程?”李怀江把主动权交给了她 李老爷子在世时,虽然偏疼他这个长孙,对下面的几个孙子也是在意的,奈何李家的几个兄弟年纪都不大,李老爷子是怕这个家分了李家便彻底散了。 李婉没有半点犹豫“分!” 她可不爱玩那些劳什子的宅斗,放着几房的人在眼前瞎晃悠,还不如早早遂了某些人的愿分出去。 “好!”李怀江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见他应得如此干脆,新的困扰又缠上来“可是,地里农活我不会干!” “我来!” 李婉意外又满意地眨巴眨巴眼睛,“家里的活我也不干!” “让小妹来!” 这家要是分了,年纪尚幼的两个弟妹肯定跟着他们大房一起过日子的,李思婳虽然只有十岁,平时没少帮着干家务活计。 “家里的银钱怎么花,我说了算!” “好。” 李老爷子死前给每房的孙子都留下一笔钱,具体的只有李婉清楚,因为是李老爷子亲自交到原身手里,至于分给其他几房兄弟的也同样暂时由李婉保管着。 第7章 小叔子自愿放弃学业 “李怀江,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副身子真得能下地干活?” 原身李怀江虽有一身种田的好把式,可现在的李怀江并不是原装啊。 李怀江又何尝不晓得,事到如今他俩并无他选,如果他们与原身夫妇拉开太大的差异,只会引起许多未知的麻烦,与其让李婉下地,还不如他一个男人来干。 思及此处,李怀江瞄了眼李婉那双干瘦的手,粗糙的手背爬满了裂纹,不由的让他眼底蕴含着一抹忧色。 “你只管在家好好待着,地里的事不用你管。” 李婉乐得轻松“好,就这么说定。” 这时,房门被敲响,两人同时愣了一下,这个时代的人为了节省烛油,睡得都早。 李婉起身,几步上前拉开房门,便瞧见小小的李怀溪,一脸拘束的站在门外。 “大……大嫂。” 李婉诧然地打量这位只有十岁的小叔子,李怀溪其实长得比铭意更像李怀江,小小少年身姿单薄,却莫名的有一股子顽强的韧性。 李婉瞧着他那紧张的小模样,便道“进来吧。” 李怀溪闻言,鼓足勇气迈开脚步进了屋,只是每走一步,脚下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李怀江原本是躺在炕上,见着人进来,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李婉见状,快几步上前把他扶起。 怀溪眼瞅着大哥肿得老高的脚脖子,眼眶微红间,嘴唇紧抿。 今日下学回来,从小妹那听说了大哥今日的遭遇,把他吓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不敢想象,如果大哥和大嫂接连出事,他们家会发生什么变化,他和小妹将来又该如何。 在李怀溪的心里,大哥大嫂便像他和小妹的爹娘,他和小妹皆没父母缘份,要不是大哥大嫂,他们也活不到如今的数岁,更何论自己还能念书。 李怀江坐直身子,只是脚怎么伸都不是,动一下脚脖子就疼得厉害,因此脸色也不太好。 “有事?” 怀溪微微点了点头,不太敢看大哥,一双手在身前缠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李怀江要不是看在这便宜老弟还小的份上,早没了耐心“有事便说,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的干啥。” 怀溪头一回听见大哥这般利索的语气说话,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异样。 都说小孩心思敏感,李婉立马又冲李怀江投去一个眼刀子。 接收到目光的李怀江稍稍软下了姿态,李婉便开口问道“怀溪,你担心你大哥的伤势,所以睡不安生?” 怀溪抬眼看了看大嫂,点头,又怯懦的看向同样有着大变化的大哥。 沉吟了好半晌,怀溪似是才鼓足了另一番的勇气“我……我其实是有事情要与大哥大嫂说,我不想读书了,如今家中供着我和铭笙读书压力不小,所以……” “所以,你想退学,让铭笙一个人读书?”李婉道 怀溪低下头不敢再看大哥大嫂,半晌才点了点头。 先前大嫂从灶房离开后,二嫂和四嫂在饭桌上讨论起大哥今日请大夫的花销,据说花了近一两的银子,一两银子在他们老李家如同巨款,眼看马上就要交新一个月的束修,刚才二嫂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 李怀江和李婉默默的对视了眼,记忆中李怀溪是个好学的孩子,虽然缺乏天赋但比许多的孩子强,在这个时代男子唯一改变命运的出路,便是读书科考出人头地。 李怀江“你担心家里付不起你和铭笙的束修?” 李怀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深怕大哥误会他此番来是挑拨家中的是非。 他们俩哪能看不出李怀溪的小心思,李婉没再开口。 “书你给老子好好读,老爷子当年能送你去读书,让你走这条路自然有他的道理,束修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操心。” “可是……”李怀溪差点说漏了嘴,吓得又把嘴给抿紧了。 “明日你一早到书塾给自己和铭笙请一日的假,老爷子不在了,这个家得分,你和小妹跟着我与你大嫂过,日后没得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李怀溪听闻,先是一怔,然后心头一喜“大哥,您是说真的?咱家真的要分?” 李怀溪话一出口,自知唐突,却来不及收回,平日里他嘴巴再欠,也只会怼怼那两个不像话的嫂子,从不敢在大哥大嫂面前造次。 “嗯,你明早从书塾回来,顺道到张家请老姑到家里来一趟,让她老人家帮着做个见证。” “我知道了,大哥!” 得了准信的李怀溪一刻不敢多留,麻溜的退出正房,心里想着,可算是把另几房哥嫂分出去,不说别的,就二嫂成日找麻烦的性子,这个家越来越变了味儿。 还有四嫂,别看四嫂才进门一年,这一年原本老实的四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许是他自私了,觉得所有哥哥们都该共同维护老李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跟大哥大嫂一样多好啊。 ----------- 次日一早,李婉让凌氏准备了一家子人的早饭,铭笙昨儿夜里听小叔说今日不用回书塾上学,早早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吃过早饭,就都领回他的屋里。 穷人家的孩子懂事的早,大致上铭笙也感觉到自从曾祖父走后,这个家变了许多,如果不是有姑婆帮着爹娘镇压几个叔叔婶婶,爹娘早就被欺负惨了。 老二、老三还有老四已从地里干完一趟农活,纷纷洗手到灶房一起用早饭。 李婉看了眼桌上的早饭,稀得看不到米粒的白粥,还有小半碟乌黑的咸菜。 先不说家里有几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有四个男人常年干农活,这样的吃食真难为人。 李婉到灶台上拿了些盐巴拌了拌自己和李怀江的米汤,两人都喝了一碗,瞧着李婉拿盐巴拌米汤的架式,马氏心口疼的直抽抽。 如今盐巴非但贵还不好买,十文钱才能买上二两盐巴,以往李婉是家中最节俭的一个,何时这般铺张浪费过了。 李怀江眼眉都懒得抬,冷着一张脸愣是不看桌上的几个便宜老弟,倒让他们瞧着今日的大哥,莫明有些心底打悚。 李怀江把碗放下,才默默的开口“你们吃完了都来一趟堂屋,我与你们大嫂有事要说。” 马氏瞧着大哥的架式,心思微转间,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家男人。 李怀海不禁在心底打鼓,大哥大嫂昨个醒来之后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总觉得大哥今日喊上他们兄弟几个,说的肯定不是啥好事。 下面两房的兄弟妯娌同样感觉到大房哥嫂的变化,任他们心思再活泛,也活泛不过二房的两口子。 李婆子在家中吃过朝食,才匆匆赶到老李家小院,今早听了怀溪小子带的话,心里总算欣慰了一把,看来昨日大侄儿夫妇俩受了那么一遭罪,木头脑子终是开窍了,都怪她那死鬼老爹,为了其他几房不生性的孙子捆死了大侄儿夫妇。 老李家不大的堂屋或站或坐挤满了每房的人,除了孩子不让进堂屋,李怀溪和李思婳亦在其中。 第8章 分家 李怀海等几个兄弟各自带着媳妇,好生忐忑的看了又看上头坐着的李怀江和李婆了,此时,即便他们内心如翻江倒海般,有千丝万缕的活动,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 尤其是凌氏和陈氏瞧着这架势,好比官老爷即将审判发话似的,心里头直打哆嗦不说,掐着的手心都冒了汗。 相较于凌氏和陈氏的胆小,马氏倒显淡定许多,只一双眼转溜来转溜去,各种猜测今日大房把李婆子都请来,莫不是要提分家? 想到分家,马氏的心思瞬间有点按捺不住了,她可不想分家,虽然听当家的提过,如果分家了,他们每房都会得到一笔老爷子死前分好的银钱,可相较分得的银钱,掌管整个老李家的大房得到的会更多,凭什么大房得到的比他们几房的人都多。 李婉静静的站在李怀江的身后,将马氏眼中藏不住的心思全看在了眼里,心里不住讥讽。 她可不是原身,二房要是聪明的,一会子分家乖乖拿着东西打包走人,以往的事情也便过了,如果二房还要死皮赖脸的留下,就怕这对夫妻都不够她一个人玩的,更何论还有一个比泥鳅还滑的李怀江。 李怀江淡淡的扫视了眼众人,毫不拖泥带水,便开口道“今日让你们来,是因为我同你们大嫂商量好了,虽然老爷子走前立下规矩一年内不分家,但我与你们大嫂昨日经历了那么一遭,许多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李老二听闻大哥此言,低着的眼眉不由自主的蹙紧又松开。 “今日,我请老姑她老人家来给咱哥几个做个见证,把家分一分。” 李怀江话音刚落,老三李怀河立马站了出来“大哥,我们三房不想分家,望大哥成全。” 马氏见三房先跳出来说不分家,心瞬间定了不少,倒是陈氏有些站不住了,她可太想分家单过了,大房二房有孩子,人口比他们四房都多,嚼用更不必提了,家里还得紧着给老五和铭笙交束修,眼看铭意和铭兆再有一年肯定也要被送到学堂书塾,这样一来占用的全是他们四房的便宜。 陈氏下意识的悄悄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衣摆,眼下大房都提出分家了,便是分家的最好时机,他们四房可不能错过。 却见,李怀池犹豫片刻后,不理会自家媳妇的小动作,站了出来“大哥,我们四房也不……” 只是,李怀江看都不带看李怀池一眼,眼中的锋芒直指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怀海,打断了李怀池的话。 “老二,你们二房怎么说?” 李怀海被李怀江的眸光瞪得心底打颤,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全败露在大哥的眼里。 他不想分家,自然也是知道不分家的好处,可是大哥的眼神意有暗示,这是要逼着他不得不主动提出分家的要求。 他能不提吗?他还有机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陈氏方才可被自己的男人吓坏了,见大哥把话截去,心头立马松了口气。 马氏瞧着当家男人憋着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深怕当家的松了口答应分家,有些急的往李怀江夫妻二人身上瞟去,只一眼马氏活跃的心思便像照到了一面镜子,吓得身子一个哆嗦。 这大房莫不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撞了邪,性子才有所变化? 以往在这个家里,大房何时有这般的气势,压得他们二房死死的? 李怀海沉默半晌,在李怀江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败下阵来“大哥,我同意分家。” “好!”李怀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当即应声,也判定了他们二房的归属。 马氏立马跳了起来“当家的,凭啥呀,凭啥我们要分出去。” 一直冷眼瞧着的李婆子,逮的就是这个机会,指着马氏就开喷。 “好你个马氏不要脸的玩意儿,昨儿个还没能给你警个醒,心肝黑透的玩意儿,你们大哥大嫂几时亏待过你们二房了,男人说话轮得到你一个贱皮子在这插话,给你站在这是看在老二的面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烂透的货色,要没有我们老李家你们马家几口人早就没命了,一袋粮食就换回来的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平日里就数你这个贱皮子跳得最欢,仗着你们大哥大嫂都是软性子,你这个烂到底子里去的贱皮子没天见的窜掇各房的兄弟离心,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就你这样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玩意儿,扒光了丢到路上都不会有人瞧上一眼,也就老二巴巴的把你当个宝似的供着,一个二个成天指着老李家那口锅才能活命的玩意儿,也敢在老娘面前跳脱。” “老娘我今个就告诉你们两口子,这个家就得分,别怪老娘一个出嫁了的老姑回头插手侄儿屋里头的事,老二,老娘在这里也给你一句忠告,看好你屋里头的货色,要是再让老娘瞧着姓马的这个贱皮子跳脱,别说你大哥大嫂忍得,老娘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定要让马氏这个贱人没脸。” 李婆子这一腔直接喷得李老二和马氏脸上一阵火辣辣,当着各房兄弟妯娌的面,真真是臊得都抬不起头来。 李婉叹服无比,悄悄在李怀江眼前竖起一根大拇指,李怀江同样被李婆子这一腔骂震憾了五官,清了清嗓,安抚一旁的李婆子。 “老姑,您消消气。” “怀江啊,也就你们夫妇俩心底好啊,瞧瞧这一个二个揣着心思不端正的玩意儿,老姑我可没那般好的脾性忍着憋着,没得把自己给憋坏了。” 李怀溪忙朝一旁的小妹使了个眼色,李思婳会意的上前两步,来到李婆子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替李婆子顺着背。 “老姑,您当心气着自己个。” 李婆子很是受用的拍了拍小侄女的手“婳儿啊,你是懂得你大哥、大嫂不易的对吧,你和你五哥全赖了你大嫂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可别学了那些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在场的李家兄弟听了这话谁不觉得惭愧,哪怕是李老二小的时候也受了自家大嫂的照顾,什么好吃的大嫂从不藏着,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都要分给他们几个弟弟们吃。 李怀溪最有感触,站出来道“老姑,您老人家放心,我和小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大嫂对我们的好,等我长大了考取了功名,第一个就把大哥大嫂接到身边好生奉养,让他们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侄儿也定不会忘了老姑您老人家的好,同样会把您老人家接过来享福。” 李婆子非常受用的笑眯了眼“好好好,怀溪也是个好的,老姑念着你的好。” 老四再也忍不住了,老姑话里话外的讥讽让他心里很是煎熬,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大嫂没日没夜的守在炕床边照顾他,要没有大嫂,估计他已经……。 “大哥大嫂,我们四房可不可以不分。” 李怀江:…… 说什么违心的话呢!也不瞧瞧自家的媳妇恨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李怀江不想再跟这些个便宜老弟们多废口舌,“好了,今日让你们来就是说定分家的事,老三要是真的不想分就留下,我和你们大嫂也不会赶你们走,五弟和小妹年纪尚小,留在我与你们大嫂身边,老二老四你们都是有子嗣的人了,分出去过也好,迟早要独立撑起自己的家业。” 凌氏听说不用被分出去,激动的眼泪都快溢出来。 李怀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老爷子走前当着我们哥兄弟几个的面立下的字据,除了我们大房,每房各分拔五十两银钱,田地各五亩,咱现在住的这套院子归我们大房所有,你们可有异议。” 马氏和陈氏是知道老爷子临走前立了字据,但不清楚内容,问了自家男人也不愿与她们透露,现在听说有五十两银子还有五亩的田地,不说陈氏,马氏原本不忿的心也渐渐得到平复。 第9章 迷茫的小夫妻 五十两,这得多少银子啊,能够让他们顿顿吃饱饭,再也不用为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发愁了。 陈氏心思回转,又暗戳戳的扯了扯自家男人的手指,小声的问“大房是多少?” 陈氏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家的男人才能听得见,李婆子睨了眼老四脸上的不耐烦,不用问也知道陈氏说了啥,这些日子她一直忍着陈氏,念在她怀了身子的份上,但老四是她的亲侄儿,怀孕的婆娘不能骂,自己的亲侄儿总能喷吧。 “老四,怎么?五十两嫌少了?字据难道不是老爷子当着你们哥几个的面立的?” 老四吓得面色一白,赶紧摆手表示没有异议。 李婆子才不吃他的这一套,将将娶了媳妇一年,瞧着已经被不要脸的婆娘牵着鼻子走,没出息。 “我劝你们有的人心眼子别太大,没听过么,人心不足蛇吞象,五十两够买你们几口人的命,也够你们活得舒畅,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贱皮子,如今随了你们的愿分了银子分了家,识相的拿着银子搬出老李家,没得在眼前晃悠得我老婆子牙疼。” 老二和老四听闻此言,再也不敢有更多的心思,连连摇头表示不会多想,也对老爷子当初立下的字据没有异议。 “当初老爷子带着咱一家子来到此地,统共买下来了四块宅基地,其余的三块,老二老三老四各一块,如今老二和老四分出去了,你们要哪一块地便自己挑,一个月内把房子建了搬出去吧。” 马氏听着自家能挑走其中一块宅基地建房子,心又立马欢腾起来,她早就看过,就如今他们院子后头那块地面积最大,要挑肯定挑那块,院子大了还能开垦种大白菜啥的。 陈氏是不知道老李家还有三块空置的宅基地,这回听说,心底又是一喜,没了先前的忧怨,农村乡下建房子花不了几个钱,顶天也就花个二三两银子买材料,木头、泥砖都可以自己做,再请些农闲的村民帮个忙,每日管两顿饱饭即可,满打满算也就不会超过三两银钱。 李婆子对大侄子主动提出把空基的宅基地分出去没有异议,只不过看着马氏和陈氏那忍不住的雀喜感到鄙夷。 他们老李家就数大房娶到的媳妇是个好的,毕竟从小养在身边的童养媳,一心念着老李家上下过好日子,其他几个一个比一个上不得台面。 分家的事宜在李怀江最后的拍板下敲定,李婉把李老爷子当初亲自分装好的几个匣子拿了出来,每个匣子里都装了五十两的碎银子。 匣子外面贴着封条,一看便能知道有没有打开过,老二和老四面色复杂的接过匣子,知道这一接手他们就永远从老李家分出去单过了,哪怕老四曾一度想过分家单过会更轻松些,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却有些不舍。 老三把匣子移回到李婉的面前“大嫂,咱三房还跟大哥大嫂一同过日子,这里头的银子放到您这保管着,日后家中有个什么急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大嫂您也别顾及,拿出来用便是了。” 李婆子甚是满意老三的上道,心知道不分出去,家中用度全是由大房来出,有这点子心意便是个懂得感恩的。 老二和老四脸上更是复杂,心里就差把老三骂个半死。 老五李怀溪也把他的那份放回到李婉的手里“大嫂,我还小,您和大哥每个月都还得给我交束修呢,我的那份也都交给大嫂您来处置。” 意思便是,自己的束修和用度完全可以在这里头扣。 一旁的马氏闻言眼睛都快绿了,心知道如果管上老五和小妹,他们两个小的银子都交由自己管着,刚才她就该主动站出来要养老五和小妹了,而且小妹还能给家里干个活计。 李婆子哪里看不出来马氏的那点小心思,牙越发的疼“行了,拿了东西就都滚吧,好得赶紧把你们的房子建起来,没得分了家还巴巴的粘着你们大哥大嫂一口锅里蹭饭。” 李婆子的话如同又落了一个耳光,啪啪打得二房和四房两夫妻脸色难受。 是啊,他们原本咋没想到,如果不分家,老爷子留给他们的银子始终还在,吃的用的全由大房给出的。 老四更是怨起了陈氏成天在耳边叨叨叨,说什么大哥大嫂孩子多,人口多了吃得也多,还得给铭笙交束修,到头来真正占了便宜应该是他们下面几房的人才对。 李老二还处在被强迫分家中的恍惚,马氏忽然又发话了“大哥大嫂,家里的牛,还有院里养的鸡鸭……” 啪! 马氏话才说到一半,李老二一直憋在心口的怒气再也压不住,找到了喧泄口,重重的一巴掌落到了实处。 马氏捂着火辣的脸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当家的,你干啥又打我。” 连着两日,马氏左边脸颊上的肿还没消全,右边脸颊上肉眼可见的肿;李婉都替她感到疼,李怀海下手是真的狠啊。 “你给老子闭嘴。” 马氏委屈的眼泪巴嗒巴嗒直掉,夫妻多年她哪里懂不读当家此时的情绪,不过是拿她做法子出气而已,可她心里头的气又找谁发泄去。 李怀江见不得对自己女人动手的男人,此刻,看李怀海的眼神中带上几分鄙夷之色。 李婉淡淡的看着面前的闹剧,开口道“家里的牛还有牛车,二房和四房共同拥有,至于你们两家如何分配,自个商量去,家里的鸡鸭还有粮房里的粮食嚼用,每房平均分了,三弟妹这事你来主张分配。” 凌氏没想到大嫂会交给她这么重的任务,有些受宠若惊“好……好的,大嫂。” “如今家已经分好了,三房和五弟小妹跟着我们大房,二弟和四弟你们等会把里正和族长请到家里,让族长作个见证,把你们挑的宅基地还有田地的地契作个更换证明,早些到县衙办过继手续。” “好的,大嫂。” 见没人再吱声,李婉低头问李怀江“累了吧,我扶你回屋歇着。” 其实是她不愿再呆在这,闹心。 “好!” 李婆子见大侄儿夫妇走了,心里对马氏那个气别提有多怨,要不是有小侄女在旁安抚着,她恨不能到灶房里提把刀出来结果了这个搅家精。 ----------- 回到主屋,李怀江靠躺在炕上,重重的叹了口子气。 李婉同样松了口气,别提心里有多爽了,可算是把不安生的人分出去了。 李婉扫了眼李怀江肿得跟包子似的脚脖子,“你今个,体内的蛇毒可有消褪些?” “好多了。” 蛇毒把原身带走了,所以他才有机会进入这副身体。 “隔壁的罗先生听说这两日便能回来,等他回来了请过来给你瞧瞧?” 罗先生是最早驻扎在长留村的村民,记忆里罗先生是村里的绝户,四十来岁孑然一身,性情乖张古怪从不与村里的人过多的来往,除了死去的李老爷子能跟他搭上两句话。 李婉曾听李老爷子念叨过几句,说罗先生是个有本事的大夫,至于为何从不开堂坐诊,没人清楚,每年有大半年的时间罗先生都不呆在村子里,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会扛着几袋珍贵草药。 李怀江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李婉瞧他这样更没劲了。 “现在什么打算?” 李怀江默了默,半晌才道“不知道,你呢?” 两人又沉默了,一朝转变的冲击让两个人都无法适从,又无可奈何。 “李怀江,我是因为你才来的这个鬼地方。” 李婉希望他能拿出个态度,至于什么态度,她也不知道。 就很迷茫! 第10章 改善伙食 马家 马氏趁着下晌家中无事回了趟娘家,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老娘马王氏,马王氏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因长年在地里操劳,活生生看着要比同龄的妇人老上十岁不止,半白的银发粗略的用几根木簪子绕了个发髻。 生满老茧的手拍了拍女儿干瘦的手背“分了便分了吧,日后你也是自己当家作主过,总好过以往那般为人操劳挫磨。” 马氏别提有多心塞,她是想当家作主,可那也是当老李家的家,如今倒是可以当家作主了,却只能到手五十两银子。 转念想到今个她多要了家里的东西,牛和牛车她是肯定不会让四房拿走的,怨念的心思又稍稍得到慰藉。 马王氏看出闺女的不忿,虽然她也不满闺女这房被分出老李家单过,倒是合计那五十两,眼瞅着老李家平日里过得紧巴巴的样子,兴许李老头应是没有太过偏私于大房。 “听娘的,日后好好过日子,我打眼瞧着大房应是就多了如今住着的那套小院,没比你们多出多少东西,你也不必挂念着,大不了日后让兆哥多跑几趟回去,孩子回去蹭口饭什么的打打秋风,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也省得你们夫妻俩的嚼用不是。” 马氏听闻老娘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她嫁入老李家多年,日子过得如何她是清楚的,应是如她娘所说的那样。 而且娘说得没错,日后她便借口让兆哥回老李家打秋风,她就不信大房和三房能抹得开面子赶一个孩子,这么算下来,他们二房似乎没亏。 这时,马氏娘家大嫂康氏从里屋出来,刚才她在里头听了一耳朵李家的事,此刻脸上尽是鄙夷。 马氏很不喜欢她的这个娘家大嫂,康氏是她出嫁前一个月才嫁给她的大哥,当初如果不是为了给大哥迎娶康氏入门,他们马家也不会掏空了所有的家底,以至于父母一袋粮食便把她给嫁了。 马王氏说不上多喜欢这个大儿媳妇,至少康氏进门后还算老实本份,是个愿意干活的,平日也会给她留些脸面,可康氏当着她的面落闺女的脸,马王氏就不愿了。 “愣着干嘛,还不去把老大早前打回来的猪草拾掇拾掇了。” 康氏本想借机溪落小姑子眼皮子浅,眼看婆母开口,又只能把话憋到心里,抿着唇转身出了屋外。 要说康氏为何不待见马氏这个小姑子,皆因马氏三不五时总爱回娘家挑拨她与婆母间的关系,哪个嫂子能受得了这么个搅家精小姑子。 待康氏出门后,马王氏才幽幽的抽了口气,跟女儿道“我可跟你说,如今你们手头上有了银子,你可得抓牵了,银子在自己的手上才能安心过稳日子” “娘,女儿当然知道这个理,当家的别想伸一根手指头碰这五十两。” 说罢,马氏悄悄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两碎银子塞到老娘的手上“娘,这是我和当家孝敬您和爹的,你可得收好,可别让那康氏三两句好哄昩了去。” 马王氏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你娘我还没老到脑子不灵光的份上,你的这份孝心我和你爹受了,日后你们三口子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用再为了李家大房那几口子操劳了身子,干多干少都是为了自个。” “自然是这个理儿。” 马氏觉得在娘家面前长脸,心里头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 老三李怀河和凌氏夫妇二人忐忑的来到正房,眼看着大哥的气色又比上晌好上许多,他们夫妻俩同样是高兴的,只是,不知大哥大嫂单独把他们喊来是为了何事。 “大哥,大嫂。” 李怀江和李婉瞧着他们局束不安的样子,嘴角微弯,把收回来的匣子再次移到二人面前。 “大嫂,这是……”老三以为大哥大嫂硬要把他们三房分出去,一时间心头发麻。 “别多想,虽然咱两家不分开过,但是老爷子留给你们三房的心意,迟早也是要交到你们夫妻二人手上,你们与小弟小妹不同,成了家手头上没个银子也不方便不是。” 凌氏听着心头宽松,但也有些不安,着急地看向自家的男人。 老三道“大嫂,这怎么使得,您和大哥同意了我们三房留下来,咱总不能一直占着您和大哥的便宜。” 李婉和李怀江目光幽深的对视了眼,无不感慨原身的弟兄们还是有个通透明事理的。 “你们大嫂说了,拿着便是,家里的开销进度无需你们操心,自由我和你们大嫂作主。” 老三见自家大哥都发话了,不敢再推托,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激。 “那我们夫妻谢谢大哥大嫂了,咱俩定不会忘了大哥大嫂帮扶的恩情。” 李怀江点了点头“好了,叫你们过来是有事与你们商量。” 老三立马点头表示不管商量啥,都按大哥的意思来办。 “你们大嫂身子骨不好,这次我上山也是为了给你们大嫂打野味补身子,所以日后地里的活由我和你两个男人来干,家里的活计让三弟妹和小妹搭把手,省得你们大嫂再操劳累出病来。” “大哥您放心,我和凌氏都听您的安排。” “大嫂我听您的,小妹年纪还小,家里的活计简单,只是打扫房屋烧个饭啥的,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李婉欣慰凌氏的上道,这两日瞧着凌氏确实是个听话的,她自当愿意维护这个弟媳。 “这里有十五两碎银子,待二房和四房把家里的牛牵走了,你找个时间到县城找车马牛的人牙子,再买头硬实的母牛回来,家里没个牛和牛车办啥事也不方便。” 老三赶紧恭恭敬敬的接过银子,“好的,大嫂。” 李婉又重新拿出一个匣子,移到凌氏的面前“三弟妹,这个匣子我每月都会往里添加月用的银钱,匣子就由你来保管,以后咱家每日三顿饭食,早上吃面,中午做白面馒头,晚上做饭食,中午的白面馒头早上的时候就一起蒸上,好让五弟和笙哥儿带上两个馒头到书塾晌午的时候垫个肚子。” “你日后每日早些到村头杨屠户家买些肉,有好的骨头也买几块,家里的伙食得改善,没得把家里的大人孩子饿得面黄饥瘦的。” 凌氏颤颤的接过匣子,两夫妻听说家中伙食改善,一日三顿饭食,还能吃上肉,一时间砸得脑袋嗡嗡的。 先不说凌氏嫁过来的这些年,家中的日子过得如何,自李怀河懂事起,他们老李家即便是农忙期间也只有早晚两顿饭食,更别提管不管饱;当下庄户人家谁家不是这么扛过来的,入冬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每日一人分得一个比拳头还小的混合面馍馍,饿不死就撑过来了。 当凌氏打开沉甸甸的匣子,见里头放了不少于十吊的铜钱,手心都有些发烫。 “大嫂……这,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我记得你以前提过,出嫁前在家中学过做账的对吧?” 凌氏点了点头,凌家本就做酒酿买卖的生意,她懂事起爹娘便教会她如何做账以及算账。 “很好,日后每一项进出你都得做账,月底的时候再交予我过目。” 凌氏没想自己能被托以重任,受宠若惊之余满是激动,双目含着泪直点头。 “好的大嫂,我一定不负您所托。” 夫妻二人难得被看重,内心一阵斗志昂扬,激起了对未来美好日子的向往。 打发走了老三夫妇,李婉回头给自己倒了碗凉白开“怎么感觉,咱有点欺凌弱小?” 按刚才的分配,她成了家里啥也不用干的祖宗。 李怀江嘴角微笑,许是体内仍残存毒素,身子容易疲乏,干脆躺回炕上。 “身子是自己的,养好了再计较其他的事。” 听男人这般说,李婉觉得很有道理,瞬间把负罪感抛之脑后。 第11章 李怀江心动 这晚,李婉洗完了头发回屋,便看见李怀江不知从哪翻出来一箱子的书籍,手里也正拿着本靠在炕床上,看得入神呢。 渐渐的,李婉也记起来,李怀江的原身是识字的,李家兄弟的父亲李民垚,也就是李婉那死去的便宜公公,年少时便熟读四书五经,如果不是因着战乱,李老爷子的意思是要让唯一的独苗苗考科举入士改换门庭来着。 奈何朝局动荡不稳,在逃难的时候李民垚遭了不少的罪,老五和小妹出生前她那个便宜公公就去了,便宜婆母因怀的是双胎,身子也本就不好,生产时没能挺过去,生下两个小的也跟着去了。 李民垚在世时亲自教导几个儿子读书识字,只有看着最老实不过的长子李怀江一教便会,深得他这个老父亲的心,觉得大儿子将来肯定能完成他这个老子的夙愿,考科举成为一名有学问的秀才举人云云。 只是,原身李怀江也不知道咋想的,觉得读书人就是烧钱,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张着嘴等吃饭呢,地里的活不能只赖着几个弟弟来干,爷爷老子娘三个长辈都下不了地,他这个做大哥的再不多干点活,指定哪天连口吃食都混不上,还读什么书啊。 于是,李怀江便放弃了继续读书的念头,认为识得几个字,能看懂家里田契地契,日后也不会在这上头遭人的道,那便罢了,把爷爷和老爹辛苦为他寻来的手抄书籍,一股脑的全打包了起来,待日后还能传给小老弟或者自己的儿子用。 如今大盛建朝初期,王权交替朝廷急需广纳才子官员屡开恩科,大盛与宋朝制度相似,虽仍保持重农抑商的制度,但也开放了商人及其子弟可以入学读书参加科举的国策,这些年各大书塾书院涌入大批商人子弟,都为了考举做官抬高家族的地位。 听闻动静,李怀江从书里移出来目光,瞧见女人包裹的头发直往脖子滴落水珠子,眉头动了动把书放下。 “过来!” 李婉闻言也没想那许多,刚走过去,男人便伸手把她头上的布巾拿下,还没等她生出恼意,男人不知在哪抽来一条干净的布巾,轻轻的给她擦拭头发。 在这里,生活质量低下,自然没有那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原身的头发本就因着常年营养不良,毛燥干枯得还有点发黄。 于是李婉便想到,让凌氏每日把淘米的水给她留下,淘米水无论是用来洗脸,或者洗头,都是不错的东西。 男人帮忙擦干头发的举动,换作哪个女人都会容易想入非非,而李婉并不然想,在她的心里,这个男人欠她一条命,就算让他给自己当牛做马,她也是有理的,所以擦个头发算得了什么。 李怀江本身仅仅只是出自好意,担心她的头发不及时擦干受凉了染上风寒,这里物资稀缺,医疗水平更别提有多落后,普通的小风寒,若是不及时得到医治,分分钟也能要了人的命。 只是,在他手指触碰到那一缕缕湿润润的发丝时,指尖带来的酥麻感无意识的窜进他的心窝,这种触动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慌,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频率。 他想把布巾还给女人让她自己擦,却又有些不舍得,尤其是看到女人软弱无骨的的耳廓,在烛火的映衬下晶莹剔透,粉嫩得让他喉间干涩发痒。 这种非分的遐想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耻,又让他感到心安和愉悦,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让浮躁的心得到了缓解,就好像溺水无助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以前他总爱在工作上挑这个女人的刺,特别欣赏她跳脚后的干劲,她认真工作起来的样子专注得让人移不开目光,他以为那是纯粹的欣赏,比起如今,那时候的她更有魅力。 所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无意的把目光落到这个女人的身上? 他不记得了,也想不起来,或许已经许久了吧,久到已成常态。 思及此处,他竟有些庆幸能与她一起来到这里,生活在一起,朝朝夕夕如影随行。 “我感觉咱俩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每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呢面朝黄土背朝天,我呢成天困在这座小院生活无趣。” 男人如春水般的黑眸微微一滞,半晌后却略略的勾起了嘴角“不知夫人可有听说,千锤万凿出深山?咱俩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不要脸,谁是你夫人呐。”李婉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只抓住了那句不该有的呼唤。 因着男人在给自己擦头发,李婉没办法回过头捶他。 你丫的,别以为老娘没有金手指,就能随随便便占老娘的便宜。 瞧她一如既往的露出小爪子,李怀江心情大好的抿起嘴角“是是是,别乱动,一会扯疼头皮了。” 听着女人嘶哈嘶哈的抽着气,男人本能的放轻手上的动作,就跟伺候孩子般连哄带诱的,就怕她继续动下去,非得把头皮扯疼不可。 女人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李婉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微微扭过头,用眼尾余光扫向身后的男人。 “改天你脚好了,陪我到县城逛逛。” “好!” “我要买新衣服,还有首饰。” “好!” “我还要买好吃的,还有补品。” “好!” “李怀江,如果咱俩这辈子只能这么活着,日后无论大小事情都得听我的。” “好,都听你的。” 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某个男人正悄无声息的编织一个柔软的大网,只为了把心里的那个人罩在里面,韶光如水,不负流年逝。 ---------- 这日上晌,李怀江照旧窝在正房看书,这些日子里原身留下来的一箱子书籍,李怀江已看了大半,每看一本心里的见解就更深一层,结合他自己的知识点,偶尔还会写出一两篇策论。 李婉闲来无事,便会就着他写的策论以及文章,与他探讨一番,也算是小两口打磨无聊时光的一种乐趣。 “想不到,你的字写得不错。” 宣纸上的毛笔字,行笔从容不迫,一气呵成,收笔似稍重,倒更显笔锋不苟。 “我父亲随了我爷爷都喜欢收藏各类书法真迹,小时候我练过几年。”李怀江语气平淡,完全不显以往的傲娇。 “那你,改天教教我呗。” 没想到女人竟也对书法有兴趣,他倒无比乐意,这教写字嘛,必须得手把手教不是。 “好!” “不如——” 李怀江本想择日不如撞日,却在这时,院子外传来陈氏的哭声。 “大嫂,三嫂,四哥快不行了。” 被打断好事的男人心生不悦地蹙起了眉宇,李婉忙放下手里的文章“我出去看看!” 打开正房的门,便瞧见陈氏搀着李怀池跌跌撞撞的进了院里,先从灶房出来的凌氏眼见着陈氏就要摔倒,赶忙快走两步上前搀住了陈氏。 只见老四脸色煞白,整个人几乎昏死了过去,右胳膊耷拉着,血顺着手腕到手指滴落。 昨日,李婉才听老三提及,老四两口子的新房院子再过几日便要落成,每日二房、四房早早就都到他们新建的房子那忙活。 今日,四房两口子才去新房那不多会儿,咋突然老四就受伤了? 李婉来不及多想,连忙喊来李怀河“三弟,快把你四弟扶进他屋里。” 先前正劈着柴火的李怀河,早在看见老四被搀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吓得有点懵,这会子听了大嫂的吩咐,麻溜的放下手里的斧子,过去扶人。 第12章 族长与里正 陈氏要不是有凌氏搀着,怕也是要站不稳的,哭成泪人的她抽抽噎噎的跟李婉告状。 “大嫂,林大牛一家子实在太过份了,我们四房新建的小院与他们家挨着,自打我们落地基那日起,林大牛总带着他家两个儿子三天两头寻理由破坏新房子的进度,今儿扛走一根梁柱,明儿个偷些泥砖也便罢了,刚才还与四哥动了手,要不是来帮忙的村民给拉开,四哥都要被林大牛父子仨个给打死。” 李婉听着有些诧异,很快便在脑海里搜索出有关林大牛的记忆,林大牛是现任林氏一族族长的亲子侄,平日里仗着族里撑腰,蛮横不讲理,村里不少外姓村民都吃过林大牛及其两个儿子的亏,奈何势单力薄,每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四房挑的那块宅基地与林家紧挨,房子还没盖好便起了摩擦,日后若是成了邻居,指定更讨不着好的。 眼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瞧着陈氏挺着肚子虚虚晃晃的身子,李婉真担心她动了胎气。 “先别说了,三弟妹你带她进屋歇着。” 说罢,李婉打发一旁吓傻了的思婳,让她帮着到隔壁请罗先生,老四手臂也不知道伤哪了,必须得先把血止住了。 “罗先生他肯吗?”村子里谁不知道罗先生从不给村里人瞧病,性子古怪得很。 “会的,去吧。” 李婉相信看在李老爷子的份上,罗先生会愿意卖这个情面。 思婳见大嫂嫂这么肯定,也不敢再耽误,赶紧跑出小院到隔壁请人。 李怀江先前跟在李婉身后出来,站在屋檐下将刚才的事情瞧在了眼里,可面上却无比的平静,看不出一丝替兄弟着急的样子。 李婉回头看了看他,“这事,你看怎么处理?” 虽然如今,大房与四房已经分家,站在原身的角度考虑,李怀江和李怀池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身为大哥眼看着亲弟弟被欺负,没有不站出来替弟弟出头的理儿。 李怀江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吟片刻后,道“日后四房与林家是邻居,这事处理不好会落下首尾,不如让族长出面。” 李婉想了想,觉得可行“好!” 李怀江想到自家与李氏族内的疏远关系,如今贸贸然上门请人帮忙,且不说唐突,也有些让人难为情面。 “你准备些东西,找人帮忙不能空着两只手去。” “好!” 正如李婉所料,思婳很快把罗先生从隔壁请了过来,罗先生与记忆里一样,面容俊秀,身形纤瘦挺拔,倒有几分文人清冷的傲气,脸色说不上情愿不情愿,进了院子看都不带其他人一眼,径直跟着思婳到四房的屋里。 李婉见凌氏从四房屋里出来,便上前问道“四弟妹她可还好?” “估计是吓着了,应是没什么大碍。” “好,三弟妹你帮我到粮房装上二十个生鸡蛋,待会儿我与你们大哥去一趟族长家。” 在村子里,二十个生鸡蛋那可是大礼,拿到县城卖可以换回来二十个铜板,不过凌氏不似马氏和陈氏那般计较的性子,秉承着大嫂吩咐啥,她便做啥的原则。 “好的,大嫂。” 凌氏手脚麻利,眨眼就用竹篮子装好了二十颗鸡蛋。 李怀江回屋换了一套稍微整洁的衣裳,李婉身上穿的衣裳虽也有几个大补丁,不过原身针线活极好,针脚细腻,不认真瞧看不出来。 李婉接过装鸡蛋的竹篮,把家里的事情随意吩咐了几句。 “三弟妹,你守好院子,千万注意四弟妹,如果她不舒服便先让罗先生给她瞧瞧。” 此时,老李家院外围观了许多来看热闹的村民,先前陈氏一路哭哭啼啼的搀着李老四回来,估计老四被林大牛打伤之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 ----------- 李氏一族的族长是出身嫡支民字辈的子孙,比李家兄弟要长一辈份,排行老五,小辈们都会尊称一声[五叔],年纪却比李怀江大不了几岁。 对于,向来与族里不甚往来的老李家前来寻他们,族长李民进与妻子李王氏意外之余,又带了几分诧异。 夫妻俩正襟端坐在堂屋的上首,看着李婉送上来的[大礼],李王氏差点被篮子里几十颗生鸡蛋闪到了眼睛。 哪怕他们是族里的掌事,不年不节也难能吃上鸡蛋。 族长夫妇二人头一回,与老李家大房小夫妻打交道,以往他们族内与老李家兄弟疏远不是密事,人家此番备礼前来,他们无有不客套几句。 李怀江带着目的前来,几句客套话后,便开门见山,措辞委婉拿捏分寸,听得李族长心里不由一阵叹服。 心道,他们以往当真是冷落了李家兄弟,从前看着老实木讷的李老大,竟能说出这番有理且中听之言,看来李家兄弟不能再继续冷着了。 李老爷子本就是个有见识的,亲自教导出来的长孙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氏一族自打离开东北扎根此处,整个族内的日子都不好过。 目光微微扫向那一竹篮子鸡蛋,再次心道,是个会做人的,他们族内最需要的便是团结明理会做人做事之辈。 李族长越想越欣赏眼前的后生,听明白李怀江话中之意,爽快的应下请求,毫不拖泥带水,当即领着小夫妻一块到里正家。 里正是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脸上的褶子不动都能夹死蚊子。 里正先是诧异李族长带人前来,听闻事情始末,便让人去请来林氏族长,以及林大牛一家子。 从私心上来讲,里正偏向于林氏一族,可这件事明摆就是林家理亏,加之听闻李家老四身负重伤,此事又不得不重视几分。 很快,林族长来了,瞧见堂屋里的人,林族长眼底先是闪过一抹轻蔑,鼻子哼哼都快翘上天去了。 里正把事情在林族长的面前重复了一遍,林族长来的路上已听说了此事,无论孰是孰非,他当然偏向于自己的族人。 林族长目光淡淡地看向李族长“今日之事,即便是李家老四负伤不起,那也是双方互殴所至。” 李族长乐了,但没吱声,而是看向身旁的李怀江,有心试探族里后生的意味在。 李怀江意会,先是起身向林族长拱了拱手,道“按林族长这么一说,窃取他人之物,挑拨伤人,皆是有理了?我们李家虽长年不与村里乡亲打交道,但也没少听说林大牛一家在村子里横行之事,林族长这般偏私难道就不怕惹人诽议?” 林族长怎的也没想到,李氏族长居然让李怀江来与自己对质,一时间又被李怀江堵得个半死,“你……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不喷人的,我等普通平民不知,既然林族长觉得我们冤了林家,此事不如交由县老爷审理可好?” 林族长一口气哽上了嗓子眼“你……你的意思是要报官?” 方里正也好不到哪去,这事要是摆到了县太爷面前,不就等于打他这个里正的脸面嘛。 “万万使不得。” “那要按里正您的意思,怎样才能使得?” 李族长再次被李怀江的气势拿捏所震憾到,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是个可栽培的好后生。眼底不禁掠过更浓的笑意,同时因着李怀江拿话堵了林族长,心头不由一阵畅快,就好比憋在心底多年的郁气,通过他人之口宣泄了般。 第13章 到林家算账 林族长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怒目直视一旁幽幽看戏的李族长“李族长,你就这么看你们族人在咱眼前大放厥词?” 李族长憋着乐,抬手摸了摸短短的胡须“非也非也,怀江所言甚是我们李氏一族所想表达之意。” 里正闻言,讶异地看向李族长,心头猛地一颤,以往瞧着李氏一族在村子里伏低作小惯了,这会儿当着面表达此意,明摆着要撕破这层脸面。 李族长不咸不淡地继续开口,道“咱今日为的就是能心平气和处理此事,不知里正与林族长意下如何?” 林族长铁青着一张脸,从未在外人面前被李氏一族落了面子,心里头那口气怄得慌,好气。 李婉全程在李怀江身后安安静静的当起了背景板,心道,啧啧,这些个大族之长战斗力比鸡崽子都弱,李怀江那厮都还没发力呢,就已经歇菜了。 未待里正和林族长松口,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里正,林族长,不好了……” 这时,一位年轻的村民火急火燎的来到了里正家的小院,还没进门,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如同走水的呐喊声。 里正和林族长面色微凛,就见那名年轻的村民迈进堂屋,见着屋里的众人,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说话的是林族长 只见那名年轻的村民先是打了一个激灵,目光怯懦的瞄向李族长,讷讷地道“那个……是……是林家出事了,老李家的兄弟带了一伙人到林……林家堵着讨说法。” 年轻的村民越说声音越小,目光讪讪的扫了眼李族长身旁的李怀江。 只见李怀江听闻这话后,嘴角微微一勾,目光意味深长的瞄了眼变了脸色的方里正。 李族长同样脸色阴沉的看向面前的二人,方里正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为什么呢? 李氏一族的村民出事,他身为里正还是在李族长找上门来才知道,而林氏一族的村民出事,便立马有人过来通报,如此明显的区别待遇,且是当面被揭穿,换谁脸子上过得去。 ------------- 李怀江和李婉,与里正及两位族长一行人来到林家的小院外,老远就见着林家院外呼啦啦站满了围观的村民,传入耳中的除了村民们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还有李婆子那辨识度极高的怒骂声。 “男的鳏夫,女的寡妇,真他娘的泼天绝配,黑心肝的王八羔子,以为咱老李家个个都是软骨头,由着你们这群没天见的泼皮王八遭践不成,方春草好你个骚到没边的臭婊子,咋滴不敢骂了?刚才嘴子不巴巴不是挺利索的吗?” “你林家不就仗着你们林氏一族是所谓的大族,我呸,成天装成个大头蒜吆五喝六的,我告诉你林大牛、方春草,老婆子我不吃这一套。” 李婉听着李婆子中气十足的怒骂声,憋着笑,小声的在李怀江耳边道“咱进去看看吧。” 李怀江闻言,微微瞥了眼一旁脸色阴沉的林族长,然后与身旁的李族长点了点头,道“五叔,我们夫妻,且先进去瞧瞧。” 林族长这时出言了,语气中带着怒火“李族长,老夫记得前头你可说,要平心气和的处理此事,你看眼下情形——” 李族长眼眉一挑,乐了“敢问林族长,方才您和里正可有给出个处理结果来?” 林族长一滞,气得甩甩衣袖,里正这时上前来“民进啊,都是一个村子里头住着的,事态可不能闹大啊。” 李怀江朝里正拱手作了一揖“里正,虽然我们李氏在村里势弱,可我们李家没得让人欺上头来了,还闷不吭声的缩回脑袋。” 里正再次被李怀江的话头噎了回去,脸色不善,倒也没再说话。 李族长见状,满意地向李怀江眼神示意,李怀江会意地领着李婉,穿过人群进了林家院子。 先前李婉便好奇李老三找了哪些帮手,乍一看还真找来了三个好帮手,个个都是壮实的糙汉。 凌家的三个兄弟,凌氏娘家的亲兄长,自从李家分家后,老三和凌氏重新与凌氏的娘家有了联络,本就在一个村子,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至于如何起的联络,李婉并不好奇。 且看林大牛被粗麻绳索五花大绑丢在院子中,嘴里塞了破布,脸色涨得铁青,看似极度的愤怒,凌家老三凌三胜搬了张櫈子大剌剌地守在林大牛身前。 林家两个十七、八岁的儿子身旁,分别站着凌家老二和凌家老大,平日仗着亲爹娘的势在村子里横着摆弄的两个小子,此时吓得双腿直打啪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大牛的媳妇方春草被李婆子手上的菜刀逼到了墙角,脸色煞白如纸,嘴唇颤抖愣是不敢出声。 围观的众人看着这架式,无不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从前被林大牛一家欺负过的村民们,恨不能拍手叫好。 李婉见林家人身上都没伤着,心底才暗暗松了口气,毕竟这事在族长和里正面前过了明路,如果现在把人伤着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怀江往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才看见立在屋檐下的两个便宜老弟,李老二和李老三。 李怀河见到自家大哥来了,立马拔腿迎了上来,李怀海没想到从前绝不管这些外道是非的李怀江竟也来了。 对上李怀江阴冷的眸光时,李怀海顿时心底打怵,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李婉先是到李婆子身旁,“老姑,您老消消气,把刀给我,当心伤着自己个。” 李婆子见大侄儿夫妇来了,心底的怒火消了许多,“婉儿,听老姑的,你搁一边站着,对付这些贱皮子,就得由老婆子亲自上阵,没得让他们欺负了你。” 方春草见李家大媳妇来了,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向来泼辣惯的她,嘴上不服软。 “李婆子我跟你说,你要真敢动刀子,我方春草就算做鬼也饶不了你这个贱人。” 李婆子方才还嫌自己一个人骂不够过瘾呢,眼看方春草终于又开嗓了。 “我呸,骚到没边的娼妇别玷污了鬼,鬼可没你这副黑心肠子,别以为老婆子我不知,嫁了几回的烂货,骚到骨子里的贱皮子,你心底里的那点盘算老婆子劝你收收,没得我给你当着众人的面扒拉出来,就你那个没种的鳏夫能饶了你去?” 李婆子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地上的林大牛;果然李婆子这话一出,方春草脸色刷得更白,就连躺在地上的林大牛也停止了争扎,一双眼死死的瞪着自家的婆娘,像是无声的询问。 方春草“当家的,你可别听这贱婆子胡诌。” 李婆子“呵,我本不是那起子爱嚼舌根的长舌妇,把老婆子惹急了,便是你这贱皮子自找的。” 李婉:…… 哦豁!这话八卦含量太劲爆了。 瞧瞧,林大牛恨不能杀了方春草的样子,还有,方春草心虚闪躲的样子,绝对有内幕。 “你……你胡说什么,李婆子我撕了你这个满嘴喷粪的贱人。” 李婆子笑了,手里的菜刀子架得更紧了些,吓得方氏动也不敢再动。 “你说老娘喷粪,那你这贱皮子慌什么,没脸没皮的臭婊子,你那两个儿子是不是林家的种,地上那鳏夫王八羔子不清楚,你自己个不清楚?” 李婆子这话宛如一颗炸雷,围观的村民又是一阵唏嘘,有的村民更是与自家的孩子使了个眼色,让孩子赶紧回家喊人来吃瓜,今儿个林家的瓜怕且能回味好几日。 第14章 闹剧收场 方春草只觉当众被李婆子扒了层皮,任人围观羞辱,心里既恨又恼。 被堵着嘴的林大牛已然被气红了眼,瞧自家婆娘那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现在恨不能掐死这不要脸的贱货,一双怨毒的眼直射不远处的两个儿子。 早被李婆子的话吓坏的林家小子,接收到亲爹投来的眼刀子,心底寒意顿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婉看了一出好戏,但也不忘劝说李婆子“老姑,您看您拿了这么久的刀 ,手肯定酸了吧,您把刀给我,我来拿。” “婉儿,你怎的不听老姑的话了,怀江快把你媳妇带到一旁去,没得把她伤着了。” 李怀江方听李怀河交待事情的经过,闻言两步上前劝说李婆子“老姑,婉儿说的没错,您先把刀放下,我和婉儿已寻了咱族长作主,您老人家不必为了这事气坏了身子,一切交由族长和里正来处置。” 李婆子听说这事已经找了族长和里正出头,心里有了些动摇。 “可当真是找了民进那小子?” 李怀江点点头“正是五叔!” 李婆子打量了眼林家的几个怂货,见骂也骂够了,吓也吓够了,即然大侄儿已经找了族长,自己也没理由再闹下去,松了态度让侄儿把手里的刀接过。 李怀江接过菜刀递给了李怀河,却未料,方春草死而复生第一件事便是扑向李婆子。 李婉眼疾手快,在方春草薅上李婆子的头发前,一把擒住了对方的手腕,紧接着一个使劲,便把方春草整根手臂反扣到其后背。 方春草没想到以往看着不起眼的李氏,手上的力气那般大,被扣压在身后的手又麻又疼,每根手指头都疼得她额间冒汗。 “李氏你这个贱人……快松手……” 啪! 李婆子一个大耳刮子落下,打掉了方春草嘴里一颗大牙,伴着血水落到了李婉的脚边。 “果真是黑了心肝的贱皮子,枉我老婆子放你一马,你竟敢当着面使阴招,骂谁贱人呢,我家婉儿也是你这种不要脸的臭婊子能说的?我呸,一把年纪的骚烂货色,老婆子给你脸了。” 说罢,李婆子抬脚踹了踹地上林大牛的肩膀,“姓林的王八羔子,亏你成天搁外头胡拉八侃的装大头蒜,自家婆娘和谁滚一被窝都没发现,头顶一片绿还给人养儿子,呸,该。” 奈何林大牛被捆成了肉粽子,嘴里还塞了破布,任他此时再恼怒,也只能蹭着地面发出唔唔唔的闷吭声,瞧着李婆子心里痛快不已。 “李婆子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这个满嘴喷粪的……” 被反压在墙角的方春草拼命挣扎,头发散乱,左边脸肿如包子,嘴角还溢着血,面目狰狞,丑态顿生。 李婉未待她把话说完,食指和拇指稍一用力,便将方春草的大拇指折断,只听闻一记骨头脆响,伴随方春草如厉鬼般的痛嚎。 围观的众人只瞧见以往在人前不起眼的李家大媳妇李氏,今儿个宛如变了个人似的,轻轻松松就把方氏制服得死死的,不禁都在心底戚戚然。 一直躲在里屋不敢出来的林家小女儿林慧,透过半掩的窗子看着院外发生的一切,爹娘受辱,哥哥们吓得不敢动弹,再听见李婆子辱骂亲娘的话,她的面色顿时惨如白纸,身子抖如筛糠。 她不敢相信,如果李婆子骂娘的话是真的,他们家日后该如何在村子里头自处,她的两个哥哥该怎么办,哥哥们都还没有娶亲,还有她又何怎么办,下个月她就及笄了,眼看到了说亲的年纪,娘早已给她相看了村子里几家日子稍微好过的人家,万一,万一因着此事,那些她本看不上眼的亲事,不就成了别人看不上她了嘛。 ------------ 李婉微微凑近方春草耳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信不信,你若再敢扯上老李家一个字,我一根根的卸了你剩下的指头。” 李怀江不意外李婉能够制服方氏,看着自家媳妇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回头向李怀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林大牛身上的绳索松开。 李怀河哪有不听自家大哥的话,拎着手中的菜刀蹲下身,割去林大牛身上的绳索。 一旁的凌三胜瞧着妹夫那不麻利的劲,没眼看地夺过他手里的刀,“我来!” 凌三胜两下子就把麻绳割断了几截,怎料,林大牛争开松落的麻绳,抽掉口中的破布,红着眼便扑向身前的二人。 凌三胜时常上山打野味,手身要比一般的庄户敏捷,可李怀河却不然,大伙眼看着林大牛抡着的拳头就要落到李老三脸上,纷纷都提起了一口气。 “啊!!!” 下一秒却见林大牛四仰八跳叉的砸落在地,痛苦的捂着腹部打滚。 “大哥。”李怀河讶异的看着将他拉开的李怀江 就连僵在屋檐下的李怀海都惊如寒蝉,眼底的震惊逐渐放大,耳旁不断回响老爷子死前嘱咐过他的一番话,心底的悔意越发的深。 在场的众人都没想到踹倒林大牛的人,居然是以往那个老实到不行的李怀江,李婆子瞧着这一幕,心里是又惊又喜。 “我们怀江,好样的。” 李婉忙推开方氏,转身回来搀住身子虚晃的李怀江,刚才李怀江使的可是右脚。 “还好吗?” 李怀江咬着牙根,死撑“没事!” 李婉见男人的脸色都变了,李婆子这会子也急了,“唉哟,怀江啊,你的脚没伤着吧。” 李怀河见状,赶紧搀住李怀江另一边的胳膊“大哥……” 方才在旁真真切切看了个过程的凌三胜,此时同样诧异万分,看李怀江的目光带了几分佩服之意。 李怀江忍着脚腕的难受,对他们摇了摇头。 虽然很疼,但也不能漏了气势,尤其是在自己媳妇面前,他得努力攒足了好评分。 这时,身后传来村民们向里正和两位族长问好的声音,里正和林族长以及李族长不知何时已经进到了院子里。 林大牛见自家的族长来了,立马爬起身扑上前来“大伯,您可要替侄儿作主啊,他们李家欺人太甚,这样的祸害怎能留在咱村子里,把他们都赶出去。” 李婆子冷哼道“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黑了心肠的烂玩意儿,要赶我们老李家走,问过我们李氏一族没?” 李婆子这话无疑是打了林族长一记耳光,就连一旁的里正面色都讪讪然。 李族长因为林大牛的话,面色难得沉到了谷底,意味深长的睨了眼身旁的林族长。 林族长只觉今日自己这张老脸算是因着林大牛一家子给丢尽了,方才李婆子骂方氏的话,连带扯上了方氏一族的脸面,越想就越气,抬脚狠狠地把跪到跟前的林大牛踹倒。 “混账东西。” 林大牛被林族长踹得心窝痛,立马又爬起跪着“大伯,我可是您的侄儿,您总不能信了旁人的话,不替自己的侄儿做主吧。” 李族长注意到李怀江脸色不对,想起前些日子李怀江被毒蛇咬伤了脚,刚才又为了帮李老三踹倒了林大牛,想必脚上的伤加剧。 这个时候他再不表态,拿出个长辈的样子维护老李家,日后怀江指定为今日之事,而对族里人生怨。 “林族长,方才你我二人还有里正,都瞧了个真切,今日之事断没有倒打一耙的理,我们李氏一族虽不比你们林氏在此地强势,但也没得任人欺辱的份,这个交待你不给也得给。” 林族长哪还有脸反驳李族长的话,闭了闭眼,道“李族长,不如我们到里屋细谈。”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族长可不能再让自己的族人继续丢人,只能放软了姿态,把人请进里屋再说。 第15章 李怀海慌了 林大牛欲要反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就是不愿服软。 还没等他再度开口,林族长已经向身后跟来的几名族人后生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后生立马上前,捡起地上的破布重新堵住了林大牛的嘴,同时把人强硬的架进了里屋。 李族长见状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意味的弧度,示意李怀江一同跟上。 李婉正要搀李怀江跟过去,李怀河却向她道“大嫂,这里交给我便好,您放心,我会看好大哥的。” 李怀江闻言,也冲她淡淡的扬起一抹微笑“你先回家等我。” 李婉能说啥,万恶的古代封建社会,她们女人压根不配登上大雅之堂不是。 林家的两个儿子也被带了里屋,李婉目送李怀江和李怀河进了里屋,便见那几名林氏的后生,后背朝外堵在了屋门口,挡住了外人窥窃的视野。 好吧!这个瓜,只能等李怀江给她捎回去了。 默默的回过神,李婉才注意到一直僵立在耳边屋檐下的李怀海,许是原身残留的意念,让李婉越看二房的人越是不顺眼。 李怀海注意到李婉眼底掠过的冷漠,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张了张嘴想叫唤一声[大嫂],却发不出声来。 凌家三个兄弟眼看事情了结,没他们什么事,啥话也没说,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这时,几名看似三十多岁的妇人,呼啦啦的冲进林家的院子,架式强硬的把倒在墙角边上的方氏提溜起来。 她们手里带来了绳索和布条,完全没给方氏任何反应,便把人给捆了带走。 李婉被这一幕震惊呆住,直到李婆子来到她的身旁,“方春草丢了林、方两族这么大的人,自有他们的族人处置了她,婉儿你同老姑先回去,这事交给老大他们男人处理便是。” 李婉愕然了半晌,心里仍被刚才方氏被带走的场面所震撼到,好奇的问“她们会怎么处置方氏?” 如果,李婆子暴料的事情属实,方氏确实可恨,无论放到哪个时代都不容人所能原谅。 李婆子只是淡淡一笑,不是她不愿告诉侄儿媳妇,只是不想提那起子腌臜事,污了侄儿媳妇的耳朵。 -------------- 老李家小院 凌氏整个上晌都心神不宁的守在院中,交握的两只手死死的掐着虎口,早前她当家的要到她娘家找上兄长们帮忙,她就不赞同,她的三个兄长性子刚直得很,万一真的和林家的人动起手来,可怎得是好。 李婉挽着李婆子回到小院,便看见凌氏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当凌氏瞄到她手里拎着把菜刀,又吓得嘴唇都打颤。 李婉把菜刀递给她,再让她泡一壶降火的野菊花茶到堂屋。 李婆子到堂屋刚一落座,回想方才凌氏唯唯诺诺跟小鸡崽似的模样,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三媳妇还得你这个做大嫂的帮扶着把,没得成天上不得台面。” “三弟妹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兴许就能立起来了。” 可不小嘛,才二十岁,放到现代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年纪。 “婉儿,你和怀江今日表现就不错,有咱老李家当家人的风范。” 李婉心里发虚,深怕露出马脚被李婆子发现,忙腆着笑脸“老姑,您今日可威风了,骂得方氏都抬不起头来,不过,日后您老可不许再这么顽皮,刀子是能随随便便拿的嘛,万一真伤着自己,可怎么办是好。” 李婆子被哄得心里服贴“好,老姑都听你的。” 这时,凌氏端了两碗野菊花茶水进来,李婉见她一副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 便也不隐瞒,三两句将林家的事情讲了个大概,凌氏听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婉抿了口发苦的茶水,问“婳儿他们呢?” “我担心今日事情有变,所以让小妹带着孩子到屋里别出来。” 李婆子听了,眉头立马拧成麻花状“怕什么,咱老李家又不是没个男人,孩子都护不住了?没得让人瞧着笑话。” 凌氏吓得忙不迭点头“老姑教训的是,我……我以后定不会了。” 李婉在旁看着,心生不忍的岔开话题“今日家里可有买肉?” “昨日买的有剩,抹了盐巴放着呢。” “等老三回来了,你让他赶着到县城买两扇猪肝,再买些骨头回来,老四如今伤着,新房子那边得等他伤养好了,他养着的这些日子,让四房随我们一同吃,陈氏身子重,你同她说,专心伺候好自己和她男人。” “好的,大嫂。” 李婆子闻言嘴角不住撇了撇“也就你是个大方的,没得养出一个个白眼狼来,都是些撩了筷子不认人的贱皮子。” 李婉倒没想那许多,四房两口子还年轻,方方面面许多事情的想法过于天真,经此一事相信老四两口子也受到了教训,而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依照着原身的性子来,一时间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变化。 “老姑,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底里比我们都紧张他们。” 李婆子嘴上哼哼,被理解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意。 凌氏瞧着大嫂和老姑之间的亲昵,有着说不出的羡慕,她知道自己不讨老姑喜欢,平日里尽可能的恪守本份,不敢有半点的行差踏错。 “大嫂……,二嫂她一直在四房屋里,陪着四弟妹。” 凌氏开始并不打算说的,只是担心大嫂交待了饭食做上四房两口人的量,二房因此对大嫂生怨。 李婉闻言很是诧异,与李婆子对视了眼,只见,李婆子冷冷的嗤笑一声道“真真是个了不得的搅家精,分了家手还伸到了四房屋里头去了。” 李婉按捺住心里的不悦,还得哄着李婆子,深怕李婆子冲动跑到四房屋里闹,不说别的,四房如今一个伤员,一个孕妇,马氏本就不是个安生的,万一李婆子收不住性子,后果很严重。 -------------- 李怀海从林家离开后,便直接去往自家新盖的院子,继续与村民们一块干活,回想先前在林家院里发生的一幕幕,越发的心里没个底。 今日他听说老四被林大牛打伤,再次按捺不住活泛的心思,本想趁此事好好表现一番,在兄弟面前立个功,扭转前些日子因为分家闹的不愉快脸面,没得分了家后,下面两房的兄弟还与他这个二哥生份。 可今日大哥大嫂看他的眼神越发的冰冷生寒,就好像洞穿了他所有的心思。 “老二,今日饭食咋还没准备啊?” 晌午已过,一名帮忙的村民找到他面前,要不是饿得太狠,也不会硬着头皮来问,如今农闲来帮忙的村民,为的就是混两顿饱饭。 李老二被问得脑袋一懵,才想起自家婆娘不在,不用想一定是窜掇到老四屋里去了,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俩说啥做啥都不合适,急得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回老李家逮人。 第16章 罗先生 李怀海急吼吼的找回老李家,还没进院就迎面撞上了马氏,只见,马氏憋红了一双眼,见到当家男人,立马嚎哭痛骂。 “当家的你说,我嫁予你多年,还为你们老李家生了儿子,如今在这个家我连个不会下蛋的凌氏都不如了,大房三房日日三顿饭食也便罢了,还有肉吃,如今四房也与我们二房一样被分了出来,为何四房能与大房三房一口锅吃饭,就没得我们二房一口吃的,你说啊。” 院子的门大敞着,马氏的声音又大,灶房里吃饭的几口人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隔壁的方姓邻居也微微探出头来打量这边的动静。 被点名的凌氏羞愤的低下头,捧着碗筷的手僵在半空,深怕抬头便让人看见眼里的泪水。 李怀河听着二嫂马氏这般说自家媳妇,心里也不好受,要不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他真要出去与二嫂理论一番。 喝着骨头汤的李怀池脸色一阵复杂,被马氏这一闹,他自觉惭愧难当。 陈氏也同样一脸的讪讪然,先前二嫂呆在他们四房屋里,一直在她耳旁念叨二哥今日如何主张替他们四房出头,她信以为真,满心感激不已。 直到刚才三哥回来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才知道真正替他们四房出头讨说法的是大哥。 大哥不光让林家赔偿了五两银子给四哥治伤,还许下了保证书,日后林家旦凡动他们四房一根手指头,便等着被林氏除族。 五两银子的伤疗费可谓是天价,待四哥好了兴许还能剩下二三两的银子,大嫂还让他们四房这些日子在灶房同吃饭食,就四哥现在喝的骨头汤便是大嫂特意嘱咐三哥买回来给四哥补身子的。 自诩有几分聪明的陈氏,如今已然有些后悔窜掇当家男人分家了,现在家里的境况越发的好,大嫂本就是个对兄弟妯娌贴体大方的,她是如何昏了头才想到的分家。 思婳听着外头二嫂的指斥,真想翻几个白眼,好在老姑不愿留下来同他们一块用饭,不然有老姑在,二嫂这一闹又得吃排头。 这般想着,目光不禁落到身旁几个小家伙身上,小小的明昭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啃食白面馒头,面前的汤碗有她特意给捞的熬煮软烂的骨头肉。 铭意虽性子皮实,但在饭桌上向来听话懂事,只吃大人给分到碗里的菜;而坐在他身旁的铭兆却像头饿狠的小狼崽,碗里的肉还未吃完,便将啧满口水的勺子大剌剌的伸到桌上的汤盘里搅。 真不是她这个做小姑的心有成见,而是二嫂把铭兆教养得太上不得台面,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又不能越过父母去教导二房的孩子。 “李怀海你倒是说话啊,有你们老李家这么做事的吗?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没地位的,但也没得这般羞辱人的。” 李怀海被马氏这么一闹,心越发的慌,伸手扯开马氏扑打过来的手臂,问起了自家的儿子。 “兆哥儿呢?” 马氏哭声一滞,“他……他在……在灶房吃……吃饭。” 李怀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哥大嫂虽没给他们夫妻二人预备饭食,但二房的孩子却能够留下来吃饭。 李怀海不敢再让马氏闹下去,扯着马氏的手臂攥得更紧,径直往后面的新院子拖去。 “给老子闭嘴。” “当家的,咱不能走,今日我非得要个公道,当家的……” ------------ 今日李怀江再次伤着脚脖子,李婉把他俩的饭食端到了正房,好让李怀江靠在炕上用饭。 听着院子门外的闹腾,二人面上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就像听了一出无伤大雅的闹剧。 “晚些,罗先生来给老四换药,让他给你瞧瞧脚伤。” 李怀江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夹了几块辣椒炒猪肝的猪肝放到李婉的碗中。 李婉干干的啃着馒头,睨了眼他的动作“我吃不下了。” 男人闻言抬眼看了看她啃了半天,还没啃几口的馒头,这些日子他是看出来这女人不爱吃面食,为了配合家中的嚼用,又不得不安排中午的饭食做白面馒头。 李怀江拿过她手里剩下的馒头“你吃肉,喝汤。” 李婉见他拿过自己的馒头吃,也没多想,倒乐得开心夹肉吃。 “老五下学知道今日这事,会不会颠颠跑到马氏跟前戳两句。” 李怀江想到小老弟的性子,嘴角不住噙笑“他还小,无妨。” 李婉鄙夷地睨了眼面前的男人,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李怀江,借孩子之手打击报复。 “那老四这事,你怎么想?” “他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多听女人念叨两句,就以为能扛起一个家。” 李婉怎么瞧怎么觉得李怀江也跟自己一样,慢慢的代入了角色。 李怀江见她不说话,偏着个脑袋不知道想什么,愣愣的看着他。 又往她碗里夹了几块瘦肉,李婉眉头微皱“我想吃牛肉,改天要是村子里有人杀牛到县城卖,让老三也买些回来。” “好!” 眼下百姓家中养的牲口,不到万不得已,轻易都不会宰杀,便是牛也是老到干不了活计,才舍得杀了卖肉换些银子。 男人喝了口汤,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李婉。 “改日等我脚好些,到村尾那条河里给你捞鱼回来熬汤。” 李婉闻言,双眼瞬间放光,她最爱吃鱼了,忙不迭的点头。 “好,多捞些,吃不完掠成鱼干。” 瞧她提到鱼整个人都来了精气神,不禁让李怀江眼里心里都漾起一抹柔软。 下晌,罗先生过来给李怀池手臂上的伤口换药,老四手臂上的伤势看似严重,实则并未伤到筋骨,罗先生出于谨慎,外用的伤药都由他过来亲自给换。 罗先生给李怀池换了药,从四房屋里出来,便遇到从正房出来的小夫妻。 李婉是想让罗先生给李怀江瞧瞧脚上的伤势,她可太担心李怀江这一世落了残疾,从私心上来说,李婉深怕李怀江日后下不了地干农活。 罗先生早几日回村就听闻李老爷子的棒槌大孙子跑到山上被毒蛇咬伤,村里的赤脚大夫给看过,人都不行了,最后还是从县城里请来的一名大夫给治好的伤。 自诩医术了得的他,早想寻个机会给这棒槌瞧瞧,主要是好奇什么样的毒蛇,居然还能活下命来,他当然不会相信什么神医大夫能治蛇毒之症,县城的赵大夫他是知道的,看个跌打扭伤错骨之症确是了得,其余的还不如村里的赤脚大夫。 思及此处,目光便不禁落到了李怀江那肿得老高的脚脖子,他更怀疑的是,这棒槌对蛇毒有免疫之效。 李婉不失礼貌地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先生,我想劳烦您,帮他瞧瞧脚伤。” 李怀江后悔出来了,他不瞎,老家伙眼里写满了对他不友善的探究,记忆里的李怀江统共跟老家伙打过两回照面而已,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罗先生意外地注意到棒槌眼里不屑的神色,微惊之后嘴角微妙地勾了勾“扶他进屋!” 看来那毒蛇没能要这小子的命,倒让他脱去了原有的窝囊性子,挺好。 以前罗先生很看不惯李老爷子家的几个小子,要么老实过头,要么心思诡计不迭,没一个能挑起这个家的本事。 [老子给咱李家卜了一卦象,李家很快便能从这困境中脱离开来,不多久将有两个如你这老小子一般的贵星降落到咱李家。] 罗先生脑子里忽然闪过李老爷子生前,曾与自己说过的一番话,目光不禁幽深地望向前面转身进屋的二人。 难道…… 第17章 敲打陈氏 回到正房,李婉搀扶着李怀江躺回炕上,罗先生仔细地给他把看脉象,又看了看他脚上的於肿,虽不清楚咬伤李家小子的毒蛇是哪种,伤口於血久久不化,显然是足以致命的霸道蛇毒。 一番诊治下来,罗先生再次加深了心底里的怀疑,眼睛不时打量面前的小夫妻,这越看越是肯定心中的猜想。 不过脸上却不显,收回把脉的手,说话的语气是一贯的冷淡“死不了。” 李怀江哽在喉咙里的老血差点没呛出来,一句[我真是谢谢你。]就要脱口而出。 真当他眼瞎了不成,老家伙看他俩的眼神,三分讥笑,三分鄙夷,四分的漫不经心,是把他当傻子看呢。 李婉也察觉到罗先生看他们的目光不对劲,仿佛像看透了他们的灵魂般,让人心底一阵发毛。 讪讪然地干笑两声“多谢罗先生,麻烦您了。” 罗先生收起药箱抿着唇哼哼,看都不带再看他们俩一眼,心道,光嘴上说谢有啥用。 果然还是棒槌! “不麻烦,老头子临走前跟老夫许过一诺言,你们李家饭食老夫可随时来蹭。” 蹭饭? 李怀江和李婉愕然地面面相觑半晌,头一回听见有人把蹭饭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李怀江嘴角直抽抽,老家伙真能掰扯,他可不记得老爷子死前有交待过这番话。 李婉大眼珠子一转,觉得家中能与了得的大夫交好是好事,笑道“先生您说的是,咱家粗茶淡饭,随时恭候先生赏脸。” 听着李婉上道的话,罗先生心里舒坦,眼底掠过一抹精明,再次心道,应是他们了。 老爷子的卦象应验,看来李家很快将不复彼李家,老爷子终得以安心长眠九泉之下。 李婉亲自送罗先生出院子,回到正房便见李怀江的脸耷拉了下来。 “你没发现,那老家伙有问题?” 李婉点头,压低声音说“发现了,我感觉他好像看穿了咱俩不是原装。” “那你还讨好?” “看破不说破,是个有城府的聪明人,跟这样的人交好对咱俩来说没坏处。” “你就不怕他说出去?” “他不会说。”李婉语气肯定 李怀江虽不赞同,却也随了李婉的意,“既然夫人都不怕,为夫又有何担心。” “呸!”又占她便宜,李婉恨不能一口唾沫星子喷死他。 “大哥,大嫂!” 正说话的小夫妻闻言齐齐朝门外看去,就见陈氏搀着李怀池,颤颤巍巍的立在房门外,李怀江二人脸上的笑意,本能地有所收敛。 李怀池夫妇没有错过大哥大嫂敛起的笑容,二人心底一阵尴尬打怵。 李婉不愿与四房两口子多接触,找了借口出去,让出空间给他们哥俩谈话。 昨日李怀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居然让孩子的小姑教铭意描红写大字,铭意如今正是最坐不住的年纪,也难为了小家伙在亲爹的威逼之下,每日有大半日被拘在屋里头练字。 不过,在教育家中男孩读书认字方面,李婉很识大体的没插手,毕竟她也是头一回做母亲,而且是三个大孩子。 李婉本想到孩子的屋里瞧瞧,却未料陈氏在身后追了过来“大……大嫂。” 虽然心有成见,李婉不得不做做面子功夫,停下脚步转身问,“有事?” 陈氏见李婉神色冷漠,自知是以前自己不懂事,鼓足勇气将手里折叠的帕子双手捧上。 “大嫂,这是……是我新绣的帕子,我……” 看陈氏一副都快憋红眼的小媳妇模样,李婉并没有心软,想到今日马氏在四房屋里头待了那许久,说了什么自不必去猜。 而陈氏如今看似向她示好,无非是因着他们大房帮了李怀池,在林大牛那给他们挣回来了实惠,李婉自是不喜风吹的墙头草。 想着李怀江定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了四房,她做足面子功夫便罢了,只要日后陈氏老实点,她也不是容不得四房两口子在老李家呆着。 思及此处,李婉才稍稍软了态度,伸手接过那方帕子,帕子面料普通,架不住帕子面上的细腻绣样,白、蓝、青三色线绣出来的兰花,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比她原来世界里那些流水线机器做出来的工艺品,看着要显活几分。 她是知道陈氏有一手不错的绣艺,以往陈氏时常做了绣品,再让李怀池悄悄带到县城卖点银钱;所以,相较于其他几房,四房自陈氏嫁进来后,私底下可攒了些自己的私房钱。 有了钱,他们自然也不会亏了自己,再加上陈氏怀了身子,每回李怀池卖了绣品换了钱,一部份存着,一部份买些零嘴吃食回来,藏在四房的屋里小两口偷偷吃。 李婉原身记忆里还有那么一段,有一回,铭意那小家伙无意间发现,四婶陈氏嘴角沾了糕点屑,许是在屋里偷吃忘了擦嘴,孩子本就嘴馋,回头便吵着让原身也给买糕点吃。 原身是个节俭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给孩子买零嘴,好在铭意闹了几回见亲娘不为所动,便也歇了心思。 没过几日,铭意再次发现陈氏偷偷给铭兆分了一块小点心,许是知道四房婶子有好吃的,孩子自然会多注意些,结果三堂弟能分到好吃的,而自己却没有,这可把铭意委屈得不行。 最后,原身李怀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第二日就抱着儿子到县城称了小半斤的糕点,花了七八个铜板子,可把原身心疼了好几日,却也不敢对四房的弟妹陈氏生起半点怨气。 只是,陈氏那厚此薄彼的做风,让现在的李婉很是看不过眼,以至于现在陈氏再来讨好她,李婉心底存着的疙瘩始终去不了。 唉——,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么小心眼呢。 李婉轻飘飘的给予一句中肯的评价“兰花绣得不错。” 陈氏脸上虽堆着笑,心里却是知道大嫂还没能原谅自己,“大嫂,以往是我的不是,是我不懂事,还望大嫂能原谅。” 李婉心里冷哼,很给面子的没翻白眼“过去的事便不再提了,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我也不是那起子纠着不放的人,但我这个人喜静,眼里不像以往那般容得下沙子。” 陈氏心头一凛,却也知道大嫂这番敲打明显是给了她台阶下,赶忙点头应声“大嫂,我省得了,日后我定都像三嫂那样,听大嫂您的话,您说啥就是啥。” 李婉收起了帕子,不忘再多说两句,“咱家现在的规矩是不养闲人,你怀着身子干不得别的重活,平日里便帮着你三嫂在灶房里烧个火什么的,当然啦,若是你觉得委屈,咱还按原先分家的说法来。” 陈氏一听大嫂再提及分家,不禁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又忙点头“不委屈,不委屈,大嫂您放心,我都做得的。” 如今她不过才怀了五个月的身子,家里普通的活计还是干得来的,自打分家后,三房跟着大房哥嫂日子过得如何,她全都看在了眼里,虽有艳羡,却也不后悔的,觉得分了家后,自己当家做主啥都好。 可今日他们夫妻俩遭了难,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如当家的说,他们还太年轻,根本担不起一个家,若不是有大哥大嫂,今个他们四房也讨不来林大牛的赔偿银子,便论此事来看,大房哥嫂可比二房有本事,以往都是他们夫妻俩浅薄,看不清实物。 日后他们可不能再犯傻,有大房哥嫂这么粗的金大腿不抱,傻了才会听了二房的窜掇,再起那些不安份的心思。 第18章 敲打李怀河 正房 李怀江淡淡的扫了面前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李怀池,故意掠着他,慢慢的给自己倒了碗发苦的野菊花茶。 “你说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错在哪了?” 李怀池精瘦的身子微微一颤,不知为何,自从大哥被蛇咬伤之后,整个人变得比老爷子都还要有威严气势。 “大哥!”李怀池刚一抬头对上李怀江那张冷凝的面容,心头再次不由的打悚“我,我不该不听老爷子的遗言,更不该听了陈氏的几句窜掇,便起了早早分家单过想法,我……,大哥,弟弟真的知道错了。” 李怀江嗤笑一声“我看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你自己没有那份心思,凭你媳妇叨两句就能成事?!” 李怀池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给跪了,“大哥,弟弟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该耳根子软,还要帮着大哥一起撑起老李家的面门。” 李怀江瞧着他这副胆小的样,脸色不由的黑了几分,茶碗重重的搁到炕桌上。 “在老子面前,收起你那点子小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瞧着如今我与你大嫂能让你们四房得了实惠,无利不往罢了。” 被直面戳破心思的李怀池吓得直接跪到地上,李怀江身子微闪躲过“起来!” 他又不是这小子的爹,让他跪自己成什么话了。 李怀池忙抬起袖子抹去眼里的泪,懦懦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大哥!” 李怀江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看吓也吓了,说也说了,便不打算揪着这话题不放,他不是原身,替原身把心里的想法舒放也便罢了。 “你大嫂与我说了,你养伤的这些日子就像以前一样,先跟我们大房三房一同吃用,等你伤养好了,新房子那边再接着盖。” 李怀池闻言急得差点又要给跪了“大哥,我……我们四房不想分家,大哥我求求您别让我们四房分出去。” 李怀江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眼泪收收,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你小的时候被老爷子抽也没见得像如今这么眼浅的。” 李怀池听着大哥这话,虽然语气苛责,但他知大哥这算是松了口,允许他们四房留在老李家,瞬间喜极。 “老爷子在的时候,曾说你是个聪明的,却也是个聪明过头的,别人几句哄,捧多你两句,便连老爷子的话也不放在心里,不怪得老爷子在你成婚的前一日,还拿扫帚子抽你的。” 李怀池有些诧异大哥忽然提起这档子事,他可太记得在自己成婚前的一日,本是心里欢欢喜喜等着迎媳妇进门,无端端被老爷子抽一顿,那会子他根本不知道又哪犯着了老爷子。 李怀江瞧他那样,怕是一辈子都不明白为何挨那么一顿抽,好心的提醒了几句。 “圣人有云,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虽咱老子娘不在,可上头还有个老爷子顶着,何论让你迎你媳妇进门那日,先给我与你大嫂敬茶的理?你这么做是要置老爷子于何地,又置我与你大嫂于何地?外头的人听了,岂不是闹了笑话?” “不说别的,你可见你三嫂子进门的时候,先给我与你大嫂敬茶的礼?” 经大哥这么一提醒,李怀池瞬间恍然大悟,他就说嘛,那日本来老爷子还交待他事情好好的,他不过提了这么一嘴,怎的就见老爷子不高兴了,但那会子他并没有多想。 接着又巴巴的说了好些话,具体说了啥,如今他也记不得了,之后就挨抽了,那一顿抽差点没把他屁股蛋开花儿。 李怀江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不过是当日李怀海两口子给李怀池出的主意,明面上是让李怀池娶了媳妇,也得把他这个大哥敬重着,可他这小子难道就没想过。 同是老李家媳妇,哪有让弟媳敬茶先敬大嫂子的,这不是头一日就让陈氏看李婉这位大嫂不爽吗?说出去没理的也只有他们大房。 即便如今被大哥提醒了,李怀池还是没把这事想个透彻,只知道确实不该如此,却没想到这主意当初是谁出的,出主意的人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李怀江也懒得再戳破那起子隐私,“想不通回你屋里慢慢想,对着你,老子我牙疼。” 李怀池赶紧从中回过神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个匣子。 “大哥,老爷子留给咱的五十两银子,我和三哥一样都交给您,家中一应开销我们一起出。” 李怀江凉凉地瞥了眼他单手递过来的匣子,半晌才摆了摆手“行了,你有这份心我与你大嫂领了,银子你们自己留着,老三那份你大嫂也给了他们。” 李怀池没想到这一点,他还小心眼的以为这些日子大哥和三哥两房伙食改善是因为……,思及此处,李怀池恨不能扇自己两记耳光。 李怀江同意留下四房两口子,无非是看在李怀池这份劳力,他虽答应了李婉日后下地干活,架不住自己是个生手,家里多一个男人下地,对他来说是好事,当然,心里的这份成算没必要让人知晓。 “你们两口子若不想离开这个家,家里也不会缺了你们的口粮,只要记住一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枪口是对外而不是对内,你可懂?” “懂的,我懂的大哥。” “赶紧把你的伤养好,房子起了就盖完,你们不愿分出去,盖起来的房子便出租,也算是你们四房留给自己的一份营收。” 李怀池听闻这话,眼睛瞬间一亮,既感动又感激,恨不能给自家大哥磕几个响头。 李婉从孩子屋里回来便听李怀江把事情说了一嘴,觉得李怀江这厮真不要脸,把从前整自己的那套使到老四身上,以老四那不堪打击的心理,估计现在对他这个大哥肯定感激坏了吧。 ----------- 傍晚,陈氏屁颠颠主动到灶房帮凌氏看火,凌氏被陈氏这招整得有些懵,陈氏嫁到老李家这一年多里几时这般殷勤过。 不过凌氏自认没啥给陈氏图谋的,论心机不是陈氏的对手,论实力也勾不着,深知自己脑子不够用,便也不再多想。 陈氏知道以往自己没少给三嫂使绊子,一个劲找话题与凌氏熟络感情。 聊着聊着,她便好奇起今晚的饭食份量似乎做多了一人的份,也就顺嘴问了出来,得知是大嫂交待的,日后隔壁罗先生都会到他们家吃饭。 陈氏如今彻底的洗心革面,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小心思,而且四哥从大哥屋里回来也与她说了,现在家里的出项全是由大哥大嫂出的,还告诫了她日后定要事事敬着大嫂和三嫂,所以她更不敢有任何的意见。 二房的嚼用是在新房临时搭的灶台做的,因着要包帮忙的村民两顿饭食,抠门的马氏每日摘回来一篓筐的野菜和着二合面蒸一大锅子的野菜镆,再熬一锅没什么盐味的白萝卜汤。 如今每家每户日子都不好过,来帮忙的村民也就没挑什么刺,大不了多吃两个野菜馍管饱肚子。 铭兆中午在老李家吃了一顿饱肉,还想晚上再回老李家蹭肉吃,被李怀海逮着狠狠的抽断了两根竹条子,气得脑袋都快掉了。 最后,铭兆委屈巴巴的抹着眼泪,边摸着被抽肿的屁股蛋子,边啃野菜馍,那可怜的小模样让一起啃馍的村民们都不忍多看。 马氏今日白天还要大闹的心思,被李老二揪着头发又尝了几记耳光才消停,如今两边肿起的脸颊啃起馍来还隐隐扯着疼。 第19章 李怀海认错 二房的三口子在新房子那忙到天黑,才收拾收拾回李老家歇息,李怀海一进院子,便注意到自家大哥和罗先生在堂屋下棋。 李怀海这些日子不断被自家大哥刷新三观,心里好比打翻了调味瓶子百味杂陈,就好像从前的大哥都是假象,如今的大哥才是真面目,对曾经自己的高傲以及小聪明默默的点了一排的蜡。 心底的不安让他躺在炕上辗转难眠,最后一个翻身起来,不理会马氏的唧唧歪歪,和上衣服下了炕。 和两个侄儿睡一屋的李怀溪起夜,注意到亮着烛光的堂屋外站着个黑影,缓了许久才看清那人赫然是自家二哥——李怀海。 李怀溪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今个四哥两口子因着四哥受了伤,新盖的院子暂且搁置,大哥大嫂让四哥四嫂同大家一块在灶房吃食,二哥这会子找大哥,不会又是想厚着脸皮蹭一口锅里的嚼用吧。 罗先生早在一刻钟前便回了隔壁,李怀江之所以还呆在堂屋,便是算准了,有个人今晚指定耐不住性子。 如果真沉得住气,那就不是李怀海了,他倒要好生会会原身的这位便宜老弟。 李怀海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握了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下,他心里清楚,今晚也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最后,李怀海鼓足了勇气转身进了堂屋,脸上尽可能的挂着讨好的笑。 “大哥。” 李怀江把茶碗放下,微微抬起眼眉,目光冷淡的扫了对方一眼。 李怀海被瞄得一阵胆寒,大哥虽不说话,可台阶已经递到他的面前了,他断没有退缩的理儿。 “大哥!” 李怀海三两步迈进屋堂,来到李怀江面前,重重的双膝跪地。 李怀江没闪也没让,直面承受他的这一跪。 “大哥,我错了。” “大哥,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不该犯下那起子大错,大哥,弟弟我真的知道错了,看在爹娘的份上,看在老爷子的份上,请大哥原谅我一回。” 李怀海哽着哭腔,后悔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他是真的悔恨自己曾犯下的错。 李怀江神色淡淡地垂眸望着他,冷冷的嗤笑一声。 他的冷笑如同一盘冰凉的水,彻底泼醒了李怀海。 李怀海清楚知道自家大哥不会轻易原谅了自己,抬起双手重重的往自己两边脸颊抽打,静谧的堂屋顿时回响,啪啪啪的抽打声。 已经熄灭烛火的三房和四房都听见了堂屋隐隐传来的动静,心思皆是一阵翻涌,只有李怀河看得明白,老二如果再不醒悟,大哥想必是真的要放弃了他,老李家也会弃了他。 冷眼瞧着李怀海把自己扇得红肿充血的猪头脸,李怀江才淡淡的开口“你该知道,你不配提爹娘,更不配提老爷子。” 李怀海身子一颤,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 “如果没有我们老李家,你认为你可还有机会跪在我面前低头认错?” 原来,原来大哥知道,大哥什么都知道,他还以为。 李怀海立马直起身子,跪行上前“大哥……我——” 李怀江在他伸手过来之前微一抬脚扫开了他的手,厌恶直达眼底“李怀海,我今日给你这个机会跪在我面前,就是要与你好好掰扯掰扯你与我们老李家仅存的那一点关系,还有你铸下的错事。” “我爹娘当年怜你一个初生的弃婴,将你抱养回咱家,视若已出,老爷子亦同样将你视如亲孙子般悉心教导,而你一次次被心里莫虚有的忌妒迷失了心志,实属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李怀海听着李怀江不留情面的数落,已然没了任何的侥幸心理,赶紧的认错。 “大哥说的是,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铸下大错,如今我是真心悔过的,请求大哥原谅我一回。” 李怀江冷笑“你铸下的何止是大错,在你一次次生起恶毒的心思起,你就该知道你与老李家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李怀海面色死灰,再次跪坐在地上,张了张嘴,泪水滚进了嘴角,像是致命的哑药般,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可知我为何说你不仁义,不忠孝?你不仁,今日老四出事,你打着替老四出头的恍子,诓老三找来凌家兄弟,如果事情闹大,自然由老三替你担下这个责,而若事成,你便是那个替兄弟出谋划策的好兄长,成功的拉拢了一波人心,如此好的手段,好的算计,你是运用得淋漓尽致。” “你不义,在亲眼见我被毒蛇咬伤之时弃之而逃,你可知你当时眼底露出的侥幸,是有多可恨?” 李怀海整个人呆愣当场,他一直以为自己演饰得再好不过了,没曾想还是被大哥看出来了。 “在你眼里,如果我这个大哥没了,你便是老李家的当家人,整个老李家将攥在你的手里,而你大嫂还有几个侄儿没了我这个丈夫和父亲,自然也任由你来处置,以你的秉性,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终将落得个替老李家干活的好把式,到头来你大嫂孤儿寡母的,还得对你们两口子感恩戴德。” 李怀海在被李怀江毫不留情扒开虚伪面目的那一刻,已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有那辩解的心,却无从可辨。 想着堂屋发生的事,李怀河实在无心睡眠,和上衣裳出来,却发现老四和老五已躲在堂屋外听着屋里的动静。 屋里,李怀江依旧用着冰冷的语气,细数李怀海的过错。 “你不孝,在当年我娘生老五和小妹难产,故意拖延寻大夫,让我娘错失被大夫救治的机会,只因你心里忌讳老李家若再有个兄弟,定与你刮分家中仅存不多的财物,还有长辈们的关爱。” 堂屋外的三兄弟听了李怀江这番话,既震惊又气恼,李怀溪更是气得握紧双拳,欲要冲进屋里,被老三和老四捂着嘴死死的拉住。 “你不忠,老爷子死前当着我们哥几个的面嘱咐一年内不分家,你为了防止大房得心,老爷子尸骨未寒,你就急着窜掇着各房起这份心思,怎的,老李家有何对不起你李怀海?竟让你如此心怀忌恨,非得把这个家搅得彻底?” 李怀海几乎痛绝哭倒在地,他犯下的桩桩件件都是足以要命的大错。 “大哥……我……我错了……,我不是人……,大哥,你要打要骂都行,请您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我一定会重新做人……” 李怀江嘴角冷笑地摇了摇头,不是他不予以原谅,在他初进入这副身体时,深深的感受到原身的悔恨,对这个弟弟的失望到达了顶点,他没有资格替原身原谅任何人。 而且,就他李怀江本人,也不是那种给人二次机会的性子。 “你们三个进来吧!” 李怀海哽咽抽噎的身子一怔,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看李怀江,再回头,便见屋门外出现的三个人。 只见,老三和老四已然气红了眼,最小的老五直抿着嘴角压住哭声,小小的身子颤颤的抖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对他的恨。 李怀海又惊又怕“老三,老四,老五。” 老五挣开三哥的手,怒吼道“闭嘴,你没有资格这样喊我,你不是我们的二哥,是你害了我和小妹没有了娘,还差点害了我们没有大哥。” 老五的话如同宣判了老二的罪行,让他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兄弟仨人得知李怀海对他们家做过的每一桩事,满腔的怒火直烧到了嗓子眼里,若不是亲耳所听,他们谁都不敢相信从前那个看似和气,对下面兄弟无有不从的好兄长,竟是裹着这么一颗歹毒的心肠。 第20章 李怀海意识悔意 李家兄弟几个,唯有李怀池最难以接受李怀海不是自己的亲兄弟,以往兄弟几个,他与李怀海的关系最为亲密,甚至多次为了力挺李怀海这个二哥,顶撞无视大哥李怀江。 而李怀海却三番几次,对他们老李家起那歹毒的坏心思,害了他们的娘,还差点害了大哥,如果不是今晚亲耳所听,他都还会将李怀海视为最要好的兄长。 再结合今日大哥跟他提起的那件事,李怀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日他便是听了李怀海和马氏的劝说,才会跟老爷子提出那么不敬重的话。 这么久,他却一直未曾察觉,他们四房如何落得被大哥大嫂不待见,无非全败在李怀海和马氏的手上,以往他与媳妇还认为二哥二嫂是个好的,处处为了他们四房着想,如今想来,他们四房成了二房拿来剜大房哥嫂心的利刃。 面对往昔的兄弟,李怀海后悔今夜没能按捺住心思,如果他沉得住气,就不会在几个弟弟面前曝光以往的罪行。 他以为这次只要像往常一样,到李怀江面前低头认个假,上次山上那件事情便能过了。 想来,他可真是低估了李怀江这个大哥啊,若非是李怀江,下面几房弟弟又如何会得知这些事情。 李怀江哪看不出李怀海如今的心理活动,惯以冷笑,没再戳穿他,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就由原身的三个兄弟来决定。 “二哥错了,二哥日后一定好好做一个兄长,绝对不再犯那起子错事” 李怀河要显得比其他两个弟弟隐忍许多,只见他微红的双眼露出鄙夷之色,嘴角冷冷一笑。 “大哥,弟弟都听你的,这个人差点害了大哥大嫂,我李怀河这辈子都不愿再与这个人有半点的关系。” 李怀海错愕地抹了把泪“老三!!!” 他知道,老三虽然沉默内敛,但也是个极有想法的人,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拢络,都没能捂暖这个弟弟的心。 难道是,便连老三也是一早就知道他不是老李家的种? 思及此处,李怀海整个心如同掉入冰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怀河。 其实这一点,李怀河以往是有所猜测的,如果不是自己长得太像李老爷子,他该怀疑的是自己,而不是李怀海。 毕竟他与李怀海之间,仅仅只相隔了十个月,当初爹娘为了不让外人拿此事说道,为了李怀海特意将他的年岁说小了半年,活了二十二年,他从没过准一次自己的生辰。 若不是小时候有几回,大哥私底下会在他准生辰那日,偷偷给他塞一个鸡蛋,李怀河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点子怀疑的心思。 李怀池同样红了眼眶,恶狠狠的瞪着李怀海,只觉得李怀海今个的忏悔,更多的是因为所做之事暴露在他们几个兄弟面前而已。 “大哥,为了娘,这个人不可原谅。” 李怀海痛心的看着老四,他承认以往没少利用老四,可他也是真心的对老四的呀。 怀溪抹着泪挨到李怀江身旁,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李怀江也难得心软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大哥,把他赶出去,我们家不留这样的坏人。” “老五……,二哥错了,二哥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二哥好不好,别让大哥赶我出去。” 李怀海不敢想象,如果他被老李家赶出去,他曾经做的事情必然是纸包不住火,他还如何有脸面活下去,还有兆哥定也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啊。 “你不是我哥,你是杀人凶手,是你杀了我们的娘。” “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有!”李怀池满腔怒火的瞪着他,“当日娘生产,就是我同你一起去找的大夫,如今想来,你当日带着我绕了好大一圈的路,究竟是为了哪般。” 众兄弟的言语,和脸上表露的愤怒,让李怀海清楚意识到他这辈子再无可能寻得原谅,无论他如今有多后悔已无济于事。 眼见众兄弟都表了态,李怀江也不再沉默“明日,我们兄弟几个会让族长把你从我们老李家分出去,自立门户,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们老李家的人,至于你屋里头的事,自行处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怀海绝望的看着李怀江,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哥对他的处置比起除族已算仁厚,如果他再管不住马氏那张嘴,那便不是自立门户那般简单。 如果被除族,他们二房断然是没有任何的活路,为了兆哥儿,他只能接受大哥给出的处置。 正房,李婉临睡前给李怀江留了盏烛火,待他回屋便看见已经睡下的女人,故而放缓了声响。 这些日子,他们虽躺在同一张炕床上,却是分开两头睡,在没得到女人允许前,李怀江自诩是个正人君子,可又按捺不住想与李婉亲近些的心。 心道,只是睡在同一头,我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应不会生气吧。 完了,还给自己打了三秒钟的勇气,又做了三秒钟的心理建设。 然后,蹑手蹑脚的脱鞋上炕,和衣躺到了李婉的身旁。 原本面朝里侧躺的李婉许是被动静吵醒,身子稍稍动了两下,吓得李怀江心头重颤,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见,李婉微微转过身来,半睁开惺忪的睡眼,见是他,也没多大的反应。 “回来了!”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经她略带低哑的嗓音透出,宛如天籁。 李怀江仍不敢放松警惕,低低的应了声,深怕女人反应过来,肯定得踹他下炕。 然,李婉只是哼唧了两声,又合上眼皮继续睡,喃喃地掀动嘴皮子“事情处理好了吗?” 瞧她这副模样,似是没完全醒透,但却没有排斥他的亲近,已让李怀江心里大喜。 许是李婉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习惯了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悄无声息中逐渐拉近。 李怀江嘴角止不住的溢出笑,应了声后便抬手轻轻拍抚她的背部,柔声轻哄“睡吧。” 不多久,李婉的呼吸渐渐平缓,她不知道的是这晚,有一个人在窗外月色的映照下,将她静谧憨态的容貌刻进了骨子里。 次日一早 李婉睁开眼便对上李怀江沉睡的面容,呼吸不由一滞,原本没醒透的大脑千丝百转间立即清醒了过来。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扑散而来的气息,灼得李婉脸颊绯红,心头的颤意让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的跑到她这一头来,而且,自己居然还跟他盖着同一床被子,被子下她还搂着男人的腰。 要命! 屏着呼吸,李婉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腰上拿开,生怕动作过大把他给吵醒。 直到李婉飞速的套上外衣夺门而出,李怀江才睁开双眼,其实早在李婉醒来之前他就已经醒了…… 第21章 马氏行凶 昨个夜里发生的事,让整个李家小院上空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密布,二房屋里一大早便传来马氏嘤嘤嘤的哭声,还有东西打翻的噼里啪啦声。 凌氏是个懂事的,知道昨夜里自家男人去了趟堂屋回来,心情一直郁郁寡欢,便没敢多嘴问;而陈氏却抓心挠肺的难受,因为她实在好奇昨晚堂屋到底发生了啥事,可无论她怎么问,自家男人就是闭口不谈。 眼下马氏在二房屋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让陈氏频频好奇的想上前探个究竟,被自家男人头一回用严肃的口气告诫她不许多事,更不许她再与马氏有任何的往来。 第一次被自己的男人凶,陈氏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掐灭了雄雄燃烧的八卦心思。 铭意听着铭兆哇哇的哭声,小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抬头看了看一旁给他剥鸡蛋的亲娘“娘,三弟是不是饿哭了,意哥儿到二叔屋里把三弟带来与我们一同用饭可好?” 李婉:…… 臭小子,你该问你爹,这事我可插不了手。 李怀江很适时的瞄了眼小儿子,淡声问“你吃饱了?” 铭意闻言先是看了眼亲娘手里的鸡蛋,再看了看爹的脸色,然后缩了缩小脖子,点头。 心道,就爹您现在的脸色,不饱能行吗。 李怀江手指敲了敲一旁给罗先生打包了早饭的食盒,向铭意招了招手。 小家伙顿感不妙,心里排斥,行动听话地扭着小身子凑上前去。 罗先生每日的朝食都是由李家人送到隔壁,只有中、晚两顿饭食是罗先生自己过来同桌而吃。 “把早饭给你罗爷爷送去,如果敲门没人应,放在门口便是。” 小铭意眨巴眨巴眼睛,确认眼前的爹是真的,再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娘手里剥好的鸡蛋放到了小妹的碗里,聪明的小脑袋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因为一句话,没了一颗鸡蛋,还成了跑腿的。 哭唧唧还来得及吗?! 原本氛围压抑的灶房,因着铭意这个小插曲,瞬间缓和了不少,眼瞧着小家伙滴溜无辜的大眼向他们求助的小目光,李婉忍不住低头抿紧嘴角偷笑。 李怀河扒拉干净碗里的面食,急忙忙放下碗筷“大哥,我给罗先生送。” 小家伙如看到救星般双眼蹭亮的看着三叔,但他也不敢不听爹的话,双手吃气地拎起食盒。 “三叔,意哥儿同你一块去。” 李怀河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接过食盒“好,走吧。” 李怀江无可无不可的目送一大一小拎着食盒出去,继续低头喝米汤,注意到身旁媳妇投来的白眼,立马一秒变脸,眼底全是柔软的笑意。 李婉:…… 这厮真是的,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夫妻俩的眼神互动无不羡煞饭桌上的众人,思婳毕竟是个将将十岁的小丫头,直面大哥大嫂无形狂塞的狗粮,尴尬得耳根子发红。 今日一早才被自家男人训斥了的陈氏,羡慕得睛眼都直了,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当家的不哄她十回以上,绝对不原谅。 凌氏则是真心实意替大哥大嫂的好感情高兴,自知不聪明的她永远记着当家的与她说过,在他们老李家只要大哥大嫂好,他们做弟弟弟媳的才会好。 二房的闹剧持续到李婉从灶房出来,马氏双颊红肿,眼睛也哭得通红,头发散乱毫无形象的从二房屋里冲了出来。 李婉眼尖注意到她手里竟握着把剪子,正往她跟前飞扑而来,一同出来的思婳吓得赶紧抱起李婉身旁的明昭,转身躲回灶屋里。 就在马氏靠近的一刹那间,李婉身姿敏捷的的闪过她手中的剪子,双手灵活的夹住马氏握剪的手,如四两拔千斤,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两下便将她手上的剪子抡到地上,同一时间,闻迅出来的李怀江抬脚重重踹到马氏的腹部。 啊!!! 紧接着,众人便听见马氏扑通的倒地的痛嚎声。 李怀江面色阴沉地扫了眼地上的剪子,着急的握住李婉的双肩,上下打量“可有伤着你?” 李婉摇了摇头,嘴角边泛起一抹得意之笑。 就凭马氏,还伤不着她。 她从小被奶奶逼着学了好几年的咏春,长大后也没断了练习,虽然原身这副身子弱是弱了点,但对付马氏这种普通的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灶房里,凌氏拉着陈氏不让她出去,她都差点想开口骂上几句了,外头啥形势看不出来,她一个怀着身子的,那样的事情也敢往上凑? 思婳觉得二嫂马氏是真的疯了,居然胆子大到行凶,小姑娘吓得把两个侄子侄女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李怀池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的剪子和马氏,满是愤恨的看向二房屋子的方向,才见李怀海神色匆匆的跑了出来。 李怀海来到近前,顾不得马氏情况如何,先是往李婉和李怀江跟前一跪。 “大嫂,对不起……” 李婉淡淡地瞄了眼李怀海那副怨极马氏的嘴脸,冷冷一笑道“对不起?要不是你媳妇没能得手,你也不会这会子才出来吧。” 李婉的话让李怀池大为震惊,就连李怀海也吃惊李婉看穿了他的心思。 早前李怀河带着铭意到隔壁送早饭,院门打开后便没关上,大清早李家二房闹出的动静早就惹起了邻居和路过村民们的好奇,这会子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当即招引来了一批吃早瓜的村民。 这次,李怀江聪明的不再用右脚踹人,至于自己踹的是女人,抱歉,在这世上除了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其他女人全是浮云。 马氏痛苦的从地上爬起,眼眸阴森如毒蛇,狠狠的剜着面前所有人。 李怀池怒指马氏“好你个马氏,胆敢弑嫂。” “哈哈哈……弑嫂,哈哈哈……”马氏捂着闷疼的心口,笑得凄厉惨绝“我们二房都要被你们逐出家门了,哪来的嫂?啊?哈哈哈……” 围在院外的村民们,大早上就吃到这么劲爆的瓜,齐齐又是一片唏嘘不已。 李婉松开李怀江的保护,越过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李怀海,两步上前一脚踩在了马氏的脚膝盖上,疼得马氏又是一阵凄厉的痛嚎。 “杀人啦……快来人啊……”未待李婉开口,马氏就扯着嗓门大叫。 李婉嘴角一勾,完全不在意外头看热闹的人怎么诽议,只冷冷的打断马氏的声音。 “杀人?若是真要杀了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叫?”她可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更没那心思跟马氏掰扯。 “得了吧马氏,你们二房做下的那些事,昨夜我当家的已经找李怀海算得一清二楚,怎的,你是不服?” 李婉的话说得很慢,听似轻柔,却夹带无比的寒意,让马氏和李怀海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看来,你们是想让乡亲们帮着理论理论啊,我是不怕,就问你们夫妇二人敢吗?” 李怀海曾经做过的事情,自是有很多马氏不知道的,包括他的身世也从未与马氏透露过。 第22章 出族 马氏以往在李婉面前嚣张跋扈惯了,自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即便眼下情形对他们二房不利,她也不害怕被威胁。 在马氏开口前,李怀海抢先一步“大嫂!” 李怀海心知,那些事不能与外人说道,不然他们二房就没了活路。 “大哥,大嫂,我们真的错了,请大嫂原谅这个毒妇一回。” 马氏没想到当家的居然说她是[毒妇],看着李怀海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方才她当着当家男人的面,拿着剪子冲出来的时候,他并未阻拦,为何到头来错全推到她的身上。 “当家的,你说什么?你说我是毒妇,我这都是为了谁,为了我们二房,为了你……” “娘……” 这时,铭兆从二房屋里哭着奔跑出来,见自己的娘蓬头垢面的坐在地上,大伯母还踩在他娘的膝盖上,害怕极地扑到了亲娘怀里。 “兆哥儿,我可怜的兆哥儿啊……,老李家一群黑心肝的要断了我们二房的绝路,要断了你的路啊……,娘都是为了你啊……我可怜的儿啊……” 李老二听着马氏的哭嚎,眼底动容,可又不敢再说出一个求字“大哥……我……是我的错……” 李怀江不复昨日夜里的冷漠,脸上的寒意直逼人心“如若你昨夜开始便收起你那点子心思,我还能容你冠着李姓。” 李老二当真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李怀江,只要他们二房今日在屋里多闹出些动静,他与李婉便会心软? 同在一间屋里的李老二,难道没发现马氏握着凶器冲出屋外,如果没有李老二的默许,或是李老二其实也抱有同样的心思,马氏难道真能翻了天从二房带着凶器出来? “我……我真的不知……” “李怀江,李婉,你们这对贱人夫妇,凭什么赶我们二房出老李家,老爷子死前只说了分家,你们凭什么出尔反尔?你们不让我们二房好过,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以往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偏心,你们长房长孙占光了家里所有的好事,我当家的可也是李家老二,我们二房哪点做得比你们大房少了,分家你们大房占尽了便宜,凭什么……” 李怀河在隔壁便听见马氏这不要脸的质问,急忙忙的放下食盒带着小侄儿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这么个景象,气得双手握拳,几步上前反斥道。 “凭我大哥是我们的亲大哥,而我们都是老李家的血脉……” 李怀海他不是……,只是最后这一句话,在李怀海极度哀求的目光下,李怀河努力隐忍,念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放屁,在老娘面前把偏心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们……” 马氏还没说完就被李婉一记重重的耳光给制住,马氏片刻愕然的捂着脸颊,眼底尽是震惊李婉会打自己。 “再嚷嚷,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说罢,李婉便向李怀河道“三弟,去族里把族长和族长夫人请来,我今个倒要看看,在我老李家的地头上,你们二房能翻天不成。” “是,大嫂。” “老四,给我拿绳子来。” “好的,大嫂。” 很快,李怀池便从灶屋里找到了一捆粗麻绳,还有一块乌黑的洗碗布,李婉松开马氏的脚,眼底噙着一抹如婴栗般噬骨的笑意,吓得马氏麻溜的要从地上爬起,却被李婉再次一脚踹倒在地。 李怀江头一回瞧见李婉对人下这么狠的手段,眼里尽是新奇,嘴角却漾起一抹轻柔宠溺的笑意。 李铭兆见大伯母要将他娘捆起来,吓得上前推开李婉。 “不要碰我娘,你这个坏女人……你是坏人……不要碰我娘……” 李婉没有对孩子动手的原则,只轻轻一瞥李怀海,便把李怀海怔得赶紧将儿子拉开。 李怀海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噩梦般可怕,从前温婉大方的嫂子,为何会变得这样? 李婉轻松的掐住马氏的下巴将那块洗碗布塞进了她嘴里,先把她那张讨人厌的嘴给堵上,再轻轻松松把人捆了个严实。 那麻利娴熟的劲,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她能说是因为以前自己奶奶总爱与她扮演劫匪人质的故事吗?这门手艺全靠捆奶奶给练出来的。 李婉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转过脸冲外头看热闹的村民微微一笑。 “让大家见笑了,今个咱老李家处理点家事,一会儿我们李氏族长就来,大家没事便散了吧。” 那轻松的语气,仿佛像是平常与人问好般,李婉今日的举动可谓是大大震惊了从前那些看不起她的妇人们,个个不禁在心底里打了个寒颤,脑子里不断回忆从前自己有没有得罪过李婉这个母夜叉,可别到时候被打击报复了,都不知道咋回事。 --------------- 李怀河很快请来了李族长,一同前来的还有族长媳妇李王氏,他们夫妻二人大致听了李怀河转诉的事,皆惊得不敢置信,李王氏不放心马氏,带来了两名族里信任的媳妇子,帮着把马氏看好。 老李家的堂屋 李族长听了李怀江的诉求,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李怀海,以及被捆成肉粽的马氏。 李怀海悔意不迭的哀求李怀江和族长放他们一家子生路,奈何无人听他诉说。 李族长听了李怀海夫妇二人所做的事,气得脸色一阵铁青,论资排辈他不光是长辈,也是李氏的族长,岂容族内留下这两个祸害。 “怀江,你们几房当真要把二房出族?” 李怀江点头“正是,今日内子命大,如不然便中了他们夫妇二人的圈套。” 李王氏同样听得心惊胆战,再看向马氏的眼神,刀了她的心都有;马氏在听见几房人让族长将他们二房出族时,整个人都已经吓得没了魂。 要知道,他们二房被出了族,那便是无根无族之人,没有任何的依靠怎的活下去,还有他们的兆哥,日后连学堂都去不得了啊。 此时此刻,马氏才惊觉悔意,她就不该冲动对李氏那个贱人下手,不然事情也不会闹得如今这个地步。 “五叔,大哥,求求你们别赶我们出族,我们真的错了。” 李族长望着声泪俱下,跪在面前的李怀海,愤愤的冷哼一声“如今知道悔了,早前干嘛去了,不说老李家容不得你们这起子恶毒的心肠,我们李氏也容不下你们。” “今日,我便会领着族老们一同开祠堂,把你李怀海这支从老李家的族谱中出族。” 李族长一垂定因,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也奠定了李怀海一房,从此之后再不是李氏族人,更不是老李家的子孙。 第23章 搬出老李家 老李家老二被李氏出族的消息不径而走,稀稀落落不少好事的村民探头探脑的佯装从院门外路过,冷眼瞧着李怀海两口子,还有马氏的娘家大哥大嫂前来一同把他们屋里的行李物件一应往外搬。 二房的新房子还没起梁盖顶,如今他们两口子和老李家已划清了界线自然得搬走,只能暂时搬到了马氏的娘家。 李怀河和李怀溪状似在院中忙活,实则有意无意的监视二房搬东西,别跟他们提什么兄弟间该有信任,早在李怀海的真面目被揭穿,就已经不配拥有他们老李家的信任。 任院子外头闹哄哄,李婉心情半点不受影响,虽然早上她还差点遭了马氏的道,说她心大也好,心宽也罢,反正碍眼的人已经被扫除,没必再要与自己过不去。 心灵手巧的李婉本婉,亲自给小姑子思婳小姑娘梳了一对可爱的双丫髻。 “好了,看看喜不喜欢。” 没有哪个姑娘不爱美的,思婳拿起一面手柄铜镜照了照,欢喜得不行。 这面铜镜是李婉的便宜婆婆,赠予原主的新婚礼物,原主一直不舍得拿出来用,还特意用一块红布包起来放着压箱底子。 “谢谢大嫂嫂。” 李婉揉了揉小姑娘娇嫩嫩的脸颊,思婳小姑娘长得水灵娇艳,一双大大的单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鼻头秀挺,小嘴圆润,长大了定是个能勾魂的美人胚子。 在长留村里,思婳是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了,唯一的不好就是他们这种庄户人家,姑娘长得太出挑并不是好事。 “娘……昭儿也要美……” 小明昭扑腾两根小短手,搂着亲娘撒娇。 李婉没好气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昭儿还小,等昭儿长大的。” 小明昭听得心里高兴,咯吱咯吱的笑起来。 得,她竟然忘了这个家里有两个丫头,明昭还没长开的小脸,就已经够招人的了,这两丫头平日里得多拘着点,随随便便不许她们出门才好。 “大嫂嫂,二哥他们一家以后再也不会回咱家了是吗?” 李婉纠正道“以后这个家里,你的几个哥哥得抬辈份,李怀海不再是你们的二哥,知道吗。” 思婳忙不迭的点头“嗯嗯,我不会再喊错了,咱家原来的三哥就是二哥,五哥现在也成了四哥。” 只有她的辈份还是最小的,永远是哥哥嫂嫂们的小妹…… “还好昨个老姑去了表姐家,如果老姑知道今天马嫂子对大嫂嫂您不敬,定又要闹起来。” 昨日傍晚李婆子从老李家离开,便直接到了邻村女儿女婿家,没个几天不会回来。 思婳改口真快,眨眼就已经唤马氏为马嫂子了,不再唤二嫂,李婉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小脸。 “婳儿如今也大了,这些天嫂子安排你跟二嫂、三嫂学着管账和针线可好?” 再过几年就该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到时候啥也不懂的小丫头嫁到了夫家,免不了吃大亏。 “婳儿都听大嫂嫂的,大嫂嫂让婳儿学啥,婳儿就学啥。” “好,晚些我与你二嫂、三嫂商量的。” 小明昭似懂非懂的眨巴眨巴大眼,秉承着小姑做啥,她就跟着的道理,拍着小手起哄“昭儿也要……娘,昭儿也要学……” 李婉拿这小闺女没辙,只能点头应声“好,都学。” 李怀江回到主屋便看到娘俩几个的欢声笑语,思婳礼貌的唤了声大哥。 李怀江上前先揉了揉小妹的脑袋,再一把抱起了李婉怀中的小闺女“小丫头,别把你娘累坏了。” 明昭虽然不懂,但也知道爹说的是她不好的话,忙摇头“爹爹,昭儿没有。” 李婉无语的剜了眼男人,懂事的思婳赶紧主动接过小侄女“大哥,大嫂嫂,我带昭儿回我屋里玩。” 自从李婉和李怀江来后,以往跟原主夫妇睡一屋的小闺女,如今跟着小姑思婳一屋睡,姑侄俩似也不愿分开的样子。 李婉听着院子外头没了动静,抬头问李怀江“他们走了?” “嗯,马氏把家里的牛和牛车牵走了,方才老四媳妇不乐意,我让老四给拦着了,明个让老三到县城重新买一头牛回来吧。” 李婉轻应了声“全当是破财挡灾吧,乐得耳根子清净。” 想到二房空出来的屋子,李婉又道“我晚些让凌氏和陈氏帮着把二房空出的屋子重新规整,让老五搬到那间屋里住吧,没得小叔还跟两个侄儿挤一屋的。” “好。” 说罢,李怀江笑睨女人削瘦的脸颊,心底怅然“等牛车买回来了,我们到县城买些补品。” 提到购物,李婉心情别提有多好“行啊,那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要买衣服料子,鞋子袜子,首饰发簪,补品燕窝,面霜,眼霜,护发素,你快拿张纸来,我边说你边写,免得到时候给漏了。” 男人被催促着找来笔墨纸砚,眼底全是笑意,他真的不想打消女人升腾起来的购物欲,只是她刚才念叨的东西,有许多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的。 --------------- 马家 马王氏心疼闺女两口子,再瞧瞧闺女那双红肿的脸颊,别提有多难过,直抹着老泪唾骂老李家不迭。 马氏一个劲落泪,用帕子擤鼻涕,滋滋的“娘~,老爷子尸骨未寒,那群黑心的这么对我们二房,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当家的还怪我闹。” 马氏认为,只拖走了一头牛,都是便宜了老李家那帮子人,更认为他们二房再如何,也没得到被逼着除族的份,越想马氏越是恨毒了老李家。 “你做的没错,要换你娘我,岂是一头牛就能打发掉的,非扒了他们一层黑心皮不行。” 马氏就知道只有亲娘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心里的委屈瞬间被扩大,嗷嗷的就放声大哭,只觉得心里苦,命更苦。 马家堂屋,李怀海听着媳妇那大嗓门的哭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了眼对面的岳父。 马氏的爹敲了敲烟杆子,重新塞了一缕子烟丝点上,吸一口,吐出萦绕烟圈的同时,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如今你们二房无根无族,我和你娘也老了,帮不得你们,只希望你们俩口子安安隐隐的过好日子,再把兆哥教导好。” 马氏的爹不清楚老李家内部发生了什么,即便女婿隔了一层,自己不甚了解,可闺女那鲁莽的性子,他做为老子最清楚不过的。 虽今早上他们马家人没能亲眼所见,当下村子里都传开了他家闺女弑嫂的事情,这事无论怎么说,也是他们马家闺女的不是,他更没想到闺女的胆子越发的大到这种地步,胆敢持凶行刺。 马氏的爹越想头便越疼,只觉着脑袋嗡嗡的,马家的脸面因着这朝,算是彻彻底底的没了个干净,日后在村子里少不得要夹着尾巴生存下去。 “爹您说的是,小婿定不负您老人家的厚望。” 李怀海嘴上说得谦卑,心里的盘算却没个底,他与媳妇、儿子如今没个家族庇佑,不说日后他们一家生存艰难,为了儿子铭兆的考量,也得想办法给儿子讨着立族之根。 “爹,我与桂兰再怎的不是,桂兰是您的亲闺女,兆哥儿也是您的亲外孙,眼下您老人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亲外孙落得个无族无根的名份,爹,您放心,小婿在此与你保证,日后兆哥儿出息了,定不会忘了报答您与马家的大恩大德。” 马氏爹自当是听明白女婿的话中之意,是想让兆哥儿落户到马氏宗族的族谱之内,且不说如今他已是一把年岁,与马氏宗族多年不曾往来,况且马氏宗族的根基,远在千里的荆州,若要落实此事,岂是他张张嘴便能办到的。 再者,他也不敢保证马氏宗族能够接纳闺女一家入赘族谱,思及此处,马氏爹脑壳子更胀了。 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即便不是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闺女两口子,也得为了外孙谋一条出路。 马氏老爹重重的叹了一口子气,“嗯~,明个我先托人给马氏宗族去个信,能不能成,且看回了信的。” 李怀海一听,至少岳家出面,这事便有了五分的成算,感激不已,便差点跪下给岳父磕几个响头。 第24章 道士 马氏的大嫂康氏,因着今个被婆母撵到老李家帮着小姑子将包袱拾掇了,如今心口处正堵着团火气,不上不下的。 即使,康氏再清楚马氏这个小姑子不是盏省油的灯,却也未曾料想马氏的胆子这般的大,行凶弑嫂是何等的罪名,哪怕老李家告到县令衙门里头去,也没得马氏狡辩的。 老李家如今把小姑子一房除了族,倒是轻省了,却累了他们马家,连带着自己生的儿女也被马氏这个小姑害得失了名声。 奈何,她的婆母马王氏是个拎不清的,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不说训斥马氏便罢了,还搁里头和稀泥埋怨起别人的不是,这不是助长马氏不知悔过嘛。 若不是念及当家男人对她与孩子们的好,说到底,康氏也舍不得离开当家的男人,不若,定要带着孩子回娘家,避开这起子糟心的祸事。 日后,他们马家在长留村是没了脸,想到孩子的名声受损,康氏气得心窝子直抽抽,如果可以,恨不能手撕了马氏出这口子气。 ------------- 老李家因着将李怀海出族,连着几日被村民们挂在嘴边遛来遛去,虽大多数都在传马氏心胸险恶,马家如何如何不会教导闺女云云,李婉却也没少被传成不好惹的母夜叉。 对此,李婉一概置之不予以理会,她倒是希望传得越激烈越好,愈发让村里人觉得她不好惹,没得像以往那样挨个以为他们老李家,尤其是他们大房的人好欺负了去。 几日后,李怀江用了罗先生给开的方子,脚脖子明显消了肿,表皮下虽仍有淡淡的瘀血,行走已不再需要搀扶。 吃过早饭,李怀江便让老二李怀河把新买回来的牛和牛车套上,带他和李婉到县城。 他们所在的知县是本朝最落后的一个小县城,商铺却不少,该有的都有,街上来来往往的皆是到县里采买的各村村民。 到了县城,李婉给了老二五两碎银,让他牵着牛车先到粮铺采买白面、小米、芝麻以及调料。 老二恍恍惚惚地接过五两碎银,愣愣点头保证把事情办妥。 而她和李怀江先找到一家稍微不错的布庄铺子,县城里的货物多是卖给附近的贫苦村民,少有县城的人家光顾,因为住在县城里的有钱人,都会去府城的布庄采买更好的料子,所以县城布庄里的料子样式普通且单一。 李婉挑挑拣拣选了几匹料子,再选了一匹手感较好的棉料子,预备给三房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衫。 从布庄出来,李婉两手轻松地回头望了眼抱着几匹料子的李怀江,嘴角不住上扬。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老爷子留了多少钱给大房。” 李怀江蛮不在意地哼哼“你留着便是。” 李婉满意他的上道,“反正,咱家不穷。” 李怀江嘴角含笑的看着她傲娇的小表情,手痒,好想捏两下脸怎么办。 这时,李怀河牵着牛车找到了他们,见大哥手上抱着好些料子,忙上前接过料子放到车上。 “大嫂,您交待的我都买好了。” 李婉扫了眼牛车上堆满的食材,“我和你大哥还想再逛逛。” “好的大嫂,您和大哥逛,我先把牛车牵到空地等着。” 李婉又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铜板给老二“你找个地方喝口茶歇着,我与你大哥晚些去寻你。” 老二忙摆手“大嫂,您刚才给的银子还剩许多。” 说罢,老二忙从腰间把剩银掏出,李怀江淡笑道。 “你大嫂给,你拿着便是!” 老二见大哥发话,笑得欢喜,接过钱,嘴角的笑咧得大大的“谢谢大嫂,大哥。” 为啥先叫大嫂,因为大哥都看大嫂的脸色行事,所以先叫大嫂准没错。 打发走了老二,李婉和李怀江又买了不少的东西,其中包括茶叶、好存放的糕点、孩子吃的糖酥、怀溪和铭笙用的笔墨纸砚。 二人逛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家成衣店,店内成衣如他们二人所料,朴实无华。 李婉勉强挑了两套,也给李怀江挑了三套,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和小姑子一块学针线做衣裳,用新买的料子做的衣裳指定比这间成衣店里的衣服好看。 一个时辰后,小夫妻把县城几乎逛了个遍,李婉对照手里的单子细数,发现古代物资匮乏真的很严重,不说别的,能护理皮肤的产品少之又少,今日勉强买到了几瓶擦手的膏子,而最需要保养的脸却没有。 静静跟在一旁拎东西的怀江本江,注意到媳妇抬眼斜睨过来的目光,心头顿升寒意,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可不是嘛,她能来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全拜这个男人所赐。 “二位且慢!”这时,插入的一道老者嗓音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一名身穿白衣道袍,手持拂尘的长须老道士,忽然挡在了二人的跟前。 李怀江警惕地打量着挡道的江湖神棍,本能的把李婉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有事?” 老道士也不急着回话,一脸高深地捋了捋胡子,微微眯起的狭长双眼,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李怀江那张青瘦却不失风骨俊逸的脸庞,好半晌才点头笑道“好,好,好!” 江湖神棍的目光让李怀江背脊生寒,他总感觉对方那双眼里迸出的眸光很是锐利,锐利得就像能剥开他这副身体的躯壳,看穿内里的灵魂般可怕。 被护在身后的李婉微微探出脸来,对上老神棍那张高深的面容,心底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老道士看清李婉的面相时,脸上的笑放得更大了“好,大好啊!” 李怀江:…… 李婉:…… 好什么鬼! 直觉告诉他们,老神棍好像看穿了他们的秘密。 深怕被当成妖物,李婉动了动被李怀江握紧的手腕,示意他赶紧走。 李怀江同样不愿再看面前这神棍一眼,牵着李婉转身快步离开,待二人转过拐角,恰巧碰上驾着牛车前来寻他们的李怀河。 “大哥,大嫂!”老二莫名的从两人脸上看出一丝慌意 李怀江先把李婉搀上牛车,自己再跟着快速爬上,二人刚一坐定,李婉迫不及待的拍了拍车架子。 “二弟,快走!” 哥嫂一副像被鬼撵的样子,李怀河也不敢多问,赶忙赶起了牛车,快速往县城大门而去。 李婉整颗心一直砰砰在跳,强烈的不安促使她回头,果然看见,刚才那名老神棍笔直的立在他们方才上车的位置,双目幽深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李婉心头大惊,李怀江握着她的手腕一直并松开,她抬起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李怀江的袖子。 李怀江同样注意到老神棍的身影,感觉到李婉的惊恐,不得不收回视线将女人搂紧在怀中。 李怀河全程一脸的懵逼,哥嫂莫不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篓筐的问号在脑袋里哐当哐当地摇晃着,无意间一回头,竟看到大哥搂着大嫂,这下李怀河不只是懵,耳根子都红了红,接下来的路程李怀河不敢再轻易回过头。 第25章 林慧的心思 回到村子,他们载满了物件的牛车毫无意外招引来村头聚在一块闲话的村民们热议,其中一个二婚头嫁入李氏的何婶子最为热络的上前打招呼。 “哟,怀江家的,今个买了这老多好东西啊?” 李婉表情淡淡的看了眼何婶子,见对方那双眼放着光,直打量他们牛车上放着的粮食,还有料子,不免心生不适。 “是啊。” 何婶子见李婉回应平淡,撇了撇嘴角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有啥了不起的,不就去了趟县城嘛。” 李婉:…… 嘿,我这暴脾气。 “我说何婶子,咱老李家一不花你家的钱,二没挡你家的道,咱两家向来没有交集,你问我答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没人会看你那张唧唧歪歪的嘴脸。” 何婶子被当面戳脸,立马不服气起来“怀江家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有几个钱买了一堆粮食,你以为你们老李家就能上天不成?” 李怀江本不想理会妇人,但这妇人当着面说自己家媳妇,真当他是死人不成? 何婶子话音刚落,便对上李怀江扫视过来的冷凛目光,不由觉得背脊生寒,不过想到从前以往老李家个个都是软蛋,又挺起了胸膊,势有与李婉大吵一架的样子。 李婉冷笑道“好了别嚷嚷了,真以为没人知道你心里那起子想法?不知道的真以为咱老李家啥时候得罪了你,不就是你前头死去的那位是马家的二叔,这回子跟我嚷,为得也是想从我这给马氏找回场子吧?” 何婶子被当面戳穿心思,心里顿时更气恼了“唉,你怎么说话呐,难道我说错啥了?” “你没说错,要不咱找五婶理论理论如何?” 见李婉抛出族长夫人的名号,何婶子当即就歇了心思,再怎么说她如今可是李氏妇人,马氏那当子事在村子里都传遍了,她又与马家有那层关系,真劳架到族长夫人出面,不说别的,她家现在那位就饶不了她去。 李怀江见媳妇怼得爽,脸上也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几分笑意,拍了拍车架子让李怀河接着赶车,夫妻二人完全不把后面那位气得跳脚的妇人放在眼里。 ------------- 今日,李婉在集市难得买了好些绿色的青菜叶,提意晚上一家人吃锅子,李家没有男女分席而坐的规矩,一家子人围坐在灶房那张圆桌,欢欢喜喜的刷锅汤菜,偶尔再碰上一杯小酒。 自从现在的李家二房重新与凌氏娘家有了往来,偶尔凌氏的几个嫂子便会送来一些新鲜的酒酿,昨日送来的是新酿的桂花酒,桂花香溢入口醇滑,李婉贪嘴多喝了小半碗,好在她上辈子做营销,练就了一副好酒量,架不住原身底子弱,吃过晚饭,脸都没洗就和衣倒在了炕上。 李怀江与罗先生在堂屋喝了几盏茶,回屋才发现歪倒在炕上的女人,自当好生尽到丈夫的职责,端来热水亲自给女人擦了脸和手,又给她把脚泡了泡。 最后,舒服的搂着美人入怀满足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老李家一切如常。 李婉按计划,跟着小姑子思婳一块学起了针线活,陈氏不光绣品做得好,缝制衣裳的针线活,也是老李家女人堆中最好的,而李婉有着原身的记忆,练了几日很快便找到了感觉。 李婉把从县城买回来的料子每房都分了点,自己留了些,思婳毕竟年纪小,学得慢,只能捡嫂子们裁下来的边角料练练手。 这日下晌,李怀江精神阑珊的捧着书本,倚坐在窗边,目光不经意落到院中李婉的身上,夏日的阳光透过院中的枣树枝叶,在女人身上印落粼粼光斑,仿佛把她骨子里妩媚的气质、温婉如水的魅力都映照了出…… 一时间让他挪不开视线,或是不舍,就好似怎么看也都不够。 这一世里,她是他的妻,是他要守护的女人。 思婳无意间抬头便注意到主屋窗内的大哥,此时正直愣愣的看着她身旁的大嫂,小姑娘再次尴尬又羞涩的低下头来,抿嘴偷笑。 她是看出来了,自从大哥大嫂经历了一回大难,大哥眼里永远只有大嫂,就连几个侄儿都得往边上靠。 这时,耳旁响起三嫂陈氏的说话声,“大嫂,听说方氏昨日夜里被沉河了。” 陈氏是个爱八卦的,每日有事没事都会到村口溜哒一圈,美其名曰多走动对肚子里的孩子好,如今家里伙食油水充足,不似以前饿得她都没力气动弹。 “啥?沉河?” 李婉一时错神刺破了指腹,心头的震惊掩盖了手指的疼。 一旁的凌氏倒显得淡定,只因今早凌氏到村头买肉时,也听了一耳朵,却也就没往心上放。 “听说,林家那俩小子都不是林大牛的血脉,方、林两族的宗妇审了她好些日,方式就是不松口说出孩子的亲爹是谁。” 陈氏见李婉在听,说得越发兴起。 “就林大牛那脾气能饶了方氏吗,还听说,那俩小子前些日子趁林大牛不注意,跑了,估计害怕林大牛对他们起报复心思,族里派人出去找了几日都没找着,不知道躲哪去了。” 李婉“所以,方氏就沉河了?”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可不是嘛,做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方氏一族倒是想保她,林氏一族哪能愿意啊,族里留下这么个祸害,后来方氏族里有好几个说了亲的姑娘,都因着方氏这事闹得被退了亲,方氏一族也不管了,那几个姑娘的长辈恨不能把方氏的皮扒了。” “所以,林、方两族昨儿夜里悄悄的安排人把这事给办了,方氏娘家人收到消息赶到村后头那条河的时候已经晚了,方氏连人带着猪笼子都已经沉不见了,估计被河水冲到下游哪儿去了呢。” 李婉:…… 村后头的那条河? 等等,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关键词。 那不是前些天李怀江说要去捞鱼的河嘛,她得告诉李怀江不能去那里捞鱼,那条河里的鱼指不定身上都背着人命。 “那林家的小闺女呢?”问话的是凌氏 陈氏“林慧啊,也是可怜,不过就林慧那长相,跟林大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谁看都知道是林大牛的种,而且林慧马上到了及笄说亲的年纪,林大牛早就打定主意给林慧找户人家,买了收聘银呢。” 李婉:……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闺女?这话是认真的吗?林大牛长得那么辣眼睛。 李婉“所以,林家如今只剩林大牛和林慧父女俩了?” “可不是咋地,大嫂不是我说,林慧有这么个娘,名声已经烂透了,我估计林大牛的算盘得落空。” 李婉不置可否的皱起眉头,有这么一对爹娘,真替那个叫林慧的小姑娘感到婉惜。 这时,一直沉默的思婳怯怯地开口唤道“大嫂嫂……” “啊?”李婉回过神,便看见小姑娘有些慌了神“怎么了?” 思婳犹犹豫豫地道,“今个一早,我给罗先生送早饭,林慧便守在咱家院子外头。” 李婉:…… 凌氏:…… 陈氏:…… “林慧她……她往我手里塞了个自己做的荷包,让我转交给四哥,不过我闪开了没接。” “天爷啊!”陈氏捂住惊呼的嘴,一张脸刷的白了“四弟?怎么会?” 李婉和凌氏也无不震惊的瞪大了双眼,犹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 李怀溪今年才十岁,那林慧眼看马上就十五了,虽然女大三抱金砖,但也没得隔一条洪沟的。 女儿家的东西怎可随意送给男子,这不是私相授授,要传了出去,怀溪的名声就坏了啊。 况且他们老李家与林家如今可是有仇在,如果不是李婆子那日把方氏的丑事抖落出来,方氏也不会事迹败露,落得个沉河的下场,怎的林慧还能扒上比自己小了快五岁的李怀溪。 老李家如今生活环境转好,在村子里不是秘密,有的村民都在传,李老爷子原在东北本就是有钱的地主,前些年老李家是故意装穷给人看云云。 现在长留村不少有闺女的人家都在打老四李怀溪的主意,且不说婚后分家单过能分到五十两银子,李怀溪还是个小书生,日后要是考中了童生秀才什么的,他们想攀扯都攀扯不上。 第26章 准备来年下场 “你确定真的是来找你四哥的?” 李婉还是不敢相信,林慧一大早守在他们家院外,不知是从什么时辰开始,会不会已经和早早出门上学的老四撞上面了。 思婳也是有些恼恨林慧不顾闺誉的轻浮举止,“其实她已经第二回来了,我前日便私底下与四哥说过,四哥让我别理她来着。” 李婉听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老四不傻,没得真的跟林慧扯上关系,以林大牛的秉性定会以此赖上他们老李家。 但林慧多次守在他们院外的事,还是得想办法解决,万一让别人瞧见了,没得生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一时间李婉心里没个章程,晚上回屋李婉便将此事转诉给了李怀江,让他拿主意。 李怀江差点没喷出茶水,震惊之色不亚于李婉初听时的样子。 “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老姑出面,老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光林家,怀溪的名声估计也不好听。” 听了李婉的办法,李怀江深表一致,李婆子这一步棋尽量别使,免得给老四惹上麻烦。 目前李家与林家水火不容的关系,李怀江想了想,放下手里的茶碗,道。 “这几日先让老二接送两个小子上书塾,有个大人跟在身边,也防着那姑娘狗急跳墙,直接攀扯上老四。” “好。” “明日再让老三私底下查查林家给林慧看了哪些人家,咱从中推一把,待姑娘婚事定了,心思也就收了。” 李婉就说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找李怀江准没错,以往她就没少吃过这男人的暗亏。 事情落定,李婉也没什么可愁的,擦了擦护手的膏子准备上床睡觉,却被男人从身后拉住了手。 “今日我写了一篇论文,你——要不要看一下。” 李婉斜瞟他那只不要脸的爪子,狠狠的剜了男人一眼“别蹬鼻子上脸,还不放开。” 她越是这般,李怀江握得就越紧,眼中的柔情直达眼底,只因他觉得该是时候挑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纸。 自从李婉迷上做衣裳,他们俩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同处在一间屋里,李婉全副心思都在针线上,根本把他当成了空气。 指腹轻轻点了点她左手食指上的薄茧,是被针刺破多次后生出的茧子。 李婉只感觉被他触碰的指尖好似被电了一下,酥酥痒痒的感觉直窜心头,对上他那双深邃闪耀的黑眸时,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眼眸中的自己。 她不是木头,哪能感觉不到男人对自己起的心思,之前她不敢面对,给自己寻了各种理由否定她悄然沉溺其中的心动。 只是这一刻,她不太想否认下去…… 见她不再挣扎,李怀江大着胆子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靠上他温热的怀抱那一刻,李婉原本羞恼的小脸渐渐染上一层红晕,虽然每天醒来,自己总会莫名其妙的滚到这个男人的怀里,但都与眼下的感觉不同。 砰砰乱跳的心脏似是要跳出嗓子眼,胸口仿佛胀满了蜜,让她不由自主的嘴角上翘。 “真好!”李怀江的声音低沉沙哑又迷惑,听得李婉耳朵酥麻。 “你可想好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该死的古代,三妻四妾是合法的,但她李婉可不允许自己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心,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她还可以与他做一世的合作伙伴。 李怀江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搂紧怀里的人,吻了吻她软柔的发顶“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无论能不能回去,我的身边只有你,也只能是你李婉。” 李婉眼里渐渐地溢满蜜意,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背“不是说看文章吗?” 这么抱着怎么看,还勒得她死紧。 李怀江哪舍得这么快松开,好不容易捅破这层窗户纸,恨不能搂得更久呢。 “再抱会儿,我爱你媳妇。” 听着男人大剌剌的表白,李婉满心欢喜“嗯!” 也许从穿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俩之间的关系,这一世,他是她的夫。 “太瘦了,还得再养养。” 男人忽然间的话让李婉脸上的红晕绽得更大,“李怀江,你不要脸。” 李怀江用脸颊摩挲她的鬓发,啼笑皆非道“嗯,有你就好,脸不值钱。” 李婉可以说,拿他没办法吗? 以往腹黑到不行的男人说起情话来一套套的,一时间让她无法招架。 “媳妇,明年的恩科,我给你考个秀才回来可好,这样你便是秀才娘子,不再是泥腿子的媳妇。” 李婉又惊又讶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看男人不似在说笑“你说真的?好考吗?” 李怀江挽耳一笑“相信为夫,为夫定能给你争个功名回来,如果下场顺利,次年的秋闱你陪为夫到府州,有你在我身边才是最大的动力。” 对于古代科考李婉的认知不多,既然李怀江有这样的决意,自是做足了准备。 李怀江捏了捏女人保养得不错的双手,“我会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好,那我等你带我飞。” 瞧着女人俏皮的笑颜,李怀江再次把人紧紧的拥到了怀里,心底的渴望得到了填满,此刻他竟希望时间可以停滞。 ----------- 这日,林慧把自己关在里屋,听着外头传来父亲林大牛与上门提亲的男方父母间的对话,她整颗心沉落谷底。 提亲的人家她是知道的,近两年才搬到他们长留村的一户外姓人家,平日里靠到县城倒卖山货为生,条件要比村里许多庄户人家过得好些,可对方的儿子足足大了她八岁,还是个死了前头妻子的鳏夫,她才十五岁就被父亲当作货物,嫁给这户人家的儿子做续弦。 她不甘心,凭什么父亲为了区区十两银子的聘金就把她许给鳏夫做续弦,她应该值得更好的。 思及此处,林慧的心更怄,这些天她寻了不少的机会到老李家外头,为了与李家老四搭上关系,哪怕对方比自己小上五岁,她不介意李老四比自己小,老李家日子过得好,日后分家有地有田还能分得五十两银子,而且李老四还是个书生,日后定是个能考上秀才的,她应是秀才娘子才对,才不要做那倒卖山货的娘子。 砰——!!! 忽然,紧闭的房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砸开,一时失神的林慧惊得差点跌落倒地。 “爹……” 林慧怯懦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林大牛,声音都有些打颤。 因着方氏的原因,林大牛如今对这个唯一的闺女说不上喜欢,眼底尽是淡漠,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要不是这闺女还能尽到最后一份的价值,凭方氏给自己戴的绿帽,林大牛恨不能把从方氏肠子里爬出来的林慧打死。 “死丫头,老子在家,你也敢把房门栓上。” “我……我方才歇……歇息来着,所以才……。” “老子已经收了王家给的十两聘金,下个月初你便收拾收拾嫁给王家那小子,这些日子再让老子发现你往外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被亲爹恐吓的林慧身子抖如筛糠,心底的不甘与恐惧复杂交加。 “女……女儿知道了。” 待林大牛离开后,林慧如断了线的人偶跌坐在地上,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她恨自己的身份,恨自己是林家的女儿,恨自己有这么一对不堪的爹娘,名声受损怎能怨到她的身上,难道爹娘名声不好,她就只能嫁给一个鳏夫做续弦吗。 外来户王家之所以能瞧上名声尽损的林家女做儿子的续弦,全因自家儿子的八字过硬,批命的大师曾言他们的儿子除非能娶到命格更硬的媳妇,不然他们老王家注定无后。 这林家女的命格就够硬,不然老王家也不会瞧上这么个人家的女儿娶进门来,为了子孙后代老王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花重金把人娶进来生下一儿半女再计较日后的事。 老王家的人既已有此打算,可想林慧进门后的日子何等艰难…… 第27章 张姑父 李家小院,堂屋。 李怀江落子离手,眼眉微挑,淡淡地扫了眼对面执棋的罗先生,说来也奇怪,他们二人从一开始互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皆因欣赏对方的棋艺而深交。 罗先生:“意哥儿将将五岁,你这当爹的也忒狠得下心,小小年纪便丢到书塾。” “先生所言非也,意哥儿虽没有笙哥儿好学,难得书塾开设启蒙学堂,早早送去磨练一番性子也是好的。” 隔壁康家村的书塾月初开设了启蒙学堂,李怀江和李婉一致决定把铭意送去上幼儿园,且老四和铭笙也同在一间书塾上学,互相也能有个照应看着点铭意。 罗先生嗤笑哼哼道“老夫头一回见如你们夫妇二人这般,把狠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自从罗先生每日来老李家蹭饭,皮实的铭意很快与罗先生攀上了[忘年]交情,每回被亲爹拘在屋里练大字,铭意鬼灵精的就会偷偷挤出两滴马尿,跑到罗先生面前求说情,弄得罗先生一个半大老头心生不忍,好几次出言替他的小朋友责怪起李怀江这个严父。 李怀江垂眸看着棋局,状似漫不经心地又落一子“先生,您输了。” 罗先生看了眼被吞噬的棋局,立马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就不知道尊老爱幼让着点儿。” “自然是知的,不过先生您身子骨健朗,还未到老时,切不可妄自菲薄。” 罗先生一噎,再次被李怀江气得心窝子直抽抽,他就不明白了,为啥他每日被这老小子气,还自讨没趣拉他下棋。 不得行,回去得给自己开两服药,是病,得治。 ------------ 院子里,李婉手中新做的衣裳眼看马上就要收尾了,这是她第一次给李怀江做衣裳,信心满满的认为自己的手艺定比在外头买的成衣好看。 思婳如今的针法也熟练了许多,陈氏已经开始教她缝制荷包;凌氏缝制衣裳手艺普通,但纳鞋子的手艺不错,这些天她接连给昭儿和思婳各纳了一双新鞋,陈氏则负责给鞋面绣上好看的样式。 姑嫂四人好不惬意的说着笑,其中负责搜罗情报的陈氏再次提起有关林慧的事。 听说了林家已给林慧定好了亲事,且婚期就在下月月初。 凌氏不禁有些讶异“婚期这般仓促,林家莫不是怕这门婚事有变数?” 陈氏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早些把林慧那不安份的嫁出去,对咱也是好的,免得总是惦记咱家老四。” 凌氏和思婳闻言皆是赞同的点头,对于其中有没有啥隐情,半点都不好奇。 只有李婉知道王家为何这般急着求娶林家女,全托了李怀江在背地里使的手段。 在得知林大牛相中的都有哪几户人家之后,李怀江仔细了解了那几户人家的情况,最终挑选出王家,王家二十有三的独子王强据说命格带煞,命硬克妻,除非能寻得命格更硬的女子,方可解此命劫,而林家女林慧的八字碰巧命格够硬。 于是李怀江找到王家曾寻来卜算命格的神棍,花了二两银子,悄悄的推了一把,让王、林两家的婚期排在了最近的吉日,便有了两家伧促结亲的好事。 如果没有神棍啧啧称奇的良缘之说,王家兴许真看不上林家女,毕竟有那么一个娘,能教出来什么样的好闺女,一切赶上了抱孙心切的王家二老,也就只能忍着恶心接纳了林慧这个儿媳妇。 李婉不禁在心里调侃了几句李怀江的黑心,这时,李婆子的高嗓门从外头传了来。 “老娘宰了你这个老混球……” 就见,一名瘦高个的老头子抱头鼠窜的撞开老李家虚掩的院门,“怀江啊~~快救救你姑父~~” 姑父? 李婉来不及看清小老头的长相,李婆子手里拿着把没几根毛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院里。 “你个杀千万的老混球,看老娘今天不抽死你~~” 瘦高个小老头扫了眼院里的几名女眷,男女有别的观念打消了他躲到李婉她们身后的念头,咻的窜到了院里那棵枣树后,借着不算粗的树杆阻挡李婆子的进攻,嘴上不忘一个劲的讨饶求救。 “老婆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怀江啊,快出来救救姑父,你家老姑发颠,一路追着你姑父打~~” 小老头嘴上嚷着,躲闪的身手很是敏捷,不难看出这是常年累月,挨揍练就出来的功力。 “呸,你个老不死的混球,哪来的脸嚷嚷~~,老婆子今日非得抽死你。” 李婆子气势如虹,那一手鸡毛掸子挥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好几下都打到了小老头龇牙咧嘴。 凌氏已经护着陈氏退得远一些,李婉忙把衣裳放到思婳的手里,上前劝说。 “老姑,您别打了,消消气。” “婉儿,你别管,这老不死的混球,老娘我今个非得把他打死不可……” 小老头见大侄媳妇出面,赶忙救助“婉儿,快救救姑父,你老姑这是下死手。” 听闻动静的李怀江和罗先生已经从堂屋里出了来,见李婉试图伸手阻拦李婆子的动作,吓得李怀江额间冷汗都飙了出来,赶紧快步上前把李婉护到身后。 张姑父见到李怀江如同见到救星,迅速的窜到了李怀江的身后,“怀江你总算出来了,快……这老婆子要上天了……” 因为有李怀江的身子给挡着,李婆子也不好再挥舞鸡毛掸子了,主要也打累了,插着腰直喘气。 “你个老不死的混球,不要脸的王八羔子,有本事给老娘站出来……” 张姑父有了靠山,瞬间也涨了胆子,伸出半颗脑袋反驳道“老头子我又不傻,出来不得被你这个婆子打死。” 李婆子都快要被自己那不要脸的男人给气乐了,举着鸡毛掸子指着他“好你个张铁柱,我看你出去这一年胆子倒是养膘了,我呸,别让老娘我逮着你。” 李婉看了眼被气极的李婆子,再看了看躲在李怀江身后的小老头,这是她和李怀江头一回见到原身传说中,一走就是一两年不归家的姑父。 “老姑,您别气,您看姑父好不容易回来,怎的您还生气了呢,姑父他老人家回来了,咱应该高兴不是。” 听着李婉的劝,李婆子的气半点没消,恶狠狠的瞪着自家男人,便是向侄儿媳妇控诉张铁柱的罪状。 “婉儿你是不知,这个老不死的混球都干了啥好事,他这出去快两年才给老娘弄回来二两的银子,老娘搁家里种两年的地卖粮食也不止这二两的银子,老娘早就知道他不是走商那块料,这次倒好银子没见着,还被人骗走了十几两的银子,换回来两筐子没用的玩意儿。” 当众人听到两年只赚回来二两银子的时候都不由一惊,再听说还被骗走了十几两银子的时候,看向张姑父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李婉:…… 怎么说呢,她居然有点赞同李婆子的棍棒教育是怎么回事。 被众人用复杂目光打量的张姑父尴尬的咽了口唾沫,忙解释道“不是,怀江婉儿,你们听姑父说,我当时没想着那两筐粮食卖不掉啊,如果卖掉了姑父我肯定能赚不少的银子。” 李婆子一听更来气了“你还有脸了,看我抽不死你~~” 李婉赶紧抬手握住了李婆子扬起的手腕,好生劝说“老姑老姑,您这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没得被骗的好好的,你倒是气出个好歹来。” 李婉这么一劝,李婆子听着觉得是这么个理,她可不能因为这混球气坏了自己个,她还要长命百岁的等着这混球倒下,要亲眼看着他老到没牙下不了炕,嘴里漏风哭着求她赏口饭吃的样子。 第28章 土豆炖鸡 张姑父眼看老婆子终于偃旗息鼓了,心里暗暗佩服还得是大侄媳妇有法子,可再回味大侄媳妇方才劝说的那番话,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李怀江“是的老姑,有啥事咱坐下来好好说,不管怎的,姑父平安归来那是好事。” “没得好了,老姑我只要看到那两筐子破烂货,便气得头顶冒烟,亏得他这混球老不死的还大老远把那两筐子挑回来,怎的没把他的腿爬断。” 张姑父一听,反倒滑稽一笑“可不是嘛,老头子我为了省下最后的二两银子,骡子车都不舍得搭。” 李婉:…… 李怀江:…… 姑父,您真的不是老天派下来整活的逗逼吗? 还没等李婆子再发火,张姑父一把摊开手里紧攥的东西,展开给众人看。 “怀江婉儿,姑父真的没骗你们,这可是海外的粮食,我偶然路过青岛港遇到名外商同我说,这粮食在海外也是稀罕物,在咱大盛可没有,这不才被那名外商给诓了嘛。” “老娘把你抽成稀罕物,你信不信……” “信!”张姑父忙不迭的冲老妻点头 逗得一旁看戏的众人不由掩嘴偷笑,只有李怀江和李婉愕然震惊的看着张姑父手中如拳头大小的[稀罕物]。 土豆! 一直看戏的罗先生也注意到他们夫妻不对劲的神色,顺着目光看去,眸光也跟着微微闪动。 “姑父,您说这是您从外商手里换来的粮食?”李婉问 “可不是,这一路姑父我愣是一个没卖出去,都说没见过,不知道咋吃,没人愿意买。” 李怀江嘴角微微勾起,心道,确实没人见过,也不知道咋吃。 土豆是后世纪才引入国内的外来物种,如今在这个时代竟提前出现了,可不是稀罕物。 李婉眼底逐渐绽着晶光,拿过张姑父手里的土豆“姑父这玩意你全都带回来了?” 李婆子抢先一步道“谁说不是呢,卖不出的破烂玩意儿,竟还当宝贝似的,挑了这么老远。” 李怀江不得不站出来替张姑父说句话了“老姑,侄儿曾在某本古书籍里详阅过对此物的描述,确实是不错的粮食。” 为了不暴露人设,李怀江的借口信手拈来。 李婉“是的老姑,它还有个接地气的名字,叫土豆,可以当主粮,吃起来比面和米饭都要管饱,而且只要储存得当能够放很久,也可以做成菜肴,味道香糯可口。” 大家伙听着李婉的讲述,纷纷好奇起来,竟还有这么好的粮食,能做主粮还能做成菜肴,他们可不曾听说过。 只有罗先生在听闻李婉说出[土豆]二字时,晶光的眼眸微微一敛,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姑父,您带回来的土豆,我全要了。” 张姑父闻言心头一喜“婉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你都要了?” 李怀江笑着点头“是的。”说罢不忘劝说李婆子“老姑,姑父这回可是做了件好事,您也别与他生气,买土豆的银子一会儿婉儿给你取了去。” “当真有银子?” 张姑父这会子看老妻的眼神瞬间有了底气,一副,瞧吧,就你无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还敢抽老子。 李婆子满脸的不敢置信,又深怕侄儿夫妇为了哄她这个老婆子欢心。 “怀江,你可不要为了哄老姑开心白瞎了银子,你姑父也不可能要你们的银子。” 张姑父本想反驳为何不要银子,可想想也是,自己的侄儿哪能好意思收钱,多亏了侄儿出面他才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不是。 李婉道“老姑,银子还是得要的,姑父收土豆花了十几两可不是小钱,晚上老姑和姑父都留在咱家吃饭,我给你们露一手土豆炖鸡。” 这是李婉唯一会做的菜,也是她最爱吃的菜。 “吃鸡好,好好好,吃鸡。” 在外头不知道饿了多久,没见荤腥的张姑父一听说今晚吃鸡,别提有多欢喜,李婆子也难得不客气的应承下来。 晚饭,李婉炖了一大盘的土豆炖鸡,加了青红辣椒还有蒜,香味四溢,一家子人还没上桌呢就被炖鸡的的香味勾得垂涎欲滴。 家里人口多,李婉炖鸡的时候还在炖鸡的大锅里贴了许多巴掌大的饼子,饼子浸满了浓郁的鸡汤,一口下去香香软软的,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 炖得软烂的土豆入口即化,甜糯可口,托了张姑父的福,一家吃上了海外的粮食,心情美得快上天了,男人们少不了推杯换盏,女人们欢声笑语,孩子们大饱口福,总结一句话,吃得开心。 因着上回李婉喝醉,这次李怀江只让她小小的喝两口助兴,在外人面前李婉得端着长嫂的架子,也得给自己的男人留面子,无有不从的。 回了屋自然要好生与李怀江算算账,也只有在私下李婉才敢露出俏皮娇憨的本性。 二人擦了身子泡了脚躺到床上,仍不禁感叹土豆提前问世的惊奇。 李婉翻了个身,下巴枕在男人的手臂上,“我想到了一个赚大钱的法子。”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想把土豆转手卖了?” 李婉拍掉他的魔爪“就那两筐子,卖了能值几个钱,我打算种土豆,到时候来个大丰收再做成土豆粉条,然后把粉条提供给县城里的馆子或者粮铺,回报率百分百好嘛。” 听女人说要种土豆,男人不太赞同,不为别的,主要是他不想自己的女人下地干活。 好不容易养好的一双手怎能再种地,况且下地多辛苦啊,她的这副身体底子根本抗不住。 “老爷子虽然留了些银子给咱们,可银子这种东西最不耐花了,况且,如今家里不是有老二和老三在地里帮忙嘛,大不了我站在一边指导他们干。” “我跟你说,那两筐土豆都种上,能有好大一批收成,我想啊,咱这里实在太贫穷了,这一批实验成果不错的话,来年还可以让族里的每户人家一起种,不说土豆粉好吃,一定能暴销,光土豆本身就是不错的储备粮,万一赶上饥荒啥的,这可是救命的粮食。” 李婉循循善诱的说服男人,知道男人是心疼她,怕她累着,但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去抓住,这可不是她李婉的作风,况且他们俩人本身就是混迹商界的顶层精英,搞商业她最在行了好嘛。 听着女人绘声绘声的描述未来前景,脸上的异彩如夜空的星耀,李怀江哪能扛得住,惹天惹地也不能惹媳妇不高兴,这种时候就算媳妇说要翻墙,他也只有递梯子的份。 “好,听你的,夫人做什么为夫都支持。” 男人松口,李婉自然高兴,飞快的在他薄唇上啄了啄算是奖励,可下一秒立马翻身背对着他“睡觉!” 深怕男人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可美人在怀,哪有不收利息的,这么些日子为了尊重李婉现如今的体质,李怀江非常克制自身,没得亲亲抱抱都只能蜻蜓点水的。 于是,一个翻身便把女人扳了回来,封住了美人香软的红唇,缠绵悱恻耳鬓厮磨好一翻,才放过脸颊绯红、气喘吁吁的软玉。 第29章 租田种土豆 次日一早,李婉就让李怀河到张家把李婆子和张姑父请来,一家人吃过早饭后,李婉在饭桌上将种植土豆的计划宣布下去,惊得众人哑然无声。 李婆子第一个发话“婉儿,这土豆是海外的粮食,老婆子活了一把岁数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咋种。” 张姑父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侄媳妇你爱吃土豆,等姑父过两月的,再跑一趟青岛港,兴许还能碰着那名外商,再给你们捎带些回来。” “大嫂,咱家地里都种了粮食,如今家中没了空闲的田地种土豆了。”说话的是李怀河 如今老李家除去当初分给李怀海的五亩地之外,剩下的十亩的水田,还有五亩的旱地,都种上了麦子和稻子。 李怀池倒是个精明的“土豆好吃,如果咱家真的能种出来土豆,那日后咱家肯定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挨饿。” 虽然当下家中环境改善,也没再挨饿,但以往挨饿的日子仍历历在目,李怀池自从收了心,便一心跟着几位哥嫂好好过日子,而这个家最有话语权的属大哥和大嫂,大嫂发话了肯定就是大哥首肯了,他做弟弟的没有不支持的理。 李婉知道大家对种植新粮食多有顾忌,不徐不缓的细心与家人分析道。 “老姑姑父,怀江昨晚回忆了那本书籍里的内容,想起了书上描述的种植土豆的法子,书上说一株苗子能种出好几颗土豆呢,最主要是一颗土豆能发出好几株芽苗,姑父带了不少的土豆回来,咱如果全种了,赶在入冬前咱家肯定能来个大丰收。” 陈氏和凌氏在旁听了大为震惊,在她们的认知里土豆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比馍馍馒头好吃,一株苗子种出几个土豆,可不是大丰收嘛。 李婆子听了也心头火热“当真能长出这么多果子,那感情好啊。” “是的,收成后我们还可以用土豆做出许多特别的粮食,比如土豆粉条,土豆饼子,这些东西做出来了都可以拿到县城卖。” 在场的人当下就有点坐不住了,能卖钱那可是好东西,眼下只有他们家种,独家的配方粮食,可值大价钱。 李怀河也忘了刚才自己提及家里没地的事了,脸上憨笑都快咧到耳朵根去“大嫂,那咱家现在就种吗,大嫂您放心,我和老三一定听您的安排,您教会我们了,保证别人偷学不去。” 李怀池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今日我和你们大哥先与你们商量来着,第一次种肯定只有咱自己家,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只要咱家种出来土豆,就会有许多人家跟着种。” “所以,我们得把目光放长远,来年族里的人家我们也带着一起种,到时候种土豆的人家多了,也不怕被外人学去占了便宜,主要咱家最先种出来,最先把土豆变成银子,也是最先拢络住销售的渠道。” “到时候咱家把生意做起来了,还能用银子回收族里人家种出来的土豆,一举两得也算是带动咱李氏族人生活环境不是。” 众人开始听说来年还得把种植配方传授出去,多少有些不情愿,后面听李婉一说他们真正的目的不单单在于种出土豆,而是土豆制作出来的粮食,立马没了意见。 果然还是大嫂想得长远,他们老李家真能把土豆粮食的生意做大,日后需要土豆的份量肯定多,光靠他们自己家种根本不够卖的。 李婆子忍不住夸赞李婉“唉哟,还得是老姑的婉儿聪明,这脑袋瓜儿就是比旁的人机灵又想得长远。” 张姑父早在李婉一长串的分析中,整个人处于懵逼的状,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竟能收来这么宝贝的稀罕物,如今还能种出来赚大钱,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扬名立万的大功臣,腰杆子不禁硬了几分。 罗先生在李婉绘声绘色的讲解如何培育种植土豆,再如何制作成土豆粉条销售,眼底的惊讶之色一阵阵的忽闪而过,嘴角边的笑意愈发的浓郁。 李怀江“晚些,老二老三你们跟我走一趟五叔家,让五叔帮咱家租几亩良田。” 陈氏和凌氏听大伯说租几亩良田种新粮食,一个个眼睛瞪得贼大,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家里日子好过了,未来还能赚大钱,这是多少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 ----------------- 散会后,李婉让老三到村头杨屠户家买来一根大肘子,再装上二十颗生鸡蛋,毕竟求人办事没得空手去的道理。 自从上次林家和方氏的事情过后,老李家算是彻底得罪了方氏一族,方里正又是方氏一族的族老,租地得通过里正之手办理契约书,李婉和李怀江都觉得如果没有李族长从中周旋,租地之事没那么好办下来。 李族长早就盼着机会与李怀江套上关系,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定不会有错,李老爷子的这个大孙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今日李怀江兄弟三人上门前来可把李族长给乐坏了,李王氏瞧着那根肥厚的肘子,还有一篮子的鸡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李族长听了李怀江的请求,先是大惊,之后又是一喜。 果然是他看中的后生,海外的新粮食都被他们老李家给发现了,这代表着什么,李怀江是他看中的福星没错。 “怀江此话当真,那土豆真的如此管用?” 李族长听得心里头一团火热,在李怀江的讲述下,土豆不光是能解决饥荒的粮食,日后还可为朝廷征收的储备粮,这可是大功啊,如今李族长恨不能老李家把土豆立马种出来,他再借此到县太爷面前进谏一把,那么李氏一族可谓是在知县立足了脚跟。 “不瞒五叔,我与家中兄弟也都商量好,今年自己家先试着种,来年咱老李家无条件向五叔以及族中提供种子和种植配方。” “好好好……”李族长欣慰得连说几个好字 事后,李族长比老李家任何一个人都上心,当日就帮他们寻到了八亩接壤空置的良田,据说这块田地原是村子里一名外姓人家的地,去年这户梁姓人家在县城做起了买卖赚了银子,举家搬到了县城还买了宅子,留在村子里的地一直租不出去,因着前头两年接连干旱严重,粮食收成削减厉害,缴了赋税剩下的粮食都不够付工钱的,也就没请人来种。 李怀江兄弟几个去看了那八亩地,确定是块上好的良田,土质肥沃,应是今年开春下了几场春雨的缘故。 次日,那户梁姓人家接到消息便匆匆从县城赶回了村里,方里正一副如咽了几百只苍蝇的样子,憋着一张老脸当着两家的面开据了契约,李怀江当着面缴了两年的租赁现银,再次把方里正震惊得老脸复杂。 两年的租二十两可不是小钱,曾经那个穷困潦倒的老李家居然轻轻松松就缴上了,宛如身处梦中般难以置信,开始还有心想为难李怀江,当下也偃旗息鼓了。 只有李族长高兴的眼眉含笑连连点头,他肯定是盼着老李家种出来新粮食造福李氏所有族人。 第30章 马氏又活泛了 陈氏颠颠守在院门外,等着自家男人与两位兄长,要不是大嫂警告她别张扬,她恨不能跑到村口溜哒两圈,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老李家的婆子大妈狠狠的羡慕一把。 陈氏一副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了自家男人还有两位兄长,立马上前挽过李怀池的手。 “事成了?” 李怀池乐呵呵的点头“有咱大哥出马,啥事能不成。” “太好了,咱家很快就能做上大买卖了。”这指定比她绣花更赚钱 相比陈氏掩饰不住的兴奋,凌氏倒是淡定许多,见当家男人回屋,凌氏忙放下手中纳着的鞋子,给李怀河倒了碗凉茶。 李怀河接过喝了两口消了暑气,才瞄了眼媳妇眼底的期盼,笑道“在你男人面前,有啥不敢说的。” 凌氏听了心里激动,掩不住嘴角上扬的嗔怪道“你明知道人家要问什么,我这不是担心有变数么。” 李怀河伸手搂过媳妇瘦弱的小肩膀,把人带到炕边坐下,才道。 “老三说得没错,咱大哥出马,啥事都能成,大哥大嫂都是仁厚的,老李家日后的日子不管如何,咱夫妻俩都要跟紧了大哥大嫂,我看得出来比起三弟妹,大嫂更喜欢与你亲近,你日后要更敬着些大嫂。” “我省得的。”凌氏心里高兴,可一想到他们二房唯一的不足,柳眉间不禁又染上一抹愁色。 李怀河哪看不出来媳妇忧心什么,虽然他也遗憾自己这房没个子嗣。 “你男人我渴了,还得再要碗凉茶。” 果然,凌氏立马抛开了愁色,忙不迭的点头起身,又给李怀河倒了碗凉茶。 李怀河可太了解自家这个傻媳妇的性子,你越是安慰她想得就更多,但只要你一打岔她便忘了再想下去。 凌氏见当家接过碗时冲她扬起的那抹不对劲的笑,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当家的,我脸上可有东西?” 李怀河差点憋不住笑,伸手把媳妇拉到身边坐下,揉了揉她俏丽的脸颊“好看,老子的媳妇最好看。” 凌氏差点没被当家男人的夸赞臊死过去,一张脸通红通红的,不过心里像倒了蜜一样的甜,能够嫁给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 李婉今日一早来了月事,腰酸得根本直不起来,以前她没有痛经腰酸的毛病,只有来到这里,原身的这副身体底子实在差,根本不是她所能左右。 李怀江回屋便瞧见女人虚弱的窝在床上,眉头略略的皱了一下,啥话也没说便去泡来一碗红糖水。 李婉闻到红糖水的甜味,睁开眼皮“我方才已经喝过了。” 李怀江把她从床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再喝点暖暖肚子。” 李婉听话的接过碗喝了几口,才问“契约办好了?” “嗯,好了。”李怀江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契约 李婉把碗给他,接过契约看了看就收了起来“这几日先把地里的土松松,再灌些水,等苗子培育出来了就可以埋地里。” “先别管了,你如今脸色多难看,再不顾着点身子,你是打算日后独留我一人在这?” 李婉不禁嘴角噙笑,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好啦,不过就是来例假而已,日后多吃些好的,身子自然就会好。” “罗先生今早送了小半块野生灵芝,晚些让凌氏给你炖鸡汤。” “这几日我没什么胃口,等完事了再补。” “好,你躺好,我给你揉揉腰。” 李婉顺势翻了个身趴好,后腰上的一双手力道揉和,捏得她很是舒服,稍稍减轻了些酸痛感。 “等我以后赚了大钱,一定要补足了这副身子。” 李怀江眼底漾起一抹柔色“好,夫人想吃啥,为夫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李婉听着顺耳“那你得考个大官来当,当了官你才有能耐光明正大的带我去吃好吃的。” “都听夫人的,为夫定不会让你失望。” 李婉嘴角含笑,心生憧憬,“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你皮肤越来越黑了,好像自从你身上的蛇毒解了,就一天比一天黑。” 要说李怀河和李怀池黑是因为下地干活晒的,李怀江到这里还没下过地呢。 李怀江也发现了,不过他没放在心上“怎的,如今就开始嫌弃上为夫了。” “没有,我要说黑了还能挡挡桃花,你信么。” 被变相夸赞的李怀江心里美得很,这代表着媳妇贪图他的美色,至少有一样可图不是。 “在为夫心里,有夫人一人足已,即便咱俩日后容颜将老,阑珊褪却,我的身边也只能容你一人。” “嘴甜。” 李怀江闻言立马低头凑上去“夫人要不尝尝?” 李婉没好气的推开他凑上来的脸“得性,好好捏。” “遵命。” 小两口的感情日益深厚,宛如一对新婚小夫妻蜜里调油,彼此的眼中皆容纳属于对方的身影。 ------------- 几日后,李婉的腰酸好了,亲自手把手的带着凌氏、陈氏还有李婆子培育土豆芽苗。 她们把土豆倒出来,摊开铺在院子较阴凉的角落,在土豆的上面铺上厚厚的一层桔杆,再用水打湿面上的桔杆,可静置等待土豆发芽。 李怀江也没闲着,终于挑起锄头与两个便宜老弟一块把新租来的田地松土,张姑父也被李婆子赶到地里帮忙,姑侄四人花了三日功夫就把八亩的良田都松好了,再挖开田埂灌水润土。 村子里很快传开了老李家租地的消息,都在议论老李家当下租地是准备种什么。 听到消息的马氏,几番想要到老李家小院瞧个究竟,她可注意了这些天李婆子总是往老李家来,比以往来得都要勤快,总感觉老李家在暗戳戳背着村里人办大事,奈何老李家的院门时刻关得严实,外人根本窥探不得。 “当家的,要不你去趟老李家瞧瞧,再怎么说你也曾是他们的二哥,我也曾是他们的二嫂,没准他们如今一家子关上门办啥大事,咱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李怀海曾经跟一名木匠学过几年的手艺,如今趁着农闲给家里每间屋里都打上一套新的家具,正敲敲打打的他,听着马氏不胜其烦的啐啐念,本就郁结的心情更烦了。 马氏见当家的男人一直闷不吭声,心里也很恼火,自从被李氏出族,当家的对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晚上躺在同一头的炕上挨都不愿多挨自己一下,任哪个女人心里不憋屈。 马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正又要开口,儿子铭兆提提着一根树枝回来了。 “娘,我要吃糖葫芦,娘,我要吃糖葫芦。” 向来娇惯儿子的马氏眼瞧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别提有多心疼了,把儿子拉到怀里,嘴上却念叨“咱村子上哪去给你弄糖葫芦,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今日娘不是才给你窝了个鸡蛋。” “我就要吃,我看到小姑和明昭那死丫头都在吃,娘我也要吃。” 马氏一听先是一愣,立马心里又生出了怨气“那她们瞧见你,也没给你分两个?” 听到这话,铭兆更委屈了,跺着脚嘤嘤哀求。 “我就要吃糖葫芦,她们不给我吃,娘你给我买。” 马氏听到这,哪还能忍啊,再怎么说思婳也是铭兆的小姑,就算被分出去了,血脉亲情总割不断吧。 糖葫芦哪来的根本不用问,指定是前头的老李家又有人到县城去了,都说老李家如今日子过得好,顿顿饱饭大鱼大肉,如今又租了良田不知道要种什么;哪像他们这一房被分出来之后,还如以往那般一日最多两顿,只管一顿饱的,肉腥味一个月都难闻着一回,心里那团气立马就上来了。 “当家的你可听见你儿子说的没,老李家就不是个东西,你那小妹更是个焉坏的,兆哥难道就不是她侄儿啦,亏我当初对她还那么好,人小小心肝都黑到肠子里去了,你就不管管,凭什么咱家没能吃顿好的,他们成日关上门来大鱼大肉,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跟老娘在这装聋作哑的。” 第31章 预测地震 砰!!! 一直沉着脸的李怀海重重的把手里的木头摔到地上,受够了马氏那张没完没了的嘴皮子,要不是顾及他们家还得巴着岳家上族谱的事,他恨不能再甩马氏几个耳光。 凭什么,能凭什么,就凭他不是老李家的种,而且已经被李氏出了族。 就凭他曾经干过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如今想来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婪所铸成的,其中少不了马氏成日在耳边念叨的那些酸话。 老爷子说的没错,当初就不该要了马氏这个搅家精,如今他们这房把日子过成这样,他难道心里没怨吗? 他的怨又能与谁人诉说?! 马氏刹时间被吓了一跳,可是被点燃的心头火难消,欲要再开口,但对上李怀海那阴沉得可怕的脸,嘴皮动了动终是压了下去。 就连闹腾的李铭兆这会子也不敢再闹了,看着亲爹吓人的样子,小身子不禁哆嗦。 李怀海努力压抑心里对马氏的嫌恶,对当下的无奈,对过去的悔恨,心情复杂交加,起身回了里屋。 听着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马氏猛打了个激灵,后怕的缩了缩脑袋。 马氏不明白,为什么当家的要这么对她,这么对儿子。 难道他们一家子面对各种的不公,连句话也说不得了,凭什么? ----------- 又过了几日,李婉掀开铺在土豆上的桔杆查看,发现有的土豆已经开始飙芽了,有的一颗足足飙了三四株芽床,按进度,再过几日就可以把培育好的芽苗分切下地。 这时,小明昭扭着小身子屁颠颠的跑到李婉的脚边。 “娘,天是红色的。” 李婉抱起小闺女,顺着粗短的小手指,往天边望去。 没有现代化学的污染,眼前的天空纯净如画,淡淡的黄昏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昭儿,天上的是黄昏的颜色,漂亮吧。” 小明昭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重重点头“哇~,黄昏真美。” 面对漂亮又可爱,还会卖萌的小闺女,李婉没忍住,在闺女的脸蛋巴唧一口。 再次抬眼欣赏天色,只是这一眼,原本眼底溢满的愉悦多了几分讶然之色,她深怕自己看错,紧接着,却越看越是心惊。 这种惊惧占据了她整副神经,抱着闺女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大嫂,晚饭准备好了。” 这时,凌氏从灶房里出来喊上家人吃饭。 下学回来的怀溪和铭笙、铭意三个小家伙也从屋里出来,铭意这时扑了过来,抱紧了李婉的腿撒娇。 “娘,意哥儿明日可不可以不上书塾,意哥儿已经学会写很多大字了。” 李婉被小家伙扑得身子一晃,紧绷的心弦终得以分心。 李婉还没说话,李怀江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意哥儿,娘抱着你妹妹,你这么扒着你娘,万一把人扒倒了,日后不许再出屋子一步,今晚不练完三十个大字不许睡。” 三——三十个? 铭意差点没被亲爹好大的一口气给吓昏过去,麻溜的松开亲娘的腿,整副小身子哆嗦得不行。 这时,铭笙过来提溜起小老弟的后衣领,很有一副大哥相“爹,您放心,今晚我会看着二弟写完三十个大字。” 怀溪本想来帮一把小侄儿,可大侄儿发话了,他只能憋着笑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铭意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大哥,娘没摔倒。” 铭笙面无表情,义正言辞的道“若娘真被你扯倒了,你要写的就不止三十个了。” 李怀江很是满意好大儿的表现,有他老子的风范。 李婉:…… 铭笙怕不是李怀江的plus版本吧,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不过嘛,被大儿子护着的感觉挺好,小家伙人小小,却十足的老成模样。 李怀江伸手抱过小闺女“昭儿长大了,别总是让你娘抱,把你娘累坏了怎么办。” “爹爹,昭儿不想练大字。” 噗——!!! 这次,李婉当真忍不住,瞧他把闺女吓的。 李怀江很无语,可是看在小闺女可可爱爱的份上,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饭后各自回屋,敏锐的李怀江本江早在吃饭的时候就已察觉自家媳妇的不对劲,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上前坐到炕边,揽过女人问“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李婉握住他揽在肩上的手,感受到男人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似是才缓解她内心的不安。 “你相信我吗?” 李怀江:…… 媳妇你说吧,为夫挺得住。 李婉越是一副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怀江越是焦急。 李怀江捏了捏掌心中微微发颤的小手“有为夫在,别怕。” “我觉得这里,好像要……要有地震。” “地震?”李怀江惊了 李婉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我爷爷以前在国家气象台工作,他私底下唯一的爱好是观察风象和云变来断定气候,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异象,我小的时候爷爷总把我带到身边,教了我许多,但我没试过自己一个人仅凭风象和云变来确定气候异象。” 李怀江大致明白李婉想表达的意思,吃惊过后定了定神,“所以,你观察出有地震要来?!” 李婉不太肯定“傍晚我看到了几片地震云,但我又不敢肯定准不准。” “听你这么说,这个地方地表下确实有一条断裂带。” 李怀江记起了些地理知识,虽然事隔久远,好在没有全还给老师。 他的话无疑加大了李婉的推测,但李婉还是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测会否成真,以前她爷爷确实每回推测都十拿九稳,但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学到的也只是皮毛。 思及此处,李婉又想到了什么“如果真的有地震,周围的环境一定会有异变,咱村子后头不是有条河嘛,你明日抽空过去瞧瞧,还有院子的那口井,明日让老二老三把盖在上面的石头搬开。” 他们院子有一口井,当初李老爷子建这套小院时钻的,后面又重新弄了压水井,原来的那口井才用大石头封了口没再用。 “好。” 见李婉仍旧忧心,李怀江便安慰道“别担心,如果真的有地震要来,咱提前发现了,至少能提前做些准备。” 李婉还是不放心,毕竟在这个时代灾难的降临就宛如灭顶之灾,落后的医疗水平,贫瘠的物质,每一样都让她很不放心。 次日,李怀江来到了村后的那条河边,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流,孱孱流动的河水并没有半点的异样,他向来是个心有成算,未雨绸缪的人,他也相信李婉的预测不是吹虚,只是眼下环境一切平静如常,就连身后那座山林里,时不时传来飞鸟走兽的声息。 天地异象最易被弱小的动物所感应到,可眼前的河流下,鱼儿依旧在静静地潜游,山林仍有飞鸟的踪迹,一时间根本无从判断地震的异象是否降临。 老李家院子里,李怀河和李怀池吃力地把压在水井口上的一块大石搬开,这块大石是当初他们四兄弟合力用担子绳索挑压在井口上的。 “大嫂,我到村里多找几个帮手。”李怀池道 李婉见井口上的石头挪开了一块小角落,能够透过不大的缝隙看清井里水面的情况,便抬手制止了老三。 “没关系,这样就好。” 毕竟家里有孩子,万一孩子们在井口边打闹不慎跌落,倒不如让石头就这么压着吧。 李怀河抬起袖子擦了把汗“大嫂,咱家这口井已经好几年没用了,老爷子让把井口封上,说这口井日后能救命用的。” 李婉心底讶异,心道,确实能救命用,李老爷子牛啊,这么有先见之明?! “好,你们先去喝口茶歇着吧。” 第32章 还好只是梦 李怀江从村子里回来,李婉便急急的迎上前去。 “怎么样了?” 李怀江摇了摇头,问“今天可还看到?” “一刻钟前,又出现了,应该是没错。” 如果昨日是意外,或者是自己看错了,那么今日就不可能是意外和看错,当下周围的环境又没有什么变化。 爷爷曾说过,环境不变要么是地震震感较弱,要么就是大地在酝酿一场大难。 李怀江的心也提了起来“这几日地里没啥活,我让老二老三把家里的屋子都检查一遍,该修的修,该加固的加固。” 李婉赞同的点头“对了,孩子那边让他们请几日假在家里待着吧。” “好,我等会写一封书信,让老二到书塾接上孩子,把信转交康砚,书塾孩子不多,要不要提前防范让他自己做定夺。” 康砚是李婆子的秀才女婿,在邻村书塾教书,为人忠厚老实,自从中了秀才之后却没打算再普及科考,而是留在村中书塾教书育人。 “好!” 李怀江握了握李婉的手“我先去一趟五叔家,你也别担心,也许只是小震。” 李婉点头应声,她也希望只是小震,这些年接连的天灾让百姓无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好不容易今年气候转好,眼看将迎来秋季丰收,如果再来一场灾害,她无法想象这一带的百姓该如何生存下去。 李族长听闻李怀江今日前来所言之事,整个人差点没从椅子上滑溜下来。 “怀江,这事可是真的?老爷子真给你托梦了?” 李怀江自然不会把媳妇预测风象异变之事道出,李老爷子生前痴迷占卜之术,李氏一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李老爷子占卜卦象之精准,更是让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难求一卦。 所以,李怀江把死去的李老爷子拿出来做伐子,无形加大了可信度。 “小侄也是拿不准,要说老爷子第一次托梦,小侄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昨夜里老爷子又来小侄梦里走一遭,埋怨小侄没将此事告知五叔。” 李族长听闻李老爷子两次托梦都为了同一件事,哪还有不信的。 “好好好,五叔我这就喊来族里的族老们细细商议此事,毕竟这可是大事啊,马虎不得。” 李怀江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侄儿希望五叔别把侄儿扯到面上,毕竟这事说不好传了出去,侄儿就得顶上肆意谣传,制造百姓惶恐的大罪。” 李族长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是是是,五叔明白你一片心意,自是不会把你说出来,怀江啊,你对族里有这份心是好的,从前都是族里对不起你们老李家,冷落了你们的感受。” “五叔言过,咱都是一族之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从前过往再提及,五叔便是与咱老李家生份了。” 李族欣慰李怀江的气度,连连点头称赞。 李怀江知道李族长急着寻族里的族老商议此事,便也不再逗留,反正话已带到,重视与否不是他所能左右。 ------------ 夜深,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正是好眠的时分,李婉却睡得不安稳。 李怀江以为是怀里的人热得难受,迷迷糊糊的摸来一把小叶扇,轻轻的给她扇风。 “快睡吧。” 在男人的软语轻哄之下,女人很快便又沉沉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看到了地震后的满目疮痍,房屋倒塌,尘土弥漫,受灾的百姓危如累卵,民不聊生,整座城遍布着死亡的气息,没有半点生机。 她看到了李怀江为了护她,倒在了塌坊的房屋里,还看到了陈氏落产,鲜血染红了裙衫奄奄一息,还有老二、老三和凌氏也因为没能及时躲避这场灾难而殒命。 而她如疯子般在不断发生余震的废墟中刨开掩埋在李怀江身上的残垣断壁,刨到十根手指头血肉模糊也不觉得痛,只因她的心在男人被房屋掩埋的那一刻就已经痛到了麻木。 她害怕,她怕那个男人把她丢在了这个时代,更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如何残过撩生…… 梦境的画面那般的清晰,清晰的让她觉得这不是梦。 最后,她被人从梦中晃醒,睁开眼睛全是水雾,许久才看清面前男人的面容。 李婉哽着发涩的喉咙,抬起双手紧紧的揽住男人的肩膀,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哽咽低泣。 还好你没事,还好只是梦…… 李婉不停在心底里默念,庆幸,庆幸那只是一场梦。 天还没亮,李怀江知道女人梦魇了,“别怕,我在呢。” 李婉抽噎着嗓子点点头,许久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李怀江,如果哪天你要死了,记得要带上我。” 听着怀里人闷闷的哭腔,男人胸口有些发胀,涨得有些疼“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一人。” 李怀江不知道李婉梦到了什么,心疼的将人搂紧,低头轻轻的吻住了她的红唇。 在男人落下亲吻的那一刻,李婉前所未有的热切回应,热切得让李怀江心头一颤,许久才松开怀里的人,望着她那双发亮的水眸,干涩的喉咙燥热难耐的滚动了几下。 “宝贝,我想要你。” 情到深处的李婉羞涩的收紧搂住他的双肩,主动把人压了下来,凑上红唇,给予无声的回应。 村上春树说: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自与你欢好便把你当做我的余生。 一室的旖旎许下了她对这个男人的钟情,也许下了二人携手相伴的世世诺言。 ------------- 李族长与族内几位族老们商议过后,不得不重视有可能即将到来的地动灾害,但也不敢大肆宣扬,以免动辄人心惶惶。 于是,李氏所有族人的房屋皆听从族长族老们的吩咐,该修的修,该加固的加固。 而里正那边李族长也隐晦的提醒了几句,但里正并未放在心上,嗤笑李氏一族尽弄些虚头巴脑的无稽之谈。 李怀溪和铭笙、铭意三叔侄请了假没回书塾,但也被拘在屋里读书,其中最开心的当属铭意,只不过他以为不用上书塾就不用写大字,结果——,与他同一屋的亲哥居然比学堂的先生还要严厉。 铭意小朋友原本笑哈哈的小脸,成日皱成了苦瓜脸。 以往最心疼他的罗爷爷也不帮他了,偶尔还抽他出来背诵三字经,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哭唧唧有没有。 这日,李怀江让李怀河套上牛车,带他和李婉到县城,长留村距离县城不远,牛车来回一趟只需花费一个时辰左右。 李婉担心昨晚的梦境成真,灾祸横生,地里的庄稼皆因这场地动损失惨重,所以他们必须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李婉先到干货铺子买了许多能存放的干货,又买了鱼类肉类,老姜和大蒜各买了一大筐子,以及几颗大白菜。 最后,夫妻二人来到县里一家较大的粮铺,铺里没有几个采买的客人,他们买了两袋百斤装的精米,粮铺里的米粮多是没磨开的谷子,也有磨开的精米价格较贵,李婉嫌麻烦就挑了磨好的精米,小米,糙米,白面,各类主粮都买了好些,同时也不忘了买上盐以及食材调料。 守在铺子外头看顾牛车的李怀河,看着店里的壮劳力一袋又一袋的将哥嫂采买的粮食搬运到牛车上,好奇懵逼之余,又不敢多问。 这几日他和老三都觉得哥嫂很是奇怪,先是让他们把家中的房屋各种加固修葺,本来去年小院就已经听从老爷子临终前的要求修过一番,牢得天塌房子都未必能塌。 又让老四和两个侄儿请假呆在家中,成日拘着不让出院门半步,大嫂还让他媳妇带着三弟妹每日多挖些野菜回家掠干存放,最重要的是,把隔壁的罗先生接到了他们家小院里住,说是罗先生的房屋老旧住着不安全。 以上种种,李怀河倒没有半点的意见,只是他弄不明白,熟悉的问号在脑袋里,哐当哐当直响。 第33章 采买 小夫妻静静的等待掌柜算清账目,这时一名店劳力从后门房进了店铺。 “掌柜的,新来的一百袋谷粮已经存放到仓里了。” 李婉和李怀江本无意听到了店劳力说的话,李婉眼眸忽地一闪,抬头看向一旁的李怀江。 李怀江明白过意思,状似无意地问了掌柜一嘴“掌柜的,看不出来你们这里的生意还挺火热,一次进库量如此大。” 打算盘的掌柜头也没抬,笑道“咱们云商行铺子无论大小,主家按月安排送来一批货粮,也是有备无患嘛。” 就好比前两年接连旱灾,庄户百姓不也得到店里来买粮食,不过今年气候回转,店里的生意大不如前两年。 “不知,在你们铺子里一次采买大量的米粮,可有优惠?” 掌柜打着算盘的手指一顿,诧异间重新审视面前的小夫妻“客官,您的意思是……,那自然是有优惠的,敢问客官您需要多大量的米粮?” 好不容易来一单大买卖,掌柜的别提有多热切了。 李怀江看了看李婉,李婉想了想道“你先说说优惠力度有多大?” 掌柜笑盈盈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李婉了然一笑“看来掌柜的诚意不够大。” 掌柜听闻这话,肉疼的笑容都快僵住了,一成的让利优惠还不够大?不免怀疑这对小妻夫是不是跟他闹着玩的。 李怀江“两成,那一百袋粮食我们全要了,如果不行就算了。” “一……一百袋?”掌柜的震惊之余,快速在心里盘算盈利,立马又笑眯了眼。 “成,两成就两成。”难能遇到大主顾,刚来的一百袋粮食,入库即售罄,主家要是知道了定得高看他几分。 李婉也爽快,把带来剩下的五十两银票放到了柜台上“这是订金,剩下的你们一个时辰后把货送到了,自然有接货的人与你们清点尾款。” 掌柜的接过银票,手都有些颤抖,笑盈盈的一个劲点头应声,同时招呼刚才出来报备的壮劳力把入库的粮食安排扛出来。 “好嘞!” 那名壮劳力正掀开后门的帘子出去,与另一名出来的劳力打了个照面。 “诶,顺子走走走,接着干活。” 那名叫顺子的壮劳力个子高大,许是长年干力气活,露在砍肩布衣外的二头肌圆鼓得跟发酵过度的面团。 只是那张脸刚毅而不失俊朗,与店里的其他壮劳力比起来要好看上许多。 顺子听说有客人要买下他们才入库的一百袋粮食,不由得往柜台前站着的一对小夫妻身上多看了两眼,只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深邃的眼眸微微一敛。 姐姐? 那名盘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娘子耳后根有一块如拇指大小的方形胎记,与儿时的记忆中姐姐耳后的胎记重合。 就在顺子愣神间,李怀江注意到他打量过来的目光,双眸一凛,下意识的伸手揽紧媳妇的肩膀。 李婉莫明抬头看了眼男人“怎么了?” 顺子也在这一刻回了神,那名年轻娘子抬起的侧脸是那么的亲近,难道她真的是——? 可对上年轻娘子身旁人的目光,顺子不得不压住心头的躁动,就在这时,那名同伴折返了回来,从帘子里伸手将他拽进了后仓。 “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的。” 见人消失在帘子后,李怀江才略略收回视线,垂眸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媳妇。 “没事,事情办好了我们回吧。” “好。” 刚才那人看他媳妇的眼光明显不对劲,就好像饿狼盯着兔子的感觉,要不是自己这副小身板比之对方显得弱势,他也不会这么焦虑——总结,打不过。 与掌柜的交换了地址和押金条子,小夫妻片刻不逗留的上了铺子门外的牛车回村。 牛车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作主张了?” 自作主张的买下那一百袋粮食,当下冷静回想,她做事有些冲动了。 李怀江微笑“夫人做的决定,就是为夫的决定。” 也是,李怀江那么聪明,她能想到的,李怀江定也能想到。 他们老李家在村子里,乃至李氏族内都稍显弱势,在古代他们若是没个倚仗,做起事来必定束手束脚,为了日后考量,有必要提前拉近与族里的关系。 李怀江握过她的手,在掌心捏了捏“不都说好了,咱家你说了算。” 李婉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顶他靠过来的身子,偷偷瞄了眼前头赶车的李怀河,这不看不打紧,好家伙,晒得溜黑的后生,耳根子是红的。 云商行粮铺门前,几名壮劳力将一袋袋百斤的谷粮整齐码放到两架马车上,掌柜脸上的笑持久不散,清点好数目就派了一名信得过的店小二跟着马车前往长留村对接账目,同时还派了三名壮劳力跟车卸货。 顺子没在出行的名单中,不过他趁掌柜的不注意,与那名关系较好的同伴做了交替。 “谢了,六子。” 小六子嘿嘿一笑“谢啥,哥们我谢你才是,等你们走了,我还能溜到后仓房里打个盹。” 顺子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啥也没再说便跳上了最后的一辆马车跟车出货。 随着拉粮食的马车慢慢的离开县城门,顺子脑海里模糊零散的画面记忆渐渐浮现,耳边慢慢回响起儿时的声音。 “姐姐,我怕~” “听话,快跑——” 他记不得小时候姐姐的模样,也记不得他们姐弟俩原本的家在哪里,但他永远忘不掉姐姐耳后有一块红色的方形胎记。 回想此处,顺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在衣服里面,有他长年不离身佩戴在脖子上的一枚云腾玉佩,当年他的师傅在路边捡到他时,这枚玉佩便一直戴在他的身上。 这么多年,他跟随师傅四处游走,始终不忘寻找儿时失散的亲姐姐,找到姐姐也是他此生唯一的夙愿。 --------------- 牛车回到李家小院,老三李怀池和陈氏、凌氏忙不迭的迎出来,帮着卸下牛车上的东西。 “小心!” 李怀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李婉下车,车旁卸货的几人头都不敢往高了抬,深怕打扰到哥嫂俩口子的亲热。 李婉下了车,见陈氏挺着个肚子,便道“二弟妹、三弟妹,你们把肉拎到灶房,剩下的让二弟和三弟来搬吧。” “好的,大嫂。” 陈氏和凌氏开心大嫂对她们的体贴,拎着用竹绳串好的一大例排骨和五花肉,以及几条大草鱼,颠颠的送往灶房。 李婉回到屋里让跟在身后的李怀江把房门掩好,翻出藏钱的匣子,打开锁扣从里头抽出两张百两银票。 李婉动作干脆利索,好似经常干这事一样,可李怀江以及原身都没见过李婉手里的钱匣子。 不由暗道,确实藏得够深。 匣子里有好几张银票,都是百两一张,目测至少有五六百两,还有两块金锭子,以及银锭子。 李婉把钱匣子当着李怀江的面放回原处重新藏好,再把银票交到李怀江手上“这事得族长出面。” 李怀江捏着票子,有些心梗,活了两辈子头一回在女人手里接票子。 “老爷子,的确够狠。” 李婉知道他在暗指什么,瞄了眼藏钱匣子的方向,微笑“怎么,你想掌钱?” “不不不!”他想活命“钱财自然是由夫人保管甚好,为夫只是小小的感叹一番。” 李婉嗤笑地捏了捏他没几两肉的脸颊“让你嘴贫,快去吧,我让凌氏今晚炖酱骨架给你补补。” 李怀江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不舍得松开“好!” 第34章 族囷 李族长再次迎来李怀江,忙客气的把人领进堂屋。 “昨日你与五叔说的事,已经让人告知族里上下,如今每家每户都抓紧了修葺房屋。” “那自是甚好,常言道有备无患,需知任何大灾大难皆来势凶猛,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降低受灾风险。” 李怀江抿了口茶,瞥见李族长意味幽长的眸色,淡淡地扬唇道“其实我今个再来寻五叔,是有两件事要与五叔商量。” “怀江有事不妨直说,在五叔这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李怀江哪能看不出李族长眼中闪露的狐狸谋算,淡淡笑了笑。 “我家老爷子在世时,常常与我说教,做人不能忘了根本,我们始终心系李氏一族,所以想问问五叔可有想过在族内设一仓囷?” 李族长听闻此言不由大惊抽气,好半响才缓过神来,自从李氏一族迁至长留村,族人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如今又时逢地动大灾,如果族内真设有一仓囷以防不时之需,那是利于族人的好事,只不过仓囷易设,粮食哪来啊。 “怀江所言之意是……” “五叔您客气,我只是小小的提了一建议,仓囷之事定是由五叔主持。” 说罢,李怀江从怀里掏出那两张银票摆到了李族长手边的高几上,“今日我与内子在县城粮铺低价采买了一批谷粮,以表我们老李家支持五叔开设族内仓囷。” 李族长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两张百两银票,虽然曾听长辈们提及老李家祖上是李氏一族内最富足的地主,这些年他们族里眼看着李家兄弟日子过得如何,还都以为…… 如今,老李家竟眼睛都不眨的拿出二百两支持族囷,可谓不是个极有心胸之人,同时也为自己以及族人曾经冷落了他们哥几个感到惭愧不已。 “怀江啊,五叔也不与你多说别的客套话,日后你只要有事尽管来寻你五叔我。” 李怀江就等着他的这句话,“多谢五叔,确是还有另一件事要与五叔商量,侄儿打算参加来年恩科,来日还需五叔多做帮保。” “此话可当真?”李族长激动了 “自然是考虑好,再来与五叔说的。” 李族长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 “你能想到这么一条出路就是好的,怀江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咱李氏一族全力支持你的想法。” “多谢五叔。” 这年头,谁不想族里出个有功名的后辈,哪怕是个秀才都能给族人添不少的光。 送走李怀江后,李族长忙不迭的寻来几名信得过的族内后生到村口接应,再找来族内长老们一同商议仓囷之事。 最后,李族长等人暂时将李氏祠堂的后屋收拾出来作为临时仓囷,一百袋谷粮在当下可不是小数目,万一真的来了场灾害,仓囷里的谷粮都将是保住族人性命的根本。 很快,村子里不少人皆看见两辆拖着大批粮食的马车进了他们村子,之后又被李氏的几名后生领走,都不住在纷纷议论此事。 “这么多粮食,李氏一族是发了大财啊?” “可不是嘛,李氏一族以往可是咱村子里最穷的宗族,想不到如今这么有钱买粮食。” “诶,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忘了,咱村子里最穷的老李家如今日子过得不比谁好啊,咱以前看走眼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么多粮食是李氏谁家买的,光是一家得撑好几年啊。” “就是就是……” 任村子里的议论声再大,李氏一族的人全当没听见,把马车上的谷粮存放在了李氏宗族的祠堂里,还从族内挑选出几名精神头十足的后生,不分昼夜轮流看守祠堂。 ------------- 李怀江从族长家中回来,喊来了两个便宜老弟李怀河和李怀池,二人来到堂层便看见大哥和罗先生正泡着茶。 “大哥,罗先生。” 李怀江抿了口茶水,看向两个老弟,道“这两日我与你们大嫂的举动你们也都看在眼里,就没什么想问的?” 李怀河和李怀池懵逼的对视了眼,奈何有那个心,没那个胆,皆连连摇头。 “大哥,您与大嫂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是的大哥,反正弟弟们都听您和大嫂的。” 罗先生惯有的做起了背景板,状似悠闲的喝着茶,实则心里一阵腹诽与唏嘘。 短短几月,曾经他最不看好李老头的几个棒槌孙子,如今都有了大转变,甚好甚好。 李怀江没好气的睨了眼两人,才道“跟你们说也没关系,也好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两人再次懵逼,互看对方的脸上都写着大大的问号。 “也许过几日,咱这地段会发现地动。” “地动!!!” 二人同一时间被亲哥如此重磅的消息砸得头昏脑胀的,虽然他们是山野村夫,可地动是什么不可谓不清楚。 李怀河还记得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刚到长留村没多久,就发生了一次地动,那场地动震塌了村子里好些人家的房屋,死伤惨重。 “大哥,真的有地动?”李怀池满脸的忧心 “嗯,前段日子我与你们嫂子到县城,无意间听到一名老人家预测所言,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家里家外都做好预防地动的准备就是了。” “目前为止还没影的事儿,你们也别往外声张,免得被有心人指责咱家乱造谣言,传到县令那可就是大罪。” 两个小老弟被大哥这番话狠狠的唬了一跳,无不精神抖擞的表示不会乱说乱传云云。 “凌家和陈家是咱老李家的亲家,老二你等会去趟凌家,切记别多说多评判,就按我刚才说的转告亲家就行,也别让亲家在外头乱说,提醒可以但不能添油加醋。” 李怀河连连点头“是的,大哥。” “陈家村离咱村子有些距离,老三你趁这会子到村子里借头驴,骑着去一趟你岳丈家,也把这事情转告一下,算是表了咱两家之好的关系,趁入夜前赶回来。” “谢谢,大哥。” 李怀河和李怀池从堂屋出来,呼啦啦就出门往自己岳家奔走相告。 陈氏和凌氏自是不知即将要发生的大事,欢欢喜喜的在灶房里忙活,把今日哥嫂在县城买回来的鱼和肉分了些出来用盐巴腌制存放。 “二嫂,你说大哥大嫂私底里存了多少银子啊,咱家一天天都有肉吃,你看看这排骨,能吃好几顿呢。” 凌氏给鱼身上抹盐巴的手顿了顿,脸上不自然的扬起一笑“我不知道,这事也不是咱该管的。” 陈氏闻言虎躯一震,想起了当家的耳提面命,让她多管管自己的这张嘴来着,怎么一时高兴就忘了呢。 扫了眼凌氏平静的面容,陈氏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二嫂应该不会小心眼的去大嫂跟前打小报告吧。 “嘿,二嫂说的是,瞧我这张嘴,一时高兴就没个把门的。” 凌氏懒得深究陈氏这话是真是假,以她的脑子也猜不透,只淡淡的微笑道“大嫂说晚上咱家吃酱骨架,三弟妹你把剩下的排骨先掠起来。” “好嘞!” 要说不说,二嫂凌氏的厨艺是真的好,做什么都好吃,半个月前做的那顿酱骨架美味得差点让她吞下自己的舌头。 第35章 姐姐可还记得我 堂屋 罗先生“此番地动,可真是你小子在街头听来的?” 李怀江睨了眼老狐狸,微笑“那是当然,不然先生以为我还会有预测天象的能力不成?” 就见,罗先生一脸高深的摸着胡子,看得李怀江嘴角直抽抽。 “整两盘?”李怀江实在不想跟成精的老狐狸继续这种敏感的话题,故而借下棋转移目标。 罗先生自然是乐意的“好,今日看老夫如何收拾你这老小子。” “呵!”李怀江拿来棋盘和两罐棋子“先生您老小心风大闪着舌头。” 这下换罗先生无语,暗暗发誓今日定要让这小子哭着讨饶。 可结果…… 李婉到院中查看土豆的发芽情况,大部份都已经飙出了新芽,还有小部分闷着,估计还得过个几日。 “你谁啊?” 这时,紧闭的院门外传来李怀河急吼吼的警惕声。 李婉微微一怔,让身旁的思婳把明昭抱回屋里,凌氏与陈氏也听闻了动静从灶房里探出身子。 “大哥——” 李怀河的呼喊声打断了下棋中的李怀江和罗先生,二人微愣之下起身走出堂屋,就见院门被李怀河推开,同时两只手揪着一名个头比他还高的壮小伙进来。 明显那名壮小伙没有使出全力挣扎,半推半就的被带进院里来了。 李怀江一眼就认出了这名壮小伙,不正是粮铺里的那名劳力,李婉也认出了他身上穿着的坎肩粗布衣是粮铺里搬重物的伙计。 “大哥,这人在咱家院外鬼鬼祟祟的,看着像是今日县城粮铺里的伙计。” 进了院里,那名壮小伙微微一抖就挣掉了李怀河的束缚,就见他箭步往李婉跟来。 李怀江见状,快步来到自家媳妇身边,把人护到了身后。 “姐姐!” 顺子来到二人面前双膝重重落地一跪,吓得两人眉心不由一抖。 姐姐? 这声称唤惊掉了众人的下巴,李怀河本还想着到族里找来帮手收拾这名壮小伙,可对方当下居然称呼他们大嫂为姐姐,是怎么一回事? 李怀江微惊的回头看了看李婉,李婉一脸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懵逼。 她哪来的弟弟? 她这一世不是个孤儿吗?而且对小时候的事情根本没有记忆,还是听老爷子提起她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被老爷子从尸堆里发现,又是如何捡回一条命,老爷子养了她快一年才会开口说话,对自己如何被埋在尸堆里的事情一概想不起来,也记不起自己还有没有亲人。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倒是能清晰的说出一个[婉]字。 所以,李老爷子才给她冠上李姓,取名李婉。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李怀江眉头紧皱,警惕性的望着面前的壮小伙“这位小哥莫不是认错人了,内子不曾有兄弟。” 顺子摇头“没有错,我刚在村子里打听过了,姐姐是在五岁那年被逃难中的李老爷子所救,我与姐姐便是在五岁那年失散的。” 李怀江心道,你小子是真傻还是假聪明,事情你都打听了,你爱怎么说都行,哪来的可信度。 李婉也觉得可笑“你说你五岁跟你姐姐走散,时隔多年,你又如何断定我是你姐姐?” 顺子见姐姐终于开口说话,一时间有些激动“记得的,我别的都忘记,姐姐你耳朵后面的胎记我一直没忘。” 李婉;…… 呐呢?! 狗血的胎记认亲戏码,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 “而且,您不觉得咱俩长得挺像的吗,姐姐与我可是同胞所出?” 李婉:…… 虽然小伙子的确长相不错,要放在现代也算是个精神的阳光大男孩,可她真的没觉得自己与他相像。 李怀江不由的多看两眼面前的壮小伙,也没觉得哪里像。 罗先生这时开了口“神色间,确实有些相似。” 李婉和李怀江:…… 老东西,请保持你惯有的看破不说破的高傲姿态好吗。 好奇的陈氏大着胆子,捧着肚子颠颠的走了过来,还特意探头打量了一番壮小伙的相貌,乍一看竟觉得这名看似粗壮的汉子,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嗨。 又看了看自家大嫂,再看了看那小伙,然后摸摸下巴,一副柯南上身的模样。 “大嫂,他与您确实有些像。” 凌氏和李怀河闻言,也纷纷过来查看,皆都是一愣,然后同步点头。 如果一个二个这么说,李婉和李怀江不会相信,三个以上的人都这么说,他们俩不得不怀疑几分。 小夫妻再次打量了眼跪在地上,双目有神的小伙子,还是没感觉哪像。 李怀江略略松开了眉宇“你先起来吧。” “好!”顺子麻溜从地上起来,按捺不住的往前两步。 “姐姐,我……” 顺子刚上前一步,李怀江便直接把李婉整个人护在了身后,语气不善且冰冷“要说话站在那好好说。” 顺子有些憋屈,但看在对方应是自己姐夫的份上,不得不心生尊敬之意。 “是。” ------------ 原本在屋里读书的李怀溪,悄悄的跟着两个侄儿扒在堂屋门角,偷听屋里的谈话。 堂屋里,李怀江和李婉正襟端坐在上首的两张椅子,顺子则挺直了背脊站在夫妻二人两步开外。 “小叔,他是谁?”铭意嗡声嗡气的眨巴眨巴眼睛问 李怀溪做了噤声的动作,才小声的回应“听说,是你们的舅舅。” 铭意不太明白的偏头想了想,还是不明白。 在铭意的小脑袋瓜里并没有舅舅这样的词汇,接着又问。 “什么是舅舅?” “舅舅就是,我大嫂你们娘的弟弟,也是你们的长辈。” 这么一解释铭意总算明白了,但明白的还不太透彻就是了。 而同样在旁探听屋里动静的铭笙就显得淡定许多,毕竟已经是个七岁的小大人了,同时非常好奇那个背身粗壮的舅舅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他们的娘一样好看。 在小铭笙的眼中,娘亲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娘,娘亲也是这个世上对他和弟弟妹妹们最好的人。 李婉看顺子的眼光中带着三分警惕,三分好奇,三分打量,还有一分的不可置信。 毕竟任谁一时间都无法接受突然崩出来的亲人,原身的记忆全是有关老李家的,包括儿时她与李怀江青梅竹马的感情,还有让人脸红耳热的成亲生子画面。 呃,抱歉,跑题了。 李怀江神色淡淡的打量面前的顺子,“你可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跟你姐走散的?” 顺子立马回道“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当年我是在河州定县被我师傅所救。” 河州?定县? 夫妻二人大为震惊的互视了一眼,河州定县也是当年老爷子发现李婉的地方。 这么说来,李婉和眼前这名叫顺子的壮小伙,怕是真是亲姐弟无疑了。 李怀江想了想,清着嗓子又问“可还有别的能证明你与你姐姐的关系属实?” 顺子忙取出脖子挂着的那枚云腾玉佩,双手递到二人面前“这枚玉佩是师傅发现我时,就已经戴在身上了。” 李婉不懂玉,只微微扫了眼,像是有些透白的羊脂玉,面上镶着云纹,也没啥特别之处。 李怀江接过玉,拇指指腹在玉佩面上摸了摸,他能看出这枚玉佩材质不凡,不是属于普通老百姓的东西。 看了看一旁的媳妇,见李婉摇头,表示没印象。 相比顺子的热切,李婉的淡定与茫然让认亲心切的顺子内心焦急不已,在顺子的心里认定,眼前的娘子就是自己的亲姐姐无疑了。 都说血浓于水,他越看李婉心里的亲切感就更深重几分。 第36章 认亲 “姐姐,你可还记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 顺子虽没有上学堂读过书,但他的师傅是个有满腹诗文的武行,偶也会教他识文断字,而这首诗文也是师傅时常听他念起,才告诉了他这首诗的名字和寓意。 因为这首诗小的时候姐姐时常挂在嘴边念叨,他一定不会记错的。 然,李婉静静的听眼前的小伙念诗,开始听着狗血得不行,只是到后来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看不清楚的模糊画面,还有许许多多杂乱的声音。 [婉儿……]是一副苍桑老太太的轻唤声 还有男人粗犷恐吓的嗓音[老实点,再吵吵爷把你们都杀了……] 以及很多很多的马蹄声,震破耳膜的撕杀声,兵绒铁器碰撞的凄厉声……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最后,她清晰的听见一稚龄女童念诗的声音,她看不清画面,就好像坏掉的老旧电视,不停的在脑子里跳台闪烁。 李婉越是想看清画面,脑子就一抽一抽的疼,不住的抬手揉了揉发胀的脑仁。 李怀江见状,不住担忧“婉儿,怎么了?” 李婉努力的挣脱混乱的记忆画面,让心情平复,也让大脑平静而放空,缓了缓才道。 “我……我好像听过这首诗。” 顺子闻言一喜“没错姐姐,这首诗姐姐小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念起,我因着时常听姐姐念,所以也会念。你真的是我姐姐,太好了弟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顺子很是激动,咕咚又是一跪。 李怀江和李婉两人眼皮一跳,都为他感到膝盖骨头疼。 “你……你先起来。”李婉不习惯动不动就有人跪在她的面前。 顺子傻乐的挠挠头忙不迭的站起来“姐姐,弟弟实在是太激动了。” 小伙子有多激动,他们不瞎都能看得出来,只是李婉仍心存疑虑,许多迷团一下子塞满了她的脑袋解不开。 “你就这么认定,我是你姐姐?” “当然,姐姐你记得这首诗,还有你耳朵后面的胎记,不会有错的,你就是我姐姐。” 李婉又问“那你可记得,我们还有什么家人?” 顺子摇头“这个,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当年我们都还小,又时隔多年,我脑海里只记得姐姐一直叫我快跑,应是要躲避什么人。” 李怀江听闻这话,眉头再次略略一紧,凭着那材质不俗的玉佩,以及顺子这番话,他不得不怀疑这一世李婉的身世。 谈论到凶险之上,他的心又紧了紧,“既然你是李婉的弟弟,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无论你记起多少,轻易别与外人透露。” 顺子连忙点头“是的姐夫,除了我师傅,我谁都没有说过。” “你师父?他如今可在你身边?” “我师父两年前便去世了,他老人家走前与我说,如果我要找姐姐可以顺着河州定县周边的州县寻找。” “这两年我兜兜转转寻了许多地方,上个月才来到的知县,身上的盘缠用没了,就暂时找了份散工攒下盘缠再继续上路,没想到今日就遇到姐姐和姐夫了。” 李怀江对他嘴上的这句[姐夫]甚表满意,渐渐的也抛下对这小伙子的成见。 这时,顺子从腰间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上前。 “姐姐,姐夫,这是师傅临走前留给我的银票,我一直没舍得用,如今找到了姐姐,这银票就交由姐姐姐夫保管着。” 李怀江和李婉:…… 这小子莫不是傻,身上有这么多钱居然还打零工攒盘缠,这也便罢了,才初认亲就把底子都给亮出来,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的嘛? 李怀江和李婉自然是不会要顺子的票子,让他自己好好收着,两人又问了些顺子目前的情况。 得知他如今只是暂时在县城的云商行粮铺打散工,工钱按日结算,也没个地方住,与几名一块打散工的同伴睡在街角的旮旯。 本想留他下来住上一晚再打算日后之事,顺子却说要赶回县城跟掌柜的辞行,还得结算今日的工钱,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看在顺子做事有始有终有交待的份上,是个懂分寸的人,李怀江和李婉不免对他高看了几分。 这些日子,夫妻俩忙着预防准备即将来临的灾情,李怀江一直没时间好好看书,吃过晚饭后,夫妻二人回房,点上了蜡,李婉亲自在旁给李怀江研墨。 李怀江提笔写了一遍百字的短论,瞥见媳妇整晚深锁着眉头,不由放下笔宽慰道。 “在想顺子的事?我觉得有个亲弟弟是好事,夫人至少除了我,还有个亲人。” 李婉扫了眼他写的短论,才开口道“我在想顺子如果来了咱家,该怎么安排。” 他们家院子每间屋子都住了人,根本没法再住人,顺子来了自然是要住下不走的。 李怀江没想到媳妇忧心这事,笑道“老三新盖的那套小院不是一直没租出去,先让他住过去。” 李婉想了想,觉得可行“也好,他自己有银子每个月给三房租钱,新盖的房子也牢固,等地动过了再找族长和里正,寻摸着买块宅基地再自己盖套房子。” “嗯,明个一早我与老三说说,再到族长家打声招呼。” 事情敲定,李婉心头松快了许多,拿起李怀江新写的短论细细品了一下。 “还不错,看来考秀才你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了。” 李怀江一笑,握过媳妇的手,把纸张放下“秀才何以配得夫人,为夫不得考个大官,才好让夫人过得更快活些。” 从前李怀江是想一步步慢慢走,可今日顺子的到来不得不让他重盘计划,那枚玉佩,以及他们姐弟二人儿时的遭遇,处处暗藏着许多解不开的迷团。 为了李婉,他不得不多做顾虑,只有他强大才足够护得住身边人。 “大官自然是好的,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能做秀才娘子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李怀江把贴心的人儿抱个满怀,下巴枕着女人的发顶“好,为夫会看着办。” “而且当下时代,做大官得到盛京,那里权贵鱼龙混杂,还不如在普通的县城来得自在。” 李婉是个最嫌麻烦的人,只有搞钱才是她的乐趣,与那些权贵后宅里的家眷搞攻心计,着实浪费她的精力。 “好,都听你的。” 这一夜,夫妻二人点烛长聊至深夜,才恋恋不舍的和衣上榻,相偎而眠。 第37章 顺子送认亲礼 这几日,李婉除了关注土豆苗子的培育情况,还要时刻观察天象异变,每每地震云再现,她的心便沉几分,憋了这么多天地动迟迟不来,莫不是老天真的在憋什么大招不成。 井口里的水面平静无波,院子里养的鸡依旧照常安逸下蛋,半点没受异变的影响。 李怀江从堂屋里出来,走到李婉身旁轻声问“怎样了?” 李婉神色微凝的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咱村子后头那条河,知道河坝在哪吗?” “在桥阳镇旁一个叫张家村的地界,距离咱这有十来里的山路。” 长留村后头的那条河顶多只能算得上比小溪宽那么点儿,且河面浅得能看见下面的石子,到他们这一段只能算得上是中游,下游在十里开外的村子。 如果地动影响了河坝决堤,李婉估算应是不会影响到他们长留村这一段,可上游和下游就不一定不受到影响。 这时,院外来了一辆马车,透过大门能看见马车上载满一堆的货物,灶房里忙活的凌氏听闻动静,不住的探出身子来瞧。 李怀河和李怀池刚好从地里回来,两人扛着锄头还没进院,就认出了马车上下来的人。 “顺子哥!” 李怀江和李婉听闻声音不住一愣,他们知道顺子今日会来,可马车还有马车上堆着的货物是怎么回事。 不多会儿,顺子就先扛着半头宰杀好的牛进院子,见到姐姐夫妇二人都在,忙打招呼“姐姐,姐夫。” 李婉看到那半头牛眼睛都瞪大了,牛身上的血虽然被放干净,仍不断往下滴落血水。 “顺子,你怎的花钱买来这半头牛?” 顺子把牛放到了灶房门外“今个一早我看县城有人家杀牛卖,想着买回来半头给姐姐还有姐夫打打牙祭。” 李婉听了眼睛顿时放光,她可太稀罕牛肉了,半头牛肉又未免多了些,当下天气闷热,肉放久了会坏。 李怀江“你有心了。” “姐夫,这是我应该做的,如今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半头牛算得了什么。” 顺子话音刚落,外头的车夫和李怀河以及李怀池,分别把车上卸下来的货物搬进了院子,乍一看东西真不少。 布料,茶叶,猪肉,鱼,孩子们吃的零嘴这些就不说了,还有好些打包好的看不出什么的物件。 “这些全是你今早上买的?” 顺子笑呵呵的点头应声“弟弟没啥准备的,就给家人都买些礼物。” 说罢,将那些打包的物件,一件一件的送到每个人的手上,李怀河和李怀池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礼物,毕竟他们两个大男人的,这是沾了大嫂的光才有福气收礼。 陈氏和凌氏也没落下,分别得了好几匹看着不错的料子,陈氏开心得好话一篓筐的往外倒。 自然孩子们的更不会少,如今家中的孩子都是他姐姐的孩子,也就是他的亲外甥,顺子不知道有多稀罕。 明昭得到了亲舅舅送的玩具,还有手工缝制的小老虎头,上面挂了铃铛,就像个绣球似的,把小丫头乐得连喊了好几声舅舅。 铭笙和怀溪得到了一套不错的文房四宝,而铭意本来还乐颠颠的准备接礼物的时候甜甜的喊一声舅舅,结果舅舅送给他好几本启蒙的书籍,可把小家伙愁得挂起了招牌苦瓜脸。 一家子人瞧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倒是把顺子整得有些尴尬,他昨晚想了一宵送礼的事,还都以为按照年龄需求来送准没错。 思婳毕竟是个小姑娘家,顺子也不知道选什么好,准备了一匣子的珠花头饰,想着姑娘应是都爱美嘛。 罗先生也得到了两盒子不便宜的茶叶,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连李婆子和张姑父的那份顺子也没落下。 昨个晚上李婆子就听了来传话的李怀河,说起李婉的亲弟弟上门认亲的事,震惊之余又不可置信,毕竟当年李婆子亲眼看着小姑娘是如何被老爷子从尸堆里救出来,还以为侄儿媳妇在这世上已没了亲人。 今日两夫妻又被侄子李怀池请来李家小院,接过顺子送上来的礼时,仍旧有些缓不过劲来。 “可真的是婉儿的亲弟弟。” 顺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起,怔色间,李婆子就已经握住他的双手,连连点头。 “好好好,老婆子瞧着也像,是亲弟弟无疑了,这眉目多像你姐姐啊,果然都是长得好的。” 面对李婆子的热情,顺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身旁的张姑父瞧自家老妻把人家大小伙说得脸都红了,没眼看。 顺子买的那半头牛瞧着就是一头大肥牛,应是花了不少的银子,再加上送给一家子人的礼,想必那一百两花得所剩无几了吧。 李婉欣慰之余又觉得这个便宜老弟太不通庶务,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李怀江也是这么觉得的,二十多岁的大小伙本该是成家的年龄,身上的钱就该攒成老婆本,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才是。 “姐夫您放心,我没用师傅留给我的银票,这些都是我自己赚来的。” 李怀江不信“给粮铺打散工能赚好些钱?” “姐夫,真的是我赚来的。” 顺子见自家姐夫不信,忙又翻出昨日的那个荷包,从里头掏出师傅留给他的银票,李怀江才不得不信。 原来,昨个傍晚顺子走回县城的路上,偶遇一驾险些侧翻的马车,赶马的是一名瘦弱的少年,装扮看上去像是大宅门里的小厮。 顺子看一眼就知道那马是受了惊吓,完全不听驯服不断的昂翻前蹄,嘶鸣乱转。 他灵机一动,几步快跑上去帮着制服那头胡乱冲撞的马儿,也许是他力气大,缰绳一勒跳上了辕座,三两下扯住了闹腾的马儿。 见马儿终于不闹腾了,顺子才把缰绳还给小厮,此时的小厮早已吓破了胆,接缰绳的手都有些发颤。 顺子下了车绕着马儿四周观察一番,注意到右边马蹄受伤流血,难怪马儿闹得那么欢腾。便建议小厮别把马儿赶得太快,慢慢溜到县城找医馆给马止血上药。 这边小厮连声道谢,后头的车帘子打了开来,里头坐着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瞧着衣装打扮应是有钱人家的长辈。 那对老夫妇见顺子转身就要离开,忙喊住人一番千恩万谢。 顺子瞧着他们二老着实受了不少的苦头,发髻发贯都乱了,下马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但怎么说也不愿意收下对方送上来的荷包,毕竟他也只是举手之劳。 二老怎么都要把荷包塞到他的衣服里,本来他想说搭个顺风车到县城全当是谢礼,荷包就不用了。 奈何二老完全没给顺子开口的机会,趁机把荷包塞到他的裤头里,对,没错,就是裤头。 把顺子整得尴尬极了,还没回过神来,二老就已经上了马车离开,瞧着马车徐徐离去的背影,顺子从裤头掏出荷包,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出手相当的阔绰,绝非普通人家能给得出的大手笔。 不过顺子也不傻,瞧二老刚才那样,明显就是不愿与他沾上关系,所以才用五十两打发他的好意。 跟师傅闯荡多年,顺子啥人没见过,也就一笑置之,便把这五十两全花到了实处上。 李怀江听了,心底一阵唏嘘,出门在外,人心险恶,无不有抵防之意。 第38章 地动来了 顺子买回来的半头牛,李婉让李怀河送了一根牛蹄子还有几斤牛肉到族长家,又分了些牛肉顺带让李怀河送到凌氏的娘家,毕竟他们家没少喝人家送来的酒酿。 午饭天气炎热,李婉只让炒了一盘子辣椒炒牛肉,剩下的晚上做成锅子,吃不完的用盐腌制了存放。 李婆子和张姑父家李婉没让送过去,她太了解李婆子的节俭,送过去的牛肉一定不舍得吃,更舍不得多下盐巴腌制存放,与其把肉放坏,不如这些天把二老接到家里来吃饭。 吃过饭,李婉重新分了一根牛前蹄子,几根牛排骨,还有些牛肉出来,让李怀河赶牛车送到隔壁康家村表妹夫家。 李怀江让李怀池领着顺子到他们三房新盖好的小院,院子一切都是全新的,只是没有家具,不过顺子也不挑,简单的用姐姐和姐夫送过来的床盖一铺便完了事。 顺子从小跟着师傅风餐露宿过习惯了,难得有片瓦顶盖头,对他来说已是很满足的事,家具什么的不重要。 李婉是打算等地动真的来了之后,再找人给他打上一套全新的家具,虽然顺子每日过来老李家一起吃饭,但家总得有个家的样子才是。 深夜一切如常,所有人都处于睡梦中时,李婉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的鸡发出躁动不安的咕叫声,这些天她一直紧绷着心弦,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立马醒来。 她才动身,旁边的男人也醒了。 “听到了吗,院子里的鸡在叫。” 李怀江当然也听到了,不光鸡叫,院子外栓在牛棚里的牛也在发出低低的嘶鸣,还有邻居方家的狗也在叫。 这种不寻常的动物躁动立刻引起了夫妻俩的警惕,忙起身穿上外衣。 李怀江“我去叫孩子们起来,你去二房三房喊人。” 李婉点燃屋里的烛火“好,咱到屋外集合。” 李怀江拿过放在房里的两根火把棍子点明,给了一把李婉,二人便急匆匆的出了屋。 这时二房和三房的门也打了开来,李怀河和李怀池被院子里的鸡叫声,以及邻居的狗叫声给吵醒,正打算出来瞧一眼怎么回事,便看见大哥大嫂手上拿着火把出来。 “大哥,大嫂。” 李婉道“先别说了,快把衣服穿上,到屋外集合。” 李怀河立刻警醒“可是……可是地动要来了?” 李怀江“老二,你跑快点到老姑家,把他们二老喊起来。” “好。” 不同于李家小院的动静,邻居以及村里的人都还没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 李族长被自家养的土狗给吵醒,翻身从炕上坐起,李王氏也被他的动静弄醒了。 “当家的,怎么的,咱家的狗怎么一直叫?”李王氏怀疑家里遭贼了 李族长想起了李怀江前几日的提醒,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忙把身旁懒洋洋的婆娘晃醒。 “别问了,快起来,到里屋把孩子们都喊起来,地动要来了。” “啥,地动?”李王氏一秒惊醒。 夫妻二人忙不迭的起身穿衣,只是还没等他们一家人跑出院外,一阵天摇地晃,震得脚下不住趔趄。 ---------- 强烈的地动如大地在咆哮,崩溃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整个村子毁入一片混乱,村民们无法压制的大叫呐喊,动物不住躁动以及嘶鸣,房屋、道路在地动中摇晃不定。 霎时间,一座又一座的房屋倒塌,道路几欲断裂,数十间房子顷刻间变成一堆瓦砾,许多来不及逃出屋外的村民被埋在瓦砾中,哭声,求助声如悲凉的哀乐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轰隆隆的巨响震撼了天地,李婉死死的将脸埋在男人的怀里不敢抬头。 她不敢数地震维持了多久,两分钟?五分钟?她只想这场灾难快点结束。 直到她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不再动摇,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她似是才活了过来。 待一切都恢复平静,残破的村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恐慌的人群,到处都是让人无法忍心看到的场面。 陈氏倒在了李怀池的怀中大哭,凌氏抱着思婳和明昭三个人早就被吓得发不出一丝的声音,铭意和铭笙躲在小叔怀溪瘦小的怀里,三个孩子抱成一团蹲在地上,罗先生则静静守在他们的身旁。 相较于村里的人家,他们老李家是幸运的,可他们并没有因为幸运而感到侥幸,天崩地裂的灾难就像一只可怕的巨手,随时随地摧毁一切。 “大哥,大嫂。” 李怀河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搀着李婆子朝他们走来。 李婆子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打啪子,要不是有人搀着,估计已经瘫软倒地,而一同来的张姑父整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彷徨无助,显得苍老了许多。 凌氏看到自家男人回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眼泪在这一刻滑落。 “怀江啊~~,婉儿~~,老姑以为要死了,这天杀的地动差点儿要了你们老姑的命啊。” 李婆子见到大侄儿夫妻俩,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张姑父的一双手都还在颤抖,活了这么大的数岁,几时遇到这么可怕的地动。 他们一路过来,眼看村子里谁多人家的房子全没了,还不知道埋了多少人在房屋底下。 李婉抱住李婆子扑过来的身子,轻声安抚道“老姑,咱一家人都没事就是好的。” 李婉这话,倒是让李婆子想到了邻村的闺女一家子,心更慌了。 “芳儿~~我家芳儿可怎么办啊,康家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老头子,我们的芳儿啊~~” 张姑父也担心闺女、女婿,还有他们一岁半的小外孙,颤抖着双手扶住自家老妻,坚强的小老头也不住抹了把老泪。 李怀江道“老姑、姑父你们别担心,前些日我已让老二给妹夫捎了信。” 如若康砚重视他在信中所提的地动,那应该就能躲过这一次的劫难。 李婆子听说大侄儿给女婿捎过信,不安的心放了一半,前几日三个侄儿到他们张家帮着修葺加固房屋,说是在县城里听说他们这地方要有地动,李婆子并没有太放到心上。 毕竟他们淄州每隔一两年就会有一两次小地动,没曾想这一次的地动会来得如此凶猛,当下李婆子都不敢回忆方才如果不是二侄儿赶到张家,她和老头子或许也像其他家的村民一样,被埋在塌方的房屋底下。 从惊恐中缓过劲来的明昭哭唧唧的找娘亲,李婉赶紧接过凌氏怀里的闺女。 “昭儿别怕,娘在这。” 李怀江也伸手过来揉了揉闺女的脑袋“爹也在。” 李怀江回想刚才的地动阵阵后怕,如果不是李婉预测到这场地动,他们才有了提前防备的心理,不然他们一家子能不能安然逃过一劫都是未知数。 思及此处,李怀江内心感慨不已,伸手将面前的母女二人圈在怀中,“婉儿,谢谢你。” 声音很小,在喧嚣的人声中只有李婉能够听见。 这一刻,李婉的眼眶也湿了,回想那一夜的梦,天知道她多害怕那个梦成现实。 “你在,比什么都重要。” 李怀江轻柔的抚去她眼角的泪,微笑道“为夫答应过,不会丢下你一人。” “嗯。”李婉将脸紧紧的埋在男人的脖梗处 怀里的小明昭在爹娘的拥护下渐渐的止了哭声,也抱住了亲爹的脖子,将小脸蹭到李怀江的下巴,寻求爹娘的安慰。 第39章 劫后余生 “姐姐,姐夫。” 这时,顺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李婉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便宜老弟,方才事态紧急,一时间把顺子给忘了。 当下看见顺子全须全尾的奔来,愧疚地内心又暗暗的松了口气。 “姐姐,你们没事吧,孩子们都没事吧。” 李婉“我们都好,你呢?可有受伤?” “姐姐放心,我一向觉浅,一有动静就往屋外跑,刚才地面太晃了,没能及时赶来,眼下看到你们没事我才安心。” 李怀江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这天色,还得有两个时辰天才亮,今晚咱都先呆在这吧。” 他们的小院在外观上看似是完好无损,不得不防止余震持续袭来,无法保证人员在屋里的安全。 顺子点头“好,我听姐夫的。” 顺子的话音刚落,马氏的嚎哭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大哥、大嫂,求求你们救救我当家的~~” 几人扭头看去,就见披头散发的马氏跌跌撞撞的朝他们扑来。 陈氏在看见马氏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扯住自己男人的手臂,把人往边上拉开,一副躲瘟神的样子。 马氏直接跪倒在李怀江和李婉的跟前“大哥,大嫂,求求你们,我当家的快不行了。” 李婉和李怀江都不由一怔,不怪他们夫妻二人意外,李怀海的小院上个月才将将落成,新房子新地基应是会比许多村民的老房子牢固。 李婆子瞧着马氏这样,要换以往指定要先骂一顿,可现在她全副身心都顷注在闺女和女婿的身上,没那精力去理会马氏。 李婉低头看了眼马氏“马氏,你怕是找错人了,我们两家早已划清了界线。” 马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嫂,我知道以前是我的不是,眼下当家的快不行了,求求大哥大嫂大人有大量,先救救我当家的,日后你们要打要骂要怨,怎么我的都行。” 李婉被马氏哭得有些烦躁,主要是不喜她说的那番话,搞得她跟李怀江是恶人一样。 “你起来。” 自从把李怀海被李氏出族,他们俩家形同陌路断了往来,如今虽救人要紧,在任何灾难面前,她和李怀江都不该去计较从前的种种。 但他们俩估且不是白莲托世,也没那大能耐去与人施救。 李怀江被马氏那嚎嗓哭得心烦,下意识的揽着李婉往后退了两步,才道“老二,顺子你们俩跟她过去瞧瞧。” “是,大哥。” “好的,姐夫。” 李婉不放心的交待二人几句,就刚才说话的功夫脚下又晃动了两回,余震的危害不容小觑。 目送李怀河与顺子离去的背影,李婉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明昭,心情百味杂陈。 老李家左右邻居的房子在地动中倒塌,罗先生对曾经住了几十年的小屋似是不抱任何的惋惜之意,而方姓邻居索幸听到了老李家的动静,在地动来临的前一刻,一家人都躲了过去。 “午夜夺命,可谓是凶险万分,天命如此,你也不必自我烦忧,一切听从老天安排,可知天命难违也。” 李怀江看了看罗先生,微笑“我知先生所言之意,医者仁心,还望先生救村民于水火。” “呵!”罗先生真想啐这老小子一口,自己没那心去救人,倒让他一个老头子出面。 “别人开口我自是不必理会,而你知你们夫妻二人所求之事,老夫都会一桩桩一件件的记下来,待来日清算?” 李怀江:…… 李婉:…… 大可不必! 李婉心道,这两人互相伤害得有些过了,与罗先生相处的这些时日,不必李怀江与她说,她也看出来罗先生非同常人,甚至罗先生的身世很有可能与他俩相似。 倒是罗先生刚才那番话,让李婉想到了更多,也有了盘算。 “先生言重了,不过,如果先生肯答应咱夫妻俩一条件,不说别的,日后您就是咱老李家的长辈,笙哥儿、意哥儿都会把您当成亲爷爷般敬着,您看如何?” 罗先生双眸微亮,饶有意味的瞄了眼身旁鬼灵精的铭意。 小家伙铭意眨巴眨巴大眼,看了看他们家完好的小院,问李怀溪“小叔,我们会不会死啊?” 孩子的问题很直面,在大灾难之下,没人不畏惧生死。 李怀溪来不及捂住小侄子的乌鸦嘴,连说了好几个呸才道“咱家肯定没事,没瞧见咱家院子好好着的。” 就见,铭意有点失落的,又瞄了眼自家小院“为啥咱家的屋子不倒啊,如果倒了就不用练大字了。” 铭笙:……[对这个不爱习字念书的小老弟,表示很无语。] 李婉:…… 有那么一瞬间,李婉想把孩子回炉重造是怎么回事,有这么诅咒自己家的嘛,为了少写两个大字,连房子倒塌的愿望都许上了。 罗先生则是开怀一笑,摸了摸胡子向李婉道“好,你且说。” 李婉得意地与李怀江互视了眼,李怀江也好奇媳妇会向老家伙提什么要求。 “明个起,思婳跟着先生学习医术药理,您看如何?” 一旁的思婳恍然间有些震惊,小姑娘脑子灵光一闪,明白大嫂嫂的用意定是有道理的,立马懂事前来。 “师父!” 这让本欲拒绝的罗先生说不出拒绝之意,他并非不愿相授医术,而是他行医多年向来我行我素自在惯了。 看了看小姑娘晶亮的小眼神,再看了看李婉一副等价交换的神情,罗先生不得不松了口。 “行,明个起,丫头便跟着老夫。” 思婳心欣不已“是的,师父。” 李怀江明白过媳妇的意思,少有礼貌的谢过老家伙“多谢,先生。” 李婉认为,如若思婳是个有造化的,能跟着罗先生学得一星半点的医术也是好的,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安身立命的本钱少之又少。 李怀河和顺子很快从后边回来,据说李怀海并无大碍,仅是在地动逃离时,被塌方的院墙砸到了脚,无性命之忧。 马氏向他们二人恳求,让罗先生前去给李怀海治伤之事,他们两人回来并未提及,临走前顺子简单的教马氏一两个止血的土方法。 李怀河自认没有大哥的能耐,更没有与罗先生交情深厚到那种地步,自当不可能答应马氏的请求,以罗先生跟大哥大嫂的交情,用脚趾头猜便知道,罗先生不会给李怀海治伤。 天边渐渐亮起了鱼肚白,余震越来越弱,房屋没倒塌的村民大着胆子回屋里收拾狼藉的房屋,李婉让凌氏今早多发些面团,除了擀出来朝食的面条,再蒸一锅的馒头备用。 李怀江趁着天色微亮,带着顺子绕着村子走了一圈,除了李氏一族的房屋损失较小,方氏一族和林氏一族从废墟里刨出来不少村民的尸体,光长留村受灾便如此严重,不知县城的官员会否第一时间派人前来震灾抢险。 李婉听了男人的话,半点不意外方、林两族的房屋受损严重,这两族的村民很兴盖双层阁楼的青砖瓦房,据说早几日方里正压根没把李族长的提醒听进去,心里默默替那些死去的村民默哀半分钟。 “以后咱要是盖新房子,青砖瓦房再漂亮,也不能盖双层的。” 李怀江扬唇轻笑道“好,不知夫人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李婉想了想“咱如今的小院就很好,只是屋子少了点。” 看来自己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了,当初来这里她可半点都看不上这套小院子,现在觉着,只要住着安全稳当就够了。 第40章 康家出事 “日后咱在村子里盖间大点的院子养老,可好?” 李婉赞同李怀江这个提议,不禁遐想未来的退休生活。 “好啊,最好院子里再弄个小花园儿,还可以种上葡萄架子做个避暑的回廊,还有再挖个小鱼塘,咱俩每天都可以在自家院子里的鱼塘钓鱼吃。” 李怀江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头一回听说有人在院里鱼塘养吃的鱼,不过媳妇喜欢就好。 “好,都听夫人的。” “咱族长那边怎么样了?” “族长家和李氏祠堂都没事,族里塌方房屋的族人都已经妥善安排了临时住处,地里的庄稼倒是受损严重,好些庄稼翻了土,百姓们原本都等着今年好时节粮食丰收,如此看来今年比前两年旱灾受到的影响更甚,我已让族长尽快把祠堂里的谷粮转移到新挖好的地窖。” 李婉“那就好,这场无妄天灾苦了多少老百姓,市面上的粮食价格肯定已经开始大幅度上涨,就是不知朝廷是否重视淄州这边的灾情,派来赈灾的粮食。” 李怀江和李婉对如今朝廷的局势半点不清楚,更不了解龙椅上的那位是个什么性子的皇帝,只希望老百姓能尽快脱离这次的险情。 而李怀江却想到更多,“咱家最近没事尽量别出院子,我担心事态生变,有心人趁此时暴动而混水摸鱼。” “好,顺子跟着他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最近让他先住到咱家院里来,暂时跟怀溪睡一屋,有他在也好有个照应。晚些再把耳边那两间空屋子拾掇拾掇,让老姑和姑父先住进去。” 去年老李家修葺小院的时候,在院里灶房和柴房对面的耳边加盖了两间小屋,本是打算盖好后让怀溪和几个小的都分开住,如今怀溪住到了原本李怀海的那间屋里,罗先生入住的是李老爷子生前的屋子,那两间房便一直空着。 “好。”李怀江没意见,他本也是这么计算的。 “怀江啊~~” 这时,李婆子的声音从屋外传了来,两人一听李婆子这是又哭上了? 今早吃了朝食,李婆子和张姑父便回到张家看他们倒塌的房子,李怀河也被叫了去帮忙,这会子哭着回来,不会是出了啥大事吧。 “怀江啊~~,方才康家村有人捎话来,说是你们妹夫快不行了,我可怜的芳儿啊~~。” 李婉出来便见李婆子哭得直不起腰来,一只手捂着胸口,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李婉赶紧过去搀扶着。 “老姑,妹夫他怎么了,可是家里的房子倒了?” 明明几日前李怀江让老二给康砚捎了去信,康砚还给回了信,信中感谢李怀江这个大舅哥的提醒,还表示会重视信中所有的建议云云。 怎的如今还是出了事?什么叫快不行了? 李怀江听闻事态紧急,便也不再多说“我先去与罗先生说说,老姑姑父你们先别着急,如果罗先生答应,我们便一道去康家村。” 李婆子和张姑父得了大侄子的准信,忙不迭的点头应声。 昨个夜里张家没能抵挡住地动带来的损毁,趁着天蒙蒙亮,李婆子和张姑父随便在老李家扒拉了几口面食,便回张家废墟刨找掩埋在瓦砾底下的一应家当细软。 家中院里养的几只下蛋母鸡无一幸免,李怀池牵来牛车帮着把从张家粮房位置里刨出来的粮食结余,还有一应家当全拉回到李家小院存放。 望着眼前几十年的老房屋毁了,李婆子眼睛都哭肿了,边哭还边骂老天不开眼云云。 “杀千刀的天爷啊~~” 张姑父一听自家老妻昏了头了,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呵斥道“我说你的这张嘴啊,就不能消停会吗,连天爷都敢嚷嚷,万一天爷再怒,你我俩老骨头还要不要活命了。” “怎么,天爷绝了咱老百姓的路,房子没了,地里的庄稼也没了,老娘我非得骂骂这没天理的老子。”李婆子一副要和天爷干仗的架势。 “老娘我就骂,敢拦着老娘连你也骂,心肝黑透的天皇老子,这是要断了我们老百姓的命根子,老娘还不能诉个苦了,还有没有皇法,还有没有天理了。” 张姑父熬了一夜本就精神不济,房子和庄稼遭了殃心里同样难过,眼看老妻胡搅蛮缠的样子,也懒得劝了,唉声叹了几口气,低头继续刨家当。 “李婶子~” 这时,一名从康家村跑来长留村亲戚家避险的村民找到了张家,李婆子认出这人是康家同族的后生。 还没等李婆子问自家闺女那边的情况,康家后生就把情况跟他们二老说了。 张芳让这名后生帮着给娘家捎带口信,昨个夜里康砚为了护住五十多岁的老父逃离倒塌的房屋,不幸被砸伤了腰,吐了浑身都是血,如今人仍昏迷着,村里的赤脚大夫给瞧过,恐怕是伤着了五脏六腑说人没救了云云。 李婆子听闻女婿出事,险些没昏死过去,心疼自己的闺女和小外孙女,如若女婿没了命,闺女和外孙女根本没法子活下去。 李怀江亲自出面请求罗先生前往康家村,罗先生自无有不应的,听说康砚吐血昏迷,罗先生大致捡了些止血和止疼的对应药材带上。 李怀河在院子外套好牛车,带上李婆子、张姑父还有罗先生一块前往康家村。 李婉知道他们这一趟估计太阳落山前回不来,匆忙把锅里蒸出来的馒头用竹篮子全给装上,再拿来一块白布铺盖在面上,送到牛车上。 李婆子和张姑夫因着大悲大难,两位不过四十多的老人看着比平日里苍老了不少,强撑着萎靡的精力就是为了亲自去看一眼心心念念的闺女。 李怀江最后一个上车,捏了捏李婉的手心“等我回来。” “好。” “顺子,帮我看好你姐姐,守好家。” 站在一旁的顺子忙点头“放心吧姐夫,家里交给我,你们路上当心。” 李婉又嘱咐了李怀河当心赶车,目送他们驾着牛车渐渐离去,她总隐隐的感觉有股子不安在心头窜动。 未料,李怀江他们一行人刚走。 忽然,十多名声誓浩荡的村民,直冲他们李家小院而来,李婉瞧着对方一行人来者不善,不由的微微眯起眼眸。 李怀江那张嘴是开过光的吧,前面才提醒了李婉当心注意暴乱,这会子就有村民手持家伙式来了。 领头的那名壮实男人吆喝道“老李家肯定有粮食。” 李婉认出了领头的人正是林大牛,顺子见状,当即把李婉护在了身后。 “姐姐,你快回院里,这里交给弟弟我来。” 顺子话音刚落,林大牛已然举起了手里的锄子冲上来,未料他还没挨近两步,就被顺子一个转身抬腿踹倒在地,手里的锄子也飞出了老远。 跟来的村民多是林氏和方氏的族人,乍一看林大牛被踹倒,惊得皆举起手中的家伙,却都不敢上前,有的拿镰子,有的拿棍子,也有的像林大牛一样拿的是锄子。 顺子冷眼扫视了圈惊呆的众人“谁再敢靠近一步,小爷我不介意送你们去见阎王。” 说罢,顺子双手高抬,将手指关节捏得噼里啪啦响,吓得那群人忍不住后退两步。 第41章 孩子习武 林大牛捂着胸口,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见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两个都杵着不敢动,更来气了。 “都愣着干什么,咱们人多还怕他们老李家不成,不抢到粮食咱就等着饿死。” 那些个村民闻言欲想上前,可又害怕拦在院门外的壮小伙,这壮小伙瞧着眼生,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老李家上哪找来这么个硬家伙护院。 “好你个林大牛,好一个林氏和方氏。”李婉似笑非笑的从顺子身后走了出来,“如今村里时逢大难,你们不想着如何重整塌方的家园,尽想些歪门邪道,当真以为我们李氏,还有老李家好欺负了?林大牛你是不是忘了上回的教训?” 顺子听了李婉的话,立刻明白那个刚才被自己踹倒的村民,竟曾找过他姐姐家的晦气,立马也不客气起来。 “看来还真得给你们点颜色瞧瞧,我顺子的亲人你们也敢欺负。” 说罢,顺子已经飞跃上前,对准林大牛的膝盖重重一击,直接把林大牛击跪倒地,他出招极快,攻势凶猛让林大牛这种空有力气的庄稼汉毫无招架之力。 院里听闻动静的凌氏、思婳还有怀溪几个小家伙都纷纷跑了出来,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顺子将林大牛打倒在地,嘴里吐出好几口血水,来不及呼救,衣领子再次被提了起来,拳头一下又一下的往他脸上招呼。 僵在一旁的那些村民们早就吓得双腿哆嗦,他们不傻,胖揍林大牛那人身上有功夫。 有的人已经吓得手软,手里的家伙应声掉落在地,一阵叮叮咚咚响。 眨间的功夫,林大牛被揍得面目全非,李婉担心顺子真把人揍出个好歹来,眼看教训也够了,便出言道。 “顺子,好了。” 浑身充满戾气的顺子在李婉的呼唤下停止了动作,瞧着林大牛那张被自己揍成死猪脸的模样,鄙夷的吐了口唾沫。 “林大牛是吧?小爷我再警告你一次,别来招惹我姐姐一家。” 李婉看向那些个想跑又不敢跑的村民们,说“回去告诉你们的族长,如果林大牛这个人他看不好,我们老李家非常乐意帮他看管,我不管你们林氏和方氏在村里有多大的势,我们李氏也不是好惹的。” 那些村民无不被李婉的话给震慑住,顺子见状松开林大牛的衣领子,缓缓的从地上站起,冷眼睨着那些村民,怒呵。 “还不滚。” 顺子话音刚落,村民们如蒙大赦,纷纷捡起掉落在地的家伙四窜逃散。 见村民们都跑了,站在院门前的李家人,除了李婉无一人不被顺子刚才的气势惊得久久无法回神,像他们这些生活在山村里的庄户人家,几时见过如此暴戾的场面。 “哇哦~,舅舅真厉害。” 铭意惊奇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凝重的气氛,就见小家伙望着亲舅舅的双眼直冒光。 顺子忙收敛起身上的戾气,焕然又是一副憨厚大小伙的模样,乐呵呵的上前抱起小外甥,方才他还怕吓着外甥们呢,眼看小外甥稀罕他,顺子心情别提有多美了。 “意哥儿喜欢,明个舅舅教你习武可好。” “真的可以吗?”铭意乌溜溜的大眼充满期待,还有着不可置信。 “当然,等舅舅教会你武功,长大了可以防身,还可以教训坏人。” 铭意开心的直鼓掌,接而祈求似的看向亲娘“娘,意哥儿真的可以跟舅舅学武功吗?” 这时,铭笙牵上李婉的手“娘,笙哥儿也想跟舅舅学武功,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爹和娘了。” 李婉闻言,欣慰的摸了摸好大儿的脑袋,没有理由拒绝。 “好,只要你们不嫌辛苦,娘允许你们每日晨起抽出半个时辰,跟你们的舅舅一块习武,但是不许耽误了读书。” “好!”铭笙开心的点头应声 铭意选择性听亲娘前面的话,后面一句就当没听见,不然影响了心情。 怀溪同样崇拜顺子哥的武艺,试探性的开口“大嫂嫂,我……我也可以吗?” “嗯,当然。” “谢谢大嫂嫂。” 李婉会心朝几个小家伙笑了笑,“咱快进院里吧,把门关好。” 一旁吓得腿软的凌氏忙不迭的点头应声“是的,大嫂。” ----------- 李怀池在屋里伺候胎动的媳妇,听说顺子仅凭一人之力,打跑了林大牛等村民,不可谓不震惊,又对那些趁乱想来抢夺他们老李家粮食的林、方两族的村民气愤不已。 其实方才他在屋里就听见院子外头的动静,奈何媳妇一直嚷着肚子疼,拽着不让他出去,如今面对大嫂,免不了有几分的自责。 “大嫂,方才是我的不是,大哥二哥不在,我身为老李家的男人,不应该让大嫂独自应付那些村民。” 李婉淡淡的看了眼跟前的人,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微笑。 “顺子跟老四几个小的都在,不算我一人,三弟妹的肚子可好些了?” 结合大嫂看似和缓的笑容,再傻的人也听出大嫂话语中的关窍,李怀池更加惭愧不已。 “好——好多了。” “那便好,三弟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不小了,再有两个月该生了,你多顾着些她无可厚非,平日里也多仔细着点。” 李婉话中之意明显,不挑拨不拆穿陈氏的计较心思,但也让李怀池恍然明了。 说到底,李怀池无不清楚知晓媳妇是什么样的性子,大嫂这话仿佛就像一记耳光,扇得他脸上一阵火辣。 李婉看着小叔子满脸的窘迫模样,不想再为难他,主要是看的久了,牙疼。 说实话,她与李怀江若不是顾念着原身对现在三房兄弟的守护之情,就凭今日他们的作为,李婉保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他们一房人丢出去,省得碍眼。 “叫你来是想让你跑一趟族长家,把咱家刚才的事转告族长。” “好的大嫂,我这就去。” 李怀池忙不迭的点头应声,呼啦啦便前往李族长家,心里再次告诫自己下回不能再听媳妇的话犯蠢了,今日大嫂不与他计较,但敲打之意明显。 想到自从大哥大嫂历经大难后的性子转变,李怀池忍不住连打几个激灵。 夜色渐深,李婉没等到李怀江等人从康家村回来,越发的担心他们的处境,长留村与康家村虽是邻居,但隔了一条山路,不知昨个夜里的地动,山上可落了滚石阻路。 凌氏亦是同样担心自家男人的安危,先前做好了晚饭,大嫂让三弟妹带着孩子们先吃了,他们几个大的半点胃口都没有。 凌氏的娘家在此次地动因提前有了准备,家里的房屋并未遭受灾难波及,一早凌氏的大嫂便来老李家与她说了这事。 就在李婉坐不住喊来顺子,想着让李怀池带着顺子跑一趟康家村探个究竟,紧闭的院门外终于传来了李怀河的声音。 “媳妇,开门。” 凌氏听闻自家男人回来,立马从灶房里迎出去开门。 李婉三人也从堂屋出来,便看见李怀河牵着牛车进院,夜色朦胧看不清车上坐着几人,李婉急急迎上去,才看见李怀江和罗先生,还有张姑父是跟在牛车后头步行进的院子。 那么车上坐着的人除了李婆子,还有谁? 李怀江见自家媳妇着急忙慌的前来,忙伸手扶住了她“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 “大嫂嫂!” 李婉话音刚落,牛车上传来一副女人沙哑干涩的嗓音,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寻着原身的记忆,李婉很快便认出了这女人是谁——张芳。 第42章 接回妹夫一家 李婉有些意外李怀江他们把张芳接了回来,但也没多问,猜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小芳妹子回来了。” 是的,李婉说的[回来],而不是[来],给足了张芳体面,也给李婆子和张姑父为者父母的安心,哪怕看不清,也知道这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操劳了一日,怕且已经累坏了。 李婉走近牛车旁,才依稀看清马车中间还躺了一个人,那人被厚厚的绵被包裹着,看不清楚面容,想必便是张芳的丈夫——康砚。 见李婆子怀中抱着个小人,李婉赶紧让凌氏上前帮把手“二弟妹,你先把孩子抱下来。” “哎。” 接着,李婉便亲自搀扶着李婆子下车“老姑,您累坏了吧。” “婉儿,还得是你体贴老姑,我这副老骨头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就遇着今日这么一遭了。” 李婆子声音带着哽咽,语气充满了埋怨以及气愤。 李婉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再听见张芳止不住抽噎的吸鼻声,便知道眼下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瞧把咱老姑给累的,三弟快回你屋里把三弟妹喊出来搭把手,老姑他们定是饿坏了,天大地大也没吃饱饭的事情大。” “好的大嫂,我这就去。” 李婆子欣慰的拍了拍李婉的手背,知道侄儿媳妇是在众人面前维护闺女的体面,她没有不依的。 “好好好~,老姑都听婉儿的,先吃饭。” 这时,李怀江上前道“顺子,老二,你们俩小心些把康砚抱下车,送到规整出来的屋里。” 李怀河刚应声,顺子便道“好嘞姐夫,我一人就行。” 说罢,顺子果真一个人就将车上裹在被子里的人轻飘飘的抱了起来,简直毫不费力。 张芳下了车,手里还提着今日一早李婉装上馒头的篮子,看样子篮子里一个馒头都没动。 李婉接过她手里的竹篮子“小芳,这给我,你先跟进屋里瞧瞧,把妹夫安置好了,再同咱一块吃饭。” “好的,大嫂嫂。” 张芳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又抽噎了两下鼻音,才转身跟进耳边的房屋。 这时,陈氏从屋里出来,瞧着院子里的阵仗,再也不敢装肚子疼了,今个下晌当家的差点没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训出来,赶紧上前帮忙。 “大嫂。” 李婉见陈氏上前,便道“三弟妹,你先陪老姑和姑父到灶房吃饭,二弟妹,孩子还小牙口软,你到粮房里拿几块软和的点心给孩子垫垫,再给孩子熬一碗小米粥。” “好的大嫂。” 李婉有条不紊的安排家里女眷活计,看此情节该是康家那边出了变故,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把人都安排妥了。 李婆子心里宽慰大侄媳妇的当家能力,顺从的在三侄媳妇的搀扶下,和老伴先进了耳边的灶房吃点东西垫巴垫巴。 思婳这会子也从屋里出了来,先前她在屋里把小侄女明昭哄好了,生怕明昭过于好奇大晚上的跑到院子里凑热闹。 见二嫂凌氏手上抱着孩子忙前忙后,识趣的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小人“二嫂,孩子让我来抱着,你去忙别的。” “好。” 张芳原本还担心此次他们一家被接回娘舅家,娘舅几位嫂子因此瞧不起她,如今听着大嫂嫂的安排,还有对爹娘的重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再看看炕床上面色依旧惨白虚弱的丈夫,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砚哥你看到了吗,我说了大嫂嫂一定会接纳咱们的。” 康砚疲惫的眨了眨眼皮子,想抬手替媳妇拭去脸上的泪花,奈何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媳——妇,谢谢你。” 康砚说话的气息很微弱,仿佛只要稍一用力,整个五脏六腑都疼得炸裂。 张芳手里的帕子今日是干了又湿,湿了来不及拧干,仿佛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全在今个流了干净。 她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水,便听闻身后的房门传来轻轻的磕门声,回头就见大嫂嫂李婉。 李婉手里端着一碗稀粥,稀粥是中午家中吃剩下的,罗先生方才与她说,康砚可以适当的喝些稀水流食,不然身体所需的营养跟不上,只会加重病情,所以她便舀了一碗不见几粒米的粥水来。 “小芳,这碗粥水你仔细喂妹夫喝下,晚些罗先生吃了饭再过来给妹夫瞧瞧。” 张芳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谢谢大嫂嫂。” 李婉见张芳憔悴的面容上顶着两颗肿肿的红眼泡,心底不禁有些动容“咱一家子,说谢便是见外了,如今最紧要的是养好妹夫的身子。” 因着男女有别,李婉不便进屋,只在屋门前交待了几句“你喂完妹夫,再来灶房同我们一块吃些东西,你自己也饿了一天了不是。” 听闻李婉关切的言语,张芳的眼泪珠子又涌了出来,慌忙又感激的点头应声。 李婉不敢与张芳多说,生怕再说下去张芳非得把长城哭倒了不成,退出耳边的屋子,就到对面的灶房一同吃晚饭。 李婉见李怀江似是没有多大的胃口,许是饿过头了,米饭都不吃,光喝了小半碗的汤水,于是,不停的给他碗里夹些青菜叶子。 他们这个地方,除了常见的野菜叶子,很难能见着现代常吃到的青菜,平常时到县城运气好了能遇着几颗大白菜,今晚饭桌上的大白菜是上次买回来的最后半颗。 难得被媳妇伺候,李怀江心里服贴,可媳妇光给他夹菜,自己却也没怎么吃。 李婉见男人给她碗里夹的小半块红烧鱼,微微一笑“你们回来前,我偷偷吃了小半块点心,所以不太饿。” 她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李怀江能听清楚,同桌的人只以为他们小夫妻在说啥悄悄话。 李怀江闻言嘴角勾笑,疲惫的面容渐渐溢出一层宠溺之色,李怀江记得,他们第一次到县城买回来的糕点里,李婉特别爱吃其中一种芝麻酥。 之后,他们再到县城,李怀江都会特意多买了些放在正房,李婉嘴馋了随时都能吃上。 李婆子和张姑父累了一日,精神早就不济,吃过晚饭,凌氏主动到耳边另一间屋里给二老打点规整,好让他们早些歇下。 以往李婆子因着凌氏不争气的肚子,多少有些看不上这个二侄媳妇,如今瞧着凌氏主动殷切的给他们端洗脚水,铺盖子,心底要说不为所动是假的。 看来这段时日,凌氏在大侄媳妇手下,果真慢慢的立了起来,心里替老李家感到欣慰。 “行了,剩下的明个我老婆子自己个再慢着规整,你回去伺候你男人歇息吧。” 二侄子今个也为着他们张家跑前跑后,李婆子心里都记着呢。 凌氏端起二老用过的洗脚水,很是恭敬的点头应声“好的,老姑。” 说罢,便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在外把门掩上。 出了屋外,凌氏一直紧绷的心弦才慢慢的松懈,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来。 天知道她刚才整个人有多紧张,深怕一个做不好,或者没能顺着老姑的意,倒给他们二房招了老姑的眼,还好没有出错。 李怀江吃了饭便到堂屋泡茶等着罗先生,罗先生到张芳的屋里替康砚施了小半个时辰的针才出来,交待了张芳这几日定要仔细着观察康砚的身体反应,如有不对劲的情况,立马去喊他云云。 李婉把张芳的孩子留在灶房,亲自喂孩子喝粥,小米粥熬得软烂,小娃娃饿狠了也不找娘,李婉一勺一勺的喂到她嘴边,小丫头就知道张嘴吃,连吃了一小碗。 夜里,回了主屋不多会儿,李怀江也从堂屋与罗先生商议完事回来。 待男人回来,李婉才知道今日他们一行到康家所遭遇的奇葩事。 第43章 康家 昨个夜里的地动,如李婉所料那般,山上的落石封了长留村通往康家村的那条山路,所以,今早李怀江一行人驾牛车多绕近一个时辰的小路,才从康家村的村尾进到村子里。 入目便是满目疮痍的废墟瓦砾,整个康家村的损毁程度比长留村更为严重,四处流散着许许多多没了家园的村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助与绝望。 他们的牛车出现,自然引起了不少康家村村民的注意。 康家在村口附近,离书塾较近的一户,书塾有单独给康砚配了一间小屋,不过康家父母健在自然没有分家单过的理,所以那间小屋除了偶尔李婆子想闺女了过来方便住上几日,就一直空置在那。 康砚是康家的老二,康家有四个儿子全都是读书人,只有康砚考上了秀才,这也让康家在十里八乡独有着一份傲气,不少人家争着抢着都要把闺女嫁入康家。 康家本也是庄户人家,家中花银钱供四个儿子读书自然是不易的,家中男孩都是读书人,地里的活全靠康家父母二老操持肯定是忙不来的,康家老大、老三还有老四的媳妇娘家背景都要比老二媳妇张氏好上许多,而且相较于其他的几个媳妇,张氏的性子最好拿捏不过,康母做了几日好婆婆,把张氏手里的嫁妆全哄到了手,便开始打发张氏到地里帮着干活。 之后,二老得知康砚放弃再下场的想法,全身心投入到书塾教书育人,康母便认为这个二儿子没出息,定是因为张氏在耳边吹了什么风,才使得二儿子放弃继续读书的心思,更是没了边的磋磨张氏,张氏除了每日到地里干活,还得负责一家老小的家务活儿,其余的三个媳妇啥活也不用干。 张氏在婆家处境低下很快便引来另外三个妯娌的跟风使舵,平日里没少合伙欺负张氏;在二老面前,只要康砚帮着妻子抱一两句不平,次日张氏便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到最后就连张氏自己也没办法不低头,且拉着丈夫一起低头。 除非李婆子偶尔到康家村看闺女住上几日,那几日张氏便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啥活也不用干,康母还会在李婆子面前装出一副好婆母的样子,各种夸啊疼啊,让李婆子都以为自己闺女是嫁对了人家,找了个好婆家。 只有张氏自己知道,她不敢告诉亲娘李婆子,她害怕娘替她着急担心,也害怕丈夫夹在其中难以为人,所以她默默忍着心里的苦楚。 而她的忍耐没能换来康母一丝半点的垂怜,越发的让康母变本加利,就连康砚每月得来的束修也全都被康母搜刮走,说什么父母在不分家,容不得他们身上藏一分的银钱。 康砚是个孝顺的,在此事上没有意见,张氏更不敢有任何的表示。 康母搜刮走的银钱大多数都成了各种滋补脑子的补品送进了老大,老三,老四的肚子里,康砚哪怕在饭桌上难得见着一次肉,多夹一块肉都会被康母不留情面的拍掉筷子。 张氏有时候就在想,为人子为人媳多是如此,熬吧,慢慢的熬,终有一日他与丈夫熬到出头分家的那日便好。 让他们夫妻二人料想不及的是这场地动改变了心中的那份念想,也断了对康家所有的念想。 那日康砚收到李怀河捎带来的信件,妻子娘舅家的大舅哥提醒他这些日子可能有地动降临,让他如何做好防备措施,于是当日他便与二老商量将家中房屋修葺加固,却没曾想被亲娘兜头盖脸一顿臭骂。 康母指责康砚见不得家中几个兄弟读书,更见不得她把得来的束修花在几个兄弟的身上,变着法把钱花在没必要的修葺房屋上头,说张氏的娘家没安好心,定是张氏在娘家兄弟面前说他们做婆母公公的不是,才会使出这样的坏水整治他们家宅不宁云云。 康母说什么都不愿掏钱修葺加固家中的房屋,让康砚死了这份心,当着康砚的面还打了张氏两个耳光,可把康砚气得带上张氏就回屋。 康家人都不相信的大地动在昨个夜里降临,康家的老房子在地动发生时宛如飘凌的枝叶不堪一击,家中几房的兄弟皆只顾着带上自己的妻孩往屋外跑,只有康砚带着妻女离开后,想起了仍在屋中的父母,立即折返了回去。 康父在前个白天崴伤了脚,行走本就不便,再遇到当下大难一时间慌了神,要不是有二子康砚折返相护,康父康母已然被埋在塌方的瓦砾之下。 一块倾斜倒塌的石墙眼看就要砸到康父的身上,千钧一发之即康砚一把将老父往外推开,自己却被那块上百斤重的墙砸中后背,康母眼看着房屋不断倾塌,只顾着拉上老头子往外奔跑,全然忘了被埋在瓦砾之下的二子,那个唯一想他们念他们救他们的二子康砚。 张氏亲眼看着房屋在眼前崩塌,被地动摧毁,她的丈夫迟迟不见踪影,直到看见婆母与公公出来,赶忙上前询问自己男人的情况。 张氏这一问,二老似是才记起康砚方才被倒塌的墙砸倒,如今已然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张氏听闻险些没昏死过去,邻居一位好心的婶子从身后扶住了她,待地动停止,张氏哭着哀求几位大伯小叔子帮着将自己的丈夫从废墟中救出来,却无一人肯答应出手相助,妯娌甚至出口唾骂她用心险恶,想要害他们的男人也被埋进去。 就连婆母也不愿让几个兄弟帮忙,康母认为二儿子指定已经没命了,就算不死也剩半条命,没得救出来还得花大把银子治病,倒不如等天亮再把尸体拖出来罢了,银子要留给三个儿子读书考功名,等三个儿子考了官,做了大官再给二儿子多烧些金元宝当作补偿,家中情况 困难,她相信二儿子理应明白家里的难处。 最后还是邻居的婶子看不过眼,喊来自己的儿子帮着张氏一块到废墟里刨出被埋在瓦砾之下的康砚,也就是次日一早到长留村捎口信给李婆子的康家后生。 张氏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浑身是血的被刨了出来,心如刀绞几欲赴死追随而去,张氏与康砚皆是自己相中的亲事,张氏还记得在自己十五岁那年,与亲娘李婆子到县城偶遇了少年偏偏的康砚,两人一见倾心,此后便念念无法相忘。 当年若不是康砚坚持,康母是千万个不同意这门婚事,觉得张家高攀了他们康家,且张氏家中无个兄弟撑腰,二儿子娶了张氏是拖累云云。 第44章 李婆子胖揍康母 李婆子他们找到康家的时候,就见康家一家老小都在那片废墟中刨家当,就是不见自己闺女和女婿的身影。 康家人并没有注意到李婆子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康母边哭天抢地的怨老天爷,还边嘴上没个把门的诅咒张氏忤逆她这个婆母,平日里如何不孝,如果不尊重她这个婆母。 就连自己平日里怎么个磋磨张氏也一咕噜全吐了出来,当然,康母自然不会觉得那是磋磨了张氏,而是作为一个婆母对儿媳妇的调教,甚至认为张氏就该感谢她这个婆母给她的赏识。 李婆子这爆脾气哪能听见别人骂自己的闺女,怒火直接窜到了头顶,几步上前抬手就从身后薅住康母的头发。 康母一时不察,整个人疼得惊呼出声,一旁的康家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愣了神,皆没想起帮康母,就见李婆子如何霸气侧露的打她们的亲娘,那股气势可把康家三个读书的儿子都吓住了,再看张氏的亲爹,还有张氏的两个娘舅家的表哥也来了。 “好你个康婆子,枉老娘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是个心肝黑透的贱皮子,我闺女好好一个姑娘嫁到你们家是为了给你糟塌来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也配,看老娘还治不了你。” “唉呀~杀人啦~李婆子你个泼妇~老娘跟你拼了~” 康母嘴上也骂开了,奈何不敌比自己年轻近十岁的李婆子,头皮被扯得生疼,身上被拧得生疼,脖子被挠得生疼,反正哪哪都疼。 “我呸,张氏那个贱货,我们康家还不稀罕呢,康家能让她进门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李婆子你个贱人,还不快给老娘松手。” 啪!!! 啪啪啪啪!!! 康母这一声骂,可把李婆子的怒气值点爆,一个反手就将康母转了过来,接连几个响亮的耳光。 康母被抽得脑子嗡嗡的,一时站不稳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因着头发还被李婆子薅着,膝盖重重的砸在了一块粗糙的瓦砾上,疼得老泪哇哇直冒。 李婆子的几个耳光同时把一旁怔神的几个康家子打回了神,只可是两个老婆子打架,他们作为儿子不好上前拉架,赶紧跟身边的妇媳使眼色。 康家的男人都是读书人,平日里自诩斯文,就算有那个心想上去帮老母亲,但对上张氏娘家大表哥那双莫名渗人的眼神,皆不禁在心里打了个激灵。 虽知道李婆子在长留村蛮横惯了,但这里可是他们康家村的地盘,容不得李婆子跑到自己地盘来撒野。 康家三个媳妇眼看就要凑过去合起火力揍李婆子,李怀江哪能眼睁睁看着李婆子被揍啊,就连张姑父和李怀河也不能忍。 “今日,如我老姑身上落下一个伤,我们李家倾尽全力也会让你们康家付出代价。” 李怀河见大哥发话,赶忙也道“就是,打架谁不会。” 李怀河撸起袖子就要干,那几个康家媳妇见状,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说别的,她们的男人可都是欺文的读书人,李家那两个汉子瞧着虽然瘦弱,但都是种地的好把式,若要让他们对自己的男人动手,她们的男人指定招架不住。 康家几个读书儿子被李怀江兄弟怼得够呛,气得脸色一阵的铁青。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还不快把我娘放了。” “就是,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难道就你们李家厉害,我们康家也不是好惹的。”说这句话的是康家四子 李怀江闻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康家四子刚叫嚣完话,这会子又被李怀江的冷眸扫得背脊生寒。 在康家人眼里,十里八乡谁人不知道他们家一门读书学子的好名声,周边稍有名望的人家都得高看他们康家两眼,比之李家和张家的泥腿子,他们康家根本不需要惧怕张氏的娘家人。 “哦,是吗?那便试试。”李怀江语气带笑,更似调侃。 他的话不得不让康家几个读书子有所畏惧,都说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李家的了解定然不多,只知道李家是张氏的娘舅家,心里不得不打悚重新衡量张氏的娘家。 张姑父双手背身,脸上的气色很是阴沉,直直的瞪着那几名康家兄弟,没有说话。 李怀河“你们康家欺负老子妹子时可有想过今日,老子不是读书人不吃你们文人这套,老子只知道你们康家不是个东西。” “你……” 那几个康家兄弟被李怀河的话怼得说不出话来,简直跟一个农村糙汉没法沟通,只能拿自己的媳妇发话。 “没看到娘被欺负了吗,还不快把咱娘给救出来。” 康家三个媳妇当即从中回了神,只是再看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婆子,显然自己家婆母被揍得不轻,脸上红肿还带了爪子印,发髻散乱如疯婆子,衣衫沾满了土灰,还被瓦砾划拉了好几个口子。再看看李婆子,除了头发散乱了些,似是真的一点伤都没有。 今日以前,康家的三个媳妇都以为自己家的婆母是十里八乡性子最泼辣的婆子,平日里眼看着婆母如何欺负张氏,她们虽然都当作笑话来看,却也心里打悚婆母的性子。 如今看来,真的应了当家时常在她们耳边念叨的那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康家三个媳妇合力将康母从李婆子的压制下扯开时,李婆子两根手指正插在康母的鼻孔里,拇指扣住她的下巴,另外两根手指曲成爪状,短短的指甲几乎陷入了康母的皮肉下,疼得康母整张老脸都涨红,另一只薅住康母头发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松开过,康母都觉着自己的头皮是不是已经被扯掉了一大块。 而康母的两只手也试图用力扒拉着李婆子的老脸,奈何李婆子稍一用力,她便疼得只能去扯李婆子的两根手臂,嗷嗷直叫。 李婆子的战斗力实在可怕,单枪匹马便已打得她们的婆母毫无还手之力,三人合力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康母从李婆子的手下解救出来。 康母虽然长年在地里干活,也是有一把子好力气,奈何与李婆子相比完全处于下乘,一番打斗撕扯下来,李婆子半点伤没受到,只是发髻散松了些,再看如今自己,要不是被三个儿媳搀着,双腿软得都站不稳。 “李婆子你个贱人,你以为你家闺女是金凤凰不成,一个乡下野鸡,今个我们康家就把张氏这只野鸡休弃。” 张姑父一听见康母说休妻,脸色更黑了“亲家母,你此话可当真?” 康母半点不惧张姑父这个亲家公,扬起下巴就道“康家老娘说了算,我说休妻就休妻,有你们这样的亲家是我们康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休妻,必须休妻。” 李婆子气得又要上前继续揍康母,李怀江忙向李怀河使眼色,刚才李婆子发泄是有理由替自己的闺女出气,如今再让李婆子接着揍康母,他们家便站不住脚。 李怀河及时从身后拉住了李婆子“老姑,您消消气,跟这种不要脸的人家动手,脏了自己的手。” 李怀江:…… 不是说李怀河内敛的嘛,这戳心窝子的怼人话,真的是内敛的人能说得出口? 不过,怼得好。 瞧康家几个兄弟被李怀河这话怼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估计最多能骂出口的话也只能是那句[有辱斯文]了吧。 张姑父气极的点头“好!这门亲家,我们家张也不稀罕。” 说罢,张姑父便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不光自己的闺女和女婿不在,康父也不在。 “你们爹在哪,让他出来跟老子说话。” 这时,好些在周边吃瓜的村民其中一个开口道“康砚小子今早被抬到了族里的祠堂,赤脚大夫搁那给他吊着口气,康友伯还有康砚家的在祠堂那守着。” 另一个村民也开口了“你们现在赶去,兴许还能见上康砚小子最后一面。” 听闻这话,李婆子也不逮着康母开火,见闺女要紧。 紧接着,他们一行人便在其中一名村民的带领下,赶往了康氏祠堂。 第45章 大闹康氏祠堂 康母待李婆子等人一走,才气得直跳脚“老娘饶不了张氏母女,休妻,今日定要把张氏那个贱人休了。” 有那些没散开的村民们瞧着康母这架势,唏嘘之余,更多的是鄙夷,他们一早可就都听说了,康砚昨个夜里在紧要的关头,回屋拉了自己的老父亲一把,才被那倒了的墙砸了个半死。 而康砚的爹娘却半点不顾儿子的死活,最后还是附近看不过眼的村民帮着康砚家的一起刨开废墟,堪堪才将剩了半条命的康砚给扒拉出来。 别的不说,康砚可是他们康家村最有才的后生,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了个秀才,比他们家三个兄弟都要聪明,还是他们村里的书塾先生,他们康家书塾又是十里八乡唯一的书塾,多少慕名前来求学的学子,可谓不是给他们康氏一族,还有康家村里的人长脸面。 换别家有这么个孝顺又有学问的儿子,砸锅卖铁也得把康砚的命保住,也就只有康家这么对偏了心眼子的老子娘,放着秀才儿子不疼,偏疼那三个考了两回都没能中秀才的儿子。 再有那张氏,平日里见着人都礼貌客气不迭,半点不摆那秀才娘子的架子,对家里公婆孝顺又懂事,常年也只见着张氏跟着二老一块到地里干活。 而康家另三个童生媳妇,成日里穿得跟县城里的少奶奶似的,不要说地里的活计从不沾手,没事便在村子里走街窜巷,跟村子里那些长舌妇混作一团,到了饭点还得康母这个婆婆三请四请的回家吃,谁家媳妇有这样的好福气,若不是有那张氏做对比,他们都还以为康家对儿媳妇都是好的呢。 如今,康家三个媳妇眼见婆母正气头上,还说出了休掉张氏的气话,一时间吓得都不敢插嘴。 她们几个妯娌打心底里不愿婆母真的把张氏休掉,不然家里的活计谁来干? 谁烧饭? 谁洗衣裳? 谁下地干活? 这些都是紧要的问题。 康家老大这会子开口了“娘,咱要不也到祠堂,别让爹给张家人欺负了。” 老三也说“是啊娘,张家人多野蛮,咱爹指定得吃亏。” 只有老四没开口,康家老四是家中的小儿子,平日里最得康父康母的疼宠,心里的算盘也多,知道什么事该出头,什么事不该出头。 康母听儿子们这么一说,心思瞬间回转“对,万一你们老子听了张家人的劝阻不肯休妻咋办,咱家可不能白养张氏那对母女。” 说罢,便吩咐道“老大,老三老四你们跟老娘去祠堂,老大家的,你们几个留在这看好了,别让人刨走咱家的东西。” 那几个媳妇本想跟着一起去凑个热闹,听婆母一发话,也没有敢吱声的,都怯懦的点头应声。 康氏的祠堂因前两年才翻修,此次地动并未受到波及影响,康砚被族人们暂时安置在祠堂里间的一张炕床上,平日里这间小屋睡的是看守祠堂的绝户老人。 康父坐在祠堂外的一张椿櫈上歇息,熬了一宵脸上尽显疲态,听着屋里传来二儿媳妇的嘤嘤哭声,很是有些不耐烦。 就在康父靠着墙边昏昏入睡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睁眼便看见张氏娘家一行人风风火火的闯入了祠堂。 “姓康的,我闺女呢。”李婆子连亲家也懒得叫了,直呼其姓。 康父听闻李婆子的称呼,再看她的架势,老脸拉下几分,见张氏娘舅家的表哥们也来了,还有张氏的亲爹也在,又不得不把表情管理好。 “娘……” 里屋的张芳听见亲娘李婆子的声音,立马从屋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直扑进了李婆子的怀里,可把李婆子心疼坏了。 “娘,砚哥他……他快不行了,您救救砚哥吧,女儿跪下求您了,求您借点银子给我们请大夫,我和砚哥日后定会还给您跟爹的……”说罢,张芳就要跪到地上。 李婆子见闺女哭成了泪人,心都要碎了,忙把闺女搀住。 “芳儿,我可怜的芳儿啊,怎的就嫁给了这么个心肝烂透的土匪窝里啊。” 康父听闻李婆子这话,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亲家,你这话是何意?” 张姑父上前冷言回道“何意?你家老妻方才扬言要休了我张家姑娘,你说是何意?” “什么?”康父没想到自家老婆子竟会说出休妻的话,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李怀江这时上前问张芳“妹夫现在在哪,我们带了大夫来。” 张芳听闻大表哥带了大夫前来,双眼立马放出了光芒,忙抹去泪水领路。 罗先生也不含糊,提着药箱就跟着张芳走进里屋。 康砚本就皮肤白净,如今受了重伤,苍白的面色下映出了淡淡的腊黄,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还沾染了些没抹干净的血痕,瞧着没有半点的生气,正一动不动的昏死在床上躺着。 罗先生看着他这样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握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脉,好在指腹间号到如丝般的脉膊,又从箱子里拿出银针,从小壶子里倒出烈酒消毒,紧接着施针,先止住康砚体内的出血情况。 张芳认得罗先生,以前她听外公说起过,罗先生是位有本事的大夫,再看罗先生稳如泰山的操作,那颗飘浮在半空的心,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李怀江没在里屋多待,把张芳也喊到了外面来。 恰好这时,康母带着三个儿子赶了过来,康母一到便哭倒在了老丈夫的跟前,说张家人如何如何欺负他们家,李婆子如何如何揍自己云云。 张芳瞧着婆母脸上的红肿和抓痕大为吃惊,再听说是被自己的亲娘给打的,心虚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的痛快。 如今她男人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任她如何在公婆面前央求,就是不愿出银子请大夫,张芳对此是气愤的,同时也对康家的人感到失望。 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将祠堂门外围得水泄不通,虽如今自家的境况不好,家里的房子没了,地里的粮食也遭了殃,却半点不影响他们吃瓜的好奇心。 人嘛,在同样痛苦的情况下,总喜欢多看两眼别人家的笑话,也算是苦中作乐。 康父见老妻被亲家母打成这样,自然也是来了气“亲家,我们康家何时对不住你们,为何要大打出手?” 李婆子抢先自家老头开口“呵,问的好,老婆子我今个就当着你们村里人的面,跟你们康家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罢,便直指康母怒声质问“可是你这个黑心肝的自己说的,平日如何挫磨我家闺女,还说等你们老二下了葬,再好生修理我家闺女来着,是我家闺女挖了你家祖坟,还是我家闺女杀了你们全家?竟遭你们康家这般惨虐?” 康父自是知道自家婆子平日里磋磨二儿媳妇张氏,有时候看不过眼,也会关上房门说上老婆子几句,却也没得让亲家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家丑宣扬的,一时怄得老脸铁青。 李婆子势要当着康家村的村民,以及康氏的族人替自己可怜的闺女讨公道,讨说法。 什么面子情,如今在她眼里全是屁话,康家再有能耐一门学子,李婆子也不稀罕与这样的人家沾上半点亲戚关系。 “好恶毒的一个婆子,居然敢在我康氏祠堂放肆。” 这个时候,康家四子为了表现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更为了在族人以及村民们面前彰显优越,直接拿出宗族力压张家。 围观的村民中不少便是康氏的族人,皆觉着张家在他们康氏祠堂大闹,简直是不尊敬他们康氏的祖宗,更没把他们康氏一族放在眼里,甚至有几名看不过眼的康氏婆子大着胆子出来谴责张家的作为。 李怀江自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大闹他族祠堂视为大不敬,搞不好会引起两族的纷争。 第46章 细数康家不是 李怀江不得不站出来,先向围观的众人礼貌的拱了拱手,道“今日,我们张、李两家作为我妹子的娘家,本是不因在此地争辨是非,奈何我家妹子在康家受辱,妹夫生命垂危,我们两家带了大夫前来给妹夫救治,不得已只能暂阻借用此地。” “我们自知不如康家皆是读书人,条条框框的大道理张嘴便来,但有理没理恳请各位乡亲父老作个见证,旁听我老姑细细说来。” 张姑父听闻此言,点头向老妻道“怀江说的没错,咱有理说理,你的嘴也收着些。” 李婆子闻言很是不忿的向自家老头子冷哼了一声,她不是那种不分场地撒泼打滚的妇人,大侄儿说的没错,有这么多康家村的村民们听着,没理的是康家,他们张家可不怕。 围观的村民听着李怀江的话自是没了话说,那几个康氏的婆子也闭了嘴,同在一个村子里其实大多数村民们早都知道,康家二媳妇张氏平日里在康家过得并不如意,关系较好的人家更是晓得这里头的隐私。 李婆子瞪了眼康家老四,嘴里嗤笑一声“好一个读书人,那好,老婆子今日便问问你,昨个夜里你家老二跑回屋里救人的时候,你死哪去了?都说百善孝为先,你成日里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 康家老四被堵得一时语塞,昨个夜里事态紧急,他当然只顾着自己,便连妻孩都是听着他跑出去才跟着出来,哪还会想到老子娘没能跑出来。 再说,这事也不能只怪他,大哥和三哥不也没顾上老子娘。 康母见不得最心疼的四子受委屈,立马跳了脚“好你个李婆子,今个我们康家倒要看看你们张家能翻了天了不成。” 李婆子等着就是康母先跳脚,有康母的衬托,那么她接下来说的话,就是讨公道。 “翻天不翻天我老婆子不知道,我只知你们康家全是没了心肝的烂玩意儿,你们家二子昨夜里,为了救你俩老东西,活生生被塌下来的墙砸没了半条命,你们两摸着心肝串着银钱硬是不顾自己亲儿死活,没得我闺女往娘家捎口信,我们娘家带来大夫,还不知你们康家竟全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李婆子这番话无不在围观的村民中炸开了锅,有小部份的村民只知道康家二子康砚昨夜里被砸没了大半条命,却没想到原来是为了救自己的老子娘才出的事。 舍命救爹娘得是多孝顺的孩子,如今命都快没了,康家二老居然还不舍得掏出银钱救儿子,而张家作为康砚的岳家,收到口信直接带来了大夫,相比较之下,岳家比康家更重视康砚的死活。 在众人唏嘘声之下,看向康家人的眼色都充满了鄙夷。 未待康母再次发话反驳,李婆子抢先一步,接着道。 “你们康家倒好,我女婿为着你们两老伤得这般重,你们不心疼,我闺女心疼还碍你们眼了?是我闺女平日里下地里干的活,不得你们意?还是我闺女烧的饭菜不合你们的味口?我今日倒要问问你们康家族里,是不是都这般对待儿媳妇的,全康家四个儿媳妇,只有我闺女不光下地干活,洗衣做饭,还得帮着另外三房的大伯子、小叔子、妯娌、侄子侄女们洗衣裳的?你们不嫌臊得慌,我还嫌脏了我闺女的手,你们多大的脸啊?” 李婆子这番话说完便看向一旁已然变了脸色的康家三个兄弟“老婆子刚才说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话你们敢说不是,那我老婆子倒要问问,你们弟兄几个有多大的脸,把弟媳妇当成丫鬟来使唤?你们是没媳妇还是没老娘,里衣外裳让你们的弟媳嫂子来洗?” 康家三个兄弟面对族人村民的议论指点,脸色臊得通红,一时间都不敢抬头,恨不能把脸埋到了裤裆里。 “还有你,康婆子!”李婆子再次怒指被骂懵了的康母“谁家婆母刚娶进门的儿媳妇就掂着儿媳嫁妆?我呸,不要脸的老毒妇,黑了心肝的贱皮子,竟敢在老婆子我面前跳脚,平日里撒的尿还不够你照照自己那张老脸?我们张家是泥腿子,高攀了你们康家读书秀才的光,也没得让你们这么作贱闺女的,竟还有脸提出休妻,你倒说说我闺女犯了休妻哪出条律了?凭啥你说休就休的?” “我老婆子今个就告诉你康婆子,康老头,想休妻可以,把我闺女的嫁妆原原本本的交出来,老婆子现在就带我家闺女和外孙女走,离了你们康家这土匪窝,我闺女和外孙女还活不成了难道?我呸!” 在李婆子的一通痛骂下,康家上下所有人脸色难看得如同咽了几百只苍蝇,就连康父也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康母气极的反驳道“好你个李婆子,如今大家竟把脸皮子都撕破了,这个妻必须得休,你说你女儿没有错,她犯了大错,错在无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还不够大错?” “我呸!”李婆子一口唾沫直接淬到了康母的脸上“怎么叫无后,没脸没皮的老皮子,我外孙女不是后?没有女儿还来的儿子,你的那些个儿子没有你这个老娘,难道都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不成,头一回见自己就是个娘们,还得取笑自家亲孙女的。” 康母被李婆子吐了一脸的口水,恶心得直犯呕“你……你蛮横不讲理。” “我不讲理?”李婆子乐了,立马朝外头的村民们吆喝道“大家都听听,就老婆子我方才说的,大家都评评理,到底是谁蛮横不讲理了?这样的家门我们张家高攀不起,老婆子倒要看看有谁家敢把闺女往这样的人家里头推的,过门第三日便把儿媳妇的嫁妆骗到手里攥着不放,如今儿子还剩一口气吊着,愣是不愿意掏银子给亲儿子瞧病,非得拖到儿媳妇守寡的,你们谁敢嫁闺女到这样的人家里?只要有人敢,我老婆子就认自己个蛮不讲理。” 果然,李婆子话音一落,围观在外头的村民们对康家的非议更甚,阵阵唏嘘不已。 以往大家都知道康家只有老二媳妇张氏到地里干活,却没想到回了家还得伺候一家老小,连大伯子,小叔子房里的活计也是老二媳妇张氏全包揽了,这样的人家当真是没人敢把闺女嫁进去。 从前没人不羡慕康家一门读书人,都想让闺女嫁进康家享福,如今看来这哪是享福,康老大,老三,老四的媳妇能享福是因为娘家厚实,才被康父康母高看一眼当个少奶奶,他们家的境况不比张家好,甚至都不如张家,指定受到的磋磨更甚。 再说,康砚可是他们村里书塾的先生,有这样的儿子,还有这样孝顺听话的儿媳,康家二老还要磋磨媳妇,属实太让人寒了心。 听闻风声赶来的康氏族长,以及几名族中有名望的族老们,还没进祠堂便听闻祠堂里康母与李婆子争辩不休的怒骂声,再听李婆子对康家的控诉,只觉得康氏一族的脸面全被康家给丢尽了。 明明康友家一门四个读书子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如今康友家的两口子做事太绝,真真是把人家张家给得罪狠了。 第47章 要求入赘 康氏祠堂,里屋。 罗先生给康砚施完针,又从带来的药材中找出对症的药,让张芳当即把汤药熬了来,给康砚灌下。 康氏的族长和族老到来后,先是安抚了李婆子和张姑父的怒火,秉着劝和的心理,哪怕最终闹到休妻或者和离,也不能让族中的村民们看了康家的笑话。 李怀江见双方战火停歇,便打量起站在李婆子身后一直悄悄抹泪的张芳,在原身的记忆中,对这个表妹是很疼爱的,李婆子之所以一直护着他和李婉,无非就是为了日后能给张芳撑个腰。 哪怕是为了还李婆子以往的相护之情,今日之事,他也得把张芳从这场纷争中摘出来。 想了想,便把张芳喊到了里屋,见罗先生已经把熬好的汤药给康砚灌下,又问了几句,确定康砚已经保下了命,才开口问张芳如何打算。 “大哥,我……我不能离了砚哥。” 张芳与丈夫的感情深厚,一直以来她在康家任劳任怨,全凭她与康砚之间的感情支撑。 如今他们两家闹成这样,张芳知道今日最好的结果只有和离,但是她真的不愿离开康砚,哪怕康砚日后成了废人,或是真的救不活了,她只想冠上康砚的夫姓。 李怀江心底赞许张芳对感情的执着“你可想好了?” 罗先生看了眼张芳,看在死去的李老头子份上,好心的多了两句嘴。 “眼下人是保住了,他伤着的是椎骨,而且拖延了最佳救治时间,要是早些找来大夫施针,兴许是能站起来,只是行动不便,如今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站起来,你可真愿意终身伺候一个躺在榻上的夫君?” 张芳心疼地看着炕上的丈夫,眼泪再次滑落“从我嫁予砚哥那日起,我便对自己许下诺言,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了他。” 说着,张芳就要向李怀江跪下“大哥,我求求你帮帮我,你就当可怜可怜妹子,我不要被康家休弃,更不想和离。” 李怀江强压着耐心将张芳扶起,心里想着,如果媳妇在就好了。 “今日我本没想到事情如此,不然便把你大嫂带上,有她来跟你说会更好,如今我们两家闹到如此地步,你可不能再留在康家了。” 今日两家已撕破了脸皮,再把张芳留在康家,日后有的是她的苦头吃,最终跟着受苦的是李婆子和张姑父。 “如我离了砚哥,他可怎么办,康家人不愿出银子救他,如果我走了,他一定活不下去,大哥……我求求你帮帮我们,你的恩情我日后一定还。” 听着张芳的哀求,李怀江内心动容,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事,如今不是你我能决定,除非康砚自己做出决断,就看康砚是想保自己这条命跟你们母女过日子,还是想死后葬在康家的祖坟。” 张芳不懂李怀江话中之意,一时间忘了哭,“大哥,你这话啥意思?” “我……愿意。” 这时,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罗先生见床上的人醒来,还以为药灌下去后,至少得两个时辰才会清醒,看来康砚的伤势比他料想的要乐观许多。 张芳见康砚醒了,喜极而泣地扑到炕边“砚哥……砚哥你怎么样了?身子可还疼?” 康砚疲乏的眨了眨眼皮子,虽然他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外界所发生的事,他都能听得见,只是身体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 李怀江来到炕边,睨着康砚依旧苍白的面色,缓了缓才问“你可清楚知道,你方才的话这代表着什么?” 康砚又眨了眨眼皮“烦请……大……哥,替我和娘子做主。” 李怀江闻言,嘴角弯起一道满意的弧度“好。” 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康砚至少不像他那几个糊涂蛋兄弟,光读死书不通人情世故。 ------------ 李怀江从里屋出来,就听见李婆子在问康家要回张芳的嫁妆,不然不签和离书,康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松口还嫁妆。 康母的坚决倒是让李怀江从中看到了更大的希望,而后来到张姑父和李婆子的身边,轻声在二人耳边说了几句。 李婆子眸光瞬间闪过一抹讶然,看了看大侄子,再看了看老头子。 见老头子向自己微微颔首同意的样子,李婆子却有些不情愿了,想到闺女,她不得已心软。 康氏族长和康父、康母瞧见张家那位娘舅家的侄儿,不知在张家夫妇耳边说了什么,眼神中当即掠过一抹警惕打量之意。 李婆子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清了清嗓门道,“你们不还妆嫁也行,我们闺女可以不和离。” 康母和康父闻言不住对视了眼,更是狐疑那位李家侄子到底给张家夫妇出了什么主意。 康母想了想,才不管张家商量了什么,冷着脸便道“不和离,便休妻。” 张姑父的脸比她更冷“也不许休妻。” 康母被怼的想回嘴,可对上张姑父那张可怕的冷脸,莫明的背脊生寒,从前她可不觉得张家这位亲家公是个人物,怎的脸一拉下来比自家老头子还要吓人。 这时,康族长开口发声“敢问张家如今想如何解决此事,如果不和离,也不同意休妻,我想咱康氏一族仍会愿意容纳张氏媳妇留下来为砚哥尽孝。” “不行!” 康母当即拔高了声音,立刻招来族长不满的目光,吓得康母心头一记咯噔,再也不敢轻易冲撞了康族长。 康父也瞪了眼康母那急吼吼的性子,正要开口,就听李婆子道。 “你们康家不愿出银子救你们家康砚,我们张家可以出银子,不过必须得把康砚入赘到我们张家。” “不行。”康父想也不想,立马反对这项提议。 康砚是他们康家的子孙,而且还是个秀才,怎能随随便便入赘到女方家,这不是打了他们康家人的脸面嘛。 李婆子就知道康家没这么容易答应,凉凉地道“你们康家可得想清楚,这是唯一能保住你们儿子命的机会。” 张姑父“老夫在外走商多年,从未见过有的人情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死去,也不愿放亲儿一条活路。” 康母气得直跳脚“你们这是明抢我儿,除非我死,不然我儿绝不许入赘他人门下。” 李怀江眼看李婆子又要开口喷,抢先一步道“那行,那便按先前所说,和离,把我妹子的陪嫁,以及今日救治康砚的二十两银子一并付了。” “二十两,好大一口气,张口就二十两。” 罗先生在里屋听闻康母气极的怒骂声,看了眼炕上的康砚痛苦的闭上双眼,再看了看哭得双眼通红的张芳,无奈的叹了口气,决定出去加把火。 “非也,老夫罗义轻易绝不出手救治,一旦出诊,诊金按百两起步。” 康家二老听闻罗先生这话,一口气直窜天灵盖,只觉脑子被风灌得嗡嗡的。 在旁静静听着的康家三个兄弟,别提有多肉疼了,他们家不说拿不出百两的诊金,如今家中房子没了,地里的庄稼也没了,有那银子也应当想着留给活人,况且他们哥仨来年还得下场,处处都得花银子。 康氏族长听闻了罗先生报上的大名,沉吟了半晌,忽然,双手撑着椅子扶手颤颤的站了起身。 “您……您难道是就那位罗神医?” 早传长留村在二十多年前来了一名医术了得的江湖游医,而那位游医正是姓罗,传闻罗神医性格孤僻,虽有一身绝世医术却从不轻易予人施救,曾有位权贵悉数奉上珍宝无数,只求他略施援手,罗神医连眉头都不抬一下便将人拒之门外。 第48章 断关系 康族长万万想不到,张家居然能把罗神医请来给康砚诊治,不得不让康氏族长高看张家二老几分面子。 “老夫久闻罗先生神医圣手之大名,失敬失敬。” 康家的人听说给康砚治伤的是位神医,不由的又是一惊。 李怀江头一回听说罗先生还有这么个了不得的绰号,眼底打量罗先生的眸光微微闪过一抹调侃之色。 罗先生选择性看不见,看不见,他就是不看,气不死这个老小子。 罗先生微微作揖还了一礼“正是老夫,若非我与李家深有渊源,今日也不会答应前来出诊,二十两是我看在李家的面上收的劳碌费,康家小子的命老夫暂时是保住了,后续还得施针一月,每日诊金二十两,日后加以汤药调理将养,这笔费用少说得按千两计算。” 千两? 康母一口气没缓过来,两眼一翻直接从椅子上滑溜下来。 李婆子鄙夷地啐了一口,就这出自息,还敢跟她老婆子斗。 康家三个兄弟见自家老母昏死过去,赶忙上前把人扶稳坐好,又掐了掐她的人中,深怕老母当真缓不过这口气来。 康族长听了罗先生这番天价诊金,也觉得脑子有阵回音,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百两的银子他都不曾见过,何谈千两啊。 李婆子才不管康母真晕还是假晕,继续开口道“别跟老婆子废话,还钱,还嫁妆。” 康父在听说天价诊金后,也是缓了许久才平复心境,眼下只有张家能救活他这个儿子一条命,但又不愿放弃这个儿子,哪怕是个废人,那也是他们康家的秀才儿子啊。 心里一阵权横计较之后,道“不和离也行,老二的诊疗费你们张家来出,也不入赘,张氏还是我们康家的媳妇。” 李婆子当即一口痰吐了出去“我呸,好一对不要脸的老夫妇,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你咋不上天。” 康父被李婆子怼得一脸的憋屈,敢怒不敢言。 李怀江“今日,便由康氏族长作个见证,今个我妹子与康家明正言顺的把这门亲和离了,康家把我妹子的嫁妆,还有今日的诊金一并归还,不然这事闹到县令衙门,丢的可就不是康家一门的脸面,还有整个康氏一族,没得和离了还霸占了我们家的好处。” 说罢,李怀江看向康家的三兄弟,饶有意味的勾唇一笑“我听说,你们来年可就要下场恩科,不知这要是闹上县令衙门,对你们日后的仕途可有影响。” 康家三个兄弟一听,立马慌了神,原本担心老母的心也没了,齐齐看向自家的老父。 康老四“爹,这事可不能闹到县令官衙,真报了官,儿子们日后还如何走科举之路。” 康老大“是啊爹,老二如今都这样了,咱家就算把老二留下来也没银子救他,不如算了,反正入赘了张家,老二他还是您的儿子,还是咱康家的子孙。” 康老三“爹,您这是要儿子们的命嘛,我们辛辛苦苦读书多年,为的就是日后让您和娘过上好日子,不然这些年咱兄弟几个的书白读了啊。” 在三个儿子的游说下,康父犹豫的面色逐渐均裂。 如老大所说,即便康砚入赘张家那也还是他们康家的子孙,况且康家村与长留村相邻,等康砚日后身子好了,他们几时让康砚回康家不行。 不说别的,张家和李家能随随便便掏出那么多银子给康砚治病,以前他便听村子里的老人提及,老李家的祖辈在东北是富足的地主,指定日后康砚还能从张家捞些好处回来给他们康家。 千思百转间,康父心神一定,终是点了头“好,我答应让老二入赘张家。” 见康父终于松口,康家三个兄弟才齐齐松了口气,李怀江无不满意的弯起嘴角的弧度。 “劳烦康伯父稍等,我这就草拟入赘书,一式两份,签定之后康砚便是我老姑和姑父的赘婿。” 康族长很快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李怀江熟练的提起笔墨挥写契书,把一旁的康家三个兄弟都看愣了神。 不是说张氏娘家都是泥腿子么,怎的还有个会认字写字的表兄,而且那字写得竟比他们哥几个都要好,简直难以置信。 很快,李怀江便将入赘契书交予康父手中“请康伯父过目,如无问题便请签字画押。” 康父接过纸张看来看去,一个字都不认识,无奈的将纸递给康老大。 “你念出来我听听。” 康老大接过纸张,很顺溜就将契约上的字句念了出来,只是念着念着脸色越发的沉重,就连在场的康族长以及康父听得也是满脸的诧异。 这? 这哪是什么入赘书,这分明就是断绝书好嘛。 李怀江草拟的契约上表明,康家老二康砚从今个起,断绝与康家所有人的关系,自此从康家族谱中除名,入赘张氏族中。 康父怒拍桌道“有你们张家这样欺负人的吗,这个赘我们康家不入。” 李婆子闻言,都快笑出了声,“我呸,老婆子我还巴不得你们康家不要松这个口,要不是看在我闺女的份上,你们为人父为人母的都不管儿子的死活,我们张家凭什么管一个外姓女婿的生死。等我家闺女回去,老婆子我立马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八抬大桥出嫁,再让我外孙女跟别人姓,喊别家的男人爷爷。” 呸,气不死你! 李怀江知道李婆子这话是激将康家,但这会子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屋里的康砚是听得见的,他不得不防着李婆子这张嘴,免得日后成了康砚心头里的刺,就不美了。 “以上便是我们女方的条件,同意我们当下就把康砚带走,日后是死是活与你们康家无半点关系,不同意我们便把人留下,带上我妹子的嫁妆,以及今日的诊金,签和离书。” 从康父答应康砚入赘张家开始,就不再作声的康族长,此时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名李家的后生。 自康家松口愿意将休妻改为和离,再由和离改为入赘,最后一步一步谋划,将康砚从康氏族脉中剥离,好手段,好算计。 仅仅是因为李家这位后生拿准了如今康家凑不出张氏的嫁妆,以及那二十两的诊金,再以报官拿捏整个康家以及康氏一族的命脉,他们就已注定输了。 他做为一族之长,岂能舍得族中流失一名秀才子孙,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活生生的一条命,他纵有私心也不能扼杀了那孩子的活路。 “康友,砚哥可是你的亲子?” 康父不明白族长咋突然这么问,老脸一阵复杂。 是不是他康家的子孙,还能有假的? “族长,砚哥当然是我们康家的根。” 康族长点了点头,叹气道“那你如何忍心看着康砚断了命?我可听说砚哥昨个夜里是为了救你们夫妇二人才受了如此的重伤,而你们夫妇直到现在都未曾关心砚哥的死活,替他寻来治病的大夫。” 康父当下被问得没了脸面,脸上的复杂神色更甚。 里屋。 纵然躺在炕上无法动弹的康砚,亲耳听见外头的吵闹声,心口宛如刀割般难受。 为人子,他不怪老父母的偏心,更不怪他们有私心,只怪自己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妻女。 芳儿嫁给他这些年里,在康家受尽了苦头,闺女从出生起也受尽家中的冷眼,全都是因为他。 昨个夜里,被压在瓦砾之下的他,脑海中不断回忆过往的种种,他不怨,在最后时刻老父母眼中无他的样子。也不怨,在瓦砾之下亲耳听见老母拒绝让三个兄弟将他救出困境的言语。 只全当是他这个儿子,为老父母尽的最后一份孝心。 在他以为即将死去的那一刻,是芳儿唤醒了他的意志,是与他结发的妻子不惧危险将他带离魔窟,也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想活下来。 为了妻女而活,他不愿再辜负这对爱他至深的母女,日后,便由他来守护她们母女,生生世世。 第49章 互表真情 康父在族长句句严词的逼问下,艰难的做出了割舍,其实康父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私心,他认为哪怕康砚最后断了命,那也是他们康家子,葬入康家坟。 捺何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认了这个命,也当是全了康砚活下去的机会,就当还了这个儿子昨个夜里以命相护。 李婆子把那张签字画押的契书送到了里屋,张芳虽一直细心听着外头祠堂里的动静,可当接过这张契书,手都不住的颤抖,还没干的眼眶再次涌出泪来。 李怀江也进了来,看了看炕上的人,道“事情已经办妥,你现在已无退路。” 康砚眨了眨眼皮,虚弱的翕动着嘴皮子,发出如丝般的声音“谢……谢,大哥。” 李怀江满意的挑了挑眉,喊来李怀河一起用厚被子将康砚整个人包裹起来,以防路途颠簸加剧康砚的伤情,再把人抬到祠堂外的牛车上。 康族长亲眼看着李家两名后生将康砚送上车,有意前去相送,扫了一眼康父那张复杂不忿的老脸,无奈叹气摇头自个起身相送。 站在康父身后的康家三个兄弟没一个人敢越过老父,只能面面相觑不语,唯有康老四眼底暗暗闪过一抹晦色。 康老四对自家二哥除族入赘之事心有不甘,在他看来张家和李家心甘情愿的花大把银子救二哥的命,一旦二哥日后身子好转活了下来,日子指定比他们兄弟几个过得都要好。 李婆子亲自抱着小外孙女坐上牛车,见闺女略有犹豫的神色,不免蹙眉问道。 “今个你大哥帮着把你们夫妻二人从康家那土匪窝里摘了出来,还有啥可掂记的?” 李婆子心里对这闺女是失望的,若不是今日亲耳听见康婆子对自家闺女的辱骂,她还不知道自己一手教导的闺女,在婆家活得这般没底气,真是气死她了。 张芳纳纳的抿了抿唇,她捕捉到亲娘眼中闪过的失望,心底一阵愧疚。 “不是的娘,我是在想我们的东西……”还都压在废墟瓦砾之下 “呵,等回去了老娘跟你爹还会亏了你们两口子不成。” “我知道的娘。”张芳不敢再说了,深怕惹恼了亲娘。 默默的跟在亲爹身后上了车,二表哥在前头驾牛车,大表哥和罗先生慢步跟在牛车后头。 上了牛车,张芳依旧有些恍然,她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不用再过从前那般小心翼翼的日子,还有她的丈夫和闺女也陪她一同离开,张芳不住开始心生对未来的幻想。 只是在路上,张芳听说自己娘家的房子也倒了,如今爹娘都住在娘舅老李家,而她们一家这次回去也一并入住到娘舅家。 又不禁让张芳有些惶惶不安,她担心娘舅家的几位嫂嫂不喜,更担心他们一家被嫌弃。 直到大嫂嫂对她一如既往的表露关切,还亲自喂了苒儿喝粥,张芳提起的心才稍稍落了地。 ------------------- 李婉就跟听话本子似的,把李怀江他们到了康家后,所发生的事情听了个真切,甚至有些后悔没跟着一块去现场吃瓜。 “康砚身上的伤,罗先生怎么说?” 李怀江先前在堂屋便是与罗先生商讨康砚如今的情况,据罗先生的诊断,康砚主要的伤在尾椎骨,体内出血是因为断了一根肋骨刺破了肺脏所致,日后好全了,康砚的肺脏也不宜承受过重的肺活量,等于干不了重活。 至于尾椎骨还得看后续的治疗情况,如果伤着了主神经,瘫痪是再所难免的,这是目前为止最坏的结果。 李婉听了心生怜悯,康砚要是瘫了,苦的还是张芳和苒儿母女俩。 之后,李婉也把今早林大牛带人前来闹事,被顺子修理的过程说给了李怀江听,还把孩子们想跟顺子习武的事告诉了他。 对此,李怀江没有意见,他赞同男孩自小习武,日后大了有个防身也是好的。 李婉到灶房亲自给李怀江端来了擦洗身子的水,李怀江赶紧把她拉到一旁坐下,苦口婆心的道。 “这些事不用你来做。” 李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怎么,心疼我啊。” “可不心疼嘛,今日你也累坏了,这水你先泡脚。” 说罢,李怀江便弯下腰帮她脱鞋袜,李婉下意识的把脚缩回,却奈不住他的坚持。 直到脚底泡在暖呼呼的热水里,李婉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也一起泡,来。” 泡脚的木盘足够两个人四只脚一起放下。 李怀江相当乐意跟媳妇一块泡脚,麻溜的脱了鞋袜,把自己那双大脚泡进水里。 李婉俏皮的抬起脚丫踩在他的脚背上,她的脚白嫩嫩的,与李怀江那双幽黑的大脚一比,瞬间形成鲜明的颜色差,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你要是再黑下去,赶明儿就成非酋了。” 李怀江也觉得自己的皮肤真像媳妇所说,一天比一天黑,不过嘛,只要媳妇不嫌弃,黑点也无所谓。 “为夫以为,夫人定不会在意为夫的皮相。” “呸。”李婉嗔怪的啐他一口“你要是再丑点儿,你看我在不在意。” 李怀江一笑,伸手将身旁的女人揽到了怀里“看来,为夫得多盖几个戳,不然夫人哪日赖账,可不划算。” 说罢便将人压到了炕床上,李婉最怕的就是挠痒痒,两辈子都如此,自从李怀江知道她怕痒,每回耍起赖来都会把她挠得不行。 “哈哈哈……李怀江……你王八蛋……哈哈哈……” 瞧着女人娇笑可人的小模样,李怀江也慢慢停下了挠她胳肢窝的手,反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李婉赶忙伸手推他“唔~,咱俩都还没擦身子呢。” 李怀江不为所动,加深了吻“我爱你,宝贝。” 在男人的柔情攻势下,女人也渐渐的动了情,推搡的双手慢慢的圈上了他的脖颈。 “我也爱你!” ----------- 又过了几日,李婉观测天象,确认此次地动大灾终于平息,接下来便该着手各项抢修工作。 李怀江负责给家中每个男人明确的分工,李怀池和顺子留下拆卸房屋及院墙临时加固的木头支架,再仔细检查房屋外围,如有发现墙面裂缝或者房屋下陷的情况,及时进行修葺。 而李怀江则带着李怀河到地里抢修田埂,以及维护所剩无几的庄稼,长留村田地里的庄稼在这场灾害中损失惨重,百姓村民们成日抹泪悲戚,巴望着朝廷因着这场大灾难免去今年的赋税。 这一天,村子里最响亮的无非就是送葬队伍的唢呐锣鼓声鸣,几乎天未亮便一直吹吹打打到傍晚才停歇。 方里正的夫人也在这场灾难中遇害,为了给老妻下葬到一块风水宝地,方里正花了银钱从县城请来一名风水道士,算出了他们村子后头其中一个不大的小山包,就是不错的风水宝地。 于是,短短几日,那块小山包隆起了大大小小的小坟包,古代人多是封建迷信,先人下葬宝地,可谓能够福泽后辈,谁家不盼着子孙后辈有大出息。 当方里正得知自己的老妻多了许多新邻居,气得头都快掉。 第50章 地动平息 接下来的日子,思婳潜心跟在罗先生身边学习医术,虽然小丫头年纪小,架不住是个勤快好学的性子,也算是慢慢得了罗先生的心。 如今家中正有一名病号,每每罗先生静心予康砚施针时,都允许思婳在旁观看,同时让她记牢了下针的每一处穴位,事后再对比他的医术手扎背熟每一个穴位的要性。 康砚此次因伤着了内脏及尾椎骨,治疗自是达不到立竿见影的成效,但已经不再咳血。 张芳也不成日抹泪,安安心心的带着孩子,伺候好丈夫,偶尔给凌氏搭把手在灶房里帮忙,因着他们一家三口是空着手被接回的老李家,皆没个换洗的衣裳,凌氏主动从自个屋里拿出之前大嫂李婉分给二房没用上的料子,送给张芳好让他们一家及时做出换洗的衣物。 便连陈氏也难能有所表现,帮着苒儿及时做出几套小人衣衫,把张芳感动得又抹了好几把泪。 自从思婳跟着罗先生学医后,偶尔闲时还得做做针线,和学习管账,根本没时间与侄女小明昭独处,明昭便由李婉这个亲娘全天带在身边教导。 明昭的性子许是随了她的亲大哥铭笙,特别容易静下心来,不似她二哥铭意那般闹腾,小小年纪倒对女红尤为感兴趣,李婉便给她做了个小绣绷,让小丫头想到啥便刺两下,每每明昭刺出一团五颜六色的麻球,李婉都会煞有介事的夸赞一番,大大鼓劢了孩子的动手能力。 而被拘在屋里读书练字的三个小子,每日晨起天还未亮,就先在院里跟着顺子练习扎马步等基本功。 李婉初始担心过铭意受不住,没想到那小子倒是坚持了下来,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血脉直通大脑,顺带不再排斥习字读书。 每日李怀江抽空到他们屋里检查课业,发现进步最大的是铭意,练出来的大字再也不像狗爬式,三字经里的字也认了许多,背起三字经来小脑袋一摇一晃,真像那么回事。 铭笙本就是个好学的,许多字不认识,或者诗句不理解,便会主动找上小叔李怀溪讨教,写出来的字也是三个当中最独有风骨的,李怀江觉得这孩子性子随他,心思敏捷,天资聪颖,默默的视为了重点栽培对象。 李怀溪虽在课业上中规中矩,架不住是个肯用功的,李怀江偶尔与李婉说起这个小老弟,更多的是看好怀溪日后的作为,以他通透圆滑的性子,只要保持住本心,日后若真能恩科入仕,指不定铭笙和铭意都得靠这位小叔帮扶一把。 这日,李婉在正屋里做着针线,张芳抱着闺女前来寻她,见小侄女在炕床上有模有样的刺绣,不禁心生羡慕。 大嫂嫂是会教导孩子的,瞧瞧家中的孩子个个规矩懂事,连娘也说二嫂子因着有大嫂的提点,如今在家中都能担起了事来,时常与她念叨多与大嫂嫂走动,能学到大嫂嫂持家能力的一半,便够她受用一辈子的云云。 为此,张芳深有感悟,大嫂嫂心善,对他们一家子人都好,便连苒儿如今有事没事都吵着要到正房寻大舅母和小表姐玩儿。 明昭见着小表妹,特别懂事的把针线收起来,拿出舅舅给买的小老虎头与表妹玩儿。 自从回了老李家,苒儿性子活泼了许多,想起以往在康家,因着闺女不是儿子,从小就不被婆母公公待见,几个大嫂弟媳当着闺女的面就说酸话刺她。 只要她一眼没见着,婆家的侄子侄女便没少欺负闺女,将将一岁多的丫头,就已经学会了看人眼色,让她这个当娘的回回瞧着都心塞得不行。 “昭儿可真聪明,小小年纪便懂得刺绣。”张芳忍不住夸赞两句 李婉嘴角微笑“你是没见着她刺的啥,不过图着针线颜色鲜艳罢了。” “那也是好的,从小便培养了喜好。” “咱庄户人家,孩子本身的玩乐便少,女孩子家家也就刺绣描红,再大些该跟着她小姑打下手,学着管账了。” 张芳很是讶异,这次回来她听说了小表妹拜了罗先生为师学习医术,全是托了大嫂嫂主意,若小表妹日后学有所成,这门本事已是让表妹添了光彩,却没想着表妹如今还负责家中管账庶务。 她从小便知,最小的两个表弟表妹全是由大嫂嫂一手拉扯长大,如今看来,大哥和大嫂嫂简直视表弟表妹为已出,表弟如今读书进步颇大,表妹又习得一身本事,这哪是普通庄户人家养的孩子,要说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也未能将孩子教养得这般仔细。 “四弟和小妹真真是幸运,能遇着大嫂嫂这么好的长嫂。” 李婉听着这份夸赞,虽是张芳随口而出,细品之下却有一丝丝的酸味来,脸上不显地勾起一笑。 “他们如今还小,我与你大哥不过是尽了老爷子生前的托付而已。” 依照原身的记忆里,对张芳这位表妹评价格很高,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在康家受到的磋磨影响了心性,还是被一时的艳羡迷了眼睛。 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说李怀溪和李思婳幸运,这两孩子打出生便没了父母缘份。 不过,无论是哪一方面让张芳改变,看在李婆子对原身夫妇的照拂,面子上也得维持这份亲戚情份。 张芳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心中懊恼无比,当即讪讪然的扬起一笑,细仔打量着李婉的神色,却也看不出一丝的变化,也不知大嫂嫂会否把她方才的失言放在心上。 “大嫂嫂,这衣衫是给大哥做的吗?”张芳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李婉手中的衣服料子和款式,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穿的衣裳,所以张芳以为是给大哥李怀江做的。 “是给顺子做的,那小子统共就两身穿的,还都破了,正好闲着给他做两身新的。” “那日听我娘说起顺子大哥与大嫂嫂的事情,我很是吃了一惊,也替大嫂嫂寻得亲人感到高兴。” 张芳听李婆子说起顺子的来历,得知顺子是李婉的亲弟弟时,别提有多震惊,打从她懂事起,李婉就一直在老李家,是大表哥的童养媳。 她一直以为李婉在这世上除了他们便没有亲人,可无论怎么说,大嫂嫂如今找到了亲人,她是替大嫂嫂高兴的。 想起那日二表哥送到康家的牛肉和牛蹄子,皆是顺子给买来的,张芳对顺子无不客气,那些肉她与丈夫在康家没能多吃两口,基本被婆母收刮留给了另外三房的人滋补身子,张芳便有些怨气。 李婉悠然一笑“多了个亲人,多了份念想,这不还得给他小子操心穿的。” “我听说顺子大哥与大嫂嫂您是同胎双生子,那如今顺子大哥的年岁也该婚配了,大嫂嫂不如趁此给顺子大哥相一门好亲事,日后顺子大哥有了媳妇,这些事情自然就不必大嫂嫂来操心了。” 李婉听了张芳这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顺子今年二十五,哪怕在她与李怀江原来的那个世界,二十五岁的男孩就算没有结婚,也该找个女朋友处对象什么的,在这里二十五岁的男人,已是几个娃的爹了。 “是该给他寻个媳妇了,不过这事还得看他自己个,晚些我让你大哥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有什么想法没。” 张芳很高兴自己的提议得到大嫂嫂的赞赏,“我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嫂嫂别怪我多嘴便好。” “怎么会呢。” 李婉不是没感觉张芳在他们家处处拘束小心的小模样,说到底,表亲身份还是隔了一层,且张芳心思灵敏,李婉不得不抵防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破绽。 基于老李家其他成员从未对她与李怀江的性格转变起疑,是因为他俩从出事开始就没离开过他们的视线,顶天认为他和李怀江因遭了一回难,从此对人生有了新一层的领悟云云。 张芳就不同了,偶尔几个月见一次面,最是容易分辨出问题的存在。 第51章 梦里的女人 李婉培育的土豆苗基本已经完成,这两日李怀江哥几个重新把地里的土翻了一回,眼下时逢大灾,他们家的土豆种植出来,将会给这个时代的市面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下晌,李怀江哥几个从地里回来,还没进院子,李族长家十五岁的大儿子李怀城便匆匆赶来,请走了李怀江。 李婉听顺子带回的消息并未多问,李怀江能跟族里打好关系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念想,日后他们所做之事,少不得需要族里的帮扶与支持。 接着,便把今日赶制出来的一套新衣给了顺子,未料想铁憨憨似的大小伙,迫不及待就直接套到了身上。 顺子套着大小合身的衣衫别提心里有多喜欢,顾不得满身汗滋滋的,连身上那件砍肩粗布衣衫都没脱,硬是让李婉评价自己穿上新衣好看否。 他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自己胡乱缝补出来的,不提外观美不美,穿着合身便是;如今穿上亲姐姐给做的衣裳,激动得舍不得脱下。 “好看,帅。”李婉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顺子虽然块头壮实如莽夫,那张脸确是极帅的,要不是李怀江如今黑得跟炭头似的,两人站在一块李婉都难以分出他俩颜值的高下。 剑眉星眸,英姿绰越,用在顺子的身上半点不为过;如今李婉已不似几个月前那般干瘦,脸上的皮肤好了许多,头发养黑了不少,丽质的面容慢慢突显了出来。 这般看下来,他们姐弟的长相都算是出众的,只是,不知生育他们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何等容貌。 这时,顺子衣服里,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玉佩,不经意被拉扯了出来,李婉再次看见白绵暖玉,目光本能的聚焦在玉佩之上。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 [婉儿~] 紧接着脑仁就开始发胀,就好像有钝物重重撞击她的脑袋,嗡嗡的疼。 “姐姐,你怎么了?”顺子察觉到李婉的脸色不对劲,焦急的问。 李婉揉了揉太阳穴,缓了缓才摇头道“没事儿,许是没休息好。” 顺子不太放心,脸上也显出忧色“一定是姐姐给我赶制衣裳给累的,日后弟弟的衣裳无需姐姐费心,有这一身的衣裳弟弟就知足了。” 李婉听了心里暖暖的,因着头脑沉痛,脸上的气色稍褪。 “姐姐没事儿,休息好的,便没啥大事。” “要不我去把罗先生喊来给姐姐瞧瞧。” 李婉忙伸手拉住了他“好啦,多大点事也劳得罗先生跑一趟,你先出去吧,我歇会儿就好。” 见李婉坚持,顺子虽不放心,却也拗不过她,心想等姐夫来回的,再让姐夫好生劝着姐姐调养身子。 ----------- 晚饭,李族长让大儿子李怀城到老李家带了话,说是留了李怀江在家中用饭。 李婉头疼也没多大的胃口,喝了小半碗的清汤,便也回屋里歇着了。 李怀江回来时夜色已深,顺子给他开的院门,听小舅子说媳妇今个身子不适,吓得他顾不及沉稳的形象,快步奔回了正房。 [婉儿~] 梦中,李婉好似看见一名身穿红衣铠甲的女人快步朝自己走来,她想看清那女人的脸,奈何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她的相貌。 [婉儿~婉儿~] 一声声的轻唤,好似悦耳的风铃般清脆,女人一幕幕的回眸却又是那么的画面模糊。 她是谁?是原身的哪位亲人? 梦里,李婉想要靠近那名女人,可她们俩人间就好似有一堵无法跨越的空气墙,将她们分离了十步开外。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践踏声,还有兵戒撕杀的刺耳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李婉睁开眼皮,便看见李怀江神色忡忡,细心的给她擦去额间的汗水,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的攥在了手心。 “又做噩梦了。” 李婉回想方才的梦境,脑子渐渐恢复清明,“嗯,你啥时候回来的?” 李怀江把人从床上搀扶起身,端起炕桌上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放到嘴边吹了吹。 “回来一阵子,方才罗先生过来给你把了脉,说是中了暑气,这些天你好生在屋里歇着,别到院里晒着日头,也别瞎做什么针线活计。” 天知道,他回屋看见又被梦魇着了的媳妇怎么喊都喊不醒,差点没把他给吓坏,当下心头仍旧阵阵后怕。 经此一遭,李怀江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无论遇着什么急要紧的事,也绝对不能晚归。 见男人担心坏了的样子,李婉不由得莞尔一笑,配合他一勺一勺吹凉了得汤药,张嘴喝下,难得没像以往那般出言反驳。 只是,这药未免也太苦了些,苦得舌头根子发麻,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 吐了吐舌头,道“苦。” 李怀江早有准备,眼神扫了眼炕桌上放着的几颗酥糖“喝完的,才有糖吃。” 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还是很听话的把药都喝完,然后,赶紧抓过来一颗酥糖,剥开外面的油纸,放进嘴里化开苦涩的味道。 男人见她脸上稍稍回暖了血气,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喝药给熏热的,至少这样看来人精神了许多,才堪堪放下那颗提起的心。 “还难受吗?头还疼不疼?” 早前请罗先生来正房给李婉诊脉,便惊动了顺子,可把那小子吓得不轻,以为自己的姐姐是为了给他缝制衣裳给熬坏的身子,眼眶都憋红了。 “好多了。” 李婉不是安慰他,而是自己睡了这么一觉醒来,整个脑袋都轻松了不少。 见男人身上仍穿着在地里干活弄脏的衣裳,还散发着一股子汗味,忙把他推去洗漱。 他们来到这里之前,老李家是不设有洗澡间,主要是这里的人都不爱洗澡,多是在屋里用水擦一遍身子就完事,他俩人可受不得大夏天不冲澡,于是便让李怀河兄弟几个,在院子靠里的角落砌了一间不大的洗澡房。 刚开始也就他们小两口会用那间洗澡房,然后再赶着几个小的到里头冲澡,慢慢的,家里每个人也开始学着到澡房冲澡。 等李怀江冲完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回屋,李婉已经给他端来了一大盘泡脚的热水,在炕下放着。 李怀江心头一暖,走过去把人拉到炕沿坐下“不困了?” 李婉摇了摇头,见他披在肩后的长发湿哒哒的,还不断往下滴着水珠子,新换上身的里衣后背也全都湿透了,赶紧从旁边的箱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布巾,给他擦头发。 李婉边给他擦头发,边好奇的问“今晚,五叔怎么把你留下用饭了?” 李怀江微微侧了侧身子,让自己的后背尽量朝向她些,脚泡在热水里舒服极的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来今晚之事。 原来,今日李族长家中来了一名贵客,新上任的知县县丞大人,这名王大人是李王氏族中的一位族堂叔,原是知县衙门里的一名主簿,因着此次淄州大地动,原知县县令老爷的不作为,恰好被微服出巡到此处的钦差大人查办,当场革去职务,扣押回盛京查办。 而知县县令一职暂由原县丞孙大人暂代,王大人也因此捡了漏缺,补上了县丞一职。 今日,王大人下长留村观察百姓村民们的灾情险报,顺带到李族长家叙旧。 这位年约五旬的王大人在主簿的职位上兢兢业业干了几年,功绩无波无纹,要不是原县令贪赃枉法招来了钦差查办,又巧遇淄州地动灾情险要,也不会这么快使得钦差出手整治,王大人才得以有出头之日。 早在地动前,李族长便给王大人送去了口信,得知当下地段可能险遇地动,王大人便将消息透露给了孙大人,二人合计一番,便向原县令老爷进谏,反倒被原县令老爷好一顿呵斥。 没想到三日后的夜晚,大地动果真降临,次日原县令老爷不顾及受灾百姓,甚至啄磨荒报灾情,以保其职务不受损。 原县令老爷的这番作为自然落入了暗中出巡的钦差大人眼中,二话不说当即查办了此人,命孙、王二人快速解决此番灾情给百姓们带来的危害,孙、王二人自当领命接下差事。 如今他们二人只是暂替职务,朝廷的升职令文一日未派下,他们更要好好表现,以免有生变的可能。 第52章 县丞王大人 李族长特意把李怀江介绍与王大人相识,便是考虑到日后对李怀江科考大有帮助,然,在王大人的一番考校下来,李怀江的见解与文采无不令王大人叹服不已,连连夸赞后生可谓。 聊至兴起,李族长让二人留在家中用饭,也算是给二人多制造相处的时机,增进情感。 听他说完,头发也擦得半干了,如今天气闷热,长头发虽然不好打理,待上一会子也能干透。 李怀江转过身,将她手中的布巾接过来,随手扔到不远处的小桌子上。 李婉见他弯下身准备将水盘子端出去,便伸手拉住他“先把水放到门边,我有事与你说。” 李怀江一听,点了点头,把水盘端到门外放着,再把房门栓上,回到炕边坐下。 “说吧,是夫人刚才做了什么梦?” 李婉有些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 男人轻笑一声,每次只要媳妇做了恶梦,连带着心情都表现在脸上,他又不瞎,自她方才醒来,脸色虽然好多了,也不难看出似是有心事。 李怀江握过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虎口,柔声道“无论梦到什么,在现实,为夫一直站在你的身后。” 李婉听了嘴角淡淡的扬起一笑,才问道“你上回看过顺子身上的那枚玉佩,可有看出其中有什么蹊跷?” 李婉话一出口,李怀江便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了,估计媳妇的噩梦,与她这一世的身世有关。 见他沉吟间眉头动了动,李婉便也知道他看出那枚玉佩的关窍,他这样子,不得不让李婉更加怀疑原身的身世藏有什么秘密。 “你看出来了,对吗?” 李怀江没办法在自己媳妇面前继续隐瞒,只能点了点头,默了默才道“和阗玉,且是上乘的料子,非普通世家所有,历史上具有珍贵的收藏价值。” 李婉听了大感震惊,回忆先前的梦境,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李怀江之所以一直不说,就是担心媳妇多想,多年前的战乱纷争,王权交替波涛凶涌不迭,如果,李婉这一世的真实身份若与前朝扯上关系,以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他们姐弟俩人的安危,将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威胁。 “所以,顺子身上那枚玉有可能是祸患,对吗?” 李怀江微笑地安抚道“别多想,当年你们还小,许多事情都记不得,只不过是福是祸,顺子那枚玉佩尽可能别让太多人知晓。” 李婉听到这,紧张的握紧了他的手,想了想,道“要不,明个你问顺子把玉佩要过来,咱俩暂时替他保管,你看如何?” 总比让那小子时时挂在身上,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了去,可就不好。 李怀江闻言,须臾片刻,赞同的点头“好,明个我同他说。” 李婉一想到那枚玉佩有可能是祸患,心始终悬到半空“日后,咱俩行事都不能太过高调。” 李怀江点头“嗯,你也别多想。” “嗯。”她只能尽量不去多想,可脑子里就是不受控制,曾经看过的那些皇朝血腥的电视剧面画一幕一幕的涌现。 什么诛连九族,什么凌迟斩首的,还有五马分尸的,越想她的头皮就越麻。 “还有,我知道你脑子好使,对科考也有一定的把握,事事要求拔尖出挑的——” “夫人请放心,考科之事为夫自有分寸。” 李婉闷闷地嘟嚷地道“嗯,你知道分寸就好。” 李婉实在害怕这男人飘起来跟以前一样刹不住车,说到底还是因着她,心里更怨起了这一趟的穿越之旅。 给他们安排穿啥不成,好不容易接受了泥腿子身份,突然又飙出这么狗血的剧情。 原本以为,他们这一世可以安安隐隐步步上进,到头来却要处处小心谨小慎微的活着,太难了。 李怀江早想好了,包括媳妇没想到的他也都有了盘算,他自当不愿媳妇为了这事烦心,未来之路都有他来顶着。 望着男人毅然决然的眸光,李婉心里愧疚“让你受累了。” 李怀江无奈地勾起嘴角,将女人搂进怀里“说啥傻话,没有夫人陪着,再绚烂的烟火也黯然无光。” 有了你,便是我的动力,走的每一步路,下的每一只棋,皆因你而有了牵绊。 李婉也揽紧了他,依附着属于他的温度,感受着他瘦弱的身板子给予的安全感,同时也庆幸着一件事,至少有他在。 ----------- 这日,李怀海家。 马氏的娘家也因没能抗过地动的灾害全面塌方,于是,马家老子娘领着马氏的哥嫂还有侄子、侄女们,暂时住进了他们新建的小院。 因着李怀海腿脚被砸伤,这些日子只能躺在炕上,当初从老李家分走的那五亩地的粮食全都遭了殃,据说岳家地里能存活下来的庄稼也所剩无几。 李怀海头一回意识到,失去家族的庇护,日子竟会过得如此黯然无望,再加上马氏成天在他耳边念叨,嫁到邻村的张芳表妹还有妹夫都被接了回来,还听说康砚伤情严重,老李家倾其所有也要保住他的命。 再对比自己如今的境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懊悔从前种下的种种恶果,如果他不那么争强好胜,不那么惦记李怀江的大哥身份,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忌妒李怀江,也许从他懂事开始,又或许是在得知自己并非老李家血脉开始…… 思及此处,李怀海不禁落寞的闭上双目,努力平复内心的复杂而又不甘的情绪。 这时,马氏的大哥从山上摘了草药回来,李怀海的腿伤请了大夫瞧过,开的药许多在山上都能寻着,为了节省开支,马氏的娘便日日赶着自己儿子上山采药。 康氏见不得丈夫每日辛辛苦苦摸爬上山采草药,虽然村子后头的几座山没有野兽,但万一遇着毒蛇怎么办?虽然丈夫懂捕蛇技艺,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奈何,如今他们一家子人都寄住在妹夫的家里,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吭声。 坐在屋檐下的马王氏见大儿子把草药采摘回来,立马冲灶房大声嚷嚷,让儿媳康氏赶紧把草药清洗熬煮。 “多大的人了,没得做事磨磨叽叽,我们老马家亏了你不成。” 康氏只不过慢了半步出来,便遭到婆母的数落,心里很不是滋味,再看一眼同样坐在屋檐下嗑瓜籽的马氏,正用着一种轻蔑无比的眼神笑睨着她,康氏的不忿瞬间喷发出来。 “娘,既然是妹夫的汤药,你怎的就不让小妹亲自动手,还指着我这个做大嫂的给妹夫熬药了?这又是哪般的道理?” 马氏见大嫂居然敢找自己晦气,脸立马耷拉了下来,吐出嘴里的瓜籽壳,还没等她发声,马王氏已经一蹦三尺高,指着康氏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好你个康氏,老婆子我还没死呢,你就见不得你们妹子清闲了,也不看看如今你们头顶那片瓦是谁人给你们住的,没良心的毒妇,老大,你就这么管教你的婆娘跟自己的老娘顶撞的?” 马氏大哥见老娘又冲自己的媳妇发难,赶紧上前几步把康氏扯到一边去,忙又向自己老娘赔不是。 “娘,您骂得对,等她把妹夫的汤药熬好的,我再收拾她,这会子可不能耽误了给妹夫熬药。” 康氏听了当家的解围的话,心里越发的不忿,又心疼当家的夹在中间为难,只能强忍着怒气,悻悻然地把地上的草药拾掇起来,放到水池边清洗。 第53章 马氏娘俩作妖 “当着老娘的面也敢拉着个脸找你妹子的不痛快,当老娘死了不成,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们老马家赏你两口饭吃,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 康氏憋着涨红的脸,埋头清洗着草药,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暂时有地方落脚,她才不愿受这鸟子气。 见康氏被老娘骂得抬不起头来,马氏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不忘在旁装模作样的安抚亲娘。 “好了娘,别跟这种人计较,免得气着了您老的身子。” 马氏大哥夹在亲娘和媳妇中间左右为难,只能想办法转移老娘的注意力。 “对了娘,我刚到山上采药,正好遇到了罗先生带着李家小妹一块上山,也是到山上采药来着。” 马氏闻言,怔了半晌“李家小妹?李思婳那丫头?” 马氏大哥见终于把话题转移开,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听说李家小妹如今跟着罗先生学医术,今个他们到山上是给康砚采药。” 康氏与康砚算是同族里的族兄妹,只是两家亲戚关系疏远,数上三代才算得上沾亲的关系。 马氏闻言撇了撇嘴,倒是一旁消停了的马王氏老眼球子一转,立马又跳脚了。 “唉,我说怎的就有老李家这么不厚道的人家,自己亲兄弟同样受伤躺着,他们不闻不问,外家的女婿倒是上心。” 马氏听见娘这话,下意识的回头扫了眼里屋的方向,忙小声在娘耳边道“娘,别说了。” 马王氏替闺女和女婿不平,见闺女这怕事的样子,心里的不忿瞬间加倍。 “怎的不能说了,老李家能干出这档子事,还不让人说嘴了,这话放到十里八乡也是头一件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马王氏搬到女婿家住的这些天,冷眼看着老李家无一人上门瞧过一眼,心里就堵着气,不都说老李家厚道吗,兄弟感情深厚吗,她活了这么大的数岁,还没见过这么冷血的一家子,单单把她闺女和女婿这一房赶出老李家的。 她就不信,这事说破天了老李家都没理,越想越窝火的马王氏再也坐不住了。 “走,老娘今个倒要瞧瞧老李家有多大的脸面,这事老娘非得给咱家女婿讨个公道。” 马氏大哥瞧见亲娘这架式,简直傻了眼,他真心只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娘居然又气上了,还要去找人家老李家算账。 不说别的,妹夫和妹子这一房不光是被老李家分了出来,还被李氏出了族,这理怎么得,也勾不着说嘴去不是。 马氏本就心存怨气,如今有亲娘出面,立马来了底气,啥话也不说就跟在马王氏身后,母女俩风风火火的直奔老李家小院。 屋里的李怀海听着岳母嗷嗷骂老李家的话,有那么一刻恍然出神,甚至认为岳母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坎,可当他听闻岳母要到老李家替自己说理,李怀海又立马清醒了过来。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李怀海慌张的从炕上下来,踮着脚要追出去,一时间站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 今日一早,李婉将院中培育完成的土豆苗子分切,家里的女人们都来搭把手,男人们到地里准备栽种工作。 分切好的土豆苗子足足挑了三担子,事后李婉又到地里教大家如何把这些苗子植入地里,以及讲解后续种植中尤其要注意的事项。 比如,后期施水适量,苗子成长后续的花蕾更要注意,旦凡发现分枝上多长出来的花蕾,便要及时掐掉,不然种出来的土豆产量会大打折扣,而且个头也会小很多云云。 这得亏李婉原来世界里的老妈功劳最大,在李婉小的时候,她家别墅后头有一块空地,本该种上花草的花圃,硬是被李妈妈开垦成小菜园子。 偶尔带着李婉在那种些易生长的土豆、红薯、西红柿之类的疏果,如不然李婉也不会懂这其中的要理。 中午吃过饭,李怀江不再让李婉到地里,晌午日头正烈,担心她又中了暑气。 李婉在家中也没闲着,到粮房里装了些绿豆,让凌氏熬一锅绿豆汤,熬好了再用井水冰镇,等地里干完活的家人回来,便能喝上一碗消暑的冰镇绿豆汤。 砰砰砰!!! 忽然,老李家紧闭的院门响起了剧烈的拍打声。 洪亮的打砸声,仿若要把那两扇门板给卸了,一度让李婉以为又有村民上他们家闹事,张芳和凌氏纷纷从屋里和灶房出了来。 “姓李的,开门,老娘我今个得问问你们这一家子没良心的,是怎么有脸呆在咱村子里的,一窝子没脸没皮的八王羔子——” 砰砰砰!!! 婆子拔高的嗓音怒骂声从院门外传了来,众人听着这架势,不似村民来打砸,更似某个失了心疯的婆子上门来寻仇。 “好像是——马家的王大婶子。”认出院外声音的是凌氏 马家?王大婶子? 李婉怔了怔,很快在脑海中捊清楚此人为何物——呃,为何人。 马家的王大婶子,李怀海的岳母,马氏的娘,传说中村子里最不好惹的大妈之一。 “怎的,一家子都他娘是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的王八羔子,杀千刀的怂货,赶紧都给老娘滚出来~” 院门外动静之大,吵得在屋里读书的三个孩子都出了来。 “娘~”铭意小跑来到李婉脚边 李婉回过神,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只是她没弄明白他们家啥时候跟那马氏的娘对上线了。 这种情况,李婉不想让孩子参与其中,便向好大儿道“笙哥儿,你带弟弟到娘的屋里,昭儿可能已经被吵醒了,你是哥哥,替娘在屋里看好弟弟妹妹。” “好的,娘。”铭笙拉过铭意就往正房去 “小五——” 李婉刚开口,李怀溪就急吼吼的打断了她的话“大嫂嫂,让我留下来吧,哥哥们都去地里干活了,我也是咱家的男子汉,不能让大嫂嫂受了委屈。” 李婉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都说古代的孩子早熟且持家,才十岁的半大小子,便已有了那副老成的姿态。 好吧,她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孩子出自真心的好意。 在屋里歇午觉的陈氏也被吵醒,双手捧着肚子从屋里出了来。 李婉见陈氏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三弟妹,这里没你的事儿,回你屋里待着。” 这些天,陈氏时不时就嚷嚷肚子不舒服,无论真假,李婉可不想她真的动了胎气。 最爱凑热闹的陈氏讪讪然一笑“大嫂,我没事儿,瞧王大妈这气势指定是来找咱家的晦气,我总不能让大嫂您一个人吃了亏。” 抛开热闹不提,如今借陈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像上回那样[明哲保身],必须力争在大嫂面前好好的表现。 李婉见此,也懒得再说什么,倒是让张芳回屋里,因为苒儿已经被外头的动静吓得在屋里哇哇大哭。 凌氏这些日子虽然胆子练大了不少,可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时间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大嫂,王大婶子她——,咱该咋办?” 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李婆子也在地里帮忙,如今家中剩下的就他们几个女人和孩子,唯一一个男人还躺在床上养伤。 万一开了门,王大婶子这架式明显就是来找麻烦的,也不知他们家啥时候得罪了这糟心的婆子,如果不开门,外头指定已经引来了不少等着看老李家热闹的村民,由着王大婶子一直在外头闹也不是回事。 李怀溪“大嫂嫂,我把门开开。” “先别开!” 李婉出言制止了准备拉开门栓的李怀溪,想了想,自个进了灶房准备抄个趁手的家伙,比如擀面杖什么的。 李婉到灶房里扫视了一圈,愣是没瞧见凌氏把擀面杖放哪儿,倒是看到灶台案板上放着的一把菜刀。 第54章 何婶子自讨没脸 当陈氏和凌氏,以及李怀溪看见从灶房里出来的李婉,手里拎着把菜刀,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任凭李怀溪自诩是同龄人中胆识最大的那位,可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几时遇到过动真格的场面。 凌氏自不必说了,连咽了好几口口水,急忙忙的扶住一旁大腹便便的陈氏,陈氏平日里胆子再大,再有心计,此时也被吓得双手捧住腹部,深怕惊动了胎中的孩子。 李婉顾不得原身该有的内敛形象,宛如一副女战斗士附身的模样,拎着菜刀大步朝院门走去。 “小四,你退后。” 担心门一会拉开,外头的马王氏忽然冲进来伤着了李怀溪。 李怀溪听话的后退几步,一双眼紧盯着大嫂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只觉得背部升起了一股子渗人的寒意。 果然,李婉刚拉开门栓,两扇木门就被人从外头踹开,要不是李婉早有抵防,指定被破开的门撞倒。 “好你个李氏——” 马王氏怒气十足的叫骂声,被直逼眉心的寒意吓得戛然而止,原本往前冲的姿势及时刹住了步子。 马氏更是被李婉举刀对准亲娘的架式吓破了胆,万万没想到以往自己最不放在眼里的大嫂,如今居然敢跟她们动起了刀子。 李婉面容冰冷的举着手中的菜刀,一步步将马氏母女俩逼得连连后退,直到退出了他们老李家的院门外。 “大……大嫂……” 李婉眸中寒意直达眼底,嘴角冷笑“谁是你大嫂?马氏,你三番两次作妖我已不与你计较,现在居然还敢带着你娘跑到我们老李家撒野?” 此时,他们李家院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哪怕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因着灾情愁眉不展,身体里那八卦基因依旧蠢蠢欲动。 马王氏吓得面如白纸,一双腿都忍不住打起啪子,“杀……杀人……” “杀人?” 马王氏颤颤的声音刚启,就被李婉带着冷笑的语调打断“你们母女俩这般气势来砸我们老李家的门,我拿把刀正当防卫,怎就成了杀人了?”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总算明白了马氏为何有那么一张讨人厌的嘴。”说罢李婉便瞟向马氏“那晚你跪到我面前,求着我与我当家的救你男人的时候,你可不是今日这般嘴脸。” 马氏被当场扯了脸皮,只觉得一阵臊得慌,耳边听着围观村民的唏嘘声,她真后悔不该来这么一趟,简直自取其辱。 “李氏……你……你快把刀放下……” 马王氏强撑着意志,即便身子抖如筛糠,语气却半点不服软。 李婉不得不佩服马王氏的心理承受能力,饶有意味的开口道“用我老姑一句话来说,你真当自己是大头蒜,你让我把刀放下,我就放下?” 前来外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其中不少李氏族里的婶子婆子、大姑娘小媳妇,包括曾经在村口找李婉嘴皮子麻烦的何婶子。 何婶子听闻风声赶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老李家的大媳妇李氏,拿刀逼着马氏娘俩退出院门外的情形。 眼见着自己前头大嫂马王氏,一张老脸被吓得惨白可怜的模样,何婶子有心帮马氏娘俩发声,“哟~,老李家媳妇,这怎就动上菜刀子了呢,婶子我差点以为看走眼了,瞧你现在这样子,不说还以为是你家老姑李婆子呢。” 何婶子阴阳怪气的调侃一出来,顿时就在围观的人群中炸开了锅。 当初李婆子拎菜刀杀到林家的事,在场不少村民当时都看到了,何婶子这话很快就让大家联想到那一日,李婆子用菜刀架在林方氏脖子上的画面。 有的村民就在说:还真是,果然都是一家子里的女人,那泼辣凶悍的劲没谁了。 有的则在说:马王氏和马氏刚才砸老李家门的架势,可不比李氏这会子的样子好到哪去。 一下子,议论声飞起,众说纷云的都有,反正都是来吃瓜的,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便都忍不住也发表自己的观点,生怕自个不合群似的。 李婉听着耳边乱遭遭的议论声,绕有意味的将目光锁定住人群中的何婶子,这些人真当她还是从前的那个软弱可欺的李婉了。 “哟~,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婆子,躲在背地里嚼人舌根子的小人,原来是何婶子啊,唉~,不知道的都以为何婶子如今还是马家的婶子,看不过自家老嫂子败了下风,上赶着替马家人争口气来了?” 众人:…… 大家听了李婉这话先是一滞,立马联想到何婶子前头死去的男人不正是马家的二叔,如今何婶子二嫁到了李氏族里。 只要有点脑子的,看到这种事情不赶着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扯进其中左右为难,可她何婶子倒好,一面倒的向着前头婆家妯娌马王氏,满口风凉话堵着如今夫家族里的媳妇子,这代表了什么? 村民们立即调转了风口,对何婶子指指点点。 何婶子从原先的不忿,到被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老脸臊红。 “老李家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看不过眼,说那么两句……” “行了行了!”李婉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打断了何婶子的话“我知道你看不过眼,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何婶子有多放不下前头的男人,所以见不得自己的老嫂子吃亏,您老也不必解释,何婶子与马二叔情比金坚,忠贞不渝。” 李婉这话给了何婶子致命的一击,要知道她如今可是李氏族里的媳妇,且是二嫁过来的后娘,她跟前头生的闺女也带到了现在的男人家中抚养。 往日里,何婶子心里自然偏向自己肚子爬出来的闺女,对如今当家前头留下来的儿子从不上心。当家的虽知她偏心,但孩子也快到讨媳妇的年纪,便也不与她计较这许多,且对她带来的闺女视为己出,那是看在她二嫁过来后全心操持着家中庶务,无有偷过半分的懒。 何婶子对现在家中前头留下的儿子不上心这事,在村子里并不是秘密,早就有族里村民们看不过眼的,这下呼啦啦就指着她各种鄙夷唾弃。 李婉这话要是被何婶子当家的听了去,她即便是没有那个心,指定也讨不了好果子吃,再说前头的儿子早就看何婶子不顺眼,今日被李婉当众这么扯出来吊打,日后何婶子在家中可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何婶子简直要被气疯了 李婉一听,乐了“哦~我血口喷人,难道说何婶子半点不念前头死去的那个,照这么说来何婶子心性何其寡薄。” 围观的村民再次炸了,唏嘘声一片倒。 何婶子被气了个卧倒,她是看出来了,老李家这媳妇以往瞧着温吞,原来是最能内里藏奸的,自己完全着了她的道。 李婉冷冷的冲其一笑,这笑容就似噬血的婴栗,看得让人不禁背脊生寒。 期间,她手里举着的菜刀一直没放下,逼得马氏娘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今日无论这对母女是为了什么目的,她都不可能轻易善了。 “小四,你到族长家,把五婶请来咱家一趟。” “哎!” 站在身后的李怀溪闻言当即点头应声,麻溜的跑出去找人。 何婶子听说请动李氏的族长夫人,吓得急打了一个哆嗦,欲想趁乱脚底抹油开溜,架不住同在围观的村民中有几名李氏族里的媳妇、婶子,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 “哎,何夏花你跑啥啊,刚才可是你拉着咱几个过来的。” “可不是,事情还没弄清楚,劈头盖脸的给咱李氏媳妇兜了那么个大帽子,现在想跑,没门儿。” “呸,我是瞧出来了,你这婆娘心里焉坏着,原来拉着咱几个过来是给你当枪使来着。” “不许跑,要让何夏花这个贱人跑了,族长夫人来了指不定以为咱对自己族里媳妇使坏呢。” 李氏的几位婶子连珠炮似的堵得何婶子敢恕不敢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悔极了没压住性子淌了这趟浑水。 第55章 抖落出来 “大……大嫂……我……我错了,求你先把刀放下……” 马氏声音打着颤,搀着老娘的手紧得掐进了肉里。 一旁的马王氏见闺女被吓成这样,立马啐了口“没出息,咱怕啥,就算把李氏族长请来老娘也不带怕的,老李家能干出那起子腌臜事,说破天咱也是有理的。” 围观的村民听着马王氏的话,不住都好奇老李家都干了什么得罪狠了马氏这对母女,又是一阵唏嘘看好戏的样子。 李婉也很好奇,他们老李家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能与马家这对母女沾上边了。 “哦?我竟不知我们老李家干了什么,竟让你这个糟心婆子跑到我家门前碎嘴来了?” 马王氏嗤笑一声“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老李家做得那么明目张胆,还怕人说了?没得看着自家亲兄弟伤病不管,倒先顾起了外家女婿的伤来了。” 马王氏说罢,声音扬得更大,似是要让身后围观的村民们都听见。 “大家都来评评理了,咱家怀海可是老李家的老二,当初不明不白的被分出去单过,还被迫出族,这么心肠歹毒的一家子,十里八乡也就老李家独一份,乡亲们都来评评理,老娘我作为岳母都看不过眼,没人给怀海主持公道,老娘我来,老娘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婿跟闺女被老李家这帮子黑了心肝的人作践。” 果然,马王氏的话立刻在人群中炸裂,对老李家的议论声飞起。 恰好此时,李怀海瘸着脚被马氏大哥扶了来,老远他们就听见村民们对李家的热议,穿过人群便看见李婉举着菜刀对准了马王氏。 马氏大哥看见自己老娘被李婉用菜刀胁迫在脑门上,吓得赶紧松开了妹夫李怀海,大步冲了过去。 “李氏,你莫要伤了我娘。” 李婉冷冷的看着来人,再扫了眼人群前面僵立的李怀海,嘴里不住嗤笑。 “站住。” 马氏大哥当即被李婉冰冷的语调滞住了腿脚,“好好好~我不过去,你也把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再怎么说我娘她也算是你的长辈不是。” 李婉听了这话瞬间乐了,戏谑的眸光掠过一抹笑意,“长辈?马王氏是我们李家哪门子长辈?” 马王氏当众被李婉羞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身子不敢动,但嘴皮子可以动。 “呸,老大别求她,老娘就不信她真敢动老娘一根头发丝。” 未料,马王氏话音刚落,李婉手中的刀轻轻一挥,众人就看见马王氏花白发髻瞬间散落,几缕发丝轻轻从马王氏眼前飘落。 李婉得意地冲马王氏弯起嘴角“怎么?还想试试吗?” 她刚才削下来的可不止一根头发丝,当然,她也是会拿捏好分寸,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吓唬住马王氏。 “杀……杀人啦……” 马王氏怎么也想不到李婉居然真敢动刀子,吓得一味的惊呼,声音都在打颤。 “行了,别在我老李家门口嚷嚷,怎的,真当自己是个东西?” 李婉说罢,手中的刀便指向了马氏“还有你,我三番五次给你们夫妻俩留几分面子,你倒好自个撕碎了踩到脚底下,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就是宣扬家丑么,说到底李怀海和马氏已经不是老李家的人,自然没有胳膊折在袖子里的道理。 “大家都给我听好了,我来告诉你们,这对母女今日造访我们老李家目的何在。” 李婉的刀已经放下,得以喘息的马王氏立马瘫软倒地,已来不及思索反驳李婉的话。 马氏更没用,哆哆嗦嗦的恨不能立马扒拉个地缝钻进去;而李怀海,早就后悔先前听岳母在自家院里嚷嚷时,没能第一时间出言制止,才闹得如此无法收场的地步。 眼看李婉的架式,他便知这一次,老李家已然不会再给他留下半分的体面。 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位与他们一同长大的李婉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冰冷如寒霜,脸上戏谑如鬼魅。 “我家嫁到邻村的妹子家中遭遇大难,作为哥嫂自是要把妹子还有妹夫小两口接回来好生养着,我妹子与妹夫吃的是我老李家的米,喝的是我老李家的水,我竟不知这也能引人忌恨,怎的,自己家的瓦还没个着落,倒念起别人家的长短来了?” 李婉说完这话,饶有意味的瞟了两眼瘫软在地的马王氏,以及蹲下身去扶老娘的马氏大哥母子二人。 马氏眼底愤恨的剜着李婉,又忌惮她手里的那把菜刀。 “王大婶子和马氏这对母女,打着替女婿和丈夫出头的名号上门讨说法,那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情况与大家说道。” 说罢,李婉便举起手中的刀,隔空指着李怀海,道“李怀海,我与我当家的念在曾经的手足情份,给你留两分面子,别说你不知你家岳母今日为何上我李家门前来闹。” 李婉将李怀海脸上复杂神色看在了眼里,更是冷笑道“你知道,而你没拦着便是因为你仍有一颗贪婪不甘的心。” “我……我……”李怀海有心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却辨无可辨。 李婉嗤笑的打断他的话“我不像我当家的,我的心眼子比针眼还小,你们夫妇二人几次三番搅得我李家鸡犬不宁,我的小心眼都记着呢。” 围观的人群听闻这话再度炸开了锅,李婉这话份量十足,其中不少村民曾经在背地里暗暗替李怀海两口子鸣过不平,今个听来似是有大瓜。 “乡亲们应该都知道,猫爪山是十里八乡最危险的原始山林,且不说山上常年出没毒蛇猛兽,如果不是经验老道的猎手,轻易不敢上那座山,只怕是有命去无命回。” “两个多月前,我当家的为了给我补身子,听信了小人之言,说猫爪山上的野兽多已被猎手给打杀,这个季节上山最容易逮到滋补身子的野味,所以,我当家的才敢跟那位小人一起冒险上山,之后不幸被毒蛇咬伤,险些丧了命,而那位小人眼睁睁的看着我当家的倒下,转身就跑下了山,要不是当天恰巧有邻村的猎手上山,发现我当家的倒在深山野林里,就怕我当家的也挺不到今日。” 众人:哇~ 李怀江上猫爪山被毒蛇咬伤之事,不光长留村里的人知道,附近几座村子里的人估计早就传了个遍,当时都以为李怀江指定是活不下去了,被那么凶狠的毒蛇所伤,没想到李家请来了县城里有名的赵大夫给医治回来。 李怀海在听到李婉说出那件事时,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好险没栽倒在地。 “那名小人逃下山后,不是第一时间回村里找帮手,也不是去寻大夫,而是跑到邻村我表妹夫家,把我老姑请了回来,大家可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众人:—— 哑然噤声的围观村民顺着李婉的视线齐齐看向了李怀海,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难以接受的震惊。 “他为了有个长辈作见证,李怀江一死,他就是老李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没有了李怀江这个李家长子,作为当时的李家二子李怀海,自然就是老李家的当家人。” 众人:哇~~ 围观村民一阵唏嘘的朝李怀海投来鄙夷之色,真没想到李怀海的心这么黑,难怪会被老李家赶出了家门,最终还被出了族。 要换作其他家,不打死你赔命,也得废去你半条命。 马氏在听见李婉这话时,整个人陷入了恐慌之色,她是知道自己当家的计划,其中也少不了她的出谋划策,没想到大房人居然全都清楚,还当众说了出来。 “你放屁~,大家别听她的~”马氏急急反驳李婉的话。 李婉又是一记冷笑,看得马氏心底最后一根防线险些就要当场给崩断。 第56章 曝光身世 院门前的陈氏和凌氏也无不震惊,她们从来不知从前的二房人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这是谋害啊,谋害手足,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干得出来啊。 就连抱着闺女从屋里出来的张芳听闻李婉此言,都惊愕在当场,比起两个月前亲娘与她说这位二表哥并非老李家的血脉,还要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李婉冷笑“马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马家的独门绝技可是捕蛇。” 李婉这话一出,马氏还要反驳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底的惊恐放得更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李婉微笑地睨着众人,慢悠悠的道来“我当家的,回想起那日咬伤他的毒蛇,是长年出没在南方的竹叶青,咱这里可不常见,你说在这里罕见的竹叶青是从哪来的?” 李婉说话间,笑眯眯地扫视了眼马氏,还有马氏的大哥。 马氏的大哥在听到[竹叶青]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一记咯噔,茫然间慢慢的扭过头去,看向人群前的李怀海。 李怀海眼底惊恐无比,对上马氏大哥的目光询问,下意识的闪躲开去。 李婉可没心思去理会他们二人的眼眉官司,可在场的村民已然读懂了这其中的关窍,屏屏抽了口冷气,简直不要太可怕。 “还有,马氏你曾手执剪子欲对我行凶,这事当日可是有不少村民亲眼所见。如今,我倒要问问在场的乡亲们,你们家如果有这样心肠歹毒,要置你于死地的妯娌,你们是否还能如我老李家那般大度不计较?单单是出族便能了了此事的?” 提及这事,围观中就有那日清早见证此事的村民们在场,无不又是一阵的唏嘘。 “马氏也太恶毒了,啧啧啧,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看着就不是个好的,没想到恶毒到这种程度。” “好一个狠心的马氏,对自己的大嫂都下得去手。” “他男人还放毒蛇咬自己的兄弟呢,不比她还狠毒。” “果然啊,两口子心肠都黑到底子里去了。” 众人一声沸起震如雷鼓,仿佛将李怀海和马氏夫妇二人剥得个精光。 马王氏和马氏大哥同样被李婉接连抛出的话吓傻了眼,母子俩有意帮马氏和李怀海两口子说道两句,可面对一群村民们的谩骂声,动了动嘴皮终是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气狠的瞪着李婉。 李婉面对马王氏噬毒忧怨的目光,只觉得心里痛快得很。 “王大婶子,你也别这样看着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老李家心肝黑了,没良心吗?你怎的就不问问你的好女婿,到底谁才是那个黑了心肝,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你……你胡说八道……老娘我今个就跟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拼了……” 马王氏话音未落,就要扑到李婉的身上。 李婉根本不把她的小把戏放在眼里,只是轻飘飘的将手里的菜刀举了起来,马王氏顿时就吓得止住了脚步。 “你……你居然还真的敢杀人……” 李婉乐了“老婆子,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呢,跟个泼皮无赖似的发疯没意思。” 马氏大哥再次听闻李婉对自己老娘不敬,气也不打一处来“李氏,我娘都多大的岁数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呵呵~”李婉真的不想笑,“长辈?” 笑罢,就向李怀海挑了挑下巴“李怀海,你不会没告诉你的好岳家,你与我们李家没有关系吧,我们老李家白养了你二十多年,替你娶媳妇,还养了你们一家三口多年,即便你被赶出了老李家,咱家也没薄待了你去,房子宅基地,五亩田全喂了狗不成?你不念着我们老李家的恩,倒还往我们老李家门口泼脏水?” 李怀海涨红着一张脸,未待围观的人群再次出言讨伐,一口血水喷涌而出。 “这就吐血了?”李婉秉承着气死人不要命的格调,一朝抹杀掉这群碍眼的玩意儿,免得日后再跳到眼皮子底下烦心。 “不知,乡亲们知道了你其实并非咱老李家血脉,会不会当场断气呢?” 众人:哇哇哇~~ 果真是好大一个瓜,兜兜转转,原来李怀海并非是老李家的血脉,瓜——好甜。 不知实情的马氏母子三人已然被震懵了,尤其是马氏,她甚至觉着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梦而已,不是真的。 她当家的怎么可能不是老李家的种,怎么可能不是?! 院门里的陈氏差点没站稳,身子虚晃了好几下,好在二嫂凌氏一直紧紧的搀住她,不然自己这一摔,孩子指定真的得早产出来。 李婉面对李怀海投来的忧怨目光,半点不为所动,正所谓,你不作死,长命百岁,你若作死,坟头长穗。 “老爷子生前已多次给过你们夫妻二人面子,如今,咱两家当着乡亲们的面把事情掰扯清楚,我李婉再次警告你们,日后若再敢往我们老李家门前泼脏水,就休要怪我与我当家的冷血无情。” 李怀海只觉得心口又涌上一股子腥甜,略过口鼻,直冲天灵盖,顿觉眼前一黑,直直的栽倒在众人眼前。 “唉哟,真晕了?” “活该,做人别心太黑,要懂得感恩。” “可不是咋滴,瞧瞧,报应来了吧。” 神奇的是,方才李怀海栽倒的时候,身子倒向了斜对面的何婶子身上,何婶子吓得闭上眼睛就嗷嗷大叫,仿佛在避瘟神似的一个劲的手舞足蹈,结果左脚踩到了右脚上,身子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的李怀海身上。 李怀海明明才昏死过去,忽然又被何婶子重重的砸醒过来,再次喷出了一口子浓血。 这一幕把在场的所有人眼都看直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把李怀海身上的何婶子扶起。 那几个李氏媳妇婶子眼瞧着何婶子靠在一个大男人的背上,居然没有马上起来,脸刷刷都黑了几分。 “好一个不知羞的老婆子,丢死人了……” “粘上男人不舍得起来了不是……” 何婶子被一顿嘲弄,老脸再次通红一片,麻溜的从李怀海后背滚下来,爬起身。 这边厢,马氏眼看着当家男人因李婉而吐血昏厥,内心的恨意直达顶点,顾不得先去看一眼当家的情况,反而扑向了李婉。 李婉眼眉微挑,在马氏扑来的时候,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轻松的扼住马氏的喉梗,紧接着微微抬起脚朝马氏一边的膝盖踹去。 “啊!!!” 马氏痛极的跪倒在地上,只觉得膝盖骨头像碎了一样疼痛钻心。 “李氏你个黑心泼妇,老娘我杀了你……” 马王氏眼看着闺女被李婉这般欺辱,撑着老身板从另一边扑过来,未料想,李婉抬起另一只手里的菜刀,架在马氏的脖子上,轻描淡写地瞥了马王氏一眼。 马王氏顿时大惊失色“别……别伤我闺女……” “在你们眼里,我老李家就这么好欺的,咱家好端端的被你们母女俩泼脏水抹黑不说,眼看你们心里的那点算计被抖落出来,还想动手?我今个倒要问问,你们马家,还有那些看老李家不顺眼的人,我家平日里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没得一个二个上赶着来找晦气,我李婉这便放话,日后如我再听到一个字有损我老李家门风之事,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对打一双。” 李婉的气势宛如一股刺骨的阴风,吹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从前那些看不起老李家的村民们,个个都不敢抬眼正视李婉。 第57章 小明昭被喂狗粮 李婉扼住马氏喉梗上的手往前用力一推,马氏整个人便痛苦的栽倒在地上。 马王氏赶忙上前搀起地上的马氏,心疼得老泪纵横“闺女啊~” “娘~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马氏母女的哭嚎声盖过了所有人的诽议声,只因村民们并不相信马氏嘴里的话。 什么腿断了,方才他们可都亲眼瞧着,李氏并没有对马氏大打出手,咋可能腿就断了呢。 不过就是跪了一下,腿便能断了?马氏莫不是以为自己是金枝子做的不成? 所以,并没有村民对他们一家露出半点怜悯之心,更多的是看了个大笑话。 这瓜——又大又熟。 “大嫂嫂,五婶来了。” 李怀溪的声音穿透围观的人墙,打断了马王氏的哭声。 众人回身就看见李王氏领来了几名李氏族里厉害的媳妇子,人群中的何婶子吓得正要往后缩去,奈何又被那几个李氏媳妇、婶子硬生生给拖拽住。 此刻,何婶子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简直不敢想象,今日这事若让她现在当家的男人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李婉礼貌上前与族长夫人问了声好“五婶。” 李王氏忙伸手扶住李婉,见她手上拎着把菜刀,眼底反倒显出几分欣慰之色。 “怀江家的,五婶来给你做主了。” 马王氏见族长夫人来了,立马伸手拽住李王氏的裙摆“李族长夫人,李氏这个泼妇她……” “王婶子休要胡言乱语。”李王氏冷冷的打断了马王氏的声音 马王氏与李王氏的娘家在王氏族里算得上是远亲,当初要不是因着李王氏的关系,马家也没办法在长留村置地住扎。 也因着这层关系,马王氏时常在村子里行事粗蛮乖张不讲理,早就弄得李王氏对这位婶子颇为反感。 “婶子,今日我族里媳妇被当众欺辱,我作为宗妇之长没得让人以为我李氏一族的女人是好欺了去的,马氏多次在我族里兴风作浪,败坏咱李氏媳妇的好名声,今个这事我已听说了,由不得婶子你空口白牙再攀咬抹黑的份。” 李王氏的话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刮得马王氏再也辨不出一个字来。 李王氏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目光冷厉的扫了眼人群里的何婶子,吓得何婶子脸色大变,整个人紧张得哆哆嗦嗦,差点给跪了。 “如今,大难未平,每家都该紧着家里和地里的活计,怎的今日个个都这般清闲,还不快散了。” 那些凑热闹的村民们早就把瓜吃完了,这会子李氏族长夫人一发话,纷纷调头四散。 何婶子灵机一动,赶紧趁着这会子离开,未曾想身后再次传来李王氏的声音。 “何婶子,今日之事念在李华叔家的情面,我应不与婶子计较,不过婶子已是这把子年纪,该通的人情世故自是要比后辈们清楚知晓,还望婶子能明白我此番之意,莫要拂了咱李氏一族留给李华叔家最后的一份面子情。” 李王氏的语气虽说不上过份苛责,可话中之意明显,已让何婶子软了双腿,要不是那几个拽住她的媳妇婶子帮扶了一把,怕且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 见何婶子如死鱼般,被那几名李氏媳妇婶子搀着离开,李婉心里大感痛快,再次由心佩服这个时代,地位与权力的重要性,族长夫人身份一摆,哪怕是外姓村民们都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心里头一回惦记李怀江来年定要给她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她就是秀才的娘子,那她在村子里就可以无所顾忌的用鼻孔看人了。 围观的村民们一散,剩下的便是倒在地上的李怀海,以及哭哭啼啼的马氏娘俩,还有一个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的马氏大哥。 李婉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笑眯眯的与李族长夫人热络攀谈。 “五婶,今个劳烦您帮着跑一趟,若五婶不嫌弃,不如到咱院里坐坐,家中煲了消暑的绿豆甜汤,应是用井水冰镇好了,这会子喝了生津解渴。” 李王氏对李婉很是客气“说的哪里话,这是婶子该做的,咱俩家不必这么见外,婶子还巴不得你念着呢,那婶子也不与你客气,这就进屋里头坐坐。” 李王氏说罢,便淡淡的扫了眼面前的几人,再向那几名跟来的媳妇子打了个眼色,就与李婉转身一同进了院子。 那几名媳妇子见状无不恭顺的离去,只不过在离开前皆朝马氏娘俩撇了撇嘴,暗暗的啐了口子唾沫,再骂上几句不要脸云云,气得马王氏差点当场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要说,马氏娘俩这么一闹,无不是在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骚,如今更是成了村子里的谈资,尤其李怀海不是老李家血脉,还黑心的惦记老李家的好处,没良心的谄害手足,都成了村子里唾弃暗骂的对象。 ------------- 临近傍晚,李怀江一行人从地里回来,才从村民们的交谈声中听说了今日家中之事,因着他们家当初租的良田距离村子最远的地段,赶着把三担子芽苗栽种好才回来,却没想到家中居然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杀千刀的王八羔子,竟敢趁老婆子不在欺上门来了~” 李婆子磨刀嚯嚯的要到后头找马氏娘俩算账,被张芳从屋里赶出来及时制止,今个后头那一家子人都已经被大嫂嫂李婉震慑住,这会子老娘再去找别人麻烦就等于是挑事了。 顺子若不是被姐夫李怀江叮嘱过,不得已收回两米长的大刀,如不然真要到后头把那一家子欺负姐姐的人提溜出来磨擦一顿。 而此时正房里,李婉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尽量放低姿态给男人端茶倒水,为啥呢? 只因,李怀江听闻女人动了刀子,那张脸黑得跟油锅底子似的,到最后,李婉也无奈了。 “李怀江,你现在是给我甩脸子吗?” 男人一听,立马缓过神色来,他哪敢在媳妇面前摆脸色,只是一想到她先前的鲁莽,担心她最后伤着自己个,菜刀那种东西是她能碰的吗? 忙伸手把转过身去的媳妇拉了回来“没有,绝对没有,为夫怎敢在夫人面前摆脸子。” 李婉皱了皱鼻头,她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不然还不知道要哄到啥时候。 顺势被男人拉到腿上坐,李婉没好气的瞥了他两眼“你明知道,我这性子吃不得亏。” 李怀江无奈的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夫人做啥都是对的,只是为夫心眼子小。” 李婉听他这么一说,心瞬间软了下来,双手圈过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事事为我着想,可我俩是一体的,总不能啥事都由你来替我出头,所以,日后你放心的在外头冲锋,我在后头扫除障碍。” “好。” 他本该知道自己的媳妇有着比一般男子都要强悍的性子,若拘着当朵小白花来养也不是他的本意,就如李婉所说,他们夫妻本是一体,他也不舍得埋没了她的光采。 思及此处,李怀海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嘴角含笑地啄了啄女人的殷唇。 “都听夫人的。” 李婉有被哄到,嘴角微弯,眼里水波潋滟“我日后也听夫君的。” 她虽然第一次谈恋爱,可也深知感情不只是一个人的付出,她会学着好好爱这个男人,用他的方式,爱他。 男人勾下她的小脸,再度吻了上去,且慢慢的加深了唇间的深情。 对面炕床上的小明昭好几次的白眼没翻成功,不行,她还得练练。 爹跟娘实在过分,虽然她小,但也不能当她不存在吧,她也会害羞的好吗……呜呜呜,好想小姑。 第58章 李族长担里正 病卧在床的康砚,下晌那会子将院子外的动静全听进了耳朵里,知道整件事情因着他而起,心里很不是滋味,更为自己给媳妇娘家带来的麻烦感到愧疚。 “你们大哥大嫂没得像你们想的那般不厚道,安安心心养好身子,日后好起来了,得念得谁才是对你们一家子好的。” 在老李家住下的这些日,李婆子头一回进闺女的屋里与女婿交谈。 要说心里对这个女婿没有怨气是假的,以往瞧着女婿是个好的,疼闺女和孙女,还是个有学问的书塾先生,她也跟着沾了不少的脸面光彩。 自从得知闺女在康家受的气,女婿居然没能护住妻儿,这一点李婆子一时半刻平不过去,如今人接回来了,康砚面上已是他们张家赘婿,看在闺女那死心塌地的份上,李婆子也只能咬牙认了。 “娘,小婿这辈子,定不会忘了爹娘和哥嫂的恩情。” 康砚今日说话气顺了许多,不再说一两个字就得停下来喘几口气。 “娘您放心,日后小婿好了,会与小芳孝顺您跟爹。” 要不怎说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且顺耳,李婆子听着心里也舒坦了不少,难得脸上不再僵着了。 “行了,你且好生养好,没得最后累坏了芳儿和我孙女。” “小婿知道的,娘。” 一旁的张芳原本战战兢兢的听着老娘说话,深怕老娘一个气不顺逮着孩子爹输出,眼见老娘明显慢慢放下成见,心里不禁欢喜。 -------------------- 今日李怀海在老李家门前吐血昏死过去,被杠回家中不久便清醒了过来,因着地动灾害,村子里每日都有人到县城请来大夫,马氏的大哥很快便把到村里来给村民们治伤的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一番诊断,说李怀海因心里郁气难消,落下了心疾吐血的毛病,如若根治需从他本心出发,汤药只能医治一时。 马氏被李婉踹中的那根膝盖骨确实出现了骨裂症状,比李怀海落下的脚伤更为严重,需卧榻数月将养才得以下地行动。 在地头忙活的马氏老爹听闻村里的动静赶回了家,气得抄起烟杆子便往自家老婆子身上抽,今个这事闹得,全败这没脑子的妇人所为,他老早便怀疑女婿被李氏出族定有内情,这下好了,全抖落了干净,连带着他们马家也因此在村里丢了脸面。 活了几十年的马氏娘头一回被自家老头子抽,周围的邻居硬是听了小半个时辰从李怀海家中传出来的嗷嗷痛哭声。 躺在自己屋里的李怀海无不悔恨的闭上双眼,他不明白事情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更想不通李家那对夫妇为何变化如此之大,明明从前的二十多年里,他没有一次栽倒在那对夫妇的手上。 为何?难道仅仅是因为一次大难不死之后的转变? 还是那对夫妇在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善于在他面前伪装老实,让他掉以轻心的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人知晓,才落入他们夫妇二人设下的陷阱? 马氏的大嫂康氏恨不能手撕了她,因着马氏这个小姑子的名声,连着带累了她的闺女名声不好,如今村子里传遍了他们家的疯言疯语,不用多久指定传偏整个十里八乡,日后闺女再大些,相看亲事定会受阻,康氏是越想越心塞。 若不是马家只有她男人一个儿子,所以不能与老子娘分家单过,康氏真想断了马氏这门亲戚关系。 而马氏的大哥今日从前头回来之后,整个人抑郁了不少,任凭心细的媳妇怎么问他,他也不好将那件事情说出来。 几个月前,他巧然获得了一条竹叶青,本想着私底下给自己媳妇孩子补身子,妹夫知道了问他要了去,也是说给他的妹子马氏补身子云云,因着平日里他们马家没少受妹夫帮扶,面子情抹不开不说,情戚情份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却没想到,妹夫居然用那条竹叶青去陷害李家老大,到现在马氏的大哥都不敢相信,以往看着敦厚老实的妹夫,竟会干出这起子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那边厢的李怀海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都开始有些阴谋论了。 这边厢的李怀江和李婉一切如旧,今个已经把所有的土豆苗子栽种到了地里,秋收前李怀江便都留在屋里看书,为来年的科考打好底子。 眼下已有不少村民着手重建房屋,张家的房子是张姑父爹娘在时就建的老屋,倒塌的泥瓦显然不能再利用,木材房梁可以自己到山上砍来,瓦顶砂石只能到县城新订。 李怀江交待了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让他们抽空到村后头的山上碰碰运气,有好的木材砍回来给张家建新房子用。 这日,李婉突然特别想吃甜食,记起前段时间到县城采买的时候,买了十几斤的黑芝麻,于是到粮房里装了几斤出来让凌氏磨粉,再熬成芝麻糊。 黑芝麻糊有美颜养发的功效,虽然这几个月吃得好些,头发也用淘米水养顺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发黄。 凌氏在厨艺上很有天赋,很多食物只要说一遍做法,她都能给做出来,闻着芝麻糊的香味,李婉已经馋得直咽口水。 “大嫂您听说了吗,咱村子里有不少户人家提出,要罢免方里正的职务。” “啊?”她没听说 昨个不知怎的,先是长留村的几户外姓村民综合此次地动灾难前后的问题,猛然发现,整个村子里似乎李氏一族最早有了防备,灾难发生后也只有李氏一族受到的伤害最低。 这不得不让他们怀疑,李氏一族是否提前得知大地动的消息。 最后,那几户村民随便跟李氏的人打听,才知道当初李氏听闻了风声,便立马召集了族人做足预防措施,方里正那里他们也是带了话的,奈何方里正压根没把李氏的好意提醒当回事,以至于整个村子,除了李氏大部份村民都遭了殃。 方里正的不作为,在村民们的眼里无非是草芥人命的罪人,因他的麻木自大,让整个村子陷入了危险之中,再有思心活泛的便会想到方氏和林氏一向看不惯李氏,自然不会把李氏的话放在心上,好家伙,这消息一传出瞬间在整个长留村里炸开了锅。 先是十来户外姓村民们群情奋起,连带着在此番地动受到迫害的方、林两家的村民们也将矛头指向了方里正,事情逐渐闹大,甚至已经开始联名上书罢免方里正的里正一职。 凌氏娘家的大嫂一早便把消息传到了老李家,凌家也是村子里的外姓村民,自从凌家重新与老李家有了联络,很多事情都会追随老李家的动作而行事。 对于方里正被多家村民上书罢免职务之事,李怀江和李婉事先并不知晓,直到下晌李族长的大儿子李怀城,再次前来老李家请李怀江过去一趟。 李怀江傍晚从李族长家回来,同时带回来一则重磅消息,李族长众望所归,成了长留村新一任的里正。 在古代,里正一职多是由当地村民推举一名富有名望,且品德高尚的老者来担任,三里一正,长留村正正好占足了三里之地,李氏在此次灾难表现突出,族人与族人之间的相互扶持,看在许多村民眼里李族长在危难之前念及族人,就是个心有沟壑的领导者。 长留村正是需要这么一位有担当,有能力的里正来为村民们主持公道,对于前里正那种富有名望,却麻目自私的老者不再抱有希望。 李婉万万没想到,李族长会这般顺利的任职里正,方氏那么多人难道没闹起来?还有林氏,这两家与李氏向来不睦,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氏的族长成为里正? 自然是闹的,带头的外姓村民也不是吃素的,一通粗俗就差飙脏字的谩骂理论,直接把方氏的脸皮撕下来好几层,再有王大人以及保长的推举帮保,其中少不了李怀江的出谋划策,李族长顺理成章的担下了里正之职。 第59章 张家换宅基地 自长留村里正由李氏族长担任之后,李氏可谓终于在村子里挺直了腰杆子,从前排挤他们的方、林两氏村民们没了从前的庇护,自当是收敛了不少。 当然,李氏族长为了彰显自身的公正,没少敲打自家族人,别以为仗着如今的优越感,复刻以往方、林两氏的嘴脸,同在一个村子里生存,理当互相扶持帮衬,甚至安排了族里的后生帮助村民们重建家园共渡难关。 李族长的正直无私,让村民们重燃了生的希望,好在长留村后头紧挨着几座山,建房子的木头材料不需要花钱购买,泥瓦材料也可就地从废墟中刨出能用的。 村民们家中的境况本就艰难,能省则省,有的村民祖祖辈辈才积攒下那么一套像样的房屋,如今为了节省材料,也只能将就盖出小一半的屋子。 就在张家筹备把房子盖起来的时候,老李家隔壁的方家找到了李婆子,他们两家的宅基地大小相符,方家的意思是贴五百文钱与张家交换宅基地。 原张家附近的邻居全是方姓人家的屋子,方里正卸任后,方氏要比林氏的村民收敛许多,但也害怕李氏会像他们以往那般打压排齐报复他们,方家提出交换宅基地,无非就是想着与族人们挨着,遇事也能第一时间有个帮衬。 李婆子听了方家人的请求,心立马就动了,能与娘家侄子们成邻居自然最好,脸上却不显。 方家人以为李婆子不愿意换,占地同样大小的宅基地,他们家还倒贴五百文钱,怎么算张家都占了好处,咋就不愿意了呢? 不都说李婆子与老李家侄子们亲近,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找上李婆子谈条件,而且还相当有信心李婆子会同意交换两家的宅基地。 难道是嫌五百文太少了,趁机讹他们一笔? “我说,咱老张家的宅基地可是我公婆在的时候就置办的,那可是祖地,怎个在你们眼里随随便便说换就能换的?” 方家夫妇俩一听,觉得也很有道理,他们方家的宅基地同样是祖辈传下来的,要不是迫于无奈,也不会想出换宅基地这事。 方家嫂子立马露出讨好的笑脸来“李婶子,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跟您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是让你们二老为难了,不过还希望你们能考虑考虑。” 李婆子听了方家嫂子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比她家男人说话中听,没得好像张家占了多少便宜似的。 一旁的张姑父全程不发表半个字的意见,慢悠悠的抿了口凉茶,这会子他要是插话,说错了什么,老婆子事后还不得抽死他。 所以,他很称职的当起了背景板,凉茶甚是解渴。 同样被喊来堂屋旁听的李怀江小两口,瞧张姑父那悠然自得的小模样,一会儿喝喝茶,一会儿抠抠手指甲,要不就挠挠头。 真不怪李婆子把持着当家,张姑父实属只有当背景板的命,他们甚至不厚道的脑补出张姑父被李婆子抽得满屋乱窜的画面。 噗~ 李婉差亿点点憋不住笑,强压着嘴角低下头去,定力十足的李怀江也忍得眼角直抽抽。 “行了,我知你们的意思,不是说婶子不理解你们,你们方氏那些个嘴皮子……” 方家大嫂子闻言,立马道“李婶子你放心,只要你们答应咱两家换宅基地,我和我当家的保证,绝对不会让人说嘴,要说也是我们家的问题。” 李婆子要的就是这种表态,张家与方家互换宅基地的事传出去,以方氏那些人的嘴脸,指定以为是他们张家的主意,不说别的,就方家拿出五百文钱,已经够让方氏那群人嚼上半年。 “既然咱两家把话说开了,你们也让我们张家商量商量,过两日再给你们回复。” 李婆子坚决要把[难为]两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彻底把方氏给堵死了。 方家两口子再心急也没有不允的,方家嫂子免不了又替自家说两句好话,以及夸赞李婆子几句,把李婆子夸得脸色都缓和了许多,没有原先那般强硬得吓人。 ----------- “老姑才是这个家活得最通透的,为人处事姑父拍马都赶不上。” 回到主屋,李婉忍不住夸赞起李婆子的处事之道。 李怀江拿起桌上的书,嘴角微弯“咱俩的原身,以往没少靠老姑帮扶,不然早被以前的二房人给欺负成啥样了。” 李婉想想也是,提及李怀海一家子,便不由的想起陈氏带回来的八卦,这些天李婉拘着家里的女人不让随意出门走动,架不住陈氏是个闲不住的,总能趁她不注意就出门溜了一圈回来。 “听说,马氏娘家人赖定了李怀海,塌了的房子也不愿再出钱盖了,有现成的房子住着,铭兆那孩子才五岁,就被送到县城里给人当学徒做泥瓦匠。” 因着大地动,县城的泥瓦建材铺子生意别提有多火爆,人手不够便开始收学徒做帮工,学徒顾名思义就是不用付工钱,免费的义务劳工给口饭吃就成的那种。 李怀江不意外李怀海夫妻会这么做,这对夫妻眼里只有利益二字,如今大灾,每家每户都得紧着口粮撑过今年,把孩子送出去能给家里省下口子吃的,一举两得,他们不这么想才是怪事。 “夫人要是在家中闲着无聊,不如为夫明个陪你到县城逛逛。” 他主要还是担心女人闷在家里憋坏了,没得总是听这些村里头的糟心事,影响了心态。 李婉双眼瞬间蹭亮“好啊,咱趁着夏季到县城买些去年积压库存的棉花回来,提前给家里的孩子把今年的冬衣做出来。” “好,我顺带到县城的书肆瞧瞧,能否淘到几本有用的书籍。” 原身的书李怀江都快翻烂了,虽都是不错的手抄本,学海无涯,作为这个时代的初生者,他有必要积攒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含量。 李怀江和李婉这一趟进县城,才发现前段时日的地动带来的灾害,长留村并不是受灾最严重的,距离县城更近的新和村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官府及时清理出来的路障两旁游走着不少前往县城逃难的百姓,看起来如游丝飞絮般,在死亡线上辗转挣扎,瞧着应是从更远的村子逃过来的难民。 路两旁的难民们看见驶过的牛车,一度想要追上前来求助,李婉见不得这般的画面,也知道这种事情沾不得手,她和李怀江如今的境况不比他们好多少,完全没有能力生出怜悯之心。 牛车不如马车,前头赶车的李怀河不停的挥打鞭子,也只比往常跑得稍微快点儿,听着传入耳边的哀泣,李婉难受的闭上了双眼,任由李怀江把她紧紧的搂进怀里。 等他们的牛车驶进了县城门内,李婉才慢慢的从男人的怀中抬出头来,望着那原本宏伟的县城大门被换成临时用木头枝架搭建的雏形,心底一片怅然。 “我先前听你说,县丞王大人他们已开仓赈济灾民,为何还会有这么多受灾的百姓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 “如今新王朝不比咱们历史上所看到的朝代成熟,救济机制脆弱不堪,要让枵腹空肠的灾民都能吃上一口粮食谈何容易,此番受灾百姓甚多,受赈者妇孺数不胜数,虽沾惠者众,而充腹不足也是大有人在。” 最让李怀江担心的是入冬后的灾情,民无瓦顶,食不充腹,饥寒交加那才是最致命的灾害,县衙开仓赈济百姓只能解一时之燃眉,如朝廷未能及时派来粮食填仓,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60章 再遇粮铺掌柜 因着城外之事,李婉觉得他们不宜在外过多久留,赶紧把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回村。 她先到布庄铺子询问可有棉花出售,如今正值夏日,去年压仓底子的棉花价格相较实惠,李婉买下了积压的几十斤棉花,便陪李怀江到书肆。 县城里唯一的一家书肆就开在云商行粮铺的旁边,粮铺掌柜一眼就认出了李怀江和李婉二人。 掌柜的对他们俩的印象记忆犹深,且不说上回他们两口子一下子买断了粮铺里新来的百袋谷粮,谷粮售出后不久,整个知县就发生了地动大灾,粮食开始大幅度的调涨,可让他们铺子损失了赚大钱的好时机。 虽心里存有怨气,可上门皆是客,没得把客人得罪死的道理,掌柜的自当要迎笑招呼李婉的到来。 李婉趁李怀江在隔壁挑书的空隙,到粮铺采买家里用的食材调料,再买上些黑芝麻,见掌柜那一脸佯装的假笑,李婉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掌柜的,你们家芝麻卖没了?” 李婉这么一问,掌柜才想起来先前放出来的芝麻被前面的客人卖光。 “自然是有货的,小娘子如果要买,我即刻让人从后仓搬出来,就是价格嘛……。” 李婉知道掌柜指定想在这上头坑她一把,不过她要买的不多,而且为了日后考量,她只能与这位掌柜交好。 “价格好说,如今县城的粮食都涨了价,只要别涨得太离谱,我自是接受的。” “那行,小娘子请稍等。” 掌柜见李婉答应得爽利,忙不迭的让店里的劳力从后仓扛出一袋黑芝麻。 “不知小娘子,今日可还要买些别的?” 要是再大方点儿,买下几十袋谷粮也是好的,如今价格上涨,多做些盈收账目,主家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李婉很直接“今个只是顺道上您这瞧瞧,上回买的粮食够吃上一阵子的,倒是有件事想与掌柜的打听。” 掌柜的恍恍惚惚的应声“不知小娘子,想要咨询何事?” “我想跟您打听,你们铺子里售卖的粮食,您可有采购权力?” 掌柜有那么一瞬不想搭理李婉,一个妇人当着面打听他们铺子的经商之道,也不知是何居心,莫不是对家派过来的商业细作? 李婉是没想到掌柜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阴谋论上了,见他脸上难掩的异色,也不强求。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掌柜别与我一介妇人一般见识。” 掌柜的闻言,才稍稍缓过了脸色,但纵横生意圈子十几年的他,还是老谋深算的嗅到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意味,莫非是他想多了? “小娘子说笑了,你问的也不是啥大事,我作为一店之长自是有能力采购粮食,往年偶也会采购附近村民们低价送来的粮食售卖,就是不知小娘子为何出此一问。” 李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愉悦的点了点头“不瞒掌柜,过些日子我家地里会种出一批海外的粮食,此粮食名为土豆,相较米面还要来得裹腹,不知掌柜的可有兴趣。” 掌柜一听,当即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不禁再次打量起面前这名妇人。 他可有听错?海外的粮食? 土豆是什么鬼,他从未听闻,居然还有比米面裹腹的粮食。 “小娘子可当真种出此种新奇的粮食?” 李婉会心一笑“能与掌柜提及,自然没有假的,不若到时我先送些予掌柜的尝尝,之后的事掌柜您再做考量。” 掌柜的沉吟思考了片刻,觉得这事无论真假,尝尝也不亏不是。 “好,那本掌柜静待小娘子的新粮食,若真如小娘子所言,咱铺子可考虑与小娘子合作一番。” 不管最后能不能合作,场面话说得漂亮,就是个圆滑精明的,李婉喜欢跟聪明人谈合作,算是开启她在这个时代从商的第一道大门。 --------------- 李婉从粮铺采买完出来,恰好与李怀江打了照面,见他手里只拿了一本书,不等李婉好奇发问,李怀江很是无奈的表示县城书肆里的书多是无大用处。 比起原身留下的那一箱子书相差甚远,难怪原身当宝贝似的在箱子外加了把锁。 这时,李怀河赶着牛车过来,先前李怀江打发他到泥瓦铺子帮张家订购盖房子用的瓦片砂石等材料。 “大哥,大嫂,咱快走吧,刚才我遇到铭兆那小子,差点没走成。” 李怀江:…… 李婉:…… 二人愕然之余想起了李铭兆被送到县城给人当泥瓦匠学徒,李怀河方才怕是在泥瓦铺子里遇到了李铭兆,瞧他一副像是被鬼撵的焦急神色,不用想也知道李铭兆那小子指定搞出了啥幺蛾子,或是赖着李怀河带他回村子。 李婉便让二人把她买好的食材搬上车,匆匆坐上牛车像逃难似的离开县城。 在回村的路上,李怀河洋洋洒洒的把他在泥瓦铺子里遇到李铭兆的事情,绘声绘色的陈述给了李怀江和李婉知晓。 自马氏娘俩大闹老李家的次日,马氏的爹和马氏的大哥听说县城最大的那家泥瓦铺子在招收学徒,年龄要求在五岁到十之间,父子两寻思着家里两个小的完全够资格去给人当学徒帮工,虽然没有工钱,但管饭不是。 马氏大哥的儿子今年七岁,和五岁的李铭兆正正好是长身子的年纪,如今家中日子不好过,还躺了两个病号,抓药拿药都得花钱,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也没办法紧着孩子的肚子,倒不如把俩小子送去给人当学徒,至少不会饿肚子。 马家父子俩一捉摸觉得很不错,然后又将此事与躺在床上的女婿[妹夫]李怀海商量,李怀海听了虽心里不太情愿儿子去给人帮工受罪,从前他打算等孩子过了六岁的生辰,就送到书塾读书习字,这几个月所发生的每一桩事都超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再加上邻村的书塾在地动中塌了,唯一的先生、他曾经的表妹夫康砚如今还躺在床上,比他伤得还要严重。 自不必说儿子的书是念不成了,想了想,只能忍痛应下岳父与舅兄的提议,让儿子跟着他表哥马福到县城给人当泥瓦匠学徒。 一向被马氏惯着养的李铭兆自然不会答应到县城给人做工,他才五岁还没玩够呢,他从小到大几时候干过活计,平日里不小心跌一跤,娘的心肝都得疼上老半天。 所以,铭兆小子认为外公和舅舅是坏人,趁着他爹娘身子不好,就要把他卖到铺子里给人做工,死活不愿意跟着表哥马福一块被送到县城。 马氏这些日子的心理受到了大打击,喝了汤药就开始犯迷糊,昏昏沉沉的自然是不知道儿子要被送走的消息,而李怀海生怕自己心软,见不得儿子跑到跟前来哭闹,学着自家婆娘装死昏睡过去。 任凭李铭兆把天哭破,爹娘没一个能够救他的,最后还是马王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小子给哄答应了。 次日一早,两小子就被马家父子俩送往了县城,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李铭兆刚被带走马氏就醒来,开口就要找儿子。 马王氏知道这事闺女迟早要知道,也不瞒着,废了好一番的口水说道这事如何不亏,对孩子如何如何有好处云云,反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絮絮叨叨好一番,却没想到闺女听完后,不哭也不闹,更没阻止,完全默认了的样子。 马氏虽然性子冲动,可她心里也是有个小本子,知道怎么样才能对自己有利,反倒还觉得儿子去给人当学徒不光能学到一门好手艺,还不需要家里头养活就能长大,是好事,绝对的好事。 第61章 李铭兆的大能耐 县城泥瓦铺子放出招收学徒的消息,很快就有不少人家把孩子送过来,大多是十岁上下的男孩,都是日子快过不下去的人家,泥瓦铺子的掌柜自然是看中孩子好调教才收的,眼下铺子生意好,烧瓦的工程浩大,不得需要听话的帮工嘛。 马家父子把两个小子带来的时候,掌柜开始只愿留下七岁的马福,认为五岁的李铭兆年岁太小,且暂时铺子里的学徒已经收够了,马家父子闻言哪能乐意啊,好不容易把小子给哄好带过来,说什么都要让掌柜的把人留下。 父子二人见掌柜就是不愿收下李铭兆,马氏的爹当即坐在人家铺子门口耍无赖,说人家掌柜的不讲信用,明明说好的五岁到十岁的孩子都收,为什么自己五岁的外孙子被拒之门外,全程粗俗无脏字的把人掌柜数落一通,气得掌柜连八岁的马福也不愿意要了。 马氏大哥头一回见自家老爷子这么不要脸,啊呸,是这么有能耐,比起他老娘撒泼的时候还要来着吓人。 最后,听见掌柜发火连他家儿子也不愿收了,立马劝说老爷子别闹了,又回头各种跟掌柜赔不是说好话,眼看实在没辙了,只能搬出家中境况与掌柜说道,甚至添油加醋说他们一家子就快活不下去了,就望能给孩子们一条活路云云。 掌柜本也不是个心肠多硬的人,听了后心底一阵唏嘘,再看了眼五岁的李铭兆,瞧着身子骨确实不错,只要肯听话愿做事,把人留下也不是不行。 然而,做出收下李铭兆这个决定,是泥瓦铺子掌柜噩梦的开始…… 李铭兆本就是个皮实的性子,再加上从未干过粗活,以往在村子里就是孩子堆里的小霸王,哪能指望他在泥瓦铺里好好做工。 同期进来的学徒们半天就学会了做瓦模,而他做的瓦模随心所欲不说,还奇形怪状,带他们的师傅多说两句还给人急眼,一次两次大人们会念在孩子小,三番四次不听教,谁有耐心惯着他。 泥瓦师傅有时候气得想动手,又怕把孩子打出毛病来,小小的惩罚吧,这小子竟还起了报复之心,不是趁人不备把窑口堵上,就是往桨水里撒尿。 撒了尿的桨水烧出来的瓦片全是崩坏的废料,师傅还以为是哪道工序出了问题,要不是最后无意间逮到正往桨水里撒尿的李铭兆,他们铺子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材料,气得师傅和掌柜的再也忍不住,来了一场混合双打。 掌柜这下也不怕孩子的家人找来算账,他倒还等着人上门来算算这笔子账,整整两日烧出来的废料,至少损失了近五两的银子。 这一轮挨打过后,李铭兆不得已学乖了,在表哥马福的劝说下只能认命听教,不然他不止是挨打,还要没饭吃。 经此一事后,掌柜不敢再把这小子留在后院,让他跟着店里伙计学着招待客人;然而,短短半日,掌柜意识到自己还是大意了。 一个五岁的矮小子,不知怎的打破了铺子门面最珍贵的红瓦石,整整上百片,足足二十两的成本,就算是把这小子卖了也不值这个价。 掌柜气得差点厥过去,为了留自己一条老命,这小子说什么也不能留在他铺子里,怎料他赶还赶不走了。 李铭兆听说要被赶走,当即躺在铺子中央好一通撒泼打滚哭诉,一会儿说掌柜欺负孩子,没日没夜的揍他,一会儿说掌柜虐待孩子,不给他饭吃,让那些进到铺子里采买的客人看了一阵乍舌,都不敢逗留。 恰好此时,李怀河送上门来了,开始他没注意地上躺着的小孩是李铭兆,倒不像别的客人那般有所顾忌,按照大哥的意思订好了材料交付订银。 李铭兆这一闹吓跑了铺子里不少的生意,可把掌柜肉疼得不行,眼看这位客人不像别的调头就走,还大方下了订钱,赶紧迎笑招呼。 结果,就在李怀河交付订钱的时候,地上的李铭兆认出了他来,麻溜从地上爬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李怀河给他做主。 李铭兆那一声声三叔喊得李怀河头皮阵阵发麻,以往李怀河看在是自己侄子的份上多少会护着这个小子,自从得知李怀海夫妻俩的恶心事,李怀河对李铭兆全然没了半点好感,哪怕只是个小子。 再一听说李铭兆在人家铺子里整出来的幺蛾子,他就差没给那小子一脚踹开。 开始掌柜听说李怀河是这混小子的三叔,还想着让李怀河承担铺子里的损失,李怀河哪能傻到去担这个责任,三两句就与李铭兆撇清了关系,还警告了李铭兆好好在这给人帮工把损失给人填补上,也别指望着他爹娘会为了他拿出那么多银子把他给赎回去云云。 以往李铭兆就知道三叔喜欢铭意多于自己,相较四叔,三叔话少也不易亲近,这下被李怀河警告加恐吓,一时间竟忘了哭。 李怀河深知李怀海夫妇能同意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人家铺子做帮工,指定不会轻易把人接走,更何论如今给人铺子带来这么严重的损失,他们夫妇俩上哪弄银子钱赔给人家掌柜。 于是,李怀河便向掌柜的提议,最好把李铭兆安排到别的地方做工,也能降低他给铺子带来的风险。 掌柜得知李怀河和混小子两家早就划清了界线,自然不好再让人负责任,再一听说小子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与其把人赶走,倒不如留下来做别的苦力抵工钱。 李怀江和李婉在牛车上听了一路,不禁心里一阵唏嘘,且不说五岁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被父母送去给人做工,李铭兆被养歪的性子一时半会估计是不好掰正,心里默默替那位泥瓦铺的掌柜点了一排蜡。 ------------- 眨眼间就到了秋收,张家的小院在秋收前完工,因着老李家男人多,再加上族里每日都有许多后生过来帮忙,按理需要三个月的工程,直接压缩成了两个月。 来帮忙建房子的只管每日的饭食,老李家的伙食油水充足,包中,晚两顿饭,头一日来帮忙的后生第二日把家里能干活的男人都带了来,就为了能吃上老李家的饭食,自然干起活来也是利索。 今年的秋收不会太忙,甚至比起前两年大旱时还要来得轻松,毕竟地里存活下来的庄稼少之又少,老李家和张家的粮食凑合一日便能全部收完。 李婆子和张姑父计划秋收完了再搬进新屋,以往村子里入宅都会宴请亲友吃席,当下的情况每家每户随随便便一家子吃上一顿已是不错。 这日一早,李家的男人和李婆子、张姑父、顺子一块到地里收粮食,李婉让凌氏中午多做一个荤菜,再熬上一锅消暑的绿豆汤。 康砚的身子日渐转好,除了腿不能动,已然能自个吃饭穿衣,减轻了张芳不少的压力活计。 第62章 陈氏生产 陈氏的肚子马上就要过十个月了,放在李婉原来的世界,属于超预产期的风险产妇,早早让李婆子帮着联络好李氏族里较有名望的接生婆子,平日里也拘着不再让陈氏往外跑,却架不住陈氏那静不下来的性子。 秋收当日上晌,李婉和张芳正在主屋里给家中的孩子们做过冬穿的棉衣棉裤,就听见凌氏难得拔高的音调。 “大嫂……大嫂不好了……三弟妹要生了……” 凌氏一声嗷嗓,吓得张芳拿针钱的手一抖,刺破了指腹。 李婉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出来,就看见陈氏颤颤巍巍地搀着灶房外墙,一张脸煞白如纸,院子的大门敞开,不用问也知道陈氏方才又趁她们不备溜出去。 张芳和李婉眼尖,皆看见陈氏裙子里正往地上滴着血,背脊瞬间升起了一股子寒意。 “小芳,快,快去找稳婆。” 李婆子联络好的稳婆是族里一位年纪大的婶子,张芳知道李婶子家住在哪,麻溜的拔腿便跑去寻人。 李婉赶忙上前,与凌氏一起把陈氏扶稳。 “二弟妹,咱先把人扶进屋里,稳婆马上就来。” 陈氏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打湿了她的额间,握紧李婉的手哽咽道“大嫂,我怕。” “有我呢,怕啥。” 其实李婉也怕,这是她头一回直面这种事情,古代的女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凶险,陈氏才十六岁,在现代还只是个少女,年纪这么小生孩子最容易出事了。 二人合力把陈氏扶回到三房屋里,陈氏刚躺下不久张芳便请来了族里的李婶子,稳婆瞧见陈氏出了这么多的血,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甚至都有些后悔跟张芳来这么一遭了。 李婉忙安抚稳婆道“婶子,我三弟妹就交给您了,只要平安保住我弟妹和孩子,我和当家的定不会少了婶子的好处。” 稳婆知道李婉的话是让她安心接生,眼下她也实在不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接产。 陈氏属于临近产期意外落红风险极大,李婉让凌氏赶紧去烧热水,又让张芳去地里找李怀池,让人到山上把罗先生和思婳喊回来。 家里的男人都在地里收粮食,就算是回来了也担不得事,眼下最主要的是保住陈氏和孩子。 整个李家小院回响着陈氏声嘶力竭的痛嗷声,李婉不敢离开陈氏的视线,不断在旁安抚她的情绪。 拿来帕子帮陈氏擦去额间的冷汗,“别怕,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稳婆一双手都沾满了血,仍旧没能见着孩子露出的头或者脚,急得满头大汗。 陈氏几乎要脱力了,虚弱的摇头,泪眼朦胧“大嫂,我不行了。” “不能放弃,再不用力,孩子可就憋坏了。” 陈氏也不想,可是真的没有力气,连气都快喘不上来,又痛又无力。 李婉见状赶紧让凌氏去煮一碗米酒鸡蛋汤,李婉曾在电视剧里看过,米酒鸡蛋汤是最简单的,补充生产孕妇力气的食物。 很快凌氏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米酒煎鸡蛋汤,李婉让多煎了好些鸡蛋,她接过碗亲自喂陈氏吃。 陈氏很听话,忍着痛大口的吃鸡蛋,李婉又让她喝了好几口热汤。 “咱继续,用力。” 啊!!! 正在地里抢收粮食的李怀池听说媳妇要生了,撒丫的便跑向后山寻罗先生和小妹,刚到山脚就看见二人正好下山。 听闻了陈氏生产之事,罗先生也不耽搁,快步跟随兄妹俩赶回老李家。 在屋里读书的三个小子俨然被陈氏的叫嚷声吓得从屋里出来,又被赶回来的张芳都打发回屋。 陈氏脑袋微抬用尽全力推向腹部,还是没能成功把孩子生下来。 稳婆越发的着急“再使点劲,孩子马上就露头了,再不出来孩子可就真得憋坏了。” 稳婆的话让李婉回想起原主生小闺女时的惊险场景,心头更慌了。 “大嫂……”陈氏哭着握紧李婉的手腕,短短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李婉的肉里,李婉也不觉得疼。 “我……我如果……” 李婉立马大声喝斥她“没有如果,陈氏你给我听好了,今个你必须得给我把孩子生下来,而且你还得平平安安的活着,不然,我明个就张罗给老三娶个比你漂亮的媳妇,让老三的新媳妇虐待你的孩子,你忍心自己的骨肉在后娘手里讨生活不成?” 李婉的话不禁让一旁的稳婆和凌氏打了个激灵,陈氏眼底闪过一抹晦色与不甘,可她真的生不下来。 “二弟妹,你到外头看看罗先生和小妹回没回来。” “哎!” 李婉继续安抚着陈氏“别哭,把你哭的劲使在生孩子上,你给我好好的,李家只要有我李婉在的一天,绝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啊!!!!” 陈氏感动大嫂对她的好,对三房的好,咬着牙关使劲。 这时稳婆说道“快了快了,看见头了,再使些劲。” 陈氏再一次脱力,摇晃着脑袋直喘着气。 李婉见陈氏脸色更白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听话,你还年轻,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听大嫂的话,好好生。” 陈氏闭上眼睛咬着唇,提起脑袋再次使劲,李婉深怕她咬着舌头,胡乱的塞了块帕子堵住她的嘴。 手腕被陈氏掐着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李婉也没松开她,不断在陈氏耳边打气。 啊!!! 凌氏刚从屋里出来,恰好迎面看见疾步赶回来的罗先生一行三人。 “小妹,快……” 思婳着急的看了眼罗先生,见其微微颔首,小丫头才放心大胆的跟着凌氏走进三房的屋里。 李怀池也要跟进屋,被张芳及时拦了下来“三弟,女人生孩子你不能进去。” 听着屋里陈氏凄厉的叫声,李怀池整颗心七上八下的,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倒灌涌上了头顶。 啊!!! 又是一道穿破耳膜的声音,李怀池吓得双腿几近瘫软,罗先生在旁冷眼看着,满脸鄙夷的伸手撑住他的胳膊。 “出息。” “罗先生,我媳妇会不会有事,孩子会不会出事?” 即便面对罗先生的冷脸,李怀池仍期盼他说句安抚自己的话,哪怕是假话。 张芳“三弟你别急,谁家媳妇生孩子都不容易,等孩子出来了,日后对自己媳妇好点的。” “嗯,我一定会的,我会对她好。”李怀池忙不迭的点头应声 啊!!! 再一次呐喊声后,屋里似是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李怀池心头一记咯噔,就在他忍不住便要破门而入之时,屋里突然传出了孩子清脆的哭声。 李怀池死灰下来的眼眸蹭的亮了起来,发红的眼眶来不及把眼泪憋回去。 稳婆剪了脐带,用热水稍微把孩子的身子擦了一遍,才拿过一旁细棉袄被子把孩子包好,笑眯眯的把孩子送到李婉几人的眼前。 “恭喜怀江家的,是个小子。” 脱了力的陈氏仍有些意识,听说自己生了个儿子,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只是现在的她实在是太累了,又痛又累。 李婉看了眼浑身通红的小家伙,刚生出来的孩子长得跟个皱皮小老头。 思婳来不及看一下大嫂嫂怀中的婴儿,急切的来到炕边,执起陈氏的手腕把了把脉。 一旁的稳婆瞧着思婳娴熟号脉的样子,想起族里人都在传,向来难缠的罗先生收了李家小姑子做学徒,心里是又惊又奇。 李婉抱着孩子递到凌氏眼前,凌氏看着小婴儿,心情激动不已,又不太敢伸手抱,生怕抱坏了孩子。 思婳替陈氏把了脉象,确认陈氏只是力竭,出血情况不严重,才稍稍放下心来,可又担心自己号出来的脉象有异,忙出去把情况与罗先生说了一遍。 第63章 三房添丁 凌氏留在屋里帮着陈氏收拾产床,张芳这时也进屋里头来搭把手。 李婉亲自把稳婆送出屋,直接到正房里拿出事先备好的红封,还有料子送到稳婆手上 “婶子,今个情况紧急,红封和料子是早前便备好的,等下晌我当家的从地里回来,我再与当家的到婶子家送大礼。” 稳婆捏了捏红封,感受到指腹间的硬度,立刻笑眯了眼。 里头可是银角子,估摸得有一两的重量,还有这料子,上手的触感就绵软,心里头别提有多欢喜,暗道,李家大媳妇果真是个厚道的。 随着稳婆李婶子踏出李家小院,李家三房生了个小子的消息,以及李婉为人大气,如何护着妯娌生产之事传遍了整个村子。 先前思婳给陈氏诊的脉象有误,依照她的形容,罗先生听后脸色略有变动,于是等凌氏和张芳把产房收拾干净后,赶忙进屋去给陈氏诊脉。 果然,最凶险的在这,陈氏产后出现血崩的情况,好在发现得及时,罗先生屋里头能用的药材都用上了,再加以施针,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将止住了出血的情况。 为此,李怀池对罗先生那是一通的千恩万谢,要不是家里有罗先生这么一尊大佛,他家媳妇指定像他娘生四弟和小妹时一样难产出事。 画婳小姑娘可谓是被三嫂的情况唬了一跳,好在她并未自作聪明,不然三嫂子出事她得担上责任,也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跟着师傅潜心学习医术,平日里要更上些心专研师傅给她的手扎。 -------------- 以往村子里有人家添丁,都会备好红鸡蛋给每家每户送上一两颗,俗称送喜馍馍,给孩子讨个好彩头;早早李婉就已经让李怀池收了两百颗鸡蛋,再加上自家养的母鸡下蛋,也够往村里每户人家里头送。 凌氏和张芳干活都是利索的,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几百颗红鸡蛋煮好,李婉找来了两个竹篮子装上鸡蛋,让老三李怀池带上老四李怀溪挨家挨户去送。 收到喜馍馍的人家都知道老李家又添丁了,祝福孩子的好话一篓筐的外往送,有的庄户人家不年不节难能吃上一颗鸡蛋,更何论喜馍馍了,李怀池是个会做人的,若是看见有的人家里的孩子多,便按孩子的人头送红鸡蛋,哪户人家不得欢喜得多祝福孩子几句。 李婆子从地里赶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作为老李家辈份最大的长辈,李婆子很是喜欢这个侄孙子,连说孩子赶在秋收当日出生,会挑日子出来,是个福气重的孩子。 等牛车拉回地里最后一趟粮食,地里的男人们才都回了来,趁着天还没黑下来,李婉装上一条腊鱼,一条腊五花肉,还有一斤红枣,与李怀江一块送到李婶子家拜谢。 李婶子原先以为李家大媳妇给过了红封和料子便已是诚意,没想到还真的等来如此重的谢礼,又是一番连珠炮似的贺词,连带夸着他们做大伯和大伯母为人厚道云云。 听说了李婶子这一趟到老李家帮着接生得了好些大礼,不光村子里,便连族里好几个会接生的婆子都心生羡慕,盼着日后老李家几个媳妇子若是再怀了孩子,定要提前多走动走动。 一趟忙活完回了家,小夫妻俩都已累得够呛,李怀江因着在地里收了一天的粮食累的,而李婉因着之前在产房里陪产精神绷得太紧,一遭松懈整个人都跟脱了魂似的。 灶房里,凌氏杀了一只家里不下蛋的母鸡煲汤送到三房给陈氏进补,按罗先生的说法,产妇刚生产完不宜重补,需得循序渐进,却架不住李婆子生怕陈氏太虚,孩子的奶水不够云云。 不过,好在地里的粮食都收完了,老三李怀池可以安心守在屋里伺候自己的媳妇坐月子,至于地里的土豆生长情况,收成之前李怀河一人便能打理得过来。 晚上一家人围在灶房里吃晚饭,皆因今日家里的喜气,饭桌上吃得那叫一个欢快,便连顺子都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直言自己又多了一个小辈,还等着孩子满月了到县城给小外甥挑一份大礼。 李婉能理解顺子这些年里因自己孤苦身世,对寻亲有一种魔怔了的执念,哪怕孩子仅是原身的侄子,顺子也能当成自己的亲外甥般看待。 上回李怀江从顺子手中拿到了那枚玉佩放到他俩手上保管着,顺带问了一嘴顺子对自己亲事的看法,却没想着这小子压根没有成亲的念头。 也许李婉和李怀江不是原身夫妇,在顺子成不成亲这件事没有过多的干涉,倒也是希望他能有个伴,但这事也急不来,只能一切看顺其自然吧。 夜里,李怀江从罗先生那要来一瓶生肌膏,亲自给李婉手腕上的指甲掐痕上药。 瞧着男人皱紧的眉头,李婉没好气的勾起唇角“没事儿,我那会儿也不觉得疼。” 陈氏生产的时候情况危难,李婉自然不觉得手上被她掐得有多疼,事后沾了水生疼生疼的。 李怀江看着她好不容易养得白嫩的手腕上掐出的几个月牙血痕,小心眼又开始冒泡了,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不是。 “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你只需要把事情安排妥帖便成,没得非要凑上前去。” 李婉忍不住笑了“瞧你说的,咱俩占了原身的位置,虽然日子过得普通了些,至少活在这个时代没吃多少的苦头不是。” 虽是如此,他俩投身到这里,不愁吃穿,随意花着原身夫妇抠抠搜搜攒下来的钱,但与他们在原来世界里的生活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婉知道今日这事,让李怀江联想到从前李怀池和陈氏小夫妻俩对原身李婉的不重视,还有对他这个大哥的不尊敬,所以对三房人没个好脸。 “等你日后有了作为,不喜欢的,咱俩随时都能摆脱了这些个缠人的,如今咱只要留在这里一日,便要替原身做好一日的主。” 李怀江不置可否的哼哼两声,相较于李婉真诚的对待原身家庭留下的亲人,李怀江自知是比不过她的,且不说他是个男人,本就比女人生性淡薄,一切只看重利益往来的关系。 在他们的世界里,李怀江上头有两个亲哥,因着李怀江是家中幺子,平日里受家中长辈们关注度更多,也是老爷子看中的接班人。 所以自小他的两个亲哥将他视为竟争对手,而非手足兄弟,曾经他也是渴望得到兄长们的关爱,但那也只是小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憧憬在一次次的算计和针锋相对中,慢慢的消磨了个干净,以至于他如今面对下头的几个原身兄弟,也难能有个好印象。 “对了,方才老四提起的那件事,你心里可有想法?” 李怀江想起先前饭桌上,老四李怀溪满脸愤恨的说起那件事情,再看到老三李怀池强忍着失落的怒意,只觉得这一家子得亏了是他和李婉来了,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怀海一家不能再留在长留村,这事咱俩不能再被罢到明面上来,明个一早我让老三自己去一趟五叔家吧。” 李婉闻言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第64章 康妍儿 正如李怀江所言,他们夫妻二人不宜在李怀海之事上出面,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李怀江是准备走科举之路的,谨防有心人日后将此事牵扯到李怀江的身上,对他的仕途名声有损。 又不能再放任这么一家子祸害在眼皮子底下蹦哒,今日这事主受害的是三房,陈氏差点因此事难产,由李怀池出面请李族长解决掉李怀海一家,是再好不过的。 李怀海被赶出老李家前,李怀池与他的关系最是亲近,以往,相较沉默寡言且有些木讷的大哥,李怀池更喜欢与能说会道,且处处说出体贴下头弟弟好话的李怀海。 便连自己媳妇陈氏进门后,也因着他的关系,与马氏比大嫂李婉更亲近,所以,相比李怀河觉得李怀海被赶出老李家是咎由自取,李怀池还会念着曾经的一点子兄弟情份,面上虽已然无法亲近,却也不会落井下石。 如今当他自己的媳妇差点因着李怀海夫妇的所作所为难产,李怀池才深刻的体会到,大哥大嫂对这家子人的厌弃,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差点没能活着出生,李怀池气得肺都要炸了,恨不能上手把李怀海夫妻了结了去。 --------------- 事情的起因,原是马氏娘家大嫂康氏的娘家的小妹,康氏的这位妹子名叫康妍儿,当年因着张康两家结亲,李老爷子便时常到康家村里走动,识得了康氏的娘家爹娘。 据说当时,李老爷子曾给四孙子李怀池相中了康氏的妹子康妍儿,打算给李怀池订下这门亲事,康氏的娘家爹娘得知李老爷子有提亲之意,就做了一番打听,了解李老爷子一家在东北曾是有钱的地主,便也有心同意这门婚事,却架不住康妍儿本人看不上老李家。 她的大姐嫁到了长留村,康妍儿有心想了解,自然是听说了老李家日子过得苦寒得不行,再说她大姐的小姑子正是老李家的二媳妇,从马氏口中更是没少听说老李家怎么怎么不好,李老爷子如何如何偏心大房,对下面的几个孙子少有看上眼的。 康妍儿这么一听说,更是不肯应下这门婚事,在家里各种哭啊闹的,还说自己的爹娘是要逼得她跳火坑云云,最后这门亲自然是还没落定便告吹了。 康家虽是庄户人家,整个康氏一族在知县地带扎根了几辈子,要比附近许多村子里的庄户日子过得要好上许多,康妍儿是家中的老幺女,打小便是被爹娘老子宠上了天,平日里连衣服都不必自己沾手洗,养得跟县城里的小姐似的,眼界自然就高,更认为自己日后定是嫁入有钱人家里做少奶奶的。 奈何康妍儿有那个心性,却没有那个命,接连的这两年里,康家爹娘为了小闺女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上门提亲的人家不少,没一个是康妍儿看上眼的,康家爹娘有时候气得都想把这闺女拉过来抽上一顿,又不舍得下手。 这样一来,康妍儿眼看就要满十六岁了,如今乡下人家哪家的闺女十六岁还没成亲的,不说成亲,婚事也该落定,拖到这个年岁连个婚事都没有,当即就引来了不少的非议。 知道原因的,就在背地里笑话康妍儿自视甚高的,自己啥条件不清楚,一个普通的乡下丫头还真以为能被城里有钱的人家看上不成,旦凡有钱有脑子的人家讨媳妇,也不会看中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丫头不说,康妍儿的长相也并不算出挑的,顶多就是因为养得好,皮肤要比许多同龄的丫头看起来细嫩些,衣衫穿得要干净鲜艳些。 不知道原因的,便会想到这丫头指定是身子有啥隐疾,不然家中可不能一直拖着不给这丫头订亲不是,光这样想就有不少人家心里犯起了忌讳,谁家讨媳妇能讨个身子有隐疾的姑娘,万一讨回来个药罐子,不得连累了整个家。 康家村在地动灾难之下,整个村子塌的塌,倒的倒,据说康氏的娘家因着地势原因,家里的房屋塌了,地面亦有下沉的风险。 地动当晚,康氏的爹为救出栓在院里的骡子,脚下晃荡得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受了惊吓的骡子一番扑腾,从康氏爹的后背重重踩踏而过,差点当场送走了他那副老骨头。 如今康氏娘家过得一团的糟,家中重建房屋还需族长及里正重新安排土地,康氏的爹因伤势过重,成日汤药灌着吊命,康氏老娘成日抹泪守在榻边伺候一二。 康氏的几个兄弟先得顾着地里存活的庄稼,挖田埂引流灌水,以及新屋重建的工序,样样都离不得他们男人,康氏的几个嫂子少不得在男人身后打转,恨不能多搭几把手紧着将新房屋盖起, 从前康氏的嫂子们多有看康妍儿这个小姑子的不顺,如今家中遭难,老公公卧床不起,婆母身子孱弱担不得事,里里外外全靠他们几个儿子儿媳一把抓,自然不会再忍着小姑子的娇情。 以往啥都不用干的康妍儿,被逼着到河边洗衣衫,到山边边挖野菜,或是在新建房子的临时灶台上帮忙洗菜、切菜,帮着带看家中的小侄子侄女们,其实这些事都是几位嫂子们紧着简单的让康妍儿帮忙,可在康妍儿眼里看来,这是磋磨,是虐待,是污辱,她可是未来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怎得能做这些下作粗活。 于是,康妍儿跑到亲娘跟前哭诉抱怨嫂子们的刁难云云,康氏老娘一面忧心老伴的身子,一面又糟心家里如今乱糟糟的,根本无暇顾及老闺女的挑拨哀求;康氏那几个嫂子听着康妍儿这一哭一闹更来气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从前还得顾及点,当下心里积怨已久的怒火如泉涌般喷发。 什么不要脸的赔钱货,嫁不出去的小贱人,山沟里的烂野鸡,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这些话由着自己的亲嫂子们骂出来,着实把康妍儿气得够呛,家里又没一个人站出来护自己,可让康妍儿觉得这个家已然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再有一日,康妍儿偷偷听到几个嫂子密谋,等他们家新房子盖好之后,便要把她嫁给村尾的哑巴猎户,全当给躺在病床上的康老爹冲喜,最气人的是,她的几个哥哥们也都答应了嫂子们的用心险恶。 康妍儿这下子再也呆不住了,她可不能让几个嫂子们得逞,自问她康妍儿打小就注定是个富贵命,未来只能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村尾的哑巴猎户也配娶她,啊呸,比他亲大哥年纪还要老上几岁的丑男人,况且又是个哑巴,家里穷得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除了两间破草屋,下雪天连张炕床都没有,这不是送她去死吗。 眼看着再过几日就到秋收了,康妍儿怎么可能再继续留在家中任由哥嫂磋磨她的人生,没得让她到地里跟着割稻子,于是某日天未亮,康妍儿收拾了几件衣服,偷偷跑到了长留村投奔自己的大姐大姐夫一家子。 康妍儿找到长留村才知道,如今大姐大姐夫一家都住到了大姐小姑子的新院子里,虽然她一个姑娘家不该厚着脸皮住进大姐小姑子家里头,想到回去了还得被那几个可恨的嫂子磋磨来磋磨去,便也硬着头皮赖下来。 第65章 康妍儿的伎俩 马王氏哪能见得如今家中好不容易送走两个吃干饭的小子,又来了一个八竿子才打得着的儿媳妇妹子,康氏心疼自己的妹子,拉着当家的一块跪求婆母公公,只求二老能容她小妹在家中住上些时日,日后等小妹找到婆家嫁了人,再把住在这里的一应开销折成现银还给二老。 李怀海和马氏在旁冷着脸没说话,不过在听见大舅哥夫妇跪求岳父母说出的话时,李怀海心中突然萌生起新的计量。 马氏本就看不起自家大嫂,最终,当着康妍儿的面忍不住出口讥讽了康氏几句,连带着康妍儿也被说得羞愤难当,泪盈盈的求马氏和李怀海给她一条活路。 说里话外,如果李怀海一家把她赶走,便是断了她的终身,怎的忍心对一个小姑娘见死不救云云。 可把马氏气得个仰倒,活了这些年马氏头一回见着比她战斗力还要强悍的小姑娘,再瞧瞧康妍儿浑身上下散发的骚媚劲,哭成泪人似的双眼时不时便往她当家的身上瞟两眼。 好家伙,当着她的面竟敢勾引她的男人,马氏自然不能忍,肺都险些气炸了。 在马氏就要破口大骂康妍儿不要脸,下贱胚子骚狐狸之前,李怀海一眼瞪来,制止了马氏发作。 上回的事情之后,马氏可谓是被李怀海狠狠的输出一通,还告诫了马氏,日后在这个家中,如果马氏再敢违背他半点意思,便要休妻,可把马氏吓得够呛。 可是把康妍儿这个骚媚子留在家里,同做为女人的马氏哪能放心,当家的现在对她存了怨气,万一康妍儿这个骚狐狸真的对当家的动了什么歪心思,她与儿子可怎么办? 这边厢,马氏的爹娘见女婿都发了话,心里再不满自然也不会当着面拂了女婿的意思,毕竟如今他们自己一家老小都只是借住在女婿的家中,难道还真能当这个家里的主不成。 康氏虽住在小姑子家中有段日子,对妹夫李怀海了解并不深,平日里看着不爱说话,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答应让她的娘家妹子留下。 一时激动也没多想,各种答谢的好话一篓筐的说,还保证自家妹子住下一定不会给他们家添麻烦,还能帮着家里干些琐碎的活计云云。 马氏越瞧康妍儿的样子,心里越不是滋味,事后她被当家的喊到屋里,马氏多少还有些忐忑,担心当家的真瞧上姓康那只狐狸精。 乡下农村庄户人家不兴纳妾一说,毕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讨不起两个婆娘,但马氏一想到上回当家的恐吓她的话,又不得不怀疑当家的是不是动了心思,把她休了再娶。 康妍儿可没想那么多,只要能暂时留下不用再回康家村,不必再受几个嫂子们的鸟气,便惯用起从前在村里小伙子面前使的计俩,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因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软。 瞧瞧,李大哥这不就答应了让她住下,至于马大嫂子对她喜不喜的,半点不妨碍她呆在这不是,大不了再往李大哥面前抹两把眼泪,她就不信马大嫂子还能真把她赶走不成。 ------------ 陈氏掐算着肚里的孩子该是差不多日子得生了,出嫁前她娘与她说过,怀了孩子快生的头几日肚子会有些疼,或是不适,那便是孩子准备出来的征兆,可她并没有感觉到如娘所说的不适感。 整日里吃得好睡得好,偶尔绣绣花儿鸟儿,又或是到灶房帮二嫂凌氏烧个火,再者便是到村里头晃个几圈,收集收集村里的最新八卦事儿。 自从发生地动后,大嫂与二嫂看她跟看犯人似的,每回出门她都跟做贼似的,又生怕惹恼了大嫂,连带着当家的又得跟她生气,唉~,怀身子的女人真的太难了。 所以,陈氏决定,等肚子里这胎生下来后,她至少得歇个三五年再要孩子,不然怀个身子太耽误事儿。 秋收一大早,家里的男人们都赶着到地里收粮食,李婆子也跟着去了,大嫂和二嫂都在各自房里忙着其他事,陈氏瞄准时机再次悄悄的溜出了院子。 陈氏的路线很有规律,先是到村东头大妈大婶子的集聚地,那里有一棵上百年的老榕树,平日里树底下便成了她们一群女人唠家常的地方。 因着今日秋收,女人们都到地里帮着男人收粮食,除了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子搁那撒欢,一个大人都没有。 好吧,陈氏接着去第二个站点,村头卖肉的杨屠户家,杨屠户家的肉每日除了他们老李家能来光顾,剩下的都是等着县城里的馆子过来收肉,偶尔村里头的大婶子、小媳妇也爱来杨屠户家门前闲唠嗑,看着那些村里的女人没羞没臊的与县城来的小伙计搭话,陈氏也图能看个乐子。 在村里头瞎逛了一圈,陈氏今个注定找不到话搭子,只能悻悻然的往回走,却看到老榕树荫底下站着个穿着艳丽的脸生姑娘。 那姑娘瞧着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身上的料子看似普通,架不住颜色鲜艳,腰带系得老紧,勾勒出娆好的身姿,胸前那两团肉看着比她这个怀了身子的都有份量,露在衣襟外的皮肤,还有脸上的皮肤看起来要比村里的姑娘白嫩许多,再梳了个未出嫁的姑娘头,样子虽不算出众,但人家姑娘是个会打扮的,乍一看陈氏还以为是从县城里来的姑娘。 眼看人家姑娘似乎也在看着自己,陈氏不禁有些疑惑,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姑娘果真朝她露出恬淡的微笑,且慢步向她走来。 “你就是怀池哥哥的媳妇。” 姑娘说出来的话,却没有脸上的笑看起来那么温良无害,且陈氏听着对方姑娘直称她当家,怀池哥哥?!立马每根头发丝都竖起了戒备的意识。 陈氏本就是聪明的,眼前这女的打扮成这样,跑到自己跟前来,要说没目的打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相信。 康妍儿瞧着陈氏满脸的紧张戒备,嘴角得意地勾起一抹弧度,单风眼飞扬含笑。 “我叫康妍儿,我大姐是马嫂子的娘家大嫂,你可有听过我?” 陈氏被问得柳眉一拧,一脑袋的懵逼问号。 她该听过吗? 马嫂子娘家大嫂的妹子?哪个马嫂子?莫不是马氏? 想到了马氏,陈氏心底的戒备更重,脸上也扬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姑娘莫不是说笑,我与你从未谋面,又怎听过你的名字,再说了,如今咱老李家与马家可是划清了界线,便是前些日子,你大姐的婆母也才被我家大嫂修理过,怎的,你莫不是跑来替你大姐的婆母出气不成,瞧你应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女人间的事情你一个姑娘掺和不太好吧。” 康妍儿没想到陈氏嘴皮子这么能说,被堵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你……” “我怎么了?” 陈氏嘴角一撇,打断她的话,凭方才这女的直呼自己当家的名字,还叫哥哥,陈氏就有理由堵死她。 “还有,我不记得我当家的在外头有什么妹妹,姑娘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打紧,莫要把我当家的扯了进去,日后说话有分寸点好。” 康妍儿以往从未跟人扯过嘴皮子,总觉得跟村里的女人吵架拉低了自己的档次,没得沾上一股子酸骚味,这会子她一个生手完全说不过陈氏。 康妍儿气得眼眶都红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跺着脚指着陈氏便道“你……陈氏是吧,你嘴巴里有蛤蟆吧,这么能呱呱呱的乱叫,怀池哥哥怎的就娶了你这么个泼妇,就你也配得上怀池哥哥。” 嘿!这话瞬间点燃了陈氏的怒火,什么叫她是泼妇配不上当家的,这女人凭什么这么说。 第66章 康氏恼怒妹子 陈氏一时气急,只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疼,双手忙从低下捧着大肚子,怒瞪面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与我当家的事论得到你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指指点点,瞧你这身穿的,就是个狐媚子,莫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喊别人家的男人哥哥,休要再扯上我当家的,不然老娘我撕了你的嘴皮子。” “你敢!”康妍儿也不甘示弱 尤其是看到陈氏捧着肚子一副急促喘息的样子,康妍儿有那么一刻,希望这女人最好别生下孩子来。 昨个马嫂子私底下与她说了如今老李家的现况,可把她的肠子都悔青了,老李家的日子如今过得好得不得了,据说顿顿能吃上肉,分了家还有五十两的银子傍身,放眼十里八乡哪家能分到这么多的银子。 再看陈氏身上的衣服料子值一二两的银子,还有发髻上那两根银发簪子,瞧着都快赶上一根小指头粗,这些本该都是属于她的。 她当初就不该任性不同意这门婚事,一想到自己错失的良缘,再看到如今怀池哥哥的媳妇长得也不比她好看,再说女人生了孩子更像换了张老脸,她不信以她的姿色,怀池哥哥还会看上这个女人。 “哼,当初若不是我想多陪我爹娘两年,如今怀池哥哥的媳妇也轮不到你这个女人来当,你可知我与怀池哥哥曾经是有婚约的,还是李爷爷亲自上我家门与我爹娘提的亲,我才是怀池哥哥最想娶的那个女人,而你,我听马嫂子说起过,若不是你在县城里不知羞的往怀池哥哥身上栽,怀池哥哥也不会被迫悔了我们两家的婚事,娶了你这么个处处不如我的女人做媳妇。” 康妍儿故意歪曲事实气陈氏,人一旦有那起子心思,便只会愈发的下足功夫。 因着这个时辰村子里每家每户都在地里抢收粮食,村子里尤为安静,也让康妍儿壮大了胆子,只要这女人没能生下孩子,她再使把劲,就不信怀池哥哥还要这个女人做媳妇。 康妍儿的话,每个字都戳到了陈氏的神经,陈氏恨不能手撕了康妍儿,如今她已怀了当家的孩子,怎能容忍再有一个女人阻挡在她与当家之间。 架不住肚子一阵一阵钻心的痛疼,根本没有力气回应对方攻击自己的话,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一阵天旋地转。 康妍儿得意的看着陈氏被自己成功气到,心里一个劲的拍手叫好。 “哎呀,怀池家的你怎的落红了。” 这时,一记拔高的妇人嗓音打醒了康妍儿的神智,扭头便见一名妇人急忙忙的跑过来搀住了身子摇摇欲坠的陈氏。 此时,陈氏整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便连呼吸也越发的粗重,额间的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半垂的眼眸死死的瞪着康妍儿。 康妍儿现在已没了先前的得意气势,顿时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刚才怎么就一时失了心智,瞧着陈氏裙子里不断往下滴落的血珠子,康妍儿愈发的害怕起来,万一让人认出她来可怎么办,再万一怀池哥哥将这事怪罪到她身上又该怎么办? 她怎的就被一时的嫉妒迷晕了眼睛,眼看着陈氏愈来愈虚弱的样子,康妍儿慌乱之下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陈氏将她方才说的话供了出来,接着转身就跑。 何婶子一眼便认出那跑走的姑娘是谁家的,自上回被族长夫人敲打过后,她也不得已收了心性,好好与现在当家的男人过日子。 眼下看着老李家的三媳妇这么大的肚子落了红,来不及思索其它的,赶忙扶着陈氏往老李家去。 “怀池家的你别怕,婶子慢慢扶着你回去。” 陈氏强撑着最后一点子意识,紧紧的掐着何婶子的手,咬着牙忍着疼痛挪动双腿慢慢的走,许是心里的那股子怨气,深知道自己和孩子都不能有事,不然便是着了刚才那狐媚子的道,硬生生的挺回到了自家院子。 要说当年李、康两家皆有订亲之意,最后却也没能订成,便连两家的亲戚都不从知晓此事,李怀池和康妍儿本人自是知道的,当初李老爷子打着上门拜访老友的晃子,带上李怀池到康家与人家姑娘相看,所以李怀池是记得康妍儿这个姑娘的。 当初李怀池不过十五六的半大小伙子,再加上心思通透,一眼就看出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己,也没往心里头去。 陈氏是李怀池自己相中的媳妇,那日李怀池跟着李怀海到县城缴赋税卖粮食,碰上了同样跟着家人到县城卖绣品的陈氏,陈氏当时在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胳膊,整个人便往身旁倒去,恰恰好栽进了李怀池的怀里。 也就是陈氏这不无意间的投怀送抱,让李怀池心神荡漾了好些日子,李老爷子看出了四孙子的心事,就托了人打听到了哪家的姑娘,几番探听下来,两家都愿意结上这门亲事。 李老爷子便按习俗,一番纳采纳吉合八字就把四孙媳妇娶进了老李家的门,都说当时李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急着给四孙子娶亲是为了给自己冲喜气。 其实,李老爷子早便知道自己已是行将就木,虽盼不到最小的孙子成才成家,能多为一个孙子打点,便也能减轻长孙夫妇肩上的重担。 ------------ 今日下晌,李怀池带着小老弟李怀溪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派送红馍馍,先是从村头到村尾一户户的送下来,老李家就近的邻居是最后一趟送到的,而后头的李怀海家是最后一户送去。 当李怀池哥俩提着篮子里最后几颗红鸡蛋来到李怀海家的院门外,便听见院子里传来的交谈声,差点气得冲进院里将那险些害了他媳妇跟孩子的人打一顿。 要说康妍儿跑回了家提心吊胆了大半日,一面想着如果陈氏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出了事,没能活下来不就等于给她挪了位置,一面又想着陈氏要是把今日的事抖落出来,老李家的人还有怀池哥哥会不会来找她算账。 下晌的时候,康妍儿从自家大姐口中得知陈氏生了一个儿子,且母子平安的消息,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接着又有些不忿起来。 凭什么陈氏能有这么好的运道,陈氏那会子的样子明明该是难产才对,最好来个母子都没了的才好。 康氏发觉今日自家的妹子尤为异常,早前这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没多久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还将自己关在临时住着的屋子里头,这会子听说前头老李家的三媳妇平安生了儿子,脸色更不对劲。 康氏想起曾经自家这个妹子和老李家的老三有议亲的打算,最后因着妹子心气高没看上李家老三,婚事便没能成。 先前她听村子里几个嘴碎的婆子议论,说老李家三媳妇这胎生得凶险,帮着接生的李婆子都要以为孩子大人得出事,再结合妹子今日的异样,康氏心里不由得有了大胆的猜想。 于是,康氏没忍住把妹子拉到院子角落小声问她,如今老李家可不同以往,轻易不能招惹,瞧瞧她的婆母,还有小姑子两口子连番在老李家手里讨不着好的,万一李家三媳妇险些难产这事真的与自家妹子有关,康氏不敢想老李家会怎么找他们家算账。 第67章 马氏与康氏干架 在康氏的逼问下,康妍儿一开始支支吾吾的不愿说,最后在康氏举例最近老李家如何整治小姑子一家子的事,康妍儿才吓得一咕噜的将事情前前后后交待了一番,差点没把康氏气厥过去。 她早该想到小姑子两口子愿意让她妹子留下来没安啥好心,没想到他们两口子竟然密谋着这起子黑心的大事,无论事成与否,她们康家还有妹子的名声便毁于一旦。 康妍儿没想到大姐听了之后,竟要赶她回娘家,还让她赶紧把包袱收拾了现在便走;康妍儿哪能愿意再回到那个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再回去等着被几个哥嫂推入火坑嘛。 “我不,我不回去,咱有啥好怕的,李大哥和马大嫂说了,他们会帮我。” 康氏被自家妹子的执拗气得个仰倒,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妹子的心性变得如此歹毒,好在李家三媳妇母子平安,万一真出了事,后果可不堪设想。 “你怎得糊涂不听大姐的话了,大姐这是为了你好,再不走等着李家人上门来讨说法,没人能护得住你的名声。” 康妍儿打死都不愿动一下“大姐,那对母子俩不是没事嘛,我就不明白你有啥好怕的,就算李家人找上门来,咱不认他们又能拿我怎样,空口白牙的我也可以说陈氏是忌妒我与怀池哥哥有过婚约,我还希望陈氏把事情闹大呢,她越闹就越显得我无辜,李大哥和马大婶在背地里帮我一把,等日后事成了,我嫁给了怀池哥哥,咱家不也是有好处嘛。” “我听说康砚哥都快没命了,是老李家的人出银子请神医治好的,如果我和怀池哥哥好上了,李家肯定也会给咱爹请神医治病,你能忍心看着咱爹一直躺在床上,看着咱娘日日哭瞎了眼睛不成。” “陈氏那女人有什么好的,长得没我好看,还是个生了孩子的女人,都说女人生了孩子就变丑,怀池哥哥肯定不会再喜欢那个丑女人,只要我找机会见了怀池哥哥一面,怀池哥哥定能看出我的好来,大姐你就别赶我走嘛,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咱爹娘好,为了咱康家好。” “马大嫂说了,老李家如今随时都可以分家单过,只要分了家的都能得到五亩良田和五十两银子,便是许多镇上的人家分家也未必能得到这么多的银子,当初这门婚事本就该是我的,我如今要回来也是该的。” “大姐~” 康氏越听呼吸便越困难,对小姑子两口子给她妹子灌的毒鸡汤气得肝疼,要不是怕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屋里的几口人,康氏恨不能抽这妹子几个耳光,让她醒醒神。 康妍儿说罢,便急急的甩去大姐康氏拉着她的手,冲回到自己临时住着的那间屋里,再把门从里头关紧了,生怕大姐当真逼着她收拾包袱回康家村。 康氏被自家妹子气得身子直哆嗦,后悔早几日不该心软留下这个妹子,瞧妹子都干了什么糊涂事。 康妍儿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名声,没想过康家的名声? 以往因着小妹是家中的老来女,爹娘老子把她当成眼珠子来疼,性子被养得娇蛮但也是个有脑子的,如今看来,这脑子莫不是被嫉妒心给吃了不成。 老李家的人哪是这么好唬弄的,不说陈氏自个会不会将今日这事说出来,便连何婶子会不会向以前那般向着她家婆母还不一定。 万一何婶子在外头说漏了嘴,他们康家,还有康家的几个侄女的名声就都毁了啊。 一想到自己家闺女名声因着小姑子的原因受损,侄女们的名声也岌岌可及,康氏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险些没能站隐,便依稀听见院子外头传来一记沉闷的东西落地声,不禁心头一颤。 康氏转过身才发现自家的院门居然是半掩着的,当即暗道不好。 当她慢步走过去,就看见院门外的地上有一个打翻了的竹篮子,篮子周边滚落了好几个红彤彤的鸡蛋,顿时双眼一黑直接昏倒在了当场。 -------------- 李怀池憋着满腔的怒火,被李怀溪半拖半推的拉回了家,要不是小老弟劝说他冷静,将此事转告大哥,让大哥想法子拿主意,李怀池只想用武力解决了此事。 [虽然他不会武,但他也是有一把的好力气,拿上锄子家伙式干不死这一家子黑心肝的。] 当晚,康氏再次拉着当家男人跪倒在公公婆母的跟前,将今日康妍儿犯下的大错吐露出来,让两位长辈帮着想法子,只因今日门前地上的那个竹篮子和红鸡蛋便已证明了,今个她与妹子说的话,定是让老李家的人听了去,至于听了多少康氏不确定,但肯定是不能再瞒着的了。 但愿公公婆母能出个主意,如何才能平息老李家的怒火,而且在康氏看来,今个自家小妹犯蠢,少不得小姑子两口子的作为,所以这事如果不能将小妹摘出来,那便把小姑子两口子一块拖下水得了。 李怀海听了前因后果,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怒目直瞪着身旁的马氏,把马氏吓得身子直抖。 “当……当家的,我……我不知康家妹子会直接找上了陈氏,我只不过是照着你的意思——” “闭嘴!” 李怀海顾不得岳父母的面,气得拍案而起,把一旁的马家人皆吓了一跳。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妇,什么叫照着他的意思,当着大舅哥夫妇的面说出这番话,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李怀海虽有心思寻摸机会让康妍儿与李怀池碰上面,但也还在盘算之中,如今他还没盘算出个头绪,全败了这个愚蠢的妇人所为。 原本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康妍儿见马氏着急的撇清关系,立马就跳出来道“马嫂子你这话好没意思,明明是你同我说看见了陈氏那女人去了村头,还给我出主意——” 马氏吓得一个箭步上去,啪!!! 重重的打了康妍儿一个耳光,同时也打断了康妍儿还未说完的话。 康氏如今再害怕老李家的人报复,也见不得自家妹子当着面被人打了,而且打她妹子的还是马氏,立马便从地上爬起身冲上前去将马氏推开。 “好你个马桂兰,你凭啥打我妹子。” 康妍儿被打傻了几秒,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脸颊一片火辣,委屈得捂着自己的脸颊痛哭。 马氏被康氏这么一推,本来她膝盖骨的伤势还未痊愈,差点被康氏推倒在地,气极地反扑到康氏的身上,双手死命的抓上康氏的脸。 “康晶儿你个贱人,你竟敢对自己小姑子动手。” 康氏也不甘示弱,心里对这个小姑子的怨气积累已久,满腔的怒火正愁没处发泄。 “马桂兰,老娘忍你多时,平日里没天见的搅天搅地,如今把自己家搅成啥样了,还得把娘家搅没了不成,你们两口子竟还藏了那起子龌龊的心思,利用我妹子打击报复老李家,好不要脸的两口子,黑了心肝的烂玩意儿,老娘我今个与你拼了。” “我呸,你妹子就是个骚狐狸精,天生便是被男人遭塌的命,不要脸的小娼妇,她自个要没那起子心思,天爷也说不动她,如今出了事倒全赖到我们身上来了,呸,你们康家的女人都是贱种,下作的烂胚子……” 屋里众人缓过神来之即,两个女人便已扭打作一团,李怀海气得一只手撑着椅子扶手,一只手直捂心口,强忍着压住涌上喉咙的腥甜。 马氏老爹怒伸着手指头虚晃,胸口大幅度起伏,气得一颤一颤得,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第68章 村里的笑话 马王氏拍着腿便要冲过去帮闺女,马氏大哥眼疾手快去拉人,自然也是担心老娘加入,自己的媳妇更吃亏,到时他帮谁都不是。 康妍儿仍僵在原地抹着泪痛哭,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打过脸,便连亲爹娘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大姐家的小姑子狠狠的打了这么一记大耳光,这种屈辱简直是致命的。 马氏虽然膝盖骨头疼,但也不妨碍她火力全开,康氏气力也不小,两个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不是你挠了我的脸,我刮你耳光,你薅我头发,我扯你衣裳,便是你一拳,我一腿互不相让,干得双眼直冒火星子。 前来加入战局的马王氏也不知是被谁扇了一记耳光,整个人丝滑的打了个转,脑子嗡嗡的,还没能缓过劲来又被踹了一脚,当下子直接被踹翻倒地。 “唉哟~我这副老骨头啊,你们~你们竟敢对婆子我动手~唉哟喂~~~~老婆子我不活了~~~” 马王氏气得干脆坐在了地上,直拍大腿嗷嗷哭。 拉架的马氏大哥自然也没能落着好的,要么衣襟被揪着,勒得脸色涨红,要么脸被挠了,鼻子被戳了,反正战火十分激烈。 刹时间,从李怀海家中传出的动静之大,自是引起了周围邻居的窃听,更有那已经上了炕的小屁孩,偷偷瞒着家里的爹娘老子,爬上自家院里种着的树上往李怀海家小院瞧。 却没有人注意到老李家小院的瓦顶之上悠闲的坐着两个人影,将李怀海家今晚之事看了个全程直播。 李婉抿了口小壶子里的桂花酿,满足的叹了口气“要是再来盘瓜籽,岂不是美哉。” 李怀江笑睨着媳妇一眼,拿过她手里的小酒壶,真怕她等会儿喝多了,下不了梯子。 月色下,静谧的李家小院仅主屋内亮着盏烛火,一副丈高的竹梯子静静的靠在主屋的屋檐旁,一抹瘦小的身影静静的仰视瓦顶的方向。 李怀溪:我也好想吃瓜,呜呜。 ---------------- 昨儿个夜里李怀海家里闹腾的事自是很快传遍了大半个村子,听说院里传出来的哭声到后半夜才停歇。 住得近的邻居听了一耳朵,也只以为是马氏与康氏姑嫂干起了仗,两人嘴里诅咒对方的话别提有多刺激人了,不打起来才是怪事。 因着昨个大部份人家地里的粮食都收割得差不多了,今个村子里也就热闹了起来,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一传十,十传百,再经女人们的嘴过了一遍,故事版本别提有多精彩,仿佛她们都在现场看见了似的。 有说,马氏不满自己的老子娘带着哥嫂孩子们住进他们家多日,如今村子里塌方的房子能盖的都盖了起来,唯有马家的房子至今未动,眼看娘家是要赖上他们李家了。 再加上马氏向来与娘家大嫂康氏不对付,昨个夜里姑嫂俩因着些小磨擦,可不把积累已久的怨气暴发出来了嘛。 姑嫂一打起来,马王氏也跟着急,那大嗓门嗷嗷的,就数马王氏哭得最惨,还嚷着活不下去了云云。 也有说,马氏也真是的,把自己老子娘逼得也太狠了些,现在谁家不遭罪啊,马家本来就过得不比村子里谁家好,接济娘家才几日就闹腾起来了。 更有的说,马家也忒不要脸面了些,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娘家巴巴的腆着闺女女婿过日子的,这不让人看马家大儿两口子的笑话嘛。 这事闹得,据说还惊动了新任里正李氏的族长,今个一早李氏族里的两名后生就到了李怀海家,把李怀海请到了李族长家。 于是,村民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心思活泛的就指出,他们家昨夜肯定藏有隐情,不然寻常婆娘们干仗,如何能惊动得了里正出面。 谁曾想,晌午李怀海家再次传来比昨个夜里更响亮的嗷呜哭声,仿佛一屋子里的女人们连着个拼谁哭的声音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死了人,赶着哭丧呢。 ----------- 任后头那一屋子人如何哭闹,老李家半点没因此被受影响,今日一早得了主意的李怀池,立马就跑了趟李族长家。 李族长夫妻俩昨个便听说了陈氏差点难产,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却不知其中竟有李怀海两口子的手笔,李族长气得直拍桌子。 害人子嗣如断人根本,李怀海两口子的胆子是越发大了,这种要命的事也干得出来。 抛开老李家其他人不谈,李族长不用想都知道今个的主意是李怀江所出,这个面子情无论是站在里正的角度,亦或是李氏族长的角度衡量,他都得卖李怀江这个面子。 李氏一族自从跟老李家重新有了联络,如今族里的境况一日比一日要好,再者他能成功担下里正一职少不得李怀江的主意,不然里正哪是那么容易说担就能担得起的。 于是,李族长当着李怀池的面便喊来自家大儿子李怀城,让他带几个族里交好的后生到李怀海家,把人叫过来。 他倒要好生问问,李怀海是有多恨的心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这般不安生的人再继续留在村里眼皮子底下,没得带坏了村里其他的人家,他里正的位置屁股还没捂热呼呢,要是再让李怀海蹦哒,他还要不要干下去了。 老李家,主屋。 李婉如今的针线活越来越麻利,做衣裳的针脚走线比凌氏和张芳都要好上许多,在她与李怀江来之前,家里孩子的衣裳多是捡他们大人穿过的衣裳重新裁制,这几个月她慢慢的才给孩子们换上新料子做的衣裳。 她本就是个注重形象臭美的性子,更喜欢把家里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今普通百姓村民们的衣裳、裙衫皆是常见的双襟襦服,且料子颜色单一暗沉,小子穿着不觉得,姑娘穿着少了几分该有的灵动。 于是,李婉便尝试着给两个小丫头做几身明唐风格的襦裙,虽齐胸衫裙颜色单一,好在她用相衬的颜色料子做了上襦和半臂,让整套裙衫看起来别致又美观。 “大嫂嫂,婳儿今日身上的裙衫真好看,是您自个想出来的样式?” 张芳抱着小闺女又来到主屋寻李婉,见李婉手里正缝制着衣衫,想起今个见着小表妹身上的裙衫样式,好看得她都挪不开眼。 思婳的相貌本就长得惹眼,听老娘说思婳像极了死去的大舅母,便连性子也像足了七八分,能有如此好相貌,且不骄纵自傲的性子,可想死去的大舅母该是何等的风姿。 再看到小侄女明昭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描红,再次对李婉会教养孩子的功夫感到艳羡佩服。 小明昭见表妹苒儿来了,乖巧的放下字帖笔墨,带小表妹到炕上找出她最珍贵的小老虎头给她玩儿。 李婉放下针线,与张芳相视一笑“想到了做着试试,对了,东西都规整好了吗?” 今日张家入伙隔壁的新房子,一早吃了朝食,李怀河和顺子就到隔壁帮忙。 “都规整好了,我爹娘在院里辗穗子,趁着日头烈早些把谷子晒了,娘见我带着孩子便不让上手帮忙,孩子爹吃了药睡下了,罗先生说再吃上两日药就可以停了。” 康砚体内的伤势初愈,罗先生自是看好了才会这么说,毕竟是药三分毒性,能断则断,总不能一直依附着汤药将养。 第69章 李怀江想要孩子了 “三弟给妹夫做的轮椅子估计也快好了,过几日你便可带着他到院里见见日头,没得成日窝在屋里炕上,把人的心性都磨平了。” 当年李怀海跟木匠学艺那会子,李怀池也跟在后头学了一手,照着李怀江画出来的图纸,李怀池做工虽慢但已做出了基本的雏形。 “大嫂嫂说的是,眨眼几月功夫发生了太多的事,眼看着终于安稳了下来,日子总得往好的过。” “你这么想是好的,等孩子大些,有你帮着老姑、姑父操持着家,他们二老也能宽松些。” 张芳自是这么想的,如今爹娘已慢慢放下对康砚的成见,她也无啥可盼的,便念着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我瞧着三弟一早便去了李族长家,后头那件事怎的处置?” “我也不知,族长正在咱家堂屋里与你大哥和三弟说事,估计也正在商量着此事。” 自从上回,李婉与张芳说话多少有些保留,她本身就是个警惕性极强的女人,没到亲近的份,自然是不可能掏心掏肺的将事情都说出来。 张芳却不疑有他,讪讪然一笑“也是,有大哥和三弟操心着,咱女人便不好多嘴。” 李婉淡淡的莞尔一笑,没说话,重新拿起给明昭缝制的裙衫继续针线,张芳脸上不显,却在心里暗道自己方才的鲁莽多事。 自从她这次回来,与哥嫂一家相处的这些时日,不是没感觉到李婉的性子变化,不似从前的温吞性子,如今操持家务来落落大方处事有道,便连大哥的性子也有所变化。 她爹娘都说大哥大嫂嫂这样的变化是好的,不然老李家如今也没得这般的光景,张芳自然也是都看在了眼里。 ---------- 下午后半晌,李怀江才送走了李族长,回到屋里就见媳妇还在做着针线活,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今李怀江倒惦记地里的土豆,盼着土豆快些成熟丰收,到时有了新的活计,媳妇就不会只埋头做针线,没得把眼睛熬坏了。 张芳早前便抱着闺女回去了隔壁张家,李婉今个做衣衫做得久了,此时眼睛已有些酸涩,见男人回来了,也停下了手头事。 “事情谈妥了?” 李怀江微微一笑的应了声,转身坐到炕沿,伸手把她放下来的料子衣衫拾掇起来,团成一团塞进了一旁的针线篮子里。 “日后,针线每日只能做一个时辰,把眼睛熬坏了,这里可没有老花眼镜配。” 李婉无语一噎,好吧,他这么说,她的眼睛更酸了。 心头却是暖暖的,伸手过去握住他粗糙的手“好啦,快跟我说说,你们谈得怎么样?” 李怀江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眼底却掠过一抹宠溺之色,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为夫办事,夫人还不放心?” “自然是放心的,你个老奸巨滑的活泥鳅,别卖关子了,那家子真的被赶走了?” “嗯,五叔宽限李怀海三日,三日内把院子的房屋地契,还有田地一并处理了,我已照着咱俩的意思,私下把买田地和院子的银子交给了五叔,田地便留给族里当祭田,房屋的地契也先让五叔保管着,等事情了了,无人再议论此事,我们随时可将契书拿回来。” 将李怀海分走老李家的宅基地买回来的主意是李婉出的,看中的是俩家的院子前后正好相接,等日后有了钱,他们再重新把这两块地合并盖个大宅子。 至于那五亩田一并买下来的主意,是他们俩人商量的时候临时做的决定,买下来送给族里当祭田,也算是一份功德,为日后他们俩要做的事情铺路,提前打点拢络族里人心。 因着三房之事,他们夫妻俩联手李族长,将李怀海一家子赶出长留村,少了这一家子脑子不正常的在眼皮子底下蹦哒,皱文都能少长好几条。 而李怀海一家被逐出长留村后,会去哪里,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那马家人呢?马家的房子至今没个动静,可知道他们家有什么打算?” “五叔已让人给马老头子带了话,如果日后管不住马王氏,村里同样容不得他们落脚,念及儿子孙子后辈,马老头只要不糊涂,自当不会再让马王氏掀起什么风浪。” 虽然被逐出村子,还可以到别的地方落地生根,但需要人脉关系,又少不得各项打点,马家当年托了李王氏的关系才能在长留村落脚,马家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能混个糊口的日子,若真的被赶出长留村,别说他们两个老的,便连儿子孙子怕是也难以活下去。 李婉思及此处,虽然有些惋惜没能把马王氏一块解决了,但老李家与马家除了马氏娘俩,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仇怨,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然有了决断,就不再去想了。 李怀江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今日罗先生托咱家,帮他把隔壁的小院重新盖起来,不过那院子要赠予他友人入住。” 友人? 李婉惊奇的眨巴眨巴眼睛,便罗先生那性子,除了同样性格奇异的李老爷子,居然还有其他的友人? “那名友人据说是桥阳镇周边一个村子里的庄户,因着地动整个村子地面下陷严重,灾情险要,村子里的人家搬离了七七八八,罗先生早年受过那人的恩惠,此次收到友人捎来的信物,请求他相助,为还过去的恩情,便决定将小院赠予对方一家子,这事我方才已同五叔提了一下,五叔同意这家人落脚在长留村。” 李婉闻言,小小的吃了一惊“罗先生将自家院子拱手相送,怕且当年受到的恩惠不小。” “呵,老东西倒没提,估计是要命的恩惠,不过老东西倒是因着我肯在五叔面前提点,允诺年后引荐一名举人老爷与我相识,来年恩科下场前我与那名举人老爷学习一二,也可保障我下场发挥顺畅。” “这是好事啊!”李婉漂亮的水眸睁得大大的,“可知那名举人老爷在何处?” “好像是在邻县,马车脚程一日便可抵达,即时夫人与我一同前往可好?” 李婉自然是想去的,想到家里的几个小的带上不方便,再想想李怀江是去与人拜师学习,拖家带口的像怎么回事。 于是乎,开心不过两秒钟又蔫了“算了,我还是在家里等你回来。” 李怀江想想便也应承了,虽然他想与媳妇过二人世界,但下面几个孩子碍手碍脚的,男孩可以留在家中读书,闺女总是离不了身的。 “既然如此,便与咱俩先前说好的,后年秋闱夫人再陪为夫到府州。” “好!”李婉这会答应得痛快 那时候明昭大些,带着也方便许多,相较开始李怀江每每提及恩科时的自信,李婉当时会有些担心他考不考得上,久而久之听多了,她倒对李怀江有了几分信心,觉得这男人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忽然,李婉胃部翻涌起一股子酸意,止不住的抬手捂住嘴干呕了起来,吓得李怀江脸色大变。 “怎么了?” 李婉干呕了几下,喉咙都有些灼烧感,却啥也没吐出来,缓了许多才强忍着开口。 “没事儿,估计是茶水喝得太多了。” 说罢便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好一阵才平复胃里的酸意。 李怀江见状,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心疼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立马扬起一抹灿笑。 李婉瞧见他这笑,一下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忙道“别多想,我换洗才走没几日,你忘了?” 李怀江宛如被兜头泼了一盘子的冷水,嘴角的笑瞬间僵住了。 好吧,他俩一直注意这方面的情况,李婉这副身子弱得很,好不容易才调养好些,也不能急着再孕育孩子。 虽然李怀江很想和李婉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呃——,是属于他俩来到这里才生的孩子。 但此事又不可操之过急,媳妇的身子骨还得再养上几年,“晚些,我让老东西给你再开几服调养身子的补药。” “嗯嗯!”李婉倒不拒绝 罗先生早前给她开过几方子补身子的药材,她吃了一段时日,身子骨确实好了不少。 不说别的,身体是最重要的本钱,身体好了她才能好好的在这个时代经商赚银子,未来她可是要赚大把的银子,吃遍这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 第70章 康妍儿上门 临近傍晚,顺子和李怀河慢悠悠的从县城赶着牛车回村,早前他们二人得了李怀池的托付到县城帮着采买陈氏坐月子吃的补滋食材。 哥俩也是得了李婉的话,让他们顺道在县城再找几家布庄铺子,问问还有没有陈年积压的绵花,上回她和李怀江只买回来了三十斤的棉花,每房分了些,再给孩子们做上两身冬衣,她和李怀江就没有多余的绵花做冬衣了。 顺子双手枕着脑袋,好不惬意地翘着二郎腿,躺在牛车上,嘴里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根狗尾巴草叼着,要不是翘起来的那根腿一晃一晃的,没人能注意到车子上还躺了个人。 牛车上不光放着一笼子的母鸡,以及几尾青鱼,还放了几大包的绵花,堆得高高的绵花麻袋挡住了路人窥探的视线。 李怀河在前面赶牛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要说顺子来了老李家这几个月里,除了姐姐一家,他便跟李怀河混得最熟,关系自然也要好些。 “顺子哥,咱到家了。” 好在他们赶在天黑下来前到了家,灰压压的天色,倒不需要点灯,也能看清楚事物。 “好嘞。” 顺子利索地一个翻身从牛车上跳下来,忽然,他感觉到侧面冲来一抹黑影,习武之人本就比寻常人警惕性要强。 不容那抹黑影凑近,顺子一个提脚便将黑影踹出去老远。 “唉哟!!!” 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紧接着就是小姑娘的痛呼抽泣声。 顺子收回脚的同时猛打了个激灵,赶紧回头去看,待看清地上躺着那人不是思婳小姑娘,才稍稍收起了歉意。 他就说,那抹黑影冲过来的气势不对劲,思婳小姑娘向来温柔娴静,几时会这般冒冒失失的。 “唉,你谁啊。” 顺子话音刚落,李怀河已从车前绕了过来,眼瞅地上是个眼生的姑娘。 此时,院里听闻动静的凌氏忙拉开门出来,见当家的回来了,“三哥,怎么了?” 再看到地上躺着个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不禁吓了一跳“这……这姑娘是……谁啊?” 李怀河摇了摇头,再看向顺子。 顺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双手一摊,表示不知。 这时,李婉也走了出来,她是瞧着车子回来却不见人进院,才好奇出来看上一眼。 从地上捂着腹部爬起来的康妍儿,看到李婉立马哭出声来“李大嫂子,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怀池哥哥……” 怀池?哥哥? 李婉先是一怔,好半晌才看清地上那姑娘的模样,相貌普通,身上的裙衫倒挺艳丽,只不过有些凌乱,头发也有些松散,一边脸颊肿得跟包子似的,还带着挠痕。 用一个词来形容,狼狈不堪。 不过很快,李婉就知道了这姑娘的身份,包括在场的几人都联想到这姑娘的身份,昨晚怀溪在饭桌上说的事,他们几人都是在场的。 原本顺子还担心踹了不该踹的人,现在知道对方是谁,觉得自己这脚踹得妙极了。 “这位姑娘,我与你并不相识,且你一个梳着未出阁发髻的姑娘家,跑到这来找我家小叔子,还口口声声喊我小叔子哥哥,这怕是不妥吧,你不注重你的名声,咱老李家的男人可套不起败坏别家姑娘名声的高帽。” 李婉的原身是没见过这位康家女,可康妍儿却是见过李婉的,当年张康两家结亲,李婉到过几回康家村,康妍儿老远瞧过李婉的长相,所以如今一眼就认出了李婉。 在康妍儿的记忆中,李婉应是比现在长得更瘦更丑些,也不知是不是天色暗沉,朦胧间,怎的觉着李大嫂子似乎比以前好看许多。 “李大嫂子,你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我……” 康妍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明自己的来意,心里又迫切想要见到李怀池,只有见到了人,她便得救。 “姑娘你既认得我,就该知道我的为人性子如何,不管我是不是误会了你,还请姑娘自重。” 李婉说罢便收回视线,“二弟,二弟妹,顺子把东西搬进院里。” “好的,姐姐。” “是的,大嫂。” 康妍儿眼看着李婉转身就要进院,忍着腹部的疼痛,咬牙上前抓住了李婉的袖摆。 “李大嫂子,我是康妍儿,咱两家是故交,李爷爷还曾与我爹爹订下亲事,便是我与怀——” 李婉一把将袖子抽回,眼中寒光一闪“康家姑娘,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康妍儿被李婉这一记瞪眼吓得声音一滞,仿佛喉间架了把冰刀子,吓得她浑身一抖。 顺子在康妍儿攀上李婉的时候,眼底暗暗掠过一抹戾气,只要这女人再敢碰她姐姐一下,他指定会再次出手,胆敢碰他至亲之人,他可没有怜香惜玉一说。 李婉冲顺子打了个眼色“别愣着了,快把东西送进去吧。” 顺子闻言只能应声,提着两大袋绵花转身之即,冷冷的扫了眼康妍儿。 康妍儿头一回遭受众人的冷眼,心头羞愤交加,可又不甘放弃。 凌氏知道这事有大嫂在,她与当家的不便插手,麻溜的跟当家的把车里的货物一同搬进院里。 扑咚! 康妍儿无计可施,干脆直接跪倒在李婉的面前,李婉下意识的往一旁躲开。 “呵,好一个软弱无助的小丫头,据我所知,我们老李家当年虽与你们康家有订亲之意,但亲事最终并未订成,何来订下亲事一说,姑娘莫要在此胡搅蛮缠,颠倒事非,我看在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给你留两分脸面,你自个不要脸,休要扯上咱李家的男人。” 李婉强硬的话无疑是两记耳光,打得康妍儿脸上火辣,她自是知道当初婚事没订成,可如今她已无路可走,若是她就这么被送回康家,被几个嫂子嫁给村里的哑巴猎户,那与杀了她有何区别,如今她能想到的只有怀池哥哥。 “妍儿妹子!” 老李家院外的动静自然很快引来了隔壁张家的注意,况且这个时辰正是村里人家在屋里吃晚饭的时候,整个村子最是安静不过。 康妍儿回过头就看见张芳迎面走来,立马露出了一抹欣喜之意。 “张嫂子。” 康妍儿认为遇到了熟人,以他们两家的交情,张嫂子定会帮着自己说情。 第71章 给我敲断李怀海的腿 李婉看到张芳前来,目光视线不禁往张家方向多打量了几眼,见只有她一人出来,心底略略松了口气。 昨个陈氏难产的事情他们都是瞒着李婆子的,李婆子昨晚先吃了饭就抱着孙女回屋,所以不知道李怀溪后面说的事,张姑父即便当时在场,也知这事不能让自家老婆子知晓。 不然,以老婆子那莽撞的性子,指定已经把天给捅破,说到底这是老李家的事,老婆子再是长辈也没得过多插手娘家侄子屋里头的事。 “张嫂子,看在咱两家是亲戚一场的份上,求求你帮帮我。” 康妍儿如泪人般,楚楚可怜地转身跪到了张芳的跟前,可把张芳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要说以往,张芳在康家村也只是认得康妍儿,两家并无来往,往上数几辈子才连着那点子堂亲的关系。 “张嫂子,我不能回康家村,我一回去我家的几个嫂子就会逼着我嫁给村子里那个哑巴猎户,我不要嫁给那样的男人,张嫂子你定要救救我,呜呜呜~~” 张芳听闻这话,虽有吃惊之意,却对康妍儿半点生不出同情之心,以康妍儿昨日做的事,张芳甚至有些厌恶起了康妍儿。 “妍儿妹子,你这是做什么,如今我与我当家的已经不是康家的人,咱两家已无关系,你如今跑到这里来哭哭啼啼的倒让人看了笑话。” 康妍儿当然知道那日康砚被张家人接走的事,也听村里的人议论起康砚与康家,乃至康氏一族断了亲。 李婉没那心思听康妍儿闹腾下去,不耐烦的向张芳道“小芳,嫂子劳烦你跑一趟后面的李家,请康嫂子过来一趟,把她的妹子带走,没得一会让别人家瞧着,以为咱家欺负了人家的姑娘。” “哎好的,大嫂嫂。”张芳恨不能脚底抹油 康妍儿见状,立马又扭转身子哭求李婉“李大嫂子,你怎能这般狠心,我只是想见见怀池哥哥,你只不过是怀池哥哥的大嫂,怎能拦着我俩不让相见。” 李婉简直要被这姑娘的胡搅蛮缠气乐了,还要来一个倒打一耙,她好生好气的说话不成,真以为她是泥人捏的? “康家姑娘嘴皮子真是利索,难怪我三弟妹昨日被你几句话激得差点难产,本来我家看在我弟妹和孩子没事,便不打算再与你算这笔子账,如今你倒是送上门来了,就休要怪我们家抹了你一个姑娘的脸面。” 康妍儿吓得哭声又是一滞,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口口声声说当初我们李家与你们康家订下亲事,可有凭证?当年我们老爷子是看上了你们康家不假,也给过你们康家面子,是你自己看不上我们家,不愿结这门亲,如今倒有脸屁颠颠的跑上门来找我家三弟?好大的脸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巴着一个已有家室的男人不放,这就是你们康家女人的作派?” “明知我三弟妹临盘在即,你却心生恶毒歹意,在我三弟妹面前颠倒是非,险些害我三弟妹和她的孩子,你不会以为没了我三弟妹,你就能明正言顺的跟我三弟在一块了吧?且不说我三弟从始至终并未瞧上你一眼,即便有,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还有那福气被我们老李家相中?我与我当家可不是我们家老爷子,瞧得上你这么个搅家精,是嫌家里太清静,没得自找罪受了?” 康妍儿被李婉一声声的质问下,哑然噤声,挂满泪水的脸怔了半晌。 “你……你怎可这么说我,当年李家与康家本就有意结亲,我自是能嫁给怀池哥哥的,我不嫌弃嫁与怀池哥哥成为续弦,怀池哥哥定也不会嫌弃于我。” 院里的李怀池气得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要不是身旁的大哥按住他,他早就冲出院外好生瞧瞧康妍儿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竟敢在他们家院门外如此大言不惭。 他与媳妇好好的,哪需要什么续弦,更何况除了他的媳妇,哪个女人都无法入了他的眼。 心里对李怀海的恨意愈发的浓重,若不是李怀海,康妍儿又如何能找来长留村,要不是李怀海两口子藏着黑心的盘算,康妍儿又怎会生出这种念想,害得他媳妇差点出事,他岂能不恨。 “呵呵~”李婉活了两辈子,见过脸大的,没见过年纪轻轻就这么脸大的。 “小姑娘,你怕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吧,看你年纪不大,要真是这么想男人,倒不如卖身进那窑子,成日有见不完的男人,你也莫要怨我说话难听,明个我还要上你们康家问问,你们康家是如何教的姑娘,小小年纪竟有一手害人的好本事。” 说罢,李婉便向院里喊道“顺子,你到后头把李怀海的两条腿给老娘敲断了,躲在背后兴风作浪的王八羔子,不给他点教训,真以为我们老李家的人好欺不成。” “哎,姐姐。” 院子里的顺子早就坐不住了,这会子听了姐姐的话,麻溜的就从院里出来。 康妍儿听着这话,身子瞬间抖如筛糠,她没想到李家的大嫂子一个村妇,居然如此粗暴狠戾,她并没有说出自己来见李怀池,是因着听了李怀海大哥的话,李家大嫂子是怎么知道的。 再有,看到先前那个踹倒自己的粗大个,原本煞白的脸更无了血色,腹部的疼提醒着她,这个人有多么的可怕。 李怀江一听媳妇这声音,就知道媳妇是真的动了气,赶忙也从院里出了来。 “婉儿。” 李婉见着男人,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一点,没有说话。 李怀江见状,道“我跟顺子去吧,免得被那家子反咬一口。” 李婉点头应声,有李怀江在,即便顺子把人打废了,也没得让李怀海和马家任何人攀咬的机会。 回头看地上仍跪着的康妍儿,李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 “二弟,你跑一趟咱族长家,这事居然要闹大,没得让人以为我们老李家欺负人了。” “好的,大嫂。”李怀河麻溜的就奔往李族长家的方向 这时,李怀池强忍着心头的怒气,也出了来,看着院门外跪着的女人,再气也无法真对一个女人动粗,更想跟着顺子去把李怀海揍一顿。 然,眼底死灰的康妍儿瞧见李怀池的那一刻,瞬间复燃“怀池哥哥……” “闭嘴。”李怀池一声怒呵,打断了康妍儿接下来满腹的话“我与你不相熟,却不知你这女人竟如此歹毒害我媳妇,哪来的下贱货色,以为我会弃我媳妇于不顾,看得上你这么个贱人。” 要说李婉的羞辱让康妍儿没脸,而李怀池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康妍儿的致命一击,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康妍儿整个人如失了魂般,跪坐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怀池哥哥会这般羞辱她,明明李怀海大哥同她说,怀池哥哥这些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还说如果不是陈氏怀了孩子,怀池哥哥也不会如此重视陈氏,难道不是真的吗。 第72章 两条腿一条都不能少 李怀海从李族长家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像没了魂似的僵直的躺在炕上,一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房梁顶,往昔一幕幕清晰的倒映在眼前。 [你妒心太重,总念你前头的大哥老实好欺,我老头子便在此与你说罢,当年你爹娘将你抱回老李家,这么多年,无论是你爹你娘,或是老头子我,可有半分亏待了你。] [爷爷……我,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儿子?] 那一日,李怀海亲耳在李老爷子口中证实了心头的猜想,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曾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即便不是娘所生,或许是爹在外头的儿子,自己与家中兄弟的长相,与爹和爷爷的长相不说一点不像,简直是毫无关系。 原来,原来他真的不是老李家的儿子。 [哼,老爷子我一辈子无愧于人心,只望你莫要被鹰啄了眼睛,迷失了心性,落得个满盘皆输的境地——] 他输了,如李老爷子临走前的忠告,他已然满盘皆输。 如今,落得个无根无族,被迫驱逐的境地——。 不——,不可能,老李家那几个蠢货怎可能羸得了他去,一直以来自己都将他们几个玩弄于指间。 李怀江天性愚善,是扶不起的烂泥,他根本担不起老李家的主;李怀河平日里连说句话都说不利索,怎的如今也变得那般能言善道? 还有李怀池,李怀池明明最相信他了,也是最好哄骗的一个,他就是个蠢才,为什么如今也不信任他了? 更不消于李怀溪那个小王八羔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根本不配入了他的眼。 可如今,这是为何?又是哪般? 他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应是明明死了的李怀江两口子死而复生? 对,没错,李怀江和李婉明明在那日便已经死了,没人能中了那么霸道的蛇毒还能活着的,还有李婉那个愚蠢的妇人,她也该死。 是他们挡了他的道,明明老李家的钱财差点就被他收入囊中,有了那些银子,他们一房便可搬到县城买大宅子,舒舒服服的过上好日子,他的兆哥儿将来考入县院书塾念书,再考取恩科改换门庭,他们一房从此之后无需再巴巴守着几亩庄稼地,劳苦耕作无个出头之日。 满心的不甘与愤恨如泉涌般倒灌进李怀海的大脑中,憋得脸色涨红,屈辱不迭,垂在身侧的两中手紧紧的握紧拳头,盘居在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砰!!! 突然,原是栓紧的房门被什么家伙猛地砸开,李怀海的神智顿时被惊醒,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便听见马氏急吼吼的哭腔传了来。 “唉哟~~你们干什么~~~来人啦~~~当家的当家的~~~” 紧接着便是马王氏和马氏老爹惊恐的声音,“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李家老大,这可不是你们老李家!” 然,随着房门被砸开,重且快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李怀海的炕床边上,李怀海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你——” “啊!!!” 李怀海的话音未落,右脚就被那人给提起,一阵刺骨的钻心疼痛蔓延全身,耳边清楚听见膝盖骨头咔嚓的折断声。 李怀海痛得脸色大变,身子颤抖蜷曲地抱紧断了的右脚膝盖,如杀猪般的痛嚎,穿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顺子眼瞅着李怀海那不中用的样子,抱着腿嗷得跟啥似的,没好气地冲其昂了昂下巴。 “诶,把另一条腿伸过来。” 李怀海:……。 神他娘的把另一条腿伸过去,这人莫不是从地府来的阎王。 这时,已经闯入屋内的马氏打眼瞧着这一幕,差点没昏死过去。 “当家的,当家的……” 眼见马氏扑过来,顺子嫌恶地往后挪了半步,生怕沾上这家子人的晦气。 “你的腿怎么了,杀千刀的,他们居然……居然打断了你的腿,当家的……呜呜呜……” 马氏那大嗓门嗷得比李怀海还要大,顺子不胜其烦的掏了掏耳朵,心道,难怪姐姐这么讨厌他们,浑身上下全是嗓子。 已经进来的马氏老爹和马王氏瞧着屋里头的惨状,吓得身子一个趔趄,马王氏嗷一声地拍着大腿坐倒在地上边哭边骂,什么打人呐,什么没天收丧良心的。 马氏老爹气恼的指着立在面前,神色淡漠的李怀江“你,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老脸憋得胀紫,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老话来。 李怀江嗤笑地扫了老头子一眼,再将视线落在炕上满脸痛绝的李怀海。 “我本念在你年少时为老爷子试药,落下了气管之疾,却没曾想你事到如今,还收不起那起子腌臜心思,如今落得这种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说罢,李怀江便向顺子递了个眼色。 顺子立马会意,伸手就要扯过李怀海的另一条腿,马氏眼疾手快的扒拉过来,扑打顺子。 顺子白眼一翻,抖落了两下就将马氏给抖趴在了地上,不容李怀海反抗,提起他另一条腿,咔嚓便废足了他的两条腿。 “啊!!!”马氏惊恐的尖叫出声,一下子又扑回到床边。 “当家的……当家的……杀人啦……” 李怀海已然承受不住断腿之痛昏死了过去,马氏撕心裂肺不已,恨不能随了当家的一块昏死得了,又恨极了伤她男人的罪魁祸首。 原本坐在地上扑腾一双老腿的马王氏,嗷地从地上爬起,就要往李怀江身上扑来“好你个李家老大,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老娘索性与你们老李家豁出去……” 顺子见状,当即从身后一把将姐夫拉开,往前冲来的马王氏重心不稳,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额头磕到了炕床边上,顿时脑门嗡嗡的,仿佛看到了五颜六色的花儿,在眼前转啊转的。 马氏眼看娘倒在炕边,心疼的大喊一声“娘~~” 马氏老爹眼瞅着老妻扑倒,好在炕边露出些软垫子,额头略有红肿,“李家老大,你们莫要太欺负人了。” “马老爷子,你家的好女婿欺我老李家昨日无人,设计陷害我三弟媳妇,你们马家该庆幸的是我三弟媳妇母子皆安,如不然你以为你们马家,能从其中脱出身?” 马氏老爹一听到这,立马就气蔫了,脑袋昏沉沉的马王氏摊在地上也不忘了提起嗓门叫骂,什么难听捡什么骂,丧良心的,黑心肝的,死爹死娘的,反正越骂越起劲,最后还是马氏老爹听不下去,深怕老妻糊涂得罪了李氏一族。 今个里正李族长可是警告过他们马家,如果再插手李怀海那糊涂账里头去,他们马家也别想再在长留村里立足了。 李怀江在马氏老爹抬眼看过来之时,冷冷嗤笑一声“顺子,我们走。” “哎,好嘞姐夫。” 顺子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拍了拍双手,大剌剌的跟在姐夫后头离开这糟心的地方。 马氏有心扑过去报复两人,又一面担心自己那昏死过去的当家,哟唉,好气。 李怀江刚迈出李怀海的屋子,便看见门房外缩着个脖子颤颤巍巍的马氏大哥。 对上李怀江那冰冷的目光,马氏大哥脑袋缩得更低了,根本不敢与其直视。 唉,这糟心的妹夫,咋滴就不能消停会子,又把老李家人给惹的。 摊上这么个妹夫,马氏的大哥真的恨不能就地扒个地洞活埋了自个算了,如今连累着他们马家在村子里没了脸面,日后他与媳妇孩子怎立足才是。 第73章 康氏扯上老李家 即便天色已然暗下,老李家院门外的动静,还是引来了附近看乐子的村民。 有的手里拿着半个野菜馍馍,有的干脆踹着碗筷扒拉碗里的米汤,更有甚者举了个火把子,生怕看不清眼前的闹剧。 不提别的,老李家门外最近三天两头的闹腾,已然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乐子,此刻瞧着,有个眼生的小姑娘跪在那是怎么一回事? 有住得近的,老早就在自己家里头稀稀疏疏听了一耳朵,便说了。 “这姑娘像是奔着李家老三来的,啧啧,瞧着怪可怜的。” “不是吧,李家老三媳妇昨儿个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咋突然蹦出来个未出阁的姑娘上门寻了?” “我觉得李老三指定与这姑娘有说不得人的隐私,不然好好一个大闺女,咋就找上他家来了。” “平日里看着挺实成一大小伙子,该不会是学了那县城有钱大户的公子哥,搁外头养小婆娘吧。” “不好说,如今老李的日子比谁家都过得滋润,有了钱,难免动起了歪心思。” 议论风向瞬间刷刷地集齐在李怀池身上,村民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之色。 李婉听着牙疼,这种时候李怀池就不该出来,偏生还插一嘴巴。 “三弟,你回屋。” 李怀池不是没听见村民们对自己的议论,想着这事因他而起,没理由让哥嫂出面,而他却躲起来的道理。 “大嫂,我——” 李怀池话刚出口,便瞧见大嫂眼底冰冷的果决,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怕别的,就怕把大嫂惹恼了,大哥可是把大嫂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事后大哥知道了,定没有他好果子吃。 况且哥嫂都是为了给他们三房出力,他该是感激的。 “好的,大嫂。” 这边,此时康妍儿已经不哭了,神智瞧着有些涣散,看来方才李怀池的话,让她经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姑娘,我好生劝你别在我家这耗着,你这般作为,丢得势必是自己的脸面名声。” 康妍儿听了李婉这番话,恍惚间回神,目光纳讷的抬脸看向李婉,嘴唇颤动了老半天,才依希发出声音。 “李……李大嫂子,怀池哥哥呢。” 说这话时,康妍儿目光急切地打量李婉身后的院门,刚才李怀池回院里的时候,康妍儿并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张芳终于把康氏从后面的院子带了过来。 早前,康氏并不知道自己家的妹子从屋里跑出去,而她因着今日家中所发生的事情,忙得脑子都不够使的。 想着小姑子和李怀海两口子没几日就得离开长留村,而他们马家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眼看公婆都不愿掏钱盖房子,康氏思来想去,便拉着自家男人关上房门量商。 康氏计划拿出自己当初陪嫁的一副银耳坠到县城找家当铺换钱,再有出嫁前老娘偷偷塞给她的一两银角子,这些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为得就是留给自己的两个孩子。 当下她也是没了法子,不为别的也得为着孩子打算,当然,如果真要动用她的私房陪嫁,自然也是有条件的,日后马家的当家权得掌在自家男人手上,不然,盖房子的钱她可不愿掏。 马家虽是公公掌着家,可银子钱掌在婆母的手上,婆母本就是个拎不清的,自家唯一的儿子不偏,反倒偏袒一个外嫁的闺女。 马王氏一听儿子儿媳提出的要求,当即就一蹦三尺高,说什么,他们两个老的都还没死呢,何时轮到他们做儿子儿媳的来当家,这不是打她和老头子的脸吗。 马王氏不愿意,康氏自然也不乐意,于是,婆媳俩在掌家的问题上僵持不下,马王氏知道康氏有拿嫁妆出来盖房子的打算,更不可能掏出一文钱盖房子。 康氏就一句话,要么公婆出钱盖房子,家还是同以前一样由公婆掌着;要么,从她的嫁妆里头出,家由她的男人来当。 便在婆媳俩争执不休的时候,张芳敲响了院子门,康氏听说自己的妹子跑到了前头老李家丢人现眼,气得直跌脚,赶紧跟着张芳匆匆赶过来。 未料,她刚出院子,就撞见了李家的老大带着他那才认的小舅子,气势汹汹的朝这边来。 果然,康氏一来到前头,就看到自己的妹子搁人家门口作死下跪,差点气得个仰倒。 “康妍儿,你给我起来!” 康氏气急败坏,恨这妹子没骨气没脑子,还恬不知耻,有那么一刻,好想闭上眼睛死了算了。 他们康家怎的就养出这样一个闺女,眼看事情闹得不够大吗,非得将康家的名声败坏不成。 顾不得周围看乐子的村民,康氏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康妍儿扯了起来。 康妍儿见着自家大姐,哇的一声便就又哭了。 “大姐……我,我,怀池哥哥……” 听着妹子满嘴的胡话,康氏只恨没带来几块破布,好把她那张嘴给堵上,恶狠狠的把人扯到自己的身后。 “你给我闭嘴,咱家的脸面全给你败光了,你不想活没得拖累了一家子老小活不下去的。” 被康氏这么一呵斥,康妍儿顿时抿紧了唇,只发出了低低的咽鸣声,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让人看了都以为老李家的人欺负狠了她。 想着这事如今闹的,成了村里人的笑话不提,还把老李家得罪得不轻,康氏只能厚着脸皮向李婉赔笑,只望念在同在一条村里的面子情,原谅她妹子则个。 “李家大嫂子您看,都是我家妹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念在她年纪小,别与她计较可好,不说别的,看在咱两家乡里乡亲的份上,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闹得大家都不体面不是。” 李婉觉得康氏确实比她家妹子有脑子,只不过这话听着明显就是在道德绑架,什么叫做大家都不体面。 “康嫂子,瞧你说的,咱家可没干啥伤风败俗不体面的事,怎得话到了康嫂子嘴里过了一遍,连带着把咱老李家都扯了进去?你这张嘴莫不是镀了层金子?尽往你们自己脸上贴金了?那我可要好好与你掰扯掰扯,没得让村里的乡亲都以为,我们老李家当真做出什么没脸没皮的事,你们康家的姑娘不要脸,我们老李家的姑娘可还要名声。” 康氏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变,方才她只不过顺嘴一提,以为李氏多少会卖些当初两家的面子情份,看来这事当真不能善了了。 “当初我们老爷子确实相中了你们康家的姑娘,也是真心诚意的想与你们康家结亲,可你们康家自己不愿结的这门亲事,这事情也便了了,怎的如今,你们康家的姑娘巴巴的跑来我们老李家说要当续弦,呵~,续的哪门子弦?且不说我三弟妹才刚生了个儿子,是我们老李家的大功臣,与你们康家的交情也在老爷子去了后便断了,你们康家的姑娘好大的威风,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险些害了我三弟妹难产,事到如今你们康家还想把我们老李家扯进去,这事上哪说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74章 康妍儿疯了 围观的村民听了这一耳朵,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白了,就是当年李老爷子与康家的有结亲之意,结果,康家瞧不上老李家,如今又眼红老李家日子过得好了,巴巴上门找男人来了。 也不瞧瞧人家现在已经有了家室,这姑娘还心眼焉坏陷害人家媳妇难产,啧啧,年纪轻轻的心思竟如此歹毒。 好在李老三媳妇是个命大有福气的挺了过来,不然还真着了这姑娘的道。 任谁都想不到康家竟能教养出这种闺女,放眼谁家也不敢讨这样的媳妇,难不成嫌自家清静的,娶这种女人进门纯粹就是给自个添堵的云云。 还有说康氏心思不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竟还想拖老李家下水的,果然都是一门子的姐妹,这样的门风,日后谁为家里小伙子寻摸亲事,定要避开康氏的门庭云云。 围观的议论声顿时飞起,纷纷指责康家的不是,说康妍儿不要脸,心思狠毒云云,也有的说康氏昨个才同马氏干架,也不是个简单的,拎不清也就算了,尽学着婆家攀咬老李家,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村民们的议论声,可把康氏气得心梗,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脸色一阵复杂难看,不敢再多呆片刻,麻溜地拽着失了魂的康妍儿离开。 康妍儿早在村民们的议论声中,神智渐渐陷入了迷茫,已然忘了哭,恍恍惚惚间,便被自家大姐拖着走。 在康妍儿的认知里,她自小不说养尊处优,以往在康家村里也是比同龄的姑娘过得好的,同村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羡慕她穿得好,用得好,吃得还好。 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指责唾骂,刹时间让康妍儿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连着两日被欺辱,被打,失了脸面名声不提,日后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她想不透,明明不该如此。 事情该像她所预想的那般美好才对,怀池哥哥怎可能不要她,怎可能看不上她,她不信……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醒了迷糊中的康妍儿,震惊抬眼间,康妍儿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回了临时落脚的屋子里,而打她的是向来最最疼爱她的大姐。 康氏简直要被这个妹子气疯了,别提一个耳光了,如果可以,她恨不能直接打死她了事,免得拖累了整个康家。 “大姐——,你打我?”康妍儿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一双盈盈泪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打的便是你,怪我没能一巴掌把你打死了了事,这些年你仗着爹娘对你的维护与宠爱,脑子都给贯坏了的,也怪我当初听了你两句哭诉便把你留下,我怜你、疼你,不忍心看着家中几个嫂子挫磨你,你倒好,你做的这些事丢尽了咱康家人的脸面,怎的,如今打你,你还委屈上了?” “我——” 康妍儿有心想辩驳两句,可话刚到嘴边,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如话本子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飘闪而过。 突然,再次重新审视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康妍儿只觉得脑子嗡嗡炸裂。 不可能,不是她,她没有…… 向来自诩是个娇娇女的康妍儿,不屑于与乡下那些女人们多费半分口舌,不然只会拉低她日后嫁给有钱人家做少奶奶的身份。 康妍儿双手忽地抱紧胀疼的脑袋,歇斯底里的尖叫出声,把一旁气在头上的康氏唬了一怔。 紧接着,康氏便看见妹子从大吼到大笑,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什么不是她,什么她没有,什么跟她无关云云。 这样子看起来,看极了失了心疯的人,吓得康氏赶紧过去拉扯她一把。 未料,康氏刚向她伸手,康妍儿当即又吓得闪躲,仿佛认不出她这个大姐来,嘴里竟还惊恐的问出,她是谁,自己又是谁,这是哪云云,俨然就是失了心疯的疯子。 一下子,康氏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打眼瞧着妹子这个样子,康氏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死在当场。 --------------- 围观的村民渐渐散去,张芳也回到隔壁的家,刚推开院子门便瞧见老娘抱着苒儿等着她回来。 一想到刚才外头的闹腾,张芳险些没被裙摆绊倒,“娘……您怎的在院里。” 李婆子瞧闺女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怎的,今个一早村子里便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事,还当真以为能瞒得住老娘不成。” 张芳闻言,吓得脸色一白,声音都有些打颤“那……那娘您……” 以老娘的脾性,若知道昨个三弟妹险些难产之事是有心人所为,不应该早就拎把菜刀杀上门去大闹一场?! 李婆子一眼便洞穿闺女的心思,白眼也懒得再翻了,只觉得她教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是白教了。 倒是这时,张姑父从堂屋里出了来,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冲老妻道“我都说了,怀江两口子定有法子治得了那起子人,你还不信。” 张芳听了老爹这么说,瞬间就明白过来意思,原来不是娘不插手,而是被爹给劝住了。 她便说嘛,以前娘可不这样,能逼逼的绝对不闲着,能动手的绝对不坐着。 李婆子睨了眼糟心的老头,一把将怀里的小孙女塞了过去,转身便回了屋里,懒得多看这父女俩一眼,多看一眼就牙疼。 先前院子外头的闹腾对老李家众人似是没有任何影响,此时,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饭桌前吃晚饭。 今个顺子和李怀河到县城帮着三房采买了不少滋补食材,李怀池还不好意思的交待了给她媳妇多买两根猪蹄子,据说猪蹄熬汤对产妇最是滋补,还能产奶。 顺子顺手多买了两根猪蹄,方才院外闹起来之前,特意交待了小嫂子凌氏做一盘子的酱蹄子,上个月吃过一回凌氏炖的酱蹄子,那滋味萦绕了他好些日子,馋虫早就已经蠢蠢欲动。 吃饭前,李婉让李怀河端了小半盘到隔壁的张家,这几个月李婆子一家在李家吃习惯了,如今搬进了新房子,以李婆子和原身相仿的节俭性子,有肉都不一定舍得吃,更何论拿钱出来买肉吃了。 还有之前,李族长被李怀河请过来家里一趟,李怀江把情况大致转述了李族长,可把李族长气得短短的胡子都快翘了起来,不过在听说顺子把李怀江的两条腿废了,诧异之余也没觉得报复手段粗暴,相比起李怀海的险恶用心,老李家已算手下留情了。 换作别人家,杀了你偿命也不是没有的,大不了再以命抵命,这种事战乱的那些年里,时有发生。 第75章 奇异的梦境 夜里,李婉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男人回屋的动静,在男人凑上来往她脸上亲的时候,李婉神烦的推搡着人。 “臭死了,快去洗澡。” 可不臭死了嘛,大热天的在院里辗了一日的穗谷,身上的衣裳被汗浸湿了几遍。 今晚在堂屋里,李怀江和李怀池谈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的话,其中也挑明了大房这些年来对他们三房作为的不满,要不是看在亲兄弟血脉的份上,以及老爷子临终前的托付,根本不会同意让他们分了家后又重新回来。 为此,李怀池那个忏悔,估计有条帕子在手边,都能哭湿了拧干再擦擦。 这次对三房的敲打,李怀江和李婉都觉得很有必要,不然以他们三房两口子的心性,当真以为他们还是当初那对原身哥嫂那般窝囊好说话。 夜色渐深,秋蝉丝鸣,晚风徐徐,熟睡中的李婉,再次陷入一个奇异的梦境中。 梦中,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内,上首宝座的威凛天子,霸气磅礴的帝皇威仪,比电视上看到的宫延连续剧都要来得霸气渗人。 这是传说中的,皇帝老子的御书房? 她看不清楚上首座上的天子龙貌,似是有一层朦胧面纱给笼罩住,而天子的面前,隔案跪着一名官袍老臣。 这时,一本厚厚的折子,从上首飞落,重重地砸在官袍老臣的身上。 [李爱卿,枉朕视你若肱股,你向来治官事则不营私家,实乃我大盛之良臣,却偏偏治理不了区区后院家宅,家宅不宁也,何以平宁天下。] 官袍老臣身子微微颤抖,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臣万死——。] 宝座上的天子重重地冷哼一声,听得出来这声音里,夹杂着失望,与对臣子的惋惜之意。 此时画面一转。 某座偌大的宅邸里,下人奴仆们呼啦啦的来回奔跑,紧锣密鼓地从各房屋里抬出成箱成箱的物件,与此同时,女人孩童们惊恐悲戚的啼哭声,萦绕在整座宅邸上空。 宅邸正厅上首坐着一名看似老弱的男人,李婉听着声音认这男人,正是先前在皇帝老子御书房挨批的官袍老臣。 而他的下面跪着成片的人,其中一名妆扮华贵不凡的老妇人几乎要哭死过去。 [老爷~您怎可如此绝情,您年未久艾便致了仕,咱一家子可就没了指望了啊~~~] 男人重重地拍打手边的案桌,声音中已是隐忍许多的怒火,他又何尝不知,此番致仕,对他们老李家如同重创。 想他入朝为官多年,廉政无欲,严谨执公,对子孙的栽培也不可谓不上心,却仍旧养出了一家子的窝囊废物,再有个畏影恶迹的老妻,老李家终是败落在了他的手上。 [潘氏,我念你相伴多年,年少时承蒙潘家恩惠,对你,对潘家多有容忍,未料想你竟背地里与逆人往来,我老李家沦落至此,少不得你潘氏的一手作为,如今圣上念我多年伴驾之情,枉开一面,体面致仕已是我们老李家无上的恩荣。] 男人指责的声音刚落,下面跪着的一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地质问起那名妇人[娘,你……你居然敢,敢勾结逆贼?] 原本还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妇人,立马反驳儿子的质问[你闭嘴,我不是,我没有——] 上首的男人又拍了一记案桌,冷哼道[潘氏,今个我便手写了那休书,为了我老李家血脉清廉,你也老老实实的自请下堂去罢。] 听闻被休,一把年纪了的妇人当即嘶吼出声,眼见便要飞扑到上首的男人身上,被身旁伺候的两名婆子及时给摁住。 哦豁,这梦里的瓜真甜,李婉吃得正香呢,画面再度一转。 这时,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地动后凄凉的一幕,四散逃窜的难民如那一丝随风飘浮的絮柳,有的人已经饿得瘫软倒地,有的人好不容易在路旁发现那么一株野菜,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便被周围眼尖的难民一应哄抢,为了一株野菜撕扯扭打成一团。 李婉认出这条路,正是去往知县县城的小路,再往前半里地便能看见知县的城门,两名衣衫褴褛的瘦弱孩童好不容易找到县城里一户宅子门外。 抱着忐忑不安的希翼,终敲响了那两扇院门,前来开门的是一名年轻的妇人,马氏。 对,李婉没看错,开门的竟是那马氏,且不说画面中的马氏衣着光艳亮丽,头上还插了一根耀眼的银鎏金簪子,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让她那张脸看起来更像个白面大饼。 “你们怎么来了?”马氏看见门外的两个孩子,立马不悦的竖起了眉头。 “二嫂嫂!”其中开口的女孩,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的往下落。 门外的两个孩子,竟是李怀溪和李思婳,先前李婉并没有认出这两个瘦得没型的孩子,这一看讶然就是这对小兄妹。 接下来,李婉在梦里捊清楚了情况,梦里并没有她和李怀江,也就是说他们俩并没有穿越过来,大地动几乎摧毁了整个长留村,失去众亲的李思婳和李怀溪辗转寻找了多日,才找到李怀海在县城置办的宅子。 李怀海听说三房和四房,还有大房留下的几个孩子都在这场大地动中丧生,无不讶异,却没有多少分悲痛,自从他接手整个老李家的管家权,强行把下面两房的兄弟分了出去,便连最小的弟弟妹妹,还有大房的三个孩子也都塞给了三房李怀河两口子,当初老爷子分好的每房五十两的银子,也被他扣出了四十银便打发了。 带着老李家的家底子,他们二房离开了长留村,到县城置办了一套体面的宅子,还把兆哥儿送到了县城里一位有名的秀才家中启蒙习字读书,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滋润。 当初他买的这套宅子,挑的是同期出手的最新一套,据说上家的房子主人才将将建好了宅子,乡下老家便出了事,只能着急着脱手处理,也便被他捡了漏,新建的宅子自然抵挡住了这场地动的波及。 马氏对找上门来的小叔子小姑子没个好脸,自是不愿收留下他们的,不说如今他们家宅子里还住着自己娘家爹娘老子,还有哥嫂侄子侄女,连一间空房都没有。 而李怀海为了几分面子,深怕这两孩子跑到外头乱说话,影响了他好不容易在县城积攒的好人品,只能暂且把两个小弟妹收留了下来,将就安排住进了宅子里的柴房。 平日里,这两个小兄妹便成了这一家子人的奴仆,洗衣做饭不提,便连那夜香也由着他们兄妹俩来处理,省下了不少倒夜香的月银。 性子圆滑的李怀溪不是看不出来二哥二嫂对他们的不喜,为了妹子,一切都只能咬牙忍了,只待寻摸着机会在县城里物色打零工的,等他攒了钱再带妹子离开。 只是,李怀溪的计划还没开始,零工也还没个着落,妹子就被马氏卖给了一个大户家里做丫鬟,面对命运的挫磨,李思婳无有不认的,还安慰起了李怀溪。 [五哥你别替我担心,我会好好的给人当丫鬟,二嫂每月来我这收缴月钱,我会偷偷的留下一点,五哥,大哥大嫂嫂以前说过,你一定能读书成才,你要好好的读书,日后等五哥你有了出息,再把我从这院子里赎身出来,可好。] 为此,李怀溪默默在心底起誓,他一定想办法读书,好好的读出个功名来,再将妹子从大户家里赎身出来。 第76章 奇异的梦境(下) 李怀溪仍留在李怀海的宅子里,白天黑夜没个闲的,被这一家子当下人使唤,为了活下去的一口气,也为了被卖做丫鬟的妹子,李怀溪每天夜里躺在床上都不忘默诵曾经的书籍,有时用小树枝在地上练字,有时偷偷溜出门外,给一些县城贵人们跑跑腿,赚回来一两个铜板子,再慢慢积赞到书肆租借书籍回来偷着看。 然,康氏无意间发现了李怀溪藏起来的书籍,康氏自知如今他们一家子都得攀附着小姑子,便将李怀溪藏书一事告诉了马氏。 马氏听了后,气得当场暴跳如雷,心想着这小叔子打小就心眼多,不是个安分的,如今都落魄成这样了,竟还想读书习字,啊呸,他也配。 于是,坏心眼子又起来的马氏,找李怀海商量着将李怀溪也卖给别人家做小厮,这样年岁的小厮,大户人家最是喜欢不过,也最好脱手,还省下家里的嚼用口粮。 李怀海听了很是心动,只不过他太了解这个小弟,如果卖得近了,日后等这小子在大户家里得了脸,指定回头找他们一家子的麻烦,于是寻摸来寻摸去,这两口子黑心的把年仅十岁的李怀溪卖到了邻县的私矿窑做黑工。 李怀溪为了从黑矿窑子里逃出来,废了不少的功夫,期间还被那些追来的窑子管事逮到了两回,生生打没了半条命,这也便成了日后他在官场上不过年仅四十,身子却已朽若六十。 最后,在他十六岁那年,因矿窑坍塌,埋了不少的矿工在地底下,一时间场面混乱,李怀溪才得以从窑子里成功逃脱出来。 只是,等他找回到了知县,一番打听当年买了妹子的那家大户,才知道,妹子早在两年前便因一场病故离世,这下子对李怀溪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而李怀海一家子早已经搬离了知县,没人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有的说他们家攀上了大人物做起了买卖,举家搬到了府城,也有的说李怀海一家随了那大人物下了江南。 当时李怀溪身无分文,即便找到了李怀海一家,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伙,压根对他们起不到任何的报复作用,更何论李怀海一家如今攀上了大人物。 机缘巧合下,李怀溪被县城里一粮铺掌柜的赏识,给了他一份铺子里的小二差事,之后那名掌柜得知李怀溪竟读过几年书,虽然已弃书多年,却一直怀端着读书上进的心,时常把得来的工钱到隔壁的书肆买书租书。 掌柜的对李怀溪多有照拂,对小伙身上那股无法摧残的韧劲很是欣赏,琢磨一番之后,与李怀溪提出条件,只若李怀溪三年内能考中童生,五年内考中秀才,他愿出资供其读书科考,条件便是日后将自己的小闺女许配于他。 如若三年内李怀溪考不中童生,他便会收回继续资助的银子,让李怀溪一辈子老老实实,安安份份的给他做店小二劳作还钱度日。 李怀溪面对这样的诱饵自是心动的,只不过附加的条件让他有所犹豫,他之所以坚持读书习字,便是为了日后考取了功名,有了能力再伺机对李怀海一家伺机报复。 聪明的他,早在大哥大嫂离世不久,二哥李怀海显露出的野心,就意识到大哥大嫂的离世定与二哥一房人脱不得关系,还有与他相依同胞的妹子,也因着二房才被迫卖给人做丫鬟,之后落得个凄惨而亡的境地。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定要李怀海偿还,反复思量多时,李怀溪应了那掌柜的条件,掌柜也信守承诺,替他辞了那店小二的差事,还给他在县城租了一间不大的小屋子,所花费的每一笔银钱,掌柜都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待日后再向李怀溪索取赏还。 李怀溪也不负所望,短短两年便已考上了童生,在第三年考上了秀才,书塾里的先生对他寄予厚望,还与掌柜的说李怀溪日后的作为不可谓不大。 掌柜这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势必要继续供李怀溪考举,当然,他也害怕李怀溪一朝得了势,便做起了那忘恩负义之人,秀才名录方一落下,便急吼吼的把自己的闺女潘氏嫁与了李怀溪。 潘氏长得秀气,因着自己的爹是县城有名望的掌柜,打小日子过得比村里人家的姑娘都要好,如果抛开李怀溪没考上秀才,自是不愿应了这门子婚事,只因她时常到县城找她爹,无意间结识了一姓卢的大户之子。 两人暗地里已私相授受多时,即便嫁与了李怀溪,潘氏与那姓卢的公子也没断了联系,虽未有过分之举,书信往来也是常有之事。 之后,李怀溪步步高升,没几年便中了皇榜进士,潘氏才真正的收起了心性,好好与李怀溪过日子。 李怀溪不是不知道潘氏的隐私,只是念在岳父老掌柜的恩情,他本就不喜近女色,一心专研学术,内宅后院只有潘氏一人也落得个清静,在这一方面潘氏时常暗喜自己是个有福气的,老爷只念着她一个女人,是多少妇人求而不得之事。 随着在盛京扎根,李怀溪无论是在翰林院,亦或是外派执公,样样表现出他无限的潜能,很快他也查到李怀海攀附的贵人,竟是那皇城底下的某个贵胄,而且这么多年,李怀海深得那名贵胄的赏识,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与之抗衡。 在李怀溪年近四十那年,终得以一步高就,坐上了吏部一把手的尚书之职,官场上便连那宫中皇子们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只是,还未等他腾出手收拾李怀海,李怀海早已察觉异动,私底下竟与他的妻子潘氏有了联系,得知了潘氏不少的隐私作为把柄,多番指使潘氏在暗地里绊了李怀溪的手脚不提,还使坏将那卢家的公子接到了盛京。 却不知,李怀海和那卢家公子如何搭上了前朝的余党,这下子,还来不及收拾他的李怀溪再次吃下了暗亏。 最终,李怀溪只能选择保住老李家的名声,辞官致仕,然,李怀海的心机之深,并不打算放过这位曾经的小弟,连同余党在李怀溪回乡之路埋下杀机。 李怀海心思之歹毒,不杀李怀溪,而是将老李家的子孙当着李怀溪之面一一除去,让李怀溪绝望至极,最后落得个气急攻心吐血而亡的境地。 自此,老李家血脉无一存留,所有之事终败在李怀海一人之手。 李婉在梦里看到的一切,不可谓不震惊三五观,简直比电视剧还要来得刺激,仿佛真人真事般真实存在过的一样。 “丫头,你所见的一切,皆是真实存在。”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老者的声音,像是洞穿了李婉的心思,特意出来给予解惑。 李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转身便看见一清风道骨的老头,站在那白雾萦绕之中。 老头子束了一头的银发,胡子花白,眉目清朗,眼中含笑。 李婉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这……这不正是那死去的李老爷子? “你知道我不是你真正的孙媳妇?” 就见老头盈盈一笑,并未回应,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缭绕的云雾之中。 李婉第一时间往前冲去,想要抓住那老头问个清楚究竟,然,她手刚伸出,便抓到了一根温热的手臂,紧接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李怀江担忧的黑容。 第77章 远离人渣 “你相信我梦里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李婉醒来后,也不瞒着李怀江,将所梦之事一一托出。 眼见李怀江听了之后,只微微蹙起了眉头深思了片刻,没有说话,倒来一碗凉茶给她喝,那样子看起来就是信了她梦中所发生的事。 须臾 李怀江悠悠叹了口气,轻声一笑道“发生在咱俩身上的奇异之事还少吗,我想,应是老爷子特意托梦于你,把老李家的上一世重现在你眼前,许是为了让咱俩少踩几个雷。” 听了李怀江这么一说,李婉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要这么说来,李怀海被敲断的那两条腿半点不冤,竟还便宜了他。 比起李怀海在梦中所做之事,她和李怀可太善良了。 再加上,梦里李怀溪如李怀江所预期的那般有作为,也不是不符合逻辑,照这么说,李怀溪日后的官职可太大了,吏部尚书,六部之首。 突然让李婉意识到,她和李怀江这遭穿越,提前抱紧了一条金大腿不是。 还有这梦里头最关键的一个人物信息,潘氏的爹,粮铺的掌柜,不正是云商行的潘掌柜无疑。 哦豁! 想不到那潘掌柜居然老早就慧眼识珠,这么想来,日后她若真的跟这潘掌柜合作,还得多加几个眼心子。 梦里,这潘掌柜可也不是个好的,虽然供出了李怀溪一个朝延尚书,可那些年里李怀溪也念在恩情还了潘家一辈子的荣耀,贪得无厌的潘掌柜背地里没少仗着李怀溪的势,干些不光彩勾当,其中还伙同李怀海攀上那前朝余党,最后潘氏被休,潘掌柜因此怀恨在心,还与李怀海联手害了自己的几个亲外孙。 啧啧,连骨肉血亲都下得去手之人,心性凉薄得简直让人发指。 李婉喝了两口茶,便将碗递给了李怀江,李怀江把碗里剩下的凉茶喝尽,才把碗放回到桌上。 眼见外头天色未亮,时辰也还早着,便继续脱鞋上炕搂过媳妇躺下。 “时辰还早,咱俩接着睡,明个我再细仔琢磨其中之事,李怀海不能就这么简单放走。” 李婉顺势躺下,靠在他的怀里,无不赞同李怀江的想法,他们如果不心狠,心狠的就是别人。 万一李怀海两条腿好了之后,再存心掀浪,岂不是给了他机会,将敌人的野心扼杀在摇篮里,是最简单粗暴的报复手段。 次日一早醒来,因着李婉昨个夜里的那场梦境,一家人用了朝食,李怀江特意到几个孩子的屋里检查课业。 顺子昨个便搬到了旁边的一间屋里住下,毕竟他一个大伙子,跟怀溪一个小子挤在一张炕上,有时候不经意伸个懒腰都害怕把孩子压着。 李怀江单独考校了李怀溪和铭笙的学识,发觉怀溪仍是有些不足,再看小子一脸局束不安的小脑袋,当真是看不出来这小子日后居然还有那般大的作为。 “过些日子,等你姐夫好些的,我同他商量商量,让他每日给你们几个授课。” 怀溪和铭笙一听,当即喜形于色,只有铭意又开始皱起一副苦瓜脸,巴巴祈求地望着亲爹。 李怀江真的不想给这小子一个白眼,这么不爱学习的性子,难道是随了原身夫妇了不成。 有了李婉梦中的提醒,李怀江觉得他们家的孩子走定了科考路,不若李怀溪一人在朝堂单打独斗,性子磨没了凌角,还不是与上一世那般,分分钟被人拉扯下来。 当然,李怀江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相较于李怀溪,他自然更偏心于自己和媳妇,小老弟和儿子们的路,他可以铺好了,怎么走全靠他们自己。 从孩子屋里回来,见媳妇又在做起了针线,没办法,只能转身去找来晒干了的薄荷叶子泡茶,给媳妇醒醒神,别总熬得眼睛发酸。 李婉会心一笑,接过散发清香薄荷味的茶水,抿了口。 “先前,罗先生又领小妹上山去了,那小丫头是个能吃苦的,至少现在有咱俩,这辈子她能活得快活自在些。” 李怀江闻言,淡淡一笑“女孩子家,能有门手艺便罢了,日后咱带到身边,拘着些总不会让她遇着那些人。” 李怀江口中所谓的那些人,正是县城里那姓卢的大家公子哥,也就是与潘氏有苟且的卢子绍,说来也巧,上辈子思婳被马氏卖到的那家大户,正是卢家。 且,上辈子在李怀溪将死之前,才从卢子绍口中得知,思婳的死因。 卢子绍当年看中了李思婳,本想着自己府里头的丫鬟,用了也便用了,却没想到那丫鬟竟还是个性子烈的,胆敢拿剪子伤他,卢子绍气极便把人强行给要了,事后觉得不够解气,还把李思婳赏给了五六个家中的小厮,仅仅一夜之间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活生生被卢子绍一行人给摧毁。 而李思婳无法面对被糟塌了的自己,一根白绫了结了残生,死前留下了控诉卢子绍的血书,本来大户人家里死个丫鬟没什么,可看到那血书,卢家人就坐不住了。 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对儿子的名声不好,把那几个小厮打了板子赐死当场,又把那些知道内情的下人能发卖的全都发卖得远远的,李思婳当初被马氏卖给卢家并不是签的死契,如果有人上门来要人,便宣称病死打发几两银子搪塞过去。 李怀溪听闻了自己妹子的惨死,气急攻心,也是导致他加剧死亡的原因。 回想起梦里的事情,李婉总觉得一股气怄得心口难受,老李家上辈子的遭遇,虽然归根结底在于畜牲不如的李怀海,那么李老爷子,还有她那便宜的公婆难道就脱得了关系吗? 抱养回来的孩子,从小费心思引导,不至于落得如此坏的心肠;再不济,李老爷子明知道李怀海是个坏种,怎的死前没处理掉,非得留下这个祸害,以至于整个老李家不得善终。 “咱家土豆再有一个月便能收成,我想着还是不要通过那个姓潘的掌柜,咱家能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李怀江同意道“嗯,我听说县城还有另一家名号为益商行的粮铺,在知县虽不比云商行势头大,也是个根基扎实的商行,过几日咱俩到县城再打听打听其背后的东家。” “好。” 既然要合作,必定要选一家背景干净些的人家,那些上辈子与老李家有牵扯的人,他们选择性的远离。 第78章 摘除毒瘤 李怀海两口子被勒令离开村子的那日清早,他们家院里再次传出马氏声嘶力竭的嗷呜声,这些日子里,与他们家比邻的村民们习惯性的掏出两块裁剪好的小布条堵住耳朵。 这一天天的,若是心里没个定数,指定能被马氏这一惊一乍的给吓出个好歹来,自然引来了邻居们的高度不满。 上晌,李族长的儿子李怀城带了一帮子的李氏后生过来收院子,得了话的李怀城强硬地把屋里的两家子全都赶了出去。 届时,村民们便看见了躺在牛车上的李怀海,似是除了两条被用木板子固定的腿不能动以外,全身上下也不会动,只有一双眼睛惊恐的滴溜乱转,嘴里呜呜的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乍一看像极了中风后遗落的病根子。 而马氏抹着泪哭得那叫一个惨绝,车上也没几样包袱,当初李族长多给了一两的银子,把他们家院里新打出来的家具一并收了,就是让他们没了多待几日的借口。 李氏的族人听说了李怀海家的五亩良田,被族里买了回来作为族中的祭田,个个昐着李怀海一家赶紧走,呼啦啦的一群人夹道迎送这一家子。 望着村民们那嫌弃鄙夷的目光,马氏恨不能跳下车撕了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一面又担心自家的男人,也不知怎的,今个醒来当家的突然就不会说话了,而且脖子以下概不能动。 本来她还想拿银钱到县城先请个大夫回来给当家的瞧瞧,结果,发现家中的银子不翼而飞,足足几十两,一个子都没剩,好险没把马氏也给当场气到中风。 马家人虽然没被村子赶出去,可如今他们家在村子里如同过街的老鼠,村民们对他们家的指指点点,总结一句,伤害不大,污辱极强。 马王氏终究还是心疼闺女的,暗地里悄悄塞给了马氏二两的银角子,让马氏大哥在前头给赶牛车,把闺女两口子先送到县城找个大夫,再不然,便到泥瓦铺去寻兆哥儿,怎么说兆哥儿在泥瓦铺帮了小几个月的工,看在兆哥儿的面子,兴许泥瓦铺里的掌柜会给他们夫妻俩一分薄面,先让马氏做个帮工,有个落脚之处云云。 还让闺女两口子日后无论是好是歹都别回村子里了,待他们两口子有了出息,他们二老再寻摸着去,毕竟李族长发了话,如果李怀海两口子一旦踏入长留村的地界,便连同马家也要被赶出长留村,马王氏再怨也只能忍着。 老李家无一人去围观李怀海被赶走的风光大场面,一大早明昭就到院子寻亲舅舅玩儿,这几日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的,居然要跟着几个哥哥和小叔子一块学着扎马步。 像个小糯米团子似的丫头,扎起马步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李婉便也随着她去,反正在自家院里,扎个马步全当锻炼身子。 昨日,罗先生自觉应承了李怀江一件大事,今日早早便喊李怀江到堂屋里下棋解瘾,自从身边带了个小徒弟,罗先生已经许久没快活过了。 “你小子也不去看看,老夫调配出来的成效如何?” 李怀江稳稳的落下一子,眼眉含笑地睨了老家伙一眼“罗先生办事,定是让人最放心不过,我自然是信了罗先生的本事。” 罗先生听了心里舒坦,难得在这老小子口中得了一句夸赞,却是试探性的问“以老夫之见,你小子能这么淡定,该不会是留了什么后手不成?” “你猜。”李怀江爽朗的丢回两个字 罗先生一听,哼哼上了“常说善恶终有报,人若没存那坏心思,便能顺风顺水的活一辈子,可存了善意,却未必有那好报,你爹娘当初的好意,终究是错付了。” “先生所言真理,世间善分大为三种,于人于已有利,可多做;利人不利己,便是作,不能做;利已损人,即是恶,不做。” 而他那便宜的老子娘,便是利人不利己,便是作,上一世把整个老李家给作没了。 罗先生难得从李怀江口中听到一番感悟,心生欣慰之意,摸了摸胡子,落子一看,笑了。 他居然赢了,好事,好兆头。 李怀江瞧着老家伙那高兴的样子,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样子。 马氏的大哥赶着牛车,带着车后的妹子两口子往县城方向赶去,突然,在一条相较隐蔽的丛林路上,杀出来四五名蒙面的壮汉。 马氏当即吓得脸色一白,刚提到嗓子眼的呐喊还没出口,后脖子便是一痛,昏死了过去。 马氏大哥眼见妹子被敲昏,而妹夫又不能动,吓得也不敢乱叫,双腿一软,扑咚跪倒在地上,迭声讨饶。 那几名壮汉懒得与之废话,一副老子几个就是来随便打个劫,于是,大剌剌的搜了他们的身,连昏死过去的马氏也被上下摸索了个干净,气得口不能言的李怀海瞪圆了双眼,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铁青。 几名壮汉一番搜刮,终在马氏的肚兜里搜出那二两的银角子,唉,藏得真严实。 说实话,他们几个真没打算对马氏怎么样,虽然他们是见不得光的劫匪,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都能瞧得上眼的。 马氏这几个月悴悴得没个人形,原本丰腴壮硕的身板,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人一旦气色不如意,肤色也变得腊黄,两边的鬓发还掺着几根银丝,不说马氏二十多岁,他们都要以为这女人快四十不止。 马氏的大哥和李怀海身上自然连个铜板都没有,那几个包袱也被翻得乱七八糟,零零散散的挑了几样看着还不错的衣裳,也一并拿了去。 最后,壮汉们实在是搜不出一件值钱的玩意了,觉得这一趟只能得这么点儿不划算,气得又把跪在地上的马氏大哥给敲昏了过去。 然后,将牛车上的夫妻二人踹下了车,驾着他们的牛车呼啦啦的离开,徒留倒在地上的三人。 听着耳边渐行渐远的牛蹄声,还有那几名劫匪猖狂的肆笑声,李怀海气极攻心,一口老血从喉中涌出,却又反呛回到了嗓子眼里,咳得他脸色胀紫,险些厥过气去。 ----------- 李怀海两口子这趟遭遇村子里的人自然是不知的,马家人更不可能与外人说道,可李婉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顺子在县城打的那小半个月的零工,认识了几名混三教九流的街溜子,在没认回她这个姐姐之前,顺子每晚都和这些街溜子睡在县城里的犄角旮旯,也因着顺子一身的好功夫,把那几名街溜子崇拜得,就差跪地磕头认他做大哥了。 听说了大哥要他们帮忙教训人,那几名街溜子无有不从,顺子还与他们保证,不管拿到啥,他们哥几个分了便是,如若事后惹了麻烦尽管找他。 有大哥在身后顶着,街溜子们兴奋的直拍着胸膊,保证一定会干得漂亮云云。 如今,李怀海身上要钱没钱,还是个不能说话的瘫子,即便留了半条命也只能苟延残喘,对老李家再也造不成半点的威胁。 至于为何不干脆要了李怀海两口子的命,这也是李怀江和李婉一番衡量之后做下的决定,如今杀了李怀海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可却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日后,老李家的男孩都要走科举之路,没得落下这么个沾血的隐患,如今他们还做不到只手遮天的本事,便不能冒冒然去行动。 没了李怀海,马氏一个妇人更左右不到任何事,即使还有一个在泥瓦铺里帮工的李铭兆,据说那小子现在被一日三大揍,瓦铺后院里的杂活旦凡有一点子干不好,便断了他的口粮。 瓦铺掌柜的日日开门都得先给神明上上一柱高香,可想而知,如果马氏带着李怀海去寻摸着李铭兆,瓦铺掌柜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好活了去。 第79章 老子孩子都是三 秋风寒意浓,枫叶红满天,长留村的后山上有成片红彤彤的枫树林,寒风吹过如翩翩起舞的红蝴蝶,绚丽多姿让人留连忘返。 昨个,李怀江特意带了李婉到后山上赏风叶,北方的气候已渐有了寒意,出门都得披上一件长掇,李怀江也不敢让媳妇在山上多待,别瞧她如今的身子看似好了许多,人也长了些肉,到底身子骨还是弱了些,没得落了风寒,一遭打回了原形。 天气冷,李婉自然也就不做针线了,早前他们房里的每人,还有怀溪、思婳今年过冬要穿的衣裳也都准备好了,每人还多添了一床新的被子,便连不愿意让她操劳的顺子,李婉也偷偷的给做了好几身冬衣。 地里的土豆已经开始大丰收了,今日是第三日采收,据说今日便能全部收罗回来,已经存满了一个粮房,昨个傍晚,李怀河和李怀池把耳边的另一间屋子拾掇成临时粮房,今日收回来的土豆就都先存放到那间屋里。 村里的人不是没看见老李家成车成车的,从地里拉回来好些圆滚滚的新奇玩意儿,无不好奇,打听了才知道那玩意儿叫土豆,能煮着吃可管饱了肚子。 今年因着地动大灾害,村民们日子过得紧巴,当下看着老李家种出了这许多的粮食,简直让人眼红得紧,尤其是那林、方氏的村民,恨得眼睛里全是火星子。 李氏的族人早便听族长以及族老们提及老李家种土豆的事,还听说来年他们族里每户都能跟着一块种,看着老李家这几日拉不完的土豆,个个心里火热得摩拳擦掌,就等着来年家里能沾上这份光。 先不提,土豆的粮食有多稀奇多管饱肚子,种了出来还可以卖回给老李家赚上几个钱,就已让不少族人蠢蠢欲动了。 罗先生的小院早几日便已落成,他的小院占地不大,勉强建出来四间屋子,院子里建了两间耳房,一间做为灶房,另一间可以当柴火房。 今个家里的男人们都还在地里,李婉在堂屋烹茶,陈氏便抱着小儿子寻她闲聊,相较于陈氏成日抱着儿子,跟献宝似在往外显摆,她更喜欢陈氏出去献宝了。 主要还是因为,陈氏自出了月子之后,又恢复了以往那颗爱八卦的心境,嘴皮子巴哒巴哒就跟装了马达似的,半点没有因康妍儿的事情所影响。 说起康妍儿,听那些与康家村有联络的村民们提起,那天晚上康妍儿在老李家门外出了丑,脑子就不太正常,一会子哭一会子笑,还满嘴的胡话。 当日夜里康氏两口子把康妍儿送回了康家村,之后回来,马氏的大哥嘴角青紫了一大片,康氏的脸颊也是肿的,估计这趟回康家,两口子都没能讨着好的。 毕竟康妍儿来的时候,人是好好的,回头人却疯了,无论如何马家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怕不是看在马氏的大哥是康家的女婿[妹夫],都不能让他爬着回长留村。 李婉桌上的小炭炉,还有烹茶的小壶子,是前些天她与李怀江到县城采买,新买回来的,这趟去县城他们与益商行的梁掌柜搭上了线。 说来也是缘份,这位梁掌柜正是当初他们家租地种土豆的佃东,因着同乡的关系,梁掌柜特地回村里实地考查了他们家种的土豆,有着现任里正李族长的这层关系,梁掌柜自是要卖老李家这个面子情,同意了铺子里试卖他们家做出来的土豆粉条。 李婉知道梁掌柜有疑虑,大方的提出抵押一批货款作为诚意,梁掌柜听了这条件,顿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如果土豆粉条卖不出,铺子里也没啥损失,大不了让他们家拉走便是,若是那土豆粉条真的有销路,那他们益商行粮铺可就是拿到了头一份的合作商机。 不说别的,若销路打开了,梁掌柜在主家跟前定能受到重用,这样的条件与机会对梁掌柜来说是毫无风险的契机。 “大嫂,你可知搬进罗先生院里的那家人是谁?” 李婉慢悠悠的端起茶碗抿了口暖呼呼的茶水,听陈氏这话,似是新邻居他们家认识。 他们家的新邻居今日已经入住到隔壁小院,上晌时不时听闻隔壁院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这会子才没了声响,估计是已经规整好了。 “是谁?” 陈氏见大嫂不知,感觉自己又成功找到了话题,脸上免不得有几分得意之色。 “县城云商行潘掌柜一家子,听说那潘掌柜是咱们县城里最有脸面的人物了。” “咳——咳咳——” 陈氏话音未落,李婉差点没被茶水呛个半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说谁?” 陈氏瞧大嫂那一脸震惊的模样,立马收敛起眉飞色舞的表情,还略带了几分恐慌之意。 “是……是那个县城的潘掌柜,大嫂您认识潘掌柜?” 聪明的陈氏说着说着,便联想到了什么,立马又提起了一口气“哦~,潘掌柜是不是得罪过大嫂您。” 说罢,还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都说潘掌柜是个体面的人物,一定瞧不起咱们这起子乡下人,指定经常干些压欺普通老百姓的事情,平时到他铺子里买东西,难不成真的缺斤少两的。咱家这半年时常到县城买粮食,好啊,大家乡里乡亲的,想不到潘掌柜的居然是这种人,大嫂您放心,管他是潘掌柜,还是盘掌柜,只要得罪了大嫂您,就是我们家的仇人。” 李婉没想到,自己只是恍了一会子神,陈氏居然已经脑补了这么一出大戏,她才发现陈氏有这了不得的本事。 不过,以陈氏的性子,还是让她继续误会下去的好,没得巴巴跑去与人家套近乎,反倒给自己家里招了眼。 于是,李婉假模假意地清了清嗓,道“这事别在外头乱说,日后远着些便是了。” 陈氏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大嫂您说的是,我保证日后都不与他们家有往来,枉我方才见潘家嫂子给咱家送了几个饼子的见面礼,还以为他们家是个好的,我呸,饼子而已,瞧不起谁呢,咱家想吃啥饼子没有。” 虽然陈氏这话说得盛气凌人,让外人听着,分分钟拉满了仇恨值,只不过,瞧着陈氏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竟有几分的憨傻,李婉忍不住抿起了嘴角。 难得的好脸色,伸手主动抱过她怀里的孩子“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看着怀里已经一个多月的孩子,不似初生时又红又皱的小老头,样子看起来精神得很,却很安静不闹腾,相比起陈氏呱唧呱唧的性子,孩子倒更像老三。 小家伙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似的看着李婉,嘴角若有似无地咧着笑意,倒让李婉心里多了几分喜意,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脸颊,皮肤娇嫩嫩的,像水蒸蛋一样绵软。 小家伙似是感受到长辈在逗他玩,不禁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这可爱的小模样,竟有些让李婉舍不得松手。 陈氏见大嫂喜欢他们三房的孩子,心里欢喜,“我跟孩子他爹倒是想到了几个,孩子他爹说小三儿赶在秋收出来,便叫李铭丰,好寓意好兆头,我倒觉得叫李铭秋更好听,小名喊秋秋,多顺口啊,我想着,若不小心打个喷嚏,孩子都会应我一声娘。” 噗——。 陈氏见大嫂忽然笑了,只是这笑看起来怪怪的,一时间弄不明白大嫂是觉着这两个名字哪个好,还是都不好。 李婉努力克制笑,艰难的开口道“都挺好的,孩子的名字本就该由父母给取的,你和三弟多商量着些,不然总小三小三的喊着,怪别扭。” 陈氏觉得大嫂说得非常有道理,不然孩子大了喊三哥儿,那到时候老子和孩子同时应她了怎么办? 第80章 酸辣土豆粉 临近傍晚,李怀江从地里回来,才听媳妇提及他们的新邻居,震惊之色不亚于李婉刚得知那会。 当初他只听罗先生提及这家人姓潘,怎的也不会没联想到是云商行粮铺潘掌柜,据罗先生所说,这家子是因着地动遭难,才求助于罗先生。 可明明潘掌柜在县城混得风生水起,便是前几日,李婉特意到云商行粮铺隔壁的书肆,挑选几本当代话本子,仍看见潘掌柜红光满面,哪一点都不像遭了大难。 以潘掌柜的能力,潘家完全可以在县城买套体面的宅邸供一家过日子,这般反向操作,不禁让他们二人心底存疑,再结合李婉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情,他们家不得不对这家新邻居有所抵防。 话说,土豆终于迎来了第一季的收成,李婉没了理由再闲着不干事,次日,老李家紧锣密鼓地投入到制作土豆粉条的前期工序当中,一大早,李婆子和张姑父也过来帮着忙活。 男人们负责打水清洗土豆表面的泥土,刮土豆皮,再用工具把土豆碾压成泥状。 女人们则把土豆泥放到水盘中沉淀成粉,几道工序下来,再把沉淀好的土豆淀粉捞到竹匾掠晒。 刨去来年的种子,李婉初步估算了,这一次能制作出来的土豆粉条的重量约摸两百来斤,好在物以稀为贵,给自己家留下十几斤吃的,剩下的都送到益商行粮铺,只要土豆粉条的销路打开,她便可以预接来年的订单。 “婉儿,咱家的土豆为啥非得做成那粉条,成个卖不省事吗?” 李婆子问出了凌氏几人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李婉慢慢的倒去其中一个盘里的清水,将沉淀在底下的淀粉捞出,嘴角微笑地给她们解惑。 “那自然是省事的,若是来年种土豆的人家多了,市面上人人都能吃上土豆,也就不稀奇了,土豆粉条虽然做工繁琐,但做出来的土豆粉条别有一番的风味,易存奈放不说,口感也好,比如县城里的有钱大户,天天大米白面吃腻了,偶尔来上一顿粉条也是好的,再者酒楼饭馆也能打开新的销路,我还想着过些日子,咱们家的粉条做出来了,我再跟二弟妹研究几样土豆粉条的吃法,再把方子卖给县城里的馆子,这样也是咱家的一笔营收不是。” 几个女人听到这,双眼顿时就亮了,便连陈氏刮起土豆皮来都特得劲。 “大嫂,您可真聪明,连这您都想到啦,咱家日后肯定能赚到大钱。” 凌氏听大嫂说要带她研究粉条菜式,眼底的期许带着几抹慌意,她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万一遭塌了粮食可怎么办。 李婆子含笑不迭地道“还得是老姑的婉儿厉害,老姑都听你的。” 其实,李婉心里盘算得更远,如果土豆粉条入了益商行东家的眼,拿下了东家几十间铺子的订单销量,来年的工程不可谓不浩大,再有酒楼食馆的渠道,仅李、张两家人手定是忙不过来。 再者,李怀江来年便要下场赶考童生秀才,不过她现在并不打算将心里的那点盘算说出来,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的小目标,拢断全县,乃至全州府的土豆粉条销售渠道,再慢慢的把这方面的产业链壮大,然后,再到府衙编册一个属于自己的商号。 人嘛,无论活在哪个时代,梦想和希望总不能丢的。 ------------- 几日后,老李家的院子摆满了掠晒的木头架子,架子上的竹竿挂满了如孩子小指头粗的粉条,绕成一圈一圈的垂落掠晒,冲天的粉条清香扑鼻而来,好在如今气候寒而不湿,晌午还有些日头。 粉条做出来的当日,李婉便在旁指导凌氏做出了一大盘子的酸辣粉,因这里的食材匮乏,配料只有辣子,酸菜,再炒了些花生,撒上香菜葱花,还别说,酸辣粉的香味就连隔壁邻居闻着都直流口水。 一家人吃了无有不夸赞连连的,便连孩子都吃了两大碗,要不是盘子里最后只剩一点汤,李怀河和顺子两人,还能再接着吃。 李婆子吃完都还咂咂嘴,直言冬日里吃这样的酸辣粉发汗,可能暖身子。 李婉闻言笑道“酸辣粉成本低,做起来相较简单,像咱们普通老百姓就能吃得起,即使是夏天吃了也很开胃,老姑您要喜欢吃,改日我再让二弟妹给你做拌粉尝尝。” “那可要不得,得留着卖银子,今年咱家才种出来这么点儿土豆,等来年的,日后想吃多少吃不上。” 李婆子活了这老岁数,头一回吃到这么普通的食材美食,想也知道不能因着自己嘴馋,耽误了侄儿媳妇赚银子。 “就是,老大家的,你别听老婆子念叨几句,将紧着卖的粮食都吃了,咱乡下人肚子野,吃啥不是对付顿管饱的。” 听了张姑父这话,李婆子头一回没反驳回去,知道大侄媳妇有那份孝心,便连喝口白粥水都觉得心里服帖得很。 李婉心里一阵感慨,无论是原身还是现在的她,李婆子夫妇一直真心对待着自己,好比父母般疼爱关照着自己的孩子。 突然间,让她想起原来世界里的爸妈,在她十五岁那年,貌合神离的爸妈也不再装下去了,之后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又各自重组了家庭。 而她,成了家中的弃子,哥哥早年出国留学,接着便留在国外发展,父母离异对哥哥来说没有半点的影响,要不是还有爷爷奶奶,或许她比这一世的原身好不到哪去。 努力克制心底里的怅然,李婉嘴角微笑地握紧李婆子的手“好,我都听老姑和姑父的。” 院里的土豆粉条再掠晒一日,就可以用桔杆绳子扎成一捆捆的装袋封存,前两日梁掌柜又特意回了村子一趟。 看到老李家院子里新鲜做出来的土豆粉条,不禁啧啧称奇,当即,李婉就让凌氏给梁掌柜,还有李族长也做一份酸辣粉尝尝。 这一顿下肚子,不提李族长吃得有多满足,梁掌柜连汤底都喝得一干二净,直赞夸粉条入口劲道,食材普通却让人回味无穷。 突然,梁掌柜就转变风向,之前心里的顾虑已然打消,说这一批量的土豆粉条,他要派人送回津州给东家尝鲜,还问李婉可否将酸辣粉烹饪的法子转授于他,好让东家也尝尝这难得的美食云云。 李婉自然无有不应的,能第一时间与益商行的东家搭上线,是最好不过的法子。 第81章 传说中的潘氏 这日一早,李婉让顺子跟着李怀河一起,把粉条送到县城的益商行,下晌,他们俩还没回来,老李家便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潘掌柜——老李家的新邻居,县城云商行的掌柜。 乡下农村,邻居串门本是寻常不过之事,自从潘家第一日搬进隔壁的院子,潘家婶子安氏特意上门送来了几块饼子做为见面礼,之后,李婉也让凌氏回了几根新炸出来的麻花,他们两家便无甚往来。 罗先生看出他们两口子不愿与潘家有过多的往来,再加上潘掌柜常年在县城,自然也不会与他们家有多熟络。 要说当年罗先生与潘家牵扯的那点恩情,是旧年时潘家老爷子的一次出手相助,前些年潘老爷子走后,罗先生与潘家也断了联系,若不是上回他收到当年留给潘老爷子的信物,早忘了自己还欠下那么一个恩惠。 罗先生本就是个利落人,对他来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大方的把整套院子赠予潘家,全当清了两家的情意。 他不是没考量过其中的问题所在,潘掌柜在县城混得如鱼得水,怎的会委屈了一家子在乡下农村生活,只不过他懒得与无需上心之事较劲罢了。 潘掌柜这趟串门下足了功夫,提来了不少的礼物,陪同来的还有安氏,以及年仅八岁的潘明珠,也就是李婉梦中的未来潘氏。 这番阵仗明显不是冲着罗先生一人而来,李怀江和李婉见躲不过,表面客套的将人迎进堂屋喝茶。 “想不到,咱俩家竟有如此的缘份,那日我便瞧着两位很是合眼缘,看来老夫还真没看走眼。” 李怀江微微淡笑,道“潘掌柜客气,只是我与内子没想到潘掌柜今日光临寒舍,家中也没备啥好的,咱乡下人家只能薄茶相待。” “哈哈~,世侄此言才真是与老夫客气了不是,咱俩家如今比邻而居,俗话说也算得上半个近亲,没得如此见外。” 潘掌柜说罢,便向一旁坐着的潘明珠招手“来,快见人,这位便是你爷爷从前时常挂念在嘴边的罗爷爷。” 小小的潘明珠面上看着怯懦,可一双眼却滴溜乱转,眼底对当下环境闪过一抹嫌弃,轻松的让李婉捕抓到。 “罗爷爷。”小姑娘声音娇滴滴的,听得很是悦耳。 罗先生面容平静,只嘴角微微挂起一抹弧度,点了点头。 接着,潘掌柜又把小闺女拉向李怀江二人跟前“这两位你应该叫李大哥,还是李大嫂子。” “李大哥,李大嫂子。”潘明珠很听老爹的话,让叫啥就叫啥,表面看着礼数周全。 但对上李怀江那尊黑容,立即被唬了一跳,小脚步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李婉瞧见小姑娘被自己男人的皮肤吓坏,虽心生不悦,面上却不显。 李怀江的皮肤不过比小麦色深了些,某影星男神年轻时花钱晒都晒不出这种好肤色。 再看小姑娘对他们家的各种嫌弃小眼神,李婉便猜她是被潘掌柜夫妇二人强行带来的,因着有那个梦境提示,李婉不得不怀疑潘掌柜此番的用意。 昨个李婉在院门外粗略见过他们潘家的大儿子和儿媳,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常邻居串门子,若是带上孩子,理应把孙子也带上才是,怎的就只带着潘明珠一个小闺女。 潘明珠长相秀气,皮肤白净,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姑娘,身上的衣服料子要比乡下丫头穿得好,头上还戴着两朵粉艳艳的珠花,衬得小姑娘形容俏丽。 李婉顺手从高几上抓了一把酥糖递过去“给你糖吃。” 然,小姑娘的身子排斥地往后缩了缩,嫌弃的意味再升一层。 这让李怀江看在眼里,心中不爽,眼底默默闪过一抹晦色。 潘明珠的反应让安氏和潘掌柜脸色一变,安氏立马起身迎上前来,边扯着闺女边笑着接过李婉手中的酥糖。 “侄儿媳妇别见怪,这孩子她胆子小,怕生。” 说罢,还轻轻的拍了拍潘明珠的背,嗔怪她不懂事,可把小姑娘委屈得眼眶泛红。 潘掌柜闻言,忙接过老妻的话,笑着迎合“是啊,孩子还小,日后咱两家多走动自然就好了,让世侄和侄儿媳妇见笑了。” 李怀江微笑“潘掌柜哪里话,您和安婶子还是叫我与内子名字就好,能与潘掌柜相熟是我们夫妻的荣幸,没得让人听了,以为我们夫妻不懂礼数,毕竟潘掌柜声名在外,我俩不过一介乡野庄户。” 李怀江好一个捧,再一记杀,摆明了他们夫妻并不想攀上他大掌柜的交情。 李婉心里暗叹,干得不错。 潘掌柜和安氏听了脸色一瞬复杂尴尬,向来八面玲珑的潘掌柜立马又露出随和的笑容。 “怀江说得是,瞧我高兴一时糊涂,都说老李家一门都是本份人,竟忘了收敛起在外头迎合的那套,还望怀江家的也别与老夫见外。” 李婉闻言,脸上扬起一抹不失礼貌的腼腆笑容。 说到这,潘掌柜不忘了今日特意赶回来的目的“前段时日,我听怀江家的种出来了新粮食,不知老夫今日可有那福气,看上一眼。” 李婉看了眼李怀江,也不瞒着,爽利地道“哦~,潘掌柜可是说土豆,挺不巧的,前些日子我们家才知,咱租的那几亩地的佃东是益商行的梁掌柜,碰巧他回了一趟乡下,看到咱家种的土豆,当即就与我们家下了订银,潘掌柜您也知道,咱乡下人没啥见识,只认银子,之前与您说的那事,实在是抱歉,不过咱家倒是留了些自个吃,等会子我给您拿些回去尝尝。” 潘掌柜闻言眼底掠过一抹惋惜,一瞬即逝,脸上的笑依旧挂着,心底却对眼前这对小夫妻又有了新一番的斟酌。 在生意场上打交道十几年,他潘掌柜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怀里无论揣着什么样的心思,都难能逃过他的火眼金睛,只不过,李家这对小夫妻前后态度的转变异于寻常,以他调查所知,他们不过是普通的乡下泥腿子。 据说这家子人以前一直被村子里的人排挤,全都是软性子,但凡他施点恩惠,或是放低姿态,他们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恨不能巴上他们潘家才对。 看来下头人查回来的消息有偏差,便以前几次这两口子在他的粮铺里采买的动静来看,也不像似那种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哪个庄户人家能眼睛都不眨,一下拿出二百多两的银子买粮食的。 思及此处,潘掌柜嘴角含笑道“不妨事,怀江家的这般想属实正常不过,只怨老夫当初没梁掌柜有远见,日后的,咱有机会再合作也不迟。” 说着,潘掌柜又一拍脑门,像是才想起了什么,“瞧我这老糊涂的,今个我从县城回来,顺手给咱两家的孩子都捎带了礼物,算是我们家新搬来的见面礼。” 安氏也立马帮着把那些礼盒重新拿上手,笑道“是的,不知家里孩子可都在屋里?刚好咱家明珠来了,正好与老李家的哥哥姐姐们熟络熟络,孩子最是闹腾,有伴玩了日后自然也能亲近些不是。” 第82章 名花倾城 潘明珠自从被亲娘拉到身旁,也不坐着,趁大人们都没往她一个孩子身上注意,微微垂着的脑袋,一双灵动的凤眼不时朝屋门外的院子张望。 不知道的,只以为小丫头是待不住,毕竟屋里头全是长辈,她一个孩子又插不上话,这般大的孩子最是闹腾的性子,坐不住也是正常不过的。 李婉私下将潘明珠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在心里嗤笑一记。 与其说这丫头不习惯,一双小手在衣服袖子里纠结来纠结去的,但她的样子更像是在等着什么,或者是在找什么人。 潘明珠莫不是在找老四——李怀溪。 再有,安氏的话更让李婉隐测出某种意味来。 哥哥,姐姐? 呵,怎么不叫弟弟妹妹呢?还是说潘家带着潘明珠今日来,冲的就是李怀溪兄妹两人。 不怪李婉心生畏戒之意,在此之前她和李怀江可以将那个梦全当扯淡,一个梦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可今日这事,不仅是李婉,便连李怀江也不得不妨着面前的潘掌柜,他可没错过在安氏说出那番话之后,潘掌柜和潘明珠眼底闪过的那抹期待。 期待什么? “实在是抱歉安婶子,难得你们带着孩子登门,咱家的孩子不该这般失了礼数,只是我家那小闺女昨个感染了风寒,她小姑在屋里看着她,冒冒然把孩子带出来,没得给你们过了病气。” “至于咱家另几个小子,当下正在隔壁我们老姑张家读书,我妹夫原本便是康家村书塾的先生,由他带着仔细授课,咱家也能放心不少。” 李婉话音一落,先不提潘掌柜和安氏脸上掠过一抹失望之意,潘明珠的一双眼睛瞬间蹭亮了起来。 “娘,咱家也去给张家送见面礼吧。” 潘明珠迫不及待地拉扯安氏的衣袖,完全不把屋里其他人放在眼里的任性模样,让潘掌柜和安氏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难看几分。 潘掌柜先是有些恼怨的扫了眼安氏,安氏忙不迭地掐了下小闺女的手臂,才制止住潘明珠的闹腾。 “对不住了怀江家的,明珠平日里被婶子我惯坏了性子,没得点礼数,让你们见笑了,其实明珠这孩子就是性子急,又热心肠,估计是听说了隔壁住着的张家,也是你们老李家的亲戚,便想着过去瞧瞧。” 潘掌柜也换上一副笑容“对,咱家搬来听罗先生说起,如今住着那院子便是罗先生托的你们李家帮忙盖起来的,这孩子也是听我们大人说了,心里对老李家感激得不行。” 李怀江微笑“潘掌柜言重了,若不是因着罗先生的关系,咱老李家也攀不上与潘掌柜您这样的体面人物。” 不是听说,潘掌柜是县城里混得最体面的掌柜,今个瞧着传言有误啊,掠着真正该谢的人,拉着他们老李家各种撩,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院子是他们老李家的。 李怀江悠悠看向一旁悠闲品茶的罗先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顿时让他眼角直犯抽抽。 因着闺女明珠方才的失言,加上李家两口子面上笑盈盈的虽然不显,可话里话外总有意无意的拉开他们两家的距离,半点没有因着他在县城里的名头而有攀附之意。 安氏是个精明的,很快便找了女人间的家常闲扯,想着先拉近与李家媳妇的亲近关系。 然,李婉只客套的挑了几句简单的应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场面气氛一度让潘掌柜两口子陷入了迷茫,心想着,这家人真难搞,不过就是一家子泥腿子,咋跟其他泥腿子半点不像呢。 最后,还是罗先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起身亲自将潘家人送回了隔壁,他们带来的礼物罗先生当着李怀江和李婉的面替他们收下了,自是全了两家的颜面。 同时,罗先生隐晦地表明了,日后潘掌柜一家若有事,他会亲自到隔壁走一趟。 罗先生这番说词一出,潘家人日后即便就住在隔壁,也没得理由[不正当]串门子的,潘掌柜自然满脸堆笑,打量起李怀江两口子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来。 潘明珠似是也听懂了罗先生的话中之意,眼角余光闪过一抹阴暗的眸色。 说实在话,老李家与潘家原本就无甚交情可言,即使如今是邻居,但邻居也有好赖之分,他们有意愿不往来的,放在哪都说得过去这个理,而罗先生仅是老李家的门客,总不能因着罗先生的关系,他们老李家就必须与潘家深交不可。 送走潘掌柜一家子,李婉独自先回了正房。 屋里,思婳正在默诵医书里的药理,遇到不懂的字便会找来一张纸,照着描出来,事后再问四哥或者大哥。 明昭则安安静静的练习着描红,两丫头见李婉回屋,纷纷放下手里的笔和书。 “娘~” “大嫂嫂~” 李婉迎笑揉了揉小闺女的脑袋“昭儿,可累了?” 小明昭摇了摇头“昭儿还可以再练练。” 李婉欣慰一笑“那好,昭儿你练吧。” “嗯!”小明昭重重的点了点脑袋,重新提起笔继续描红。 而思婳刚拿起书,李婉便向她招手,把人拉到炕边坐下。 “大嫂嫂,怎么了?”小姑娘眨巴眨巴漂亮的媚眼 李婉望着思婳这一副天赐的姿容,联想到梦境里思婳悲惨的遭遇,李婉的心口不禁隐隐抽疼。 “婳儿,你会不会怪嫂嫂拘着你学这许多东西,像你这般大的姑娘,该是与村里同龄的丫头一块玩耍才是。” 思婳摇头,虽然不明白大嫂嫂为何突然这般问,可她一点不怪大嫂嫂,反而觉得大嫂嫂这是为她日后打算。 四哥也常与她说,她如今学到的东西,都是日后安身立命的本事。 “大嫂嫂,婳儿怎会怪您呢,婳儿喜欢与师傅一块上山采药,能长许多见识,有些外表看似平常的小草儿,都是能治病救命的良药,还喜欢三嫂教的女红,等婳儿多练的,长了技艺便给大嫂嫂您绣一幅好看的画,跟二嫂学着管账,还能学会许多字,所以,婳儿知道,大嫂嫂让婳儿学的这些都是为了婳儿好。” 李婉听了这话,心里熨贴的不行,手轻轻的摩挲小姑娘娇嫩嫩的脸颊。 “好,你会这般想,嫂嫂我便是没白废了心机。” 心思单纯的小姑娘高兴地笑眯了眼,如艳阳下盛开的牡丹,名花倾城。 第83章 潘明珠划伤脸 李怀江从堂屋回到正房,懂事的思婳便领着明昭回她们自己的屋里,李婉架上小炭炉,给男人煮上一壶暖胃的热茶。 原身李怀江因着长年食不裹腹,落下了胃疼的老毛病,天气一寒,半点凉水都沾不得胃。 “陪罗先生下完棋了?” 李怀江微笑点头“嗯,老家伙回来脸色不太对劲,估摸是被那潘掌柜给扰着了,陪他下两盘宽慰宽慰他那弱小被欺的心灵。” 李婉止不住地莞尔一笑“依你来看,潘掌柜和潘明珠这次来咱家,是不是为着老四?” 李怀江迫不及待地端起刚沏好的一碗热茶,抿了一口,才幽幽出了口长气,丢给李婉一副不要太明显的表情。 李婉接着又道“你知道重生吗?” 李怀江把茶碗搁下,看着李婉挑了挑眉,虽然他没看过小说,但重生这个词只要不是脑残,就没有不知道意思的。 “你是想说,潘掌柜是重生者?” 要这么说来,事情也就顺了,潘掌柜是带着记忆回归的重生者,对上一辈子所有的事情发展及脉络了如指掌,所以,早早通过罗先生这层关系,与他们老李家结下交情,再从长计议将自己的闺女嫁给李怀溪。 毕竟,他上一辈子的女婿,未来可是整部剧里的大佬。 只是,估计潘掌柜万万想不到,这一辈子的老李家没有因着地动没落,没有李怀溪年少遭难,更没有给他机会施以援手。 李婉也抿了一口热茶,摇了摇头“我觉得重生的是——潘氏。” 李婉会这么笃定,是因为当下年仅八岁的潘氏,眼神里表露出来的意味不要太深沉,谁家八岁的小姑娘眼里蓄满算计,还有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今日罗先生与潘掌柜说的话,虽然措词委婉,可却被潘明珠记到了心里头去,怕且把罗先生给记恨上了。 李怀江闻言,先是有片刻的愕然,不过想到潘掌柜的表现,觉得媳妇判断的可能性比较大。 “还是夫人好眼力!” 李婉“如果潘氏真的重生,知道日后老四的官身而缠上来无可厚非,只是,她年少一直到被休之时,对那位卢家公子情根深重,念念不忘,她没有先去寻自己的情郎,反倒先寻上老四,怕这里头还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事。” “以往你不是常派老三出去打听事情,要不寻个时间,再让老三到县城打听打听那个卢家公子,看看潘氏或者整个潘家现在这个时候与姓卢的那家可取上了联络。” 李怀江点头,心里觉得,果然还是媳妇想得周全。 “夫人说的是,不过,有你我二人这两双翅膀在,总不会有事,还有,我晚些先交待老三,让他跑一趟潘家以前住的那村子,打听潘明珠有没有在此次大灾里受过伤。” 李婉听了觉得也是,一般重生或者穿越者,必定经受大灾大难死而复生。 这边小夫妻俩人正聊着,那边凌氏匆匆敲响了正房的屋门。 “大哥大嫂,不好了,四弟出事了。” “啥???” 李怀江和李婉同时心头一紧,皆震惊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急急过去打开房门。 “四弟怎么了?”李婉问 凌氏急得眉头都皱紧“隔壁的潘家姑娘在四弟跟前绊了一跤,脸上被石子划伤,罗先生已经过去给潘家姑娘瞧伤势。” 李婉:…… 这是什么烂俗的狗血套路,还敢再狗血一点吗? 夫妻俩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李怀江才淡声问道“老四人呢?” “大哥——。” 李怀江话音刚落,凌氏身后才传来李怀溪怯懦的声音,放眼看去,不仅李怀溪,铭笙和铭意也在。 瞧着三个半大孩子,李怀溪急得眼眶都红了,铭笙稍显沉稳许多,铭意则是捏紧了两个小拳头,一副极度隐忍的模样。 小明昭怯生生的跟在小叔、兄长身后,思婳并不在,应是被罗先生带到隔壁给潘明珠疗伤。 李怀江眼瞅着四个小豆丁,开始犯起了牙疼,很无奈的先把三个男孩叫到屋里头问话,小明昭则被凌氏先抱到了耳边的灶房。 ------------- 李怀江沉稳落座后,才悠悠开口问道“老四,把事情经过详细说来。” 李婉静静的坐在一旁,先是专心的做起了背景板。 李怀溪的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听见问话,眼眶里蓄满的水珠子就止不住的往下滑落,小小英姿的男孩,偏生让人瞧着更加心疼。 抬手抹去一把泪,才坚强的吸了吸鼻子,慢慢说出事情的经过,一旁的铭笙偶也会补充半句作为旁观者看到的。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怀溪叔侄三人在隔壁上完课,眼看天色渐暗,张芳和康砚便让孩子们回来。 因着李婆子和张姑父昨日便去了桥阳镇下面的张家村,为了给康砚和张芳夫妻俩落实入张氏族谱的事宜,以往张姑父在,每日都会陪着几个小豆丁一块过来喝上口热茶再回去。 没曾想,今个他们叔侄三自个回来,仅隔几步路的距离,就遇上了这起子糟心事。 李怀溪叔侄三个刚从张家院里出来,忽然,一抹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三人反应得及时,本能的往一旁闪开。 那抹身影在扑来之前,嘴上还喊着[怀溪哥哥~] 可把李怀溪吓得浑身打哆嗦,只是他们叔侄仨这么一闪,那抹身影的小姑娘直接趴倒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小姑娘哭泣的声音。 “怀溪哥哥~疼~~我好疼啊~~~” 面门朝下的小姑娘抬起头来,顿时把他们几个吓得够呛,伴随着泪水,脸上晕染着鲜血,看着就触目惊心。 李怀溪并不认识地上向他哭诉,还朝自己伸手让他帮着扶一把的小姑娘,机灵的他哪敢轻易碰人家姑娘。 都说男女大防,他再有几天就十一岁了,小姑娘眼看也已经过了七岁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子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如今地上的小姑娘脸上满是鲜血,看着实在吓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名李氏的全婶子大老远就注意到这头的动静,急忙忙的过来,再看地上小姑娘的惨状,以及三个小子不知所措的样子。 全婶子还没问情况,小姑娘忽然从地上爬起,两只手死死的拽住李怀溪的衫摆,嘴上哭喊着叫人家小子[哥哥]。 小姑娘惨兮兮的模样,还有这轻浮的举动,全婶子活了一把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抛开都是李氏族人不说,来年老李家给族里带来的实惠,全婶子就不可能不护一把的道理。 第84章 安氏让李怀溪负责 潘明珠只觉得自己刚拉上李怀溪的衣摆,就被一股子大气力给扯开,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受了伤,只觉得脸颊被地上的石头尖尖搁得生疼。 那股子大力气忽然一把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又觉得胳膊肘被揪得生疼,也不知道这乡下农妇平日里都吃的啥,力气怎的比她大哥还要吓人。 抬手抹去泪水,不经意触及脸颊,才觉得脸蛋疼得厉害,再看到沾满血泪的小手,潘明珠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嘴里的哭声就更大了。 “血~~我的脸……” 全婶子瞧着这架势,只想着赶紧把人家闺女送回去,这伤着脸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这时,李、张两家院子里听闻动静的张芳,还有凌氏纷纷打开院门出了来,一看到这情形,也都惊得咋舌。 全婶子见着凌氏,赶忙跟她使眼色“怀河家的,快把你小叔还有侄子几个带回院里。” 凌氏闻言忙不迭的点头上前来,全婶子这话无不表明了潘家姑娘脸上的伤,与他们家孩子有关,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张芳急急忙忙的走来,虽然她刚才在屋里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想也知道这事与小表弟他们脱不得干系。 然,潘明珠一把挣开全婶子的手,转身再次扯上了李怀溪。 “怀溪哥哥,我的脸……呜呜呜……,你为啥闪开啊,我的脸毁了你不喜欢了怎么办,我不管,怀溪哥哥你要对我负责……呜呜呜……” 哦豁! 潘明珠这声质问,让几个老远路过的村民们都不住顿下了脚步,心里第一个反应是,老李家又有大瓜;第二个反应是,要不要回家喊上人一块来吃瓜。 全婶子和凌氏,张芳三人被潘明珠这般举动唬了一跳,听到这话的全婶子心口顿时涌上来一股子气。 虽然她刚才没瞧清楚,但也真真看着是小姑娘自己扑倒的,明显是冲着人家小子身上去的,才几岁的小丫头心思这般重。 如今好了,脸伤着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把心底里的那点算计嚷嚷出来。 “唉哟~~我的珠儿啊~~~” 安氏因着听见闺女的哭声,急忙忙的从自家院里出来,看到张家院门外的情况,自己家闺女满脸的血,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当家的,你快来啊,咱家闺女出事了……” 潘掌柜闻迅快步冲了出来,便连潘明珠的大哥,还有嫂子也抱着孩子出了来。 李怀溪眼见潘明珠死扯着自己的衣摆不撒手,急得眼眶都红了“你放手,我与你不识,你莫要胡诌。” “不,怀溪哥哥,我与你是有缘份在的,你不能因我脸伤着了,便不要了我。” 潘掌柜眼见自己闺女脸上全是血,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忙冲安氏道。 “还愣着干啥,赶紧把珠儿领回屋去。” 说罢,又向自己家大儿子道,“老大,快到老李家,把罗先生请过来给你小妹看看,快。” 凌氏闻言,立马道“我去吧。” 凌氏心里着急,她得赶紧把事情告诉哥嫂,潘掌柜一家可不是他们家惹得起的人物,却也不忘带上小叔子和侄子们走。 安氏见状,眼疾手快的一把将李怀溪摁住“这小子不许走,没听见吗,我闺女因着这小子伤着的脸,这小子要对我家闺女负责,如今害我家闺女伤着脸,还想一走了之,没门儿。” 潘明珠的大嫂张氏瞧见婆母这架式,再看小姑子脸上的伤势不能耽搁,赶紧冲当家的使了眼色。 潘氏大哥会意,立马上前强行牵过妹子往家去,反正有老子娘在外头,他们做哥嫂的只管先把妹子带回家处理伤势,总不能让血一直流不是。 潘明珠哭哭啼啼的不愿走,架不住大哥的牛力。 凌氏向来嘴皮子笨,此刻心里惦着三弟妹赶紧从村口溜哒回来,她一个人完全招架不住安氏。 全婶子眼见这情形,忍不住吱声了“我说潘家娘子,我刚可都真真看着,是你们家闺女往人家哥儿身上扑,咋滴,没扑到,自个倒地上伤着脸,还想赖着人家哥儿不成,我本不是那起子嘴皮子乱喷的人,今个我倒要问问你们潘家是怎么教养的闺女,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心思可不简单,怎的,以为我们李氏没人了不是?” 全婶子说着,一把将怀溪从安氏魔爪下解救下来,“怀河家的,赶紧把哥儿几个全带回家去,再仔细瞧瞧身上可有被伤着。” 安氏头一回遇着倒打一耙的农村妇人,以往谁人敢这般对付他们潘家,即便是县城里的大户也得给他们潘家几分脸面。 “诶~,你这婆子好没道理,这是我们潘家与老李家的事,与你何干。” 潘掌柜本就自诩是个体面的人物,不会拉低身价与乡下妇人在外论长短,刚开始他看见闺女脸上伤着了,着实吓了一跳。 可,后面听闺女和老妻嚷嚷的话,眼底也闪过一丝精明,心底里的盘算再次转了几百个弯。 “咋滴,你们潘家不就仗着潘掌柜在县城是个人物,就能欺了我们乡下泥腿子?呵,我说你们潘家闺女好生把心思收收,别到最后落得个名声有损,难不成你们潘家脸上还有光彩?” 这时,李怀河和顺子赶着牛车回来,打远处二人便注意到院外的闹腾,牛车将将停稳,顺子便翻身从车架子上下来。 潘掌柜先认出的顺子,有些意外“顺子?” 顺子前些天就知道他们家新邻居是潘掌柜一家子,此时见着潘掌柜并不觉得意外。 “潘掌柜,这是咋滴了?” 潘掌柜不答,反问道“老夫之前听说,你找着了亲人,莫不是?” 顺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正是,这就是我姐姐的家。” 潘掌柜诧然地眨了眨眼皮子,默默回头看了眼老李家的院门。 顺子虽然在他的粮铺只做了短短半个月的差事,但他对顺子仍有一些了解,别瞧这小子见谁都是笑脸盈盈的,若是大意戳着他的底线,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 且不说,这小子浑身的蛮劲,干起活来一个顶仨,据说还有一身的好把式。 张芳见着二表哥李怀河,将方才的事跟他说了一耳朵,在旁的顺子耳力极好,也听了进去,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睨了眼潘掌柜两口子。 潘掌柜被这一眼瞪得心底打怵,面上却不显,安氏就没那么好的定力,吓得面容一僵,可心底里的气噌噌直窜天灵盖。 第85章 潘明珠认出思婳 潘明珠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世的自己会伤着脸,明明不是这样的,心情是又恼怒又切急。 “镜子,把我那面铜镜拿过来。” 被摁在炕床上的潘明珠,对自己的大嫂张氏命令道。 若是平时,家里没有外人也便罢了,张氏也不会与她一个小姑娘计较,可当着外人的面,小姑子居然一点脸面也不给她这个长嫂,张氏气恼得不愿意搭理她。 潘明珠见状,立马横眉竖目,显露出与孩子半点都不符合的阴戾之色“耳聋了,叫你拿镜子没听到。” 潘氏的大哥见小妹气极就要翻身起床,赶紧冲着媳妇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啥,快去啊。” 小妹可是爹娘的宝贝疙瘩,若是让娘听见了,这当口指定把气全撒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上。 张氏气闷地跺了跺脚,要说当家的一点也不护着她就算了,平日里对自己的妹子,比对她这个媳妇还要好上几分,当初就不该瞎了眼,以为嫁入潘家就真的嫁入了福窝窝,村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明里暗里泼酸水,张氏心里那个憋屈,又只能忍着。 罗先生神色淡漠的给潘明珠扎了几针,就见潘明珠全身上下都不能再动,免得这小姑娘叽叽歪歪的,费劲。 潘明珠发觉自己不能动了,吓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瞪得溜圆。 “我的身子,我……我怎的动不了了,大哥……我我动不了了。” 潘氏的大哥见状,也跟着焦急上火“先生,我妹子她——。” 罗先生很是不耐烦地抬手打断潘氏大哥的话“都给老夫出去。” 潘氏大哥这才明白,原来是罗先生故意为之,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小妹动来动去,罗先生没办法好好给她疗伤。 潘明珠气极,这老东西凭什么未经她的允许就给她胡乱施针,只是,她刚准备破口大骂,竟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来,张了张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咽呜声。 这下子,潘明珠当真害怕了,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及怨恨。 罗先生也不去看潘明珠的眼神,仔细给她脸上那道伤口清创,思婳在旁静静的给他打着下手,递个棉花纱布什么的。 潘明珠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思婳,惊恐的瞳孔猛然一缩。 是她——那个她从未谋面,可与画像一模一样的女人。 潘明珠因思婳惊为天人的好相貌生起了嫉妒,心底里的那股子怨念从眼底迸发而出。 上一世这个女人虽然死得早,可她却占据了卢子绍的心尖,这让潘明珠如何不忌惮,便连李怀溪也对这个妹子念念不忘,上一世潘明珠生命中两个重要的男人,都将李思婳视若珍宝。 如果这会子她动得了,一定要毁了李思婳这张脸,而她自己的脸——。 潘明珠越想越是心慌,如果她的脸毁了,这一世她如何跟老爷再续前缘,不,不能够。 任凭潘明珠眼底复杂的交加,罗先生与思婳恍若未见般,只做好医者的本份。 “珠儿啊~~娘的珠儿~~~” 安氏急吼吼的哭声闯入到了屋内,若不是床边围着罗先生两人,安氏恨不能扑倒在闺女的身上,大哭一场。 罗先生很是无奈的将才拿起的羊肠丝线放回了箱子里,思婳见师父不打算给潘明珠缝合伤口,眼底微微闪过一抹讶然之色,却没敢问出口来。 罗先生神色未变,拿出一瓶子药仔细给潘明珠脸上的伤口涂抹,再用一层细纱棉布敷在伤口之上,便收回了双手。 这时,潘掌柜也进了来,见罗先生收拾药箱子,赶忙上前拱了拱手。 “罗先生,我家小女的脸——。” 罗先生从炕边起身,把刚才那瓶子药递给了潘掌柜“这药,早晚各一次,涂抹在伤口之上,伤口结痂前不得沾水,以免受了感染。” 潘掌柜接过药,忙又问道“先生,不知小女的伤可会落疤,这日后——。” 罗先生嘴角掠过一抹冷笑的弧度,一瞬即逝,只道“疤痕深浅主要是靠平日里细仔将养,恕老夫无能,未练就一手除疤本领,若潘掌柜对老夫医术存疑,可将令千金送往县城医馆,老夫曾听说县城里的赵老大夫,对去除伤疤似有研究。” 潘掌柜闻言,立马松了口气,赶忙又拱了拱手“多谢罗先生提醒,我这就带小女前往县城寻赵老大夫,等事情了了,我再备上厚礼与先生道谢。” 赵老大夫的名望,县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还有一手解毒的好本领,还听说,半年多前有一名乡野庄户被毒蛇所伤,全赖着赵老大夫的本事起死回生,当下便连罗先生也说赵老大夫有本事,潘掌柜更不疑有他了。 [只是潘掌柜不知,那个被毒蛇咬伤的傻缺庄户,正是他家如今的邻居——李怀江本江也。] 思婳安安静静的接过罗先生手里的药箱,垂眉乖巧地跟在其的身后。 潘掌柜忙扯了一把僵愣在旁抹眼泪的安氏“快,喊老大进来,把他妹子抱到咱马车上,现在就到县城找大夫给珠儿治伤。” 安氏应声不迭地转身去寻大儿子,这边,潘掌柜才发现自己的小闺女动也不动,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无声流泪。 “先生,这是……” 罗先生正要转身离去,闻言见状又道“老夫给她略施了几针,因伤口抹了药会有灼痛骚痒之感,免得小丫头忍不住伸手触碰,约半个时辰这效果便能自行解除,也就无甚大碍。” 潘掌柜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自己家的闺女什么性子他这当爹的哪能不晓,半个时辰不能动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让她乱碰伤口,免得加重脸上的伤势。 思婳随着罗先生刚走出潘家的小院,就看见潘明珠被潘氏大哥从屋里抱了出来,小姑娘顺着视线恶狠狠的瞪向她来。 思婳本就细心敏锐,方才在屋里,她不是没瞧见潘家的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恶意,就好像恨不能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似的。 李思婳并不知道自己哪惹着潘姑娘了,在此之前,他们两家虽是邻居,也是从未谋面,难道与四哥有关? 方才她与师父赶到潘家时,便瞧见安婶子在他们家院外一个劲与全婶子扯皮,说什么要让四哥给她家闺女负责云云。 第86章 没有金手指的悲哀 老李家,正房。 李婉剥了几颗炉架上烤好的花生,递到铭意的手中“吃吧。” 瞧小家伙仍旧气鼓鼓的样子,便引导道“想跟娘说什么,说吧。” 怀溪和铭笙被李怀江带到了堂屋,李婉之所以把铭意留下,是看在小家伙那满心怨愤的小表情,应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娘,刚才我们几个可都瞧见的,明明是那个女的往小叔身上扑过来,小叔拉着我与大哥闪开,她自己摔倒在地上才伤着的,为何还要让小叔给她负责,娘什么是负责,小叔又不会治伤,罗爷爷不是已经带着小姑去给她治伤了吗,那隔壁的婶子还拉着小叔不让他跟咱们一起回家,娘,她们是欺负小叔和我们都还小吗?” 李婉闻言,莞尔一笑,看来这几个月李怀江亲自教导家里的男孩,有了不少的长进。 以往这几个小的,有事总憋在心里,没得把自己憋成原身夫妇那般窝囊,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遇到不公的事就该大胆说出来。 “你们没错,你小叔也做得很好,要知道你们这么大的男孩该学会保护自己,若是平日里遇到别人家的姑娘往身上凑,第一时间不是心软知道吗,往往心软亏得是你们自己,即便是昭儿,在你们七八岁之后也该懂得避嫌,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英雄救美,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与别人家的姑娘走得亲近的道理。” 铭意听了,似懂非懂的眨巴眨巴眼睛,吃一颗花生,又眨巴眨巴眼睛。 瞧他那小模样,李婉便忍不住勾起嘴角“平日里,爹娘与你们说的切记要放在心上,除了咱家自己的姑娘遇险,你们作为兄弟的理应出手帮扶,你如今还小,大些的,就会有许多莺莺燕燕的大姑娘、小媳妇凑上跟前来,那可不是你们能插手的事,懂吗。” 铭意还是似懂非懂,不过娘说的,就一定有娘的道理,他听了准没错。 于是,小家伙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娘说的意哥儿都记下了,娘,我还要吃花生。” 李婉正好剥了好些在手里,全倒进了小家伙的手中“吃完了,今个的大字该练了哦。” 原本吃得正香的小铭意,一听娘这番话,顿时耷拉下小脑袋。 “娘,那我回屋写字去了。” 李婉憋着笑“嗯!” 正好这时,思婳牵着昭儿进了正房,几个孩子互相招呼了声,铭意就出了正房回他自己的屋去。 李婉给思婳倒了一碗热茶,昭儿乖巧地到一旁玩起自己的绣绷子。 “大嫂嫂。”思婳来到李婉身旁坐下,揣起茶碗暖了暖手心。 李婉拿起架上一颗如拇指大小的土豆,剥了皮递给小姑娘“怎的,方才到隔壁受了气?” 思婳讶异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李婉,半晌才道“大嫂嫂,你怎知——。” 话一出口,思婳又忙住嘴,一副懊恼的小表情。 李婉会心一笑“这有什么难猜的,潘家认定自己家姑娘因着你四哥才伤的脸,定是不会给咱家的人好脸色,他们可说你什么了?” 思婳抿了一口茶,接过土豆,摇了摇头“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潘家的姑娘看我的眼神,好似怨足了四哥的样子。” 李婉闻言,微微掀起眼皮子,看思婳一脸懵憧的小表情。 只怕不是怨足了老四,而是对思婳的相貌产生妒意,当下潘明珠自己的脸毁了,如何能见着思婳这副花容月貌的好姿色。 “嗯,晚些我让你大哥与罗先生说说,你最近不要跟着到隔壁,专心留在屋里看医书,或是到山上采采药材。” 思婳点头道“不过,潘掌柜他们一家已经到县城找赵老大夫治伤,罗先生说是赵老大夫有一手去除伤疤的好本领,他们听了进去。” 李婉眼底闪过笑意,没戳穿罗先生的心意“这也好,免得到头来罗先生治不好,还被他们家怨上。” “大嫂嫂,我听着安婶子的意思,似是要四哥给潘家姑娘负责,这事……。” 李婉嗤笑一声道“他们家倒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枉潘掌柜平日里没少在铺子里打算盘,这事你们几个小的不必操心,家里不是没个长辈给你们作主。” 思婳听着大嫂嫂这话,心顿时安下了不少,嘴角也淡淡扬起一抹微笑,点头。 李婉瞧着她这相貌,总觉得思婳这副样子长得太惹眼,但愿李怀江日后真能考取官身,不然以他们如今白身庄户的身份,根本护不住这丫头。 ----------- 夜里,李怀江洗漱完回屋,李婉快速掀开被褥让他进被窝里头暖着,当下的天气一日比一日严寒,今日李婉看了风象,怕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 李怀江躺好,李婉顺势枕在他的手臂上“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李怀江回想先前在堂屋里与罗先生交谈之事,忍不住轻笑道“潘明珠脸上的伤其实并无大碍,罗先生只稍缝上两针,再用他研制的去疤膏,年岁大些了也便淡去。” “不过,老家伙许是听说了潘明珠的心计,故意没给缝针,这伤拖到县城找别的大夫,没有缝合之术,更没有好的去疤膏,那脸十有八九是毁了的,这样也好,省的她仗着自己的好相貌,哪日真把老四勾得五迷三道。” 李婉听了,噗滋笑出了声来“不是,你难道没想过,那安氏能在咱家院门外拉着老四给他家闺女负担终身,兴许回来的,就会带着潘明珠上门,潘掌柜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呵~,那也得看咱家乐不乐意接手这么个烂摊子,没事儿,今个事出突然,明个你再找时间见见五婶,听说当时咱族里的全婶子也在场,有全婶子作证,潘掌柜再有能耐,也逼不得咱家啃下这笔账。” 李婉闻言点了点头“好,明个儿一早,我带着凌氏去见见五婶,对了,今日思婳那丫头同我说起,我才想到,上辈子卢家那公子的事,我不确定上一世潘明珠有没有见过思婳,咱得两手防着潘明珠伺机报复到思婳的身上。” 李怀江搂紧怀里的人,应声道“好,那日后别让小五出自家的院子,如今天气冷了,也省得上山采药,拘着些,等来年的,咱再想办法带着几个小的离开这里。” “嗯嗯。” 此时此刻,李婉怨足了这一趟的穿越之旅,老天不赏她一副金手指什么的也便算了,十篇种田文九篇空间的空间也没有,不然第一时间就能治住潘明珠,省得她在眼皮子底下跳脱。 第87章 潘家强塞闺女 果然,次日潘家人从县城回来,潘掌柜和安氏就急吼吼的登老李家的门,凌氏趁机溜出院子,跑去找族长夫人。 今日一早大嫂就带着她寻了李王氏,李王氏当下就放了话,如果潘家人真敢以此事赖上老李家,随时来通报于她。 “以往听说潘掌柜是县城里有头脸的人物,昨个那事,你若非得栽到咱老李家的头上,抱歉,咱家不可能认了这个亏,不说你们潘家的姑娘毫不顾及闺誉,我们李家的男儿也得顾及自家姐妹的名声。” 潘掌柜没想着,自己带着老妻上门来好声好气同老李家商量,李怀江竟如此强势的驳了他们的情面,还直指他家闺女不顾及闺誉,这么一大顶帽子,憋得他老脸一阵通红。 安氏闻言,便有些坐不住了“怀江家的,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的我家珠儿也是因着你们家小子才摔倒伤着脸,如今我家珠儿脸上落了疤,日后她可怎生好活,不说别的,亲事都难寻着好的,你看,咱两家多少是邻居,且我们潘家可不比乡下的泥腿子,配你们家小子也是体面,你们总不能看着我家珠儿就这么的——。” 李婉翻了个白眼,打断安氏的话“安婶子,你这话好没意思,你潘家体面看不上我们这种泥腿子,为何又跑来我们家寻说法?那我今个倒要问问你们潘家,我家小叔昨日之前并未曾见过你们潘家闺女,而你们家闺女一口一个哥哥往他身上栽,他不闪着,难道还接着?要是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又得赖上咱家小叔不要脸面不避嫌,不顾及别人家闺女的名声了?” “我们老李家虽然世代都是泥腿子,但也没到那种不知礼仪兼耻的份上,且不说几哥儿从小便接受圣贤书的教导,倒是你们潘家,我瞧着潘掌柜这般的人物,应是最注重家里孩子的栽培,连最基本的闺誉都没教好闺女,转脸就甩到我们老李家来了,这是哪家的道理?是你们潘家独有的道理不成?” 安氏见李婉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却没想到说出来的话,把他们夫妇二人怼得够呛,比她那当家的还会怼人。 “你——,你莫要胡说,我家闺女怎的没名声了——。” 李怀江将茶碗重重搁到案几上,这一声响吓得安氏顿时住了嘴,潘掌柜的脸色也变了变。 “我家夫人哪句话说得不对,潘掌柜和安婶子莫不是以为,你们心里的那点子盘算,我们夫妻是眼瞎了看不出来,我与我家夫人本不想戳穿你们的心计,难不成你们要仗着自己掌柜的身份,欺压我们乡野庄户低头?” 罗先生也冷冷地嗤笑一声,这记笑让潘掌柜心底一个咯噔,再看去,便见罗先生眼梢都不带给他的。 潘掌柜何时遭过这般冷眼对待,心里顿时窝着股子气,若不是他偏信了闺女那所谓的梦,闺女何故落得如此的下场。 李家不过世代的泥腿子,他怎信了李家会出一个朝廷命官! 安氏本也是个性子泼辣的,这些年仗着当家男人的脸面,从没有人敢这般给她气受的,顿时就站了起来,拿着帕子的手便指着李怀江夫妻二人怒声质骂。 “好你们一对黑心的夫妇,你们不过是长兄长嫂,还真仗着是孩子的亲爹娘不成,十岁已是个半大小伙子了,他就该担起我家闺女的终身。” 安氏话音未落,堂屋门外传来了李族长的一声怒呵“呵,我怎不知,我李氏的族人还有被外人这般指着面质骂的。” 众人看去,便看见李族长夫妇二人脸色不善的登门而来,李怀江和李婉当即起了身。 潘掌柜先是一怔,也急忙忙的起身恭迎“里正老爷——。” 李族长冷眼一扫,潘掌柜满腹的委屈立马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李王氏面上可没有当家的沉稳,鄙夷的扫视了眼嚣张的安氏,转身就向李婉伸出手来。 李婉忙扶着李王氏到一旁落坐,装出比谁都委屈的巴巴模样“五婶,您可算来了。” 李王氏看着无不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侄儿媳妇别怕,有我与你五叔在,没得让人欺负了你们去。” 安氏这么一听,立马又不忿了起来,还没出声,就被潘掌柜的扯了一把,又只能按捺住性子重新落坐。 李族长在罗先生身旁的椅子落坐,抬眼看向潘掌柜,没等潘掌柜再次开口,便道“昨个的事情本里正也都听说了,潘掌柜可要听句公道话。” 潘掌柜哪看不出里正和里正夫人这是来给老李家撑场子的,可他一个掌柜再如何也得给里正的面子。 “自然,里正老爷您请说。” “呵!”李族长先是冷笑一记,才幽幽开口道“你们潘家不念在罗先生与老李家的帮扶,才能有机会落户在长留村,或许潘掌柜会认为以你如今的身份,在哪都能让一家子好生过日子,自是瞧不上咱们这种乡野农村,不过,当下在我长留村的地界,便容不得潘掌柜你拿乔。” “里正——”潘掌柜没想到里正这么大剌剌的偏帮,一张老脸又涨得铁青,敢怒而不敢言。 “怎么,我说错了?”李族长扫了潘掌柜夫妇一眼,接着道“昨个我们族里的婶子亲眼瞧着的事实,你们潘家教女无方,不顾及礼仪兼耻,硬往一个陌生的哥儿身上栽。” “可不是,谁家把闺女教养成这样,若是我们李家的闺女这样,分分钟拖出去打死沉塘了事,没得败坏了李家的门风。”李王氏鄙夷无比地道 安氏气得脑子嗡嗡的,什么打死,什么沉塘,凭什么,那可是他们潘家的闺女,她的掌上明珠。 李婉微笑,补刀“五婶说得极是。” 李族长懒得理潘掌柜两口子的怒容,看向李怀江“怀江,这事你怎么看。” 李怀江向他拱了拱手,道“这事,本与我们老李家无关,我们两家本就无交情,日后也无需有任何的往来,今日五叔在此,还请五叔主持公道。” “好!”李族长不假思索的应了 潘掌柜闻言,气得虚指着手指“怀江,这……这事如何能闹得咱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份上,这明明就是一桩小事……” 李怀江冷冷睨了潘掌柜一眼“潘掌柜,对你们潘家而言事小,对我们老李家来说事大,且不说我们家几个小子是读书子,日后的名声固然重要,潘掌柜您不知?今日这事便论到此,日后还请你们看好自家闺女,莫要再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潘掌柜见这事是说不通,也没有扭转的余地,再看老李家和里正对他们夫妇二人的不待见,气得只能甩了甩袖子,一把扯起安氏。 “我们走。” 安氏似是才恍过神来“当家的,咱……咱就这么走了?珠儿可怎么办?” 李婉见安氏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嗤笑不迭“安婶子还真是不顾及自己闺女的名声,口口声声为了闺女,哪有做娘的这般拎不清,跑到别人家硬塞闺女的。我们老李家的小子,即便一辈子打光棍,也要不起这种人家的姑娘。” 李婉这番话,无疑是打了潘掌柜两口子的脸面,潘掌柜只觉得脸上一阵辣疼,毫不顾及安氏哭哭啼啼的不愿走,强硬的把人给拽了出去。 第88章 潘明珠不认命 潘明珠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的闭上双眼,脸颊传来的微微疼意,无时不无刻不是在提醒着她,这辈子还没开局,便毁于一旦。 她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错了,明明她与老爷有上一辈子的缘份在,难道这是报应? 不,不该如此,自她睁开眼重回到八岁这一年,便已下定决心,这辈子要与老爷好生过日子,弥补上一世的过错。 她不甘心,她才是那个能陪着老爷步步高升的正经大夫人,未来的二品诰民妇,只要她收敛心性,老爷就无有不要她的。 还有,明明上一世就该死了的叔伯们,为何全都在,还都好好的活着,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上世重合相对的。 以及,那个被卢子绍收藏在画像上的李思婳,她那早死的小姑子,她怎生会在这,她该是被卖到了卢家做丫鬟,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都对不上,为什么都对不上,可这些人物都是存在的,到底哪错了? 这时,潘明珠听见屋外爹娘的交谈声,她知道,这一次爹娘上老李家替自己讨要说法,强迫老爷对她负责没能成功。 愤恨的潘明珠紧紧的攥紧两个拳头,努力压抑心里的那股子怨气,都怪自己没能沉得住气,如今还伤着脸,老爷会不会更看不上她了。 “我明明同你说,让你好生看着珠儿,待我想着好法子了,再与老李家结交亲近,你怎的就让珠儿自个跑到外头去了?” 被当家责难的安氏,心底忿忿然“我怎知如此,我总不能不错眼的盯着珠儿看呐,如今事成如此,当家的你竟还怨上我来了,依我看,珠儿那梦就是假的,老李家那些个泥腿子,哪个看着像个正经出色的人才。咱家什么身份,他们家什么身份,给他们脸了还,我们家闺女能看上他们家小子那是他们的福气。” 潘掌柜闻言怒极,真想捂住老妻的嘴“你再大点声,没得让老大他们听了去。” “怎的,你以为老大两口子没脑子不成,咱家原本在村子里好好的大宅子虽然没了,镇上明明也有座宅子,偏生来到这乡野村庄安生立命,老大他们不会想?” 潘掌柜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也怪我,人老了竟也听信了小儿之言,等珠儿脸上好些的,咱家便离了这长留村吧。” “当家的,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不依,咱家珠儿都是因着那家小子,才落得如此地步,日后珠儿的脸能不能好好议亲都是回事,不能便宜了那家小子。” 砰!!! 安氏的话音未落,二人身后的房门便被撞开,就见潘明珠跌跌撞撞的从屋里冲了出来,扑进了安氏的怀里。 “爹,娘,我们不能走,不能走。” 潘明珠越说越急,眼泪洼啦啦的往下落,安氏心疼得眼眶都红了“珠儿别哭,爹娘都依你的,别哭,大夫说了你的伤口沾不得水,别让泪水打湿了。” “娘~~~,女儿一定会让怀溪哥哥喜欢上我的,咱家不能走,怀溪哥哥日后是大官,我是诰命夫人,爹还成了皇商,还有大哥,大哥的儿子,咱家都靠着怀溪哥哥有了好的出路,爹,您别犯了糊涂,咱家不能离开。” 潘掌柜本来动摇的心,在听着闺女的这番话后,又定了下来。 是啊,如今珠儿的脸已经这样了,如果离开了长留村,日后珠儿又能找着什么好的亲事,不如便留在这,或许真如珠儿所言,她与李家那小子若真的有缘份在,他们家一遭得了大造化也不一定。 不论别的,老李家应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能随随便便拿出二百多两的银子采购粮食,这哪是普通庄户人家能办到的,即便李家那小子日后没有大造化,可依着老李家的根底子,珠儿如若嫁了过去,日子定也不会难过到哪去。 ----------- 这边,李怀江和李婉送李族长夫妇二人出院子,凌氏早前便依照李婉的吩咐,用竹篮子装来两把粉条,还有小半篮子的土豆。 早几日,李王氏已在老李家吃过一回肉沫拌粉,那爽口的滋味如今都还勾动着肚子里的馋虫。 “这好些粮食,你们的心意,我与你们五叔都心领了。” 李婉笑道“五婶,您莫要与我们家生分,这也都是咱家自己留着些吃的,剩下的都留着来年的种子,等开春的,咱们族里都能种上土豆。” “好好好~”李王氏笑得殷切,接过篮子“那五婶也就不与你们客气了。” “您可千万别。” 聊了几句,夫妻俩才把人送了出去,回头李怀江便又到堂屋与罗先生详谈,李婉则到灶房,见陈氏抱着丰哥儿在烧火。 因着昨日院门外的闹剧,陈氏没能及时赶回来,心里那个虚,巴不得烧火的时候把儿子都怼到灶里,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勤快。 李婉没眼看,随口问道“二弟他们几个上哪了?” 晌午吃了中饭,家里几个伙子就不见了踪影。 陈氏忙道“当家的跟着二哥,顺子哥到后山上砍柴火,这不眼见着今年寒气来得早,也好早些给家里多备些过冬的柴火。” 锅里正炖着肘子,那香味简直引人犯罪,他们家天天肉香四溢,周围邻居闻着不知道作何感想。 其实这古代的猪肉价格并不贵,但也是寻常百姓的桌上难得的佳肴,因着古代没有阉猪的说法,猪肉总有一股子膻嗖味,每回都得放上许多大料,才能盖住那层气味。 锅里的肘子是陈氏掏三房的私房给家里添的油水,主要是心里有亏,眼见陈氏真心融入到这个大家里头,收起了从前以往的那点子计较,李婉还是觉得欣慰有之。 至少日后,他们大房走了,老爷子留下的几房孙子,也能够相互扶持,没得手足之间还互相算计拉踩的,又不是有那皇位继承,乡野庄户还搞什么宅斗剧。 三房的孩子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肆操办,只简单的一家人在灶房里吃顿好的,陈氏娘家人在孩子满月那日倒是来了一趟。 陈氏的娘看着是个懂礼数的妇人,据说年轻的时候曾是桥阳镇上某个大户家里的丫鬟,因到了适婚的年岁,陈氏的娘伺候的老夫人是个心善的,发还了身契还把她许配给了家中一同发还身契的小厮,也就是陈氏的爹。 陈氏爹娘当年成婚后,继续留在大户家里做工,没曾想,几年过后大户一家遭了难,那些身契攥在主家手里的下人没一个落着好的,相较之下陈氏的爹娘是幸运的,他们的身契在自己的手上,带着积攒多年的工钱回了陈家村,老实种地过日子。 第89章 李怀江出远门 淄州的第一场雪,在入冬前如期而至,也是李婉和李怀江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场雪,白雪皑皑积满了大地,寒风夹杂着大雪迎面扑来,冻土犹如能刺透一切防护的冰刀。 老李家每间屋子都烧上了热炕,屋里暖洋洋的,往年原身以及家里的每人,都只能窝在屋里的炕头挨着饿,而今年家里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日子也都往好的过。 “算着日子,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今年淄州的老百姓因着地动大灾,日子都不好过,我怎没听你再提及,这次受灾朝廷是否有派来赈灾粮。” 李婉烹着热茶,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前面案旁,书写字画的李怀江闲聊。 李怀江闻言,顿下了笔墨,满意地看着自己新题的诗句。 “听说是来了一部分,勉强能撑过今年的冬日,新定皇朝,国库空虚,能有一点是一点。”说到此处,李怀江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昨日老家伙同我提及,下月初便动身前往邻县。” “这么赶?不过完年再走吗?”李婉竟不知时间定得如此仓促 这不是压根不让他们家好好过个年嘛,若不是罗先生有意引荐某举人老爷给李怀江,李婉都要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存心的。 难怪,李怀江成日叫他老家伙,瞧瞧,干的都是什么事。 李怀江其实也不想那么赶,奈何二月就得开启县试,这么算下来,春节是无法好好在家中一起过的。 “老家伙得赶着初春融雪未化,上一趟长白山,呵,也是够折腾的,说是今年初春去晚了,几味不错的药材没能保住。前些天他已捎了口信到举人老爷家中,举人老爷没有不卖他这个面子,届时先把我领到举人家中,他便独自前往长白山。” 李婉“罗先生这一趟去,还不知来年赶不赶得回来,思婳那丫头只能先暂时拘在家中,练习先生留下来的医书。” 李怀江“夫人难道就不担心为夫,为夫这一趟出门,春节不能与你守岁,待考完了县试兴许才能回来见你。” 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你给我好好的考,我可指着你过上好日子,有那耍嘴皮子的功夫,倒不如好好多看几本书。” 李怀江闻言,轻笑地来到她身旁坐下,端起刚沏的热茶,抿了一口,长叹口气道。 “夫人请放心,为夫自是有分寸,保证不会让夫人失望。” 其实,李婉怎会舍得第一个年与男人分开过,只不过,若是自己表现出来,会让男人有了牵绊,到时影响了考学的心情。 “县试我就不到县城寻你了,等你考完回来的,我再给你接风洗尘。” 李怀江会心地握过她的手,点头“好,一切听夫人的安排,五叔已为我做足了联保的准备,届时我回到县城,直接便能入了考场。” 李族长给李怀江寻的保举秀才,是通过王大人的关系寻得,那位保举秀才是知县城里人,年约五十,在县城的书院担任先生。 宋秀才见了李怀江一面,免不得一番考校,对李怀江的学识见解颇为满意,还说,如果来年李怀江成功考中秀才,他便抛下老脸引荐李怀江进府城的白鹤书院。 为此,李怀江自然是道谢不迭,只不过他真真不想到书院上课,并不是他自视甚高,而是接受不来古人先生知乎者也,摇头晃脑的课堂氛围感。 他心里已有成算,若高中了秀才,便厚着脸皮再到邻县的举人老爷家中做个关门学子,学个一年半载,也便是了。 “好,我晚些打量着,给你多备些礼送到举人老爷家,若你日后中了秀才,咱俩再一同前去谢师。” 李怀江点头,嘴角微勾“嗯,为夫不在的这段时日,夫人得好生将养着,家里的活也无需你来操心,说句话让下面几房人去做便是。还有顺子,有他在我也放些心,这小子能护你周全。” “我还想着,让顺子陪你到邻县,罗先生带你去了,你便一个人留在那。” “无妨,搁人家中便是门客,顺子留下来守着你们娘几个,为夫才能安心外出不是。” 李婉想想也是,李怀江这一走,家里若有个啥事没人与她商量着来,下面几房人都是没个主意的,有顺子在也能给她壮个胆。 “你就放心大胆的去,我可等着做官夫人呢。” 李婉这话,成功把李怀江给逗笑,如今天寒,难得媳妇不再埋头做针线活,一双手也养得不错,只是身上的肉着实长得太慢。 ------------ 一晃眼,就到了李怀江与罗先生出行之日,家里人他们夫妻只说李怀江是陪同罗先生出远行,来年二月便能回来,李怀江各种敲打下面几房兄弟,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要如何如何守好家,如何如何听从长嫂的吩咐办事。 为此,下面几房兄弟没有不应的,便连陈氏也忙不迭地插上话,保证一定会听大嫂的话,大嫂让她往东,绝对不敢往西云云。 李婉给李怀江备去的礼,无非就是自己家种出来的土豆,还有小半袋子的土豆粉条,再有就是凌氏腌制的酸梅子。 这种梅子是他们后山上常见的野梅,生吃有些涩口,腌制后倒是脆口酸甜,有时李婉没什么胃口,吃上几颗尤其开胃。 李婉开始还想着到县城买些体面的礼物捎带上,被李怀江给劝阻住,毕竟人家举人老爷啥好东西,好玩意没见过,他们乡野庄户能送得出手的,人家还不一定能瞧得上眼。 李婉想想,觉得非常有道理,倒不如送些家里做的吃食,来得贴心有情意。 从县城订好的马车与车夫,晌午便赶到了他们老李家院子门外,李婉表面淡定的送二人上车,李怀江却有些不淡定了,握着媳妇的手,甚是有依依不舍之感。 惹来李婉的白眼嗔怪,生怕已经上车的罗先生给等急了,忙道“快上车吧,我等你回来。” “嗯,外头寒气重,你也快回屋里去。” 李思婳倒是依依不舍的红了眼眶,主要不是不舍得亲大哥,而是不舍得她的师父,亲大哥有大嫂嫂惦记,几时轮得着她挂心。 倒是师父,虽然年岁未老,可这趟出行,师父说了至少得一年才能回来。 她还没学会多少东西呢,师父还说回来后要考校她对医理的见解,让她好生背熟了留下来的医书手札。 思及此处,思婳硬生生又憋回了泪意,不难过了,是心好难! 第90章 李怀海死了 目送马车压着白雪飞扬缓缓离去,李婉的眼底才露出一丝落漠之情。 顺子知道姐姐定是不舍得姐夫远行,好心想安慰几句,脑子里捣鼓了半圈,才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姐姐,你别难过,咱今晚吃锅子。” 李婉闻言,忍不住噗滋笑出了声,瞧顺子那憨傻的模样,这小子脑子里也就那点子心思,全落在吃的上头去了。 “好,你去跟老姑说一声,晚上到咱家来一起吃锅子。” 顺子见姐姐终于笑了,应笑不迭“好嘞。” 当下天寒地冻,锅子吃了暖身子,不像别的菜刚出锅就给冻上了。 转头瞧见思婳仍痴痴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由会心一笑,手指轻轻掸去她发髻上的雪片,帮她把大氅的兜帽给戴上。 “不冷吗,快进去吧,回屋里帮嫂嫂看着昭儿,可好。” 思婳回过神来,乖巧的点头应声,转身便回到院里去。 李婉正要跟着回院里,一打眼便注意到邻居院子门边上站着的小身影——潘明珠。 潘明珠今日身穿一件及膝的浅粉色夹袄裙子,袄子看着厚实很是御寒,因着颜色讨喜,且是穿在小姑娘身上,倒显得小姑娘通身带着可喜之色。 这种亮色的料子,寻常庄户人家里难能瞧见,便连县城那布桩子也未有卖的,估计是潘掌柜心疼自家闺女,从外面寻来的好料子。 还有其脸上戴着面浅浅的粉红纱巾,那纱料看着就不便宜,纱巾上还绣着精美的莲花样式,再衬上她那双灵秀的眼睛,乍一看还真像朵白莲花。 不得不说,潘明珠若不是脸上落了伤疤,以她的姿色相貌,再加上潘掌柜的名声地位,日后定能许到一个好婆家。 自从那日,李婉就再也没见过潘明珠,虽然有面纱盖着脸,看不出脸上的伤疤,想也知道那疤定是落得极重。 李婉并没有那功夫去同情别人,只一瞬间便收回目光,迈步进了院子。 潘明珠是听了动静,才悄悄出来院子瞧上一眼,还以为这一次定能再见到李怀溪,然,并没有。 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康砚主动提及过来娘舅家给几个小子上课,每日晌午张芳便推着轮椅上的康砚,再带着小闺女过来老李家,全当串门子。 潘明珠自然就没那个机会再见着李怀溪踏出李家院门半步,为此,潘明珠心里无比的气恼,又拿隔壁的李家人没法子。 因着如今李家当家的大房发了话,便连她的爹娘也不能冒然登门,今日再见着李婉,潘明珠心里更是恨极了。 上一世明明早该到了地底下去的李氏,怎么不去死,肯定是因为这个粗鄙的乡下妇阻挠她和怀溪哥哥。 还有那个李思婳,瞧她刚刚穿在身上的那是什么,那么好看的大氅便连县城里的大户千金也不一定有的,虽然料子普通,颜色也暗沉了些,架不住款式招人眼。 当下的李家不过都是些泥腿子,凭什么不把他们家放在眼里,他们潘家哪比不过他们李家了,等她日后有机会的,见着了老爷,哦不,现在应是叫怀溪哥哥,一定要让怀溪哥哥知道,只有他们潘家才能供出怀溪哥哥未来的官身。 她就不信,怀溪哥哥不心动,相较之下李家哪有能耐供出怀溪哥哥未来的科举之路。 ------------ 李家的堂屋,几个月前照着李怀江的意思,砌了一个壁炉,再通上烟囱,冬日里即便是有事聚守堂屋商议,也不必担心受了寒气。 自从罗先生出行后,思婳每日下半晌都会分些时间学习管理账目庶务,以及女工刺绣,思婳做针线刺绣的时候,明昭便会跟在一旁,有模有样的学着小姑穿针引线。 而李婉,更多的时间沉浸当代的话本子上,偶尔听听陈氏不惧严寒搁外头搜罗回来的八卦新奇事件。 最新的事件是与马家有关的,也是与李怀海一家子有关的话题,据说康氏如今闹着分家,以往隐忍不发的康氏,如今是天天搁家里头与马王氏婆媳大战。 堂屋里,李婉沏着热茶,听着李怀河从县城带回来的小道消息。 “你说,李怀海死了?” 李怀河双手接过大嫂给沏的热茶,点头“是的大嫂,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尸身都僵成冰块了。” 听着李怀河的形容,李婉差点没压住笑,强装出一副非常吃惊的小表情。 要说李怀河如何得知李怀海的情况,还当他今日与顺子又去了一趟县城,帮着把罗先生走前挑选出来无大用处的药材,卖到县城里的药材铺子。 自那日,李怀海两口子被马氏的大哥拖着背着带到了县城,身无分文的三人又找不着一个落脚的地,马氏的大哥便把两人丢在了泥瓦铺子门口。 泥瓦铺的掌柜瞧着李怀海两人狼狈的模样,还以为是从哪个乡野逃出来的难民,就差拿出扫帚赶人。 神智清醒过来的马氏,见自家大哥居然把他们两口子扔下跑了,只能跟人家掌柜解释来意。 掌柜的一听这两人的来头,没有露出马氏期许的表情,反倒一副恨不能扒了他们两口子的皮地凶恶样子,再喊来两名店小二将捆在柴火房里的李铭兆一块扔了出来。 马氏见着以往活蹦乱跳的心肝儿子,如今又瘦又没精神,浑身上下没一块皮是好的,一看就是被眼前这家黑店给折磨的,嚷嚷的要报官告掌柜的草菅人命。 未料,人家掌柜的半点没被她唬到,一口唾沫淬到马氏的脸上,还喊人将他们一家三口甩出店门外,别挡着他们做生意云云。 掌柜的是懒得与这两口子解释那许多,瞧着他们这副样子,还担心这两口子扒上他们家店不撒手了。 本就吐血昏迷中的李怀海,被几名店伙计强摔出去,当即疼醒了过来,再看到自家儿子这样,一口老血又梗上了嗓子眼,无奈如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马氏的侄子马福偷偷的从泥瓦铺子里溜了出来,将李铭兆在铺子里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李铭兆自从被掌柜安排到后院做些不甚紧要的粗重活计,也不得安生,今日趁着厨娘不注意偷吃,挨了揍,明日就放火烧了后厨房,好在大人们注意得早,不然当真得酿成大祸。 要么就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还以为自己仍是村子里的孩子王,试图教唆几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学徒给店里的工人下绊子,那几个学徒不理会他,他还蹬鼻子上眼把人打了,结果他反倒被那几个打了个半死,不服气跑到掌柜的面前告状,最后,事情抖落出来了,自然又没得他好果子吃。 最离谱的是早几日掌柜娘子带着家中三岁的闺女到铺子里,李铭兆趁大人不备,把人家小闺女一边的辫子给剪了。 这下可当真捅到了马蜂窝了,在古人眼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当爹娘的允许哪能让外人剪了去。 这一顿揍,便连店里的几个伙计也看不过眼,纷纷过来补上几脚踹的,好一顿打得李铭兆再也哭不出讨饶的声音,才将人捆了扔进柴火房里。 第91章 马家人的下场 马氏一个女人,拖着病弱的男人和孩子,又身无分文,在偌大的县城根本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最后倒是在县城郊外找到一处废弃已久的善堂。 善堂里早已被四处流浪而来的难民,以及当地行讨为生的乞丐占据,瞧着马氏拖着个动不了的男人,还有一个病弱的孩子,没有一人给她好脸色的容块地方,谁不是千辛万苦才逃难至此,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哪有那闲功夫去可怜别人。 而且善堂里的难民和乞丐多是男人,看着马氏是个女人,那眼神就好像野狼看到了兔子,即便当下马氏看起来蓬头垢面,相貌平平,可女人嘛闭上眼睛都一个样子。 再加上她身边那个男人,瞧着连根手指头都动不得,话也不会说,还有那个孩子,仿佛就剩一口气给吊着。 当晚,善堂里就传出了马氏撕心裂肺的叫嚷声,那些没参与其中的难民和乞丐,不是他们不想参与,而是他们抢不过,只能尽量堵上自己的耳朵埋头睡觉。 这件事,是一直潜伏在李怀海周边的街溜子传回来的消息,当时李婉听说了马氏的遭遇,只有一秒的唏嘘,更多的是觉得解恨。 上一世,李思婳的遭遇全拜马氏一手促成,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不足以还了思婳上一世正值花季的生命。 而李怀海亲眼亲耳看着听着,自己的女人被多人凌辱,心里哪有不恨的,一时急火攻心,不过李怀海却是个命大的,或者他体内的血量充足,吐了这么多回血,居然还未血竭而亡。 李铭兆早已被吓傻了,有几个坏心眼的乞丐还拉着他到跟前来,亲眼见证自己的娘是如何伺候男人的,这可把马氏绝望得恨不能昏死当场。 这晚过后,也不知是那群难民和乞丐有了良心,还是玩心未泯,竟也大发慈悲的把讨回来的吃食分了些给马氏,而马氏将这些口粮喂给李怀海的时候。 李怀海心里是拒绝的,可架不住不甘心就这么死去,闭着眼接受了口里的吃食,听着耳边传来的耻笑嘲讽,拌着嗓子眼里的腥甜咽下男人的耻辱。 然,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人嘛只要有了作恶的心理,只会愈演愈烈,无影映衬出李怀海心里的写照。 直到某一日,那些人打上了年仅五岁的李铭兆地主意,李怀海再也窝不住心口里的那股子怒火,死的时候一双眼都是瞪出来的。 而马氏亲眼见证自己的心肝被一群疯子欺辱折磨,哭得惨烈,还招来了善堂里的女人唾骂,那些同样流浪至此的女人们,早就看马氏这个水性杨花的胚子不顺眼了。 一声声的辱骂,就好比一把把利刃捅进了马氏的心窝里,她自认为自己的折辱是为了换回他们一家三口子的活路,结果……她的男人死了,她的儿子也没了。 遭受如此大的刺激,马氏看似彻底的疯了,大半夜大喊大叫的冲出了善堂,却无人理会。 次日,善堂里的难民和乞丐嫌弃李怀海父子俩的尸身晦气,结伴将他们的尸身拖到了外头,随意扔到了冰天雪地的路旁。 又过了几日,大雪转小,路旁的雪渐有融化,露出了埋在雪里的尸身,才被赶着牛车的李怀河看见冻成冰棍似的李怀海。 要不是李怀海死前是瞪着眼的,李怀河还真认不出他来,对于这个曾经与自己是手足兄弟的人,李怀河没有半点的怜惜之心。 他不似老三李怀池那般缺心眼的,啥好赖话听不出来,自打懂事起他就知道这个曾经的二哥李怀海不是个好的。 在李怀河将消息带回来给李婉的时候,李婉早在他们出事当日便已知晓,还得充当一个初听者,表现出些震惊之色。 唉,太难为人了。 李怀江之所以让顺子派人盯着李怀海,无非就是为满足李婉的好奇心,这可比看话本子来得刺激。 而当晚,看似疯了的马氏从善堂离开后,却回到了长留村,趁着冬日天未亮钻进了马家新盖的院子里。 也因着马氏的回来,康氏才与马王氏大闹分家,虽然他们一家子不知道马氏在外头经受了什么,瞧她这样子,再看她如今只身一人回来,多少也猜出了几分。 康氏哪能容忍这样的小姑子留在家中,不说若被村里人发现了马氏回来,他们马家会不会遭受里正的驱逐,以马氏的心性,留在家中迟早是个祸患。 于是,李婉坏心思又来了,小小的帮了康氏一个大忙,也托了那几名街溜子的本事,将马氏在善堂里的遭遇散布到了长留村。 康氏不是想分家嘛,这下马王氏彻底护不住马氏了,不过康氏也因此落不着好,马家出了这么个闺女,康氏自己的闺女日后的人生必然也好不到哪去。 康氏这一遭并不无辜,上辈子如果不是康氏使坏,李怀溪便不会被卖到邻县的私煤窑里,至少不会让李怀海提前生起卖了李怀溪的想法,让一个十岁小儿遭受非人的折磨与痛苦,落得个孱弱的病根。 唉,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马家的事到此告一段落,而死去的李怀海,便到地底下找老李家的便宜爹娘忏悔吧,当初他的命是这对便宜爹娘续的,种下的恶果自然也由着这对便宜爹娘去收。 ---------- “大嫂,五叔让我问您,冬至那日开族囷,您这边有没有啥吩咐的话要带上的。” 这个年,村里的百姓难熬,李族长选在冬至开族囷,也是与族中的族老们商议过的,至于每家每户派发多少,李婉知道族里那些大佬都是有数,当下李怀江又不在,她一个女人不便插话。 李婉抿了口热茶,摇了摇头“没有,一切按五叔的要求去办,那日你与三弟都到族里帮忙吧。” “是的,大嫂。” 族囷只针对于李氏的族人,怕且开囷那日被村里其他人家看到了,免不得会引起纷争暴动。 思及此,李婉喊住了已经走到门边的李怀河“二弟,你帮我把顺子喊来。” “哎!” 顺子不是李氏族内之人,这种事情顺子不好参和其中,不过让顺子带着人悄悄在到一旁盯着,若有暴乱,至少能够及时扼止住。 第92章 邹三爷 这天,一辆带棚子的马车驶进了长留村,村民们一看就知道是如今住在他们村子里的潘掌柜回来了,他们村子里能用得上马车的也就只有潘掌柜这种体面的人家。 只是,潘掌柜的那辆马车刚进村子不久,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而且后头来的马车棚子看着明显要比潘掌柜那辆马车结实讲究。 这时,有的村民就在家里头琢磨了,他们村子里何时引来了比潘掌柜还要有脸面的人物。 又见两辆马车行驶的方向一致,都以为是潘掌柜带了贵客回家也不一定,毕竟他们这种庄户人家,一辈子都攀不上县城有脸面的大户才用得上的马车。 潘掌柜的马车缓慢的停靠在自家院子门外,屋里头听闻动静的安氏忙不迭的迎出来开门,果然看见当家的男人回了来,立马笑盈盈的接过当家男人从马车里拖拽出来的粮食。 潘家人刚搬到长留村,还没来得及置办田地,家里的嚼用口粮全靠着潘掌柜从县城里带回来。 “老大,你爹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给搬东西。” 安氏只能拿几件小样,大袋的面食她根本扛不动,便冲院子里喊来儿子帮忙。 “哎,来了来了。” 潘氏的大哥刚出来院子,潘家三口子就瞧见后头来了辆马车,且马车就停在隔壁的老李家院门外。 安氏当即皱起了眉头,因着心里对老李家存着怨气,话也酸溜溜的“哟,谁还能上隔壁家来了,瞧瞧那马车,该不会是哪家不长眼的大户吧。” 潘掌柜回头,一眼就认出打头撩开车帘子下车的梁掌柜,神色间便有片刻的怔愣。 想着当初李家有意与他们云商行合作的新粮食,被梁掌柜的益商行截了去,这会子大冷的天,梁掌柜特意登上李家的门,莫不是那粮食当真有了什么特别的销路。 可他明明暗中派人盯着益商行的粮铺,这几个月里对方铺子并没有对外售出新品项,更没有那叫土豆粉条的玩意儿。 要说粉条,第一回他们上李家,李氏给他们家回了土豆粉条的礼,因着安氏不会做粉条,还一直搁粮房里头放着没动。 梁掌柜先下车,紧接着马车帘子再度被掀了开来,出来的是一名瘦高个子年约五旬的中年老男人,男人穿着讲究,衣服料子看着就是上品货色,县城里的人家未必能穿上这么好的行头。 这不禁又让潘家几口人大为吃惊,梁掌柜的转身刚敲响李家的院门,无意间扫视到一旁的潘掌柜。 都说同行见面,份外眼红,这句话用在梁掌柜与潘掌柜身上半点不为过,可相较之下,梁掌柜却比潘掌柜表现得阔达大方,先是礼貌的朝潘掌柜拱了拱手。 潘掌柜见状,似是才恍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礼,本来想借机问点什么来着,却见梁掌柜的不再看他,而是回身与那名同行的男人敬恭的耳语了几句。 男人听了后,一脸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潘掌柜,这让本就憋着话的潘掌柜一时间,涨得脸色难看。 这时,老李家的院门从里头打了开来,开门的是凌氏,认出了门外的梁掌柜,当即有礼不迭地将人迎了进去。 梁掌柜回头向身后的车夫使了个眼色,让其把车里的东西一一搬进院里。 届时,潘家的人才注意到,车夫从马车里搬出来了好些物件,几匹看着不凡的颜色料子,还有两口不小的箱子,这架式比大户人家送年礼还要来得贵重。 安氏瞧着不禁眼热,想着自家闺女如今成天巴巴在屋里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寻摸机会与李家的小子碰面,李家现下倒好,把她宝贝闺女害成这样,还攀上了体面的大户。 潘氏大哥注意到爹娘脸色的变化,麻溜的扛起一袋面粮送回屋,潘掌柜也不再看了,催促着安氏赶紧把东西一并提了进去,杵在外头没得让人看了,以为他们家见不得他人家好呢。 ---------- 李婉本就在堂屋里沏茶看书,这些天她把买回来的话本子翻了遍,开始看起了李怀江的书来,这让下面的几房兄弟们见着,都认为她这个大嫂以书慰籍相思之愁。 直到堂屋的房门被敲响,李婉从书里抬起头来才见着李怀河领着梁掌柜进了来,忙不迭地合上书,起身迎笑。 “梁掌柜,您来了。” 梁掌柜喜形于色地拱手作礼“侄儿媳妇!” 梁掌柜脸上谄媚的笑,不禁让李婉眉头一挑,再看后面跟进来的陌生老男人,心里便有了成算。 据说,他们家当初送到益商行粮铺的土豆粉条,次日梁掌柜便暗下派人送至码头,将那批粉条运回远在津州的东家——邹家。 “老夫此次前来才听说,怀江他出了远门啦。” 李婉忙将人请到堂屋中间的那张客桌,圆形的客桌和椅子是李怀池在入冬前才打造出来的,面上刷了木漆掠了好些天,此时已闻不着木漆的气味。 “是的,我当家的陪罗先生远行采药,许是得开春后才能赶得回来,不知梁掌柜此次前来是……” 梁掌柜闻言,立马介绍起身旁的男人“这位是我们益商行的少东家,人称邹三爷。” 李婉礼貌的冲邹三爷颌首一笑,“邹三爷!” “李娘子,不必多礼,此番我冒昩登门叨扰,还请李娘子莫要见怪。” 邹三爷面相平庸,却是个精神抖擞的,从面上看是个随和好相与的人物,但也掩盖不住他的那双眼晴里异于普通老百姓的精明,一看就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 “邹三爷言重了,您请坐。” 这边,李怀河把李婉先前架在上首案几的炉子和茶壶揣到了圆桌上,李婉眼神示意他一同坐下。 当下李怀江不在,梁掌柜带着外男上门来,自然不能就她一个妇人接待,把李怀河留下来,也是有李婉的打算。 不等邹三爷发问,李婉落落大方的介绍道“这位是,我二叔子,李怀河。” 邹三爷闻言,当即客套的与李怀河拱了拱手“梁掌柜称呼李娘子为侄媳妇,那我便称这位李二世侄了。” 李怀河头一回面见大人物,心里直打怵,当下见着对方与自己客套,吓得赶紧又从椅子上起身,双手一拱深躹了一礼。 “邹三爷。” 邹三爷瞧见李怀河那拘束的样子,心情豁然开朗,忍不住笑道“李二世侄不必拘谨,我乃是生意人,没有那般的讲究。” 李怀河听着这话,却也不敢放松了心态,脸上讪讪然的傻笑,才跟着落了座。 第93章 泼天的富贵 邹三爷是益商行的少东家,主要负责对接商行货物进项,以及旗下所有商行的账目往来,可以说,如今邹家家主不过是挂了个掌控者的虚职。 邹三爷之所以年关将至还赶至淄州,全为了他们李家先前做出的土豆粉条,这一点,在邹三爷开口说明来意之前,李婉就猜到了。 据说,粉条一送到了津州,邹家便照着一并送来的方子让厨房备了来,邹家人尝了后无有不称赞一绝的,这样新奇好吃的粮食,若是让他们益商行拢断销路,将是一笔大的进项。 再有邹家的家主又命人送了些前往盛京城里,一直在背后扶持他们益商行的贵胄家中,那名贵胄听闻是从海外引进的新粮食,便也借花献佛呈上了皇室内,这下子对上了宫中最得圣上心意的五皇子胃口。 说来,当今皇朝的五皇子因着自小身子孱弱,对吃食方面向来挑剔,在土豆粉条送进宫前,他已绝食多日,每日靠着一口老参汤吊着胃,当今圣上与皇后愁得都要提起两米长刀到御膳房砍人了,这对帝后可是携手血溅沙场坐稳的江山,说提刀就绝对不拿棒子。 邹家家主收到贵胄的口信,得知那土豆粉条居然还入了宫中皇子的眼,别提有多激动了,连夜让邹三爷收拾打包,备上厚礼一并赶往淄州,可别让这好事落入他人手中。 便有了今日,梁掌柜领邹三爷前来登门造访一事,开始邹三爷还担心李家的当家人不在场,这笔买卖无法落定,可在得知家中买卖生意之事全由李娘子一人作主,又不禁对眼前这名看似娇弱的妇人另眼相待,重新有了一番的斟酌。 几番交谈下来,邹三爷倒是渐渐欣赏起李婉的生意头脑,提出的条件委婉而又强势,半点不似乡下妇人的无知作派。 而李怀河在听说,他们家做出来的土豆粉条居然进了皇宫,还让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皇子给吃进了肚子里,脑子里就像灌进了风嗡嗡的,好似不太真实的样子。 李婉其实也是震惊的,这泼天的富贵来得如此凶猛,毫无征兆的大饼就这么砸到了自己的手上,这场开局完胜啊。 直到邹三爷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便是一沓子银票,面额皆是百两。 “李娘子,这里有一千两,是我们益商行预订来年粉条的货款银子,也是我们邹家为表诚意,与李娘子签下这笔合作的买卖。” 李怀河尤自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掐了把大腿,会疼,心里一阵激动狂喜。 李婉粗略的在大脑过了一遍,上回送到益商行的粉条有一百七十斤,而她当初的定价是八十文一斤,折合便是十三两,这一千两,就代表着他们家来年得提供一万多斤的土豆粉条。 哪怕他们家带上全村子里的人把拳头抡冒烟,也弄不出来一万多斤的土豆粉条,这邹三爷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不瞒邹三爷,因着从海外引进的土豆种子暂且匮缺,咱家的粉条来年只能供出三千斤的量,至于往后每年,供货量也会逐步上涨,但最初的定价不变,如果邹三爷有意与咱家合作,我便收了三千斤的订银,保证来年分两批次,供足份量的土豆粉条。” 邹三爷眸光一闪,当即笑道“好!” 其实他拿出千两不过也是为了试探李婉的心性,如今看来眼前这名妇人,的确是位有经商头脑的,不似那些见钱眼开囫囵咽下大枣的蠢人。 “还有便是,咱家的粉条往后供应渠道虽以邹三爷的益商行为主,但尚若我们家的粉条产量足够,益商行也不能以此断绝粉条分销的路子。” 邹三爷沉吟片刻后,大方笑应“那是自然,只要李家每年往我们商行供给充足,咱商行也没有理由阻了李家别的销路。” “好,如此咱李家多谢邹三爷的赏识,还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邹三爷闻言,爽利一笑“好好好,合作愉快。” 这新词,很有意思,很不错。 收了订银,李婉拿出现实的那套,让李怀河到老四屋里拿来笔墨纸,与邹三爷一同草拟了两份合作契约。 有了契约不但李婉心里安稳,便连邹三爷也觉得妥贴,一旁的梁掌柜全程当起了背景板,会发笑的那种,心里美滋滋得很。 这回梁掌柜自当在主家面前露了脸,以往他是从小伙计升上的掌柜,主家也是看在他老实肯干,才给了他这份体面的活计,却不得重用。 如今他为主家牵头做下了这笔买卖,邹三爷在来的路上便隐晦的与他暗示过,若合作顺利,日后粉条派送的账目便由他一人经手,这可是个大体面的活计。 契约落款时,李婉让李怀河一并签下了名字,且摁下了手印。 因着日后,若是李怀江那边顺利的话,长留村这里的事务只能交由李怀河经手,这份契约的合作时限定期为三年。 李怀河做梦都不敢想,大嫂居然让他担起这么大的重任,当即就在心里暗下了决心,家中的这笔买卖他定要用心做的,才不负大嫂对他的信任。 送走了梁掌柜和邹三爷,李婉才打开那两口大箱子,其中一口箱子里装的都是冻上的牛肉,羊肉,还有狗肉、兔肉;另一口箱子则是些上好的干货,其实,最贵重的是那几匹布料。 摸着手感顺滑,且颜色上乘,只是不适合乡下庄户人家上身,所以李婉先将料子收起来,待日后的,李怀江有了官身,这些料子就可以上身了。 李婉来了这么久,都未曾听说知县有卖羊肉的,这下子看到了羊肉,眼睛都馋了,冬日里涮上羊肉锅子,最是滋补不过。 不知道李怀江在举人老爷家中过得可好,有没有好好读书学知识,羊肉锅子他是没有口福了,小小的惦记男人两分钟,李婉就拿出一块羊肉送到灶房。 秉持着亏了男人,也不能亏了自己,所以,今晚吃羊肉锅子甚好。 --------- 从灶房出来,李婉直接回到了正房,把房门栓上,将那二百两的订银放到了装钱的匣子里,钱匣子的旁边还放了个老旧的首饰盒子。 刚来那会子李婉打开看过,里头是老爷子送给原身的传家之物,是一只掐丝纯银双燕缠珠的活环手镯。 手镯掐丝工艺精湛,中间镶嵌的珍珠光滑圆润,晶莹饱满,李怀江看了都说这只镯子若是放到了现代,收藏起拍价格百万打底。 如此贵重的传家之宝,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想戴也不敢戴,倒是可以在自己屋里臭美一阵。 轻轻抚摸镯子上缠绕的两只飞燕,灵巧生动,惟妙惟肖,在原来的世界里,李婉自身的好首饰也不少,但古人首饰的做工是现代的流水工艺无法比拟。 轻轻晃动白细的手腕,忽然,觉得镯子上的两只飞燕眼睛眨了一下,吓了李婉一怔,再定眼一瞧又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伸手解开手镯活扣,竟发现怎么也摁不开,完了,这下可把李婉给难倒了,强行把手都勒红了还是脱不下来。 难道,这手镯她还非得戴着不离手了,好在古代衣服袖子宽大能遮掩,晚些弄点油什么的涂抹,或许就能脱下来。 第94章 铭笙好难 这日一早,李怀河和李怀池兄弟俩分别带上自己房里准备的节礼,带上自各的媳妇,回岳家送年礼。 三房李怀池倒是个舍得给媳妇体面的,逮了两只母鸡,两条草鱼,两条肥猪蹄,还买了一坛子酒和茶叶,这在庄户人家里已算是尤为厚重的节礼。 因着陈家村相隔较远,外头风雪夹杂,李怀池早早到村子里借来了一辆带棚子的牛车,带上媳妇孩子出发。 二房李怀河准备的也还算可以,两斤五花肉,两斤酥糖,还有两匹县城里买的中等料子,虽然凌家就在本村,女婿闺女回来也会留下吃了饭才走。 而李婉在这里没有娘家,往年原身夫妻俩偶尔也会往张家送节礼,不过都是些庄户常见的,一条腊肉,或者一条瘦叽叽的草鱼,已是原身俩吃糠咽菜省下来给置办的。 今年李怀江不在,李婉就带着顺子还有家中几个小的到隔壁送礼,上回邹三爷送的冻肉还剩许多,挑了些狗肉和牛肉,还有李婉早前就给李婆子和张姑父做好的冬衣。 李婆子爱不惜手的抚摸崭新的冬衣,眼眶不禁被泪意浸湿,对李婉的孝顺赞不绝口。 “怀江他出了门子,苦了你一人在家中看这几个小的,还得费心给我们俩个老的做衣裳。” 李婉见李婆子很是喜欢她给做的衣裳,心里莫明的有种成就感“老姑,这都是我该做的,这么多年来我和怀江没少得了您和姑父的照拂,这点小事,你莫要挂在心上。” 顺子带着孩子们到堂屋和张姑父,以及康砚喝茶闲聊,李婉跟着李婆子、张芳到了正房屋里,无非也就是闲聊家常,如今两家住得近,每日都能互相串个门子。 张芳如今住在娘家,手中没个进项,一家三口吃的用的全仗着爹娘老子的帮扶,眼见大嫂嫂给她爹娘送来这么些厚礼,心情莫名就有种复杂之味。 可脸上却依旧笑着,打趣地道“我娘常说,大嫂嫂就像是她老人家的亲闺女,如今看着大嫂嫂与娘这般亲近,我这个做闺女的倒有些忍不住吃味了呢。” 李婆子闻言,嗔怪道“瞧你说的,你大嫂嫂就是咱老李家的闺女,这话老娘可没说错,就你小的时候,家中大人到地里忙活,你大嫂嫂还帮着带你,喂你吃,给你擦身子,这些你都忘了。” 张芳被嗔得脸红尴尬,讪笑道“娘,女儿当然不敢忘,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李婉打眼瞧着李婆子母女俩说说笑笑,其实她挺羡慕张芳有个疼她的亲娘在,当初张芳受婆家挫磨全拜自己的软性子所赐,明明有这么强势撑腰的老娘,还有一众表兄弟做支援,却不懂得利用起来;再加上康砚也是个好说话的,这两口子生活在康家,到底是会被看轻了的。 李婆子想起前段日子关于来年土豆粉条的买卖,便忍不住问道“婉儿,来年咱家真得弄出那么多粉条给人家送去?几千斤可不是小数目。” 张芳也听说了,还听说他们做出来的粉条连宫里的皇子都吃上了,当时她和砚哥听了,都差点以为听差了去,这种事落在一般庄户人家里是想都不敢想的富贵。 “是的,我初步算过,来年分两批种植土豆,带上族里的村民,收成后的数目该是没问题的,而且益商行也已经付了订银,来年咱交完第二批货,就把剩下的尾款结清。” “我还想着,等来年第二批货交付完了,赚回来的银子都给大家分分,怀江的意思是,咱大房占四成,剩下的便是每房两成,再有两成给老姑和姑父。” 听说有两成的收益,不说李婆子了,便连张芳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几千斤的利润占两成也是不少的银子,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忙活到年底的结余,不过能存下三五两的银子。 “这么多,那可使不得。”李婆子忙拒辞道 “老姑你想啊,这土豆要不是靠着姑父,咱家也弄不出来那好些的粉条不是,所以这两成,您与姑父必须得收下。” 李婉和李怀江当真不是装大款,而是考虑到了未来,若日后他们俩不在长留村,这粉条的制作全靠着留在村里的几房兄弟,合计之下才做出这么个分成的决定。 李婆子听了心里感动不已,“好好好,你和怀江有心,那老姑就不与你们客气,咱家要有了这买卖的路子,也省得你姑父成日惦着往外头跑,没得一把年岁了客死在哪,家中都无人知晓的。” “我也是这么想,等日后买卖做大的,我们两家的日子就都能好过些,现在小芳和妹夫也在家中伺候着您二老,老姑您就安安心心的等着日后的福气。” “好,老婆子就坐等着那福气。” 李婆子听了心里欣慰得很,如果自己的闺女有侄儿媳妇那般通透的心思,她这个做娘的就算当下到了地底下,也没啥牵挂的。 不过眼下至少闺女俩口子在她和老头子的身旁,只要平日里多看着些,她老婆子嘴皮子还能动,总得有法子把闺女两口子的性子给掰直了。 晌午,他们都留在张家吃饭,弄了狗肉锅子,因放了许多大料,开始李婉闻不惯那狗肉的膻味,可吃进嘴里味道却比猪肉还要好吃。 好在她和李怀江都不喜欢小动物,不然这顿狗肉下肚子,应该多少会膈应吧。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新年的第一个清早,每家每户家门前都放上一小串鞭炮,火红的鞭炮纸,如梅花飘落在雪地上,孩子们不惧严寒,在自家的院子中嬉戏打闹。 李婉前几日就给家里的孩子们备了红封,每封都有两文钱,往年原身可没那么大方,头一回领新年红封的孩子们,激动的跪下来给亲娘磕头拜年。 怀溪和思婳要给李婉下跪,李婉忙扶住他俩“你俩与嫂嫂我是同辈份,所以不用像昭儿他们一样跪我,知道吗。” 李怀溪立马笑盈盈的点头应声不迭,紧接着便是连珠炮似的拜年贺词。 “小四祝大哥和大嫂新年一帆风顺,两全其美,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好运,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李怀溪开口就来的贺词听得李婉眼角都笑弯了,这小子莫不是昨个夜里就做足了功课。 一旁已经拿了红封的明昭和铭意因年纪小,没有别的想法,全当听了许多新奇的贺词。 铭笙却在心里头暗道,大意了,小叔果然是最有心机的那个,他方才只祝了娘一句,万事如意,呜呜呜,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而思婳就更犯起了难来,四哥说这么多,她说啥?这真的是亲哥吗? “好,嫂嫂也祝你学业有成。”李婉满意的将红封递给小家伙 “谢谢嫂嫂!”李怀溪接了红封,心里那个美。 思婳脸红红的上前福礼拜年“婳儿祝嫂嫂,新的一年身体康健,容颜永驻。” 铭笙听到这,不禁抬头望天,哦不,是望房梁。 小姑怎么也说了两个词,呜呜呜,来年他一定要给爹和娘多说贺词补回来。 李婉听了思婳的贺词,笑得更欢了,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简直祝福到她心坎里头去了。 “好,嫂嫂也祝婳儿事事顺遂,皆得所愿。”成功通关的思婳小姑娘开心地接过红封。 第95章 不要脸的女人 家里孩子们拜完年,李婉就让他们都到院子里去玩,冷了再回屋里,因着新春第一天,村里的孩子都会到各家串门拜年,好的能讨到一颗糖,或者小半块饼子。 不过那些孩子全是机灵的,村子里日子不好过的人家他们都不会去,以往老李家过年就从来没有别家孩子上门来给拜过年的。 可如今老李家日子过得好,全村子里的牲口估计都了然,不多会子,他们院子的门就被一群孩子敲响了。 凌氏刚把院门打开,呼啦啦一群孩子鱼贯而入,那阵仗把顺子他们几个男人都唬了一跳,可大新年的,孩子们是上门来拜年,没有把人赶走的道理。 李婉刚到三房屋里给丰哥儿送红封,出来见到这么多的孩子,一口一句新年吉祥,来年发大财云云。 也难得给了这些都不认识的孩子好脸色,回屋里拿出早前买好的酥糖,一人分了两块,得了酥糖的孩子高兴的咯咯直乐。 有的直接拆了油纸就把糖塞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有的小心翼翼的拆开外头的油纸包装,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又不舍得吃进嘴里,再把包装纸合上。 得了酥糖的孩子也不多留,立马调头去下一家拜年,李家隔壁住的可是县城里的潘掌柜一家子,一定有好吃的。 思婳瞧着这么多孩子进他们家的院子,第一时间便牵着昭儿回屋里,怀溪几个男孩倒继续留在院中玩耍,要不是有怀溪给看着,铭意差点就趁机混进孩子堆里跟着跑了。 因着有第一波的孩子奔走相告,新年的第一天上晌,前拥后促的又来了几波孩子拜年,李婉干脆把酥糖都放到了灶房里,如果有孩子来了,凌氏再给他们一人分一块打发走。 ---------- 李婉独自一人到堂屋温小酒,入冬前,李怀江特意托了李怀河,让凌家帮酿了一坛子浓度较淡的桂花青酒,早几日凌家才把新出坛的青酒送了来。 桂花青酒入口香醇,喝着不易醉人又能暖胃,每日李婉自个都能喝下两小壶子,也不知李怀江在别人家里春节过得可还好。 她想他了,从来到这里那天起,他们俩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新春佳节无疑让李婉多添了几分相思之情。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李婉抬头便看见顺子迈进了堂屋,于是,便示意顺子过来坐下,也给他倒了杯子温热的小酒。 “怎么了,是有话与姐姐说?” 瞧着顺子那犹豫的神色,李婉先问道。 顺子闻言点了点头“姐姐,我可能过几日也要出一趟门子。” 李婉不由得眉头微皱,问道“上哪?是有什么急事吗?” 当下正值新春年节,不说乡下庄户都呆在家里不出门,便连县城也没几家铺子是开着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师父临走前,让我若有机会便替他去见一位故人,将师父临终前的口信转述于那位故人,去年我已寻了去,不巧那位故人下了江南,打听之下,得知那位故人只有每年春节会在家中呆上两月,我想趁着现在再寻摸去。” 李婉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位故人家于何处?距离远吗?” “幽州,脚程加马车,估摸小一个月便能抵达,等我把事情办了了,就赶回来与姐姐团聚。” “好,路上多带几件厚实的衣裳别冻着了,晚些我让二弟妹给你备些干粮带在路上吃,路上多注意些安全。” 顺子的师父对他有养育再造之恩,此次出行是为了他已故的师父,李婉没有阻止的理由,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一路赶往东北可不是易事。 顺子没想到姐姐竟轻松答应让他出门,忍不住心里的欢喜,“姐姐您放心,我有功夫,旁人轻易伤不得我。” “那也得多加小心,别仗着自己身手好就肆无忌惮的,听姐姐的,如果真遇着啥事了,一句话,打不过就跑。” 感受着姐姐的关切,顺子满脸堆笑的应声不迭,待顺子离开堂屋,李婉也起身回到正房。 翻找出之前给李怀江和顺子做衣裳剩下的料子,还有棉花,再给顺子做一套厚实的冬衣和大氅,她如今做针线手脚麻利,紧着赶一两日就能完工,好赶在顺子临行前做出来。 忽然,院子里传来昭儿的哭声,惊得李婉刺破了指腹,急忙忙的放下针线料子,吮着指头起身出屋。 从李婉来到现在,除了第一日,昭儿就从未哭过鼻子,当下新春头一日,家里孩子哭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若讲究风俗的人家,还会怨起孩子把新一年的运气给哭没了。 “昭儿。”李婉一迈出屋门,便瞧见院子中杵着一名不速之客。 潘明珠!!! 因着今日上门拜年的孩子多,凌氏便没再栓紧院门,没曾想隔壁的潘明珠倒趁着新春头一日上门来。 思婳牵着昭儿,拦在潘明珠的跟前,将李怀溪叔侄三个隔挡在身后。 “潘姑娘,我们家不欢迎你,也请你大新年的莫要让我赶你出去。” 面对李思婳那副好容貌,本就心生妒意的潘明珠,眼底迸出了几分晦暗之色“你……” “你什么你,你把我侄女撞倒这事,看在新年春节不与你多计较,你嘴巴不干净骂我侄女,你还有理了?” 哦豁,李婉难得头一回见思婳大着胆子利索的怼人,看来这些日子里自己的教导起了作用,不禁心里安慰。 “娘~~” 已经止住哭声的小明昭,回头见着亲娘,小嘴又止不住的厥了起来,一双大眼,泪盈盈的,好不委屈。 此时,屋里的大人们都出了来,见到这情形,再看到潘明珠,脸色难免冷了几分。 李怀溪护着两个侄儿,在思婳的身后退离潘明珠几步之远,满是警惕的睨着对方。 潘明珠没想到这家的闺女这般娇气,只不过是不小心绊了她一脚,就哭上了。 还有,李思婳这个该死的贱人,凭什么说她,她可是这贱人未来的嫂子,简直目无尊长。 李婉慢步上前抱起了小闺女,思婳道,“大嫂嫂,方才潘姑娘撞倒了昭儿,还把昭儿骂哭了,我气不过说了潘姑娘气句。” 若不是当下喜庆的节日,思婳真想把潘明珠骂明昭的话还回去,看着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丫头,嘴皮子却毒得很,什么短命鬼,这不是咒诅昭儿嘛。 思婳隐忍不说,铭意倒插嘴说了出来“就是,娘,她才刚骂昭儿短命鬼。” 听着这话,李婉明艳的水眸顿时冷如寒霜,她本来念在今日新春,好生把人撵走便是,这下看来,是打走才是。 于是,李婉右手抱着昭儿,左手重重的扇了潘明珠一记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耳刮子,几乎震聋了潘明珠的耳朵,罩着面纱的脸颊火辣辣的生疼,不敢置信的瞪向李婉。 “你……你居然敢……” 啪!!! 又是一记耳光,“打都打了,有什么不敢,小丫头看着不大,心肠竟如此歹毒,你们潘家就教出你这么样的闺女?” 潘明珠气极,指着李婉反斥道“你住口,凭什么说我们潘家。” “呵!”李婉因着她这话,不由笑乐了“就凭你如今站在我们李家的地界。” “顺子,你上隔壁把潘掌柜给老娘拖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潘家是几个意思,大新年跑到我们家来生事,潘掌柜若是对你不客气,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是的,姐姐。” 早在听了铭意说出的那话,顺子就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此时早已按捺不住,提步就往隔壁去。 潘明珠摸着面纱盖住的脸颊,疼得眼泪巴嗒巴嗒直落,嘴角的血很快便浸透了面纱,晕染开来。 “你们……你们该死……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说罢,潘明珠泪眼楚楚的望向思婳身后的李怀溪。 “怀溪哥哥~~” “住嘴,谁是你哥哥了,不要脸的女人。”李怀溪毫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第96章 齐心对外 顺子永远铭记姐姐的话,姐姐说是拖,那就绝对不会让潘掌柜走,所以,顺子是半拖半拽的将潘掌柜从隔壁拎过来的。 “顺子,顺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冬日衣服本就穿得厚实,顺子拽着潘掌柜的衣领子,把他勒得都快喘不上来气,脸色涨成了酱红色。 身后追出来的安氏急得破口大骂“好你个李家,大新年的上我们家来欺负人,老大快来啊,你爹要被李家的人打死了……” 潘氏大哥闻言,立马也从自家院里冲了出来。 一进院子,顺子抬腿便往潘掌柜的膝弯踹了一脚,当下是雪地,穿得也厚实,跪在地上膝盖不疼,被踹的那脚却疼得厉害。 “啊!!!顺子,你,你放肆。” “当家的,当家的……”安氏立马扑过来搀起地上的男人 “你说谁放肆!” 李婉将明昭递到凌氏手上,脸色不善的瞪着潘掌柜两口子,还有后面进来的潘氏大哥。 潘掌柜被她这么一瞪,呼吸莫明一滞,老脸黑白交加“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们潘家何时惹着你们家了,果真是一家子不讲理的泥腿子,老夫从未见过如你们这般粗鄙蛮横之人。” “呵,是吗?那我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说罢,李婉伸手一把薅住了潘明珠的头发,把她从身后拖了过来。 潘明珠疼得吱呀乱叫,“爹~~,娘,娘~~~,救我。” “李氏,快放了我闺女。” “李氏,你个贱人,我撕了你。” 安氏也立马要扑过来,陈氏见状,眼疾手快的将怀里的儿子塞进李怀池怀里,冲上前去薅住安氏的头发。 “唉哟~~~” “我让你欺我大嫂。”陈氏啐了安氏一口唾沫 早就被吓傻了的凌氏,眼见陈氏都出手了,自己也不能闲着呀,放下明昭让她快到思婳那,安氏身子肥砚,陈氏薅着她很是吃力,凌氏赶紧上前来助了一把力。 安氏当即被两人一薅一拽给制住,潘氏大哥眼见老娘被欺,刚上前,就被李怀河挡在了身上。 “你敢动手试试。” 顺子面上带了几分嘲讽之色,嗤笑地歪了歪脖子,瞪着潘家父子俩“敢动一根手指头,今个就别想在我们家全须全尾的离去。” 潘掌柜虽然惧顺子的武力值,眼下妻女被欺,也是气恨了的“你们家实在是太过份,老夫就不信治不了你们这些人。” 李怀池抱着怀中的小儿,也上前了两步“那你倒是试试!” 思婳见状,忙伸手帮三哥抱过孩子,和怀溪护着向个小退至屋檐底下去。 李婉非常满意如今家中几房人难得团结一致对外,不枉她和李怀江这半年多来的敲打。 潘掌柜一噎,努力压着怒火,问道“那你们倒是说,为何要这般做。” “为何?”李婉说罢又薅紧了潘明珠的头发,撕得潘明珠头皮生疼,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你家养的好闺女,大新年的第一天,跑到我们家咒诅我家闺女是何居心?一口一个骂我们该死?潘掌柜虽然你在县城里是有头脸的大掌柜,四邻的村民都会惧你几分,避让着你,可在我李婉的面前,我把你当掌柜,你就是掌柜,我不把你当个人,你连狗屁都不是。” 潘掌柜被怼得老脸羞愤,看着闺女面纱上的血染,又心疼又焦急。 潘明珠哭哭啼啼的辩驳道“爹~~~,我没有~~~” “没有?敢说不敢认?看来那两耳光没能让你认清事实。” 说着,李婉左手又是一记耳光“你是不是以为,就凭你这张烂脸还能勾引我家小叔子?我呸,就你这样的货色,你们潘家这种人品,我李家就没看进眼里。” 潘明珠听着李婉的讥讽,心里恼恨无比,又架不住自己还是个孩子,反抗不过一个大人的力量。 安氏见着闺女被打,气极,两只手扑腾的往陈氏身上挠“贱人,贱人,我撕了你们……” 陈氏哪能吃下这种亏,况且有二嫂帮忙,陈氏立马腾出一只手来,啪,也打了安氏一个耳光。 “骂谁贱人呢?骂我大嫂?”说罢就打了一个耳光“骂我大嫂就该打两下。” 妻女当着面被欺打,潘掌柜只觉得一张老脸被扯了皮,跌着脚怒道“好了,别打了,是我家小女的不是,小儿不懂事,你们大人怎能没点气度,非得大过年的闹得咱两家不安生。” “呸,把咱字去了,我家是我家,你们家是你们家,别把我李家扯晦气了。”李婉淬了潘掌柜一口 然后又扯了扯潘明珠的头发“说,你认不认。” “啊!!!”潘明珠觉得自己的皮头都要被撕下来了,疼得直哆嗦“我认,我认,我错了还不行嘛。” 潘掌柜的见状,立马道“我闺女已经认了,李氏你还不快放手。” 李婉闻言,嘴角起一抹冷笑,邪魅地睨了眼潘明珠和潘掌柜,而后才重重的把潘明珠往前一推。 潘掌柜伸手没接住,潘明珠重重地磕到地上,不过今日院子里的雪地厚实,摔不疼她。 “珠儿~~”潘掌柜夫妻心疼无比 陈氏见状,恶狠狠地瞪了眼安氏,警告道“我和我二嫂现在放手,你若敢对我俩对一根手指头,我让我男人剁了你的手指头。” 其实陈氏是真害怕,她俩一松手,安氏就跟疯狗似的扑咬她,万一伤着她了怎么办。 没得大过年的,身上还落伤的,晦气。 说完,陈氏和凌氏使了个眼色,二人齐齐松开安氏,然后陈氏一把拉过来凌氏,两人快步退到李婉的身旁。 陈氏心道,嗯,还是站在大嫂身边安全感倍增。 安氏果然没往陈氏两人扑来,而是心疼无比的扑到闺女身上来,“珠儿~~~珠儿~~~” “我劝你们,若真心疼自家丫头,带回去好生教导,今日尝她巴掌那是轻的,也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若是我夫君在,这笔账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潘氏的大哥原本是过来替爹娘撑腰的,当他听见自己家那不省心的妹子,居然在新年第一天跑到别人家院里生事,还恶毒咒诅他人短命鬼,顿时就气短了。 谁人家里新年第一天不是喜庆的日子,哪能容得了别人上门咒骂,换作是他,两巴掌真的是轻了的。 安氏只知道自己家闺女被人打了,满腔的怒气便要再反讥回去,却听见闺女忽然捂住脸颊闷吭道。 “娘~” 刚叫出一声娘,紧接着就呛咳了一口血水出来,血水再度染湿了面纱。 忽然,几颗带血的白粒从面罩里掉落,不对,不只是几颗,就好像掉不完似的,一颗颗的先是打在了粉色的棉衣领口上,再掉落雪地。 安氏眼尖,看着从面罩下掉落的是一颗颗的牙齿,吓得脸色煞白,忙抬手拉下闺女脸上的面纱。 众人便看见潘明珠脸上一道如虫子似的狰狞疤痕,两边的脸颊红肿如包子,张开的嘴混着血水,而嘴里空空一颗牙齿都不剩。 “娘~~”这一声娘再次从潘明珠嘴里唤出,漏风得连安氏都听不太清楚。 “珠儿!!!” 瞧着闺女一口的白牙全脱没了,安氏顿时嘶声痛哭。 潘明珠此时也感觉到自己嘴里漏风,再低头看着雪地上晕染开来的血水里,混杂凌乱的牙齿,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了过去。 潘掌柜看着闺女这惨状,脚下也晃了两晃,虚指着李婉,怒道“李氏,今日你重伤我家小女,我们潘家与你们李家没完,如我无法让你们李家为此事付出代价,也枉我这些年里在县城里混出的名头。” 顺子一听,面色便又冷了几分,捏着手指关节咔咔直响“什么名头?不过是个小掌柜,给人当差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潘掌柜睨着往日在自己手下讨生活的顺子,气愤无比“那你们便等着瞧!” 李婉冷笑道“好啊,那我倒真要睁大眼睛瞧了。” 其实,李婉也不知自己刚才的那三巴掌这么有威力,直接把人家丫头满口的牙全打没了,可她先前明明用的是左手,左手的力道本就不比右手大。 可她却不知,袖子里那只掐丝镯子,此时两只飞鸟双眼忽地闪过一抹褐红。 第97章 雕兄 “别以为我们李家一门子泥腿子就好欺负了去,放狠话谁不会啊,我也可以放狠话啊,我等会子一把火把你们潘家给烧了。” “你敢!” “呵,你看我敢不敢。”李婉毫不输气势,双手扶腰。 忽然,漫天飞雪的高空中,响起一道道高亢嘹亮的大鸟嘶鸣,不,不对,李婉觉得是雕叫声,以前在电影院里听过。 果然,从远处的高空有两只大雕以极快的速度、力量、一击必杀的王者之风朝他们飞扑而来,惊愕当场的众人吓得都忘了闪躲。 只见,那两只大鹏展翅的雕先是在老李家上空盘旋了一圈之后,转身飞向了潘家,停在了潘家的屋顶之上。 李婉仰头与那两只雕对视上,它们的眼珠子很黑很亮,褐红色的瞳仁里没有一点的杂质,似以霸气的姿态君临万物,俯瞰一切,只是在对视李婉的那一刻,它们的眼神隐隐敛起了戾气。 顺子惊奇的指着那两只蹲在潘家屋顶上的大雕,“雕,这么大的雕,简直甚称神雕了。” 李婉心道,可不就是传说中的雕兄嘛。 因着顺子这话,众人再度看向那两只雕的时候,无不充满了敬畏之意,只是,下一秒众人便看见,两只并立的雕忽然对立而起,尖锐的喙间凭空出现一团火焰。 那团火焰随着雕兄张开翅膀拉开的距离而变大,最后,火焰掉落在了潘家,有的掉落在了房顶,有的落在了院里,仅是一瞬之间,潘家院里便燃起了大火来。 也就在这个瞬间,两只大雕仰起了头,大展双翅,几声嘹亮的嘶鸣声后便冲回了高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 比电影里演的还要神化的场面,李婉简直要看呆了,只是,鼻子间嗅到的一股子焦味,再见从隔壁升起的浓烟,顿时乐了。 “唉,你们家被雕兄放火烧了,难不成这就是俗话里的报应?” 在李婉的讥讽声下,似是才恍过神来的潘家两口子,以及潘氏的大哥脸色顿时大变,也顾不得潘明珠了,嗷嗷的就冲回了隔壁扑火。 瞧着这滑稽的一幕,李婉忍不住笑出了声“瞧瞧,连雕兄都看不过潘家的人,常言道,恶人自有天收,半点不假。” 被爹娘甩下的潘明珠听见李婉的这一声讥讽,整个人如失了魂般跌坐在了雪地上。 陈氏这时忍不住开口了“诶,你要生要死的滚回你自己家去,别赖在咱家,没得晦气了咱家的院子。” 李婉非常满意陈氏这句神补刀,强压住嘴角“三弟妹,你把她拖回去呗。” “哎,好嘞大嫂。” 陈氏恨不能多在大嫂跟前表现,一把撸起了袖子,几步上前揪起了地上的潘明珠,就跟拖死狗一样的将人拖出了他们家的院子。 凌氏见着雪地上还有潘明珠先前吐出来的血水和牙齿,恶心到不行,“我去拿铁锹,把这东西给铲走。” 李怀河闻言,快一步道“我去。” 李怀河拿来铁锹,三下五除二,就将潘家人留在他们院里的生气给铲除了。 这边,屋檐下的孩子们,仍处在方才震惊无比的场面里。 “小叔,刚刚那两只是鸟吗,那么大~” 豁喔!铭意张开双臂,神情激动的比划着。 别说孩子们了,便连大人都仿佛像是做了场梦。 顺子说“意哥儿舅舅来告诉你们,那可是大雕,爪子可厉害着呢,尚若被它们的爪子钩住,能带走一个小孩。” 顺子并不是故意吓唬孩子,年少时他与师父出游,曾亲见证翱翔在高山上的雕,把牧民们的一只小肥羊给钩走了,那一击必杀的凶猛,宛如高空的霸主。 李怀池说“这是雕啊?我头一回见着,它们居然还会喷火。” 李怀溪感慨道“苍穹巨雕,振翅凌空。” 铭笙“诗词里的弯弓若转月,正如方才那两只雕,展翅如月。” 李怀河听不懂两孩子文绉绉的诗词,双手撑着铁锹,狐疑地道“可是,咱这个地方,不应该有雕啊,以前就没有。” 顺子说“雕本就是凶猛之兽,性子霸道,随心所欲,出现在咱们这里也不奇怪。” 眼泪已经干了的明昭,瞪大了双眼“娘~,那大鸟会喷火,好大的火。” 李婉闻言回过神来,转身回到屋檐下,抱起了小闺女。 “嗯哼,看见了吧,人呐只要做了恶,自然等着老天来收。” 小明昭重重的点头“嗯,昭儿一定不做恶人。” “今天咱家所有人都表现得不错,晚上挑只最肥的鸡杀了,好好吃一顿。” 被李婉玉口夸赞的大人和孩子们,心里无不高兴的,就好像盛满了蜜一样,有着满满的成就感。 凌氏当即笑道“那我当下便到灶房,先烧热水。” 李怀河也点头笑说“我去逮只肥鸡,咱家开年第一天晚上,得吃好的。” 不同于老李家的温馨热闹,隔壁潘家的热闹引来了周边猫冬过年的邻居,瞧着潘家院里熊熊燃烧的烈火,滚滚浓烟如雾,有热心的村民从家里提来水盆子木桶子帮忙灭火。 一时间,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潘家小院在新年的第一天走水,呼啦呼啦都不惧严寒的跑来围观。 陈氏自然也留在人家院子外看热闹,瞧着安氏和小张氏灰头土脸的冲进浓烟弥漫的房屋里,将家里值钱的物件往外搬,不禁摇头连啧几声。 再看潘明珠惊愕的杵在院子外的角落,脸上没了面纱遮挡,红肿的脸颊上那条骇人的疤痕,让人看了不禁心底唏嘘。 而就住在潘家隔壁的李家,半点不担心火势蔓延,如今吹的是北风,加上两家之间隔了条巷子,那火只能烧在潘家的院里。 ---------- 临近傍晚,潘家院里的火势才将将扑灭,四处弥漫着刺鼻的焦味,还有几缕丝烟从柴火垛中冒出,被潘氏大哥一桶凉水浇息。 望着眼前家不成家的废墟,安氏一屁股跌坐在了烈火融却寒冰的湿地上,拍着大腿嘤嘤哭泣。 “咱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端端的新年,家被两只鸟放火烧没了,这日子咋过啊~~~” 小张氏刚才听当家男人说了小姑子的事,虽然当时她没能亲眼见着那两只放火的鸟,便想到了某些鬼神迷信的事件。 “要我说啊,咱家遭的这回难,少不得某些不安份的人,揣着那起子心思,祸害了一大家子遭了天谴。” 小张氏这话瞬间点燃了安氏心口里的那团怒火,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小张氏便破口大骂。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氏,我潘家何时亏待过你,丧良心的玩意儿,竟敢编排起婆家来了。” 小张氏心底不忿,正要回嘴,被潘氏的大哥及时扯住“你少说两句吧。” “哼。”小张氏又只能心底愤愤然的剜了眼,杵在角落的潘明珠。 “老大,你让她说,老娘倒要听听这不要脸的婆娘能说出啥好赖话,咱家摸着良心对下面的子女,也没亏了她一个外嫁来的媳妇,如今竟还昧着良心说风凉话……” 小张氏听到这,一把甩开当家男人“娘,我哪句话说错了,如果不是因着小妹,我还真的不不信了那邪,为啥那两只神鸟谁家不去,偏生来咱家放火了?这不是遭报应是什么。” “好你个张氏,给你脸了是吧,让你说你还真敢说,老娘我今天非撕烂了你的嘴。” 潘氏的大哥见状,赶紧上前抱住冲过来的老娘,他已经很累了,要是娘跟媳妇真干起来,不说让外人看了笑话,难道还嫌家里不够乱了。 “好了!”这时,潘掌柜的呵斥声打断了婆媳俩的火势。 扑了大半日的火,早已体力不支的潘掌柜疲惫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没那闲情再听妇人们的争吵,烦得很。 望着眼前破败焦黑的房屋,默默的闭上了一双老眼,方才小张氏的话,潘掌柜是听进了心里去的,无端端出现两只大鸟,还是会喷火的大鸟,若不是遭了天谴,又怎会如此之巧,偏生烧了他们家。 思及此处,潘掌柜看向潘明珠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落寞,这闺女是已经废了,然,这个家日后始终是靠儿子来继承的家业,他早该不能偏心了小女的话,活了这把岁数,竟还如黄口小儿般耳根子软,才落得如此的境地。 第98章 马氏终 “都收拾收拾,回咱家在镇子上的宅子吧,咱们已经不能再留在长留村了。” 至于李家,他不会就这么算了,李家毁了他的闺女,这笔账日后即便是拼了自己这身老骨头,也定要从李家讨要回来。 好些帮着扑火,或是看热闹的村民早在天色暗下来之前便纷纷离了去,抱着大瓜各回各家继续猫冬。 没人在意潘家被大火烧没后,潘掌柜一家子的人怎么过这个春节,更没有人注意到,月色下潘家院外的马车缓缓驶离了长留村。 老李家,灶房。 李家新年第一顿晚饭很是丰盛,有红烧鸡块,野菜炒鸡蛋,姜丝炒虾干,酸辣土豆丝,一盘子的猪肉饺子,还有一尾清蒸豆鼓大草鱼,昨个大年三十吃剩下的鱼,都还留着,寓意年年有余;今个新做的鱼,也是要留一陪份下来,寓意有头有尾。 陈氏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扒着碗筷,满是油光的嘴也没闲着。 李婉因着陈氏今日的一番孤勇,心底里生出了不少的好感,“三弟,给你媳妇夹个鸡腿。” “二弟,你也是,今日两个腿都是二弟妹和三弟妹的。” 李怀河和李怀池闻言,当即乐呵呵的应声不迭,凌氏知道大嫂这是奖励她们俩今日出了力的功劳,心里高兴。 陈氏在吃的上头倒没想那许多,觉得大嫂真疼她,还是大嫂最好。 以往家里的鸡腿都是家中最小的两个孩子吃的,可孩子鸡腿吃多了也不馋,半点不介意鸡腿被二婶三婶分了去。 ----------- 这日一早,李怀河在族里的叔伯家中借来了一辆带棚子的牛车,因着今日顺子便要出门远行,李怀河和李怀池兄弟俩先用牛车把顺子带到县城,县城今个有赶趟的镖局,交付几两银子便能跟随镖队结伴往北上。 要说冰天雪地的镖局还要赶这趟活计,也属实没了法子,路上难免阻碍重重,遇着个雪天封路什么的,都势必要把商家托付的货物如期送到。 像顺子这种蹭镖队一路的结伴小伙子,是镖队最喜欢的搭路人,倘若遇着什么风险,也能多个人手帮衬一二。 李婉给顺子系好大氅领口的带子,好一番交待他路上定要多加小心,虽然跟着镖队一同赶路,但也得有个防人之心。 顺子身上虽一直揣着张百两的银票,李婉还是给他准备了几两的碎银和几吊铜板,免得银票拿出来招了人眼。 “姐姐您放心,您交待的我都记着,等弟弟回来的,还要帮姐姐您种土豆。” 原本揣着不舍心境的李婉,被顺子这话逗得一秒破功,这糟心的孩子,怎的还惦记上土豆了。 包袱里有凌氏帮着准备的干粮,还有半口袋煮熟了的土豆。 “好,姐姐等着你回来帮忙种土豆,你路上慢着些,不急着赶路的。” 顺子憨笑地点头,凑近李婉耳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婉听了后不由怔了半晌,须臾才莞尔一笑的点头,眼神中尽是欣慰之色。 怀溪带着铭笙和铭意在旁送别顺子,这三个小子,虽跟着顺子只学到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对顺子的崇拜与依赖之情不可谓不深厚。 便连昭儿也依依不舍的伸手让顺子抱了好一会儿,眼看时辰不早了,再不到县城,镖队可不等人,昭儿才听话的从亲舅舅身上下来。 目送牛车缓缓离去的背影,李婉心底里的落寞之感,比上回李怀江出门时还要来得浓重,就好像有种预感,顺子这一趟出去,他们姐弟将要分别许久。 [不要怀疑女人的第六感,顺子这一趟离别,待归来之时已是一名立下赫赫战功的副将,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送别了小老弟,李婉回到堂屋,又开始温着小酒,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等待李怀江的归期。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课业可还顺利,吃得好吗,住得好吗? 这时,陈氏抱着丰哥来了堂屋,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超级大瓜,有关马家的。 年前康氏和马王氏大闹分家之后,没多久康氏如愿跟着当家的男人分了出来,虽然一家子仍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是分开两口锅吃饭,据说来年马家的田地还是一同耕种,收成结余再对半分。 而马氏自从偷偷回到了长留村,成日也都窝在屋里不敢出门,一面是害怕被村里的人给认出来,一面又害怕亲耳听见村民们口中传谣她的那些事。 其实马氏躲回马家的事,村里的人都知晓,有不怕事的当面就嘲讽马家人几句,马家人即便是听了也不敢多还嘴,主要还是势单力薄,吵也吵不过,骂也骂不过,马王氏试了几回撒泼打滚,反被村里的婆子大妈们指着鼻子,骂得她没脸没皮,又被李王氏托人传话告诫,如果马王氏再不安份,那马家也不必留在村子里了,马王氏才灰溜溜的夹起了尾巴。 毕竟马氏以及马家人的作为,实在是让人心寒不耻,且不说马氏如何放荡下作,自己的男人孩子死了,也不想法子找块地把尸身给埋了,丧良心的跑回娘家,脖子一缩当王八,有两个后生村民去县城的路上,看见了雪融后露出来的李怀海的尸身。 可怜得手脚都被夜里出来觅食的野狼给撕了,若不是因着身子被雪冻硬了,估计连身子也没能保住,最后还是那两个后生看不过眼,在附近找了块地方挖了个坑,才把父子俩一并扔进去填埋。 为着这事,那两后生的老子娘气得先把糟心的孩子抽一顿,骂他们什么晦气的东西都敢粘手,完了,再跑到马家门前一通破口大骂,嚷嚷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马氏的黑心肠子。 因此,康氏心里那个怄,不愿再跟婆家人沾上半点的关系,与当家的男人商量过后,决定过了年,两口子带着孩子回康家村,借着娘家几个哥嫂的帮扶,免强先盖一间小屋,再从康氏自己的嫁妆里掏出银子租一亩半亩的地耕种。 马氏的大哥因着妹子的事,也没脸在长留村呆下去,便也同意了媳妇的想法,反正他已是看清了,老子娘满心满眼全是妹子。 前天夜里,马氏往自己家的水井下药,准备来个全家福,她不想活了,更不想让亲大哥一家子活,而老子娘没了他们这些子女养老送终,日后肯定也不好活,所以,干脆都不要活了。 结果,马氏大哥那房却没用家中水井里的水,只因分家后马王氏杜绝他们两口子用水井,马氏却不知道,自此他们房里再需要用水烧饭,都是马氏的大哥到外头挑水回来。 昨个一早,马氏特意精心给自己梳洗妆扮,马王氏还以为闺女终于想开了,心里还乐呵呵呢,只待朝食刚下肚子,马氏亲眼看着老子娘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自己的嗓子、肚子也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痛疼。 马氏被发现的时候,还剩下一口气吊着,当马氏看见大哥一家子都好好的,尤其是看见康氏好好的,恨得双眼泣血。 死的时候,一双眼睁得老大,简直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年还没过完,马家院子就放了三口简陋的木板棺材,村里的人知道这事后,无不唏嘘的。 陈氏说到这,倒有一点子问题弄不明白“大嫂,您说那马氏,她成日窝在屋里,上哪弄来的毒药。” 李婉听着,只是嘴角微笑,倒了一杯温热的小酒浅抿。 须臾,才道“管她如何来的,世人只知道她即便死,也收不起那歹毒的心思。” “大嫂您这话说得对,马氏的心肠忒狠毒,差点断送自家的香火,我日后若有这种闺女,生出来的时候势必掐死了事。” “好了,我看丰哥睡了一阵子了,赶紧把他抱回屋里睡去。” 陈氏闻言,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又睡着了,立马抱着丰哥儿麻溜的回他们三房的屋里。 李婉望着陈氏离去的背影,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玉酿,心底暗叹道。 马氏选的日子不太好,早在年前就该把那包药用上了,大新年的听说这种晦气的事,扰了心情。 第99章 熟悉的口感 县城,某镖局门前。 顺子交付了路子钱,与老李家两个亲家兄弟道别之后,拎着两个包袱随着镖队管事,找了辆货物不多的马车,前头的车儿板子空出来的位置足够两三个人坐的。 顺子刚将包袱放下,便听见熟悉不过的声音传了来。 “大哥~~” “大哥,我们来了!!” 顺子回头定眼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自己手下那几个街溜子小弟。 “大虎,二虎,三虎。你们怎么来了?” 个子看起来稍微矮些的大虎,拍着胸脯道“大哥,我们哥仨跟着你一块走。” “对大哥,这一路到幽州路程可远着呢,我都打听过了,这支镖队出了咱们淄州便不顺路,大哥你一个人赶路,咱哥几个不放心。”说话的是个子瘦高的二虎 三虎面象相对憨厚实诚,也连连点头“是的大哥,我们哥几个已经凑了路子钱交给了镖局管事,你这下可赶不走我们。” 紧接着,三人齐声便道“大哥,小弟跟定你了。” 这架势着实唬了顺子一跳,小老弟们有这份心意,他是高兴的,只不过,“我不是交待了让你们留下来帮我照看我姐姐,你们也跟我走了,万一……” 大虎立马笑道“大哥你别担心,事情咱都安排好了,四虎跟五虎是咱五虎帮里身手最好的两个,有他俩暗地里看护着李夫人一家子,保证咱回来之前,绝对不会出事。” 便在这时,镖队管事的一声吆喝,前头的车队开始启程,见眼如此,顺子也拗不过这几人,银子钱已经交了,只能跟几人使了个眼色。 “那走吧!” “好嘞,大哥!” 一行四人呼啦啦的跟着大部队的,渐行渐远的离开知县城门,遥遥离去…… ---------- 眨眼间,就已过了正月十五,这个新年的喜庆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开春的这日暖阳娇羞半露,大地渐渐化去了冰霜。 李婉观测天象,眼眉间漾起一抹悦色,这个年开得好,再过几日气候暖些,就该让族长召集族里的村民们着手准备种植土豆的前期工作。 这时,李婉看见凌氏拿了个小碗走到院子墙的角落,打开其中一个腌制豆鼓的缸口,这些豆鼓是凌氏腊冬的时候才腌制的,李婉很喜欢吃凌氏用腌制的豆鼓蒸排骨,或者蒸鱼,清炒野菜干的时候,放上一小勺豆鼓味道也是极好。 见凌氏挖了勺新腌制好的豆鼓放到碗里,眉头却是微微一皱,李婉便好奇的上前问。 “怎么了,是还没腌制好吗?” 凌氏回头见到大嫂,干笑道“按理说,算着日子应是腌好的才是,可今年腌制的豆鼓有点硬,豆丝也不粘绸,往年我都是照着同样的法子腌制,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李婉不懂这些,李怀河捧着柴火路过听了一耳朵,便道“会不会是去年的大豆没选好,我记得这批大豆是托了大舅哥从邻县捎带回来的,当时看着颗颗饱满金黄,价格却比往年还要便宜几文钱。” 凌氏觉得很有可能,用手指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尝味,味道倒是一致,只是口感稍显脆硬,如果用来炒菜,还得放水再熬煮软烂才可。 李婉也上手尝了一颗,吃进嘴里那口感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吃到了某干妈辣酱里的豆鼓一样。 思及此处,李婉双眼顿时晶亮“我觉得口感不错,加上辣子和大料炒着吃,应是很下饭,二弟妹等会子你试试这种个做法。” 豆鼓放辣子炒那是常有的吃法,可放上大料一块炒着吃,凌氏还真没试过,不过大嫂这么说了,她无有不应的。 “好的,大嫂。” 晌午饭桌上,凌氏照着李婉的交待,炒了一小碟子的豆鼓,陈氏见着今日炒出来的豆鼓没有加上别的野菜一同炒,闻着香味却诱人的,忍不住伸了一筷子。 陈氏尝了一口,瞬间双眉飞色“唔嗯,好香~~这豆鼓真好吃,辣辣的,配上大料的香味,咸淡宜口,好不下饭。” 说着,陈氏就咬了一大口的白面馒头,感觉今日的豆鼓比肉还要来着香。 李怀池和李怀河见状,纷纷夹了一筷子来尝,也觉得这味道极妙。 凌氏炒的时候便闻着香,听着赞夸,当即就笑道“我是照着大嫂说的法子炒的,你们喜欢吃,我每日都做些。” 陈氏连连点头,竖起两根大拇指“嗯嗯,大嫂,二嫂你们真厉害,一个懂吃一个懂做,就我一个只懂得塞。” 殊不知,她这动作,差点让怀里的丰儿摔到地上去,吓得李怀池赶紧接手把儿子抱过来,这糟心的媳妇,总是对儿子这么不上心,也不怕儿子大了怨她。 陈氏还一脸没心没肺,儿子让当家的抱着,她还乐得自在开吃。 李婉见状,没好气的莞起嘴角,将手中的馒头对半撕开,夹来豆鼓摸在馒头的中间,边道“你们可以试着将豆鼓,还有豆鼓的汤汁摸在馒头中间,这样吃也香。” 于是,大伙纷纷效仿,铭意直接上勺子舀了一大勺,汁水都沾到了手指头上,然后,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 瞬间被辣红了眼眶,小嘴呼呼的换着气“嗯~,娘,好辣~~。” 铭笙没好气地瞄了眼小老弟“你抹那么多,不辣死你才怪。” 李婉忍不住噗滋一笑,将抹上淡淡一层豆鼓汁的馒头,掰了一小块给了明昭,把剩下的大半块给到思婳的手中。 “谢谢,娘。” “谢谢,大嫂嫂。” “嗯,快吃吧。”李婉说着,重新拿来一个馒头,也给自己抹了层豆鼓汁。 “大嫂,这味道真的好好,就这么吃着,咱家都不用吃别的菜了。”怀溪道 李怀河“大嫂,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以往咱家没这么吃过。” 李婉咬了口馒头,像她这种不爱吃纯面的馒头,有了辣辣的豆鼓汁拌着,胃口也来了几分。 “就是忽然想着这么吃,该是好吃的,也托了二弟妹的手艺好不是,不然咱也吃不上。” 陈氏点头不迭,对二嫂凌氏的膜拜之言,跟不要钱似的,一顿饭下来,吃都堵不上陈氏的嘴皮子。 在李婉看来,陈氏虽然有时心思多,但只要收了性子,对身边人的真诚也是掏心掏肺的,或许是因着年纪轻,经历的少,没有太多的城府算计,有脑子但是不多的那种。 第100章 潘掌柜唆使暗害 二月二龙抬头,春雨如期而至,大地得到雨水的灌浇,百姓们心底充满了对新一年丰收的期盼。 春雨停后,家里的男人开始到地里翻土,土豆种植要比水稻下苗草上两个月,李氏族里的村民们依照族长的交待,自家都留出了部份种植新粮食的田地,开始翻土润肥。 女人们由李王氏安排,每日来一批到老李家学习培育土豆苗子,领走分到手上的土豆种子,个个心里头火热,脸上的欢快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今日,送走了最后一个前来学习培育苗子的婶子,李婉领着李王氏到堂屋喝茶。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看把你累得,等怀江回来的,不得以为我和你五叔没帮着照看好你呢。” “瞧五婶您说的是什么话,咱家若没有您和五叔帮扶,怀江也不能安安心心的放下家里头的事,不是。” 李王氏抿了口热茶,眼神中尽是欣慰之色,“算着日子,怀江该是再有两日便回了县城,你五叔托我问问你,可需要咱到县城里头给看看。” 李婉笑着摇头“怀江他的意思,让咱在家里等着的,主要还是担心族里的人为了他的事奔波劳碌。” 李婉清楚,李族长是将全族的希望都托付在了李怀江的身上,倘若今年下场,李怀江顺利考回个秀才,李氏一族才算是在当地立足了根本,扬眉吐气。 同时也慰藉李氏列祖列宗的庇佑,告慰祖宗,李氏后人前途光明云云。 李王氏闻言,点头道“也是,怀江想得周到,那咱便在家中等着好消息的,你五叔常说,怀江今年的下场,定能顺利。” “借五叔吉言,等怀江回来的,定将亲自前去拜见五叔和五婶。” “好,你们都是有心的。” 越是与李婉相处,李王氏越是喜欢李婉利落不娇作的性子,心里感叹,从前往日自己和当家的真是看走了眼,差点点就辜负了族里这么好的一对后生。 ------------ 这一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李婉心挂县城里的李怀江,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安稳,春日雨里气温骤降,她当初怎的没想到给李怀江弄两副护膝。 也不知当初给他带在身上的银子是否够花,备进考场里的吃食可还吃得好,考场外的客栈住得可还习惯,他的胃不好,也不知会不会吃了不对付的吃食伤着胃。 唉~,愁死她这个当媳妇的。 正想着,忽然,雨声下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是有人急促地敲响了他们家的院门,动静之大,惊醒了睡梦中的其他房里人。 李婉心头一跳,当即掀开被褥拿过外衫套上,便听见李怀河的声音从屋外传了来,他手里举着火把,透过窗户纸映入了些许光线。 “大嫂!” 李婉弯身套上鞋子,“二弟,你把三弟喊醒,仔细小心看看外头敲门的人是谁。” “好的,大嫂。” 李婉出了屋子,就看见陈氏和凌氏也都套了外衫出来。 “二弟妹,三弟妹,孩子该是都被吵醒了,你俩到他们屋里瞧瞧,别让吓着了孩子。” “哎!” 这边,胡乱拿了两顶大草帽顶着雨势,举着火把走向院门的李家哥俩,先是小声的问了外头的来人。 “是谁?” 外面的人听了,当即大声应了“李夫人,是我们,四虎,五虎。” 李家哥俩并不知道啥四虎,五虎的,可李婉却是知晓,顺子临行前便是低声与她说了,那几个自创虎头帮的街溜子小老弟们,都留在了周边护着她和孩子。 只是这么晚,又下着雨,他俩怎么来了。 “二弟,三弟,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李家哥俩闻言,拉开了院子的门栓,院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就见,两个十七八的小伙,浑身被雨水浇透,一人手里摁着一名比他们年纪大上许多的男人,同样都被雨水淋透了。 四虎腾出一只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冲屋檐下的李婉恭声道。 “李夫人,这两个贼子被县城的潘掌柜收买了,意图把盐撒在你们家的田地里,好在被我们哥俩发现得及时。” 四虎话音一落,五虎便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油麻袋拖进了院里,“这袋子里装着的便是盐,今日下晌我们亲眼见着潘掌柜将这个袋子交给这两个人,他们俩本是县城里的流浪汉,开始我与四虎没太听清潘掌柜交待他俩的话,所以不敢冒然对这两个人动手,一直悄悄的尾随其后,半夜才发现这两人冒雨偷摸进了村子里的庄稼地。” 李怀河和李怀池听了,皆是满脸的震惊与愤恨,“撒盐?” 李婉知道盐在这个时代可是金贵之物,潘掌柜为了报复老李家,不惜花重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用心何其歹毒,好好的肥沃之地,撒上了盐,就成了难以种植庄稼的盐碱之地。 李怀河和李怀池气恼无比,将那两名浪流汉摁到了地上,好一顿拳打脚踢。 那两名流浪汉疼得直呼讨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们再也不敢了,啊~~” 因着下雨,盖住了两个的讨饶声,弄出的动静并不算大。 李婉气极,冷冷的睨了眼地上两个被打得满嘴血丝的男人,“二弟,三弟,找来绳子,先把两人绑到树上。” “是的,大嫂。” 李怀河和李怀池气得吭哧吭哧的,很快就找来了麻绳,四虎和五虎帮着他们一块将那两名流浪汉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把他们的嘴给堵上,绑那淋一晚上的雨,明日一早,再请五叔过来看怎么处理。” 李怀池“我这就去找破布。” 李婉强抑住心底里的怒火,看向院门里那袋子盐,因着装盐的袋子是上了层油纸包装,雨水浸湿不到里面去,袋口是开的又被重新给挽了个结。 四虎看出李婉的忧色,忙道“李夫人,您请放心,先前咱哥俩都看着的,这两人刚把袋口打开,还没来得及往地里动手,就被我俩给拿下的。” 听到这,李婉呼出口子气,感激的看向四虎,五虎,见二人身上被雨水淋透了,便道。 “今晚你们就先别走了,二弟,你给他们找两套干爽的衣裳先换上,安排他们睡在顺子先前的那间屋子。” “好的,大嫂。” “谢谢,李夫人。” “你们无需与我客气,今夜我们家该谢谢你们,顺子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是好的。” 四虎和五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四虎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李夫人您客气了,顺子是我们大哥,您是我们大哥的姐姐,咱哥俩得了大哥的话,定是要替大哥看好你们家的。” 李婉会心一笑,道“都别在雨里站着了,快随了我二弟进屋,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哎,好嘞。” 李怀池不知从哪找来两条乌柒墨黑的破布,囫囵的给两流浪汉的口堵上,冲回到屋檐底下来。 “大嫂,这两人我看着,您先回屋里休息。” “没关系,他们今晚飞不出咱家的院子,倒是那潘掌柜,这回不废了他一条腿一条胳膊,难解我心头之恨。” 李怀池心里也是恨极了潘掌柜的恶毒用心,欲想用盐毁了他们家的田地,这跟断了他们老李家的活路有何区别。 第101章 潘掌柜断手断脚 李怀河和李怀池从各自屋里的灶头取来火种,给顺子的屋子烧上火炕,凌氏也到灶房里给四虎五虎二人熬了一小锅的姜汤,一家子人忙活了快小半个时辰,才重新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歇息,没人在意那两个被捆绑在枣树下的流浪汉。 回到正房,李婉倒了两杯凉了的茶水浇息心头的火气,她还以为上回的天谴该是给了潘家人教训,却没想潘掌柜竟还贼心不死。 好一个潘掌柜! 弄了那么一袋子盐,换成银子估计得有十好几两,下足了血本也要置他们李家于死地。 想到还有两日李怀江便从县城考完回来,等李怀江回来的,让他想法子弄死潘掌柜那丫的。 李婉心情郁郁的解开外衫,重新躺回床上,手下意识地抚摸左手腕上的镯子。 心里却想道,要是那两只雕兄再回来治治潘掌柜,该多好,还省得她和李怀江出手了呢。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幻想罢了,不由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拉紧了被子闭上了双眼。 殊不知,就在李婉重新入梦之时,手镯上两只飞燕的眼睛,再度闪过一抹晶亮的红褐色,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夜空忽然回响一阵阵戾血的嘶鸣。 ----------- 清晨,经过一夜的春雨冲刷,空气中裹着淡淡的泥土腥尘味,一早四虎和五虎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就要辞去,被李怀河和李怀池硬拉着留下来吃了顿朝食再走。 四虎五虎自懂事起就是个混闹市的孤儿,头一回被这般款待,无有不受宠若惊的,还是李婉开了口,二人才不敢推托。 饭后,李婉让他们二人把昨晚那袋盐拿到县城换成银子,换了的钱便让他们自己收着,也当是他们该得的报酬;二人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李婉交待了他们,到了县城直接到益商行寻梁掌柜,梁掌柜会愿意收了这袋子盐。 十几两的银子对他们二人来说可不是小钱,心念很快便说动,忙不迭的谢过李家人的好意,扛起那袋子盐便匆匆赶回了县城。 倒是那两个被绑在枣树下淋了一夜雨的流浪汉,此时面容憔悴,嘴唇发白,浑身冻得颤颤发抖,昨夜脸上被打的伤,因着煞白的面色,倒不显得有多严重。 直到李怀河把李族长请了来,才将他们两人松了绑,李氏的几名族老听了昨夜里的事,也都赶来了老李家,气恨的瞪着地上虚弱的二人。 “五叔,您是知道的,怀江如今不在家,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心里也没个主心骨,还请五叔您一定要替我们家作主。”李婉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别说李族长了,便连那几名族老们看见,都心生不忍。 族长和族老们当然知道李怀江这次是到县城参加县试,临行前特地将家里女人孩子托付于族里人照看着,没想到当下竟差点出了乱子,族长和族老们心里那个虚。 李族长便道“侄儿媳妇,你放心,这事五叔定替你作主。” “对,有我们叔伯几个在,只要咱们这副老骨头还有口气,就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受了委屈。”说话的是那几名族老 李婉装得眼眶都红了,那感动之情无以言表,成功晋升演技派。 最后,李族长就让自己的大儿子李怀城,带着族里几名后生牵来两三辆牛车,先把这两人丢上其中一辆没有棚子的牛车,接着,族长和族老们带上族里的后生,还有李怀河哥俩,一众人呼啦啦前往县城,上门找潘掌柜的算这笔子账。 李婉是没想到族长们的办事效率这么爽利,她还以为得等李怀江回来才能处理了潘掌柜,不过以李族长他们的做法,顶多也只是讨到赔偿便了事,事后还是得需要他们自己想法子治服了潘掌柜那人。 然,下晌李族长一行人回了来,倒是给李婉带回来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大消息。 潘掌柜昨个雨夜突然被两只大鸟袭击,右手跟右脚生生被撕断,如今人事不省,县城最好的医馆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能先用人参片给吊着命云云。 老李家,堂屋。 “啥?大鸟?”若不是顾及形象,李婉差点喷出了嘴里的茶水。 李怀池点头“整个县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昨个夜里都听见两只大鸟的嘶鸣声。” 李怀河“对,与潘掌柜同住一起的店伙计说得绘声绘色,那鸟如何如何撞破了潘掌柜屋里的门窗, 又如何如何的叼走了潘掌柜的一根手臂,和整条腿,说是那血巡着大鸟飞走的方向淋了一地。” 李婉:…… 这又是什么狗血的神话故事,等等,有些不对劲。 她昨天好像是放了话,说要废了潘掌柜的一只手一只脚,结果潘掌柜的半夜就被两只大鸟袭击;再结合上一次雕兄放火事件,也是因为她才说放火烧了潘家。 还有,昨夜她好像是祈祷了让雕兄收拾潘掌柜来着。 哦豁,所以是这样子的吗? 莫不是她的嘴开过光?万事显灵了? “那,那两个人呢,族长他们怎么处理的?” 李怀河“潘掌柜如今那样,族长还有族老他们都没了法子,想问也问不出啥事情来,最后族长让我们把那两人押到了县衙里交给了王大人,之后怎么处置那两人,我们也不清楚了。” 李婉闻言点了点头,潘掌柜找的那两人是县城无根的流浪汉,查办之后只能是被罚判成苦役,至于断手断脚的潘掌柜,县衙即便有心查办他,也得有命在。 为此,李婉觉得这样的结果不错,作恶的一个不落,潘掌柜遭了报应,那两个见钱眼开的流浪汉也难逃苦果。 ----------- 县城,某医馆。 潘掌柜面色煞白发青,气若如丝,包扎好的胳膊和腿根处仍不断往外渗着血水,嘴里含着参片,昏睡了整日,到了傍晚才虚弱地醒来一次。 安氏早已哭肿了眼睛,当家的无端端被大鸟袭击,眼下遭了这起子罪,大夫说当家的能活下来的机率几乎没有,除非能把血给止上了。 便连医馆里的大夫都没有法子将血给止住,他们又能上哪寻来更好的大夫给当家的救命。 “当家的~~” 潘掌柜醒来,便感觉到胳膊以及腿根处的疼痛,再次让他回想起昨个惊恐的一夜。 昨个夜里他正睡得好好的,忽然门窗就被什么东西撞破,紧接着就有两只扑腾着翅膀的怪物,扇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待他渐渐醒过神来,才看清那两只怪物是那日的两只大鸟,惊恐之下,未待他反应逃离,那两只大鸟就叼住了他的胳膊腿,腾空把他从炕床上带起,活活将他的手脚给扯断。 他试过挣扎,大声呼救,恐惧与绝望接踵而来,同住在一起的伙计跑过来一看到这情形,当即就吓得跌坐在地上。 最后,他只感觉到右手和左腿被无穷的力量撕扯,那种让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以及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身子的骨头肉被生生撕扯开的声音,潘掌柜甚至祈求一死了之的痛快。 嘶啦,咔嚓! 痛绝之下,右手从胳膊处,左腿从大腿根处,同一时间被那两只叼紧他的大鸟分离开,鲜血如喷泉般灌浇在整间屋里,鼻间嗅着自己的血气,身子失去了支撑重重摔到了地上。 痛!!! 这是潘掌柜昏死过去之前,唯一的感觉,身体的温度极速下降,降到了没了知觉,人也没了意识。 第102章 案首李怀江本江 “别哭了~” 潘掌柜气息声音微弱,努力撩起眼帘,看了一圈围在榻边的老妻儿女,最后目光落在了年幼的小女身上。 “不要……不要再与李家……不……要。” 戴着面纱的潘明珠,空洞的双眸在听见老父亲这话时,猛然缩了缩。 “不……不……不要……” 老爹口中的[不要],让潘明珠如死水般的心微微颤动,脑海不禁晃动许许多多上一世,以及重生后的诸多不顺。 “当家的,到底是怎么的,您的手和脚……呜呜呜。”安氏声音都哭哑了。 潘掌柜后悔的闭了闭老眼,“是报应!” 慢慢的,潘掌柜感觉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再次努力挣开眼皮“切记~不要……。” 安氏以及儿子儿媳虽然不明白潘掌柜这话到底是何意,只一个劲的点头抹泪。 潘明珠默默的滑落了两行泪,认命的颌首允诺老爹的告诫。 得了小女的回应,潘掌柜悬在心里的事终落了定,他已无能力再守护潘家,这个家日后只能靠着儿子,只要小女听了进去,潘家还有得救。 -------- 这日,县试贡院考场结束了最后一场的考式,负责看守在贡院里外的衙役拉开闸门,门外早已被前来接应等待的亲属家眷围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等待着陆续出来的自家生员。 有的生员经过了五场考试仍旧一脸的春光,信心满满,有的学子因觉得自己作答不甚满意,而垂头丧气,有的像是被炸干了的咸鱼,行走间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李怀河努力挤进人群中,今个一早李婉才悄悄告诉他,李怀江在县城参加县试科考。 唉,为人媳妇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那颗思念丈夫的心,告诉李怀河这个小叔子,不过是想让他带上自己到县城。 当时,李怀河听了后,宛如被一道炸雷劈中,久久无法回神。 李怀河还记得,小的时候爹教他们兄弟几个读书写字,就属大哥读书天赋最好,可大哥却无心读书,没想到大哥现在竟直接参加了科考县试,要说被一道雷劈中还是小的,多来几道雷李怀河都不觉得稀奇。 望着许许多多从贡院试场出来的学员,被各自前来接应的家人亲眷们拥护、搂抱,李怀河盼星星盼月亮地在其中寻找自己亲大哥的身影,心情是即激动又急切。 听着周边人都在期盼一会子放出来的榜单,也不知大哥能否高中榜单,唉,好害怕怎么办。 就在这时,李怀河一抬眼终于看到了几月未见的李怀江,激动的上前挥手“大哥~~” 李怀河撩眼,见到李怀河有些意外,却也知道是媳妇让老二来接的自己,嘴角微微扬起一笑。 李怀河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考篮,“大哥您辛苦啦,大哥您累不累,要不你先到车上等着的,我留下给您看榜。” 李怀江嘴角微笑道“嗯,榜应是马上出来,我与你一起等吧。” 未料,李怀江话音刚落,就有两名衙役拿着圆案出来,是发榜的。 众人纷纷朝那衙役围了上去,李怀江和李怀河被人群挤到跟前,“大哥,我来帮您看。” 说罢,李怀河就朝榜单尾部开始往上逐个看,李怀江真的不想给小老弟翻白眼,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大哥只能考到榜尾不成。 “从前面开始找。”李怀江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哦,好!”李怀河立马又在人群中挪动脚步,从前榜开始找。 这时,一名衙役手里提了个锣出来,敲了两声“哎哎哎,谁是李怀江啊。” 李怀江闻言往那名衙役看去,这边,李怀河激动的举起了手“我大哥,我大哥是李怀江。” 说着,就回头拖着李怀江往前去“差爷,您找我大哥,可有何事。” 那名衙役看了眼皮肤黝黑的李怀江,迟疑地道“听好了,这届案首李怀江。” 衙役的这声吆喝,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呼声,纷纷朝衙役跟前的黑皮学员看来,目光中充满了狐疑,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唉~,皮肤黑,怪他喽! 李怀江表示,心很累。 李怀河听说自己的亲大哥中了案首,那激动的劲,差点没蹦哒三尺高。 “我……我大哥是案首,真的是案首。哈哈……大哥,您听见了吗,您是案首。” 李怀江没好气的睨了眼小老弟,当下他已经够招人眼的了,大可不必再替他招来更多的目光。 不过,李怀江没忘了拢了拢袖子,上前朝那名衙役拱手作揖,那名衙役是个眼神老道的,当即笑盈盈的抬手扶住他,在没人注意到的动作下,接过了李怀江放到他手中的二两银角子。 “恭喜李案首,回去好生准备四月的府试。” “好的,差爷。” 说完,李怀江片刻不停留,在李怀河的拥护下,从羡慕的人群中撤离。 终于挤出了人群,李怀江心底刚松了口气,便听见李怀河说,“大哥,大嫂在车里等着您,咱快过去吧。” “你大嫂来了?” 听说媳妇来了,疲惫的身心当即一扫而空,禁不住嘴角的飞扬,迈着长腿跨步朝李怀河所指的方向而去。 “大哥……您慢点……”李怀河提着考篮,小碎步加小跑的追逐自家大哥的背影。 李婉静静的坐在牛车里头等着,这驾带棚子的牛车是从族老家中借来的,这时,车帘子被掀了开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多月未见的男人,嘴角顿时止不住的上扬。 李怀江与之相视一笑,接而跨步上了车,钻进了车帘里,将思念已久的媳妇抱了个满怀。 李婉笑盈盈的任他抱着,双手也紧紧的揽住他的腰身,脸颊贴着他鬓发。 “我想你!!” 听着男人低沉沙哑的魅惑嗓音,李婉嘴角的笑翘得更高“我也想你!” 几月的分离,可愁死他这个黑皮小伙了,太想念媳妇的温香软玉,恨不能以后上哪都得把媳妇揣兜里捎带上。 就在两人忘我相拥的时候,车帘子被一根手指头轻轻撩开了一条缝,紧接着那根指头马上缩了回去。 李怀河后怕的拍了拍胸膊,还好还好,还好他聪明,没有扰了哥嫂的好事。 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考篮,只能先放在辕座上,跟着他在外头赶牛了。 里边,李怀江恋恋不舍的松开怀里的人,啄了啄想念已久的红唇,握紧了女人的手,并肩而坐。 “家里可都还好。” 李婉眼眉含笑地点了点头“都好!” “你呢,考得可还好。” 李怀江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案首!” 李婉听了先是一怔,“你~,你怎么不悠着点,咋考了个榜一。” 李怀江表示很无辜“我也没想到这一届的学子那么菜,怪我喽。” 他确实已经很小心谨慎了,所作所答都是中规中矩,确保不会落傍就成,结果,还是成了案首。 李婉听了无奈一笑“家里也就老二知道,我同他说了先别告诉其他人。” “嗯,好。”李怀江又握紧女人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想着男人在外辛苦求学多月,终顺利通过县试,还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你包袱在客栈吗?刚好我们到馆子里订上一桌席面,捎带回家庆祝可好。” 李怀江心里高兴女人为他而骄傲,无有不应的。 “老二,先到附近的来源客栈。” 车帘外的李怀河闻言,当即应声“好嘞,大哥。” 李怀江暂住的客栈是酒楼一体式,到了客栈小夫妻先点了一桌席面,吩咐了李怀河在楼下等着席面打包送到牛车上,李婉陪着李怀江回到楼上住的厢房收拾包袱。 第103章 李?黑牡丹?怀江 李怀江的包袱不多,三两下便拾掇好了,他订的这间厢房朝向通风极好,打开窗户便能瞧见下头县城主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潮。 想着席面应是没那么快做好,小两口也不急着下楼,李怀江见媳妇站在窗前吹冷风,立马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件长掇披在女人的身上。 “不冷?” 李婉嘴角弯笑,双手拢了拢肩上来的长掇,“暖。” 男人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便在这时,李婉看到楼下街道路过的一行人,那几人手扶着一辆无棚的牛车旁,个个面容悴悴哀伤,牛车上裹了块白布,能隐约看出来白布下躺着一个人。 “你看,那牛车上的尸体该是潘掌柜的。” 李怀江顺着媳妇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潘家人的行迹,眼眉动了动“潘掌柜死了?” 李婉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跟男人说起最近潘家人的事,便道“潘家已经从咱家隔壁搬走了,中间还发生了些事情,我慢慢同你说来。” “好!夫人请说。”李怀江一副洗耳恭听,百依百顺的小丈夫模样,半点不再关心下头的情况,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媳妇。 潘家的人临时租了一辆不带棚子的牛车,将潘掌柜的尸身带回桥阳镇,认出潘家人的街坊,都知道白布下头盖着的是潘掌柜,不禁心里唏嘘叹息,怪可怜哉。 从客栈到回家的路上,李怀江仔细听说了这几个月家中所发生的,以及潘家搬走前后的,还有小舅子顺子去幽州的所有事。 越听李怀江的眉头就皱得越紧,握着女人的手怎么都不舍得撒开,“辛苦你了。” “我没事儿,你是没亲眼见着那两只雕兄,比电影院看到的都要威武霸气。” 瞧媳妇眉飞色舞的小模样,李怀江不由轻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手不经意触碰到她袖子里的镯子。 李婉见状,大大方方的撩起袖,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腕的镯子“好看吗,我戴上之后就脱不下来了。” “那便一直戴着,这镯子合该是你的。”李怀江抬手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腕,指间轻覆镯子的掐丝纹路。 “等日后的,为夫给你置办更多的首饰,每日换着戴。” “你最好说到做到。” 小夫妻俩有说有笑间,牛车已经回到了长留村,一下车,李怀池领着几个小的就迎了出来。 “大哥~~” “大哥,您回来了。” “爹~~” 小明昭最会显眼了,生怕亲爹被哥哥们转移了视线,直接举起两根小手让李怀江抱。 李怀江笑盈盈地将小闺女抱了起来“昭儿长大喽,重了不少。” 小明昭生怕爹爹嫌弃,两只小短手紧紧的圈着李怀江的脖子,小脸在他的脸上蹭呀蹭的。 李婉没眼看,才发现闺女这么会争宠,不得了啊。 李怀池上前来帮忙提下包袱,看到眼生的考篮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只以为是装物件的,并没多想。 李婉招呼着两个妯娌把车箱里的席面餐盒拿到灶房“二弟妹,三弟妹,今晚咱家不用烧饭,这是从县城订回来的席面,先把餐盒都拿到灶房的,我到隔壁喊上老姑他们过来一起吃饭。” “好的,大嫂。” 陈氏听说订了县城馆子的席面,当即抹了把溢出来的口水,乐颠颠的应声不迭。 李婉说罢,就到隔壁家喊来李婆子,张姑父和张芳两口子,听说李怀江回来了,李婆子心里高兴不迭,很快一家人都围在灶房里为李怀江此次远行归来,接风洗尘。 大伙聊得高兴,免不得都倒满了酒水,家里人都只以为李怀江放心不下家中,所以提前返回,而罗先生继续远行采灵药。 而心里揣着大喜秘密的李怀河,即高兴又抓心挠肝的难受,谁懂啊。 众人酒足饭饱,天色已深,送走了李婆子一家,李怀江便回到了正房歇息。 李婉找出干净的衣裳,让李怀江把一身衣服给换了。 “你换好衣服等着,我去给你端热水。” 李怀江确实累了,又喝了不少的酒,难得没有拒绝媳妇献殷勤,脱了鞋袜,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当下二月屋里炕头留有火种,只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凉。 等李婉在灶房里烧好了热水端来,便见男人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瞧他眼底难掩的青黑,李婉心头酸涩不已。 这个男人为了他俩日后的生活,默默努力付出,从一个富家少爷、精英才子沦落到古代,成了泥腿子,宁愿自己到地里操劳,也从不愿让她受半分的苦。 如果不是这一趟的穿越,李婉都不敢相信,从前那个傲娇目中无人的他,也会有体贴温善的一面。 想着,李婉拿来布巾打湿热水,轻轻的替他把脸和身子都擦洗了一遍,瞧男人累得,这么弄都没醒过来。 ---------- 因着头一日李怀河还牛车的时候,特意到李族长家报了喜讯,次日上晌李族长便风风火火的来到了老李家,那脸上的春风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科考中了县试案首的人是他呢。 下晌,知道内情的族内叔伯也来了,李怀江本江,充当了一日交际花,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跟朵黑皮牡丹似的,到了晚上回屋,那脸都是僵的,赶紧揉了揉脸颊,放松放松。 李婉给他拧来热水湿布擦脸,嘴角止不住噙着抹笑,道“四月府试,我可能陪不了你到府城,你知道的,地里的土豆差不多五月初得收成,到时候怕赶不回来。” 李怀江接过布巾敷了敷脸,道“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家里的事按计划,你尽早把二房两口子调教起来,日后这些事都得由他们来主张。” “嗯嗯。”李婉笑盈盈的点头“从咱们这到府城得一日夜的路程,你一人去我不太放心,顺子当初留了四虎跟五虎在咱身边,到时我让他俩陪你一同去,你看如何?” “让四虎跟着我,五虎留下来,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他也能在外头顶着些。” 李婉想了想,点头赞同“好,过几日的,我同他们说。” 说着,李婉接过他手中凉却的布巾,重新过了遍热水,再拧干。 李怀江瞄了眼她递上前的布巾,嘴角噙笑,拉着女人到身旁坐下。 “来年的秋闱,夫人必须得陪着为夫到淄州,少了夫人在身旁打气,为夫可没那把握。” 李婉当即就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瞧瞧他吹的,没把握能不小心把县试案首拿下来,没把握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她许诺考个大官,真的不想啐他一口。 “看我的眼睛!” 李怀江睨着女人翻得快上天的白眼,忍不住被逗笑,将女人揽入怀里。 “对了,之前我本打算考完府试院试,继续到邻县找那位举人老爷随学,不过,今个五叔与我说,王大人昨日夜里派人捎来了口信,让我过完院试随时到县衙,他亲自指导我的课业,我想着这样也不错,至少离我媳妇近些,每日还都能回来。” 李婉有些意外“真的?” “嗯哼!王大人还让人送来一箱子不错的书,让我这段时日搁家里头好生看看,我想着从中挑些不错的书籍,让康砚帮忙手抄几本,日后留给孩子也是有用的。” 他可是一举拿下县试案首的人,王大人不得卖李氏一族的情面将他留下来,当然,李怀江也不是不知道王大人的看重,有着更深一层的意思。 “那感情好,可怜了王大人,遇着你这种雁过拔毛的。” 李怀江毫不在意媳妇的调侃,笑眯眯的将人手上的湿布拿过来甩到一旁去。 “夫人,夜已深,咱该睡了。” 李婉一看他这张黑皮笑脸,就知道准没好事,要不是自己也想他了,真想一脚丫子把他踹到炕下凉快去。 第104章 李怀江启程到府城 李怀江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沉迷在王大人送来的那箱子书里的几册孤本,这样好的书籍若能流传后世,无论是学术性,或是收藏价值都能甚称珍贵的善本。 偶也会抽出时间指导孩子们的课业,唯对小儿子铭意稍稍失了点耐性,他小子脑子机灵,却唯独对读书提不起兴致来,愁人。 为此,小铭意觉得,其实爹不在家,小日子过得挺悦愉的,姑父先生比亲爹好说话,笑起来也比亲爹和蔼可亲。 呜呜呜……亲爹啥时候再出趟远门就好了。 康砚得了几本李怀江交给他帮忙手抄的书籍,眼睛亮得直冒金光,这可都是好书。 这么好的书籍即便以往自己是个正常的秀才,也难能见上一本,于是,应笑不迭的点头应下这份差事,每日除了给三个小子授课,剩下的时间都窝在屋里抄书,简直乐不思蜀。 长留村的其他村民们巴巴看着李氏村民地里都种上土豆,再有听说土豆收成可变成现银,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都快窜出了文外。 每日,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到土豆地里巡视一番,若发现种植不对的地方,都会仔细给李氏村民们指导出来,比如掐掉分支的花蕾,又比如窜出土外的果实需及时覆盖肥土等等。 三月底,每家每户都在开始张罗播种水稻苗子,李怀江再次动身前往府城赶考,这趟出行,给家里其他人的借口是,出门访友。 真不怪李怀江和李婉瞒着家中人下场科考,而是不想他们成日为科考结果提心吊胆的,如今的李怀江不同于原身,一时间无法抹灭原身给家人烙下的平庸印象。 因着一早李怀河兄弟俩下地里播水稻种子,早些时日得了消息的四虎,直接从县城雇来马车到村里接上李怀江。 李婉接过凌氏递来的干粮和水,送到车上,“路上注意安全。” “嗯,放心吧。”李怀江捏了捏她的手心 四虎觉得自己受到了重用,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夫人您放心,有我看着李大哥,定会护他周全。” 李婉感激不已“劳你费心了。” 其实距离府试开考时间还有些日子,让李怀江提前去府城是李婉的意思,想着李怀江这一路到了府城,提前租下临近贡院考场的客栈好好休养生息,还能静下心来多看几本书。 “我办完事了便回来,这些日子您再累些,等我回来的。” “嗯!”李婉点了点头,“你快上车吧,别让车夫等急了的。” 李怀江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四虎殷切地帮他撩开车帘子,自己则坐在外头的辕座,与车夫一同赶马。 再次送别李怀江,李婉没在院门外久留,刚回到院里就看见思婳带着小明昭翻出去年罗先生留下来的草药掠晒。 看得出来思婳在医术药理上是下足了功夫,罗先生不在的这段时日,小丫头也没忘了她师父临走前的交待,每日反复翻看罗先生留给她的几本医学手札。 “嫂嫂,前几日我照着医书配了个方子,应是比县城里买的遮颜膏管用,改日我做出来的,在手上试几回,好的,我再给您拿来。” 遮颜膏?! 李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耳后根那块胎记,心想,若是思婳真能捣鼓出这好玩意,也是好的。 “好,那嫂嫂等着你的遮颜膏子。” “嗯嗯。”得了大嫂嫂的支持,思婳心里欢喜。 小明昭闻言,眨巴着大眼看着思婳“小姑,您说,说要给昭儿弄香香的膏子的。” 思婳嗤笑的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那是香包,得端午的,小姑给你做艾草香包挂在身上香香。” “嗯嗯,小姑真好。”小丫头开心得直拍小手 李婉不打扰两个小丫头掠药材,转身进了灶房,凌氏正在灶房里发面。 见大嫂进来了,便笑道“大嫂,今个晌午咱家做上牛油拌的馅饺子,可好。” 李婉也瞧见桌上放着一大块用桔杆串上的板油,那股子冲鼻的腥味不似猪油,才知道是牛板油。 “牛油可是金贵的好东西,是托你娘家大哥从镇上捎回来的?” 县城不是成日都有屠户卖牛肉,估计是凌家往镇上的馆子送酒,遇着了才给捎回来的。 “可不是,光这一小块就花了一百文,平日里可不敢这么糟蹋。” 当初李怀江和李婉把老爷子留给每房的分家费,都给到他们的手上,二房和三房偶也会掏出私房钱犒劳家中伙食,可见都是有长进的。 “对了大嫂,还有一块牛肉,晚些得了空,我给您做牛肉干尝尝。” 凌氏说着,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拉开一旁放碗筷的柜子,从里头提出一大块鲜红的牛肉,份量足有五六斤。 牛肉干好吃,凌氏做的牛肉干味道不错,许是最近肉吃多了,倒是想吃辣的。 思及此,她便道“要不,这面团发好的,除了做饺子皮,留一半擀成面条,再炒点辣酱。” “辣酱用炼好的牛油炒,你先炒些花生碾碎了,剁点牛肉沫,配上豆鼓,辣子,香料一起炒,我中午想吃辣酱拌面条。” 凌氏听得愣神,却也不忘一一记进脑子里。 正好陈氏抱着丰哥儿来到灶房门前,听了一耳朵,哈喇子差点不争气的从嘴角溢出。 “大嫂,辣酱放上这许多料,指定很好吃。” 李婉没好气地瞄了眼嘴馋得只会傻乐的陈氏,“嗯,丰哥我给看着,你帮你二嫂忙吧。” 陈氏闻言,还没等李婉伸出手,丰哥儿就已经塞到了她的身上来。 “好的大嫂,我帮二嫂剁肉。” 李婉忙抱住小子,身子不稳地往后趔趄了小半步,这糟心的弟媳妇,脑子里光想着吃,连孩子都不要了。 -------- 这边,李婉把丰哥儿抱到正房,让他靠坐在叠好的被子前,小心戳了戳他的小脸蛋,逗他玩儿。 “瞧瞧你娘,吃食都比你重要,等你大了,可不能学着你娘的嘴馋,知道吗?” 小家伙睁着亮亮的眼睛,小嘴咧着笑,一双小手上下扑腾,咯吱直乐。 逗了会儿孩子,李婉找来明昭那只小老虎头,让他自己爬在床上玩;然后,起身拿来一本册子,回到炕边坐下,边翻看着册子,边注意丰哥儿。 这本册子里登记了每一户李氏村民领走的土豆种子,他们家分派给李氏村民们的种子也不是白给的,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领走了多少,届时都得按同等的份量还回来,。 再有就是五月份制作土豆粉条的工程,前两日她与李怀江商量着,将后面那座空着的院子暂时腾出来做为工作点,再雇几个族里的婶子媳妇子帮忙,每日按五文的工钱结算。 李婉初步估算过,等今年交完两批货,结了尾款,再把每房的分成银子分了,他们大房到手的银子,加上原身留下来的财务,有个八百两的结余。 李怀江晋升科考要钱,届时她带着孩子们跟着李怀江到淄州,或者到盛京赶考的花销也不小,眼下来钱的路子太慢了;她得想别的法子赚钱,一天天的看似日子过得安逸,到头来还是穷得很。 第105章 变蛋 “好香哦~~” “好吃,味道真好~~” “嗯,太好吃了~~” 晌午,老李家的灶房里传出欢快的吸溜吸溜,扑哧扑哧吃面条的声音,那声响堪比交响凑乐。 饭桌上,摆了一盘子的干捞饺子,一盘子清汤面条,还有一碟炒好的肉沫辣酱,每个人的碗里无论是吃饺子或者面条,都用辣酱拌得红彤彤的。 大人孩子们风卷残云般吸溜了几碗面条,最后个个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饱嗝还意犹未尽地咂着嘴。 李婉也觉得辣酱味道不错,虽然不比某干妈,但也别具一番风味,尤其是豆鼓颗颗饱满有嚼劲,裹着牛油辣子的香味,无论是拌面或者夹在馒头里吃都很好。 而且,她觉得在这里应该没有人会想到用上这许多配料做辣酱,这么说来,这辣酱的方子或许可以生钱。 “你们觉得,咱家做的这辣酱,酒楼饭馆什么的会不会喜欢?” 众人听了先是一怔,李怀河先反应过来“大嫂,您是想把这辣酱方子卖到县城里的酒楼饭馆?” 李婉先不急着回应他的话,目光询问似的继续看向他们。 李怀池道“大嫂,咱们做的辣酱成本太贵,又是牛板油,又是牛肉花生的,县城酒楼饭馆的掌柜不一定能出好的价钱买下方子。” 李怀河忧虑的就是这个点,“是的大嫂,三弟说得没错,咱们知县数得上全国最穷的地界,寻常百姓食不裹腹,有钱的大户也不一定瞧得上咱家做的辣酱,就算酒楼饭馆买了咱家的方子,若是没了销路,怕且回头还得怪上咱们。” 且不说他们乡野庄户从小就没吃过啥好东西,他们认为的好吃,有钱人家啥好东西没吃过,不一定好这口;再有,他们只是乡野农家,万一得罪了县城里比潘掌柜还要厉害的人物,这对他们老李家来说只怕是祸害。 李怀池听了二哥这话,想了想道,“要不,咱把方子卖到府城的馆子。” 一面想着,府城住的大户更多,或许府城有销路也不一定,另一面想,他们长留村与府城相隔距离遥远,事后就算想找他们家麻烦,还不一定能找得来。 李婉:…… 难怪都说穷三代,一个遇到困难就退缩,一个投机取巧,唉,别说老爷子了,她这个大嫂听了都觉得心累。 李婉脸上显出些不悦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嗯,吃完了就赶紧下地干活,地里的种子播完了?” “吃完了,我们这就去。” 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听着大嫂的语气,还有那脸色,便知道他们方才的话惹大嫂不快了,麻溜的脚底抹油提着家伙式滚回地里。 ----------- 李婉回到正房自己琢磨辣酱的可行性,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只是不能急于一时,赶着送上门的买卖,只会显得廉价。 思来想去,找出了粮房的钥匙,到粮房清点出家中剩余的鸡蛋,当下他们家圈养的母鸡不过十只,平均每日只能收集七八颗鸡蛋,家中孩子每人每日吃掉一颗,偶尔再炒个鸡蛋什么的菜,剩下的鸡蛋并不多。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按计划进行——做变蛋。 变蛋和松花蛋的制作工序并不繁琐,得亏她以前的一个客户是某省的皮蛋大王,当初为了签下那难搞的蛋总,她特意在网上了解学习了各种皮蛋的制作方法,再多次陪蛋总巡视他制蛋的土工厂,所谓知此知彼,方能与之产生共鸣话题。 说干就干! 再次回到正房,翻出纸笔,把所需的材料一一写下,碱面,食盐,干黄泥,生石灰,草木灰,锯木等,好在这些材料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没几日,五虎便从县城里带来了李婉交待置办的材料,干黄泥,草木灰,锯木这三种材料,他们家自己就能弄出来,碱面和盐在益商行采买,生石灰李婉交待了在那间倒霉催的泥瓦铺里采买。 “李夫人,您交待的我都给买齐了。” 五虎将东西一一扛进老李家小院,抬起袖子抹了把额间的汗水。 “辛苦你了!”李婉让凌氏给他端来一碗凉茶。 五虎憨笑地咧着大嘴白牙“夫人您客气了,这点小事不辛苦。” 这时,凌氏端来了凉茶,五虎忙双手接过道谢,一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凌氏瞧他渴成这样,便道“我再给你倒一碗。” 五虎确实渴得紧,尴尬地笑道“谢谢这位大嫂了。” “你莫要客气。”凌氏接了碗,又回到灶房给他再倒来一碗凉茶。 喝了茶水后,五虎也不好意思多待,找了借口匆匆离去。 家里人并不知道李婉即将要干的大事,凌氏好奇地打量那几袋子材料。 “大嫂,这些是……” “大嫂!!” 凌氏刚问出口,陈氏抱着丰哥儿风风火火的回了来。 “大嫂,您交待的事妥了,好几个婶子大妈听说咱家三文钱收两颗鸡蛋,已经跑回家捡鸡蛋了。” 李婉就知道这种传播工作,交给陈氏准没差“好,干得漂亮。” 陈氏笑呵呵地颠了颠怀里的儿子,才问“大嫂,咱家收鸡蛋干啥啊。” 凌氏同样投来好奇的目光,今日大嫂吩咐收大量的鸡蛋,她便好奇来着,家里鸡蛋虽然剩的不多,但也是够吃的。 可瞧着当家的和三弟都不敢问,她也不敢冒尖多事。 李婉这下也不瞒着她们了,神秘一笑,道“今个田里的活还有些,明个等二弟和三弟闲下来的,我带你们做变蛋。” “变蛋?”二人愕然的相视了眼,表示听不太懂。 “变蛋也是一种粮食,做好了无需蒸煮,凉拌就很好吃,而且价格不贵,寻常百姓也能吃得上,咱家做出来了一定很好卖。” 陈氏满心专注于[好卖]二字,乐颠颠道“大嫂,咱都听您的,只要能赚钱,大嫂您说啥就是啥。”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市侩是人之常情,至少不像上回辣酱一样,个个怕得瞻前顾后的。 凌氏深知上回辣酱那件事,惹了大嫂不快,脸上迎合着笑,“是的,大嫂您尽管吩咐咱们,咱们都照做。” 李婉闻言,也不与她俩客气,“一会子该有人把鸡蛋送来咱家卖,你们把堂屋的桌子椅子搬出来,二弟妹你负责在旁记账,三弟妹你与我一同收鸡蛋。” “哎!” 第106章 收鸡蛋 果然,不到一刻钟,就有几名村里的大婶子提上家里装鸡蛋的篮子,前呼后拥的来到老李家。 “李老大家的,听说你们家收鸡蛋,真的是三文钱收两?” 按当下的市价,村民们平日里把攒下来的鸡蛋挑到县城卖,一个也只能卖到一文钱,听说老李家三文钱收两个,纷纷捡来了家里所有的鸡蛋。 老李家院里已经摆上了堂屋那张会客的圆桌,李婉搬来了一张椿櫈,笑应那名问话的婶子。 “是的婶子,不过咱家收鸡蛋有要求,鸡蛋太小的不要。” 这也是李婉多出半文钱收蛋的原因,确保做出来的每颗变蛋大小一致,卖相品质都不能差了。 那名婶子闻言,当即笑道“没问题,俺把俺们家的鸡蛋都带了来,你们挑着的。” 跟来的大妈大婶都笑眯眯的点头应声,反正挑剩下的还可以卖到县城,两头赚钱,在老李家赚的可是大头,傻子才不应呢。 “好!” 如今每家每户能养的鸡不多,攒了许久才攒上半篮子,有的前些日子才挑到县城卖,拿来得更少。 陆陆续续听闻消息的村民,纷纷从地里赶回家收拾出自己家的鸡蛋来,深怕错失了赚银子钱的机会。 不多会子,老李家院里就挤满了各姓的村民们,得了消息的张芳也抱着孩子过来帮忙,把孩子交给思婳照看着,与李婉和陈氏坐在桌前,一个一个的检验收蛋,凌氏在旁拿册子登记和付铜板。 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收了上百颗鸡蛋,后面还有村民来,排队期间笑盈盈的交头接耳,议论着老李家这是要做大买卖。 更有村民在意的是老李家这一趟收完鸡蛋,还会不会有下回,他们好把鸡蛋攒着留给他们家收的。 何婶子带来的就不多,打开布包只有七八颗,好在个头滚圆,她排在了李婉负责验收的队形里,因着之前帮马家那事,何婶子担心老李家不待见,不愿收他们家的鸡蛋。 好比上回种土豆那事,族长夫人只安排了他家前头生的老大过来领种子,半点不给她机会亲近老李家,此时她的心七上八下的。 没曾想,李婉面对她时,脸上半点没有不悦之色,全程面带微笑,检查之后,把她带来的鸡蛋都收了。 “二弟妹,何婶子八个。” “哎,好。”凌氏赶紧记册,再找出几枚铜板给到何婶子手上。 “何婶子,这里十二文。” 何婶子捏着掌心里的铜板,脸上喜笑盈盈“哎,好。” 有了这个开头,何婶子就想着与李婉热络几句,缓解他们俩家的关系,然,后头排队的婶子催促她离开,何婶子又不得不一脸难色地扯了扯笑,慢悠悠的捏着铜板子走了。 全婶子排在张芳的队形里,排到她了,忙不迭地打开布包里五六颗的鸡蛋,目光含笑讨好地看向李婉。 “怀江家的,今个俺家只有这么些蛋,不知下回你们家还收不。” 正验收鸡蛋的李婉闻言,抬头见是全婶子,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要是收的,会再通知大家。” 全婶子听了这话,当即有了定数,“哎好,那婶子日后把鸡蛋都攒起来,专供你们家。” 李婉给了全婶子一个了然的微笑,没有正面回应,全婶子看出她的意思来,心里乐滋滋的,接过凌氏递来的铜板,不好耽误了后边排队的人,转身离开却没走,而是留下来帮忙招呼后面来的村民,让大家都排好队形。 今个来他们家卖鸡蛋的村民很多,包括了林,方氏的村民,开始他们也担心老李家不愿收他们的鸡蛋,等拿到铜板子,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心里满是喜悦。 “大嫂嫂,咱家收这么多鸡蛋,是准备做新粮食吗?”张芳边验收鸡蛋,边问。 “嗯,明个老姑和姑父地里也没啥事,你们也一起过来,嫂子我教你们做好吃的。” 张芳听了心里火热,感激大嫂嫂有好事,也不忘提携他们张家一把。 “哎,好的大嫂嫂。” 这一趟忙活直到黄昏,来卖鸡蛋的村民才渐渐少去,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在地里的时候就听说了家里的阵仗。 回来时,哥俩就通了气,这次不管大嫂让他们干啥,照办就是,可千万别再像上回一样惹大嫂不快。不然,不必等大哥回来收拾他们,他们就先自个收拾自个。 送走了最后一名卖鸡蛋的村民,她们身后已经摆了六七筐的鸡蛋,僵坐几个时辰不动的李婉,此时也感觉到腰酸背疼的。 “好了,咱把鸡蛋都收拾收拾,二弟妹收鸡蛋的账目做出来了就拿给我。” 她得第一时间核算出成本,方好订出合理的售价。 “好的,大嫂。” 回到院门外的李怀河哥俩,瞧见一名七八岁的小丫头,手里握着两颗鸡蛋,躲躲闪闪地想进又不敢进他们家的院子,身上还背着个两岁的小男孩。 李怀河认出这丫头,是一户姓宋的外姓村民家的孩子,去年大地动,这宋六丫的爹就没能逃过那场劫难走了,娘是个病央子,因着他们这房没了劳作力,不被家里爷奶看重,据说宋六丫的娘断了快半年的药,眼下只剩一口气吊着。 “这不是宋六丫嘛。”李怀池也认出宋六丫 身后传来的声音,不禁让小丫头惊得打了个哆嗦,畏畏缩缩的转身,便看见李家两个叔子。 李怀河瞧小丫头吓得转身想走,不由得心软“六丫你是咱家来卖鸡蛋的,咋不进去。” “李二叔,我……我……” 宋六丫之所以不敢卖,是害怕被家里爷奶发现她偷偷养了只下蛋的母鸡,那只母鸡是姥姥过年的时候悄悄给娘带来的,这两颗鸡蛋娘和她们姐弟俩一直都不舍得吃,本想攒多了再带到县城卖钱,给娘抓药来着。 院里听闻动静的李婉抬头朝外看去,依稀能看见小丫头的半个背影,“二弟,三弟,是卖鸡蛋的吗,把人带进来吧。” 一个小丫头能来卖鸡蛋,许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的,不然孩子得了鸡蛋,首先想到的是吃。 听了院里女人的话,宋六丫回头就看见李家的大婶子,她想把鸡蛋卖给李家,听说两颗就能卖三文钱,比县城多出一文,可她刚才听说李家收的鸡蛋个头得大,她手里的两颗鸡蛋太小了,因着是母鸡初生的鸡蛋,喂得也不够好的原因。 “好的,大嫂!” 李怀河闻言,便向宋六丫道“别愣着了,进去吧。” “我……我……”宋六丫想说,她手里的鸡蛋太小了,忽然,她瞄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吓得又是一个哆嗦,几步就往李家院门里窜。 李怀河和李怀池见状,怔了半晌,回头也看见了宋家老太,宋家老太身上扛着副挑子,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拐角,看样子应是没瞧见宋六丫,可那丫头却吓得脸色都白了。 第107章 宋六丫 从原身的记忆里,李婉认出了躲进他们院里的小丫头,瘦小的身板抖如筛糠,背上的弟弟,仅是用着拼接的破布带紧紧地固定在身后。 说起宋家,算得上是村子里的绝缘体,与村民们不甚往来,和曾经的老李家堪称长留村的卧龙凤雏。 宋六丫的爹娘是宋家的三房,据说老子去年走了,老娘赵氏是个不顶事的病秧子。 原身曾受过赵氏的恩惠,早年赵氏刚嫁到宋家,身子骨都是好的,家里地里的活计数她最是勤快,便连空闲时也会背着篓子上山寻摸山货贴补家用。 一日雨后,原身到村后的山脚下挖野菜,路过一片沼泥地时脚底不慎打滑,整个人便随着地心引力没入沼泥地底下去,眼看就要没过肩膀,那时的原身彷徨无助到了极点,只剩两根高高举起不停挥动的手臂,还有一颗脑袋露在沼泥地面上。 她大声呼救,无奈当时仍下着小雨,村里的庄户都窝在家里,整个山脚下连片人影都没见着。 当原身半张脸被泥沼地吞噬,绝望地闭上泪眼,等待阎王的召唤,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耳边传来的是女人咬牙的坚韧声。 “抓紧我的手!” 原身睁开眼便看见赵氏蹲在泥沼边上,她身旁散着小半篓杂乱不值钱的山货,一只手用小锄子挖入埂地里借力,另一只手吃力地抓住原身的手腕,防止原身继续往泥沼地底下陷。 这一刻,原身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随着赵氏的拉扯,她慢慢的两只手都握紧了赵氏的小手臂。 泥沼的吸力极强,赵氏的手腕被原身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仍咬牙坚持不放开,两个女人废了老力,原身终以脱离了险境。 也就从那日起,原身再也不敢到村后头的山脚下挖野菜,心里感念赵氏的相救之恩,李老爷子得知此事,让原身夫妇二人逮了只家里的老母鸡送到宋家作为谢礼。 之后他们两家也没因着赵氏和原身的这段恩情,而有任何的往来,一切回归寻常,继续当起了他们的卧龙凤雏。 赵氏生小儿子那会难产,才落下了严重的病根,成日卧病在床无法下地,连家里基本的活计也干不得,渐渐的就被婆母厌弃,没日没夜的逮着她骂。 而赵氏生下的儿女自然也不受婆家待见,如今连他的男人也走了,看得出来他们这房母子仨在宋家的日子很是艰难。 先前,宋家大房的媳妇就拿来了十好几颗鸡蛋,宋家没有分家,应是家里所有的鸡蛋,那小丫头手里的鸡蛋又是怎么来的。 打眼瞧着小丫头满是慌乱的神色间,有着一丝丝的恐惧,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打在衣料上的补丁走线潦草,一看便知道是小丫头自己缝补的。 李婉问道“六丫,你手里的鸡蛋哪来的?先前你家大伯母已经把你们家的鸡蛋全卖给了我们。” 宋六丫闻言,下意识的将两只手背到身后,眼神怯懦地不敢抬头看李婉。 “这鸡蛋不是我们家的,不……,是我们家的,但……” 小丫头紧张得语无伦次,又怕说出来了让爷奶知道他们三房藏起来的母鸡就留不住了。 紧张之下,宋六丫眼眶都红了,让人看着偏生不忍。 李婉注意到她时不时回头往大开的院门看去,便向李怀河道“二弟,先把院门关上。” 李怀河把锄头放下,栓上院门,才说“大嫂,方才这丫头见到她奶,吓得跟什么似的。” 李婉眉头皱了皱,看向宋六丫的的脸色带了几分严肃。“六丫,你是不是偷了你家的鸡蛋?” “没有,我没偷,这是我家的鸡蛋。” 宋六丫越说越急眼,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滴落“我真的没偷……” 瞧小丫头急哭的样子,李婉不由地语气放软了些“你娘她知道吗?” 宋六丫抬手抹去眼泪,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我娘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偷的鸡蛋,是我和我娘自己养的鸡,我……我想把鸡蛋卖了,给我娘买药。” “婶子,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爷奶,那只鸡真的是我和我娘养的,是姥姥给我娘带来的母鸡,我没有偷鸡蛋。” 听到这,大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结合宋家的情况,心里不禁替这小丫头唏嘘心疼。 李婉伸手想亲近宋六丫,却没想到把人家丫头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李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别怕。”感受到小丫头颤抖的身子,李婉轻轻拉过她藏在身后的两只手。 怪刚才自己太苛刻吓着了孩子,事情没弄清,就胡乱指责别人家的孩子,确实是不该。 “六丫,婶子给你道歉,婶子不该说你偷拿了家里的鸡蛋,你别哭了哈。” 小丫头闻言,眼泪顿时如泉涌般止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自从爹死后,就没人像李婶子这样与她温声气和的说过话,感受到李婶子传到手背上的暖意,宋六丫心里的委屈瞬间被放大。 “这两颗鸡蛋婶子收了,日后你再有鸡蛋就拿来,婶子都收,好不好。” “婶子……您……您真的收……收我的鸡蛋吗?”宋六丫哽咽着声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院里的女人们看了,眼睛都不禁发酸,纷纷别过眼,眨去眼底的泪意。 “嗯,只要是你自己养的鸡下的蛋,婶子都收,快别哭了,没得把眼睛哭肿了,让你娘看了担心。” “嗯嗯!”宋六丫听话的点头,抬起袖子抹去泪水,只是怎么抹都像是抹不干一样。 李婉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小丫头应是长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头发又黄又燥。她身后背着的弟弟也很是瘦弱,却很乖,不哭也不闹,嘴角还流着哈喇子,额头有一块於青,这么大的孩子难免磕磕碰碰,李婉倒没多嘴去问,只是心里可怜这对小姐弟。 “来,把鸡蛋给婶子。” 宋六丫赶紧松开手里的两颗鸡蛋,放到李婉的手心里,这边,凌氏忙掏出三文钱,接过大嫂手里的鸡蛋,再把钱送到小丫头的手上。 李婉看着小丫头手里那几枚铜板,三文钱很小,在小丫头手里变得很大。 “拿了钱,先让你娘收着,等攒够了再去买药。” “嗯嗯!”宋六丫这会子才把眼泪擦干,嘴角绽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来。 为人父母,若看见自己的孩子这样,大抵是受不了的。 “快回家吧,日后有鸡蛋的,就到咱家来。” “谢谢婶子。” 待小丫头离去后,陈氏才忍不住开口道“六丫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在家里一点活干不好,就被她奶打骂,这会子回去,宋老太要是看见她偷跑出来,指定又少不得一顿打。” 成日泡在村头信息链条中心的陈氏,时常听村里的婶子媳妇子说起,宋家院里总能传出宋老太打骂六丫的动静。 小小年纪干一大家子的活,洗衣做饭不提,还得山上采山货,这么小的丫头能懂多少,便连他们这些大人到山上,也难能寻到什么像样的山货。 只怪他们三房命不好,顶梁柱没了,娘又是个病秧子,就盼着赵氏那口气能吊久些,若连娘也不在,这两姐弟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李婉听了心情沉重,缓缓的叹了口气,这世上苦命之人何其多,每个人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命数这种事,多是老天爷给安排好的,就好比她和李怀江,还不是因着贼老天的安排,才来到这个时代的。 第108章 做变蛋 次日,李婉多次观测风象确定最近一段时日无雨,才领着大伙着手制作变蛋,昨个收了六百多颗鸡蛋,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李怀河和李怀池依照吩咐,找来两口大木盆,其中一口倒入半盆的井水,再缓缓的倒入石灰,因为石灰入水会产生大量的热量,以防伤着手脚,李婉让他俩用铁锹轻轻把石灰水搅拌均匀。 女人们负责将收回来的鸡蛋再逐个检查,确保每颗鸡蛋都没有裂缝;这边,石灰水稍微降温后,再依次放入草木灰、黄泥、碱面、还有盐,以及刚出锅烧好的茶水,继续搅拌。 李婉在旁不错眼的盯着,木盆里的稀稠粘度,再吩咐他们将准备好的锯木沫倒在另一个干净的盆子里备用。 等泥浆水隔着木盆触手的温度降下,再把鸡蛋依次一个个放进泥浆水的木盆中,让每一颗鸡蛋表面都包裹上一层泥浆,再用木条做的捞具,把鸡蛋捞出来,放在锯木沫的盆子里。 女人们紧接着翻动手里的木条捞具,让每一颗鸡蛋表面都沾满锯木沫子,再放入早前从粮房里找出来的几口大箱子里依次排例,排满一层后,铺上晒干的桔杆,继续在上面放一层,依次将包裹好的鸡蛋层层叠叠排放,直到封箱避光保存。 李、张两家人从上晌一直忙活到下午后半晌,才将将把收来的几百颗鸡蛋制作完成,装满了五口大箱子,最后再把箱子小心抬到粮房里存放。 李婉估算以当下的气候情况来看,最多十来日,变蛋就能制作完成了,期间,李婉细心与每个人讲解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做泥浆水的时候温度一定要掌控好,以防烫伤,降温前不可以放入鸡蛋,否则高温直接把鸡蛋外层烫熟,就做不成变蛋了。 再比如,包裹泥浆前的每颗鸡蛋,不能有磕碰或者裂缝,否则变蛋做出来是坏的,再有,如果鸡蛋表面太脏,可以适当的用水洗净,晾干再用。 至于存放的时间由气候决定,当下春日气候适宜,大约十五日就能做出变蛋来,如果是夏日,时间约莫十日,秋冬日至少是在四十日上下。 若无法确认变蛋是否完成,也可以在预估的时间内,开箱检验,挑出一两颗轻轻放在耳旁晃动,里面没有水份摇晃感,那就是完成了。 虽然个个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但想到鸡蛋做成后的买卖,又觉得累而充实,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变蛋看着制作简单,实则都不是轻身的活计,若不是他们两家人一起做,根本弄不来这许多。 “婉儿,你说的那变蛋,你可吃过?” 李婉被李婆子问怔住了,当即干笑道“呵,老姑,我咋能吃过呢,还不是因为怀江之前去了趟邻县,见着当地人这么做,吃了觉得好,回来跟我学了一嘴。” “不过怀江他说,当地人只懂得做了自己家吃,却没想过做出去卖,咱家做的好,日后也能多一个进项的买卖不是。” 李婆子对李婉的话深信不疑,“我说呢,这变蛋老婆子活了一把岁数听都没听过,感情咱家是第一个把变蛋做成买卖的,那是好事,咱家可算是第一个吃上螃蟹的人了。” 李婉觉得李婆子形容得很贴切,“老姑您说的没错,咱家先做,买的人也只认咱家做出来的变蛋。” “对没错,就是这个理儿。”李婆子笑盈盈 这半年,李婆子是真切感受到大侄儿夫妻俩的变化,已不似从前那般老实好欺,还想着法子带着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她那死去的老爹也该是宽慰了吧。 ----------- 时间飞逝,算着日子李怀江应是考完了府试,顺利的话已经准备最后一关的院试,李婉并不担心李怀江考不上秀才,而是担心他再开大。 还有,顺子也该是在幽州返回淄州的路上了,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当下没有科技,书信传送又慢。 唉,愁死她这个又当媳妇,又当姐姐的心了。 这日,李婉让凌氏做出两小罐子的辣酱,罐子如巴掌大小,罐口用瓦盖封好,再裹了一层油纸。 然后用一口不大的箱子装了六十六颗变蛋,再用竹篮子装上二十颗,夹带上她手写的吃法信条,一并让李怀河和李怀池送到县城的益商行。 篮子装的变蛋和一罐辣酱是单独给到梁掌柜尝鲜的,箱子里的六十六颗变蛋,以及另一罐子的辣酱是托梁掌柜安排送往津州邹家的,六十六颗变蛋,寓意六六大顺,李婉相当有信心与益商行做下变蛋的买卖。 李婉前脚刚进堂屋,后脚陈氏就抱着丰哥儿,风风火火的从外头回了来,瞧她脸上那激动的模样,想必又在村口大婶子小媳妇们嘴里听说了什么新奇事。 果然,陈氏今个带回来的信息够新奇的,有关宋家六丫。 这些日子,宋六丫总悄摸的拿来鸡蛋卖给他们老李家,虽然小丫头每回拿来的鸡蛋个头不大,李婉都会照单全收,也是变相的帮扶小丫头一把。 前个儿,宋六丫如往常一样,背着两岁的弟弟,身前还背了个竹篓子,竹篓里藏了两颗鸡蛋,用一层破布盖着,借口上山寻摸山货偷偷溜出门。 这段时日,宋家大嫂时有关注自己这个侄女总爱往老李家跑,明显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来,那日趁宋六丫迈出院门前,冲上前一把捞起竹篓里的破布,当即就看到竹篓底下藏着的两颗鸡蛋。 这下好了,东窗事发,宋家大嫂本就看不惯三房孤儿寡母吃闲饭的,当即就大声嚷了出来,直指宋六丫偷了家里头的鸡蛋。 在里屋听闻动静出来的宋老太,瞧这架势立马就蹦哒起来,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扫帚,就往宋六丫身上抽。 宋六丫不敢躲,深怕奶手里的扫帚抽到背后的小弟身上,只能矢口否认自己没偷蛋,可鸡蛋就在宋大嫂手里,容不得她否认,因着三房偷偷养了只下蛋母鸡的事家里无人知晓。 屋里的赵氏听闻闺女被打的动静,急得翻身下床,奈何身体虚得紧,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滚下炕,不顶用地撞上了炕角,昏死了过去。 第109章 可怜的宋小六 “我打死你这个不省心的赔钱货,家里供你们娘仨吃喝,竟养出来一窝子的下作货,丧良心的贱蹄子,说,这是第几回了?老婆子我今个打死你个贱种~~” 宋老太手上力道极狠,打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任凭宋六丫怎么否认自己没偷鸡蛋,也无济于事,认定了三房这个赔钱货指定已经不是第一回偷鸡蛋了。 她就说,最近家里养的几只母鸡咋下蛋那么慢,原来是被这赔钱败家的玩意儿给偷了去,顿时气得心肝浇油冒火。 “奶……我没偷……我真的没偷……奶……别打了……” 小丫头的脸被扫帚上的硬条子划了好几条血痕,背上的宋小弟也被吓得哇哇大哭,姐弟俩的哭声,讨饶声响彻整个宋家小院,住得近的邻居一听到这架势,只能在家里暗叹摇头唏嘘不已。 可怜见的宋六丫,家里几个丫头就数她日子过得都不如县城街上行讨的乞儿,活干得最多,还经常挨打受饿,宋老太回回打都是下足了狠手,这哪是对亲孙女啊,这简直就是在打仇人。 “让你嘴硬,还嘴硬,贱蹄子,没良心的小畜牲,家里的鸡蛋都被你偷没了的,你还不认……” 宋大嫂冷眼在旁瞧着婆母教训六丫,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叽笑,昨个让这贱丫头帮她的二丫多洗一件衣裳,贱丫头竟敢借口上山采山货给推托了,该。 在二房屋里的宋二嫂听着院子里的哭闹声,脸也是黑了几分,一面拽着自己的闺女五丫,不让她出去帮六丫说情,一面觉得六丫就是个不省心的,成日每天见的弄得鸡犬不宁,眼下竟还敢偷家里的鸡蛋。 平日里家中的哥儿想吃都吃不上一颗蛋,六丫那死丫头竟敢一下子偷拿了俩。 五丫因着与六丫年岁相近,平日里关系稍微亲近些,虽然家中的姐妹都不受爷奶的看中,六丫却是过得最苦的那个,有时六丫被罚一日没有口粮,五丫便会偷偷留下一口半口的粮,趁大人们不注意,悄悄塞给六丫。 五丫相信六丫不会偷家里的鸡蛋,一定是大伯母在背地里捣鬼,大伯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给六丫下绊子,害六丫被奶抽。 “娘,我得出去,不然奶会抽死六丫的。” 宋二嫂恨不能打死这糟心的小女儿,低声呵斥道“六丫被不被你奶抽死,与你何干,你管她做什么,没得出去招了你奶的眼,连你也抽。” 外边,因着怕奶手上的扫帚伤到后背的小弟,宋六丫无论怎么闪,都没能躲过宋老太的抽打,衣裳里的皮肉被抽得火辣生疼。 却死咬着不松口,只一句话,自己没有偷家里的鸡蛋。 宋大嫂瞧着小贱人嘴皮子这么紧,不住有些侧隐之心,只不过这种侧隐不是好的,“娘,你瞧六丫这犟脾气也不知随了谁,以前三叔在的时候最是听娘您的话,我看这丫头平日里没少干小偷小摸的事,倒不如……” 在宋在嫂有意无意的引导声下,宋老太估计也是抽累了,恶狠狠的斜了眼宋六丫,“对,老大家的,你同老婆子到三房屋里头找找,今个若让老婆子我翻到这贱蹄子偷拿家里其他的物件,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是的,娘。”目的达到的宋大嫂,脸上恭顺得很。 宋六丫见眼奶和大伯母要往他们三房的屋里头去,吓得脸色大变,来不及缓一口气,慌不择路的追上前,意图阻挡宋老太两人进屋。 可她小小的身子哪能抵挡得住两个大人,宋老太气极一个挥手,宋六丫就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未待宋六丫从地上爬起,就听闻屋里传来宋大嫂的惊呼声,“娘~~” 宋六丫吓得一个激灵,来不及顾身后的小弟刚才有没有被她压着,爬起身冲进屋里,就看见自己的娘,赵氏昏倒在了炕床下,额头还渗着血。 “娘~~~” 宋老太淡漠的眼神中难掩厌弃,半点不为赵氏所动,婆媳俩大剌剌的翻动屋里的东西,很快宋大嫂就看见角落有个用布罩着的玩意儿,掀开一看,好家伙。 “娘,您看,这里有只鸡。” 宋大嫂这话,瞬间捅到了宋老太的马蜂窝,一只瘦弱的母鸡半蹲在小小的笼子里,缩着脖子仿佛不知外头发生了啥事。 宋大嫂心想,难怪方才她一进三房屋里,总闻到一股子鸡粪味儿,原来三房当真包藏了这样不得了的祸心。 “好啊,一窝子黑了心肝的土匪,竟敢偷拿家里的鸡回你们自己屋里,看我不打死你!!” 宋老太左右环视,气得要抄趁手的家伙式,好生打断宋六丫的腿。 此时,宋六丫已经顾不得母鸡被奶和大伯母发现了,一心系在昏死过去的赵氏身上,可她的力道根本扶不起赵氏的身子,只能一个劲的试图晃醒赵氏。 “娘~~,娘您怎么了,快醒醒,娘,您别吓六丫~~娘~~” 身后的宋小弟哭得更是可怜,鼻涕泡成串成串的糊满了口鼻。 任由宋老太恶毒的怒骂,最后宋六丫只觉得后脑一记生疼,脑袋胀晕,一股热流从头皮往下蔓延。 宋大嫂看到六丫后脑勺往下滚落的鲜血,原本看好戏的心立马慌了。 “娘~~,血~血……” 手里拿着火钳子的宋老太这时也醒过神来,她是气急要教训六丫,可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农妇,见着了血,顿时有了慌意。 脸上却不显,嘴上给自己寻了借口“哼,老娘打的就是这个贱蹄子赔钱货,她生是我老宋家的人,死是我老宋家的鬼,老婆子就算打死了她,又有什么的。” 宋老太话音刚落,便看见宋六丫直直栽倒在了赵氏的身上,这下,宋老太当即被吓得脚下一个哆嗦,慌张的把手里的火钳子往地上一扔。 “看什么,捡两片风轮草给这死丫头止血便是了,等她醒了的,老婆子接着打断她的腿。” 被婆母这么一呵斥,宋大嫂忙应声急急到外头去寻来那风轮草,风轮草在他们村子里很是常见,有止血的功效。 没曾想,宋六丫后脑的血是给止住了,人晚上也醒来的,只不过赵氏那一摔也不知道磕着哪了,再加上宋老太根本不把赵氏的命放在眼里,没给她寻来大夫,当日夜里便去了。 一下子,三房两个孩子彻彻底底成了没娘的孩子,次日宋家连丧都没发,更没往赵氏娘家送口信,随便打了口棺材就将赵氏挑到后山上埋了。 然,三房的事并没有因着赵氏的死而了了,宋老太听进了长媳的话,要将六丫卖给县城的大户做丫鬟,还要把宋小弟一同卖给人伢子。 宋家在讨论这事时,被周围的邻居听了进去,顿时传到了村子里,一时间宋家几乎被村里人的口水淹没,便连李族长作为里正听了这事,也是气极,让儿子李怀城到宋家警告了一番,如果宋家再寻摸着不安份的鬼主意,那便离了长留村。 宋家人这才稍稍摁捺住这个念头,只不过起了卖孩子的心思,宋老太又怎可能罢休,计划着过几日等风声淡了,再让大儿子到县城打听打听,寻摸买丫鬟的大户。 第110章 原来雕兄是她家的 这日,李婉瞒着家里人,独自一个悄悄来到后山,站在一座新坟包跟前,坟包面上的土壤是新翻的,坟前没有木牌,若不是鼓起个包,估计没人会知道下头埋了副棺材。 李婉心底唏嘘,从袖袋里掏出带来的三柱香和火折子,将香点燃。 双手持香弯腰一拜,再把香插在坟包前,目光凝视面前鼓鼓的坟包土,犹豫沉吟片刻,道。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你俩应该见面了吧。” 这柱香李婉是替原身给赵氏上的,在原身的心里,赵氏对她有救命的恩情,那日如果不是赵氏施以援手,原身已经尸陷泥沼地里。 又或许,李婉想借助这一次拜祭,祭奠原身,“如果你见着她,替我道个谢,是她给了我重活一世的机会。” 说罢,从另一个袖袋掏出小酒壶,双手执壶,浇于坟前,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沁人心神,李婉把酒壶里剩下的酒,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我会想法子帮你两个孩子离开宋家,事情若成了,就当是我替她还你的恩情,若有来世,愿你们都能摆脱世俗的束缚,投个好胎,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原身与赵氏,作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受封建社会思想束缚,没有人权自由,没有自主的思想,将恐将惧,半生忧忠里,苦乐由他人。 -------- 从后山一路往下,李婉的心情异常平静,这一趟上山她如同寻常访友般,半点不觉得害怕。 哼唧哼唧…… 突然,李婉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忍不住皱起眉头,侧耳细听。 那声音由远及近,好似动物极速喘气的声音,又有点像猪叫声。 李婉猛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瞬间绷紧,右手握住了从袖子里滑下来的一把短匕首。 该不会是野猪吧! 正想着,前面丛草堆里果真拱出一头巨壮实的黑皮野猪,嘴角边翘起的两颗獠牙,尖锐骇人,李婉不由的提起整颗心,目光快速环顾四下,箭步往一旁较粗的树奔去。 举着右手的匕首,扎入树杆表面,借力往树上攀爬,若换在现代,爬树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如今她身上穿着的裙衫大大限制了她的行动。 好在,在野猪挺着獠牙刺过来之前,李婉爬上了树,只是,野猪怎可能轻易的放过眼前的人,发了疯似的哼唧哼唧用头撞树,意图将树上的人撞下来。 李婉嘴上哦豁,心里麻买批,几乎用完了两世学来的脏话。 她只不过是来上坟而已,怎的就遇上了野猪,野猪是多死心眼的动物,认定了目标,哪怕赴死也不会放过猎物。 李婉一手借着匕首扎入树杆固力,一手紧紧的抱住树杆,双腿如树袋熊似的箍着大树,生怕真被撞下去。 “呃……猪兄,您行行好,放了我,我告诉您上哪吃肉能长生不老?” 说着,用下巴怼了怼西边,寓意,唐僧西行的方向。 野猪好似神奇的听懂了她说的话,停顿了半晌,而后更加用力的撞向树,吓得李婉不敢再低头,冷汗几乎浸湿了后背。 “李怀江……,我要死了……,我死了你就没媳妇了……呜呜呜……” “我告诉你猪兄,我可认识两只雕兄,你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 李婉慌得语无伦次,耳边除了撞巨声,还有树干发出吱吱呀呀的裂声,好似分分钟从树根被截断。 就在这时,李婉手腕上的两只飞燕眼睛忽闪过红褐,她似乎也感受到手腕上的异常,稍稍睁开眼帘,便看见镯子中间的那颗珍珠似有一缕丝烟窜出。 紧接着,一团白光从镯中崩发,仿佛就在瞬间,两对大翅膀在白光中破空而出。 [哇哇]两声昂首长啼,破空而出的两只大雕迅速的展翅而起,先在丛林上空盘旋一周,最后以极狠戾的气势俯冲而下。 那头野猪在听闻大雕长啼的那一刻,停止了撞冲树杆,眨眼的功夫,李婉便亲眼看见那两只大雕凶猛的对野猪发起攻击。 野猪嘶吼声穿破丛林,李婉不错眼也没能看清大雕是怎么撕杀的野猪,皆因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让人心惊胆战。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入她的肺腑,直到其中一只雕兄扑腾着双翅,来到李婉的面前,老厉的爪子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了地上。 李婉才恍恍惚惚地醒过神来,若不是亲眼所见,李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原……原来……”李婉努力从惊愕中寻回声音,“原来你们俩,是我的镯子……” 难怪上两回对付潘家那么顺利,也难怪只要她一想起雕兄,它们就出现,原来这两只威武雄壮的雕是她的——金手指。 思及此处,李婉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才发现本应是通体银色的飞燕,眼睛竟染上了一抹红褐,再抬眼看向面前的两只雕。 “是不是,只要我有危险,就能喊出你们来?” 两只雕兄忽然极其温顺的在李婉的面前围绕一圈,其中一只还停留在李婉的肩上,另一只看似雄武些的,就停在前面的树枝上,目光炯炯的与李婉对视。 李婉还是有些害怕它们的,吓得不敢轻易动弹“那个,您可以先下来吗?” 肩上的雕似是听明白李婉的意思,感受到她的惊惧,反而昂着脑袋,蹭了蹭李婉的脸颊,与她示好。 李婉先是一怔,也因着它的主动示好,心情没再绷得死紧。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两只雕闻言,撒欢似的再次跃起,展开双翅在李婉眼前一飞冲天,伴随着几声哇哇长啼,消失在了天边。 再次恢复平静的丛林,让李婉觉得就似一场梦,镯子上的两只红褐眼睛又无时无刻向她证明,雕兄的痕迹。 哦哦~雕兄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难掩心头的激动,此时此刻,李婉如有神助,哪怕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劫,承蒙老天垂爱,赐予她两只宝贝雕兄。 在原地呆了半晌,不由嘴角噙笑,心情喜悦不已,再看那头巨肥的野猪,可不能白瞎了这么好的滋补野味。 于是,李婉用匕首在草堆里割来几根藤条,栓紧了野猪的脖子,一路往山下拖拽,她却不知,几百斤的野猪,为何自己能如此轻松的拖下山。 到了山脚,恰好遇见几个准备上山采山货的村里孩子,那几个毛头小子看见李婉手里拉扯的藤条后面拴着一头肥硕的野猪,个个惊得眼睛瞪得溜圆。 “婶子……这……这是野猪吗?” 说话的是李氏族里的小子,李婉认得他,“对没错,婶子刚才上山,正好碰见这头野猪遭了我家弟弟早前设下的陷井,你们几个帮忙到婶子家喊人来把野猪抬回村里,见者有份,帮忙跑腿的,一人给你们分两斤野猪肉,如何。” “婶子,我这就去你家喊人。” “我也去……” “还有我……” 几个毛头小子,听说能分到野猪肉,撒丫就往村子里奔跑。 得了几个小子帮忙,李婉干脆就坐等在原地,免得她一个娇滴滴的妇人拖着这么一大头野猪回村里,招了人眼,还不好解释。 第111章 邹三爷再次登门 很快,长留村里的村民们都知道,老李家的大媳妇上了一趟山就拖回来一头大野猪,听说那野猪遭了她家弟弟在山上埋的陷井,才捡到这么一个肥漏。 当日下晌,就有不少的村民成群结伴上到那座山,各种挖坑埋陷井设捕网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难能打上一顿牙祭,谁家不想捡这么一个肥漏的。 老李家院子今日热闹得很,便连李族长也赶着自己家大儿子李怀城,带上几名族内的后生过来帮忙处理那头野猪。 他们村子里没几户人家养得起猪的,宰猪分猪肉方面还得请村头的杨屠户过来帮忙,只要来他们家帮忙的,李婉都大方的分给他们一斤半斤的野猪肉。 野猪肉珍贵难得且滋补,哪怕分得一小块,也是庄户人家难得的佳肴,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收拾完院里的野猪肉,李怀河来到堂屋找李婉,当下她还沉浸在雕兄相助的喜悦之中,心情美滋滋的。 “大嫂,处理好的野猪肉要不咱留着的,等大哥回来了,咱可以宴请族里的族老族长他们过来咱家吃席,您看?” 自从上回亲眼见证大哥取得县试案首,李怀河就坚定大哥这次一定能考个秀才回来。 听了李怀河的建议,李婉觉得甚好“好,你让二弟妹三弟妹放盐腌制的,晾起来,免得变味的。” “好的,大嫂。” “对了,过几日土豆该收成的,你大哥意思是,收回来的土豆放在后头那家院子里,到时咱们在那制作粉条。” “好的,大嫂。” ------------ 眨眼的功夫,今年第一批的土豆圆满迎来了大丰收,老李家只种植了那八亩的良田,有着第一回的经验,这次他们家种出来的土豆个头要比去年的饱满圆润。 因着土豆就放在后头的院里,李婉安排五虎暂住进院子里,也好看着存放的土豆。 今个已有不少李氏的村民挑来土豆,刨去还给老李家的种子,各自家里再留一批种子,剩下的都卖回给老李家,多辄上百斤,每斤李婉按八文钱价格回收,个头大的土豆,两颗就有一斤多,李氏村民尝到了甜头,个个乐得心里头火热,赶紧将收成完的田地再重新翻整施肥,等半个月后接着种。 而长留村其他村民眼热得直冒火星子,没多久,他们也得了里正的话,家里有闲田种土豆的,都可到老李家领种子,条件与李氏的村民一致。 得了消息的村民个个欢呼雀跃,可大多数村民家已经没有了闲田,有机灵的村民结伴到后山开垦翻土,都不愿错失这好机遇。 五虎与前来卖土豆的村民们挑起长秤,将每一筐的土豆重量报给一旁做登记册的凌氏,张芳在旁帮着打下手付银钱。 李婉与李王氏在旁商量,过几日需要雇佣做粉条的人手,李王氏自当要帮着过人眼,挑出能干的族内婶子媳妇子过来帮忙。 两人正说着话,陈氏抱着丰哥儿急吼吼的就从前面跑来报信,梁掌柜带着邹三爷再次登门造访。 李婉闻言不敢耽搁,李王氏自知不能阻了她的正事,也忙催促她快回去。 回到前头的院子,果然看见院门外停着邹三爷那辆奢华的马车,两名随侍从马车上搬下来几口大箱子,不用猜,李婉就知道变蛋的单子有了着落,嘴角不禁噙起一抹笑意。 家里兄弟都在地里急着采收,嫂子们也都在后头的院子忙活,李怀溪自发到堂屋给两名贵客泡茶。 这不禁让邹三爷对老李家又有了新一番的认知,果然都说农耕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半点不假。 瞧瞧眼前小子淡定自若,不卑不亢,礼数周全的模样,哪是他家那最小的儿子能比得上的,想起自家那十二岁的糟小子,牙就犯酸。 “邹三爷,梁掌柜,您们来了。”李婉落落大方地迈进堂屋,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 “大嫂!” “侄儿媳妇!!” 邹三爷和梁掌柜纷纷从椅子上起身。 李婉先是向怀溪道“小四,你回屋读书吧,这里交给嫂嫂。” “嗯!”李怀溪应声不迭,却也没忘了礼数,向邹三爷和梁掌柜拱手作揖,方才退出堂屋。 李婉上前,示意邹三爷二人落坐“抱歉,让邹三爷和梁掌柜久等了。” “侄儿媳妇哪里话,不妨事。”邹三爷笑呵呵的摆手 梁掌柜这时也道“听说今年第一批的土豆已经在采收,这几日你们家定是忙得紧。” “是的,也托了今年气候不错,收成的果子质量也好,做出来的粉条定是不会让益商行失望的。” 邹三爷听了眉眼弯笑,却也没忘了这次急吼吼从隔壁的苏州赶过来是为了何事。 收到家中快马书信,再到他抵达知县,亲尝了梁掌柜做出来的变蛋美食,屁股都没坐热乎,就逮着梁掌柜急忙忙的赶了来。 原来,借着上一回粉条的行径,邹家家主收到从知县送来的变蛋,让厨子照着送来的方子,做出了几样变蛋的美食,有凉拌,有拌一并送来的辣酱,还有溜豆腐的,那入口的滋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不瞒侄儿媳妇,此次老夫前来,为的正是前些日子你们家送来的那个什么蛋。” “变蛋!”梁掌柜在旁提醒道 邹三爷连连点头“对,正是那变蛋,老夫走南闯北,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小小鸡蛋做得如此精美,入口醇香,好不让人食而魂牵。” “三爷您言重了,变蛋是咱老李家的祖传配方所制,能得了三爷还有益商行的青睐,是我们老李家荣幸之至。” “哪里话,侄儿媳妇能想着好的,不忘了与咱益商行携手合作,也是我们益商行的商机,有了商机自然也少不得你们家的好处。” 李婉很欣赏邹三爷的痛快,“三爷所言极是,即如此,不知三爷这次前来,是否为了订下咱家做的变蛋?” “咱俩家明人不说暗话,老夫此次前来,不光为了变蛋的买卖,还想厚着脸皮请教侄儿媳妇此次送来的辣酱方子,老夫尝了那辣酱,酱心独运,美味绝伦,这么好吃的辣酱,若放在盛京城里的酒楼饭馆,绝对是一大的美味。” 听了邹三爷这话,李婉不由心里欢喜,果然这一步棋走得没错。 “三爷痛快,咱李家也没得藏私的理儿,辣酱配方我家自是愿意双手捧上,且保证不会将方子二次售卖于他人之手。” “好!”邹三爷当即拍板 在来之前,邹三爷是真没想到李家痛快应下方子的事,毕竟那辣酱瞧着就是各自家中独门配方所制,一般人家轻易不会将方子售出,还以为得多番费些口舌才能说服李家。 第112章 日子红火 李婉给变蛋的定价是一颗十五文钱,做批发买卖的来钱自然没有别的生意快,邹三爷也爽快,首订五千颗变蛋,又与李婉签订新的合作契约,约定往后每个季度,李家向益商行提供五千颗变蛋的量,而首批变蛋将与粉条一同送往县城益商行,由梁掌柜负责验收。 至于那辣酱的方子,是一次性断了的买卖,李婉很有良心的只收了邹三爷一百两的银票。 这个倒是来钱快,一下子得了一百两,大大充实了李婉的私库,当然,李婉也不会自私的不与凌氏交底,毕竟做出辣酱的人是二房。 于是,大方的拿出了二十两给二房,李怀河和凌氏听说辣酱的配方卖与盛京城的酒楼馆子,一下子激动得都不敢接过银子。 “大嫂,辣酱是听您的指示做出来的,这银子咱可不能收。”李怀河说 “我与你大哥是那般眼皮子浅的,得了好的自然大家都有好,收了便是。” “咱自是不敢这般想大哥大嫂,只是……二十两未免多了些,咱,咱夫妻收了……” 李婉真不想给他一个白眼“闭嘴,手伸出来。” 李怀河被大嫂这么一呵斥,立马乖乖的闭上嘴,伸出手来。 李婉将银子放到他手心里“拿着,我平日里交待你的事,多上点心,日后别说二十两或是二百两,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 “嗯嗯!”李怀河激动地捏紧掌心里的银子,整颗心火热得不行,“大嫂您放心,您平日里交待的事,我都记着呢。” “那便好!”说罢,撩起眼皮打量一旁眼眶微红的凌氏。 “好了,你先到后头看着大伙做粉条。” “哎!” 因为要赶出一千多斤的粉条,后头的院子每日都忙得热火朝天,雇来的十多名族里婶子媳妇子,还有几名能干的后生。 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负责在旁指导,五虎则是成了看家护院的猛将。 长留村种出稀罕粮食这件事很快游走在十里八乡,每日不少外村的人过来打听,知道后头的院子里每日紧闭院门干大事,好在有五虎在院里镇压,才没能让那些多事的外人靠近半步。 这边,他们李家院子里紧锣密鼓的收鸡蛋,村子里的鸡蛋能有多少,里正让儿子李怀城往村外放出消息,很快附近的村子里不少村民都带来了家里的鸡蛋,听说长留村一户姓李的人家,两颗鸡蛋三文钱,要比县城价格实在,纷纷提着鸡蛋就过来了。 陈氏和张芳、李婆子每日也不得闲的在院里帮忙,凌氏见当家男人出去,自己也惦着院外收鸡蛋的工作,她得负责记册付银子,这会子被大嫂喊进屋里,只有表妹张芳一人记册,怕是忙不羸,也急急的跟着出去。 ---------- 算着日子,李怀江即便是高中秀才,应付完府城的官老爷们,也该是打道回府的时日。 这日傍晚,老李家的人忙完一天的活计,个个累得直不起腰来,便连吃饭也没有往常那般大的动静。 紧闭的院门外隐约传来马车停顿的声响,李婉预感到是自家男人回来了,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便放下碗筷。 “你们吃着,我去开门。” 当院门拉开,果然看见四虎从马车上跳下来,拉开车帘子,便见她家的黑炭头终于露出脸来。 李怀江急急地下了马车,疲惫的神色间有些焦灼地快步上前,握紧住媳妇的手,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女人,好似要从她身上寻到一丝半点的不好来。 确认李婉无异,李怀江多日悬在胸口里的那颗心终以落定,“我回来了。” 李婉噗滋地嗔他一脸“知道你回来了,饿了吧,咱家正好都在吃饭?” 李怀江摇头,褪去心里的忧虑,他只觉得疲惫,考完院试当日,他便觉得自己的媳妇似是在家里出了啥事,一颗心焦躁得紧,又推却不了监考官和几名官爷的盛邀,与几名同样高中秀才的学员多留在府城几日。 李婉看出他眉眼间的倦色,见四虎手里拎着李怀江的包袱和考篮。 马车夫收了路子钱,便急急挥动着鞭子,扬长而去。 “四虎包袱给我吧,你先到里面吃饭,五虎也在,这些日子你跟着五虎一块住在后头的院子里。” 四虎闻言,当即点头“好的,夫人。” 李婉又向男人道,“我陪你回屋里歇着。” 李怀江点头应声,几人刚进院子,李怀河便从灶房里迎了出来。 “大哥!” 李怀江瞧他那傻笑的模样,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明天再说!” 李怀河看出大哥累得紧,忙不迭的点头“好的大哥,您快回屋里歇着。” 李怀池和孩子们也都出了来,皆被李怀河挡了下来,顺带招呼四虎到灶房里一同用饭。 回到正房,李婉刚把房门栓上,男人便从身后紧紧的将她搂入了怀里。 方才从见到男人的第一眼,李婉就觉得他神色异常,不由地紧了紧眉头。 “怎么了,是没考好吗?” 李怀江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女人转过身来“想不到夫人对为夫这般没信心,为夫只是牵挂夫人是否身体有恙,前些日子莫明觉得心口难适,总觉得夫人在家似是有事发生。” 李婉闻言一怔,她好好的哪有什么不适,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 要说什么异常,难道是…… 思及此处,李婉不由地抿起了嘴角,“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 “嗯,眼下见着夫人,为夫才安心。” 说罢,伸手把李婉手里的包袱和考篮接过,随手放到一旁,便牵着媳妇来到炕边坐下。 “可知道为夫此次考得如何?” 李婉瞧他又一脸的得意之色,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不是让你悠着点嘛。” 李怀江很无奈的耸耸肩,“夫人是不知,为夫真的只用了八成之力。” 李婉这次没让李怀江看她的眼睛了,伸手帮他宽衣“瞧你累的,先别说了,躺下歇着的,我去给你烧来热水。” “好,辛苦夫人了。” 他是真的累了,若不是有四虎陪在身旁替他打点,李怀江心想自己也是扛不住的。 等李婉揣来热水,男人如上回那般睡得昏天暗地的,看来古代的科考当真是累人得紧,轻轻的用热布替他擦去脸上的倦意。 这男人,出门在外考试,也不忘了牵挂她,估计是上回在山上她一时情急,倒让李怀江给感应到了险境。 第113章 规划未来 李怀江昨个傍晚回来之事,族长和族里的族老们都已知晓,次日一早王大人再命人给李族长捎来了口信,得知李怀江这回开大,竟考了个廪生,这可是李氏一族天大的喜事。 这回,李族长倒没有早早登门叨扰了李怀江的歇息,而是次日的下晌才与几位族老上门,好一番的关切详谈,给老李家撑足了面子。 这次,李怀江考中秀才廪生之事再也瞒不住家里人,便连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得知从前老李家那个老实木讷的李老大,竟悄悄然参加了今年的科考,还让他给考中了秀才。 那什么廪生,听说是榜首的意思,一下子村子里人声沸起,各种想着法子巴结老李家,不说老李家如今做上了大买卖,带领全村人种土豆,再有一个秀才的名头压下来,不知不觉间,老李家已经与村子里的人家拉开了如此大的差距。 从前以往那些看不起李氏的村民们,曾一度嚣张的林、方两氏族人,当下看见李氏的人都不敢轻易挑唆半句。 秀才对于他们这些庄户泥腿子来说,可不好招惹,人家见着官老爷都不用下跪的主儿。 当属最激动的莫过于李家读书的几个孩子了,从前半年,几个孩子被李怀江逮着考校读业,只觉得他严肃可怕,现下觉得那份严肃不是没有道理的。 怀溪:大哥真厉害,我要好好读书与大哥一样有出息。 铭笙:爹真了不起,平日里都没见爹怎么看书,长辈们都说他读书有天赋,指定是随了爹的聪明性子。 铭意:秀才是什么,可以换好多好吃的吗?考中了秀才,是不是就不用练字了呀?那我日后也考个秀才。 李婆子一大早得知了好消息,心里那个激动,躲到屋里抹了好几把泪,欣慰至极,也感念死去老爹的庇佑,忙抽出几炷香给老爹拜拜。 康砚与张芳无不意外的,他们夫妻俩是看得最真切的,大哥与大嫂近一年的变化,便连康砚这个早就考中秀才的先生,也对大舅哥起了崇拜之意,廪生是什么概念,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好名头。 今个到老李家卖鸡蛋的婶子媳妇子,纷纷探头探脑张望李家的堂屋,知道老李家出了个秀才,里正与李氏的族老都在堂屋里和新出炉的秀才喝茶呢。 再有,看向李婉这位秀才娘子时,也多了几分的殷切,卖鸡蛋的时候,少不得多与李婉搭上几句话沾沾喜气。 李怀池和陈氏两口子感触最深,感念当初大哥大嫂重新接纳了他们三房,不然他们两口子可沾不上这份荣光,还有他们的孩子,有这么一位秀才大伯,再有一位会赚银子钱的大伯母,老李家孩子们的未来指定过得更好。 二房的凌氏,因着头一晚便听了当家男人透露的消息,面上显得沉稳淡定许多,天知道昨个夜里她听当家的话,差点没昏过去。 大哥是秀才,老李家的门庭瞬间发生了大转变,是整个长留村里独一份的光荣,作为李家的媳妇,凌氏自知也是沾上了这份光荣,无不情感激昂的。 ------------ 晚上回到正房,李怀江才得空与自己的媳妇联络联络[风雨摇拽]的夫妻感情,李怀江是万万没想到,他这回出门仅仅一个多月,媳妇竟然又在家里捣鼓出赚钱的路子。 那个什么变蛋,瞧媳妇说起这事时,亮亮的水眸里承载满了星光,比看见他这个丈夫时,还要有[爱]。 李怀江不敢相信,他竟比不过一颗变了质的鸡蛋。 不得行,他辛辛苦苦考取功名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与媳妇过上好日子么,到头来媳妇居然不需要他就能把日子过得如此红火有意思。 所以,李怀江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努力展现出他那[弱鸡]般的男子气概,诱导媳妇承认他的重要,承认他比变了质的鸡蛋好。 咳咳……,这里的[弱鸡]是指他瘦哈,确实挺瘦的,任李婉咋给他补身子,才勉勉强强看起来不像个难民。 于是次日,李怀江心满意足的接收媳妇投来的眼刀子,心情美美的展开与媳妇的新生活。 男人回家了,李婉理所当然的把费脑筋的活扔给了他,比如制作进度慢的问题,人手安排运用的问题,这些事李婉不是没规划过,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不能表现得过于突出。 李怀江自然也不负所托,短短半日时间,重新安排了雇佣工人的事项,粉条当下是每两个季度赶工制作,可变蛋需要长期制作。 在李婉的规划里头,变蛋不光批售益商行,还有县城、镇上、甚至府城里的各大酒楼饭馆都是很好的销售渠道。 首先,寻常百姓做买卖需要的官府文书,下晌,李怀江便带着李怀河特意跑了趟县衙,在王大人的助力下,很快拿到了文书证明,同时也照李婉的意思备录了一个属于他们李家的商号[庆丰行]。 当然,商号需官府内部层层审批才可登记造册,他们老李家也不急于马上拿到商号的文书,到了县衙,王大人免不得将李怀江留下喝茶细聊,同时把他引荐给了孙大人,让手底下的主薄领李怀河去将文书需要的手续给办了。 王大人很是赏识李怀江的学识,总觉得眼前这名李氏后生大有可为,前途不可估量,早早与之套上交情,日后也好为自己谋一份出路。 再不济,若能把人收用于手中,也能助他在公事上大展拳脚。 王大人的谋算李怀江不是看不出来,如今他需借于王大人的帮扶,才能顺利取得来年秋闱的科考,自当乐意与之深交,至于日后的事,谁又能预知料想。 家里,李怀池依照大哥的吩咐,将后头的院子设成了老李家的制作工厂,着手招收五六名长工,月钱每人一百五十文。 消息一经发出,村子里不少大兄弟,小伙子挤破脑门的找上李怀池过眼,头一回得此重任的李怀池面对着一群村民,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想着这么一件小事如果他都办不好,日后还怎么让大哥大嫂器重,陈氏没眼看自己当家该强硬起来的时候,强硬不起的样子,恨不能将儿子甩到旁去,撸起袖子她来干。 基于这一点,李婉倒也觉得,若陈氏是个男儿身,定比老三强太多了。 四虎、五虎被李怀江和李婉留在了长留村,就住在后头的院子里,每日饭食由凌氏与陈氏给他们送去,负责看管好后头院子的事项。 四虎五虎分别跟在李怀江夫妻俩身旁一段时日,切身信服两人的为人处事,能留在老李家干活计,他们自当乐意,每月还能安安稳稳的领到月子钱。 前些日子,五虎便注意到了每日都有两三个不似乡下村民的男人混迹进村子里,总觉得这些人来者目的不纯,立马就将情况与想法报给了李婉知晓。 李婉与李怀江商量过后,都认为他们家最近的动静闹得有些过大,虽如今李怀江拥有秀才的身份,但秀才中看不中用,若是真的打起他们家买卖的主意,那背后的主使人轻易不会罢休。 为此,李怀江与李族长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盘算,李族长听后当即拍案同意李怀江的提议,让儿子李怀城与他几名同穿一条裤叉子的后生,每日都在村子里巡视,重点巡查李家制作厂院的外围,如发现异常及时上报。 老李家也不会让这群小后生白帮忙,每月每人发放五十文的月钱,如果真逮着歹人,还有额外的奖励,这条件开出来了,别说那几名后生了,他们家里的老子娘恨不能上门道谢老李家的厚道。 第114章 别哭,饿不饿 天快黑了,李婉才等着李怀江哥俩从县城回来,刚从正房迎出来,便听闻李怀河急切的呼声。 “媳妇,快,烧点热水出来。” 李婉放眼望去,就看见李怀河双手托着个半大的小孩,而在后头进院的李怀江身旁也跟着个瘦小的丫头。 凌氏在灶房里听闻当家男人的呼声,转身出来一看到这情形,当即就点头应声,回屋里烧热水。 因着天色灰蒙蒙的,李婉没能看清李怀江身旁的孩子是谁,走近些的,李怀江才把人往李婉跟前牵。 “六丫?” 李婉愕然震惊半晌,眼前的小丫头瘦得没形,若不是认出这丫头那双清澈含泪的眼眸,李婉还真的认不出她来。 李怀江沉重的叹了口气“我和老二刚出县城没多远,就看到这丫头背着她弟弟一路行讨,在他们姐弟俩不远处,暗中跟着一个婆子,看那婆子的乔装打扮应是打算趁机到了无人处,再把他们挘走。” “老二认出他们姐弟是咱村子里宋家的孩子,一路上也跟我说了他俩的事。唉,这么小的孩子,念在她娘曾经出手救你之事,便先把他们接回咱家。” 李婉听了后,嗓子眼顿时干哑,蹲下身摸了摸宋六丫脏污的小脸,脸上的污垢印出了泪痕,偏生让人看着于心不忍。 李怀河已经把宋三宝抱进了顺子原本住的那间屋里,将孩子放到床上后,忙去喊来了思婳给孩子把脉。 宋六丫感受到李婉抚摸在脸颊上的暖意,眼泪如泉涌般滚落,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李婶婶是个好人,李伯伯也是个好人,她喜欢他们,但也害怕他们,害怕他们嫌弃她与弟弟。 “别哭,饿不饿?” 宋六丫紧咬着嘴唇坚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很饿,却不敢说饿。 李婉看得眼眶发酸,“来,婶子先给你弄热水洗澡,洗完了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灶房里的凌氏听闻,忙转身出来道“大嫂我来帮她洗吧,热水烧好了,我给打到洗澡间的。” “好。” 这时,陈氏也抱着丰哥儿走过来,见到这情形心里唏嘘不已,天可怜见的小丫头,咋滴就弄成这样了。 “三弟妹,你到小五屋里,给六丫先找一套干净的衣裳。” “啊?”陈氏愕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可……可是,这丫头个头小,咱小五的衣裳穿着不合适吧。” “你找一套小些的,长点就长点,先让孩子换上的。” “哦哦,我这就去。”聪明的陈氏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多嘴,抱着儿子就往小姑子屋里去。 凌氏已经提了两桶热水送到了洗澡间,回头牵上宋六丫往洗澡间走去。 凌氏拿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洗澡间的门边,动手帮孩子把身上褴褛的衣裳脱掉。 宋六丫慌张的抹了把泪,声音沙哑地道“婶子,我……我自己来……” 她害怕身上的脏污弄脏了李家二婶子的手,更害怕身上的臭味熏着了婶子。 凌氏看着她拘束的模样,哪里不知道小丫头心里害怕什么,攥紧衣裳的小手,指甲盖里都是污黑的泥垢,还有那发黄的头发乱糟糟的粘满了泥屑。 “没事儿,六丫你听话,婶子帮你洗的,洗干净了才不会生病。” 凌氏尽量用着温和的语气,这孩子经历了太多挫磨,心思敏感。 对上凌氏那双关切的目光,宋六丫才慢慢的松开双手,眼泪再次止不住的往下落。 凌氏动作轻柔的帮她把脏衣裳脱掉,孩了身上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就好像一副骨头架子外撑着一层人皮似的,这让凌氏忍不住别开了眼睛。 宋六丫以为自己身上的气味熏着了凌氏,忙又双手抱着胸,蹲下身来。 “别怕,婶子先帮你洗头,你先把头低下。” 凌氏努力眨巴掉眼眶里的泪意,用布巾轻轻打湿孩子散乱的头发,再拿来胰子打出泡沫。 闭着双眼的六丫鼻子间闻到一股子好闻的清香味,半眯着眼睛就看见自己头发上的泡沫。 她不知道婶子给她用的什么洗头发,以往在宋家,她见过大丫和二丫用草木灰洗头发,能把头发洗得干净得很,而她却没有那样的待遇,奶也不许她用家里水井的水来洗头,只能偶尔到后村的河边将洗一下。 胰子是李婉和思婳闲时研究罗先生留下的医书记载给做出来的,用了猪油,石灰,稻草碱液,侧柏叶,无患子,皂角,何首乌,桑叶等材料,再加入后山采回来含有丰富香味的野花,所以胰子无论是打出来的泡沫,或是洗完头发后,头发上都会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凌氏慢慢的揉搓孩子头发上的脏污,打出来的泡沫都是黑的,当她的指腹触摸到孩子的头皮,才发现孩子后脑还有小半块没掉完的血痂。 她当然知道这丫头的伤是咋来的,心情再次复杂沉重了几分,指腹间不敢用力过猛。 洗好了头发,拧干了水再用布巾给六丫把头发包起来,然后又拿来洗身子用的胰子,洗身体用的胰子做法比洗头发用的简单,所需的材料也不多,除去几味草药,再多加野花中提取的香味,洗完身子后,身上的皮肤光滑留香。 一路洗下来,费了不少的时间,便连指甲盖里的泥垢凌氏也给她抠了出来。 陈氏拿来了一套思婳以前的衣裳,衣裳上都是补丁,是李婉来到这里之前,小姑娘一直穿在身上的,并不是陈氏小气或是看不起宋六丫。 只是思婳如今穿的衣裳六丫根本撑不起来,凌氏接过衣衫给小丫头穿上。 即便思婳这件旧衣裳上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可也比宋六丫穿过的衣裳都要好,所以六丫很感激也很珍惜。 等把六丫从洗澡间里带出来,凌氏和陈氏紧接着端去热水,帮宋三宝把身上的脏污擦净。 -------------- 正房 “怪我,是我当初想得太天真,以为让人把消息传到了赵氏的娘家,赵氏的娘家人至少会看在血肉亲情的份上,把孩子从宋家救走,再苦也不会如宋家那般虐待了孩子去。瞧瞧,这姐弟遭的罪,他们的爹娘要是看到了,指定得多伤心。” 都是为人父母者,李婉看了都受不了,何论亲生父母见着自己的孩子成这样。 李怀江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拍了拍李婉的纤肩“这事怎能怪你,眼下如今,他们姐弟俩不能随随便便回了宋家,也不能让赵家人知道孩子在我们这。” 李婉“嗯,你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她想把孩子留在李家,前有李怀海的例子在,又不免多了几分疑虑,无论是看在赵氏曾救过原身的份上,或是自己曾信口于赵氏坟前许下的承诺,她和李怀江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六丫姐弟被宋家人卖了。 第115章 想法子留下孩子 “法子不是没有,得看六丫姐弟自己怎么样的。” 李怀江说着,便扶起了媳妇“好了别想了,咱先出去吃饭,别让孩子都等急了。” “好!” 两人从正房出来,就看到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两张饭桌,即便天色已黑,可老李家院子屋檐底下挂了好几盏油纸灯笼,光线乃算充足。 饭桌上摆好一家人用的晚饭,屋里读书的几个男孩已经出来了,李怀河和李怀池带着孩子坐在男人的那张桌子旁,昭儿独自坐在另一张空着的女人桌。 “娘~~”见李婉出来,小明昭欢快地从板凳上起来,扑上前去。 上回李怀江去府试前,便交待了李怀池得空了多打一张饭桌,没得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显得拥挤,孩子也渐渐大了,男女分席坐开,全了古代这里基本的男女大房礼数。 李婉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牵着她的手,道“娘先到你舅舅屋里瞧瞧,昭儿乖乖的坐在这等娘,好不好。” “好!” 凌氏和陈氏还在屋里帮着那孩子擦身子,一盆盆脏污的水换了又换,才将将把孩子的身子擦洗干净。 李婉来到屋前,思婳刚好从里头提着药箱出来,“嫂嫂。” “孩子怎么样了?” 思婳松了口气道,“只是普通的风寒引起的发热,不过他身子过虚,我按着师父的方子先配些温和的药给他退了热气,再加以调理。” “好,辛苦你了,把东西放好先去吃饭,吃了饭再忙活。” 思婳点了点头,提着药箱送回自己的屋里。 小家伙处于昏睡中,先前凌氏已经把药熬好了,与陈氏一起给孩子灌了小半碗下去,当下正在发汗,小脸通红通红的,额间的细汗擦了又湿。 宋六丫打从李婉进屋开始,红红的双眼怯懦又希冀的看向她,“婶婶!” 李婉闻言向她伸出手来,牵过小丫头干瘦的小手,“六丫你别担心,你弟弟喝了汤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你先跟婶婶到外头吃饭的。” 陈氏抱紧了怀里的儿子,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太幸运了,投生到了他们老李家来,等臭小子大了,如果不孝顺她这个娘,她非得把他的屁股蛋打烂不可。 “天可怜见的,瞧瞧这俩孩子瘦得,娘才刚死,就遭了这起子罪,宋家实在太没人性了。” 李婉眉头微微皱紧,不满陈氏当着两孩子的面没心没肺的胡诌,“好了,咱先出去吃饭吧。” 陈氏后悔刚才自己嘴快,吐了吐舌头,“好的大嫂,六丫你也跟婶子们一块吃饭。” 说罢,讨好似地咧着干笑向宋六丫示好。 宋六丫毕竟已有八岁,从小就过惯看人眼色的日子,知道李家婶婶们都是好的,所以她心里不怨婶子方才说的那番话。 几个女人从屋里出来,李怀溪几个男孩目光齐刷刷的朝李婉手牵着的六丫身上投来,这让小丫头心底更加胆怯,若不是李婉牵着她到桌旁,宋六丫是不敢靠近可爱漂亮的小明昭的。 村子里的人都说,李家如今富贵得很,李家的孩子养得也比村子里的孩子都要好,平日里也从不出院子与村里的孩子玩,所以小丫头害怕与李家的孩子接触。 李婉让六丫坐到自己身侧,凌氏分别给她们都盛上一碗米饭,当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放到宋六丫面前时,六丫恍若如梦境般,不敢置信地抿了抿嘴唇。 李婉给她碗里夹了块红烧排骨,柔声道“六丫,快吃吧,吃饱了回屋看着你弟弟。” “谢谢,婶婶。”六丫这才僵硬的拿起筷子,饿极的她也不敢吃得太快。 恨不能让嘴里的白米饭在口中一直含着,这么香的白米饭,还有排骨肉,是她懂事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眼里再次不由得蓄起了泪意,嗓子眼酸酸的,咀嚼的小嘴角颤动着,又生怕眼泪遭人嫌弃,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婶婶们看着嫌弃,只要她听话,婶婶就不会不管弟弟。 ---------- 夜里,等孩子们都睡了,李婉才叹息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两个姐弟,短短半个月没见,天知道这对姐弟遭了什么难,沦落于此。 一旁的李怀江,低声道“当朝普通百姓买卖孩子是重罪,以这一点来说,想必宋家便不敢再起卖孩子的心思。” 李怀江话音刚落,细心的李婉就看见小丫头紧闭的眼睫微微抖动了两下,不住地莞起了嘴角,与男人默默相视了一眼。 “六丫,你若是醒着的,便睁开眼睛,叔叔和婶婶有话问你。” 听闻李婉这话,六丫再也不敢装睡,怯生生地睁开了眼皮子,一双手紧张地攥紧了被角。 李婉接着道“六丫,婶婶接下来与你说的话,你且认真听着,听了后自己再好好仔思想想,不急于给婶婶答复。” 宋六丫当即点头“好。” “看在你娘当年救过我的恩情,当下你们姐弟俩无论回到宋家还是赵家,最终结果你也是知道,我们李家愿意收留你们姐弟二人,但我们家从不滥做好人,方方面面都是有条件在,你与你弟弟在咱家的一应开销,直到你们长大后一分不少都得还给李家,你们可愿意?” 宋六丫闻言,丝毫不迟疑地点头应声“叔叔和婶婶对我们有恩,我和弟弟都是愿意的。” 一旁的李怀江听了小丫头的话,便道“你先别急着应,虽咱李家给你们姐弟二人提供了住所,然,无论是为了你的兄弟考量,还是为的你自己,留下来后你就到后头院里学着做事,学到了多少,那就靠你自己。” “还有,宋家和赵家的人若知道你带着你兄弟在咱家做事,少不得与你们姐弟多有联络,你那几个大伯、舅舅便也不提,至少你们姐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族,你们还是宋家子,我们李家没有资格插手于你们的家事,唯一的法子便是将你们三房从宋家分出来,虽然你爹娘不在了,但你已懂事,会照顾你弟弟,再有咱家在旁帮扶,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日后如何自处。” 李怀江话音落后,宋六丫默了许久,似是在努力消化李怀江话中的意思。 李怀江和李婉也不催促她马上回应,毕竟这事关于他们自己的未来,李婉相信宋六丫听得懂这里头的意思,从小看人眼色长大的孩子,脑子心思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早熟。 “我们愿意留下,婶婶,我和弟弟都想留下,我可以给你们家做工,只要给我和弟弟一口吃食就好,等我和弟弟大了,会继续留在李家做工报答叔叔和婶婶。” 六丫的懂事让李婉心疼,拿来帕子给她擦去眼角的泪,床上的宋三宝依旧在睡熟着。 “别哭了,没得把弟弟吵醒了的,想好了那便定下来吧,你日后好好的同后头院里的婶子叔叔们学做事,对你都是好的。” 其实李怀江和李婉的想法很简单,给这对弱小无助的姐弟提供改变命运的机会,同时也算是帮老李家培养做事的帮手,若他们大了,仍旧保留着当下的初心,念着他们老李家的好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宋六丫闻言,乖巧地闭上双眼,李婉不忍心看见孩子伤心的模样,从炕沿边起身,主动牵过男人的手。 “我们也回屋休息吧。” 男人嘴角噙笑,“好,走吧。” 等俩人熄了屋里的烛火,轻轻的关掩上房门离去,床上的小丫头才慢慢的睁开眼皮子,一双眼睛在窗外月色的透射下,冒起了盈盈水光。 攥着被子的双手紧了又紧,宋六丫做梦都不敢想,婶婶和叔叔同意把她与弟弟留在李家,这是村子里如今过得最富贵的老李家,婶婶和叔叔都是好人,对她与弟弟都好。 第116章 六丫的担忧 次日一早李婉醒来,李怀江已经打来了热水供两人梳洗,穿好了外衫,李婉就过去帮他梳头。 “瞧你的笨手笨脚的,连头发都梳不好。” 李怀江自己梳的盘髻永远都是歪的,也不知在外的那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男人很是享受媳妇为自己服务,“这不是有夫人嘛,我即梳得再好,也比不过夫人的巧手。” “呸,贯会耍嘴皮子。”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后脑勺 “过几日等咱家事情都安排好了,得安排宴请族长族老他们到咱家吃席,庆祝你考上了秀才廪生。” “好,夫人安排的。” “我想咱家也不宜搞得太铺张,免得招了人眼,便按乡下摆宴的习俗,弄八个菜三荤五素,你看如何?” “好,都听夫人的。” 这种内里之事,李怀江向来没得意见,媳妇说啥就是啥。 “那晚些,我与凌氏商量着菜色,缺啥的,再让老二到县城置办,等席面过了,咱俩得去邻县给那位举人老爷谢师了吧,没得让人以为你是个忘恩负义之辈的。” 李怀江闻言,一笑道“嗯,好。” “等回来了,为夫也得开始到县城与王大人学习功课,昨个王人人与我提及此事,特意带我到他家的书房,我瞧着那一柜子的书新得跟没翻动过似的,估计也就是为了充实门面,书倒都是好书。” 李婉闻言不禁乐了,王大人当初也仅是考中了秀才,后面因着托了关系花了银钱,走了不少的门道,才担上那主薄的差事,再有原县令落马,他一个秀才的主薄才有了这样好的差事。 这样好的运气也是没谁了,全仗着当下新王朝初期,全国各州各县官员紧缺,便连一个秀才也能坐上如此重的官身。 ---------- 夫妻俩从正房出来,便看见一抹小身影蹲在鸡圈前切野菜喂鸡,那野菜叶子嫩绿新鲜,一看就是才采摘回来的。 平日里负责采摘野菜喂鸡的陈氏可没那么早去的,至少得过了晌午日头不大的,早上喂鸡的野菜都是头一天采回来的,焉得半生不死的那种。 “六丫!”李婉走过去 正低头切野菜的宋六丫忙从地上起身,怯懦拘谨地看着李婉夫妇二人。 “叔叔,婶婶。” “这野菜是你早晨去摘的?” 被问及的宋六丫紧张的攥紧了衣摆,抿着唇,点了点头。 李怀江和李婉瞧这丫头,便知道她害怕住在他们李家不干活会被赶走。 李怀江不好与一个小丫头多说什么,交给李婉道“我到几个小子屋里看看。” “嗯,去吧。”家里的几个小子早早起来扎马步练功,估计已经吃了早饭回屋里看书了。 等李怀江走后,李婉才伸手牵过小丫头“你吃早饭没有?” 小丫头赶紧小声地道“婶婶我不饿,我把鸡喂了的。” 以前在宋家,她得早早起来把家里的活计干了,不然等奶和爷醒了看见她不干活,又得遭一顿打骂。而且,家里的早饭她是没有份吃的,只能到了晌午或者晚上才能分到半块野菜镆。 这时,陈氏抱着丰哥儿一脸悻悻然的过来,“大嫂,今个一早我带着孩子梳洗好了,便看见六丫背了一篓子的野菜回来,我也与她说了,这些事我来干,用不着她操心。” 陈氏是害怕大嫂误会自己躲懒,指使人家丫头干自己的活计,赶紧过来解释。 李婉倒没怪陈氏的意思,瞧把她给急的,只是看着小丫头一双手又因着野菜汁给染污的指甲,无奈的叹了口子气。 “家里的这些活计不用你来做,去把手洗了,跟婶婶到灶屋吃早饭。” 宋六丫低头看了看还没切完的野菜,又不敢拒绝婶婶的好意。 陈氏见状,赶紧道“六丫,你听婶子们的话,咱家不用孩子干活,没得显得咱家大人无用。” 宋六丫听了陈氏的话,反而有些惊恐的抬起头来,心想昨个夜里叔叔婶婶与她说的难道是假的。 婶婶说了,要把她留在李家做工,可,如果李家不用孩子做工,她与弟弟是不是就会被赶出去。 李婉没好气地看了眼陈氏,接收到大嫂目光的陈氏,吓得赶紧又解释道“瞧你这孩子,婶子的意思是,咱家孩子都不用干活。” “好啦,丰哥儿我来抱着,三弟妹你收拾收拾的。”李婉接过陈氏怀里的小侄子 小丰哥儿乖得很,被大伯母抱到怀里,立马咧嘴笑了起来。 “哎好嘞,大嫂。” “六丫听话,去把手洗了的,跟婶婶吃早饭去。” 家里的两个姑娘怕是在六丫去摘野菜的时候,便已经到灶房吃过早饭了,这会子应是在屋里描红看书。 老李家只有晌午饭和晚饭得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坐在一块吃,朝食因着孩子要练功读书,李怀河哥俩得下地忙活,而她和李怀江是起得最晚的,就分开各自吃的。 “好!”这下子,宋六丫不敢再拒绝李婉的好意。 李婉刚带两孩子到灶房,凌氏便拿着一只空碗进来,见到李婉就道“大嫂,我喂了三宝喝了半碗的小米粥,药也给他喂下了,今个身子的热气倒是散了,只是还有些虚得紧。” 宋六丫闻言,感激地看向两个婶婶,弟弟有李家的好人照顾,她感激不尽。 “好,咱也吃早饭吧。” 凌氏尴尬地笑道“大嫂,你们吃的,我先前与二哥他们一同吃了的。” 饭桌上摆了一盘子的面条,和一小锅的小米粥,小米粥里放了红枣和红糖,散发出来的香味里裹着红糖的甜腻香气。 宋六丫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多看桌上的口粮,害怕肚子不顶用,一会子当着两位婶婶的面咕咕叫出声来。 李婉把丰哥儿放到一旁的婴儿椅上,婴儿椅是李婉闲时用草纸画出来的,让孩子的爹李怀池给打出来的。 李婉拿起一只空碗,先给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六丫的面前,“先喝粥,小米粥养胃。” 宋六丫受宠若惊地点头,“好的,婶婶。” 这么粘稠的米粥是宋六丫从未见过的,还有那香味闻着就勾动肚子里的馋虫。 李婉又给她剥了一颗水煮蛋“来,把这颗鸡蛋也吃了。” 宋六丫不敢接,忙摇头“婶婶,我不爱吃鸡蛋。” 在宋六丫的认知里,鸡蛋是金贵的粮食,她不贪吃,能饱肚子就好的。 “六丫,你如今在咱家就按咱家孩子的用度,婶婶不是可怜你和你弟弟知道吗,你要想留在咱家,就得听我们长辈的话。” “嗯嗯!”宋六丫听到这,没有再不应的,赶紧接过鸡蛋。 生怕迟疑了,倒让婶婶误会她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这时,李怀江也从孩子的屋里过来,李婉给他碗里盛了面条,拌上不辣的肉沫酱。 不等李婉说话,李怀江便先道“意哥儿的字进步了不少,就是心思不在课本上,晚些我与康砚说说,孩子小不严厉些不行。” 老李家请康砚给三个孩子授课都是有付束修的,康砚要不要是一回事,李怀江和李婉也会想着法子在别的地方折给康砚。 李婉喝了口小米粥,点头“是该严厉,已经六岁了。” “我想,昭儿也该学着在旁听课,四岁的孩子启蒙是最好的。” 李婉“嗯,虽然姑娘不需要多有学问,可读书也便于长大后知书懂礼的。” 宋六丫静静低着头喝粥,期间不敢发出半点的声响。 这时,李婉看了眼低着头的小丫头“晚些吧,等事情了了,再让几个孩子一同听课。” 李怀江顺着视线落到了小丫头身上,低着头的宋六丫并不知道他们在看着自己,更听不懂两个大人的话中之意。 第117章 赵氏的悲惨命运 李怀江和李婉虽然已经替宋六丫姐弟想好了退路,但也需要了解她这段时日里的情况,在六丫慢慢诉说来的话里,二人才得知这对姐弟比他们所知道的还要艰难万分。 赵家村距离长留村不过几里的山路,因着整座村子被四面高山包围其中,也使得赵家村里的村民们很艰难才能与外界取得联络。 赵氏打小勤快能干,且相貌周正,脾性又好,十里八乡的媒婆也就相中了赵氏这一点,在有男方家人托她们给自家小子物色新妇的时候,媒婆们也很乐意将赵氏介绍于男方家。 只不过,赵家日子实在过于穷苦,本身赵家村里的村民就不比外村的人家好讨生活,许多赵家村祖上以打猎为生,也就这一两辈子的人才慢慢在山脚底下开垦出些薄地种庄稼粮食。 所以,许多男方的人家听说是赵家村里的姑娘,当即就摇头摆手,不说赵家村在山沟沟里头,若娶回家的新妇还是个有心思的,暗地里背着婆家贴补娘家,那还得了。 谁家嘴里那口粮不是背着日头劳苦耕作出来的,都是吃了上顿管不住下顿的乡下庄户,没得再给自家找活罪受的。 于是,赵氏的年岁一直拖到了十九,才被宋家人给挑中,若不然,她也只能嫁给本村里的一些外来绝户,这种事在赵家村里比比皆是,所以赵家村里的人家谁要是生了个丫头,到最后都会想着法子找些门路,把丫头送到镇上卖给人伢子,也好给家里添份进项。 赵氏的娘倒是个心疼闺女的,不愿自己的闺女落得个惨卖的下场,顶着全家的压力将闺女留在家中,为此赵氏从懂事起,便努力为家里干活计,操劳耕种半点不输前头的几个兄弟。 宋家前头的两个儿媳妇,都是宋老太娘家的侄女、外甥女,若不是娘家再无姑娘可嫁,宋老太也不会愿意给儿子找一个外家的媳妇。 宋老三年幼时摔断了腿,落下了跛脚的形象,所以宋家人为宋老三寻摸了多年,最终才得以给他讨上一门媳妇。 当初宋家为小儿子求娶赵氏的时候,也是给足了诚意,村里人家该给到的体面聘礼也是给了的,两条青鱼,两只母鸡,八两酥糖,两斤八的烧酒,再有一身新妇过门那日穿的红衣裳料子,宋家可谓是倾尽底子,都给办足了的。 赵家也是欢欢喜喜的把赵氏嫁到了宋家,新婚那小半年,宋家对赵氏这个小儿媳妇还是不错的,宋老太还没对赵氏露出恶婆婆的本性,毕竟赵氏自嫁入宋家,每日勤勤恳恳操劳活计,从无半句怨言,能做的就多做,半年后赵氏肚皮子争气,怀上了孩子。 这可把宋老头子和宋老三父子俩高兴坏了,因着赵氏怀身子那会子害喜得厉害,能够上手的活计自然就少了,自打她嫁进门后,宋老太和前头两个嫂子轻省了许多。 偷惯了快活日子,如今再让她们捡起来干,心里可不就生起了怨气,两个嫂子只敢在心里头怨,宋老太就明晃晃的骂出来。 若不是有宋老头子压着,宋老太的怨声更重,好不容易等到赵氏生下孩子,一瞧竟是个丫头,这会子宋老太再也不惧老头子了,将这些月里积攒的怨气全数喷发。 心情好了骂上几句,劳累了,烦了便上手打上一顿,赵氏从不敢闪躲,她可太清楚生丫头的害处,因着自己就是个丫头,自小就不受自己娘家老子哥哥们的喜欢。 所以,宋六丫打小就被赵氏教导如何如何忍耐,如何如何听从长辈的吩咐干活,把宋六丫打造成她的翻版。 生了宋六丫后,赵氏好几年肚皮子都不见显怀,宋老太恶婆婆的气焰就更胜了,宋老头子慢慢地也怨起这个儿媳妇是个不带喜的,没能给小儿子添个男丁。 若不是宋老三私底下还是疼赵氏她们娘俩,赵氏和宋六丫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好不容易等到宋六丫五岁那年,赵氏的肚皮子终于又怀上了。 可这次,无论赵氏如何害喜,如何难受头昏,宋老太都不会让她躲懒,平日里忙完家里所有的活计,还得到地里耕种,旦凡赵氏敢多坐会子歇脚,宋老太的怨毒咒骂连带着宋老三也别想躲过去。 也正因为怀胎时的劳作,且吃食跟不上所需的基本营养,生小儿子那日清早为全家人浆洗衣裳滑了一跤。 这跤跌得,直接让赵氏肚里的孩子提前出来,好不容易终于给当家的男人生了个儿子,可自己的身子却不争气,从此落下了病根卧榻在床。 赵氏自知自己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为宋家添了丁,眼看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身子却没能挺住,也难怪婆母不待见于她。 宋老太对于三房这个孩子见不得有多喜欢,毕竟不是从自己娘家姑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她的偏见与不待见,宋老三不是看不出来,为了让自己的婆娘少受些罪,每日带着六丫多干活,就望老娘能看在他们三房多干活计的份上,别断了自家婆娘的药。 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去年夜里的地动大灾,跛脚的宋老三被宋老太赶回院里把牛牵出来,也就是这一去,宋老三被倒塌的屋子和受惊的老牛当场踩踏至死。 可怜的三房娘几个没了当家的男人,从此在婆家的日子别提有多难熬,挨饿干活是寻常事,动辄打骂更不必说,仅仅一岁多的小儿也难逃被命运的挫磨。 ---------- 赵氏死后,宋家一直没往赵家村送消息,李婉便安排了五虎走这一趟,也如李婉所料的那般,赵家人风风火火的来到了宋家为自己的闺女[妹子]讨说法。 只是李婉没料到的是,这次赵家人把六丫姐弟从宋家带走,却是这对小姐弟另一场悲剧命运的开端。 赵老太心疼闺女,可却也未见得多待见自己这对亲外孙,他们来宋家讨说法的本意,无非就是想从宋家讹一笔赔偿,宋家哪会随了赵家的愿,宋老太第一个跳出来不愿意,当天两家人在宋家的院里大打出手。 赵家把宋六丫姐弟强行接走,打的是宋家怎么也不会舍得自己的亲孙血脉流落在外,不用多久肯定会巴巴拿东西找上他们赵家赎回自己的亲孙子。 让赵家人没想到的是,宋家还当真不在乎自己妹子生的两个宋家子,六丫一个丫头片子便也罢了,小孙子总得顾吧。 然而,并没有,这下子赵家人怎可依,总不能再养上两个吞粮兽不是。 于是,赵家几个舅舅商量把六丫和小子一同卖到镇上的人伢子那去,赵家老头对此没有意见,赵老太倒还良心未泯,想着怎么也是从自己闺女肚子里爬出来的种。 趁家里人不注意,悄悄放走两个小的,还告诫六丫姐弟,无论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姐弟俩的命数,让宋六丫背着弟弟有多远走多远。 在被李怀江哥俩遇上之前,宋六丫背着弟弟已经走了一日夜的路,她知道无论是赵家还是宋家,她都不能再带弟弟回去,不然她们姐弟俩的命运下场永远都是被卖,倒不如往县城方向走,或许还能为弟弟讨着一口吃食。 第118章 宋家来人了 今个一早天蒙蒙亮,宋家二媳妇邓氏就端了一大家子人的衣裳到村后头的河边浆洗,家里院子那口井不知怎的,最近几日水位低得很,婆母为此便不让她们在自家院里用水井,非得让水位上升了才可用。 自从六丫头被赵家人接走后,邓氏心里是怨毒了赵家,好好的非得把他们宋家唯一的苦劳力给带走,害她与大嫂轮着起个大清早洗衣裳,干得慢了还得挨婆母骂。 邓氏是边洗边在心里诅咒赵家人,恨不能把手里的衣裳当成赵家人来拍打,好不容易终于把衣裳都清洗完了,刚端起装满衣裳的木盆子,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邓氏只觉得眼前一花,大清早的就出现了幻觉,不住放下木盆子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六丫? 邓氏看见宋六丫身上背着个竹篓子,篓子里装满了绿幽幽的野菜叶子,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长,袖子口挽得厚厚的。 不是,六丫怎会在此?她不是被赵家人领去了赵家村吗? 眼看着六丫背着竹篓子往村子里走,邓氏赶紧揣起木盆,悄悄跟在宋六丫身后不远处,直至看到宋六丫走进了老李家的院门,邓氏宛如被雷电劈中了般,僵在老李家不远处的拐角,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带着满腹的疑惑,邓氏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宋家,整个人如处在梦境般,边干着手里的活计,边猜想各种可能性。 六丫怎么会到老李家? 明明半个月前才被赵家的人领走,那六丫是啥时候回到村子里的? 老李家是什么人家,如今可是他们村子里独一份的尊贵人家,老李家的李老大可是新鲜出炉的秀才,还有那李家大媳妇,听说他们家里的买卖全是那李家大媳妇一手操办。 六丫怎么可能与老李家扯上了关系,老李家怎么会收留了六丫? 邓氏怎的也不敢相信,可她又明明亲眼瞧见了,六丫背了一篓子的野菜进的那家门户里头,难道是…… 对,肯定是的,李家前段时日在村子里招了不少的长工做活计,难不成是看在六丫能干任劳任怨,所以赵家人打起了这主意,把六丫送到了老李家做长工。 那六丫的月钱不就等于白白给了赵家人,这种便宜他们宋家可不能落下,六丫是他们宋家养大的丫头,月钱理应是他们宋家来收着。 邓氏想到这,当即就把今早看到六丫的事情告诉了宋老太。 果然,宋老太一听,立马就从板凳上蹦了起来,一同扒拉着米汤的宋家人也都不淡定了。 宋老头子自知他们家亏了三房,可怎么说六丫也是他们宋家的丫头,赚了银子钱肯定也是由着他们宋家来收着。 宋老大和宋老二对这个侄女是没有半分的亲情在,同样赞同老子娘的想法。 宋大嫂除了气愤赵家人的做为,也忌妒起了六丫的运道,能巴结上老李家是村子里多少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没曾想六丫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倒入了老李家的眼。 这种好事,怎的也该轮到他们大房的大丫和二丫才对。 紧接着,一家子人麻溜的灌下朝食的米汤,风风火火的往老李家去,宋大嫂不忘带上了自己屋里的大丫和二丫,指不定一会子她在旁说两句,老李家也把她的两个女儿给收下做工。 不说别的,老李家还有几个哥儿,尤其是那李家老四,从小就是个读书子,李家老大那木头都能考上秀才,李老四肯定不差了他的大哥,要是她的两个丫头能在李家做工期间,亲近了那李老四,两家做了亲家,那日后李家的好日子少不得他们宋家的。 ------------- 老李家,顺子的屋里。 李怀江和李婉听了六丫叙述的所有事,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二人看着炕床上的小家伙已经醒过来了,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怯生生的一动也不敢乱动。 一旁站着的六丫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小丫头方才边说边哭,此时声音都哑了。 这时,凌氏敲响了敞开的屋门“大哥大嫂,宋家的人来了,都在我们院子外头候着。” 都在? 李怀江和李婉俩互视了一眼,宋家来得倒是快。 回头,就见六丫吓得身子不住打哆嗦,还有床上的宋小弟也害怕的抬手抿着唇,嘤嘤的低泣。 李怀江淡声地向凌氏道,“把宋老爷子和宋老太带进咱家堂屋里吧,其他人打发了。” 凌氏闻言有些迟疑,李婉看了眼她,见她面露难色,也说“你喊上三弟妹一块,咱家只认宋家的俩位当家的,若是宋家其余人敢进我们的院子半步,便打出去。” “哎!” 凌氏这才应声,急忙忙的转身往三房屋里去。 正好把儿子哄睡着的陈氏,听二嫂说宋家来人堵了他们李家,当即就怒气冲冲,撸起袖子便冲出院子。 凌氏惊得双眼圆瞪,心想难道是自己表达有问题,三弟妹这架势像极了要与人干仗的样子,赶紧提步追上。 “诶,三弟妹,大哥大嫂说是请宋老爷子二老进咱家。” “放心吧二嫂,我懂。”陈氏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有理解错。 陈氏一马当先,伸手拉开了门栓,果然院门一开,宋大嫂和宋二嫂邓氏就急吼吼地迈脚冲进了院子。 “诶诶诶……!”陈氏当即双手插腰拦在了院门中央,挡住了两人的脚步。 “谁让你们进来的,什么玩意儿,我们家院子也是你俩随随便便能踏进来的?” 成日在村子里晃悠的陈氏,太了解宋六丫在宋家受尽挫磨,少不得这两位伯母的挑唆,所以对这两个女人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宋大嫂和邓氏听闻陈氏这话,心里不悦,却也不敢再冒然前往,方才是一时心急,才没收住脚。 如今的老李家可不是普通的泥腿子,他们家有个秀才,是宋家不能得罪的。 “脚收收,出去出去。”陈氏不悦地挥退两个女人,然后往她们身后张望“我大哥大嫂说了,只请宋老爷子和宋老太进屋。” 原本跟在后头的其余宋家人还满心的不爽,宋老头子和宋老太一听,李秀才夫妻允许他们两个老的进屋,当即就喜笑颜开了。 宋老太立马扒开挡在身前的两个儿媳妇“让让,让让。” 陈氏见两个老的从人群后进了来,翘了翘嘴角回头向凌氏道“二嫂,你先把人领进去,这里交给我。” 凌氏瞧一眼院门前其他宋家人的架式,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点头;还是交给三弟妹吧,宋家那两儿媳妇气势汹汹的样子,完全不是自己能应付得来的。 “你们请跟我来。”凌氏礼貌的向两位老人示意 宋老头子和宋老太连忙点头笑应,一路随了凌氏往堂屋去,期间,宋老太不住打量起李家的院子,这干净整齐的院落可比他们宋家好上太多了,难怪能养出一个秀才来。 第119章 与宋家达成协议 宋大嫂来老李家卖过几回鸡蛋,这下被陈氏拦着不让进,不由地憋了满腹的怨气。 “李老三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凭啥拦着我们不让进啊?” 邓氏也说“就是,莫不是想关上门来欺负我们宋家两个长辈,你们李家这么做可不厚道。” 宋家的两个儿子杵在自家婆娘身后,也是一副不忿的模样。 宋家大丫和二丫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悄悄扒在院子门边上,一双眼滴溜溜的往李家院子里瞧。 听说六丫在这李家的院子里,她们姐妹的想法与她们的娘是一样的,都认为六丫走了狗屎运,竟然能入得了李家的眼。 陈氏真不想唾这两个女人一脸,“我呸,也不知道回家拿个大脸盆子照照自己那张脸,说出来的话也不怕笑掉村里人的大牙,这是我们李家,不是你们宋家。再不滚,当心我让我家男人和后头做活的工人过来赶你们走。” 宋家几人被陈氏这么一唬,果真收起了嚣张的气焰。 陈氏这才满意地撇了撇嘴角,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当着面将院门重新给关上。 吃了瘪的宋家几人敢怒不敢言,脸色复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邓氏先道“大嫂,咱……咱进不去,这可怎么办?” 揣着算盘来的宋大嫂很是气不过,瞥了眼两个闺女,一咬牙道“怕什么,咱就守这不走了,爹娘不出来我们就不走。” 宋大哥听自家婆娘这么一说,觉得非常有道理“对,万一我们走了,爹娘被李家人给欺负了,咱上哪说理去啊。” 于是,整个上晌从李家门前路过的村民们都看见宋家几口子带着两丫头,或蹲,或站,或靠的围在院子门外。 长留村里的人都知道宋家人的德性,瞧他们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之色,有的泼辣的婶子大妈忍不住在路过时,淬了宋家两个女人一口,气得宋大嫂和邓气指着那些婶子大妈跳脚。 ---------- 老李家,堂屋。 李婉陪着李怀江在屋里,与宋家两个老的谈了近一个时辰,宋老头子和宋老太从一开始的不忿,不愿,不甘;到最后的妥协,平衡,同意,甚至脸上还漾起了喜悦的笑颜来。 “好,那便就这么定了,六丫和三宝分出去,但也不能与我们两个老的断了联系。”宋老头子道 李怀江点头,微笑“自然是如此,毕竟他们可是您二老的亲孙子孙女。” 说罢,便向一旁的李婉示意,李婉点头起身出了堂屋,不多久就牵着六丫进了来。 六丫一见到自己的爷奶,吓得握紧了李婉的手,身子微微闪躲在李婉的身后。 宋老太瞧六丫这样,差点按捺不住以往的性子,被宋老头子抢先一步,道。 “六丫,你与你弟弟日后便留在李家,好生听李家长辈们的话做活计,待你与你弟弟成人后,再自己想法子把欠李家的养育之恩还了。” 宋六丫听自己爷的话是答应了让她们姐弟留在李家,惶恐中慢慢染上一层喜色,面上仍旧怯懦的点了点头。 “是的,爷。” 李婉把六丫从身后拉出来,缓声道“六丫,过去见见你爷奶。” “嗯嗯!”宋六丫虽然害怕,但也听话。 宋老太见六丫这么听李家人的话,心里有着不悦,瞧着宋六丫来到他们两个老的面前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心里的不悦当即就没了。 瞧瞧,到头来这死丫头不还是得认她这个奶,看在李家开出的条件,心里的气也顺了不少。 宋老头子伸手扶起了六丫,“你这孩子自小勤快能干,爷和奶相信你的本事,日后宋家的三房就靠你们姐弟自己撑着了。” “嗯嗯。”宋六丫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爷竟然与她好生说话。 这是宋六丫自懂事起,宋老头子第一回与宋六丫亲近,或许是血浓于水的原故,这一刻,宋六丫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爹的影子,从前那个疼她与弟弟的长辈回来了。 睨着六丫水盈盈的双眼,宋老头还是心软的,心道,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不然也不能攀上了老李家。 李怀江不想打破人家爷孙聚温情,可先前他与宋家二老所谈之事,得让宋六丫知晓。 “六丫,方才我与你爷奶商议,从今起往后每年,你每年得付二老三两银子的俸养费,每月回宋家一日与二老团聚,替你们的爹娘尽责孝道,如今你们三房虽已与宋家另两房分开,可也不能怠慢了自己的亲爷奶。” 宋六丫感激地看向李怀江夫妻二人,一行眼泪洼啦啦的落下,点头“是,六丫都记住了。” “我也同你爷奶说清楚了,你与你兄弟在咱李家的一应开销,我们李家都会一笔笔记录在册,待你十五岁那年,便可按你所学到的本事,在李家的商行谋份差事,你们姐弟俩欠李家的养育费用,届时将从你的工钱里头扣除,等你们姐弟还清了我李家的账,是留是去便由了你们的决定。” “六丫谢谢爷奶,谢谢叔叔婶婶,六丫一定会好好学做事。” 宋六丫说完,感激的朝自己的爷奶,还有李怀江夫妻跟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听了六丫这话,宋老太心里舒坦“好好好,念在你这丫头有良心,你好生与李家做工,奶日后也不会为难于你和你弟弟。” “是的,奶。” 至于如今宋六丫和宋三宝年岁尚幼,每年付予宋家二老的俸养费由李家代付,皆一一记录在姐弟俩于李家开销用度的账上,当然,李家也不怕宋六丫姐弟大了后,翅膀硬了不认账,该签的契约还是得签下,再经由里正作为公正,这事也便当着两家人的面落定了。 至于宋家其他人心里的不满,自由宋家两个当家老人来压制,只要这两个老人还念有小儿子的亲情在,便不会由着宋家人闹到老李家来。 [许多年以后,老李家的庆丰行多了两位能干的掌柜,处事有道,圆滑机智,为庆丰行做出了极大的奉献,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20章 老李家设宴 这日,天未亮,老李家的院子就张罗开来,隔壁的张家,还有李氏近半年来关系亲近的人家,皆送来家里的桌椅板凳,碗碟筷子。 李、张两家,还有多名李氏的婶子媳妇子,欢欢喜喜的在灶房里外切菜,剁肉,便连杨屠户一早也送来了半扇猪,为的就是庆祝李氏头一位高中秀才的黑牡丹江。 这次宴请的人家多是李氏族里的村民,至于其他外姓的村民,或者不亲近的人家,老李家也是照顾到位,大早上凌氏就熬出了一大锅的喜馍馍,要说喜馍馍并非是家里添丁才可派上用场。 凌氏娘家几位嫂子早早过来帮衬张罗,凌家几个大哥用车板子拉来了家里新酿的酒,整个村子也因着李氏添了不少的喜庆之色。 铺张开来的宴桌,从院子里排到了院子外头,后头院子的工人都被请到了前头一起吃席,未及笄的小丫头们一桌,未成人的小伙子一桌,男人长辈们的主张在院子靠里,女人媳妇子的稍稍往后。 还未到晌午,宾客皆已入座,未被请到的村民收到了李家派来的喜馍馍谁不说一句老李家厚道,都不敢前去扰了李家的喜庆。 男人们推杯换盏,女人们喜笑盈盈,孩子们欢快洒脱,好一个觥筹交错。 “怀江家的,婶子我早就说,瞧你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没说错的。”说话的是全婶子 李婉用公筷给李婆子夹了块品相不错的扣肉,笑应“全婶子您就别打趣我了,我们怀江常与我说,咱家能有如今这般光景,少不得有李氏叔伯婶子们的帮衬。” 坐在李婉另一旁的李王氏听了心里熨帖,正好李婉也亲自给她碗里夹了块肉多的鸡块,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你也吃,别只顾着咱,今个你可是主家,咱也不是外人,没得这般见外客套的。” 李婆子也道“我家婉儿自打就有孝心,还是个念恩情的好丫头。” 两位长辈的话,瞬间点燃了这桌的话题,个个恭维起了李婉,弄得她好个应接不暇。 男主桌那边,李怀江是吃得少喝得多,李怀河和李怀池尽可能的替他挡下了不少的酒,叔伯们也是喝得尽欢。 小伙子那桌,族里关系亲近的几家小伙子难能与老李家的孩子接触,当下坐在同一席面上,倒觉得老李家的小伙子好相处,果然是读书人家教出来的小子,说出的话比他们可顺耳多了。 其他客桌上的宾客皆是喜笑连连,交头接耳的谈论起家长里短来,更多的是赞叹李家这席面厚道实在,虽是三荤五素,倒也是肉多肥美。 小姑娘那桌,倒显得客气安静许多,几位族里的丫头在来之前,受了家中长辈的敲打提醒,都不敢在老李家的席面上冒尖。 再有老李家两位姑娘温婉大方的品貌,更让她们自愧不如,想亲近的心思蠢蠢欲动,尤其是看到坐在李画婳身旁的宋六丫,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妒意。 宋六丫知道自己与弟弟是沾了老李家叔叔婶婶们的光,才能与大家一起坐下吃席,期间头都不敢往高里抬,菜也不敢多夹两下。 思婳是个体贴细心的,注意到宋六丫的拘谨,倒是有意无意的引导六丫夹菜,让六丫心里感动不已。 宋三宝没跟六丫坐在一块,而是被凌氏抱到了媳妇子坐的那桌,与凌氏坐的这桌有她娘家的几个嫂子,凌氏娘被请到李婉的那桌,给足了亲家脸面。 宋三宝是个乖巧懂事的,不敢吵也不敢闹,安安静静的坐着,婶婶们给他碗里夹什么,他便吃什么。 这么好吃的饭菜,是宋三宝以往从未尝过的,只是胆子怯懦的他不时的回头寻找自己姐姐的身影。 ----------- 宋家 宋老太当着两个孙子,五个孙女的面剥开红鸡蛋,一口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那滋味美得她不禁眯起了双眼,馋得几个小的直咽口水。 一旁的宋老头子没眼看,提着烟斗背过身去,吸一口吞云吐雾。 倒是把坐在院子一旁的宋大嫂和邓氏郁闷得嘴角直抽抽,心里暗骂自家婆母为老不尊,没得孩子们都不给一口吃的道理。 宋老太瞄到小孙子往布兜里伸手偷摸红鸡蛋,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扇掉他的手。 “去去去,一班子赔钱玩意儿,鸡蛋也是你们能吃的,是六丫带回来孝敬我跟你爷的。” 今早,凌氏特意让六丫给宋家送红鸡蛋,别人家都是按人头派送,只有宋家多分得两颗。 这时,宋大嫂子坐不住了“娘,那李家送来的鸡蛋,明明是一人一颗,给咱家多送了两颗才是孝敬您和爹,怎的大宝二宝也没得吃了。” “是啊娘,大宝和二宝都是您的孙子,丫头们的量孝敬您和爹是该的,孙子可是您和爹的根呐。”邓氏也开嗓道 宋老太一听,眉头立马竖了起来“我听你们这话里的意思,是诅咒我与老头子早死不成,一窝子馋嘴的货色也配吃鸡蛋,滚一边去,我老婆子和你爹还没死呢,这个家由不得你们来说嘴。” “丧良心的玩意儿,我呸,以往瞧着都是好的,今个老婆子算是看明白了,只有六丫和三宝念着我与你爹的好来,知道孝敬我们两个老的,多送了两颗回咱家,没见你们生的一个二个上不得台面,倒不如六丫被老李家瞧上眼,咱家才能沾上这福气。” 被婆母淬了一脸的宋大嫂和邓氏,憋得脸色通红,大丫和二丫年岁大些,也有了思想,对六丫的忌恨蹭蹭的直窜天灵盖。 宋大嫂和邓氏心里同样羡慕嫉妒恨起了六丫,想着自己房里的丫头哪个不比六丫好,怎的老李家就独独瞧上了六丫。 如今六丫和三宝得了老李家的赏识,日后定比他们房里的孩子出息,妯娌俩是越想越气,本来她们还以为再不济,六丫也是家中的晚辈,日后得了脸定得让她帮扶着自己的兄弟姐妹。 却没曾想,没了爹娘的三房竟从宋家分了出去,日后也只认宋家两位老的长辈,这口气怄得宋家两位妯娌心口抽抽的疼。 宋大嫂早两日便暗戳戳的指使大丫和二丫去老李家亲近六丫,想着她们毕竟是亲堂姐妹,然,她的两个丫头连靠近老李家的院门都不得,就连老李家后头的院子,也是成日里紧闭着的。 算盘落空的她,心里很是不服气,却又无计可施。 第121章 前往聊县 老李家之所以借李怀江考中秀才之名大摆席面,一来是为了套路村里的人家,自从他们李家做上了买卖,后院的制作厂地被不少村外的人盯上。 二来,若是老李家真因着此事出了乱子,村里的人多少看在他们家厚道的份上,鼎力相助一把。 席面一直吃到了下午的后半晌,宾客们才陆陆续续的散却,几名一起吃席的族里婶子媳妇子自发留下帮忙收拾桌面,李婉搭把手刚收了一桌子的残羹剩汁,就被全婶子抢走了手里的活计。 “怀江家的这里不用你,快回屋里伺候你当家的,我看怀江今日可喝了不少。” 李婉感激她的好意,想了想,便先到灶房里烧了点热水,端进了正房,见男人已经躺在床上醉死过去。 只当她刚拧来热布巾,男人便睁开了双眼,黑悠悠的皮肤印出了淡淡的红晕,浑身的酒气充斥了整间屋子。 “头疼吗?” 李怀江淡淡微笑道“我没事,只是装晕,不然还得被几个叔伯轮着灌,老二老三估计今晚起不来了。” 那两小子替他挡了不少的酒,他俩酒量本就不行。 李婉一笑,动手帮他把外衫褪去,给他把脸和手都擦擦。 “宋家那两个老东西,倒是挺听你的话,今个没敢上咱家来讨嫌。” 李怀江悠悠的叹了口长气“宋老太再不济,也有个老头子压着,宋老三和赵氏是怎么死的,他们推不了责任,如今靠着我们留给他儿子三房一个希望,只要没老糊涂,万不敢再上咱这显眼。” 李婉边听着他说,边帮他挪好了脑袋下的枕头,“嗯,你躺着吧,我去泡壶热茶来。” “好!”李怀江应声闭眼。 浅浅的醉意,伴随着疲惫之感袭来,很快男人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次日上晌,一辆马车停在了老李家院门外,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往马车棚子后的尾架,绑上了一箱子的变蛋,还有一麻袋的粉条,以及新鲜的土豆。 四虎手里提了一捆包装精美的礼盒,这些礼盒多是上回邹三爷送来的,李婉从中挑了几样,一并带到聊县。 这时,李怀江双手背身,大摇大摆地从院子里出来。 “大哥,东西都绑好了。”李怀河上前道 李怀江点了点头“好,这几日我与你们大嫂不在,家里的事你俩多上点心。” “知道了,大哥。” “放心吧大哥,家里交给我们的。” “嗯,遇事不急,凡事过过脑子再做决定,再不济就去寻了五叔的。”李怀江难能耐心的多交待几句。 院里,李婉临行前同样叮嘱凌氏和陈氏看好家中事物,思婳也乖巧地候在一旁。 “婳儿,你可记得一个人不许上山。” 李婉担心这小丫头趁大人们不注意,便跑上山去采药材,上回自己在山上遇到野猪的阴影,仍历历在目。 “大嫂嫂您放心,婳儿会好好的在家里看着两个侄儿。” “好,辛苦你们了。” 李婉说罢,低头牵起小明昭的手“昭儿,我们走吧。” 一早,小明昭听娘说要带上她一同出行,小家伙开心得直跳脚,这是她头一回出门子,便连就近的县城小明昭还没去过。 外边,李怀江回头就见娘俩出了来,嘴角噙笑地伏身抱起了小闺女送上了马车。 “我们走吧!”回头,亲自扶着媳妇上车。 待一家三口都坐进了马车里,四虎才跟着车夫跳上辕座,一起驱赶马车遥遥离开了村子。 李婉第一次坐马车,确实要比牛车脚程快许多,只是颠得她有些受不住,好在朝食只喝了小半碗的稀粥。 李怀江怀里圈着上车后不久就昏昏入睡的明昭,让媳妇靠着自己的肩膀歇息。 “天黑前,咱们先在聊县关卡外的客栈歇一晚,我记得客栈旁开了一家药坊铺子,多是卖给路过的百姓,到了客栈先让那铺子里的大夫给你瞧瞧。” 李婉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儿,到了客栈睡一觉就好了。” 瞧她发白的脸色,李怀江心疼地拧了拧眉头,握紧了她的手“好,估计是这马车棚子里垫的细软过硬,防震效果没那么好。” 李怀江说着,心里决定,等日后自己有了官身,用得起马车,必定多花些银子,将马车棚子里的软垫做好的,免得媳妇每回出行都遭罪。 李婉靠着他点了点头,闭着眼皮子,努力压下胃里的难受,一路上她都没胃口吃东西,连水也不敢多喝一口。 夕阳西下,马车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李怀江所说的那间客栈,下马车的时候李婉双腿都是软的,完全不及小明昭一半的精神体力。 小丫头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普普通通的客栈,在她眼里都跟朵花似的。 四虎和车夫把车上的东西一应卸下,随了店小二一块抬上了二楼的厢房。 李婉给四虎也订了一间厢房,夜里车夫也可与四虎挤一间房里歇息,带来的东西便放在他们的房间里。 到了厢房,李怀江先让店小二烧来一壶热水,拿出带来的茶叶,给自己和媳妇泡上两碗茶解乏。 小明昭知道娘身子不适,很懂事的不吵不闹,跟着爹到楼下预订今晚的吃食。 这间客栈的吃食很普通,能到他们这里的客人皆是途中歇脚的,所以吃食多是填饱肚子的粗粮。 方才,李怀江在隔壁的药坊铺里捡了一服的安神药,给了店小二两枚铜板,让他交待厨房将药熬出来,送餐时一并送到他们房里。 李婉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夜已渐深,明昭吃过饭食便自己爬到榻上睡觉了。 见她醒来,李怀江又喊来店小二,帮着把那碗荡药温热了送来,因着李怀江出手大方,两回托付办事,都能得到两三个铜板子的赏钱,店小二笑得殷勤,没口子的答应。 李婉睡醒了才发现,原来客栈里的用品如此潦草,榻上的软垫,枕头,被子上布满了一块块的污渍,枉她先前还躺在上头睡了一觉,再看小闺女已经抱着被子呼呼入睡,李婉忍住没吵醒了闺女。 “怎么没听你说,客栈的用品这么差。” 李怀江给她倒了半碗温水,才道“这里不比县城,毕竟是沿途的客栈,入住之人形形色色,等到了聊县,咱再住最好的客栈,那里头的用品会好上些,等日后咱有了条件,出门在外专有辆马车带上细软的。” 一些达官贵人出门在外,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马车,其中少不得装上适用的细软,即便入住上好的客栈,也从不用客栈里的一应用品。 李婉撇了撇嘴,接过温水喝了口,她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想到这一年男人多在外头住客栈,会不会为了省钱,也是这么将就着。 “放心吧,我会努力挣钱,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李怀江是没想到,媳妇突然画风一转,安慰起他来了,不由地嘴角扬笑“好,为夫等着夫人带飞。” 第122章 卢子绍 次日清晨,一家人再次坐上马车启程赶往数里外的聊县,据李怀江描述,聊县比知县繁华热闹。 果然,一进县城门,便看到走街串巷的货商,琳琅满目的铺子,拔地而起的三两层阁楼整齐如一,熙熙攘攘的人群,既有热闹喧嚣的一面,又有轻快恬静的一面,整座县城笼罩在繁华锦簇之中。 明昭忍不住撩起车窗的帘子,露出可爱的小脑袋,探究不一样的新鲜事物。 李婉见状,忍不住莞起嘴角“聊县这么热闹,那府城是不是更热闹?” 李怀江见媳妇终于来了精气神,心情也好了许多,“嗯,毕竟是府城,或许淄州才能够代表整个淄州城。” 听到这,李婉不禁憧憬来年秋闱陪男人到淄州,最最重要的是她得拓展商行的生意,这次他们出门带出来的东西,除了陪份当礼物,剩下的就是她来聊城的主要目的。 很快,马车夫把他们带到一家名为[锦荣]的客栈门前,四虎从辕座跳下马车,朝车棚里轻声道。 “李大哥,李夫人,咱到了。” 小明昭闻言,当即就兴奋地跳起来“爹爹,娘,昭儿可以到街上买糖葫芦吗?” 方才她看到有一位老伯伯肩上扛着许多糖葫芦,想想就忍不住舔起小嘴。 “嗯哼,当然可以。”李怀江半起身,牵着小闺女出马车。 李婉跟在身后,没好气的道“下晌的,这会子日头大。” “好!” 下了马车,李婉给马车夫结算了路子钱,这边,客栈的伙计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请问客官,是住宿还是吃饭?” “一道!”李怀江简单的回应道 “好嘞!” 四虎卸下车棚尾部的两箱物件,冲店伙计道“小哥,帮帮忙,把东西往里抬抬。” “好嘞!” 伙计见状,赶紧过来搭把手,平日里能到他们锦荣客栈的客人非富即贵,谁让他们客栈是整个聊县最上等的客栈,若是遇着大方的客人,还会有赏钱。 李婉订了两间客房,一间上等,一间中等,伙计帮四虎把东西都抬到了上等的客房里,因着这些物件李婉二人随时取用,便不方便再放到四虎住的客房。 李婉见小伙计实在,大方的给了五文的赏钱,可把小伙计乐得直道有需要随叫随到。 东西放好,四虎也不好在他们的房里多待,跟着小伙计一块退了出去。 李婉打量了一下客房,相对昨晚那间客栈,锦荣客栈的上等客房确实布置妥当且整洁,榻上的用品相较干净。 “娘,昭儿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常来吗?”小丫头开心地眨巴眨巴笑眼 李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日后有机会的。” “好~~” 大了一岁的明昭相貌长开了更招人眼,好在这次出门李婉提前给小丫头做了两身男装,如今她和李怀江还不足以保护家里的姑娘不被有心人家给盯上。 李怀江拉着李婉的手到桌前坐下“累吗,要不歇会子的。” 李婉摇头“今个倒不累。” 也许是适应了马车的颠簸,又或许是今早只赶了半个时辰的短路,所以,李婉当下还精神的。 “对了,朱家离客栈远吗?” 朱家正是那位举人老爷的家,举人老爷贵姓朱,年约五旬,早年家境贫苦,高中了举人后,倒是一改门庭,从乡下搬到了聊县,还置办了好几十亩的良田,买了一处庄子,日子过得好不安逸。 据说几年前朱老爷高中了举人后,也托了不少的关系走门道,却没能谋得一官半职,皆因自家后宅内院所累。 朱老爷如今的正头娘子并非元配,而是早年便与朱老爷暗通款曲的寡妇扶正的,真正的元配朱夫人下堂后留在乡下的庄子休养生息,便连前头的两个儿子也留在了乡下以耕种为生。 县城朱府里住着的是朱老爷与现在的夫人华氏所生的子女,照李怀江的话来说,朱老爷才学有之,却因循守旧,为人品性平庸,能考上举人也算到了头。 而那位华氏,李怀江倒是在新春年夜有幸见了一面,面上温婉端庄,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傲示轻物,今年那顿年夜饭,李怀江吃得憋屈,这一点,李怀江倒没与李婉透露,免得媳妇为此小事气上头。 “距离两条街的,无碍,晚些我先让四虎到朱府送信,明个我独自前往拜访。” “好。”李婉倒也不想与朱夫人打交道 “我给昭儿换身衣裳,再到楼下吃饭,你先去喊上四虎在楼下等我们娘俩的。” “好,那我先下楼把菜点了的。”李怀江说罢,便先行退出了客房,把房门关掩上。 李婉从带来的包袱里找出一套孩童的衣衫给明昭换上,再把小丫头的双丫髻解了,绑成男孩的单髻。 小明昭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给她换上哥哥们穿的衣裳,倒是很听话的没去多问。 “昭儿是不是饿了?” 小明昭点着小脑袋,抬手摸了摸头顶上的揪揪“昭儿想吃糖葫芦,娘可以给昭儿买吗?” “不是说了下晌的,咱先到楼下同你爹爹还有四虎哥哥吃饭,下晌没得日头了,娘再与你爹爹带你到街上逛逛。” “好!”得了娘的应允,小丫头又开心的鼓起小手。 正值饭市,楼下大堂坐满了人,好在李怀江提前让伙计预留了桌子,点了几样小菜。 李婉牵着明昭下楼,很快就找到了自家男人那桌,这时,饭菜也都一一端了上来。 “聊县的达官贵人确实比咱知县的多,个个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李婉随口轻叹 李怀江微笑,给闺女碗里夹了块凉拌牛肉,“聊县修了主通府城与淄州的官道,引来了不少客商,自然比咱知县要发达繁茂。” 李婉了然地点了点头,眼神无意间瞟到客栈门口进来了一名衣着富贵的小少年。 小少年年约十三四岁,身后跟着两名看似有点底子的小厮,先前接待李婉他们的小伙计立马恭迎上前。 “少爷,您来了。” 只见,那名少年神色淡淡的应了声,便在伙计的引领下上了二楼的包厢。 李怀江顺着李婉的视线往楼梯方向看去,“怎么了?” 李婉回过神来,喃喃道“我总觉得方才那小子看着面善,好像在哪见过。” 李怀江闻言,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记忆里,李婉的原身没出过远门,便连县城也没去过。 倒是一旁的四虎说道“夫人可是说刚才被伙计称之为少爷的小子?” “你认识他?” 四虎扒了口米饭,点头“认识啊,知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可是卢员外家的大公子,全名叫卢什么来着,以前在咱县城见过几回。” “卢员外家?卢子绍?” 经李婉这么一提醒,四虎才恍然大悟地点头“对,就叫卢子绍,夫人您也认识卢员外家的公子?” 李婉整个人震惊住,没回应四虎的话,与身旁的李怀江默默的相视了眼。 好家伙,上一世害惨了李家的祸首之一,竟以这种方式出场。 第123章 张秀才 李婉不由心里庆幸这趟出门没带上思婳,若不然让卢子绍给瞧见了,还不知道会生起什么事端。 客房里,李怀江给媳妇倒了碗热茶,微笑道“不过一个小子,有咱俩在,还怕他真能掀起什么浪来。” “我想说,我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想起思婳上一世的惨境,李婉怄得心疼抽抽。 “对了,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让五虎悄悄跟着那两个混进咱村子里的人吗?知道他们最后都到了哪吗?” 李怀江听媳妇这么问,似乎不用怎么猜,便道“卢家?” 李怀江话音刚落,客房的门被敲响,外头传来了四虎的声音。 男人把手里喝到一半的茶放下,起身前去开门,四虎没进来,只在门外与李怀江低声耳语了几句,便听见李怀江声音低沉地道了声[知道了。],四虎便又转身离开。 李婉抬头看着男人把房门再次合上,道“正是卢家。” 李怀江闻言,了然的回过身子,眼底闪过一抹晦色“难怪,这家锦荣客栈便是卢家的产业,估计是盯上了咱家的粉条和鸡蛋。” 李婉听到这,不由地嘴角轻笑道“哼,益商行的货还没铺设,卢家怎会知道咱家的动作,潘明珠虽然这辈子毁了容,可她心性歹毒,又因着我们家才落得那下场,看来这其中少不得她插了一手,哼,算盘倒是打得好。” 李怀江“卢子绍如今不过十三四岁,今个瞧他那样子怕是已学着接管家里的生意。” “他倒是挺有手段,上一世勾结余党,为非作歹。”李婉说着,想了想,道“晚些的,咱到县城逛逛,打听打听这锦荣客栈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哪家。” 李怀江知道媳妇的打算,这是要与敌人的敌人联手,先抹杀了卢家的计划,到时他们李家的变蛋和粉条再也不是聊县的稀罕物,自然就打消了卢家对变蛋和粉条的想法。 “好。” ---------- 下午后半晌,日后渐渐西下,明昭也睡了个午觉醒来,李婉让店伙计送来了温水,给小丫头洗了把脸,一家三口才出了客房。 四虎早便候在客房门外,见李怀江手里提着个食盒,很是机灵的伸手接过。 “李大哥,张秀才已经去了迎来酒楼。” 张秀才算是李怀江的半个同窗,因受朱举人赏识,时常到朱府求学问,渐渐与李怀江也有了交情。 早前李怀江便打发四虎帮忙到张家送消息,张秀才得知李怀江来了聊县,当即就收拾整装出门。 张家是聊县的大户人家,据说在附近的县城包括府城经营了几家不错的布庄铺子,其布庄里的料子都是由江南运回来的新颖料子,上回李怀江到府城,少不得张秀才的帮扶,便连住的地方也是由张秀才安排住进张家在府城的小院。 “好。” 李怀江应了声后,便回头等着夫人一同下楼。 李婉牵着小闺女,慢慢的跟上,装扮成小子的明昭,转动着明亮的大眼睛,心想爹爹和娘亲一定是带她去买糖葫芦了。 迎来酒楼距离锦荣客栈并不远,步行约莫一刻钟便也就到了,酒楼的生意红火热闹,又正值下晌饭市,酒楼大堂里的桌椅皆已坐满了来此吃饭的客人。 店小二连忙迎了上来“客官,请问您可有提前订座。” 当下店里的位置都满了,倒是楼上还留有几间厢房。 四虎当即点头,“我们与张秀才约好的,他应是已经到了。” 店小二一听张秀才的名头,脸上的笑更殷切了,先前张秀才便有了托付,说是约了贵客来此用饭,还给了他赏钱,让他多耽待着。 “来了来了,张秀才正在二楼的厢房,请与我来。” 在店小二的领引下,一行人跟着上了楼梯,绕过回廊在靠里的一间厢房门前停下,小二道。 “客官,正是这间,张秀才已在里头等候多时。” “好!”李怀江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付给店小二当小费。 小二笑得更是一脸的谄媚“谢谢客官,您要有需要,随时吩咐。” 李怀江挥退了小二,四虎便上前轻轻敲了两声厢房的门,才慢慢的推开。 正坐在里头的人立马迎了上来,李怀江脸上也绽起了笑容来,拱手相互作了个揖。 “李兄,你可让我好等啊。” “属实抱歉了张兄,约了你出来,还让你等候多时。” 张秀才年纪看起来与李怀江相差无几,举手投足间随意大方,毫不拘于读书人的礼节。 “唉,不碍事不碍事,我也就是说说,你还真与我客气上啦。” 张秀才说罢,便看向李怀江身旁的李婉,和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迎向他的小儿,当即又笑道。 “想必这位便是嫂子,还有小侄儿。” 李婉礼貌一笑,微微与之颌首,便低头示意明昭喊人。 小明昭礼貌地扬起一笑“伯伯好!” 小奶音甜糯得让张秀才整颗心都萌化了,可还是不忘了纠正“诶小侄儿,我可比你爹年轻,你得喊我叔叔。” 小明昭头一回被带出门见外人,遇到这种事情不免有些胆怯,圆溜溜的大眼无助地看向爹爹和娘亲。 李婉见状,不由一笑“喊叔叔。” 小明昭这才又重新喊了声叔叔,执着的张秀才二度被萌化,心想李怀江这块黑炭咋生养出这么可爱的小子,若是个闺女多好啊。 是个闺女,正正好与他家那王八小羔子凑成一对,甚好。 李怀江哪看不出来张秀才的小心思,宠女狂魔瞬间上身,稍稍敛起了嘴角上的笑意。 “菜可都点好了?” 张秀才这才将目光从小家伙身上挪开,“那是当然,咱快入座。” “嫂子,小侄儿,你们也快坐。” 李婉微微一笑,牵着小明昭,回头示意四虎一块过来入座。 四虎把手里的食盒放到身旁的空椅子上,上回在府城,张秀才已见过四虎,知道他不是外人,便也不与之客套。 未料,一行人方入座,张秀才便从怀里摸出一块随身的玉佩送给小明昭。 “侄儿,这……叔叔今个出来得匆忙,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什么的,这枚玉佩叔叔常年戴在身上,宝贝着呢,当下就送你当见面礼啦。” 还没递到明昭的手上,就被李怀江抬手一挡“张兄这怎可使得,我家小儿年幼,何能受得起你这份大礼。” 李怀江的心里话是,禽兽,收回你的猪爪子。 第124章 与聊县酒楼谈成合作 张秀才喜欢明昭的眼神,便连李婉都看得出来,庆幸今个出门把小丫头的行头换成小子,据李怀江所说,张秀才家中两个儿子,自小就被宠成了斗鸡走狗的性子,再有他与李怀江两人的交情在,若让张秀才知道明昭是个丫头,指定打起了明昭的主意来。 “瞧瞧你,我不过是送我侄儿一块玉佩,矫情个什么劲,别把小子养成个丫头似的。”张秀才不管李怀江怎么阻挠,强硬的把玉佩塞到了明昭的手里。 “侄儿,你可要拿好喽,这玉佩可值不少钱。” 明昭受宠若惊,彷徨无助地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再抬头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爹娘。 李怀江见此,便也认下他这份情“得嘞,昭儿谢谢你张叔,改日爹爹带你把这块玉当了,买糖葫芦。” 小明昭一听到糖葫芦三个字,睛眼瞬间亮起来“谢谢,张叔。” 李婉压着嘴角边的笑,眼瞅着自家男人把张秀才怼得一脸的铁青。 “行行行行,昭儿喜欢吃糖葫芦,明个张叔带你买,玉佩可不能听你爹的真拿去当喽。” 小明昭开心极地点头,脸上笑盈盈的煞是可爱,反正心心念念全在糖葫芦上头。 正说着,店里的伙计便将点好的饭菜都一一端了上来,张秀才忙招呼着大家动筷。 “李兄,咱边吃边聊,之前你在聊县成日窝在朱府不愿出来,这家酒楼里的饭菜是咱县城做得最好的。” “嫂子,昭儿你们也快尝尝。” “四虎,你也别客气。” 聊天期间,李怀江眼睁睁地看着张秀才把自己家的闺女当猪崽似的投喂,一个劲的往明昭碗碟里夹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孩子的亲爹。 于是,黑牡丹江没个好脸给张秀才,张秀才假装看不见,心里开始琢磨着今个回家跟媳妇商量生个闺女,这样应是来得及与李怀江结个亲家。 唉哟,昭儿这小子他是越瞧越喜欢,可偏偏不是个闺女。 朱老爷曾与他透露,李怀江的学识未来可是有一番大的作为,所以张秀才早早就各种盘算如何巴结李家,未来靠着李怀江帮扶一把。 张秀才得知明个李怀江上门拜访朱家谢师,便也提议一同前往,要说他今年下场能考回来个垫底的秀才,少不得朱老爷平日里在学识上的点拔。 来年的秋闱张秀才是不想了,他太了解自己的能耐,能考个秀才名头回来,已经比他老子买个员外的名头实在。 李怀江顺便提了一嘴,他们当下住在锦荣客栈的事,是想让张秀才帮忙找间靠谱的客栈。 锦荣客栈他们是不能再住了,如果卢家真的打上他们家的主意,若让卢子绍认出他们来,少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张秀才听说他们想换客栈,当下就拍板道“客栈哪有自己家住的舒服,李兄你可别与我客气,你若不想到我们府住,我手里正好有一间闲置的小院,小是小了点儿,但也够你们一家三口几个住的,晚些的,我派人前去打扫一番,再安排几个下人给你们使。” 一直当背景板的李婉闻言,礼貌笑道“张秀才您客气了,咱乡下人家有得住便不错,下人什么的,使不得,况且咱如今的身份也使不得下人。” 张秀才明白他们的忧虑,笑道“嫂子您别多想,那些下人是咱张家的下人,李兄与嫂子是我张家的贵客,怎能使不得呢。” 听到这,李怀江默然与李婉相视一笑,才道“那便多谢张兄的好意了。” 住在张家的小院,自然比住在客栈多了一层的保障,他们还需在聊县多呆几日,稳定的住所很重要。 于是,次日上晌,张秀才便派了几名家里的奴仆到锦荣客栈接上李怀江几人,张秀才的小院位于城西较僻静的小巷里,是一进式的小院,有三间厢房,足够他们用的。 再有从张家派来了一名粗使的婆子,两名伺候的丫鬟,还有两名看门的护院,可见张秀才的诚意之足。 下晌,张秀才坐着府里的马车过来接上李怀江一同前往朱府,李怀江让四虎留下来跟着李婉,昨日从客栈带出来的食盒里装的粉条和变蛋赠给了张秀才,今个李婉重新找来食盒再装上一份,同时也放了几颗生的土豆,带上明昭和四虎出门。 李婉的目标很明确,聊县饭馆能与荣锦客栈抗衡的便是迎来酒楼,因着今日到酒楼的点不是饭市,酒楼里的客人不多,他们在大堂里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李婉只点了几样点心,再要了一壶龙井茶,等点心上来的,李婉提起食盒让四虎留下看好明昭,便前往柜台,给了店小二一吊钱。 店小二收到如此大方的赏钱,再听说了李婉的来意后,也不含糊,立马领着她往后头去寻了掌柜。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酒楼掌柜一脸笑盈盈的与李婉从后厨里出来,领着李婉上了二楼的厢房细谈,路过四虎和明昭的时候,李婉给了四虎一个眼色,让他与明昭稍等的。 四虎会过意,当即点头,甘愿当起了明昭的小保姆,给小子打扮的小丫头倒茶送点心。 益商行在聊县的粮铺门面要比知县的门面广,两个月后他们李家做出来的粉条和变蛋将会通过益商行大肆销售。 当下,李婉便抓住了这两个月的空档与迎来酒楼促成了合作,在掌柜的要求下,不得不保证在益商行对外售卖粉条与变蛋前,迎来酒楼是聊县独一份的享有权。 而且,他们供应给迎来酒楼的不止有粉条与变蛋,还有新鲜的生土豆,先前她在后厨当着掌柜的面,指导了酒楼里的大厨做了几样土豆菜式,还把粉条的做法也都教会了大厨,再有变蛋的吃法,如此新奇的菜式,迎来掌柜没有理由拒绝的。 谈妥了合作方案与价格,照李婉的惯例与迎来签订了三年为期的合作契约,三年内,李家随时给迎来酒楼提供制作出来的新粮食。 傍晚,李婉一行人回到小院,婆子已经把晚饭做了出来。 李婉知道今晚李怀江定是留在朱府用饭,便让婆子把她和明昭的饭食端到房里,四虎和他们几个下人一块在灶房里吃。 夜里,李婉刚哄明昭睡下,李怀江就带着满身的酒气回了来,不过看他那样子应是没喝醉的。 “夫人办事,果然雷厉。” 得知李婉今个便已经把事情办了,李怀江由心夸赞起媳妇来。 李婉微笑道“这才哪到哪儿,本来是想多发展几家,不过迎来的掌柜条件开得苛刻,咱带来的可不少,今个你才送了些到朱家。” 李怀江“无妨,张秀才约咱明个到他们府上吃饭,不如把剩下的赠予张家,也当是还了住在他家院子的情义。” 李婉想了想,点头“也好,不过朱家那边,我们不需要去了是吗?” “嗯,此次前往谢师也是还了情份,倒没有往人身上贴的理儿。” 李怀江也不愿李婉见到那位华氏,没得让自己的媳妇送上门去看人眼色的。 “好。” 第125章 与张家夫妻交好 第二日上晌,张家的马车便来到了小院接上李怀江一家三口,临上马车前,李婉与院门前站着的四虎打了个眼色,四虎当即会意地点了点头。 待张家马车缓缓离开,四虎假意转身掩上院门,实则目光斜视到转角处的两抹身影,待院门从里头关上,四虎便几步跃上院墙,果然看见那两人悄悄跟在张家的马车后头。 四虎当即从墙上翻跃而下,快步跟上那两人的身影,昨个李婉几人从酒楼回来小院的路上,便察觉身后有人尾随,在没弄清楚对方来意之前,他们只能先小心防范着。 张家门庭称得上气派的大户人家,李怀江也是头一回进张家,在张家下人的引领下,很快便与前厅迎出来的张秀才打上照面。 “李兄,可算把你盼来咱家了。” “张兄客气!”李怀江与之拱手作揖 又见张秀才一双眼直冒光的盯着小明昭看,李怀江很后悔此次出行把小闺女给带上了。 “张叔!”与张秀才迎上目光的明昭,礼貌问好。 “哎,瞧瞧,瞧瞧,好在昭儿没随了你爹那张黑脸,张叔越看你越喜欢得紧。” 李婉听得嘴角直抽抽“小孩子不生性,让张秀才见笑了。” “嫂子哪里话。”张秀才笑盈盈地一挥手“快别站着了,进来坐。” 一行人方进了前厅,张秀才正准备使下人到内院喊来自己的媳妇孩子,一名老嬷嬷恭身来到前厅,说是张秀才的娘子请李婉到内院里聚话。 李婉默默地与李怀江相视了眼,牵着明昭随了那名老嬷嬷往后院去。 --------- 张家娘子蓝氏长相端庄秀气,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说话温文有礼,丝毫没有大户内院太太的架子。 “常听我当家的夸赞李秀才学识渊博,我便时常想着,李秀才的娘子定也是位知书通礼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有昭儿我瞧着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半点不似乡下养大的小孩。” 李婉闻言,嘴角微笑道“张娘子言之重过,我们李家本身便是乡野耕种的农家,能与张秀才和张娘子交好,是我们李家的荣幸才是。” 蓝氏昨个听了一晚上当家男人的托付,让她好生与李秀才的娘子打好关系,言语之慎重,她还以为李娘子是不好相与的妇人,毕竟是个乡野村妇,定如同野蛮的妇人那般难缠。 却没想到今个一见,完全颠覆了蓝氏对乡野村妇的认知,再有其身边的小儿,哦不——应是丫头,虽然装扮成小子,可她瞧着就知道是个丫头无疑了。 难怪昨个夜里,当家的与她说想生个闺女来着,原来是看着别人家的闺女长得好,养得俏,回头惦记上闺女来了。 李婉也觉得蓝氏性子和善,是个好相与的妇人,一看便如同张秀才那般,是个没啥城府的人物,心里所想尽显在脸上。 不由得与蓝氏慢慢聚起了家长里短来,女人间的谈话少不得说起育儿的经验,可再听着蓝氏一口一个夸着她的闺女来贬低自己家的两个儿子,不禁让李婉怀疑蓝氏是不是也打着与张秀才同样的目的。 不多会子,李婉就看到了张秀才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张金辉,八岁,长相随了张秀才的敦厚老实的面相,倒还是挺有礼貌的;二儿子张金瑞,六岁,长相多似蓝氏,性子相较皮实,嘴皮子圆滑讨巧。 蓝氏让两个儿子给李婉见过礼后,便打发他们到前院玩儿,没得自家两个臭小子把人家小闺女给吓着的。 张秀才:媳妇啊,你可真是个短心眼的蠢妇。 当然,张秀才是不知道明昭是个闺女,不然一定会从前厅跑过来跳脚,这般好的机会,该是让几个孩子熟络熟络,自小培养感情,还怕日后自家小子攀不上好的岳家。 晌午的饭食,李婉和明昭留在内院与蓝氏共用,毫不牵挂前头李怀江会不会又与张秀才多喝两杯。 饭桌上除了几样精美的菜肴,还有李婉他们带来的粉条,变蛋,以及用新鲜土豆炒的酸辣土豆丝。 前个送了张秀才一食盒子的粮食,张秀才带回府后,便让府里的厨房照着李婉留在食盒里的做法,做了几样出来尝鲜,他们夫妻二人尝了后,都觉得甚是美味。 所以,今个蓝氏也不忘让厨房再做些出来,之前是不舍得多吃,因为李家送的不多,可今个李家送来了两箱子,够留着等苏州回来的公婆吃的。 直至下午的后半晌,李怀江一家三口才坐上张家的马车离开。 回到小院门外,下了马车,院门便从里头开启。 四虎见他们回来,当即迎着李怀江几人往里走,低声的与他们说道。 “李大哥,那两人随了你们到了张家门外就离去了,我跟了他们一路,最后竟到了朱家,我亲眼看见他们从后门进的朱家。” 李怀江和李婉闻言,不由讶异地互看了眼,他们一直以为跟踪他们的人应是卢家所派,怎么会是朱家。 “还有,便在一刻钟前,朱家派人送来了口信,让李大哥和夫人明个前往朱家一聚。” 李怀江闻言挑了挑眉“可是朱老爷的口信。” 四虎点了点头“正是。” 听了四虎的话,李婉回到屋里,总觉得这事情中隐藏着某些蹊跷。 昨个便有人从酒楼一路尾随她,朱家为何派人盯着她的动作,再有,明明昨个李怀江便上了朱家,也未见得朱家有任何别的表态。 李怀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怀疑今个张秀才给他喝的是假酒,脑壳子又胀又晕,完全阻碍了他用脑思考问题。 李婉见状,忙给他倒来了一碗凉茶“既然朱家声明让咱俩明个走一趟,届时我们去了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咱也别多想了,喝了茶你躺下歇着的。” 李怀江接过茶碗喝了口,默了默才点头道“这事,估计还是与卢家脱不得关系,明个让四虎留在院里看着明昭。” “好!” 如果真如李怀江所猜想,明昭就不适宜出现在朱家,哪怕她把明昭扮得再像个男孩,也掩盖不住她出色的品貌。 李婉思来想去,认为他们得做好两手的防范,待李怀江躺下睡着,交待了明昭别吵着李怀江,才默默的退出了屋子,去寻了四虎。 第126章 傲慢的华氏 次日用了晌午饭,李怀江和李婉才离开小院,步行前往朱家,从小院到朱家并不远,拐过两条巷子,出了县城主街道走上小半刻钟便到了朱家。 前来应门的是朱家的一名粗使婆子,认出了前来之人,因得了吩咐,忙不迭地把小夫妻俩人迎进了前厅。 李婉随着李怀江先见了朱举人,朱举人面相要比实际年岁看着老成,许是前半辈子日子清苦所致,即使这几年过上了好日子,也难填脸上的沟壑。 如李怀江描述完全一致,朱举人看着慈眉善目,实则说的每一句话都刿心刳肺,却又碌碌无为行将就木。 李婉没有留在前厅,而是被其府里一名婆子领到了内院见华氏,整个朱府不如张府气派,也是乡下庄户难能开眼的门庭院落,处处尽显府内文雅之气,又过于特意,倒显得拙气过重。 李婉被婆子领到内院的一处花厅,此时花厅里并没有其他人,更没见着华氏。 “我家太太正值午歇,还请李娘子在此稍候。” 李婉闻言,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礼貌的与那名婆子道了谢,在靠近厅门的椅子上落了座。 好一个下马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和李怀江求着见朱家人,不过,她倒挺好奇朱家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期间,花厅静悄悄的只有李婉一人,便连那引她前来的婆子也未再出现。 李婉不急不躁的静心等待,约莫坐了有半个时辰,才隐约听见从后面的回廊传来脚步声。 未待李婉扭过头看去,就听见一女人拉着漫不经心的语调“你就是李秀才的娘子。” 李婉闻言扯了扯嘴角,心里嗤笑,表面不失礼貌地从椅子上起身,抬眼就见一名年约四十,妆扮庸俗,体态丰腴的俏妇人,其手如无骨般搭在一名丫鬟的手上,每走一步腰肢摇曳如风中拂柳。 不可否认,华氏的相貌确实不赖,四十来岁皮肤白皙,脸上不见半点褶子,便连那青丝也不见花白,只是她的妆扮和作派,倒失了几分当家主母该有沉稳端庄。 “朱夫人!”李婉礼貌地福了一礼 华氏微撩眼帘,似是挺满意李婉的识趣,一边的嘴角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好不威风地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李婉:…… 嘶,这厮不会以为自己姓华,还真把自己当华妃来演吧。 她这相貌姿色,顶天也就比同龄段的妇人保养得好,正常人家的正头娘子到了这岁数,哪个像她这么搔首弄姿,尽摆妖媚姿态的。 也难怪是小娘上位的,果然好手段,好风骚!!! “坐吧!”华氏宛如贵妃赐坐般,挥了挥手里的帕子。 李婉努力压住嘴角的抽搐,低眉顺眼地坐下。 “今个我家相公邀你们夫妻二人前来咱府上一聚,也是把你们当成自己人来看待,莫要学了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倒显得我们朱家欺了你们乡下庄户。” 李婉闻言,凛然地抬眼看向华氏,若换作原身,或者其他乡下妇人,或许真会因着华氏的话觉得荣幸。 “夫人此言慎重,我与我夫君正如夫人所言,不过一介乡下庄户,万不能高攀了朱家。” 华氏面对李婉的回应,稍稍显得有些诧异。 在她眼里,眼前的小妇人不过是乡下村妇,嘴皮子怎的如此利索,竟敢拂了她的面子,她方才那番话分明是在抬举他们夫妻,竟如此不知好歹。 “看不出来,你一个村妇竟有如此巧言令色的一面,也难怪,毕竟从乡下来的,难得头一回到了咱聊县,见着这外头锦簇的世面。” 华氏话音刚落,一名丫鬟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盏翠玉色的茶盏,隔着茶碗盖都能闻着里头浓郁的花茶香味。 只见,那名丫鬟将托盘从李婉跟前走过,径直将茶盏奉到了华氏跟前。 华氏在拿起茶盏前,眼帘微微挑起,细仔打量着李婉的神色,却未从其脸上看出一丝的异变。 也难怪,毕竟从乡下来的,她作为朱家的当家主母,给不给村妇一口茶水喝,村妇还能主动讨要了不成。 然,华氏的作派在李婉眼里看来,不过是一只发了骚的母猫,愚蠢却不自知,难怪都说一遭得势的山鸡,也难登大雅之堂。 华氏翘着兰花指,用碗盖拔了拔茶水中的花瓣,轻轻抿了口,才接着道“听说你们李家在乡下弄了个劳什子的小作坊,专做那起子粉条还有鸡蛋。” 李婉相信李怀江不会把家里的事与外人说道,即便是送来了粉条和变蛋作为谢师礼,顶多也只当作是他们乡下庄户自己寻常在家中弄着点子吃的。 “华夫人果然神通,咱李家的事竟也如此了解。” 李婉这回应,倒是让华氏微微一怔,加之其语气不似方才的温顺,也让华氏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本夫人不过是问问,当作闲聊罢了,李娘子何需如此激动,果然,乡下妇人就是乡下妇人,半点没有咱县城里的娘子那般端庄大气。” 李婉真的不想翻她一个白眼,华氏一口一个乡下妇人,莫不是忘了她自己个的出身? “华夫人!”说着,李婉已从椅子上起身,双手相握于身前,体态端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福了一礼“我想贵府不太欢迎我与我夫君这种乡下庄户,那便不多作叨扰了。” 华氏见李婉说罢就要走,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到手边的高几上。 “李氏,你此番何意,本夫人何时这般说了,你当我朱府是你们乡下寻常庄户串门子不成。” 已经转过身去的李婉,听闻身后华氏这番叫嚣,先前一直忍耐不适,是不想李怀江事后为难,虽然朱家朱举人对他们已没有了用处,但也没得背师忘义的道理。 可华氏话里话外的冷言讽意,多次挑衅,踩着她的底线疯狂蹦哒,去他的背师忘义。 “华夫人!”李婉幽幽转过身来“麻烦您开口说话前,注意着点舌头,小心风太大给闪着了。” “你……”华氏被李婉这不徐不疾的话怼得脸色铁青,气极地用握着帕子的手指着她。 自从华氏随了朱举人到了县城扎根,从未再与乡下农妇打交道,更别提她做了举人娘子后,多少人见着她不都巴巴的在跟前阿谀奉承,何时遇着这么不识抬举之人。 “你放肆!” “呵,放肆?”李婉微微斜眼睨她,嘴角噙着抹戏谑的笑意“何为放肆?你可知放肆两字是什么人才能用的吗?一为长辈,二为官身。” “一您不是我与我夫君的长辈,华夫人莫不是忘了,我夫君虽曾拜于朱举人门下学习,那也是因着朱举人欠了我们罗先生的恩情,那是你们家报恩,我与我夫君也不曾不尊敬朱举人为先生,不然那一份份的谢师礼,还有交付的五十两的束修,你当是空气不成?” “二来,朱举人并没有官身,您也不是官太太,我与我夫君念在你们是长辈,你们便是长辈,不念在你们是长辈,我们也不欠你们朱家什么,华夫人莫不是忘了你自己的出身,一口一个乡下人,我李氏确实是乡下村妇,倒也懂得何为礼仪之交。” 华氏已然被李婉怼得个仰倒,胸口大幅度的喘着粗气,一双怒目似能喷火。 “李氏……你……,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村妇给本夫人绑了。” 第127章 与朱家断往来 “华夫人好大的派头,你以为,你何能私下动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乡下妇人动手?” 李婉丝毫不把华氏威胁的狠话放在眼里,其身旁的丫鬟因着李婉的气势给吓着,没一个敢动,倒是先前给李婉引路的那名婆子撸起袖子就朝她扑来。 这时,负责看守内院门房的小厮听闻了动静,吓得连忙拔腿往前院报信。 眼见那名婆子朝自己迎面而来,李婉身形不动,嘴角微勾嗤笑一声,稍抬起左手便将那名婆子的手给反扣到其身后,疼得那婆子弯着身龇牙咧嘴的怪叫。 “啊!!我的手,夫人……夫人救老奴啊……” 华氏见状更是气极,“反了反了反了,李氏,你竟敢殴打我府中之人。” “华夫人你这话好没意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殴打了,明明是你府里的下人要冲我动手,我难道站着不动白白受了你们的气不成?”李婉说罢,左手的力度更重。 那名婆子只觉得自己整只右手似是要被折断了般,疼得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出,只一个劲的向前头的华夫人求救。 这名婆子是华氏的心腹,眼见心腹婆子被李氏这个乡下粗鄙的妇人欺负,华氏是又气又急。 “你们还愣着做甚,把这个村妇给本夫人拉开,我今个要扒了她的皮。” 其中一名丫鬟被华氏拽过来往前推,另几个丫鬟也哆嗦着身子,犹豫不前。 李婉憋着嘴角的笑意,瞧华氏这架式,估计她没怎么的,华氏就得先被自己那些顶用的丫鬟气个半死。 不多会,那几个丫鬟强压着怯意靠近李婉,可瞧见婆子被李婉制得服服贴贴的,又吓得都不敢出手。 “快啊……”华氏急得跺脚催促道 “婉儿!” 这时,李婉听闻身后传来李怀江的声音,回头,果然看见李怀江与朱举人神色匆匆的从前院赶了来。 脸上不由泛起一抹笑容来,一把将身前的婆子往前推开。 “你来了!” 李怀江先是上前扶住李婉,紧张地上下打量,见她没被伤着,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边,华氏心疼地扶起地上的婆子“嬷嬷,你还好吗?” 婆子当即泣得嗷嗷喊疼“唉哟喂,夫人啊,老婆子的手怕是要断了,日后伺候不了夫人您啦……” 朱举人从前院便一路提着心过来的,看到这般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夫人什么性子,他可太了解了。 只是,再不济这里也是朱府,李怀江的娘子怎能这般不知体统的大打出手。 未待朱举人发话,李怀江便将李婉护在了身后,拱手一礼,道“朱老爷,即然贵府不喜我与我夫人,那咱日后便不多作往来,先前您与我提及之事,我已然与您说得清楚,当下我便带着我夫人离开贵府。” 朱举人先是被李怀江口中那句[朱老爷]给怔住,以往李怀江都会尊称他为[先生],再有其表态日后断交的意思,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晃动了几下。 “怀江,你这是……” 华氏狠厉地截断了朱举人的话“相公,快让人把他们拿下,这两个乡下泥腿子也配在咱府上作乱。” 华氏此话一出,朱举人脸色瞬间大变,再看向李怀江时,果然看见李怀江眸色中的晦意。 “你闭嘴。” 华氏没想到自家相公居然吼她,以往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相公居然让她闭嘴,在外人面前落她的脸。 “相公!!!” 朱举人没功夫理会华氏,只一心挽留住李怀江“怀江,这事……你看这事闹的,你怎能如此轻易说出负气之言,枉我平日里与你说教,你竟……” 李婉没想到这种时候,朱举人还想在李怀江面前摆出先生的架子,在她的面前也敢压她的男人,没门儿。 李婉跨步将李怀江的半个身子挡在自己身后,嘴角噙着抹冷笑,瞥了眼华氏,才与朱举人道。 “朱老爷,我家夫君即已与你明说,咱两家也不必再做面子功夫,正如华夫人所说,我们这起子乡下人不配高攀了你们朱家,更不愿为难于你们朱家拉下脸面来与我等交好。” 华氏听了李婉这话,气极咬牙“不过一个乡下村妇,也敢在我们朱家大放厥词,你们别忘了,你男人的秀才是怎么来的。” 朱老爷本就被李婉的话怼得一脸的复杂,再听华氏那不过脑子的话,只觉得一口老血梗上了嗓子眼里。 李婉听了华氏这话,不由轻笑出声,回头与李怀江相视一眼。 李怀江眼底同样露出一抹冷笑,李婉接着道“华夫人莫不是以为我家夫君的秀才当真全靠了朱老爷的点拨?我家夫君有没有那本事考上秀才,我不知,你不知,你们家朱举人能不知?” 面对李婉的冷讽质问,朱举人只觉得老脸臊红,李怀江的学识他不是不知,考校之下甚至比他有过之的才学,李怀江在他府上的几个月,多是独自在他书房翻看各类书籍居多,偶尔的点拔,也是他努力从中找出几个不算错漏的漏点而已。 “呵,今个我倒是长眼了,吃了几年县城的白面,搁人面前粘牙倒齿来了,刚才没搭理你,纯碎是因为本妇人最近信佛,慈悲为怀,一把年岁装得跟个二十八的小媳妇似的,满头珠钗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活得起,还是咋滴。” 黑牡丹江头一回站在媳妇身后做背景板,竟有种莫名的享受是怎么回事,听着媳妇为着他怼得朱举人两口子哑口无言,心情畅快得紧。 “你……你这妇人!”朱老爷真真是觉得自己的脸面被落到了地底下去,只能看向李怀江。 “怀江,你看看你家婆娘,半点不顾长弱尊卑,这事若传了出去,对你又有何好的。” 李怀江嘴角微笑“朱老爷,今日之事若真想分个是非对错,倒不如先问问您自家后院,在下深知自家夫人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若非把她惹急眼了,在下相信绝无此番闹剧。” 朱举人听到这,无奈的长叹口气,拂了拂袖子背过身去。 李婉也不打算在人家地盘蹦得太欢,免得乐极生悲,回头挽上李怀江的手臂。 “夫君,我们走吧。” 这声夫君,可真是唤到了李怀江的心坎里头去,眼中全是难掩的宠溺之色。 “好的,夫人。” 紧接着,两口子好不从容地转身便要离去。 这边华氏立马唤住了前头的两个小厮“给本夫人拦住他们,打了人休想走。” 那两名小厮闻言,立马挺身挡住了李怀江二人的脚步,李婉见状,眉眸瞬间凝紧,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左手腕的镯子。 李怀江注意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暗示媳妇别冲动,还不至于动用法宝的时候。 与此同时,前面的门房里走进来了几抹身影,为首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小少年,李婉看见那名少年,不由地抬头与李怀江相视一眼。 李怀江默默地眨了眨眼皮,无声中传递了某种信息量。 正如李婉所猜想的那般,卢家与朱家果然有所联系。 朱举人见着卢子绍,当即就迎了上前,一瞬间收起了复杂的神色,尽量讨好之意“世侄!” 卢子绍只淡淡地瞥了朱举人一眼,将目光放到了李怀江小夫妻俩的身上。 “李秀才!” 小小少年郎,举止有礼地上前与李怀江拱手作揖。 李怀江未待卢子绍说下去,便先扬言道“卢公子,先前我已当着朱老爷的面与卢公子言明,此事便不必多议。” 小少年再次听闻李怀江果断的拒绝之意,脸上难免漾起一抹失落,倒也是温文有礼地莞唇微笑道。 “即已如此,在下也不好继续强人所难。” 第128章 张氏夫妻前来送行 卢子绍先前虽一直在前厅,但也听说了后院这边发生的事,此时看向朱举人与华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嫌弃之意。 原本怒发冲冠的华氏在看见卢子绍的那一刻,整个人不住都敛起了气势,“绍哥儿!” 如此亲昵的称呼,不由让李婉猜想朱、卢两家的关系,眼看卢子绍并未给华氏好脸色,倒是对她与李怀江多有客气。 “李秀才,李娘子,在下看你们这是要离去,不如让在下相送,可好。” 卢子绍说着,似是生怕他们两人拒绝,脸上的笑带着几分真诚。 当下李怀江只有领了他这份人情,前有卢子绍,后有朱举人夫妇,他们夫妻俩想要全须全尾的从朱家离去,必得先仗了卢子绍的势。 “我们夫妻在此谢过卢公子。” “李秀才莫要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目送李怀江夫妻二人在卢子绍的陪同下离开视线,朱举人久久才缓过神来,回头瞥见华氏如遭重挫般跌坐在地上,俨然也没了心情上去搀扶一把。 倒是挥手招来一名近身伺候华氏的丫鬟,问清楚后院发生的事情经过。 在得知华氏的作派,朱举人只觉得老眼一花,好险没有栽倒。 看向华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怨怼;无知蠢妇,早便交待与她,务必要好生相待李怀江两夫妻,她竟在人家婆娘跟前端起了架子,连碗茶都没给人家送上,还处处刻薄针对,真是愚蠢至极。 小院 小厮听闻敲门声,快步上前打开院门,见是李怀江夫妻俩人回了来,忙恭敬地把人迎了进门。 进到小院,便看见小明昭在院里荡秋千,四虎在旁细仔看着。 “爹爹,娘~”小明昭见着人,欢快地从秋千上下来。 李婉伸手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四虎也走到近前,“李大哥,夫人。” 李怀江“这两日咱便回了知县,四虎你先到就近的镖局打听打听,可有从此地路过知县的镖队。” “好的,李大哥。”四虎得了差事,当即出门寻摸镖局。 虽卢子绍已亲口言明不再纠缠与他们李家合作买卖,但此前卢家暗地里的作派,又不得不让他们心有防备。 小夫妻俩人带着孩子回到里屋,李婉才问出心底的疑惑。 “可知,卢子绍与朱家到底是何种关系?” 李怀江“卢家主母姓华!” 今日在朱家,朱举人虽只介绍卢子绍为世侄,华氏在淄州不是大姓,但也是少有的人家,由此可见,朱家的华氏与卢家的华氏,即便不是同胞血脉,也有撇不清的关系。 李婉想起先前华氏对卢子绍的称呼,心里也有了定数。 “卢家提议入五成股于我们家的作坊,被我拒了,这几月卢家的动作如此明显,还是难免变数,等回了知县的,我再与五叔和王大人细聊此事。” “好!” 卢家毕竟有着多年经营的产业链,其势力不可小觑,在金钱利诱面前,唤醒的都是人性的恶,是一副副扭曲贪婪的面孔,在普通百姓面对权势欺压的时候,尤其是没有一丝退路之下,选择的一定是苟且偷生。 当下李怀江只是区区一介秀才,他们李家若想谋个出路,与权势比邻而立,将是任重而道远的漫漫长路。 ------------ 两日后,聊县某镖局门前。 李怀江和李婉呆若木鸡似地看着张秀才豪气的挥动着两根粗臂,命人把一箱又一箱的物件搬上后面那辆空置的马车箱内。 前来送行的还有蓝氏,蓝氏虽只与李婉见过一面,由心而发的喜欢与李婉交好。 “嫂子,您莫要见外,我当家的昨个听说你们今日便要离去,寻摸了一晚上才给备出些小礼,都是些寻常的物见。” 李婉:…… 一大车箱子,确定是小礼?简直豪无人性。 “你们有心了,只是这礼过于贵重,咱家来也不见得给你们送上什么的。” “不重不重,都是按寻常送与亲戚家的份额置办,咱两家虽隔着远,日后嫂子若是再来了聊县,莫要忘了前来咱府上吃茶,别忘了我这个弟妹便好。” “自然不会忘的,那嫂子我就不与你客气,厚着脸皮收下了。” 蓝氏脸上笑得殷切“自当如此。” 这边,李怀江没眼看,拍了拍张秀才的肩膀,“张兄,你若真想送礼,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前些日那几本书给兄弟捎带上便是了。” 明着显罢他张家豪气还是怎么的,竟特意包下一辆马车,明明那日在他书房看到了几本不错的书籍,送书不显得实在嘛。 豪气大条的张秀才自然想不到这个点子上,再有李怀江也没张口寻要。 “啊?李兄莫不是不满意兄弟给备的礼,要书你咋不早说,再说了书有啥好的,这些可都是我从库房翻出来的好物件,在咱这淄州可不多见,都是江南的好玩意。” 李怀江正要开口敲打张秀才两句,你不爱书,我爱啊。 被李婉给截住“张秀才,你莫要听他胡诌,他同你说笑的。” 说罢,瞟了李怀江一眼,示意他别再逗趣人家。 张秀才闻言,笑盈盈地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咱俩可是好兄弟。” 说着,李怀江猝不及防的被张秀才壮硕的身子抱了个满杯,那厚厚的手掌拍在他的背上,险些没把他的肝给拍出来。 李婉见自家男人承受不住张秀才那爱的怀抱,担心的倒是张秀才一会子会不会被李怀江那厮报复。 蓝氏看得满脸的尴尬,心里不禁吐槽自己那糟心的男人,真怕自家男人手里没个轻重,把人家李秀才拍出个好歹来。 李怀江费劲挣脱开张秀才的怀抱,捂着胸口重重咳了两声,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行行行行了,你再敢靠近我半步,小心我放四虎揍你。” 张秀才习惯了李怀江的冷脸,毫不在意地憨笑一声,冲前头的四虎扬声道“四虎,我兄嫂二人便托付于你了,千万仔细护送好。” 四虎刚将小明昭扶上前头的马车,回头冲其一笑道“哎好嘞,张秀才你可放心,有我在,李大哥和夫人定能好好的。” 张秀才双手扶腰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正好看见小明昭撩起车窗帘子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来,看得张秀才一双眼直冒光。 “可还有我家侄儿,你也得看好了。” “好嘞。” 一旁的李怀江翻了个大白眼,在张秀才的爪子就要触碰到闺女的小脸时,抬手拍掉。 “收收!什么毛病。” 张秀才嘿嘿一笑“嘿嘿,昭儿你等着的,来年咱张家定生个闺女给你。” 噗滋! 这下,李婉是真没忍住,强压着嘴角别过脸去。 正好凑到了李怀江的耳旁,便低声笑问“张秀才真的是自己考出来的秀才?” 李怀江也深表怀疑,不过他倒是欣赏张秀才这种性子,对认准的人,掏心掏肺毫无城府算计。 第129章 蓝氏好难 张秀才依依不舍地目送镖队渐行渐远,失落之意溢于言表,倒是让蓝氏深表怀疑,自家男人会不会过于重视李氏夫妻俩。 “当家的,咱也回府吧。” 在贴身丫鬟的陪同下,蓝氏来到张秀才身旁,柔声提醒道。 张秀才回过头,一双眼眶红红的,看得蓝氏直愣眼。 “当家的……” “娘子,我总感觉这一趟送行,日后我与李兄许是再难相见。” 蓝氏:…… 若不是在大街上,蓝氏真想给当家男人一个白眼,多大点事儿,聊县与知县隔得并不远,想见啥时候见不着了。 [张秀才的第六感确实没错,日后两家再相见,已是小辈之间的交情。] 然,在马车回府的途中,马车厢里传出张秀才无比震惊的疑问。 “什么?昭儿是个闺女?” 蓝氏不明白自家男人在得知明昭是个闺女时,怎的如此反应。 就见当家男人撅起屁股忙不迭地掀开马车帘子,朝外头喊道。 “快,快调头,给本少爷追出城门……” 蓝氏这一听,赶紧伸手把男人扯回来“当家的,你这是咋了。” 被一把拉回跌坐在位置上的张秀才急得手足无措“娘子你扯我干啥啊,咱得追啊,昭儿……昭儿她……” 蓝氏狐疑地皱了皱眉头“昭儿她怎么了?” 见自家婆娘啥也不懂的样子,张秀才郁闷极地叹了口气“昭儿她是个闺女,那自然就是咱张家的儿媳妇啊,咱得赶紧把昭儿定下来。” 蓝氏听了这话,先是怔了半晌,思绪有些混乱,却也很快整理明白这几日自家男人的种种异常,还有方才与昭儿说的那话里的意思。 难怪先前李家兄嫂看自家男人时的眼神有些怪异,再一想自家男人的作派,蓝氏只觉得更糟心。 马车外的小厮隔着帘子问“少爷,可是要调头?” 蓝氏一把拦下张秀才,冲外头说道“回府!” “是的,少夫人。” 张秀才当即忍不住抱怨道“娘子,你这是做甚,日后李兄定有作为,他家的闺女可是香饽饽,咱不趁此时下手,还待何时,日后李见发达了,还能少得了咱张家。” 蓝氏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拎着帕子的手轻轻拂了拂袖子,上头有自家蠢男人的气息,可别被沾染上蠢气。 “当家的,你莫不是以为你那起子心思,李家兄嫂看不出来?” 张秀才听闻蓝氏这话,不由一怔,眨巴眨巴肥厚的鱼泡眼。 “李家兄嫂特意让昭儿以男儿身示人,便是防止他人打上昭儿的主意,当下你可看明白了?” 愣怔住的张秀才再次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明白,又好像没明白。 蓝氏觉得自家男人这脑筋估计是落在了上回的院试场里,才得以换回个秀才名头。 “李家兄嫂就没有与咱张家结亲的意思,咱这会子巴巴的凑上去,别结亲不成倒结了怨来。”蓝氏难得压住性子,循循善诱地将情况掰扯开来讲与自家男人听。 “咱两家如今这般就很好,李兄与当家的仍保留情宜在,日后若李兄真如当家的你所说那般有作为,你还怕李兄不帮扶一把咱张家?我虽与李嫂子仅见了两回面,可也看出李嫂子定是个厚道的妇人,李兄定也是个讲究情义的大丈夫。” 张秀才觉得娘子这话夸得实在,可他还是不明白李兄为何不愿与他们张家结亲,明明以他们二人间的交情,儿女亲家不是信手拈来。 “当家的,你听我说的便是,日后你多与李兄书信联络,以真情实感结交,还怕李兄不惦着你的好来,不惦着咱张家的好来。” 张秀才再次觉得娘子说得甚是有理,默默的点起头来。 蓝氏见自家男人终于被说服,虽然只是暂时被绕晕,至少稳住了他那跳脱的想法,便是好的。 由此,蓝氏觉得自个这个媳妇当的可太难了。 -------- 这一路马车跟着镖队,李婉心思安稳了不少,期间还睡了个回笼觉。 李怀江见媳妇醒了,柔声问“饿吗,要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李婉从男人的肩上抬起头来,松了松酸软的脖颈,摇头微笑道。 “我不饿,昭儿兴许是饿。” 小明昭这一路不时掀帘子朝外头望去,小丫头好奇前后长长的车队,总觉得有趣极了。 听闻娘亲问话,小丫头当即放下车窗帘子,回头冲爹娘绽出笑容来。 “嗯嗯,昭儿想吃糕点。” 李婉会心一笑,转身拿来搁在后头的食盒,食盒里是蓝氏给准备的糕点,打开食盒,里头摆放着形状各异的新奇点心。 看得小明昭眼睛亮亮的,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块兔子形状的米糕。 “娘您看,小兔子~” 李婉点了点头,道“吃吧。” 说着,也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到李怀江嘴边“你也尝尝。” 李怀江扬唇接过糕点,咬了一口。 李婉把食盒盖上,见小明昭吃得开心,不由笑道“蓝氏倒是有心,张秀才有这般娴慧的好妻子,倒是福气。” 李怀江“那家伙若知道昭儿是个丫头,指定追出城门,张家固然是好,我李家姑娘值得更好的,张秀才虽未有纳妾室,据我所知,张老爷后院可不清静。” 这种随意纳妾的商贾豪门,不在李怀江的考量范围之内。 “你倒是想得多,昭儿才多大啊,古代女子成亲就早,十五及笄便要出门,这样的年岁对女子的身子伤害极大。” 而她的原身便是如此,十五及笄便成亲生子,才落下这么副孱弱的身子。 李怀江把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手,拿起水囊灌了几口,咽下嘴里的糕点才道。 “夫人无需忧心,日后咱老李家的姑娘即便是订了亲事,未满十七不出门,且娶我李家女,终身不得纳妾。” “想法是好的,可也得咱家撑得起场面,不然咱家姑娘的人生,可由不得咱俩来做主。” 李怀江微笑“那是自然,夫人且放宽心,为夫定然不会让夫人受人脸色。” “好!” 李婉相信他能做到,为了她,为了老李家的子女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努力。 第130章 卢子绍遇刺 李怀江他们随行的这支保镖入夜不会暂停于客栈,而是在较为宽阔的路旁休整一宿,夜里镖队成员轮番看守整支队伍,如有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叫醒入睡的同伴。 入夜,李怀江让四虎到后头那驾马车里头休息,正值夏夜,晚风微凉,不当心还是容易感染了风寒,再有夜里蚊虫较多。 马车里,李怀江和李婉护着中间的小明昭一块躺下,小明昭整个白天都没合眼,晚上倒是睡得呼呼的,蚊子飞过的嗡嗡声都没能把小丫头给吵醒。 李婉找出包袱里的衣裳,将小丫头包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来,就怕明个一早醒来会看到被叮得满脸包的闺女。 忽然,李婉被外头传来的打斗声给惊醒,心头瞬间紧绷,李怀江也在同一时间醒来,漆黑的车厢里,二人很快握上了对方的手。 “别怕。” 耳旁传来男人压低的嗓音,让李婉有了些安全感。 打斗声越发的清晰,把押镖的队伍全都吵醒了,一下子外头传来了乱吼吼的交谈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点亮了火把,李怀江伸出手指稍稍撩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窥视外头的动静。 见镖队里的人都在,便也没那么紧张了,且听闻外头的交谈声,像是那打斗并不是冲他们随行的镖队而来。 “李大哥,夫人。” 四虎的声音,从车帘外头传了来。 李怀江闻言忙起了身,弯腰上前打开了车门帘“外头什么情况?” “像是一辆独行的马车遇着歹人了,咱跟着镖队应是无碍,李大哥你放心,有四虎在定会护你与夫人周全。” “好,你自己也当心点。” “是。” 李怀江方落下车帘,李婉已找出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束光线。 趁着光线,李怀江正好看见一只吃肥的蚊子趴在闺女的脸颊上,忙伸出两手一巴掌拍死了那只蚊子。 手掌摊开,掌心被血浆印出了梅花状,李婉低头看去,果然见明昭左脸颊上有一块小红印,心疼极了。 “改日让婳儿弄些驱蚊虫的香包挂在身上,这丫头明个醒来指定痒得抓挠。” 李怀江接过李婉递来的手帕,把掌心的血浆擦掉,想了想,吐了点口水到食指腹上。 李婉赶紧制止他“我来!” 说罢,便自己吐了点口水于指腹,轻轻涂抹在明昭的红印上。 一时间,无奈的心酸泪涌入小两口的心头,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李怀江“还得弄些止痒消肿的膏子。” 李婉憋着笑点头,熟睡中的小明昭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张小脸,差点涂满了爹娘的口水沫子。 不多会,那打斗声音停歇,看来是那些歹人得了手撤退了。 “时辰还早,咱接着睡。”李怀江边说边躺下 李婉把火折子吹熄,盖上管口,这时,四虎压低的声音又从外头传了来。 “李大哥,是卢公子。” 李婉闻言,不由一怔,便连已经躺下的李怀江也都坐了起来。 “你可瞧见人了?”李怀江小声的问 “嗯,他的两名随从一死一伤,赶马的车夫也死了,卢公子本人也伤得不轻,瞧样子不似普通的劫财,那名受伤的随从把卢公子带到咱这支镖队,镖队里有押镖的大夫。” 黑暗中,李怀江和李婉试图寻上对方的目光,这种震奋人心的消息,甚称喜讯。 李怀江“那些刺杀他们的人跑了?” 四虎“也都全死了。” 由此可见,长期跟在卢子绍身后的两名随从武艺之高,可却还是没能躲过一死一伤的下场。 到底是何人对卢家的公子痛下杀手? 卢子绍没死成,李婉觉得甚是惋惜,这样的坏种长大了可害人不浅。 ----------- 次日一早,四虎借用了镖队的水桶,到不远处的河流打回来了一桶水,几人用那桶水简单的漱口洗脸。 李婉给明昭擦脸时,特意观察了小丫头被蚊子叮咬的脸颊,发现只留有淡淡的红印,没有鼓包,小丫头似乎也没察觉到痒意。 果然,老祖宗传下来的土方法都是好的。 跟着镖队走,路程估摸得慢上一个多时辰,再有十来里路才能抵达知县。 几人洗了脸后,李婉拿出备在路上吃的馕饼给两辆车的马夫和四虎都各分了一块,而他们一家三口分着吃一块。 四虎咬了块馕,走到李怀江身旁,小声的在其耳旁说道。 “卢公子昨夜险些没能挺过来,镖队管事收了那随从一百两的银票,镖队的大夫才拿出野参片给他吊着,估莫会在就近的镇子上先离了镖队寻大夫医治。” 李怀江咀嚼嘴里的馕饼,眼眸中闪过一抹晦色,默了默才问道“那随从伤势如何?” “死不了,昨夜那伙人冲的是卢公子本人。” 听到这,李怀江稍稍压下心头的盘算,点了点头“好!咱吃了饼,也该继续赶路了。” “好的。”四虎闻言不再多说 李怀江囫囵将大半块馕吃了,拍掉手里的饼屑,转身上了马车,在马车里把情况与媳妇转述了一遍。 李婉听了后可惜极的摇了摇头,有那名随从在,他们不能有所动作,再有就近的镇上或许会有卢家的人手,卢家生意遍布整个淄州,轻易不可能向他下手。 如此好的时机,却不能根除了卢子绍,还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不多会,随着镖队管事一声吆喝,整个车队井然有续地继续赶路,直至下午后半晌,载着他们一行人,还有载着一车子物件的两辆马车摇摇晃晃的进入到了长留村。 铭笙铭意哥俩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怀溪跟在两个小家伙的身后。 “爹,娘~” “大哥,大嫂嫂。” 铭意一把抱住亲娘的大腿,小苦瓜脸皱成一团“娘,您为什么不带上意哥儿,娘您不喜欢意哥了吗?” 尤其是看见妹子明昭两只手里都抓了好几串的糖葫芦,铭意的心碎如玻璃碴子。 他也想跟爹娘一块出远门,他也想吃糖葫芦,他……呜呜呜。 李婉知道铭意惯会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好气地噙起一抹笑来,手指戳了戳他的小额头。 “好啦,下回爹娘把你们都带上,可好。” 铭意瞬间来了精气神,差点没原地蹦起三尺高,铭笙也满眼希冀地看向爹娘。 “娘,笙哥也可以一起去吗?” “嗯,等来年的,把你们几个小的都带上,还有你们小叔和小姑也一起。” 李婉此话一出,怀溪和刚迎出院门的思婳也止不住心底里的雀悦,这两孩子心底无比感激大哥和大嫂嫂没有把他们给忘了。 李怀江眼见一群讨债豆丁都堵在院门,没好气地清了清嗓音,道“都别杵着了,进屋吧。” “是,爹。” “是,大哥。” 孩子们应声欢快,围绕着家里两个主事的大人,吱吱呀呀的说个不停,憧憬村子外头的万千世界。 第131章 鲜美的鱼腐 这日,李婉来到后头的院子,院门外摆着一张长案,忙时案桌前能坐下四五个人,每日都有不少周边村子的村民带来家里的鸡蛋兜售,知道长留村李家收的鸡蛋个头不能太小,带来的都是在家中精挑细选过的,也省下了许多验收功夫。 六丫跟在凌氏和张芳身旁打下手,已经开始学着写字记账以及算术,宋三宝则交由陈氏照看,这对小姐弟已然踏踏实实的生活在了老李家。 有认出李婉的村民婶子,少不得与她搭上几句话,在村民们的眼里,李家这位大媳妇可是了不得的妇人,会做买卖,待人和善,如今还是个秀才娘子却从不会在他们这些泥腿子面前摆架子。 李婉与婶子们寒暄了几句,便敲开了院门,前来开门的是四虎,迎面扑来院里的鱼香味儿。 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用木头打造的陈列架子,架子每一层的竹匾铺满了炸得金灿灿的鱼腐。 上个月,他们李家增加了鱼腐的新项目,便把这座院子稍做整改,本身这套院子占地不小,后头还留有一块不小的空地,李怀江让人把后头的空地圈起来,作为制作晾晒粉条的场地,也免得两种食物在制作晾晒的过程中窜味。 而后又打通了三间屋子开了天井,作为制作变蛋的小场地,当下他们老李家的小作坊每天都忙得热火朝天。 李婆子在偌大的耳边灶房里看着几名媳妇子制作鱼腐,偶也会帮着打下手,将炸好的鱼腐沥干油后,托到院子里的架子上晾晒。 说起鱼腐这个新项目,是他们从聊县回来的当晚,张姑父由桥阳镇张家村捎带回来了几条肥硕的大草鱼,据说是从张家村的河里打捞上来的。 李婉喜食鱼肉,来到这里头一回吃到这么鲜嫩又肥美的草鱼,再有听说张家村河边今年不知怎的随意就能捞到个头肥硕的草鱼,许是更上游的河堤涌下来的。 鱼类在知县属稀罕物,若是冬日里便连县城的馆子都吃不上一口鲜美的鱼肉,由此让李婉又嗅到了赚钱的路子。 上一世,李婉自幼挑食,奶奶心疼她,闲时便会在家里用鱼肉捣鼓些新奇的菜肴,比如鱼腐,里头承载满了奶奶对孙女的爱。 鱼腐制作简单,配料只需鱼肉,蛋清,盐巴,还有淀粉,把鱼肉剁成碎沫,加上以上几种配料搅拌至劲道,放上一个时辰便可下油锅鲜炸。 遇热油炸开的鱼腐会呈泡状,晾干后随着水份的蒸发,个头也随之干瘪,易存放,其中保留鱼肉的鲜美,入口香软有嚼劲,好比吃上新鲜肥美的鱼肉。 几日前,四虎与李怀河带上几名村里后生一块将聊县迎来酒楼的订单送达,其中包括了五十斤的鱼腐,李婉相信迎来掌柜收到她的信件,以及夹带其中的烹任方子,定会收下这五十斤的鱼腐。 果不其然,待李怀河等人回来,还给李婉带回了一份新签订的合作契约,以及那五十斤的鱼腐银子。 李婉给鱼腐的定价是二十五文一斤,这对于酒楼饭馆来说是厚道的价格,当然,益商行的订单也如约而至,李婉批售于益商行的鱼腐按每斤二十文。 老李家的作坊每日忙得热火朝天,人手也大大增加,由最开始的五名长工,增加至二十名,其中包括制作鱼腐的五名婶子媳妇子。 李怀江亲自拟了一份用工契约,让长工们都签字画押,当然,那些来做长工的村民没几个识字的,李怀池在旁一一细说契约里的内容,比如,在老李家做满三个月的长工,月钱各涨五十文;再有往后每隔一个季度都会上涨月钱,以及若想辞去长工,需提前三日口头请辞,三日内把手里的活计教会新来的长工,就可清算结余自行离去。 最重要的一点,在老李家做工的人需承诺不许将制作工序转述于外人,否则,一家老小将由里正代为处置,轻则老李家不再回收这家人的任何粮食,也不再提供往后村民们该有的优待;重则,将被里正驱出长留村,永不可回到此地。 对于本本份份农耕为生的村民,好不容易在此地落脚扎根,眼看大家的日子都有了盼头,谁傻得会为了那一星半点的利益出卖大家的实惠。 至于日后制作简单的食物会不会被外人学了去,李怀江和李婉并不担心,只要把握在至少一年内,这几样粮食只有他们家能做出来,掌控赚钱渠道的先机,后起之秀又岂能与他们家相提并论。 李婉不愿李婆子过于操劳,却架不住李婆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李怀池与张姑父今日又去了趟张家村,为了足够供应李家用鱼的需求,张家村的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将村子里的那条河设下捕网,每日把捕捞上来的鱼积攒够一定的数量再送往长留村卖于李家,给村子里带来了不少的营收。 有机灵的张家村民自发挖起了鱼塘,将捕捞到的幼鱼圈养起来,日后即便村里的河打捞不上来草鱼了,也有自家鱼塘养出来的草鱼售卖于李家。 李婉刚与李婆子唠上几句,五虎就神色匆匆的寻了李婉,在其身边低语了几句。 --------- 李婉跟着五虎回到前头老李家院门前,就看见一名眼生的小伙子,小伙子身上穿了件坎袖粗布衫,样式看起来倒有几分顺子以往的着装。 “您就是顺子的姐姐吧。”小六子见五虎把人领来,礼貌上前招呼。 “正是,听说顺子寄来了信件,可是在你手里。” 六子闻言当即点头,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到李婉面前。 李婉接过信件,冲其礼貌一笑“多谢你跑一趟,五虎,麻烦你把人先带到灶屋里喝口凉茶歇脚的。” “好的,夫人。” 五虎领着小六子进了院子直往灶房,李婉拿着信件回到正房。 信封用腊脂封的口,李婉小心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展开来看。 当李婉看完这封信,整个人便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无法回神。 她虽不是原身,可顺子待她这个姐姐的真心,让两世为人的李婉头一回感受来自手足亲情的关爱,顺子对她而言,是除了李怀江之外,最重要的亲人。 上回的离别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谁曾想这次的离别,竟改变了顺子往后的命运。 战场上刀枪无眼,枕戈寝甲,又岂是这小子想的那般轻松,若是他当下就在眼前,李婉定把他绑起来狠狠的抽上一顿。 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也得有命享了那军功福禄。 李婉被气得脑袋一阵眩晕,搀着炕沿缓缓落坐。 右手下意识地拂上左手腕上的镯子,许是习惯了这个动作,便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当她从气闷中缓过神来,感受指腹上的掐丝纹路,不禁低下头看向镯子。 喃喃道“若是姐姐能分你一只雕防身便好。” 李婉话音刚落,镯子上两只燕眼忽然闪过一抹红褐,随着珍珠飘溢出的一缕青烟,李婉整个人被吸进到一处白茫茫的幻境之中。 目光所及雾气萦绕,竟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然,此时两只展翅大雕由远及近凌跃而来。 李婉看见这两只熟悉的雕兄,不由得眼前一亮“是你们把我带到这来?” 两只雕并没有回应她,而是围绕在她身旁飞舞,哇哇哇的长啼嘶声在空中回荡,让李婉有种踏入虚无的仙境般。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凭空闪现出一排字样,晶莹通体的字样,既清晰又漂渺。 双燕生性暴戾,百身莫赎,不测之诛,罚困法镯,持以灵性,待有缘之人,方可赎回本体,重获之真身,将以血躯护主终身。 第132章 顺子从戎 李婉默默的看完那排字,诧异地看向那两只雕,字里行间的意思,寓意着她是这两只雕的有缘之人,那便是她能还给它们真身,日后无需她的念想召唤,随时展翅天际。 思及此,李婉目光认真的看向面前的两只雕,道“妇人恳请雕兄一助,不知可愿护我兄弟周全。” 李婉的声音在虚无的幻境中回荡开来,那两只展翅飞翔的大雕似是听明白了她的话里意思,其中一只较为雄武的雕缓缓朝她飞来。 李婉见状不由莞起了嘴角,稍稍抬起了右臂,那只大雕便稳稳的停落在了李婉的手臂之上,与之相视。 “谢谢你!”李婉由哀表达谢意 她话音刚落,眼前幻境猛然消失,再一睁眼她便坐回了正房的炕沿边上,仿佛刚才的一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境。 只待她撩起左边的衣袖,便看见原本是双燕缠珠的镯子,只剩下一只单燕抛珠的样子。 由此可见,方才她并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存在,那只雄武的雕兄答应了她的请求,已默默赶至了顺子的身边。 思及此处,为弟弟悬着的一颗心稍稍稳落,她无法守护这个弟弟,那便让原身镯子里的雕来守护他吧。 从正房出来,正好看见五虎带着六子从灶房里出来,只见六子满是踌躇的样子,再有五虎也一脸难为情地看向她来。 “夫人。” 李婉嘴角微弯,慢步上前“可是有事?” 忽然,六子双膝重重跪在李婉的面前,吓得李婉本能的往一旁侧身闪过,眉头不由紧了紧。“你起来说,可有什么事。” 六子不敢起来,“夫人,小的想留在长留村与四虎五虎一块干活计,夫人,恳请您看在顺子哥的面上,也收留了我吧。” “小的一定事事听从夫人做事,念在我与顺子哥曾一同在县城做工相识的份上,请夫人给小的一次机会。” 李婉听了先是一怔,得知六子曾与顺子同在云商行粮铺做劳力散活,自打潘掌柜走后,云商行新调派来的掌柜将铺子里的伙计劳力一应换成了自己手里人,六子也试着到码头做活计,奈何身上赚来的铜板都得上交贿赂讨好管事,不然就得被管事一伙人拳脚相加,其他地方也没人愿意要他做事,收到顺子来信的时,六子才想着借此机会留下,只愿讨得一条活路。 这年头,时逢去年大灾害,流浪各地的人员众多,胡口皆不是易事,六子除了一身肯干的力气,没有四虎五虎的底子功夫,挨打挨骂再所难免。 方才李婉便注意到六子嘴角的青於,想必才又挨了打,念在顺子以及六子徒行送来信件的份上,李婉思虑了片刻,应承让六子留下来做工。 六子当即感激的就要给李婉磕头,五虎眼疾手快的将他从地上揪起来,跟在李大哥和夫人身边多时的他,可太清楚夫人的为人。 六子再这般磕下去,只会讨得夫人不喜,倒不如日后老实干活来得实在。 ----------- 傍晚,李怀江从县城王大人府上回来,李婉把顺子牵回来的信件交给了他,看了信件后,李怀江的吃惊程度不可谓不比李婉小。 可他想的相较长远,知道媳妇忧心之处,便安慰起人来。 “或许,顺子的决定是好的,若他将来在军队立下汗马功劳,也算是为自己顶门立户,再在那三个虎随着他一同,以久夫人你派去的护法,相信他定能顺利躲开沙场上的刀剑,待日后军功加身归来,也不必夫人为之操心不是。” 顺子加入军队这事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他们一行人到了幽州见过先师的故友,返程途中救下一名男子,未料那名男子是戍守山海关的大将段将军,山海关位于秦皇岛北部,高山险赫,南渤海涛,形势险要,又有万里长城把山海关连成一体,如虎踞龙盘,是控制海陆的咽喉,自古便是外族眼里的香饽饽,有万里长城第一关之称。 段将军遭遇几名外敌伏击险些丧命,被顺子等人救下后,尤为欣赏顺子的好身手,几番强留顺子加入他的军队,顺子本性习武好动,在段将军的劝说下也起了从戎之心,几番思量便带着三个虎成了段将军手里的亲兵。 李婉知道李怀江所说不无道理,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男子若想出头,除了入仕便是从戎,顺子能在机缘巧合下相救于朝廷大将,许是他的命道。 “嗯。”李婉点了点头,道“六子我安排他与四虎五虎一块,在后头那院里做事。” “好,念在顺子的情份上这人咱得收,咱家还是少了些心腹之人,日后四虎和五虎咱俩得带走,若能把六子调教出来留给这里,对老二老三来说也是一把助力。” 这一点,李怀江与李婉想到一块去了,“嗯嗯,你最近在王大人府上可学到些啥了。” 提起王大人,李怀江嘴角不由微弯,“王大人书房确是个好地方。” 听闻男人一语双关的调侃,李婉止不住露出笑脸来。 见媳妇不再想小舅子那事,李怀江又道“今个我听王大人府上的管家与下人闲聊说起,卢家那位公子自上回受了重伤,一直不得根治,前些日子卢员外经人介绍相识了一名游医,给卢子绍下了几剂猛药,倒是气色渐好。” 李婉听到这,心情瞬间又没了“祸害遗千年!” 李怀江眼见媳妇又气上了,忍不住抿唇笑道“夫人你且先听我说完,据说卢子绍喝了那游医的药确实见效,能走能动能下榻,只不过伤了根本,日后不能再行男女房事,卢子绍当下不过十四,虽有通房却未到娶妻之龄。” 李婉闻言大大的怔住了,半晌后止不住噗滋乐出声来“卢家可不能放过那游医吧?” 李怀江点头“可不是,事迹败露前,那游医前日夜里便收拾了行囊逃离了知县,已不知了去向,卢家内院当下可乱着呢。” “卢家两辈做买卖的手段强硬,挡了不少人的财道,此番被仇家寻摸机会报复在了唯一的嫡子身上,我想,那游医应是其中一步险棋,彻彻底底扰了卢家嫡系的血脉。” 李婉听了后就差给那名游医竖起一根大拇指,不忘了唾一口卢家“活该!” “只是当下,卢家对于我们而言还不可撼动,未能如夫人所愿摘了那小子的命。” “无妨,等日后的,只若卢子绍别再来招惹咱家,暂时将他抛一边去。” 李婉不是没想过救助于手镯里的雕妻帮忙,上回潘掌柜被大鸟夺命之事在整个知县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再让雕妻出手,以卢家的势力网许是会查到他们老李家头上来。 倒不如先掠着,免得主动招惹卢家人的眼,只待日后有了时机再作了断。 第133章 放年假 时光飞逝,已是凛冬腊月,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淄州历经两年旱灾一年大灾害,今年村民百姓终得以过上一个安稳的冬日新年,人心归向,结草衔环。 李怀江从正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件藏青大氅,果然看见媳妇正在屋檐下伸手接落雪,缓步上前,将大氅从身后给她披上。 李婉偏过头含笑迎上男人的眼眸,“今年的雪来得比去年大。” 半个时辰前李怀河哥俩才把院子清理了一遍,当下又积了厚厚的一层。 冬日里,后院的作坊仍在赶制年前最后一批次订单的变蛋和鱼腐,下雪天,鱼腐无法晾晒,李怀江便让长工将其中一间屋子改造成暖房以壁炉烘焙。 这几日大雪,李怀江没再去县城王大人府上叨扰,而是留在家里看书题字,或是亲自指教孩子们的课业。 家里的姑娘包括六丫,两个月前就开始跟着康砚先生读书,每日上晌上一个时辰的课,吃了晌午饭后,思婳继续研习医书,或练习女工,或制作膏子;小明昭喜跟着小姑打下手,如果小姑在看书,她便跟在一则描红,如果小姑在绣花,她也拿出自己的小绷子,如果小姑在配膏子药方,她也帮忙捡药材。 六丫的身子骨比初来那会子好了不少,便连三宝脸上也长了些许肉,六丫心怀对李家的感激,深知道李家的叔婶对她们姐弟的恩情,平日里学做起事来都加倍的用心思。 三宝也渐渐懂事,三岁的小家伙听话得很,许是自小就学会看人眼色,这半年来在铭笙和铭意偶尔陪伴引导下,俨然褪去了原先性子里的唯诺,露出了孩子该有的天性。 怀溪作为李怀江重点的栽培对象,每日有看不完的书籍做不完的功课,还时常被李怀江提出来考校一二。 为此,李婉觉得李怀江过于鸡娃,可别把孩子逼得太紧。 然,怀溪自个倒是乐在其中,如果哪日李怀江回来晚了,没时间抽查他的功课,小伙子竟还觉得浑身难受,便连夜里躺在榻上也辗转难眠。 “知道外头雪大,怎的还出来吹寒风。”李怀江有时真拿这女人没办法,性子执拗起来便像个孩子似的。 “那……,夫君给本夫人温杯小酒尝尝,可好。” 知道男人担心她的身子,养了近两年的身子骨,实则已与正人无异,偏生还把她当成玉玻璃似的。 李怀江嘴角噙笑,牵过她的手,“为夫自当乐意效劳。” 说罢,便牵着李婉进了堂屋,堂屋壁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屋子里热流涌动,李怀江从身后帮媳妇除去身上的大氅,随手放置一旁的空椅子上。 两人来到堂屋中的圆桌,桌子上已架了个小炉子,上头摆有茶壶,还有三两颗烤好了又冷却的小土豆。 李怀江仔细把炉子上的架子拿下,端起小炉到墙角的壁炉旁,用火钳从壁炉里挑出几块明火不重的小炭加入炉子中。 “细仔的,别烫着了。”李婉端坐着不动,却好心的提醒道。 很快,李怀江便把小炉子端回桌上,再拿来一小盅清酒隔水加温。 李婉拎起那几块冷却的小土豆放回架子上烤,“咱家的小作坊今年买卖做得不错,过几日等老二老三把府城和县城酒楼饭馆的尾账结清,再有益商行年前最后一批货交收结余,该是把今年的盈余与大家分分。” “夫人安排的,咱家的钱你说了算。” 他当下可是个靠媳妇养活的小白脸,钱不钱的不重要。 李怀河和李怀池在李婉的指导下,在李怀江的敲打下,渐有了长进,比如开发商户,洽谈合作,签订契约,派送订单每一样都已熟练上手。 即便往后,她和李怀江离开,留在村子里的老李家人也能靠着自己撑起门户,再有李氏族人的帮扶,里正李族长的关照,她和李怀江算是替原身夫妇完成了老爷子临死前的嘱托。 “来年秋闱,咱到淄州寻摸买套小院,你看可好?” “夫人说好,便是好的。” 李婉很不想给他翻白眼,李怀江撩起眼皮,见媳妇满是不悦的小脸,立马来了精神头。 “为夫觉得夫人考虑得甚好,在淄州买套院子,日后几个小的回来赶考也便有个落脚的地方,再有,老二老三或是把买卖做到了淄州的酒楼饭馆,少不得要住上几日。” “只不过,淄州房价为夫尚未了解,晚些我与张兄去信,张家在淄州有生意往来,托他帮着打听。” 李婉点头“好,信件便让老二捎去吧,咱顺便给张家备些年礼。” 明日李怀河与李怀池分别前往附近几个县城和府城的酒楼结清今年的尾款,四虎和五虎分别跟着他俩一同前往,路上有个照应。 六子如今在四虎五虎的调教下,稍会几下子的拳脚功夫,平日里在后头的院子做工,也是下足了心思,实诚肯干的性子倒是让李婉对他看重几分。 “好,都听夫人的。” 李怀江话一顺嘴,赶紧撩起眼皮,见媳妇没生气,才稍稍松了口气。 “夫人酒好了,为夫给你倒的。” 李婉莫名其妙睨了眼男人,迎视上媳妇的目光,李怀江忙扬起一抹标志性的牡丹笑来。 天知道,李怀江在心里掐着手指头数日子,总觉着媳妇这个月的小日子兴许会提前,这脾气说来就来,可不是这么回事嘛。 ----------- 随着益商行今年最后一批次的订单送出,后头院子收拾规整,庆丰行小作坊正式迎来第一个年假,李婉把早前准备好的工人红封用小篮子装上,凌氏和张芳张罗着给工人们发月钱。 依照李婉的吩咐,每个工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当作年终奖励,小伙子、小媳妇子、小婶子们领到双月的月钱,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笑得快合不拢嘴。 再有接过李婉给到的红封,心里是又惊又喜,激动得都给老李家拜了个早年。 他们作坊请的这批工人都是村子里最实在的人家,平日里做工从不偷奸耍滑,甚至是能干的就多干,李婉无一例外的看在了眼里。 后头的院子送走了最后一位工人,便只剩下四虎五虎六子三人,作坊里放存着许多材料,有他们仨住在小院,也便于看管。 作坊放假,四虎哥仨没事干,次日扭头便跑到山上去砍柴火,要说大雪天的上山砍柴,只能是这三人了。 第134章 分红 老李家,堂屋。 李、张两家包括坐在轮椅上的康砚也都被邀了来,所有人正襟端坐地看向堂屋中打着算盘的凌氏和张芳。 壁炉里的柴火燃得正旺,却也抵不过所有人心里头的火热,倒只有李怀江夫妻二人好整以暇地给李婆子和张姑父温热茶。 这半年里负责做账的凌氏和张芳,此时打起算盘来,指间轻巧行云流水,几乎不需要落眼细看,只需盯好账册上的数目。 滴滴答答的算盘珠子声响,陈氏光听着觉得悦耳极了,抱着丰哥儿的手不禁紧了几分,把人家丰哥儿勒得想哭。 十来本账册两人核对完已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当凌氏和张芳算出同样的数字时,皆一脸的不可置信。 凌氏纳纳地抬起头看向大嫂和大哥,再看了看自己当家的男人,动了动嘴皮子,想说话却似找不到声音来。 张芳脸上绽起大大的笑容来,声音难掩激动“大嫂嫂,咱今年的盈余有一千零八十两。” 轰!!! 随着张芳的话音,所有人[除了李婉和李怀江]都宛如被一道炸雷劈中,耳朵嗡嗡的,晃若梦中。 大致上李婉心里是有数的,一千多两的盈余在李婉的计划中还是不够,其中盈利的还是后面制作出来的变蛋和鱼腐,因着土豆粉条资源不算充足,带来的盈利较少。 但这是他们第一年的生意,随着创新与发展,李婉相信往后每年他们庆丰行作坊的收入会越来越好。 “啥?一千……一千两?” 李婆子握着茶碗的手微微抖动,便连张姑父也急急把手中的茶碗放下,又忙接过老妻手里的茶碗,还被茶水溅到了手指头,烫得他赶紧捂住耳光。 轮椅上的康砚当场石化,他没有听错,一千多两的盈余,这得是多少啊。 李怀河和李怀池更是不敢相信,他俩虽负责收取账目,但从未细想过这其中的利润,就好比凌氏与张芳负责做账,也从未有空闲清算盈利。 张姑父回过神,喃喃地道“芳儿……可……你可别给算错了。” 张芳先前也不敢相信他们两家的买卖能赚到这么多钱,可账目上算出来的便是这个数。 “爹,我与二嫂一块算的,咱俩算的都一样。” 李怀江微笑道“姑父,账目不会有错,婉儿平日也都交待,作坊所有进出项都有登记造册。” 李婉“是的姑父,咱家有了今年的规划在,来年定会比今年经营得更好。” 这边,陈氏神色愣怔地冲身旁的李怀池道“当家的,你快扇我两巴掌,我不是在做梦吧。” 恍过神来的李怀池无奈地瞥了眼糟心的媳妇,没能如她的愿扇她耳朵,而是把儿子给抱过来,生怕媳妇高兴过头反而把儿子吓坏了。 丰哥儿:爹,您有这么糟心的媳妇,我有这么糟心的娘亲,咱爷俩得认。 李怀河“大嫂,咱家真的赚到了一千两,这么多钱,我们这是做上了大买卖啊。” 这么多银子,哪怕是县城里的大户,又有几家一年营收一千两银子的。 李婆子同样激动得眼眶泛红“老姑就知道怀江和婉儿不会让咱家失望,如今带上咱们老的小的一起赚大钱,老姑心里高兴。” 李婉忙握住李婆子伸过来的双手,“老姑,您看咱家如今能赚银子,您日后千万可别操劳了自己个,平日我说您还不听,没得把自己的身子骨给累坏了,日后作坊里的事都交由我们小的去做,您和姑父该是享受咱们做子女的孝敬才是。” 李婆子听了心里熨贴得紧,眼眶里的热意更浓,知道侄儿媳妇心疼她和老头子,原以为到老了都只能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勒紧裤腰过日子,眼下如今的福气,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来的。 想到自己一个外嫁的婆子,还能享受到娘家侄儿带来的福气与孝顺,心里不禁感激她那对早死的兄嫂,还有才死去的老爹。 抹着泪,吸着鼻子,缓了半晌,李婆子才点头道“好好好,老姑都听你的,我家婉儿有孝心,老姑都知道。” 李婉忙拿出帕子帮李婆子拭去眼泪,李婆子一哭,她便也有些忍不住,日后她与李怀江离开这里,最舍不得的便是李婆子。 打从睁眼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李婆子赋予李婉的关爱,填补了李婉多年缺失的母爱。 “老姑别哭哈,咱该高兴。” 张姑父又才将将缓过神来,见老妻激动得掉马尿,忙把茶碗端起塞到她手里“喝茶喝茶,眼泪收收,没得让晚辈们看了笑话。” 李婆子被张姑父这么一说,好好的心情瞬间一堵,没好气地瞪了眼他,倒不由得泛起了笑来。 张姑父俨然被瞪习惯了,半点不恼,见老妻笑,自个也跟着嘿嘿发笑。 屋里众人见两位长辈笑开,都不禁露出由心的喜色。 李婉趁大家伙都在,拿出早前就带来的钱匣子,打开钱匣里头有几张百两的银票,大部份都是碎银。 “咱便按原先的说法,把今年的盈余分了,再各自拿出手里盈余的两成作为来年作坊的本钱。” 大家伙看到钱匣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张张的银票无有不应的,当银子和银票分到手,都自觉的再从里头抽出两成交回给李婉。 与此同时,排排坐在屋内角落的几个小豆丁,全程当起了最听话的背景板。 铭意小声的在自家大哥耳边嘟囔,“大哥,一千两是多少,能买好多糖葫芦吗?” 铭笙没看老弟,点了点头“嗯,应该很多。” 明昭“二哥,你买了糖葫芦能分我点吗?” 铭意特别疼小妹地点头“嗯,分你一半。” 明昭激动地双手捂着小嘴,深怕自己欢呼出声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怀溪“一千两应该拿来买书。” 铭笙赞同极的点头“小叔说得没错。” 思婳闻言眨巴眨巴美眸,看向自己糟心的四哥还有两个糟心的侄儿,无奈的叹了口子气,摇了摇头。 难怪她常听大嫂嫂念起那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四哥和侄子们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家里有了进项,同样也有花销,平日里吃住行样样都得花钱,怎可把辛苦赚来的钱随意挥霍,又买书又买糖的。 这一年里,思婳与二嫂凌氏学着管起家中庶务账目,慢慢的也经懂人事,相较于几个男孩,更懂得赚钱不易花钱如水的道理。 第135章 团圆饭 大年三十,今年是李怀江穿来与李婉一起过的第一个年,难得兴起提议李、张两家同吃年夜饭。 晌午过后,凌氏、陈氏还有张芳都已经在灶房里张罗开来,李怀河哥俩在院子里杀鸡宰鸭,四虎五虎小六把后头的院子大扫除完了,带上家伙式到前头老李家来,帮着把院子重新打扫了一遍。 一群半大的豆丁围着三个小伙子打转嬉闹,尤其是小铭意,一年里只有过年几天不用看书练字,如小皮猴似的撒欢。 这边,四虎仨人刚把雪铲完,那边铭意就打起了雪仗,好在小家伙皮实逗趣嘴皮子还甜,让三个小伙子半点生不起气来,还觉得铭意这般活泼是与他们亲近。 “四虎哥哥,五虎哥哥,你们打不到我……” “哈哈,六子哥哥也打不到我……” 铭笙瞄了眼玩疯了的小老弟,无奈抬头望天,好吵! 李怀江与张姑父、康砚在堂屋里喝茶,姑侄几人好不惬意地闲谈说笑。 李婆子不愿扰了堂屋里的男人们说话,李婉不愿她到灶房里忙活,便挽着她到正房里说话。 “我瞧着宋家那两个糊涂蛋都不是好的,不然他家老三两口子怎没的,留下六丫头姐弟俩,天可怜见的” 李婆子端起李婉给沏的热茶,回想以往宋六丫两姐弟被宋家遭践,忍不住唾一口宋家。 “你也是个好心的,特意让老二杀了只肥鸡给六丫头带回宋家,没得那两姐弟在宋家连口吃的都讨不上,倒不如把他们姐弟留下来跟咱一块吃年夜饭。” 李婉清楚李婆子不是心疼那只鸡,而是心疼宋六丫两姐弟。 “当初怀江与宋家谈妥的,六丫姐弟俩年节得回宋家过,便是担心他们姐弟回去吃不上一口好的,才让杀一只鸡给他们带上,等他们吃了年夜饭的,便会回到咱家来。” 李婆子心里怄得很,“还是你机灵,没让带只活鸡,不然宋家那老太婆指定不让把鸡给杀了。” 李婉就是考虑到了,宋家二老要求宋六丫姐弟每年团圆饭回宋家吃,不过是为了六丫带回去的那几两银子钱,即便是晚一日到手,估且宋老太整宿夜不能寐。 “老姑,您都猜到了,就不好再逗我的。” 李婆子难得见侄儿媳妇在自己跟前撒娇,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好好,老姑不嗔你的。” 老李家年夜饭的菜肴很是丰盛,有鸡,鱼,猪,牛,鸭肉,还有难得的白菜叶子,冬日里吃上一口菜叶子要比肉菜还要难得。 相较于男人那桌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女人这桌也是聊得欢快,许是因为有李怀江在,即便没坐在一张桌吃饭,李婉心里也是踏实的。 四虎五虎六子开始有些拘谨,可说这是他们自懂事以来吃的第一顿团圆年夜饭,李家大哥和夫人为人厚道,从不把他们当外人相待,让小伙子心里感激不已。 然,三个小伙子还没吃上几口,就被李怀河与李怀池哥俩追着灌酒。 “这鸭子可是陈家到镇上买的?” 李婉在这里过了两个年头,头一次吃上鸭肉,鸭肉肉质鲜美有嚼劲,比吃腻了的鸡肉可口。 今年老李家每房都赚了钱,往岳家送的年礼自当比去年好上许多,岳家回的礼也是承载满了诚意。 陈家便回了两只肥鸭,在李婉的印象中,即便陈氏私下贴补娘家,陈家的境况也不舍得吃上口子肉。 陈氏啃着骨头肉道“大嫂,鸭子是我娘自己养的,咱镇上开了间烤鸭馆子,馆子的掌柜常到乡下来收鸭子,我娘便寻了我与三哥借了几两银子做本钱买来了鸭苗,如今陈家村几乎每家每户都养上十来只鸭子呢。” 若换以往,陈氏可不敢说娘家找他们借钱,不说大哥大嫂听了心里膈应,也得防着老姑听了跳脚。 当下他们老李家已不同往日,大嫂也常与他们说做人不能忘本,所以陈氏觉得借几两银子给娘家没啥好隐瞒的,再有娘家日子若好过了,她这个做闺女的自然也就不必挂心了。 果然,陈氏的老实,倒是让桌上的李婉和李婆子听了心里宽慰,她们不介意家里媳妇贴补娘家,这是防不胜防的事情,只要她们心里都有个数,别累了自己与男人这头的家便好。 “我娘说,若是老姑与大嫂喜欢吃鸭子,随时上咱家去取。” 陈氏的娘毕竟在大户人家里做了多年的丫鬟,擅于眉眼高低,也懂得闺女在婆家过得好少不得婆家兄嫂的关照,他们做为亲家的尽可能的不与闺女婆家添麻烦,人情往来做得体面,才不失了自家闺女在婆家的脸面。 李婆子嘴角微笑“好好好,你娘家有那个心的。” 说着,便看向温顺的凌氏道“凌家这酒也是好的,婆子我喝得心头暖和着呢。” 这边,凌氏难得听见李婆子的亲口夸赞,心里一时欢喜,眼眶都红了红,“老姑您喜欢喝的,侄媳常与您送去。” “诶~,可不许多拿,莫让亲家以为咱家专打秋风的,亲家好了你们做闺女的才能好;咱李、张两家都不能亏了亲家的体面。” 得到认可的凌氏与陈氏,一个笑得跟朵白莲似的,一个喜得如闭月似的。 李婉和张芳同时给李婆子的碗里夹了块肉,姑嫂二人迎视而笑,一顿团圆饭让两家人吃得其乐融融,团圆天伦之乐。 比较老李家的温馨团圆,宋家的年夜饭倒吃出了各种人心滋味来,如李婉与李婆子料想的那般,宋老太今个瞧见六丫姐弟带回来一只大肥鸡,各种心里叹息不是活鸡,不然还能养着下蛋云云。 倒也是看在这么顿肥鸡的份上,脸上强挤出些许笑容给六丫姐弟;宋老头知道今个六丫姐弟回宋家吃年夜饭,早早让老婆子把私藏的腊肉还有鱼干都拿出来做顿像样的饭食,没得让两孩子看了心寒。 今个六丫姐弟俩不单单只是回来吃顿饭,还给他们两个老的送来新一年的奉养费用,再怎么的,看在那几两银钱的份上,面子情得做得好看。 一大家子人方一上桌,宋老太当即就把两只肥厚的大鸡腿往自己和老头子的碗里各夹了一只,直把宋大宝和二宝眼馋得心里头生怨。 不说大宝二宝,便连他们的娘,宋大嫂和邓氏也是看不过眼,架不住这顿是团圆饭,公公婆母今日一早便敲打了她们,不能在六丫姐弟面前失了长辈的分寸。 思及此处,宋大嫂和邓氏看向六丫姐弟时的目光复杂无比,眼瞅着他们身上的好衣衫料子,里头指定塞了上好的棉花,这样好的福气竟让这对煞星姐弟给遇着了。 大丫二丫看向六丫的眼神别提有多嫉妒,往年宋家的团圆饭桌都是她们姐妹坐在爷奶的身旁,今年倒是让这两人给抢了,再一看宋老太竟然破天荒的给六丫姐弟碗里各夹了块大肥鸡肉,心里头的酸水直冒泡。 第136章 宋六丫的冷脸 邓氏嫉妒宋六丫,无非是因为自己生的五丫,以往六丫在宋家,她的五丫头没少暗地帮六丫这死丫头,如今六丫得了老李家的关照,怎的也得提携她的五丫头才是。 “六丫,二伯母给你夹菜,你多吃点。” 邓氏笑得一脸谄媚讨好,这让默默低头的六丫觉得很是不适。 自己家几个伯伯、伯母的脾性六丫最清楚不过,当下的好脸终归是因着李家的面子。 为了三宝日后打算,六丫才愿带着弟弟回到宋家的,总归他们是宋家子,如果弟弟从宋家族谱中除族,即便是大了,弟弟也是无根无族之人,若不是李家叔婶可怜他们姐弟,他们只会落得个被卖的下场,从此姐弟分离此生不能相见。 从宋家分开的那一刻起,六丫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如婶婶说的,只要她长大成人,命运才能够把握在自己的手上;弟弟也无需害怕宋家以除族要挟, “谢谢二伯母。” 这边,宋老太觉得自己的二媳妇越矩了,饭桌上几时候轮到为人媳妇的作主了,倒是念在是自己娘家的姑娘,当下又是团圆饭,只能压抑着胸腔里的不悦,恶狠狠地瞥了眼过去。 邓氏被婆母瞪得心头打颤,为了五丫她继续佯装起了笑脸。 “六丫,听说你搁李家学的东西可不少,二伯母上回去卖鸡蛋,看到李家二媳妇凌氏教你认数,是不是让你学着管账的意思?那你可知李家今年赚了多少银钱?” 邓氏有着自己的小聪明,先是问出婆母感兴趣的话题,这样婆母就不会怪她多嘴了不是。 果然,邓氏此言一出,便连宋老头子和宋大嫂,以及宋家两个儿子都纷纷向六丫投来好奇问询的目光。 三宝毕竟还小,有些话听不明白,小家伙却能感觉到姐姐不高兴,忙把头压得更低。 六丫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抬头却是冲宋老头子微笑,往他碗里夹去了一块肥鸡肉。 “爷,婶婶让我带鸡回来孝敬您老和奶,还特意让我问问您俩,这鸡肉可好吃。” 宋老头子被六丫笑眯眯的眼神看得心里打了个激灵,不为别的,就因六丫带回来的这句话里,对他们宋家充满了告诫的意味。 宋老太却没听出个所以然,嘴里轻笑了两声“鸡肥自然好吃,也比不过老李家的吃食。” “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了。”宋老头子因着老妻这话,吓得赶紧扬声制止。 宋老太被老头子莫名其妙一唬,着实吓了一跳,心里再不高兴,对上老头子那双怒目,终归还是止住了嘴里想说的话。 邓氏以及其他几人措不及防的因着宋老头的发怒而偃旗息鼓,宋家大嫂仍不死心,眼看着自己的大丫和二丫再有一两年就要及笄了,她这个做娘的总得为自己闺女打算。 “六丫,大伯母没别的意思,我听说年前老李家的长工发了双份的月钱,这么好的活计,你能不能帮大伯母问问,老李家可还招长工,大伯母或者你大组二姐随便一个去也是成的。” 邓氏见大嫂发话,也连连点头“六丫,二伯母和你五丫姐也是成的,再不济不还有你大伯和二伯嘛,咱家和老李家不说别的,至少你和三宝在老李家,总得比别人家多了一层关系在。” 六丫听得心里堵得慌,可抬头看向五丫时,又不禁柔和了几分。 “五姐,以前你对六丫的好,六丫都记得的,五姐,我会好好的在李家做工,等五姐你日后出门子,六丫一定会给五姐你添上一件两件嫁妆。” 一直默默不语的五丫听闻六丫这话,不由得欣喜,自打六丫被老李家看重,五丫自知这个妹妹已不同以往,她不敢往六丫身上凑去,也害怕成了六丫心里的负担。 当下得了六丫头这话,五丫心里是欢喜的,便连邓氏听了这话,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我便说六丫是咱家最好的姑娘,念姐妹亲情不是,来来来,二伯母再给你夹块肉。” 宋大嫂听闻六丫这话里只关照五丫,心里立马不忿了,“六丫,你大姐二姐也是你的姐妹,以往在咱宋家,你大姐二姐也没少关照于你,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再有一年你大姐便要及笄,你二姐也就还有……” “三宝,你吃饱了吗?” 未待宋大嫂把话说完,六丫把手里的碗筷放下,问一旁的弟弟。 宋三宝当即点头,实则没吃多少,他不喜欢回到宋家,他喜欢在李家,李家的叔叔婶婶对他和姐姐都好,和李家的叔叔哥哥们一起吃饭可开心了。 宋大嫂被打断,眼见六丫当着长辈们的面拉着三宝便从櫈子上起身。 “六丫,你这是啥意思啊,大伯母哪句话说错了,你大姐和你二姐……” 宋六丫冷冷地扫了眼宋大嫂,将弟弟护在身后,从袖兜里摸索出二两的碎银子双手奉到宋老头的面前。 “爷奶,这是我与三宝今年孝敬您二老的,明日我们就不能回来给您二老拜年了,爷奶您放心,你们永远是我和三宝的爷奶,这银子也当是我们替我们的爹娘孝敬您二老的。” 宋老太看到那二两的碎银子,当即眼睛一亮,快一步接了过来往自己衣兜里揣。 “好好好,你们懂得孝顺我们两个老的就成,既然不吃了便回吧。” 吃得少些也好给他们宋家省些嚼用,反正他们回到李家,李家还能亏了他们姐弟不成。 宋老头诧异地抬头看向这半年里变化极大的六孙女,还有躲在其身后的小孙子,心头没由来的一紧,却也没再多说地摆了摆手。 “好,回去路上当心着点。” “好的,爷。” 这边,大丫和二丫眼见六丫牵着三宝就要走,心里极是不爽地扯了扯宋大嫂的衣摆。 “娘~” 六丫得了二老的应允,片刻不多留的牵着三宝便离开了宋家的灶房。 宋大嫂一口气憋得心口直抽抽,反观邓氏因着自己闺女得了好,脸上喜滋滋的。 “爹,娘,您看这六丫去了李家才几日,便不把咱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宋大嫂说着,手肘也动了动身旁的男人 一直埋头扒饭的宋老大愣愣地看了眼自家婆娘,他自然懂自家婆娘的心思,可老子娘方才就已经放话让六丫姐弟离去,他这个做大伯的又能说什么,且不说六丫姐弟代表三房已经分了出去,他们这两房的叔伯压根插不上三房的嘴。 第137章 拜新年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新年的第一天,李怀江和李婉早早便起了来,拿出备好的红封,在堂屋里等孩子们前来拜年。 铭笙作为长子,给弟妹们开了个好头,双膝跪于爹娘面前的软垫上,磕了个响头,双手作揖。 “儿子恭贺爹娘新春新禧,朝朝暮暮,岁岁平安,寿同金石,永世难老。” 李怀江头一回体验当父亲的好来,听着子女们的道贺,不由地莞起了嘴角,拿过高几上放着的红封递给长子。 “爹与你娘也愿你,岁岁年年物候新。” 铭笙领了红封,高高兴兴的谢过爹娘。 又长了一岁的铭意已然不再像去年那般傻愣,听着大哥寓意极好的贺词,脑袋空空怎么办。 一旁的怀溪悄悄的给大侄子竖起了一根拇指,还得是你小子。 铭意踌躇地上前跪地,先是磕头,小脑袋瓜嗡嗡的,“意哥儿……意哥儿,愿爹娘新春吉利,百事如意。” 李怀江憋着不笑,面上佯装起慈父的模样,哼哼地拿过红封递过去。 “好,爹娘也祝你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接过红封的铭意刚爬起来一半,差点栽倒“意哥儿……谢谢爹。” 实则,小脑袋又嗡嗡作响,爹方才的话,他只听懂欢喜二字。 李婉强压着嘴角,垂下眼眸偷笑,这傻儿子日后能考个童生,不是白身她做娘的就已是很满足了。 [待日后铭意黄沙百战穿金甲,千营共一呼之时,他们夫妻又是何等的荣宠。] 小明昭已然成长如亭亭小姑娘,半点不似二哥般胆怯,欢欢喜喜地上前给爹娘跪安。 “昭儿祝贺爹爹与娘亲,时时是好时,日日是好日。” 李怀江心里高兴,当着面拿起一个红封多加了一个碎银角子。 “爹爹和你娘亲也祝昭儿,岁岁年年,共欢同乐。” “昭儿谢谢爹爹,娘亲。”小明昭开心地接过爹爹的红封,提着裙摆起身。 铭笙和铭意看着亲爹明晃晃的偏心,顿时百感交加,只恨自己不是个姑娘有没有。 怀溪上前躬身作揖,已然是个翩翩少年郎的怀溪,面相如玉,公子无双,以怀溪这般好的长相,再有未来的前景,李婉觉得日后得给他寻一门好的佳配。 “小四祝大哥与大嫂,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 一直在旁抵防着的铭笙听闻小叔今年不再冒尖,心才稍稍安了下来,不然来年还得继续回敬小叔一把。 “好,大哥与你大嫂也祝你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怀溪接过红封,高高兴兴的道了谢。 思婳上前福了一礼,小姑娘才貌出色,一颦一笑如天边的皓月。 “婳儿给大哥大嫂嫂贺新年安,愿大哥大嫂嫂新的一年,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李怀江莞起嘴角,将红封送上“大哥大嫂也祝你岁岁皆欢愉,万事尽可期。” 等思婳接了红封退至一旁,陈氏抱着一岁多的铭丰来给李怀江和李婉拜年。 丰哥儿被亲娘从身上放下,走起路来已经很稳当,丰哥儿养得好,皮肤娇嫩白皙,说起话来虽磕磕绊绊,却也奶声奶气得让人觉得讨喜。 丰哥儿在亲娘的示意下,颠颠的跪在软垫上,双手伏地摇晃着个小脑袋磕头。 “新……春……大……禧。” 唉哟,可难为死丰哥儿了,光这四个字,陈氏可谓是教了一宿。 李婉整颗心都快被小家伙给萌化了,便连李怀江也多看了这小侄儿几眼,拿起红封送塞到小家伙的手里。 “大伯和大伯母也祝你,平安康健,岁岁如意。” 陈氏顿时眉眼笑开,忙拉起小家伙道“丰哥儿,快谢谢大伯大伯母。” “谢……谢……” 等孩子们都拜完了年,李婉起身拿起一篮子的酥糖交到凌氏的手上,篮子底部塞了一叠红封,等会子上门拜年的孩子多,若来的是族老和族长家里的孩子,便都给上一个红封,红封里各装了两文钱的铜板。 --------- 新年新气象,屋外雪花皑皑,屋内温暖如春,小夫妻俩好不惬意地下起了棋。 其实李婉并不擅棋艺,可以说,她目前的棋技都是李怀江手把手教出来的,但凡落子有误,李怀江都会细心的与其讲解,子该落在哪一步。 而李怀江又惯会避实击虚的逗弄一下媳妇,每每惹得李婉炸毛,他方才怠笑赔罪。 “李怀江,我若是你我就该偷着乐了,要是你面前坐着一个只会嘤嘤嘤步步需你让步的女人,瞧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李怀江顿时虎躯一震,“诶~,夫人此言差矣,咱俩可是命中注定,人总设想不曾存在的人与事给自己添堵,何苦来哉。” 若不是看在新年第一天,李婉真真想淬一口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那你自己玩儿吧。” “哈哈,那为夫给夫人温个小酒暖暖胃可好。” 李婉傲慢地瞥了他一眼“看在你如此恳求的态度下,我且浅尝一口吧。” “谢夫人赏脸!”李怀江得好卖乖地拿起酒盅,隔水架在小炉子上温热。 望着屋门外,孩子在院里嬉闹的欢快场面,李婉又不禁莞尔一笑。 “有时,咱俩也不能那般拘束着孩子,眼瞧一年年的过去,孩子也渐渐大了,再有几年脱了稚气,每个人也开始肩负了自己的担子。” 李怀江闻言瞄了眼屋外,微笑道“夫人所言甚是,这两年他们的性子也有所转变,也算是对得起原身二人的遗愿。” 在他们同时进入到原身的那一刻,无不感受到原身心存的挂念,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膝下的儿女。 “夫人也不必操心,慢慢指导着便是,终究大了咱做爹娘的也得放手不是。” 李婉有时想想无不感慨一番,她和李怀江的到来,给这个家带来巨大的转变,李老爷子最放不下的几房孙子,当下也都能撑起门户,懂得互相提携体谅,孩子们健康成长,得到应有的照料。 上一世惨死的李家人都还健在,思婳、二房、三房、笙哥儿、意哥儿,他们都还在。 而该付出代价的李怀海一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亲眼目睹亲儿惨死,承受万箭穿心的痛苦而终,马氏也尝受到思婳上一世的痛苦经历,这些都是他们两口子欠老李家的。 第138章 开年 正月十六,庆丰行小作坊在一阵鞭炮声及掌声中开工大吉,李怀河和李怀池依吩咐给工人们都派上开工红封,早已等不及的村民们排满在了作坊小院外头。 大家攒了近一个月的鸡蛋,就盼着作坊开工好过来换上几个银子钱,去年大伙在老李家卖鸡蛋没少得了实惠,条件允许的家里圈养的鸡从三五只增至十来只。 春雪稍融,李婉早前便让李怀河带人在院子外搭了个小棚子,有了棚子无论是春雨冬雪,或是夏阳烈阳,来卖鸡蛋的村民们总有个遮挡的地方。 李怀河和李怀池在棚子底下砌了个小灶,上头放了口烧水的大锅,锅里放入几片茶叶,熬煮出一大锅暖暖的热茶,也是方便于前来排队等候的队民能喝上口热茶暖胃。 长案桌边上摆了四五个茶碗,地上放有两桶井水,示意喝了茶的村民自行把茶碗过两遍水,好让其他村民也能用茶碗喝上口热茶,老李家的贴心周道再次让村民们感到心里暖暖的赞不绝口。 早早的就有两辆从张家村赶路来的牛车,车架上各放了几桶鲜活的大草鱼,送货前来的是张家村的几名后生,以往都是张姑父和李怀池到张家村进货,头一回送货来的张家村后生,眼看着作坊小院内外的忙碌景象,无不惊奇诧异。 下晌,陈氏的爹领着几名陈家村的汉子挑来几篓筐的鸭蛋,这些鸭蛋都是陈家村养鸭子的庄户手里收集来的,都听说嫁于李家村的陈氏婆家如今做起了大买卖,还高价回收他们养殖鸭子下的蛋,个个欢喜的将鸭蛋送到陈氏家中,托几名村里的汉子挑到李家村来卖。 相较于鸡蛋,鸭蛋的个头大小均匀,除了有裂纹的庆丰行不收以外,每颗鸭蛋按三文钱每颗回收。 早在年初二李怀池领着陈氏和丰哥儿回岳家,便将大嫂交待的话与陈氏的爹商议了,老李家出到三文一颗鸭蛋,相较于在镇上一两文钱一颗鸭蛋,陈氏的爹和陈家村的村长听了当场都有些晃不过神来,这些鸭蛋他们送到镇上也只能换一两文钱一颗,老李家的价格无不实惠了陈家村,哪有不应的道理。 来卖鸡蛋的各村村民眼瞧着陈家村的鸭蛋价格要比鸡蛋赚钱,当下就有了盘算,回头自家里也养上几只鸭子下蛋。 有了鸭蛋李婉把制作松花蛋的配方手写了下来,给到李怀河哥俩去县城把所需的材料备齐,哥俩看着大嫂交来的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钱,咧着个大牙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浪漫]。 开了年,李怀江继续每日前往县城王大人府上[读书],春节那会子,李怀江带着李怀河上王大人家中送了节礼拜年,本该是带上李婉前去,奈何李婉有了上回朱家华氏那档子事,说什么都不愿再去接触那些达官贵眷,除非日后的,李怀江有了官身,她作为家眷没法子。 并不是她矫情拿桥,只因听李怀江大致说了一嘴王家后院那点子事,李婉便觉得女人多的地方甚比刀枪剑影的江湖,大过年的万一她的性子收不住,闹得两家都不得脸。 王大人自坐上县丞之位,原本寡清的后院宛如皇帝老子的后官,无论是谁送来的女人,他都一应全收入房中,王大人这般来者不拒的作派,自然引起了王夫人的不满,后院常有的针锋相对,鸡飞狗跳,日日都在上演一出后院甄鬟传。 ---------- 这日下晌,康家的大媳和三媳妇手里各提了一篮子鸡蛋悄摸的来到李家村,这两位张芳的旧妯娌是被家中婆母赶着来卖鸡蛋的。 便在去年老李家做上大买卖的事,十里八乡几个村子里的人家都传了遍,开始康家听了并不以为然,随着康家村几位婶子大妈卖了鸡蛋回到村子里说起老李家的买卖十有八九张家也是有份的。 这下子,整个康家的人都坐不住了,不说康家两个老的早便认定自己那个短命的二儿子活不成,如今竟还依附着岳家过上了好日子。 再有李怀江考上秀才之事,康家老大老三老四还没回到村里便都知晓,因着他们哥仨去年也同在府城参加了府试院试,唯有康家老四将将垫底拿了个秀才,而李家的老大,那个皮肤焦得跟块炭一样的泥腿子,居然拿下了秀才廪生的名头。 康家三兄弟亲眼看着一块炭被众人恭维的场景,里心百般滋味复杂难言,再有听说李张两家做起了大买卖,心里就跟吃了整棵树的柠檬果一般泛酸。 今日康家大媳妇陈氏和二媳妇赵氏除了卖鸡蛋,身上还肩负着公公婆母交待的任务来的。 以往这两位妯娌就没有把张芳这个秀才娘子弟妹看在眼里,其中不过是因着心里的那点子妒意,当下看着张芳与前来卖鸡蛋的村民婶子媳妇子谈笑风声,再有那熟练的挑选鸡蛋付银子钱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来。 凌氏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不适,陈氏得了大嫂的吩咐,也不敢再往村口闲逛。 丰哥儿如今也大了,有三宝陪着在自家院子里玩儿,再有小姑思婳帮着照看,陈氏自当是能腾开两只手来做事。 康家大嫂和三嫂各自排在了陈氏和张芳的队伍跟前,很快便到了她们二人,只待张芳还没抬起头来,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二弟妹。”康家大嫂低低的唤了声 张芳这一抬眼,才认出了面前的康陈氏,以及其身旁的赵氏。 康陈氏和陈氏同属在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姑娘,只是两家人并不相熟,陈氏对这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妇人几乎没了印象,要不是康陈氏这声叫唤,陈氏都不知道眼前的来人是谁。 张芳微微撩起眼皮,嘴角边的笑意渐敛,坐在其另一旁的六丫看出张婶婶的神色不自然,却也不急于开口。 张芳低下头没应康陈氏的话,而是伸手从她篮子里挑出鸡蛋来,然,康陈氏却紧紧的握着篮子的提手。 张芳不由地眉头微皱“这位嫂子,你这鸡蛋若不卖的话,可否请让头的婶子来。” 康陈氏一听,脸色间不免有些复杂,眼看自己都放低了姿态先打了招呼,怎么这个以往的二弟妹居然还不搭理自己,心里头也生了怨气。 “我……” 陈氏一看这个康陈氏就不是个好的,即便是同村出去的姑娘,陈氏也只认自己家的人。 “这位大嫂莫不是耳朵不灵光了?” 陈氏这话,不禁让康陈氏有些尴尬,她是认出了陈氏来,只因两家娘家并不亲近,除了同族,却一点亲都沾不上。 排在陈氏面前的赵氏听闻陈氏开口说话,就知道这个妇人不是好惹的,到了嘴边的话也噤了声。 六丫见状,忙起身握上康陈氏手里的提篮“婶子,要不你到我这边来,我家婶婶今个身子不适,得歇会子的。” 有了六丫的这个台阶,康陈氏心里多少顺了些,却也没再开口,而是挪动了脚步到六丫面前。 张芳因着这两位旧妯娌的出现,情绪自当受到了影响,再见到康家的人,脑海中便不禁想起了去年当家男人的那场劫难,若不是多得娘家出手相助,她和闺女当下就成了孤儿寡母了。 第139章 凌氏有喜 老李家,堂屋。 堂屋中间的圆桌面上,铺展开一张粗略描绘的舆图,这张舆图是李怀江在王大人府上看了几回后,在家中提笔仿照描绘出来的。 舆图上是淄州各大府县的地势分布,普通百姓私藏舆图是大罪,所以这张图李怀江稍稍改变了画风,图上的标明也用简短的外语标明,只有他们夫妻俩才能看懂舆图的分布。 当下他们作坊的供应渠道已遍布了大半淄州的酒楼饭馆,每供应到一处,李婉就在上头用笔画上一个圈作为标记。 思婳轻轻敲响了堂屋房门,李婉从图中回过神来,把桌上的舆图卷了起来,回头见屋门外站着的是小姑子。 “进来吧,可是给你二嫂把完脉了?” 思婳脸上难掩喜色,微笑点头“是的大嫂嫂。” 眼见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李婉也猜到了几分“晚些等你二哥回来的,你亲自把这好消息告与他。” “嗯嗯!” 二房多年子嗣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喜讯,想必李怀河夫妻俩该是高兴坏了。 “大嫂嫂,我去翻看师父留下的医书,给二嫂开几方安胎的,再让二哥拿到县城给大夫看看。” 思婳不敢托大,开出来的方子得需正经大夫验证才可用药。 “好,去吧。” 打发走了小姑娘,李婉脸上也挂了几分宽慰之色,将舆图放回正房,转身去了后头的院子。 当下凌氏怀了身子,且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胎,家里的活计定不能让她多过沾手,需得寻摸请个做饭洒扫的婶子到他们家中做活。 后头的作坊小院请了一位给工人烧饭的婶子,据四虎他们说这位李婶子烧的饭菜极好吃,李婉便想托这位李婶子介绍家里会烧饭的妇人,帮他们老李家做工。 李婶子听说有新活计,再想到自家的弟媳妇烧的饭菜比自己还要好吃,当即就应承了下来,不到两刻钟李婶子就把自己的弟媳妇给带到了老李家。 李婶子的弟媳方婶子面相很是和善,身子骨看着是会劳作的妇人,李婉大至与方嫂子说了老李家的活计,每日家里的洒扫、洗衣、做饭,方嫂子都满脸迎笑的应承。 李婉先让方婶子今晚烧一顿饭,若是烧的饭菜合适他们家人的胃口,每月工钱二百文,一个月后再涨一百文,方大嫂听说有这么多的工钱,当即就应笑不迭,撸起袖子便到灶房大展自己的厨艺身手。 傍晚,李怀河是与李怀江一同回来的,今个李怀河到县城酒楼送货,以及结算上一批的货款,眼见天色将近,顺道驾着牛车到王大人府上接上大哥一同回来。 李怀河把收回来的账目一应交到了李婉的手上,当得知自己媳妇终于怀上了身子,当即笑得跟个二大傻似的,风风火火就朝自己屋里跑去。 凌氏只觉得这些日子困乏无力,本以为是气候生变引起的身子不适,从不敢往那方面多想,她的小日子向来不准,且时有时无,更考虑不到这方面上。 半躺在床上的凌氏听着当家男人所说的话,整个人恍若入梦般,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抚摸着自己平扁的肚皮,眼泪珠子止不住往外冒“当家的……我……我们有孩子了?” 李怀河眼瞧着自己傻了的媳妇,嘿嘿上前替她把泪擦擦“别哭,咱该高兴。” 凌氏欣喜若狂地直点头“你说,咱这胎会是个哥儿吗?” “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咱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是从我媳妇肚子里出来的,我们没有不疼的理儿。” 以前怀不上凌氏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便更想自己的肚皮争气,给当家的生他儿子。 李怀河哪猜不到自己傻媳妇寻思啥,当即就转移了话题“大嫂请了嫁到咱族里的方婶子来家里烧饭做活,让我与你说多养着,平日里无需你操劳家中琐事,若有精神头的,便看几本账册。” 凌氏感激大嫂的体贴,直点头不迭“嗯嗯,我省得的。” 这是他们二房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她定要好好护着身子,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给生下来。 ---------- 晚饭,老李家小院。 方婶子烧饭做菜功夫极快,一个人烧火烧菜全能包揽了,当老李家所有人都入了座,方婶子紧张的立在一旁,等着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这是至关于她能否得到老李家这份活计的时刻。 李婉见方婶子仍站着,便道“婶子你别见外,坐下一块吃,咱都是庄户人家没那许多的规矩,你若是日后在这做活,就同我们一起吃饭。” 得了李婉的话,方婶子不敢推托,忙点头笑应“哎。” 陈氏先是夹了块红烧排骨,尝了味,当即眉头一挑,忍不住又多夹了一筷子。 方婶子坐下后,仍一脸的忐忑,见女桌这边都没有嫌弃的表现,再有男桌那边也没有说不好吃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李婉也觉得方婶子烧的排骨味道极好,便连小明昭也多吃了几块。 方婶子虽会烧饭菜,可家里日子紧巴,今个在老李家灶房看到这许多肉和骨头,她也是担心烧不出好味道来。 当下坐着一起吃,她连一口肉都不敢多夹了吃,还是凌氏关照于她,见她不夹菜,往她碗里多夹了几块肉,这让方婶子即感动又感激无比。 好不容易等一家子人都吃完了,方婶子又张罗着收拾碗筷,李婉这才与她说让她日后都来家里做活,方婶子得了准信笑得快合不拢嘴,手脚越发麻利地把碗筷清洗完了才回到家中,把好消息告诉家里的人。 方婶子嫁的是李氏的李仲叔家,家里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少得她一个妇人在家里忙活也不碍事,得知方婶子有了这么个好活计,家里人都是高兴的。 再有方婶子的方氏族里人少不得眼红的,以往方氏仰仗着前里正,在村子里横行着走,自从长留村改革换面之后,方氏一族也渐渐看明了形势。 当初方婶子因家境所迫,二十好几才嫁给了李氏,被不少族里的婶子媳妇子看不起,当下风水轮流转得快,那些方氏族人少不得要与方婶子多有联络。 要知道方婶子比其他长工还要来得体面,是直接在老李家做活计,成日接触的都是老李家的人,得了脸也能说得上话,若日后有着好的,肯定少不得帮扶身边人一把。 第140章 陈氏怒怼康婆子 这日,陈氏突然一把将长案桌上的几盒糕点当着众人的面扫落地上,当即引起了一场宣扬大波,排队卖鸡鸭蛋的各村村民窃声顿起。 “这位大妈,我叫你一声大妈是给你留了脸面,别给你脸不要脸,当真以为我们李、张两家的小姑子好欺不成。” 康婆子被陈氏兜头兜脸的破口大骂,脸色顿时涨红一片,与她前来的两个儿媳康陈氏以及赵氏眼看婆母被辱,也是气得浑身哆嗦。 张芳隐忍着心里的怨愤,被康家婆媳仨的没脸没皮气得匀不过气来,面前还排着许卖鸡鸭蛋的村民,这事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大。 “我们张家与你们家已无关系,请你们离开。” 康婆子以为自己拉下了老脸,却没曾想张氏这个贱人还拿起了乔来,“好你个张氏,我是你婆母,砚哥儿的母亲,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 康陈氏“二弟妹,再怎么说二叔是咱康家的儿子,你这么对娘,是要置二叔的颜面何地?” 有了康陈氏的开头,赵氏也搭腔“就是,以往你在康家,咱康家也没做啥对不起你们夫妇二人,怎的还把自己家人当仇人来看的。” 康家婆媳三人的话,立马让在场不明所以然的村民们拂声一片,在他们眼里,李、张两家如今是长留村里最得脸的人家,买卖做得好,还有个考上秀才的李老大,原来背地里竟如此对待自家的亲戚。 瞧着这两家人平日里对谁不是笑脸相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面对村民们的议论声,张芳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你们莫要太过份。” “我们过份,我是你婆母,怎么就过份了。”康婆子拿出以往压制张芳的气势来 陈氏在旁都快听乐了,她可不是个怕事的主儿,“我呸!就你们康家做的那起子丧良心的事,还敢颠颠跑到我们家面前摆起长辈架子,来来来,竟然你们几个不要脸,我便让乡里乡亲们都听听,你们康家都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儿。” 在场众人一听陈氏这话,吃瓜心起,纷纷竖起了耳朵。 康婆子和康陈氏几人一听陈氏这吆喝劲,不禁打了个激灵,大感不妙。 秋灵已经悄悄退出了长案桌子外,正巧看见六子也在旁急得手足无措,当下院子外头乱成这样,且都是妇人居多,他一个男人又不好插手驱赶。 秋灵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六子哥你守好这,我到前头找婶婶。” “好~” 今日李怀江陪媳妇带着两个姑娘一块到县城,雇佣的马车缓缓回到了老李家小院,李怀江先下了马车,回头仔细扶着李婉下来,再把小妹思婳和小闺女明昭搀下车。 李婉付了马车夫路子钱,便看见秋灵神色匆匆的从后头跑了来。 “婶婶。” “怎么了?” “张婶婶她~”六丫也不知从何说起,事态又紧急“婶婶,有三个自称是张婶婶的婆家长辈在咱后头院子寻张婶婶的不是。” 听到这,李婉眉头不由紧了紧,回过目光寻李怀江,发现李怀江正一脸冷凛地看向张家院子门外。 顺着目光视线看去,就见张家紧闭的院门外,站着一老头和两个男人。 李婉认出这三个人,康家老头和康家老大老三,想起前几日陈氏说起康家大儿媳以及三儿媳来卖鸡蛋的事,李婉便猜事出反常必有妖,从前康家村再有人来他们家卖鸡蛋,也没见过康家人来的。 “好,婶婶知道了。” 秋灵闻言点头道“婶婶,那我先回后面院子了。” “好!” 秋灵这大半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小丫头心思聪颖,处事也有了章法,且一心向着他们李家,由此,李婉心里欣慰的同时也庆幸当初把这两孩子留在他们李家。 “婳儿,你先带昭儿进去。” 两个丫头手里提着好些零嘴食盒,知道大人们有事处理,两姑娘乖巧地点头应声。 --------- 这边,康老头和康家老大、老三回头便认出了李怀江,三人不由地同时一怔,倒是康老头先反应过来,笑脸相迎。 “孩子她大舅……” 康老头对李怀江这不见外的称呼,弄得李怀江和李婉胃里一阵翻涌。 “这里交给你,我去后头看看。” 李怀江回眸看着媳妇,点了点头“好。” 康老头见这夫妇二人不曾给他们父子仨一个笑脸,再看李婉转身便往后头去,不住开嗓“孩子她大舅母……” “康老爷子,不知你们此番前来是为何?”李怀江打断康老头的声音 康老头被问得一滞,一旁的康老大和康老三脸上也是复杂难言,去年院试他们两人没能考上,倒是李家这个老大竟考上了廪生。 李婉缓步来到了后面,就看见秋灵和六子二人让围拢在一块的村民们散开重新排好队形。 这些村民们因听说了康家那起子歹毒不要脸的事,当下对康家婆媳三人鄙夷到了极致,有的不怕事的婆子婶子媳妇子当面就淬了这婆媳三人一口。 气得康婆子脸色涨得铁青,跌脚大骂,而她的两个儿媳妇则羞愤不已,恨不能当场扒了个地缝钻了了事。 陈氏数落完康家三个不要脸的女人,心里一阵畅快不已,抬眼见到大嫂前来,立马又来了精神头。 “大嫂!” 众人闻言回头就见李婉款步而来,李婉先是对那些与之交好的村民婶子们迎笑招呼,再扫到地上那几盒子打得稀碎的糕点,目光也不由地微微凛起一道冷芒。 张芳见到李婉,心里的委屈顿时如泉涌般,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李婉没把目光多停留在张芳的身上,倒是对陈氏扬起一笑“三弟妹,干得不错。” 陈氏被当场表扬,心里欢喜到不行“大嫂您放心,有我在,这三个不要脸的伤不得芳姐。” “你这贱人,说谁不要脸呢?”康婆子气愤地就要扑向陈氏 陈氏半点不惧,双手插腰挺起了胸脯,隔着长案与之对视“死老太婆,你才是贱人,不要脸的老贱人,我呸呸呸,贱人贱人……” 康婆子被气了个抑倒,立马冲身旁的两个媳妇道“老大家的,老三家的,给我扒了这贱人的皮。” 康陈氏和赵氏再不愿,也不能不听婆母的话,只是未待她们撸起袖子,李婉便冷冷地呵斥道。 “你敢!” 第141章 李婉大打出手 在李婉的冰冷呵斥声下,康陈氏和赵氏身子皆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往陈氏靠近半步。 “六子,把院里的婶子都喊出来,将这三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丢出咱村子。” “好的,夫人。” 康婆子自当见过李婉,从前这个小妇人到过他们康家,可那时瞧着明明是个温吞懦弱的性子,如今倒仗着自家男人秀才得势,说起大话来都不怕闪着了舌头。 “呵,不过一个秀才媳妇,也敢在老婆子面前摆谱,咱康家可是出了两个秀才儿子,比你们李家威风。” 康婆子说着,趁李婉不备朝她扬起手来,然,下一秒就被李婉一个反手压在了后背。 “唉哟喂,我的手……李氏,你松手。” 康婆子疼得老脸紧皱,呼呼大叫,一旁的村民们看了都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不过一个区区康家,还入不了我老李家的眼。” “唉哟,疼疼疼……老大家的老三家的,你们还愣着干嘛,老婆子的手要被这贱人折断了。” 康婆子这么一喊,早前被吓得恍神的康陈氏和赵氏立马朝李婉扑来。 李婉抬起一脚踢往康婆子的腰身,将她踹倒在地,接着一个抬手擒住了康陈氏扬起的手,另一只手快速地扇了赵氏一个耳光。 赵氏被这一巴掌当场打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双眼羞愤地看向李婉。 李婉紧接着也给了康陈氏一个耳光,觉得还是不够,又加了一个,直把康陈氏打得发髻散乱,双颊红肿。 “你……你居然敢动手。” “打的便是你。” 说罢,李婉一把薅住康陈氏的发髻,扯得她直不起腰身来,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 “娘~娘救我~~”康陈氏吃疼地朝地上爬起来的康婆子求助 李婉狠狠地剜向康婆子,“我劝你安分点,不然你这副老骨头可不禁踹。” 康婆子这会子是又惊又怕,扶着老腰唉哟唉哟的骂,却被李婉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康陈氏,以往就数你最不是个东西,从前你打了我芳儿表妹几个耳光,今个我就还你几个,也算是把这笔账清了。” 说罢,李婉抬手又是啪啪几巴掌,打得康陈氏嘴角直渗血。 那些在旁排队的村民半点不同情康家婆媳三人,当下听说康陈氏还曾殴打过妯娌,更觉得李婉给她的这顿打是康陈氏活该。 李婉最后一个巴掌落下,康陈氏俨然已经被打得瘫倒在地上,捂着脸痛哭不已。 赵氏刚才挨了李婉一个耳朵,本是气恼的,可当下对上李婉朝她直射而来的怒火时,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想干嘛。” 李婉一记微笑勾唇,下一秒已经薅住了赵氏的发髻,又是一个耳朵。 “你以为你躲得过吗?苒儿从前好歹也叫过你一声三婶,你是怎么待她的?” “别以为你做过的事就这么算了!”说罢又是一记耳光 赵氏当即痛哭出声“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 李婉冷笑地弯下腰身睨着赵氏,薅着她头发的手紧得几乎要扯下头皮“你说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像当初苒儿求你的样子?” “我们李张两家的姑娘是让你们康家这些不要脸的糟践的?”李婉越说越气,用力将赵氏的头发薅得更紧,疼得赵氏险些昏死过去。 康婆子被李婉打人的架式吓傻了,嘴皮子不再敢骂,哆哆嗦嗦的往后退开几步。 连着打康陈氏和赵氏近十个耳光,李婉觉得手掌心都有些发烫,不由地甩了甩手,冲康婆子道。 “对了,你们家还有个四媳妇对吧,她倒是个聪明的,今日没来。” “你们李家欺人太甚,我们康家不会就这么算的。” 李婉微笑“我劝你们别算,毕竟从前你们康家如何欺我表妹两口子还有他们的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们都得讨回来。” “你……李氏你好大的口气,放开我……你们是谁……” 康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院里闻讯赶出来的几名李氏婶子从身后架住,其中一人还拿来了绳索将康婆子的双手反捆在身后。 “你们,你们这些丧良心的……” 李婉松开赵氏的头发,赵氏当即就跌坐在地上,嘤嘤痛哭。 “劳烦婶子们,这两个女的也一块绑了。” “好嘞!”李婶子在院里听说了外头的事,差点就拎菜刀出来。 有了李婉的吩咐,以李婶子带头的几位婶子媳妇子没有不应的,一把将地上的康陈氏和赵氏揪了起来。 康婆子嘴里被塞了破布,怒瞪着双眼,唔唔唔的发出恶毒的声音。 李婉“你们康家倒是打了个好算盘,趁着今个我家老姑和姑父回张家村喝喜酒,以为没有他们二老的撑腰,我芳儿表妹两口子就任由你们康家揉圆搓扁的。” 李婉上前拍了拍康婆子的老脸,“笑话,即便我家老姑与姑父不在,还有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在我们家跟前,还想摆起你们康家从前那套谱?我劝老太婆你别痴人说梦,不说康砚如今已不是你们康家子,当初你们弃了他便想到有今日,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若再敢迈一只脚趾头进长留村,不说我们家,我们村子里那些叔伯婶子,也不会放了你们康家。” 李婉这话一出,队伍中就有几个李氏婶子扬声应道“对,来一次打一次。” “好不要脸的一家子,当初丧尽天良的连儿子的命都不管不顾,如今还巴巴跑来讨好,我呸,打你们都是轻的。” “对,这里是我们长留村,由不得你们康家撒野。” “要我说,以后康家村的人来卖粮食,一个都不让他们进咱村子。” “没错,我们长留村与康家村势不两立。” 随着李氏族里的婶子们发话,有的外姓村民婶子也忍不住补上几句,当下他们村子靠着老李家得了多少的实惠,不趁这个时候表态露脸更待何时。 然,队伍里便有几名从康家村过来卖鸡蛋的媳妇子,耳边听着这群起奋昂的话,尴尬地把脸埋得更低,深怕被认了出来,心里对康家婆媳的怨恨不可谓不深。 更有其他村的婶子媳妇子听了都纷纷加入了战队,当初康砚的名声十里八乡谁家不知道,是他们这里唯一的书塾先生,有这样的好儿子,康家人竟还能干出那起子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老李家前头,康家父子仨没能见到康砚,反而被送货回来的李怀河和四虎抄了家伙好一顿揍,不过他们俩还是手下有数的,每一棍都只揍到康老大和康老三的身上,没动康老头一根头发丝。 毕竟这事再如何闹,康老头是康砚的身生父亲,若真打了康老头,康砚的脸面也过不去。 康砚在几个孩子的屋里默默的听着院子外头两个兄弟的疼嗷声,心情却无比的平静,从前的种种早已如过往云烟,从康家弃他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对老子娘以及那几个兄弟留有半份的情念。 第142章 前往淄州 老李家,堂屋。 李婉动作娴熟地拎起架子上的水壶,将热水浇入茶碗,眉目微垂,耳边听着张芳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声。 轮椅上的康砚垂着头,想云几句又不敢云的样子。 李怀江睨着这对小夫妻,只觉得一阵牙疼得紧,见媳妇给自己泡了碗茶,高压的情绪才敛了敛。 “今个康家这事即便了了,日后你俩再这般心性处事,我看,倒不如早早把苒儿交到咱李家代为教养,没得日后张家连个能担事的都没有。” 李怀江此话一出,康砚和张芳齐刷刷的抬起头来,眼底的慌意更甚。 李婉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就听闻张芳急切地道“大哥,我……我,苒儿她还小。” “便是趁孩子还小,没得让你们教出一副软弱的性子,苒儿日后定是要留在张家招婿,难不成你们还指着未来的女婿替你们撑起张家的门户?” 张芳被李怀江这么一质,当即就却了声,着急忙慌的将视线投向相公康砚。 康砚犹豫半晌,实则他也明白他们夫妻俩的短处,如若闺女也随了他们夫妻的性子,对苒儿的未来百害而无一利。 可孩子都是父母心头肉,且苒儿是他与娘子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他想苒儿得到更好的教导,却也舍不得让孩子离开他们夫妻俩的身旁。 “大哥,我与娘子日后定会改了这软弱的性子,绝不辱没了您对我们夫妻的教晦,苒儿我也会好生教养,不会让她随了咱如今这般。” 张芳见相公表了态,心稍稍安了下来,苒儿自打生下来,便是她手把手拉扯长大,做为母亲怎可忍受得了孩子自小离开身边。 张芳连连点头附和,殷切地看向李婉“大嫂嫂,今个是我不对,我不该有了兄嫂的倚仗还被康家妯娌所欺,更不该在三弟妹与大嫂嫂为我出气之时不作声,大嫂嫂我日后定会改了这薄弱的脾性,大嫂嫂,苒儿她……。” 李婉眼见张芳又要冒眼泪珠子,无耐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行了,没人把你们的孩子夺了去,你大哥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没听懂?你们当初在康家若是性子刚硬些,康砚能落得这般下场,你们母女又能被赵氏几人欺负狠了?” “今个我同你们大哥话便撩在这,不管是为了老姑,还是为了苒儿,你们夫妻该有个数,好比今日,若没有你三弟妹,你可有想过,康家从此之后怎么看张家,怎么看待咱李家?在他们眼里,我们李、张两家便成了他们随意揉圆搓扁的玩意儿,日后再有个什么事,随时都能上门来闹上一场这样你俩便能妥协了。” “莫要试图唤醒狼的良心,对狼而言只会想尽办法把你们分食个干净,到那时,你便再哭湿几条帕子,只要你身上还有一口子肉,也赶不走这群狼。” 李婉的形容很粗俗,只有粗俗才能把张芳两口子吓醒。 果然,在李婉体切的形容描述下,康砚和张芳瞳孔猛缩,心里的震惊与害怕不言而喻。 小两口在李怀江俩人的敲打以及提醒下,深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待打发走这小两口,李婉才忍不住嗤笑出声。 “还好老姑今个不在,不然她老人家指定能气出个好歹来,我就不明白了,以老姑的性子怎能教出张芳这样的脾性。” 李怀江“康砚毕竟自小埋头于书中,对人情庶物不通表达,本性过善,康家两个老头西便掐准他这点。” 李婉点了点头“再有张芳遇事便抹泪,但愿苒儿不像他爹娘那般无用吧。” 说到这,夫妻俩齐齐的叹了口气,心好累! --------- 时光眨眼飞逝,临近秋闱之即,这日上晌来了三辆马车候在老李家院门外,四虎、五虎二人将李婉收拾出来的行李箱子,一箱箱的抬到后面那辆马车里。 怀溪和思婳分别牵着侄儿们高高兴兴地整装出到院子,因为他们将跟着大哥大嫂嫂一块到淄州城见世面。 陈氏和张芳带着秋灵在后头院子忙活,已经显怀的凌氏怀里抱着丰哥儿,身旁跟带着秋生,送别至院门外。 李婉看了看凌氏渐渐隆起的肚皮,“你如今怀着身子,后头院子人员杂乱,便安心呆在自己家院里歇着,每日等小芳将账目送于你核对。” 凌氏点头“我省得的大嫂,您也要注意身子。” 李婉莞尔一笑“嗯。” 这边,李怀河已经把三个小子牵上了第二辆马车里,李怀溪和六子一早送货去了府城,家里就只剩李怀河一个男人,李怀江免不得多交待于他几句。 “大哥,您放心,我会看好家门,等你与大嫂回来。” 这次大哥到淄州参考秋闱,李怀河相信以大哥的好学识定能中举。 “好!”李怀江见此,也不再多言,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 再有看向一旁轮椅上的康砚,“我交予你的那些书,记得各抄两份,日后都是有大用处的。” “好的,大哥。”康砚笑得真切 前些日大哥又拿了好些书托付于他抄录,康砚已经翻看了好几本,都是难寻到的好书。 李怀江自然知道是好书,都是他从王大人府上暂时诓借出来的,待他与媳妇从淄州回来,还得把书给人家还回去。 方婶子从灶房里提了两个食盒出来,食盒里都是她赶早做出来的肉包子,还有馍饼。 李婉接过一个食盒,一旁的四虎极有眼力把另一个也接过来。 “方婶子,这段时日劳烦您多看顾着咱家院子。” 方婶子笑得殷切“好嘞,你别担心,婶子我定会替你把家中伙食打点好,有婶子在也不会让外人扰了怀河家的养胎。” 这边,李怀江已经把思婳和明昭扶上他们坐的第一辆马车里,回头接过媳妇手中的食盒。 “我们走吧。” “好。” 在李怀江的搀扶下,家人的目送下,一行人三辆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思婳毕竟是个大姑娘,头一回跟着哥嫂出远门,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与小侄女明昭时不时便撩起窗帘子往外朝。 好在他们第一辆的马车较大,不然也坐不了四个人,再有李怀江还是个男人。 李怀江打从上马车开始,便一直注意媳妇的情况,好在李婉这次坐了大半日的马车也不见头昏想吐的。 第143章 到了淄州新宅子 老李家雇佣的三辆马车随着知县镖队出发,经过两昼一夜的长途跋涉,他们的马车终于在淄州城门外脱离了镖队,淄州作为省会大州,城内繁华宣闹自不必说,手持兵器的城门守将严肃魁梧得让人肃然起敬。 两名守城兵检查了四虎五虎送上来的路引,才面无表情地挥手让马车进入城内。 马车里的孩子早已按捺不住性子,撩开车窗帘探头外看,无不被眼前的热闹大街所吸引。 “小叔,大哥,我看到卖糖酥的铺子了,还有糕点铺子,还有还有,我看到有个小孩手里拿了串糖人,意哥儿也想吃糖人……” 铭意显然都被自己说馋了,咂咂嘴把嘴里的口水咽下。 铭笙和怀溪眼睛里都泛着精光,他们倒没往吃的上面注意,而是被比知县还要繁华的大街给吸引。 前面那辆马车里,思婳和明昭都趴在了窗帘子上,两双漂亮的眼睛里噙满了对大街上美丽的景象的向往。 途行的一夜,李怀江自然是到后头的马车与三个小子睡,白日赶路时才回到前面的马车陪着媳妇闺女。 李婉想到这两丫头当下并未有乔装,不免有了丝顾虑,“婳儿,昭儿,先把帘子放下,等咱落脚安顿的,再带你们到街上游玩可好。” 两个小丫头当即点头应声不迭,脸上的喜悦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李怀江自当知道媳妇的忧心之处,抿起嘴角握紧了媳妇的手心。 李婉看了看他,就盼这个男人来年一切顺利,眼瞧家里两个丫头渐渐大了,没有官身加持,怎能护得住她俩。 进了城门后不久,坐在头一辆马车辕座上的四虎机灵地注意到路旁不远处候着的两个男人,一名年纪稍大些的是掌柜装扮,另一位应是小伙计的打扮。 四虎先是跳下马车,上前与两人搭话,很快那名掌柜脸上露出了笑来。 马车停歇,李怀江撩起了车窗帘子,就看到四虎把二人领了过来。 那名掌柜见到李怀江的黑容,果然如少东家的描述一致,黑得够耀眼。 “小的见过李秀才!” 李怀江知道眼前这位应是张秀才安排迎接他们之人,张秀才在送来的最后一封书信里提及,这段时日他将要下江南随了老子学着打理家中产业,却也不忘了安排淄州铺子里的掌柜接应他们的到来。 “这位掌柜不必拘礼,还劳掌柜前头引路。” 掌柜见李怀江半点秀才架子没有,脸上的笑愈发真诚了几分。 “是,小的这便领秀才还有秀才娘子前往新置办的宅院。” 掌柜透过车帘注意到里头坐着的李婉,嘴上跟抹了蜜一样的甜。 李婉不由地泛起一抹不失礼貌的笑来,“多谢掌柜了。” 李怀江放下车帘子,回头便对上媳妇嘴角噙不住的笑意。 “张秀才是有心的,帮咱买好了宅院,还打点好了里头的家具一应物饰,省了咱们这些琐事。” 李怀江点头“确实是有心的。” 年前李怀江通过书信托付张秀才在淄州相看宅子,没曾想张秀才收到信件后,立马就张罗把事情给办了,宅子买的是两进院式,加之里头的家具物饰统共花了六百多两银钱。 他们在淄州买宅子的事并未告知老李家其他人,怎的也得等李怀江这次秋闱结束了再说。 那名掌柜和伙计分别跟着前头的两辆马车,引路前往他们老李家在淄州新购置的宅院。 约莫一刻钟后,三辆马车拐进了西市的住宅区域,又绕进了几个胡同口,在一座外围新颖的院门口停下。 当初李怀江便交待与张秀才,宅子地段别选得太招人眼,张秀才一应按着要求给办的。 前来应门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婶子,身后还跟了个年轻的媳妇子,看见前头马车下来的小夫妻,立马敬恭的迎了上来。 “秀才,娘子。” 李婉诧异地看着两人,就见一旁的掌柜道“李秀才,李娘子这都是我们少东家给安排妥的,少东家千万交待了小的,李秀才和李娘子在淄州的这些时日,定要好生安排一名烧饭的婆子,还有一名洒扫宅院的媳妇子,正好咱店里伙计的家眷最是信得过,才好安心把人给你们领来的,若李娘子看着不合眼缘,小的立马给您换了人来。” 李怀江和李婉闻言不由地多往那名有些拘束的伙计看去,再有那两位婆子和媳妇子也是一脸的不安,深怕被他们退货。 “掌柜有心的,这样安排挺好。” 本来李婉也是打算在淄州住的日子里临时找一名煮饭的婆子,既然是张秀才的人给安排的,应是能用得顺手。 得了李婉的话,便连掌柜在内的几人皆松了口气,脸上立即迎上了讨好的笑模样来。 “娘~~”车帘子里的小明昭显然等急了 那名婶子和媳妇子见状,赶忙上前帮着打起帘子,就见车里有两名长得极俊的小丫头。 李婉回头笑道“咱到家了,下来吧。” 两个小丫头在婶子媳妇子的搀扶下,欢欢喜喜的跳下了马车;后面几个小伙子也在五虎的搀扶下跳了下来。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院子,四虎五虎还有掌柜带来的小伙计忙不迭地将最后那辆马车里的行李物件抬进来。 铭笙惊叹地看着大宅子,昨个夜里他们便听爹提了一嘴,这次他们到淄州住的是自己家买的宅子,小家伙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老李家在淄州最富庶的地段有宅子。 怀溪:原来一千两可以买上这么好看这么大的宅子,等他长大了得努力攒银子钱,至少得攒二千两才能给大哥大嫂嫂换上更体面的宅邸。 铭意:哇~哇哇~~ 思婳和明昭水眸都是亮晶晶的,看哪哪都希奇,看哪哪都好。 “大嫂嫂,我可以带昭儿在宅子里四处看看吗?” 李婉点头“嗯哼,去吧。” 得了李婉的应允,五个小家伙如脱了缰的小野马,好不欢快地朝院子四处奔去。 这边,掌柜的还在,李怀江便领着掌柜到前厅喝茶闲聊几句。 李婉留下来安排了婶子和媳妇子平日里要做的活计,无非就是饭菜的口味,她和铭笙还有思婳喜吃辣,李怀江和意哥儿昭儿父子三吃不了辣,平日里烧菜辣子少放些,或是单独给烧一两样有辣子的菜。 掌柜姓张,是张秀才张氏的族中之人,也因着是同族的亲戚才得以谋到张家在淄州铺子里的掌柜差事。 伙计姓谭,那位婶子便是谭伙计的娘,李婉称她为谭婶子,另外的媳妇子是谭伙计的媳妇小林氏。 第144章 再遇卢子绍 小家伙们一路上簸了两日,加之到了新宅院又兴奋了好一阵,当下吃了晌午饭便都各自回到安排好的屋里歇觉。 李婉也都回到正房合个眼,李怀江趁她入睡后,领着四虎外出,将五虎留下看好院子。 李怀江此次外出是去见一位张秀才引荐的举人,这位张举人也是张氏族里的亲戚,禀着多认识人是好的,李怀江便接受了张秀才这番好意。 等李婉醒来后才得知李怀江去见了那名张举人,趁着这会子空档,将带来的一应行李箱子打开规整,从里头拿出给两个丫头备好的男装行头。 天色已然入夜,李婉见李怀江还没回来,定是留在人家中用晚饭,让孩子们都别等了,带着孩子在灶房吃了晚饭又各自回屋。 谭婶子和小林氏忙完了一日活计就会回家,待次日一早再过来收拾。 夜里等李怀江回来了,李婉把灶台上温着的热水给他打了来泡脚。 “再有几日你便要进贡院考场,事情都备好了?” “嗯,夫人不必操心,都安排妥了。”李怀江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脚。 李婉今日白天已经把李怀江要带进考场的衣裳备好了,这一进考场便是九天,吃喝拉撒全在号舍,别的李婉不愁,便是担心他的身子骨是否能吃得消。 “今个谭婶子做了几样糕点,我尝了味道不错,待你进考场的头一日,我让她多做些出来的,在外头买的我不放心。” 李怀江脚底垫着鞋面,踮着脚到炕边坐下“好,夫人安排便是。” “思婳带来了好些提神的方子,明个我带孩子们到街上,顺带把方子里的药材买回来,给你做成药丸子。” “夫人不必操劳,药丸这种东西在贡院是禁品,这个时代考试环境本就简陋,能带些糕点和水进到考场便是好的。” 李怀江没敢细说考生进贡院前带去的糕点干粮都得被辗碎了检查,免得扰了媳妇的胃口。 “好吧!”李婉同情了男人几秒“那便预祝你顺风顺水,咱家都靠你了。” “这几日你是在家里看书,还是?” “书便不再看了,之前没少看,明个陪你带着孩子到街上游玩。” “好。”李婉知道这男人做事总有他的章法,从来不必别人操心。 ---------- 次日一家人吃了朝食,小夫妻俩便领着五个孩子出门,四虎五虎随行护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的出行不免引来街上行人的注意,一是李怀江的黑皮很是耀眼,二是心里羡慕他们两口子真能生,五个男孩的生养哪是一般妇人能够做到的,且他们夫妻瞧着还这般年轻。 李婉自然不会在意别人对他们的看法,小夫妻俩一人牵着铭意,一人牵着明昭,三个大些的在旁结伴。 带着孩子出门,银子少不得花在孩子的零嘴上,什么花式多样的糖人,什么新鲜出炉的糕点,再有什么入口即化的酥糖,一样没少。 眼看到了晌午,他们找到了附近最有名气的酒楼,临近秋闱之即,大街上随处可见都是文人墨客的学子,便连酒楼饭馆也聚集了不少吟诗作赋的少年郎,很是引起了怀溪和铭笙的目光。 在两个小家伙眼里,等他们日后长大了,许是也跟这些个赶考的学子们一样,穿得人模狗样,话里成章成套。 他们四个大人带着五个孩子过于出众,到了酒楼李婉便询问了店小二可有空置的厢房。 “李秀才,李娘子。” 一行人随着店伙计走上二楼厢房之时,在转角的楼梯处遇到了一名不太想遇到的人物,——卢子绍。 “卢公子!”李怀江礼貌的拱了拱手 李婉只是礼貌的回以微笑。 卢子绍身后跟着两名随从,同样是一看便有些底子的跟班。 他们是没想到在淄州也能遇到卢子绍这糟心的玩意儿,好在思婳和明昭被她精心乔装过。 “没想到在此竟能遇到李秀才和李娘子,想必李秀才此次前来淄州,定是来参加今年的秋闱。” 眼看楼梯上上下下的人,李怀江嘴角轻笑,道“正是,我与内子领着家中小儿到此用饭,就不与卢公子多作言说。” 卢子绍看得出来李秀才夫妻二人不愿与他或者是与卢家深交,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之意,面上却礼貌地扬起嘴角。 “好,小生也不叨扰了李秀才,改日若是再有缘份相遇,小生再请李秀才赏脸吃个便饭。” “那在下便先谢过卢公子。” 待李怀江一行人往楼上迈去,卢子绍仍驻足在楼梯的转角,默默地回眸看了看他们一家人的背影。 好半晌才回过头来,领着两名随侍离开了酒楼。 到了厢房,李婉让伙计报了菜买,随意点了几样他们以前没吃过的菜品。 李怀江看出李婉因着卢子绍影响了心情,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交给一旁的四虎,给他使了个眼色。 四虎当即会意,拿起荷包起身出了厢房,寻了伙计打听这家酒楼是否与卢家有关联。 期间,李婉默默地看着天真懵懂的思婳,将将十二岁的小丫头,眉眼越发张开,虽身着男装,仍掩盖不住她的好相貌。 李怀江在桌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 当着孩子的面,李婉自然不会提及不该有的话题,点头会意一笑。 随着饭菜端上来,四虎也回了来,把荷包交还给了李怀江,在五虎身旁坐下。 四虎只用了荷包里的一两碎银角子,便打听到了卢家确实与这家酒楼有关联,这家酒楼是卢家与淄州大户邓家合作开的产业。 得知了这一消息,李婉当下便决定,这家酒楼日后他们家是不能再来了。 下晌,一家人回到宅院,李婉就与小家伙们下了禁足令,在李怀江秋闱结束之前,他们都不能随意迈出宅子一步。 为此,只有小铭意觉得快乐的小泡沫说破就破,他还想着明日再让爹娘带他到街上买糖人呢…… 眼看离秋闱没剩几日,多拘着些孩子是好的,也免得在此之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第145章 瘦马外室 秋闱当日天未亮,李婉便早起给男人打点,因着他们家的宅子距离贡院考场不远,步行两刻钟就能到,所以没雇佣马车。 孩子们都还没起来,李婉留下五虎在宅子守着他们,自己与四虎陪着男人步行前往贡院。 天才蒙蒙亮,贡院就已经迎来了大批送考的亲眷,将贡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李怀江接过李婉和四虎手中的包袱。 “夫人,等为夫回来。” “平安。”此时此刻,李婉只愿李怀江这九日在贡院号舍里平平安安度过。 李怀江微笑“嗯。” 目送男人走进贡院考场,接受衙差的搜身检查,直至李怀江的身影渐渐被陆续前进的考生淹没,李婉仍久久收不回目光。 “夫人。”这时,四虎提醒她该离开。 李大哥早前便交待予他和五虎,这些日定要守好夫人和孩子们,当下秋季早晚气候微凉,没得李大哥不在,夫人因此受了风寒的。 李婉回过神,点头“我们回吧。” --------- 未待李婉回到自家宅子,天色已然亮起,路来的路上李婉在街角的铺子买了几份馄饨,想着孩子们还没吃过这种皮薄馅厚的馄饨,买回来了他们也该醒了吃。 果然,当一群小家伙吃到馅厚多汁的馄饨,个个都直称美味不迭,尤其是最好吃的铭意,还觉得一份吃得不够过瘾的。 这一刻,李婉信了那句外甥随舅,铭意跟顺子的性子十足相像,都是馋在了嘴上。 之前与顺子互通书信,得知顺子和三个虎在军营一切安好,她给寄去的衣物和变蛋顺子也都收到,尤其是那变蛋,傻小子在信中直夸美味不可方物,还说就连段将军尝了都直夸好吃。 李婉收到了信,当即又打包了两百颗变蛋送到镖局托寄于军营,无他,就因着段将军的夸她便没理由不送的,她做姐姐的无非就是想弟弟在军营中有个人多照应着。 四虎和五虎得知三个结拜兄长跟着顺子大哥在军营中混得好,他们虽有羡慕,但也有了打算,顺子大哥在信中千万交待了他俩要护好李大哥和夫人,四虎五虎自当是应下的。 且他们都看得明白,李大哥这一步步的晋级科考,指定日后能当上大官,他们俩安心呆在李大哥和夫人身边,日后也不会比三个结拜大哥差到哪去。 这日,李婉在前厅看画本子打发时间,小林氏迈着小碎步前来通报隔壁的邻居上门相见。 提及这位邻居,他们落脚后倒是特意拜见过一次,算是互通了邻居之情。 邻居姓刘,当家的主母亦是姓刘,刘家也是生意人家,在淄州经营了两家不错的首饰铺子,之所以住得较为偏僻,皆是因刘嫂子是个喜静的性子。 与李婉打过一两回交道的刘氏,很是喜欢李婉的豁达性子,难得想与年纪相当的媳妇子深交。 刘家共育有一儿一女,长子早两年已成婚,小女今年将将十岁,李婉上回见过刘家的小女儿,长相端正,性子活泼,是个懂得眉眼高低,礼仪周全的小姑娘,可见刘氏平日里花了心思教导这个闺女。 刘氏今日把小女刘娇也一并领了来,李婉起身前去相迎。 “嫂子今日可有空闲到咱家来坐坐。” 刘氏温婉一笑“正是闲来无事,才想前来与妹子你说说话。” 刘娇随着母亲到了前厅坐了一会子,李婉就让小林氏领刘娇到后面的院子与思婳明昭两个小丫头玩儿。 李婉注意到刘氏眼皮底下的青乌,给她沏了碗梅子茶“嫂子最近可是没休息好?” 刘氏闻言先是一怔,想到自己这副面容,不由得有些尴尬,又不禁露出几分愁容来。 “唉~,既然妹子都看出来了,便不要打趣于嫂子了。” 李婉眨了眨眼,将瓜子移到她面前“嫂子可是有烦心事,若是不嫌弃妹子,可否说与妹子听听。” 刘氏闻言又是长长的叹了口子气,“咱做女子的,自打出生便不由得自己作主,从小随父,出嫁随夫,夫死随子。” 李婉抿茶间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据了解刘氏的丈夫还活得好好的,成日里为着两个铺子的生意,忙得早出晚归的,刘氏咋突然来了这番感悟。 “妹子,你莫要怪嫂子多嘴,男人啊真真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他们嘴里头说的话,我们女人当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全了的。” 李婉:…… “我家那个你也是见过的,谁人瞧着不说他是个好的,老实本份的,到头来……”说到这,刘氏不由得悲从心底来,掏出帕子擦了擦泛红的眼角。 到此,李婉再傻也能听出个所以然来,敢情这天底下又生产出一名负心汉。 这是要纳妾? 果然,在李婉的言语诱导下,刘氏宛如找到了知音天使,竹筒倒豆子般的将心里的憋屈如数道出。 刘氏的男人找的这名妾室可不是普通的妾室,而是来自扬州的瘦马,是贱妾。 贱妾也便罢了,这名瘦马被刘氏男人眷养在外足足有了五年,若不是瘦马实在受不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闹上门来,刘氏都不知自己的男人在外头养了个瘦马外室,且还有了个三岁的私生子。 若说自家男人纳个良妾刘氏并不是接受不的,可对方的身份何其让她这个正头娘子难堪,她家男人还怕这瘦马委屈才眷养在外头。 然,瘦马外室竟觉得自己见不得光彩,仗着自己受宠,前个日里竟然带着孩子找上家门来,这下子刘氏哪能受得了。 这几日,刘氏也与自家男人摊了牌面,这个外室她是死也不能让对方进门子,若是自家男人心疼自己的私生子,她倒也是个大方的,纳了进来随便给个庶子的身份名头罢了。 怎料那瘦马居然仗着孩子,非闹着自家男人做个决绝,如果不让她进了刘家门做良妾,便带着儿子去跳那护城河。 这可把她男人给急的,把刘氏给气的,夫妻俩多年的情份也在这几日里消磨殆尽,为了儿女着想,刘氏才咬牙撑着这口气。 李婉听了心里唏嘘不已,她大致知道瘦马外室为何急着进刘家门做妾,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个见得光的身份。 打着的主意便是,若刘氏是个大方的便寄于正头娘子名下做个嫡子,再不济也是刘家受宠的庶子,对孩子的未来多有加持,如果一直被眷养在外,这辈子自己的儿子永远抬不起头来。 第146章 卢子绍终 九日的秋闱科考对外头的人来说眨眼飞逝,李婉早早便与众多元生亲眷候在了贡院考场外,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摩古代学子出闸的场面,简直如同丧尸出笼般恐怖。 蓬头垢面神情恍惚以及身上散发着酸嗖臭味都是轻的,竟还看到衙差从里头抬出两三副盖着白布的担架,这不由得让在场等候的亲眷们惊悚得浑身发颤,皆都不敢上前掀开白布认领尸首。 李婉的心情也为之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掐紧了虎口,努力掩饰慌意的水眸一瞬不瞬地眺望着出口处,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边,衙差们高声吆喝亲眷前来认领尸首,见始终无人靠近,其中一名衙差从怀里掏出记有元生尸首的名字的纸张。 “李……” 然,在衙差念出第一个姓氏时,李婉整个人不由地往后一步踉跄,便连其身后的四虎也为之虎躯一震。 但李婉相信李怀江不会这么差劲,果然,衙差念出的全名是一名叫[李金水]的元生,不久,就听见一对瘦弱的老夫妇凄厉地扑倒在那名元生的尸首之上。 这时,四虎止不住兴奋的呐喊出声“李大哥出来了,夫人,李大哥在那……” 四虎的这声吆喝,便连淹没在众多元生之中的李怀江也听见,寻着声源李怀江很快挤了过来。 终于见到李怀江全须全尾的从考场里头出来,李婉嘴角止不住泛起一抹灿笑。 李怀江相较别的元生要好许多,松乱的发髻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潦草,以及这几日里长出来的胡子让他看着有些憔悴,四虎极有眼力见地接过李怀江手里提着的包袱。 李婉握住他伸来的手,嘴角抿着笑“咱先回家。” “好!”李怀江的声音听着有些干哑 好在李婉早有准备,把挂在手臂上的水囊取下,拧开盖子递给他“先喝口水。” 李怀江接过,一口气灌了大半水囊,才吁出一口长气,看着媳妇温柔的眸光,只觉心里暖暖的。 把水囊盖子拧上,李怀江握紧了李婉的手,微笑道“走吧。” “嗯嗯。” 在喧闹的贡院门外,他们显得格外的温馨低调,携手并进。 --------- 淄州宅子 谭婶子早早熬好了养胃的红枣小米粥,待李怀江梳洗完后,李婉把粥端到了正房屋里。 李怀江囫囵的喝了两碗,在李婉的注视下躺到炕上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李婉知道他累狠了,期间一直没敢扰了他,又怕他醒来之后饿,特意让谭婶子在灶台上温着一瓦罐鸡汤。 待李怀江养足了精气神,已是次日的下晌,李怀江醒来想吃面,李婉让谭婶子做一碗鸡丝汤面,里头还窝了个金灿灿的鸡蛋。 小夫妻俩心照不宣都不提及秋闱考场内的事,更多的是聊到李婉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比如她趁着空档期间,在淄州签了两家生意还不错的酒楼,又比如卢子绍死了…… 那日,她领着四虎与某酒楼的掌柜在厢房里边喝茶边谈论合作契约,从隔壁厢房里传来一副熟悉的争论声。 很快李婉就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卢子绍,在争论声中也得知了某些卢家较为隐私之事,与卢子绍在隔壁厢房里的人是卢子绍的庶兄卢子健,因着卢子绍如今身体残缺,卢家家主卢员外不得已开始培养自己的庶长子作为接班人。 卢子绍背有母族撑腰,强势而不甘放过手里掌握的权势,却被卢子健字字诛心,拿他的残缺身子来说事,二人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你骂我是妾生,我骂你不能生,桌子茶盏掀得好不欢腾,直把她面前的掌柜听得眉头抽抽。 掌柜生怕隔壁厢房事态严峻,失陪了好半晌,喊来了几名店里的伙计才将卢子绍哥俩给稳住。 待李婉搞定了这家酒楼的契约订单,回宅子的路上再次巧遇这对哥俩,这回动手的是他们各自身后的随从,打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吓得一旁路过的行人鸡飞狗跳,躲闪不及。 然,就在两边随从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年长两岁的卢子健忽然从袖子里掉出来一把短匕首,趁卢子绍不备捅进了他的腹部。 其实卢子绍的不备在李婉眼里看来,皆是因为思婳的出现。 早前思婳和明昭在酒楼里坐不住,李婉让五虎跟着她们到街上买糕点果子。 回酒楼的路上,思婳打远就瞧见了大嫂嫂,牵着明昭便走了来。 “大嫂嫂~” 思婳如银铃般的嗓音不光让李婉的思绪从对面的热闹中回过神,便连对面的卢子绍也因着思婳的这一声呼唤下意识的往这边看来。 也就是这一眼,他没能及时察觉到危险的降临,被卢子健手里的匕首捅入了腹部,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裳。 当街行刺让路人无不惊呼尖叫出声,李婉本能的将两个姑娘捞入怀里,把她们的两颗小脑袋摁在自己的身上,不让她们去看这可怖血腹的一幕。 卢子健自己也被吓傻了的,松开握着匕首的手,看着沾满鲜血的手掌,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卢子绍被捅的那一刀足以致命,倒在血泊之时目光对上了对面街道的李婉,一双眼里充满了痛苦与不甘,最终死不瞑目。 卢子绍这一死,跟着他的两名随从顿时乱了阵脚,眼见卢子健被自己的随从架着逃离,他们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主子死了,作为随从哪还有命在,于是李婉就看到了无比戏剧的一幕,卢子绍的两名随从————跑了。 徒留血泊之中的卢子绍,至死也没个身边人帮着收尸,还是好心的路人前去衙门报官,以及巡视到周边的捕快帮其抬上了担架。 李婉忙拉着两个姑娘离开,其间不忘了尽量用手捂住她们的眼睛,然,李婉并没注意自己的手没捂全思婳的两只眼。 忍不住好奇心的思婳在大嫂嫂手指下露出来的半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对面血泊里的人,小丫头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不感到害怕,明明这么恐怖的画面,她竟觉得心头莫明的松快,是怎么回事。 ------------ 李怀江吃完碗里最后一筷子的面条,目光纳纳了好半晌,所以,上一世残害老李家血脉的元凶之一,就这么领了饭盒。 “如此甚好,夫人也不必再牵挂总有这么个人。” 李婉嗤笑道“还有,卢子健也没跑成,次日就被知州衙门给找出来了,他的两个随从据说反抗逮捕,被围剿的捕快当场刺死。” “知州开衙审理卢子健那日,我打发五虎去衙门口旁听,原来去年卢子绍在聊县外遇刺之事,也是卢子健在背后唆使,卢家的这个庶长子隐忍积压了十多年,一遭暴发断送了自己,也断了整个卢家命脉。” 卢员外今年五旬有余,膝下只有这一嫡一庶之子,当下一个惨死,一个审判问斩,落得个悲凉下场。 李怀江闻言,嗤笑道“秋闱开考之即,我曾听张举人提及咱这知州余大人执法公正,手段雷厉,确是一位民心所向的好官员。卢家上一世落在卢子绍手中,暗中勾结余党,谋取私利,残害百姓无恶不作,当下种种也算是卢家的报应。” 李婉点头“谁说不是呢,少了这么一个祸害在,心头就像去了块大石。” 只是有一点李婉始终想不明白,卢子绍出事基本与他和李怀江的翅膀无关,这一世是惨死在自己的庶兄卢子建之手,那么上一世卢子健为何没能提前要了卢子绍的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思婳已经在了卢家做丫鬟,因着思婳的原因,卢子绍无心接受家父的安排学习接管家中产业,一心只想着如何把这丫鬟弄到自己的屋里,为此卢员外和卢华氏是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 而这一世因着李婉和李怀江的到来改变了整个老李家的命运,有了思婳的出现,改变了卢子绍一生的命运…… 第147章 小乞儿 这日,李怀江受邀前往长风酒楼参加诗会,据说组织这场诗会的幕后之人是淄州某位豪商,前去参加诗会的都是应届秋闱结束的元生学子们。 在煎熬苦等发榜之即,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元生,难能受到如此重邀,个个无不精神抖擞的前往参加,亦都想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搏得满堂为之喝彩的好名头。 李怀江本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更愿意留在家中与媳妇下两盘棋子,倒是听张举人提及,诗会设有三环不错的奖品,其中第三环的奖品引起了李怀江的兴趣,是一本难得的孤本。 于是,李怀江露出了标志性的牡丹笑,领着怀溪和铭笙带着四虎,一行四人颠颠前去赴约。 领上怀溪和铭笙去诗会,便是让这两小子提前长长世面,至于铭意还小,便是去了也是白去,且身旁就一个四虎看着,三个孩子总是容易出乱子。 被亲爹[遗弃]的铭意,皱着副苦瓜脸很是费解,心道,爹爹他们定是去吃好吃的,不带上意哥儿,哼唧唧,好生气。 李婉强忍着笑意好生哄了小家伙一会子,最后李婉说带他到街上买糖人,小家伙才又露出笑模样来。 在五虎的跟随下,李婉领着铭意,明昭还有思婳三个小的出门,先是给他们一人买了一根糖人,路过刘家开的首饰铺子,想着这次出门回去也好给家里几个妯娌妹子还有李婆子捎带一件礼物,便带着孩子们进了首饰铺子。 刘家开的首饰铺子在淄州较有名,首饰的款式新奇多样,如电视剧那般,铺子分为上下两层,阁楼的首饰相较名贵且多是订制,李婉在一楼仔细挑选。 其中她看中了一支如意样式的鎏金发钗,而这支发钗还有一副配套的如意纹的鎏金镯子,李婉觉得这发钗和镯子最适合李婆子不过了。 店伙计看出眼前的娘子是诚心买首饰的,极有眼力见的将发钗和镯子从架子上取下来,摆在她的面前。 “这位娘子好眼力,这钗子和镯子前些日才从江南带回来的样式,款式好看寓意也顶好。” 李婉拿起钗子和镯子轻轻抚摸上头的纹路,做工细致确实是不错的。 “这套多少银钱?” “不贵不贵,钗子单买是十两银子,镯子是三十五两银子,若娘子成套买下能折惠五两银子钱,娘子要不小的给您打包这一套?” 李婉挑眉瞄了眼油嘴滑舌的小伙计,嘴角不住噙笑,“不急,我再看看的。” 小伙计原本异彩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以为是李婉嫌贵,或是被这价格吓到,可眼瞧着这位娘子衣裳虽普通,但料子却是不错的,该是殷实家境的娘子。 李婉又在摆出来的首饰中仔细挑了三支样式俏丽的鎏金钗子,与思婳一块挑选了四支样式小巧适合小姑娘配用的银发簪,一只银制的小手镯,以及两副纯金制的长命琐。 “这些,包括刚才那套钗子和镯子一同包了,不知价格可否再折惠些许?” 小伙计闻言眼眸又瞬间蹭亮,咧着嘴好半响才点头“当然可以,我这就给娘子您算出折惠价格。” 这一通下来,李婉花了一百多两,掌柜的过来收钱时,眼见李婉眼睛都不眨的拿出两张百两的银票,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结了账,五虎上前将小伙计打包好的首饰盒子拎了起来,接了大买卖的伙计好话连篇地把李婉等人送出了铺子。 手里糖人舔完的铭意又开始皱起了小眉头,抬头望着亲娘“娘,今个咱可以到酒楼吃饭吗?” 李婉:…… 铭意这败家的性子随了谁? “你爹晚些便回来的,明日咱再一起到外面酒楼吃,好吗?” 明昭舔了舔糖人,眨巴眨巴大眼看糟心的二哥,“二哥,爹爹今日没有在酒楼吃饭。” 所以,你乖乖听娘的话,明个大家一起到酒楼吃才好。 经小妹这么一提醒,铭意心里平衡了,只要爹和小叔大哥没有背着他偷吃好吃的便好。 “嗯嗯,那我们明日再去酒楼。” 李婉真想谢谢这糟心的小子饶了自己一把,这时,思婳指了指前面围拢的人群道。 “大嫂嫂,您看那里围了好些人。” 围着的人群几乎挡去了他们回宅子的道路。 “夫人,咱慢着走。”五虎在身后小声提醒 李婉微笑道“没关系!” 说罢,一手牵着个小的,担心一会子人多把孩子给冲散了。 便在他们穿过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才注意到原来墙角那跪着个小男孩,男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子瘦弱得可怜,而小男孩面前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一看便是原始卖身葬父的戏码。 小男孩不停的朝面前的人群磕头,额头上已磕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而围观的人多,却没有一人对他伸出援手。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的议论起这小男孩可怜的身世。 “我记得这小子,以往日日在东市那边乞讨的。” “哦~,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记起来了,我咋说看着眼熟,原来是东市那个哑巴乞儿啊。” “啧,一个乞儿,还是个哑巴,哪个人家会买这样的小子,没得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瞧你说的,这小子自小流浪在东市,偷鸡摸狗的事肯定没少干,哪来的干净。” “这么说,你是见过这小子偷鸡摸狗不成,哈哈哈~~~” 随着议论声,说话的几人便哄声笑起。 这时,其中一名男人冲磕头的小子笑嚷开来“唉唉唉~别磕了别磕了,你把头磕破了也不会有人出钱买你,就你这样的身份,还是省省吧。” 然,那名小乞儿充耳未闻,继续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男人见他不为自己的话所动,不由有些恼意,语气也不太好了“跟你说话呢,小乞丐,你哑了不会也聋的吧?” 男人说完这番话,连带先前与他一块议论的几人再次哄堂大笑。 五虎见李婉有意停下相看,很快就意会其中之意,装作看戏般与那几名男人插上一嘴巴。 “听你们这么说,这小乞丐长年在街上流浪,应是个孤儿,他身前躺着的真的是他亲人?” 那几个男人听闻五虎的好奇,也来了劲,“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见过这小乞丐有啥亲人的。” “可不是,以往见他都是跟一群小乞丐拿着破兜行讨为生,哪来的亲人。” “肯定是不知道打哪学来的歪心思,随便拖个死人认亲,演一把苦情戏,遇到个人傻钱多的,骗几两银子钱的。” 几个男人觉得自己的推理非常有道理,再次被自己的话惹笑了。 第148章 哇,好多钱 李婉认真地看着那磕头不迭的小乞儿,任凭围观的人群怎么唏落取笑都不为所动,如果真如那些男人所言,全是这小子特意演的苦情戏,小子的心思不可谓不深。 这时,李婉注意到思婳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兜,看把小丫头弄得同情心泛滥的。 思婳满怀期望地抬眼看了看李婉“大嫂嫂……” 李婉犹豫道“大嫂嫂不是不愿你帮人,可你知这世上人心复杂,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深思而后行。” 思婳明白大嫂嫂话里的教导意思,想了想还是坚毅的点头“大嫂嫂,我想帮他。” 李婉不由地莞儿一笑,转过头与一旁的五虎使了个眼色。 五虎会意上前掀开那白布,便见白布下盖着的是一名死去多时的婆子,小乞儿见五虎的行径,眼神不由地露出一抹希冀来。 五虎冷凛地看着他问“这婆子与你什么关系?” 小乞儿闻言当即在地上寻摸了一圈,找来了一块小石子,重重的在地上划写起字来。 “哟,乞丐还会写字呐。” “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不然咋演下去呐。” 那几名男人见此,再次起哄道。 李婉几人便看见小乞儿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划写出一个[奶]字。 思婳见状,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李婉的袖子“大嫂嫂……” 李婉知道今个如果不随了小丫头的意,这般走了小丫头定能为了些事心里郁结难受,便全了她这份好心。 “五虎!” 李婉轻唤了声,示意五虎。 五虎闻言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三两碎银子丢到小乞儿的跟前“这是我家夫人赏你的,拿了钱把你奶葬了吧。” 小乞儿眼看着甩到面前的三两银子钱,激动的眼眶泛红,忙不迭地捡起那几块银子钱重重的在李婉几人面前磕了几个响头。 就在小乞丐抬脸的一瞬,李婉总觉着有股子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一瞬即逝。 围观的人群没想到还真有人为这小乞丐买账,纷纷朝李婉几人投来目光,离得近的知道是这小妇人身旁那长得眉目俊美的小子起的软心思,往思婳身上扫来的目光更多的是难言之意。 好比看着一个不通世事,未经人间疾苦,轻易上当受骗的小傻子。 思婳被看得脸颊臊红,将脸压得更低,李婉“我们回吧。” 于是几人再次由五虎护着离开了这人群,任凭身后投来一束束灼热的目光。 直至离开人群,李婉想到方才那几个男人看向小乞丐不怀好意的目光,回头接过五虎手里拎着的礼盒。 “五虎,你悄悄随了那乞儿,瞧他是否真的把那婆子安葬。” “是的,夫人。” 如果那小乞儿没骗人,真的拿着那银子钱把婆子安葬,让五虎跟着也算护着一个小子拿着那些钱顺利把事办了;若小乞儿所行之事并非真实,也好让思婳记下这一次的心软教训。 思婳理解大嫂嫂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知道方才是自己过于鲁莽了。 “大嫂嫂,是婳儿给您添了麻烦。” 李婉闻言微笑道“不妨事,咱回家吧。” 眼见李婉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思婳这才露出笑脸来,殷切地接过李婉手里拎着的礼盒。 “嗯嗯。” 李婉让思婳走在前面,自己一手牵着个小的跟在其身后,径直往他们的宅子方向走去。 然,她们并不知道,刚才自己的好心招了有心人之眼,眼见那名跟着她们的小伙被打发走了,那几个原本起哄的男人暗地里交换了个眼色,悄摸的退出了人群。 李婉带着孩子们转入第二个胡同口,再往前走上百米的路,转入最后一个胡同就到了他们的宅子。 却在这时,前面的转角处突然出现几名男人,且脸上都挂着意味的笑容。 “夫人,小的几人瞧你方才出手阔绰,不知夫人可否也赏小的几人一点银子钱花花。” 李婉认出这几个正是方才在人群里取笑起哄的男人,眼见孩子们都被这几人吓得浑身哆嗦,立马将三个孩子护到自己的身后,才发现她们的身后也来了两个男人,死死的将他们娘几个堵在了胡同里。 “大嫂嫂……”思婳已然吓得面容惨白,把两个吓哭的侄儿抱在怀里退至墙角。 李婉伸开双臂将孩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冷眼斜睨着这几个靠近的男人。 “想要银子,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在本夫人身上取走。” 李婉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几个男人猥琐的笑声,再看李婉这般容貌,瞬间又有了另一番的主意来。 领头的男人不住的摸了摸下巴,“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哥几人哪有拒绝的理由,兄弟你们说是吧,哈哈哈……” 李婉在几人越发靠近之时,瞄到地上有一根折断的粗短木棍,伸脚将木棍踢到了手中。 那几个男人眼瞧着眼前的妇人竟有这般利索的底子,痴笑的嘴脸不由一敛。 “哟,没想到夫人还有几下子,够辣,咱哥几人喜欢。” 李婉冷眼扫了他们几个,“婳儿,看好两个小的。” 说罢,握着棍子的手已经挥向了领头的男人,只见李婉身姿敏捷,一拳一棍都宛如虚影般,看不出她使了多大的劲,却把其中两名凑近的男人揍得嗷嗷直叫。 慢慢活动开来,李婉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身段,满意地松了松脖子,嘴角噙着的笑意如同绚丽的婴栗,好不邪魅地睨着另三名浑身哆嗦的男人。 “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李婉的话,在男人的耳里如同地狱的阎王般可怖,从地上爬起的领头男人却不相信他们哥几个连个娘们都制服不了。 “哥几个,今天把这娘们给收拾了。” 说罢,几人便一窝蜂的朝李婉逼近,只见李婉眼帘微撩,再次挥动手里的木棍,配合着右手的赤拳,身姿矫健如同飞燕般轻盈,虽然自己占了上锋,可却有不知死活的将手伸向了孩子。 “雕妻!” 李婉急中生智唤出了镯中的雕妻,众人就听见破空般的鹰鸣,刺耳而又狠戾。 不过晃神间,一双乌黑的大翅膀拍掉了冲孩子伸手的男人,同时攻势凶猛的将那男人的手臂叼了起来,腾空一跃便将那男人的整根手臂撕扯了下来。 啊!!! 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嘶声,从断臂中喷涌而出的血柱子浇到了墙上地面。 思婳已然吓得闭上了双眼,护着两个小的转身面身墙壁。 在雕妻的配合下,李婉腾出了更多的心思,将另外的四人打倒在地,最后一脚踏在领头男人的脸上。 许久未动武的李婉此时也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瞅了眼立在屋顶的雕妻,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夫人,夫人饶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被踩住脸贴着地面的男人五音不全的讨铙道。 李婉用手中的棍子戳了戳那男人的胸口“一句铙便想了事,想得倒是美,呸。” “夫人,夫人,我兄弟的手断了,便当是补偿了夫人,夫人你便放了我们兄弟几人吧。” 另几个男人也是各种唉声讨饶,同时都注意到屋顶立着的大雕,惊得浑身哆嗦着寒气。 “哼,方才你们哪来的脸嘲笑人家小乞丐偷鸡摸狗的,我看偷鸡摸狗是你们吧,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不然本夫人今个就送你们到地下捡元宝。” 被踩的那名男人当即应声道“给,我们给……” 就见几人纷纷从衣襟里掏出银钱,多是一吊吊的铜板子,被李婉踩着的男人倒是掏出了几两的碎银子。 “意哥儿,你来把这银钱都拿起来。” 该是让这小子练练胆的时候。 早在亲眼见证娘出手教训这些个坏人的时候,铭意就已经止住了哭声,即便被小姑护着面向墙面,也止不住偷偷扭过小脸来看。 这会子得了娘的话,忙松挣开小姑的手,咧着个小嘴上前来捡银子钱。 “哇,好多钱,娘,这些钱可以给意哥儿买糖人吗?” 铭意稚声稚气的话无不让这几个痞子又惧又恨,简直比掏了他们心窝子还要难受。 “买。”李婉非常大方的弯起嘴角 思婳和明昭毕竟是小姑娘,此时仍有些晃不过来神。 让她们都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大嫂嫂[娘]这么有本事,一人打趴了四个坏人。 第149章 再次开大 宅子正房 李婉给两个姑娘梳起了好看的双丫髻,再从今日买回来的几根簪中,分别挑选出两根合适的插进小姑娘的发髻上,配戴几朵俏丽的珠花点缀修饰。 思婳手里握着柄铜镜,眉眼笑弯地欣赏大嫂嫂给自己梳得极好看的发髻,一旁的小明昭也伸出小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 “喜欢吗?” 思婳点头不迭“喜欢。” 明昭也笑眯了眼“昭儿也喜欢。” 到了淄州,她们只有在自己家的宅子里才换上姑娘的衣裳,平时大嫂嫂和大哥带她们出门都特意乔装成男孩。 为此,思婳虽然想不透其中原因,却也乖巧的配合。 李怀江带着两个小子回来便听了小儿子铭意绘声绘色地比划自己娘亲的威武霸气,小家伙说得眉飞色舞,李怀江听得心脏直窜,二话不提迈着大长腿直奔正房。 怀溪和铭笙毕竟大了,听了铭意说起他们的大嫂[娘亲]居然有着这么厉害的武功底子,惊得回不过神来;再看铭意掏出分得的银子钱,当着他们的面数着哪一部份买糖人,哪一部份买糕点,二人羡慕得嘴角直抽抽。 本来今日他们有幸见识了文人集聚的诗会,心情还美美的,这下子因着铭意这没心没肺的,只觉得心梗难受。 思婳和明昭见着李怀江回来,识趣地结伴退出正房。 李婉眼见着男人皱紧的眉头,往她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的,便猜到他是知道了自己收拾那几个痞子的事。 “日后可不能再如此鲁莽,再有紧要的事也不可中途把五虎支开,夫人可知若你出了事,为夫如何自处。” 李婉忍不住白眼一翻“瞧你说的要生要死的,再不济还有雕妻相护不是。” 李怀江自然是知道媳妇身上还有个护法,只是一想到当时的险境,当下他的心仍有余悸,忍不住握紧了媳妇置在桌面上的手。 “孩子经事少想得不周全,夫人便是想教导,也没得由着她们胡来的。” 家里两个姑娘都是由媳妇带在身边教导,知道媳妇那是想以实际案例来告诫孩子,但若将自身陷入危险的境地,他也是不同意的。 “好啦!”李婉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或许那小乞儿不是骗人的,咱也算是积德行善,全了思婳的心意,也是好的。” 看来她平日里还是得多教教家里的几个小的,若再遇到那种卖身葬父母,不慎落水,或是路上崴脚的,无论男女皆得避开,没得真的给自己沾惹上不好的。 “我日后定不会再这般由着孩子胡闹,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可好。” 得了媳妇的允诺,李怀江这才露出笑模样来“好。” 眼瞅到他刚才放在桌面上的书籍,李婉随手翻起“这就是张举人所说的孤本?真被你拿下来了?” 李怀江不由得眼眉得意“区区诗会,夫人可认为难得倒为夫。” 再不济他也是熟背唐诗宋词的后世代人类。 李婉瞧着他这傲娇的小模样,不由莞尔一笑“今个你也算是把两个小的带出去长了世面,日后两个小子你更得多上些心,也好给自己培养出助力来。” 李怀江觉得助力不一定,培养还是要的。 “确实是把他们给乐坏了,有了今日这长见,也助于他俩日后开阔视野。” 小夫妻俩在屋里聊了好一会子,便听闻五虎回了来。 五虎刚进院子,就被四虎逮着好一通数落,才得知先前夫人和孩子们遭遇的险境,忙不迭地到后院请罪受罚。 李怀江和李婉自然不会责怪于他,毕竟当时是李婉把人给叫走的,再者五虎和四虎也不是他们家的下人,即便日后他们家真得了官身,四虎五虎二人也是他们夫妻俩最得信用的心腹。 五虎感激李大哥和夫人的宽宥,也道出了他之后暗中跟着小乞儿的事情经过。 小乞丐得了李婉赏的三两银子,在众人的目光下小小的身板背起了地上死去多时的老太,寻到了一间棺材铺子,买了一副最便宜的棺材,再把剩下的钱给了街上两名流浪汉,让那两名流浪汉帮着把棺材抬到郊外的一处小山坡,挖了个土坑便把棺材给埋了。 躲在暗处的五虎细仔把小乞丐的行径都看在了眼里,打眼瞧着小乞丐跪在坟包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久久才依依不舍的抹着眼泪起身回到城里。 五虎又一路跟随着小乞丐,发现他回到城郊一处破庙,破庙里聚集了不少如他那般大小的乞丐。 只是那些小乞丐似乎都不待见于他,其中有一个乞丐得知今日真被他讨到了银子钱埋了那个老婆子,以为他身上定剩有钱,好几个合伙欺压到小乞丐的身上,一通胖揍搜身连个铜板子都没找着,带头的乞丐觉得没能讨着好的,又把他揍得嘴角渗血起不得身。 五虎虽一直躲在暗处观看,却没打算出手沾惹,他打小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这一沾手定会给夫人惹来麻烦。 见小乞丐能自行从地上爬起便也不再多逗乐,悄悄的退离,回到了西城的宅子。 李婉得知那小乞丐没有撒谎,给他的钱全用在了埋葬老婆子的身上,心里多少宽慰了些许,不过这事她不打算与思婳提及,小丫头心思软,没得还念着那乞丐可怜的。 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他们有心而力不足,又能帮到多少人。 ----------- 放榜这日一早,张举人早早派来了府里的马车接上李怀江去看榜,若不是张举人派人来接,李怀江是准备打发了四虎或五虎去给看上一眼便可,于是带着四虎坐上了张举人家的马车。 这边,李婉已经准备好了鞭炮,还有一小兜的红封,只待放榜结果传来,这些红封就给家里的孩子还有谭婶子小林氏发了沾沾喜气。 怀溪和铭笙虽在屋里看书,可心思根本不在书上,知道今日就要放榜了,心心念念等待着大哥[父亲]的考举结果。 思婳带着铭意和明昭在小院里头玩蹴鞠,来了淄州这几日铭意的性子越发的野了,平日里拘着才能看上小半个时辰的课本。 李婉在前院正厅里泡茶,这时五虎兴匆匆的从门房那跑来“夫人……夫人,李大哥中了举……放榜结果出来了,门外正有一帮子人来报喜呢。” 李婉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门外一帮子人报喜是什么情况。 就见,谭婶子喜笑颜开的跟来报喜“夫人不得了了,李公子中了解元……” 噗!!! 李婉好险没被一口茶水给呛到,直接喷了出来。 李怀江特么的不会收着点,接连开大跟闹着玩似的。 谭婶子和五虎以为李婉这是激动的,脸上的喜笑不言而喻。 “夫人……” 李婉将将回过神来,干干的扯着笑应“好事,好事,五虎你去把鞭炮放了吧……” “哎!” 第150章 贺礼 宅子门前鞭炮一放,接连就有不少的人前来道喜,李婉让五虎给第一个前来报喜的小伙子打赏了五两碎银子,得了赏钱的小伙子高兴得各种道贺词跟不要钱似的送。 之后,便是淄州的各家大户派人前来送礼,便连隔壁的刘家也送来了几箱子重礼,李婉看着手中的礼单,以及标注的户名,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早前她便听李怀江提过一嘴,古代高中皇榜,周边有脸面的人家会把早就准备好的贺礼往高中的学子家中送来。 原来在古代中举能得到这么些好处,难怪这么多学子寒窗苦读就为了这一日的到来。 什么山叁灵芝,什么皮草料子,还有那名贵的笔墨砚台,玉石摆件,还有更甚的在箱子里铺了两三层的银元宝。 常见的衣裳料子更是多得李婉看不过来,那颜色之鲜艳,手感之丝滑,瞧着便是价值不菲。 怀溪和铭笙两个小子怔怔地立在屋檐下,打眼瞧着不少人家往他们家送来的贺礼,这一箱箱一摞摞的看得人眼花缭乱,惊得两个小家伙下巴都没合起来过。 铭意小眼早就泛了光,心道这贺礼里有没有好吃的。 李婉脸上挂着笑,都快把脸给笑抽了,她从来自诩是家中最能赚钱的,而李怀江这一开大,一日就赚回来了她辛苦两年的成效,甚感读书的好处。 她也知道这些礼收了之后的道理,无非是以此敲响了他们老李家的门,好搭上线,日后若李怀江再往上高中,看在这乡亲情理上多帮扶着点。 再有送礼的大户皆有攀比的心理,都怕自己比别人家送得寒碜送得少的。 送礼的人家一直到下午的后半晌才停歇,最后送来的是张秀才早早就备好的礼箱,由张掌柜领着人抬进院里,李婉看着摆满整个院子的贺礼箱子,有点子头疼。 想了想,还是让五虎细仔搬到后院空置的屋里存放着,这里头的料子等空闲了便可以给家里的孩子裁制成衣裳。 如今李怀江有举人傍身,他们家孩子不需要再穿着过素,便连他们俩也能穿些明亮的料子。 这时,才关上的院门又被人敲响,收拾贺礼的五虎和谭婶子、小林氏不由一怔,心道难道是还有人前来送礼。 小林氏忙放下手中活计前去开门,然,看见的几名眼生的小伙。 “大嫂~” 李婉正看着手中的贺礼单子,抬眼就看见李怀河和李怀城,以及族里的几个后生笑眯眼的进了院子。 前些日子李婉把淄州馆子的订单夹了书信送回了知县,这趟李怀河带着族长儿子还有族里后生过来,想必是才把货送到了那两家馆子里。 “恭喜大嫂,我们在街上就听闻了大哥高中了解元。” 李怀城和几个后生也连连拱手道贺“贺喜嫂子!” 脸上的笑意真诚而又激动,他们李氏出了举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且李大哥考中的可是解元,放在他们知县城十里八乡也是独一份的尊荣。 李婉忙把人迎进前厅“快,都快进来,赶路可都辛苦了吧。” “不辛苦。” 再辛苦也比不过听闻喜读讯后的雀悦。 李婉心想着李怀河几人是赶着几辆牛车的货送来的,路上定是走了几日,得把人留在淄州一两日再走的,便吩咐了谭婶子和小林氏帮着收拾院里几间空置的屋子出来。 李怀河笑得跟个二大傻似的,喝了大嫂亲自给泡的茶水,缓了好半晌才想起没见着大哥。 李婉“你大哥一早便被请去看傍,当下都知他高中了解元,指定今日夜里才能回来,咱不用等他的,晚些我们自个在家里吃饭。” 说罢,又吩咐小林氏到酒楼订来两桌三十两的席面,难得今日喜庆,再有李怀河和李怀城他们也在,不得让大家在家里吃顿好的。 李怀城和几个李氏的后生听说吃淄州酒楼的席面,李嫂子一订便是三十两一桌,个个高兴得又咧着个嘴灿笑。 李怀河几人喝了茶,见五虎在收拾院里的贺礼,纷纷撸起袖子帮忙一块将箱子都抬到了后院的屋里。 傍晚,在宅子前院开了两张桌子,男女分席而坐,李怀河和五虎以及李怀城几个族里后生少不得高兴得推杯换盏,李婉把谭婶子和小林氏都留下来吃饭,小林氏放心不下家里两个孩子,于是李婉让她早早回去把两个小的也带来一起吃。 铭意再不知事,饭桌上听着叔叔们的交谈也知道自己的爹干了了不得的大事,且是好事。 铭笙和怀溪与有荣焉,两个半大小子再次在心里默默许下以大哥[父亲]为目标,他日他们也定要考出个好功名来。 吃完饭已是入夜,李怀城以及那几个李氏族里的后生已然醉醺醺的,李婉让他们都先回屋里歇着。 倒是把练出了些酒量的李怀河留在前厅喝茶,李婉拿出三百两的银票给到李怀河,让他后日回去了先置办好祭祖的物件,还有请族里人吃席的酒菜,以及再给家里置买三辆马车,其中两辆用以送货,免得日后还用牛车拉货耽误了行程不说也累了身子。 另一辆便是留着给他们大房用的,过了春节她与李怀江便要赶着到盛京参加来年的春闱,这般算下来日程即如此之紧凑。 这一年多跟着大嫂做事,李怀河深知大嫂有意将他培养成庆丰行的面上主事人,再有大哥如今已高中解元,来年春闱定是能再顺利高中,大哥是要走官仕,那么家里的生意只能由他和三弟来主张。 心里感激哥嫂的帮扶不迭,各种保证定不辱没大嫂的器重。 再有得知,当下淄州的这套宅子是大哥大嫂置办的,李怀河整个人惊得不行,可也知大嫂与他这般说,便是信任于他。 李婉之所以告诉了李怀河,宅子这事迟早也是瞒不住的,再有日后李怀河他们来淄州送货,也有个落角的宅子。 李婉是打算这次他们走后,便把大院门外的钥匙交给谭婶子看管,每隔几日过来打理一下院子,月钱再由李怀河过来了给她结算。 夜里,李婉回到正房李怀江才回来,瞧他又被灌得黑肤透红的模样,只能起身去给他端来洗脚水。 等热水端来,前面醉薰薰的男人突然又从炕上坐起了身子,双眼眨光的看着她。 “又装醉。” 李怀江轻笑道“非也,为夫前头着实是醉了,看到夫人自然就醒了。” 李婉没好气地啐他一口,蹲下身帮他除去袜子“把脚泡泡。” 李怀江非常配合,虽然清醒了,可脑子仍有些昏沉沉的“今个张举人邀了好几个淄州商贵,我一时脱不得身,就被多灌了几杯。” 想到张举人的举动,李怀江心里多少有些不适,目的过于明显。 李婉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不喜的,日后便少往来,面子功夫过得去便行了。” “嗯,他约我明日再到他府上一聚,我给婉拒了。” “这两日还得忙于见知州和这次主考的官人,也算是用这事搪塞了过去。” 李婉点头“我知你这些日定是得不出闲来,身子还是得紧着些,不能喝便别硬撑。” 李怀江心里暖暖地握住媳妇的手,拉到身旁来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嗯,都听夫人的。” 李婉想到今日送来的礼,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往桌上那摞礼单看去。 “喏,咱家托你的福,收了不少的好东西,你抽空看看的。” 李怀江不甚在意地嘟囔道“这事夫人主张即可,咱家里的事向来夫人说了算。” 李婉嗤笑哼哼“是是是,明个我抽时间把东西规整一二,有些不需要带走的便留在这宅子里。” “好。” 第151章 收留乞儿 次日上晌,李怀江在前厅与李怀河、李怀城,以及族里的后生们喝茶闲聊,李婉眼见着族里的小伙子个个眼里露出的崇拜之意,嘴角也止不住噙着抹笑来。 都是些心底善良的好后生,不过李怀江没少当着面敲打了李怀河几句,喻意他别仗着自己的势做些出格的举动,也算是隔山敲虎,让族里的后生辈们都清楚知晓,他们老李家会让李氏得了体面,却也不会容忍得了体面仗势欺人的。 也不知道这些后生能否听得懂,可却也是心里活泛的,自当不敢干出格的事来。 晌午吃了饭,李怀江带着四虎应邀前往了知州府衙,李婉装备了几个荷包分别给到李怀河和李怀城几人,让他们都到街上逛逛。 得了荷包的几人应谢不迭,欢欢喜喜的一同出门,荷包里李婉都装了五两的碎银,还有两吊的铜板。 下晌在家里,李婉带上思婳到后院屋里收拾规整昨个送来的那些贺礼。 整理出来好些不错的料子,收着到时带到盛京,也挑选出带回家里送给李婆子和下面两房的妯娌的。 这其中还有几块手感色泽极好的皮草,李婉都先用箱子放着,到时给孩子做成围脖或者暖手套都是不错的东西。 好的摆件物饰李婉也装起来要带走的,不说别的,家里两个姑娘的嫁妆也该是时候一点点添置了,再有那些笔墨砚台都是家里几个哥儿能用上的。 忙活了一个下晌,李婉和思婳都不住瞪圆了眼睛,从这些箱子里规整出来的银元宝足足装了两口大箱子。 这些人家送礼也是用尽了心思,礼单上自然不会标明银元宝,皆在箱子底部铺上那么一两层。 因着李怀江这一次高中解元,他们家借此发了笔小横财,有了这两箱子的元宝,日后到了盛京参加春闱也不怕没个落脚的地方。 --------- 次日上晌,在宅子里吃了朝食,李怀河等人便结伴赶回知县,昨个这群小伙子在街上买了不少的礼物,都是给各自家人准备的,多是一些新奇的糕点果子。 李婉想着知县和村子里应是已经得了李怀江中举的消息,官府间本就有加急密报,李怀江中举的消息淄州府衙第一时间便会把消息传到户籍之地。 李怀江这些日子多是早出晚归,各种必要的应酬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当然这其中的应酬多是知州官员主张,作为应届解元的李怀江以及几名成绩优越的同举人都被邀了来。 这日午歇起来,小明昭嚷着想吃街上那家五芳斋的糕点,李婉便带着乔装后的两个姑娘和五虎一块出了门。 买到了心心念念的果子,两个小姑娘无比的心满意足,买完了糕点一行人正往宅子回去的路上,就听见前面传来了打骂声。 一个包子铺的伙计气急败坏的将一个小乞丐打倒在地上,又是一阵的拳打脚踢。 五虎眼尖认出了那小乞丐“夫人,是那日的小子。” 李婉几人定睛望去,就见在伙计的打骂下,小子毫无还手之力,直直的蜷缩在地上抱头挨打。 就听闻小伙计边打边骂“臭要饭的,我打不死你……” 李婉低头看了看思婳,小姑娘不敢再像那日般冒尖,微微的垂下眼眉不再去看,可垂在身侧的小手紧了又紧。 “去问问怎么回事。” 五虎“好的,夫人。” 五虎过去就将小伙计一把拎开,忽然出现的人让小伙计不由地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样子全然不似刚才那般嚣张。 只见五虎问了小伙计几句,便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把人给打发了,地上的小乞丐见有好心人出面救了自己,微微地从抱紧头部的手臂中露出惶恐的小脸来。 五虎没去看那小子,而是转身回到李婉的身旁,“方才几个小乞丐偷了他们家包子铺的馒头,伙计没逮着人,糊乱逮了这小子来汇愤。” 李婉听了心里莫明的难受,可也没说什么,面上平静地牵过两个姑娘。 “我们走吧。” 只当她们刚往前走没几步路,方才还蜷缩在街角的小乞丐忽然跑到了她跟前,且双膝跪地重重的又给李婉磕了几个响头。 李婉不由地皱紧了眉头,五虎“哪来的小子,得了几次好还不知足的。” 只见小乞丐着急地抬起头来,充满希冀的小眼神泛着泪花,直愣愣地看着李婉。 再次对视上小乞丐的眼神,以及那张污垢的小脸,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从李婉的心底里油然而生。 只见小乞丐低头用手里一直攥着的石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又写了一个字。 [卖]。 李婉绕有意味地看了眼那个字,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乞丐居然还识得几个字,自然也明白他这[卖]字是什么意思。 打眼瞧着小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多是方才被包子铺的伙子给打的,也有的是旧伤。 李婉沉了沉气,道“你若听得懂我说话,我便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小乞丐闻言眼睛瞬间绽出了光芒,重重的点头。 “你可还有亲人?” 小乞丐摇头 “若我买了你做我家孩子的随从,你这辈子即便是死了,也不可离开我家,你可愿意。” 小乞丐想了想,半刻犹豫后就点头。 李婉看出这小子心有成算,即便是落魄于此,难得有人给他伸以援手,却仍有犹豫。 “咱家不用心思过重之人,你若有想法起身离了便是,这两次的出手相助,全当是我家可怜于你罢了。” 小乞丐闻言当即慌张的摇起头来,手足无措的比划着自己胸口处,示意自己定会忠心于主家好好干活,希望能可怜于他给他一条活路。 眼看着小乞丐急得眼泪直冒,不知为何,看着这小子隐忍的泪眼,李婉的心阵阵揪起。 她不明白自己何时会这般的心软,更不明白这小乞丐有何魔力牵动她的心绪。 考虑了片刻,李婉动了动嘴皮子,才道“起来吧,跟紧了。” 小乞丐得了话,当即高兴地抹了把泪,急忙忙的从地上爬站起身,怯生生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脸上嘴角是止不住的感激之情。 思婳没想到大嫂嫂会同意让小乞丐留下,怯怯地抬头看着李婉。 李婉见状,微勾起嘴角“你五哥还有笙哥身旁需要一个陪读给他们张罗的,如今你大哥有了举人的名声,买个随从给他们俩使也是使得的。” 思婳听闻大嫂嫂这么说,嘴角当即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日后,思婳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日的可怜之心,成全了自己的良缘。] 其实李婉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心软收下了这小乞丐,虽然早几日便与李怀江商量着,日后给两个小子弄个随从,这两个小子的心思全在课本上,生活上的庶务一窍不通,没得连个在身旁提点的人都没有。 第152章 像,太像了 t 第153章 余大人 周老大夫给小子检查了口腔喉咙,又抽出银针给小子的头顶施了几针,约莫过了两刻钟,当周老大夫把银针取下后,细心的问小子。 “你这会子,尝试发声说话。” 小子闻言,震惊的同时也试着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然,话倒是说不出来,声音却是有的。 闷闷的咽呜声是他自懂事以来,头一回听见自己喉咙里即然能发出的声音。 周老大夫见状了然的点了点头。 李婉和五虎同样愕然的相视了眼,李婉不住心里猜想周大夫方才所说的毒。 果然,周大夫将银针收起,才与李婉道“夫人,依老夫看来,这小子体内确是有遗留的毒素,且自小就被下了毒,这种毒虽不常见,却不难解。” “依周老大夫的意思看,这毒便是致使他说不出话来的原因?” 周老大夫点头“正是,他并非天生致哑,而是被下毒所致,待体内毒素除去,便与常人无异。” 李婉无法想象,一个浪流街头的小乞丐自小被人下毒,再有那好心的婆子教他识字,以及他的长相酷似顺子,综合总总,这小子的身世定有问题,大胆些的,或许与顺子还有她的原身有着什么关联。 “还请周老大夫为他诊治一二,诊金周老大夫不必担心。” 周老大夫自是知道这一点,且不说眼前这位可是应届的解元夫人,有了那李解元的名头在,少不得他这老头子的好处。 “夫人请放心,老夫定会倾力将这小子体内毒素根除,只需施上五日银针,再施以汤药即可。” “好的,那便劳烦周老大夫了。” 说罢,给一旁的五虎使了个眼色,五虎会意领着周老大夫和小子往空置的屋里去。 李婉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世,已沦落到了乞讨的份上,还要被人下哑药。 回想起曾经的那个梦,那个身穿红衫铠甲的女人,再有那震耳欲聋的兵戎交戈,她和顺子以及这个小子,到底是不是有所关联。 一时间李婉理不出任何一丝头绪来,这时,厅外传来了脚步声。 笑得跟朵花似的黑牡丹江手里拿着本书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见媳妇脸色不对劲,立马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夫人,可是有事?” 李婉握住他伸来的手,李怀江攥紧了她冰冷的手心,眉头略皱。 “还记得前几日我与你提的那个小乞儿吗?” 李怀江点头,越发心急媳妇这是摊上了啥大事。 待李婉把今日将小乞丐领回家的事一一道来,再有李婉心里的猜想,李怀江惊如木鸡。 不多久,五虎把周老大夫带回了前厅,却未见那小子的身影,据说是施了针后身体虚弱昏睡了过去。 李怀江心有疑虑,便将周老大夫留下多问了几句话。 “这毒虽罕见,却需每月续上,如果中途断了药,即便无需解药,过个几年也是能自行排出体外的。” 听了周老大夫这话,李婉和李怀江再次惊得面面相觑。 依照周老大夫这话,便是这小子周边定是埋了潜在的危险,且这毒药是通过口服,必然是身边能亲近之人。 送走了周老大夫,李怀江想了想,把四虎和五虎都喊了来,让他们二人最近注意寻迹可疑之人,尤其是接近他们宅子的人。 困惑在他们夫妻二人心里的谜团,还需等了那小子能开口才能问出。 期间,李婉随着李怀江到安置小子的那间屋里瞧了几眼,李怀江盯着昏睡过去的小子,眼眉不由敛了敛。 先前媳妇与他说这小子长相酷似顺子,他还有所保留,毕竟人再相似也不能这般相像,堪称得上顺子的缩小版。 若不是他们夫妻二人不相信顺子十二三岁遗精,都得怀疑了这小子是顺子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远在山海关军营中的顺子:姐姐,姐夫,不是我,我没有…… ---------- 小夫妻俩回了正房,李怀江也将今日自己所见的人与事告知了李婉。 “夫人,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到县城见到的那名神棍道士?” 李婉回过神,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回想当初她与李怀江才穿越来不久,莫名其妙的遇到那神棍,可把他们二人吓得不轻。 “前些日子知州余大人忙于公务无暇与我们会见,今日这一见可差点把为夫当场送走……” 此时此刻,李怀江仍心有余悸,无比庆幸他的肤色比两年前黑了不少,至少没让那神棍老子认出来。 李婉瞧他这样,不由大胆猜测“你是说,两年前咱俩见到的那名神棍是知州余大人?” 这又是什么神话鬼故事? 李怀江悠悠的点了点头。 “那他可有认出你来?” 李怀江想了想,余大人看他时的眼神并无异常,应是没有认出来——吧。 “应是不知。” 李婉怔了半晌,不住轻笑出声“咱俩穿到的这个朝代可真神奇,神棍道士是知州余大人,咋跟闹着玩似呢。” 李怀江深表同感,不过这余大人倒是摸透了他的喜好,平白无故赠予他一本不错的书籍。 “罢了,此次我们回了知县,日后怕且也没那机会再到淄州,便不去多想了。” 李怀江说罢,揽过媳妇的纤肩,“夫人也不必忧虑,过些日子等那小子身上的毒解了,咱就回吧。” 李婉闻言点了点头,“好。” 与此同时,州府衙门后院的书房。 白发花白的余大人将写好的信件抹上了腊油封口,交予身旁的心腹。 “快马送回京,那小子看了信,便知道怎么做。” “是的,师父。” 待书房仅剩他一人,余大人才悠悠踱步到了一面书架前,转动了一个香案机关,面前的书架子如同两扇门般往两边挪开。 呈于眼前的是一套悬挂于墙上的道袍,还有一把拂尘。 相较于当下身穿的官袍,他可太喜欢眼前这身道袍了。 不由心道:小子,为师已是行将就木,已不能再陪你多时亲眼见证你的鸿图伟业,便念你手中大盛不负百姓,国安泰民强生。 第154章 解毒 次日,昏睡了一个昼夜的小子终于醒来,睁开眼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如同撕裂般涩得厉害,张了张嘴沙沙道出一个字。 “水……” 当这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小子的神智瞬间清醒,映入眼帘的则是周老大夫慈祥的面庞。 “很好!”周老大夫嘴角微笑,见他急着起身,不由得摁住了他薄瘦的肩膀。 “别急,稍等老夫把针拔了再起。” 听了周老大夫的话,小子忙压下惶恐的心绪,深褐色的瞳孔微微紧缩。 同时也记起了自己身于何处,昨日在街上再次遇到那名好心的夫人,是夫人救了他,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宅子,到现在他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物都是真实的。 夫人是好人,夫人的家人都是好人,这些好人给他弄来干净的热水洗澡,给他弄来吃食,还给他寻大夫诊治身子。 自他记事起,就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人,从小颠沛流离苟活在市井暗巷,被打被欺都是常有的事,奶奶说如果他想活命便得认命,他生下来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在这世上他没有家人,更没有亲人,也别枉想堂堂正正的活出个人样。 这些话他都记着的,所以他老实本份,只盼着能快些长大,只要长大了他就不会再受人欺负,长大了有了力气他可以给人做工,哪怕是最累最苦的活儿。 奶奶说过他天生命不好,会给身旁的人带来厄运,所以夫人答应收留他,他又不得不害怕自己的厄运转嫁给好心的夫人。 他怕,可他更怕饿死,更害怕被打死,他想活下去…… 他自知这些事不该瞒着夫人,夫人待他好,不该被他这种厄运之人残害。 小小年纪的孩子终受不住内心的谴责,所以小子决定,待老大夫把他身上的毒解了,等他能说话了,他便将实情告诉夫人。 至于他欠夫人的,他愿意立下毒誓,待日后他长大了,定会努力给人做工赚了钱再还给夫人,他不可以留下害了夫人一家。 小子活泛的心思自然没让面前的老大夫看出来,周老大夫刚把他头顶上的几根银针拔出,房门就被四房和五房敲响推开。 就见二人吃力的抬了一个浴桶进来,浴桶里冒着腾腾热气,扑鼻的草药味熏得两个虎半眯起眼睛。 “周老大夫,这药浴烧好了。” 周老大夫回头看了眼,笑眯眼的点了点头“甚好,且放在屋内,门窗关牢了别透了凉气。” 四虎和五虎闻声点头,放下浴桶就退出了屋外,把门给掩实了。 小子这才从炕床上爬坐起身,一双眼骨碌碌的看了看面前的老大夫,又看了看前面冒着热气药薰味的浴桶。 “小子把衣服脱了,自己进浴桶里泡上半个时辰。” 小家伙闻言无有不听的,连连点头除去了身上的衣物,便连裤子也除了,哆嗦着孱弱的小身板走向那只浴桶。 只放入一只脚,他便被烫得额间冒汗,滚烫滚烫的汤药水瞬间就把他的一只脚给烫红了。 周老大夫把药箱子拾掇好,回身见小子咬着牙迈入两只脚进浴桶,冷眼瞧着他咬牙坚强的样子,赞许地扬起了嘴角。 “小子,你是个有运道的,你这体内的毒素应是断了半年之久,若这毒再接连服用上一年半载,便是有解元夫人这样菩萨心肠的人,你也活不过十五载的年岁。” 泡在浴桶里的小家伙惊恐地瞪圆了双眼,露出汤药外的小脸被热气熏得胀红,浠浠沥沥的汗珠子从额头鼻间滴落。 昨日他听说自己身体里有毒,且这毒是致使他说不出来话的原因,便不禁在想自己这毒是从何而来,可待今日听了老大夫这么一说,依稀间似是明白了什么。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不愿去相信心底里的猜测,可也只有这个猜测才能说通自己身体里中的毒。 --------- 后院堂厅 李怀江和李婉带着两个姑娘在堂厅里用饭,这几日李婉不让两个姑娘往前院去,便连饭食也是由着他们夫妻俩在后院堂厅陪着用。 “这几日周老大夫陪着那小子搁屋里诊治,也是个有心的。” 李婉闻言,淡淡一笑“还不是托了您如今的身份,解元之材基本断定了您未来的官身,五虎可打听过了,周老大夫膝下有个十九岁的孙子,考了三回才考中了秀才,其中之意自不必说。” 李怀江觉得媳妇这个[您]用得极妙,脸上不免笑开,夹了块牛肉进媳妇的碗里。 “夫人果然观察入微,即便周老大夫有那个心思,也得咱夫妻俩应了才行,等那小子身子痊癒,多给几银诊金便是。” 家里几个小子已经够他操心的了,即便是日后李怀江也没收徒的打算。 “四虎他俩这几日昼夜轮守,暂时未发现有寻迹可疑之人接近咱们的宅子,要想知道这小子是怎么中的毒,只能等他自己开口说了。” 李婉点头“等他好了,咱也该回。” 收留小子或许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和莫明的不忍,这几日她也猜想过有关小子身世的问题,或许与她和顺子都有关联。 所以这人他们得留在身边,若真是有血缘关系,他们更得留下。 就在小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低头吃饭的思婳总有意无意地抬头打量着他们。 只是小丫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未能逃过李怀江和李婉的眼睛。 李怀江斜眼睨了眼小丫头,吓得思婳赶紧低头扒拉碗里不多的米饭。 “走之前给他留个二三两打发掉罢了,没得真给自家招惹上什么麻烦事。” 吧嗒! 刚夹起的青菜,从思婳的筷子中掉落,注意到哥嫂扫来的目光,脸颊羞红的小丫头当即把桌上的青菜夹到碗中,低头。 李婉憋着嘴角的笑意,嗔了李怀江一眼,也配合起他的话来。 “挺好,咱已经花了大把银子救了他一命,不让他还已经是这小子的福气。” “嗯,夫人说的极是。” 李怀江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角。 “夫人,可吃好了?” 李婉悄悄瞄了眼低头的姑娘,也跟着放下碗筷,拿起帕子拭着嘴角点头。 “嗯,婳儿你们一会吃好了便都回屋吧。” 思婳这才敢抬起头来,点头如捣蒜“嗯嗯,婳儿知道。” 没心没肺的小明昭也跟着笑嘻嘻点头“昭儿也知道。” 在李怀江的搀扶下,李婉佯装大气地抬起下巴,只待小夫妻俩回到正房,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瞧着婳儿也只不过是同情那小子。” 李怀江点头“唉,且看吧,若日后两人都有那意思,便招来给婳儿做上门女婿。” 李婉觉得给自家姑娘招上门女婿这法子甚好,至少日后他们家的姑娘不会受婆家刁难,且有她和李怀江给看着,多少能宽松些过日子。 第155章 一样的玉佩 这日,周老大夫给小子施完最后一次针,经把脉证实其体内毒素已除,才宽心地开了几服调理的方子,李婉让五虎送周老大夫回医馆,顺道把方子上的药材都捡回来。 前厅 怀溪几个小子再次见到小乞丐,个个都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铭意最先发话“娘~,舅舅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小子们已有一年多没见过顺子,从前最亲近顺子的铭意当下还以为看到了自己的舅舅。 坐在上首的夫妻俩没好气地瞟了眼糟心的小儿子,再看了看跪在他们跟前低着头的小子。 李怀江“抬起头来!” 李怀江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小家伙们觉得严肃,地上的小子便是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眼前这位伯伯是新科举人解元老爷,虽心有畏惧,却很听话地慢慢将头抬起。 李怀江眼瞅着这小子是越看越像顺子,这种像堪比顺子的压缩版。 “你如今能开口说话,那我便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应于我。” 小子连连点头,腰杆挺得笔直,怯生生的小眼神出卖了他此时恐慌的心情。 “据周老大夫所言,你体内的毒是经过口用服下,那你可知是谁给你这毒药?” 小子闻言,小小的眉头略略一动,似有犹豫,身侧的两只小手微微捏紧,表示紧张。 李婉“想到什么说便是。” 眼见夫人也这般问他,小子不敢再有所隐瞒,试着开口道“应……应该是奶奶。” 李婉和李怀江闻言不由地相视一眼,再看向小子时,只见他又把脑袋给低下去。 “小的平日里都是自己讨来的吃食,或是从大户人家后巷的馊水桶里捡的残羹剩饭,只有奶奶每个月会特意给我弄来两块糕点,是她亲手做的点心。” 李婉眉头皱了皱“那婆子如何能做来点心?你又是如何识得她?” “奶奶……奶奶本是在通判大人家中做活计,我时常到通判大人府外后巷的馊水桶讨吃食,便是那时识得奶奶。” 李怀江听到这,当即眸光微敛,抬眼扫向一旁站着的几个小子。 “怀溪你带两个小的回屋。” 李婉见状,便知道李怀江应是知晓了什么有关通判的事,也示意守在厅门外的四虎看好门房。 待家里的小子都离开了,李怀江继续问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子抿唇点了点头,细细说出自己是如何认识的婆子,又是如何在淄州城内的街道乞讨。 据小子自己说,他从记事起就浪流在淄州城内,他已不记得自己与那婆子认识多久,只知道从记事起这婆子就是对他最好的人,他时常与一群差不多年岁的小乞丐结伴在街上行讨,因着自己口不能言是个哑巴,时常受同伴欺打。 大约在一年前,婆子就不在通判大人府上做事,据说通判大人犯了大错下了牢狱,没了活计的婆子隐居在城郊外的一处破屋,却也每个月会给他送来那么一两块糕点。 直到半年前,婆子忽然染上了重病,再也不能给他做来好吃的糕点,小子还时常到那破屋去看婆子,婆子的精神时好时坏,好时会教他写字认字,坏时便会与他说些听不明白的胡话。 比如说他是个不祥之人,身缠厄运的孤儿,至死都不得善终云云…… 前段时日他又到了那破屋,才发现婆子已经死去多时,而婆子在世时所有钱都拿去换了续命的汤药,破屋里已寻不到半点值钱的东西,为了给婆子下葬,报答婆子常年以往对自己的恩情,才会出现[卖身葬父]的场面。 听完小子的诉说,李怀江和李婉仍是觉得其中有许多的谜团,包括那婆子为何对一个身份不明毫无关联的小乞丐下药,又为何要教他一个乞丐识字写字。 李怀江把小子打发回他暂住的屋里,才与李婉道。 “前些时日,我从张举人口中得知前通判下狱之事,是因其犯了勾结隐私的大罪,至于勾结什么隐私却未对外审判,其府内的亲眷下人全都受到了处置,两岁以上的男子诛连斩杀,女子发配苦寒之地充做苦役,如果那婆子是前通判府里的下人,又是如何逃脱出来的未得而知。” 李婉闻言默了默,道“这么说来,那婆子的身世也是一个疑点,即便是人死了也不可能不留下半分的蛛丝马迹,不如让四虎他们到婆子生前住的那间破屋查看,或许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李怀江点头,其中他想到了更深一层,招手把厅外的四虎喊了进来,交待他先去城郊的破屋走一趟,如果真有发现便寻上五虎把婆子的棺材给刨出来。 --------- 入夜,四虎和五虎才匆匆赶了回来,马不停蹄地到后院将今日的发现告知了李怀江夫妇二人。 四虎“我从那破屋炕洞里挖出来一包未用完的粉沫,经周大夫确认便是那小子体内中的毒无疑。” 听到这,李怀江和李婉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看来那婆子果真是给小子下毒之人。 五虎也点头道“下晌我和四虎到了那婆子下葬的土包,把她的棺材起了,开始我俩从她的身上并未搜到任何的东西,最后倒是发现其衣衫里有块用针线缝起来的夹层,不认真看也只以为是块补丁。” 说罢,五虎把手心里的东西呈到李怀江二人的面前“这块玉便是从那夹层里搜出来的,因那婆子的衣衫料子厚实,把玉缝在夹层不易被发现。” 只一眼,李婉双手便不住地扶紧了椅子两旁的扶手。 便连李怀江也屏住了呼吸,拿起五虎手心里的白玉,这块玉无论是形状或是质地都与顺子当初佩戴在身上那枚玉佩不说一模一样,简直完全一致。 李怀江把玉捏紧在了手心,须臾,才打发走了四虎和五虎。 回头便见媳妇脸色煞白,心顿时提了上来“婉儿。” 李婉扶住了他伸来的手,手心里的冷汗湿腻腻的“他……他真的是……” 李怀江握紧了女人的手,“别怕,明个我便让四虎到镖局打点,后日咱就离了这淄州城。” 李婉也说不上来害怕什么,只是心口莫明的慌乱,结合总总,都在预示着她和顺子以及那孩子的身世不简单。 更多的是这其中隐藏着种种未明的真相,李怀江日后注定是要入仕官场,她只是害怕他们的身世会给老李家带来祸患。 李怀江自然知道媳妇在忧虑什么,想了想,道。 “这孩子我们便说是顺子的儿子,他俩长得像,即便是带回村里,这说法也不会引人注意。” 李婉稳了稳心神,点头“嗯,家里的孩子明个你也寻他们说一下,没得回去了说错话。” “好,交给为夫。” 第156章 回长留村 这日上晌,淄州宅子门外来了五辆空置的马车,四虎五虎还有几名从镖局请来的镖师从宅子里抬出一箱箱的物件一一上车。 李怀江把几个哥儿安排上前头第二辆马车,他们这次回知县并不是搭伴押镖的行队,而是请来了单独的几名镖师护送他们一家回知县。 “柏舟来,随了你姑父先上马车。” 曾经的小乞儿如今已有了新的身份,同时李怀江也给他取了个名字,李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便是希望这小子忘了从前总总,未来能做个有担当堪大任的男儿。 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流浪街头孤苦无依的小乞儿,而是他们老李家的孩子,他有了一个远在山海关军营中当将士的父亲,也有了应届举人解元老爷的姑父,更有了解元夫人的姑姑。 落在众孩子身后的柏舟抬头冲李婉腼腆一笑,“是,姑姑。” 小小男儿虽身姿单薄瘦骨嶙峋,却掩盖不住他那出采的眉宇英气,他天性不如顺子洒脱肆意,却有着温文少年郎的翩翩英姿。 先上了马车的怀溪善意地回头向柏舟伸出手来“来舟哥儿,上车。” 这两日,因着顺子哥的关系,更因着大哥大嫂嫂的态度,怀溪已放下对这小子的成见,更多的是同情他从前的遭遇。 柏舟感激地冲其一笑,将瘦小的手握上了怀溪的手“谢谢,小叔。” 这一幕,不禁让李婉看在眼里心里宽慰不已,便念着柏舟能在手足关怀备至之中,扫去以往困惑其身的阴霾。 李怀江已经把两个乔装过的姑娘扶上了前头第一辆马车,这回他们要带走的箱子多,除了行李便是那先前收到的贺礼,其中多是能用上的,包括李婉挑选出来给孩子们日后傍身的聘礼嫁妆。 当然,光是这点子定是不够的,好在孩子们都还小,聘礼嫁妆可等日后一点点的添置。 谭婶子和小林氏依依不舍地在院门前送行,李婉交待了日后这院子的规整要求,宅院大门的钥匙便由谭婶子看管着,每月的工钱都会由前来淄州送货的李怀河给她结算。 很快,一行人都上了马车,随着前头镖队管事的一声吆喝挥鞭下,五辆马车依次驶离了胡同小巷。 这一路不似来时跟随押运的镖队,快马紧赶入夜前便能回到知县长留村,这也正是李婉和李怀江的意思。 他们不清楚死去的婆子在淄州可还有同伙,如此大费周章的残害一个孩子,便是那毒药仅是一个婆子就不容易弄到手。 免得夜长梦多,遭来了不必要的事端,这一路五辆马车都未曾停歇半刻。 李怀河白日就收到了哥嫂的书信,天色刚入夜就与李怀池还有六子等工人打着火把到村口接应车队。 便连张姑父和李族长等族老们也都来到了老李家小院,就是为了迎接李氏头一位举人老爷的回归。 不少村民们都知道李怀江今夜回到村子,自行点亮了火把出到各自的家门迎接,霎时,整个长留村光芒万丈,高空俯视像极了一朵朵的金花,一点点的绚丽星光。 堂屋里,轮椅上的康砚已经给岳父还有李氏族长族老们沏了四盏茶水,这一通喝下来,想必今夜大伙精神高涨难以入眠。 在得知大哥考上了举人,还中了解元的好名头,康砚心里对李怀江的崇拜之意蹭蹭拔高了好几个度,抄起书来落笔都跟着行云流水好不畅快。 一进到长留村,透过车窗帘子的边缝李怀江和李婉都注意到了外头火光莹莹,不由好奇地撩起帘子,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 这派头堪比某国际影帝走红毯还要来得隆重,这难道就是,一人中举全村同庆的高光时刻吗。 尤其是看到李怀河哥俩笑得跟个二大傻似的在前头引路,李婉放下车窗帘子,回头冲李怀江笑道。 “您啊,如今可是咱村子里的大红人。” 李怀江握着媳妇的手心,无奈笑道“夫人莫要取乐为夫,此番功劳少不得夫人您这得力的贤内助。” 李婉真不想淬他一脸,当着孩子的面,也不知道害臊。 一旁的思婳和明昭几时见过村子里有这样大的派头场面,无不好奇地扒拉着车窗往外瞧。 等马车到了老李家院门前,四虎当即跳下辕座抬手撩开车帘子。 老李家院门前,张芳挽着李婆子,凌氏双手扶着隆起的肚皮,陈氏抱着丰哥儿,秋灵牵着秋生,个个皆欢喜若狂的迎着笑。 先下马车的李怀江无不成为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李婆子当即含泪迎前。 “怀江啊~” “老姑!”李怀江赶紧上前扶住她伸来的手 李婆子抹了抹眼角的老泪,笑道“好好好,咱老李家助上有德,保佑你考上了好功名。” 要说先前在马车里李怀江和李婉并没有因着村民们的热情相迎有所感动,当看见李婆子发自真心的牵挂着他们,此时此刻也止不住内心的激荡,心旌摇曳。 李婉下了马车也急步上前搀住李婆子,“老姑,怎能劳您老人家到外头等着的。” “不妨事不妨事,老姑看到你们两回来了,心里高兴,一刻都坐不住的。”李婆子爱不惜手地握紧大侄儿夫妻的手。 “怀江你快先回屋的,你姑父他们在里头等着呐。” 李怀江看了看身旁的媳妇,点头“好。” 外头有媳妇打点,他也无甚挂心的。 李婉看了眼众人,恬淡一笑“这些时日老姑身子可都不好?” “好好好,老婆子身子骨硬朗着呢,不劳你们在外头还替婆子我操心的。” 放榜当日下晌,李怀江高中举人解元的消息便传回了长留村,李婆子得知了好消息,心里的欢喜冲激得她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头一个就给死去的老爹上了柱香。 张芳“大嫂嫂您放心,有咱这些小的在,定不会累着娘,娘和爹托了大哥大嫂嫂的福气,昨个还跟我念叨闲不住,非得到后头帮着忙活,被我给拦着了。” 李婆子嗔笑道“知道你们都是有心的好孩子,婆子我算是盼到了你们的好来。” 大家说说笑笑间,思婳和怀溪带着几个小的分别与长辈们问了好,跟在最后的柏舟心底不免有些怯意,略显紧张地与长辈们微笑示好。 李婆子白天便听说了怀江信中提到这孩子,此时看着小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软。 陈氏最先开嗓,“这便是柏舟吧,瞧着真像顺子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凌氏和张芳也纷纷点头。 李婉见柏舟有些拘谨,便道“这几位你跟着喊婶子。” “婶子好。” 陈氏凌氏和张芳当即对这懂礼数的小子多了几分好感,那边,四虎和五虎已经张罗几名镖师一块把三辆马车上的箱子抬下来往院里搬。 李婉见秋灵和秋生巴巴地仰视着自己,高兴的小眼神里溢满了激动的盈光。 “婶婶,秋灵想你了。” “婶婶也想你们,小丫头长高了,秋生也高了不少。” 凌氏“我瞧着就说秋生高了,昨个还寻思给他裁两套新衣裳。” 秋灵感激地看向凌氏“谢谢二婶婶。” 自从他们姐弟来了老李家,不光能吃饱饭,还能穿上全新没有补丁的衣裳,这些秋灵一直铭记在心里。 第157章 祭祖 李婉让四虎五虎还有六子把马车上卸下来的部份箱子先码放在罗先生住的屋子里,这些箱子年后他们都要带走的,剩下的先抬放到正房。 柏舟暂时住也住进那间屋里,若罗先生今年能赶回来的,再重新给小子安排屋子。 因着夜已深,李婆子不好扰了李婉和孩子们,有许多话便留着来日的不急于一时。 李怀江则在堂屋与张姑父及族长族老们长谈至深夜,李怀江高中了举人不光是给李氏带来了好名声,也让整个李氏得到好实惠。 比如徭役赋税自不必说,在淄州时他们夫妻俩便商量着,免役免税的量最好是让每户李氏都沾上点,日后他们不在村子里,老李家还得托得李氏一族多看顾着,也算是给留在村里的两房兄弟留个退路。 对于李氏族人来说,哪怕是沾上一亩半田的免税实惠,也是头等光彩实惠的好处。 次日一早,李怀江领着下面三个兄弟,带上笙哥儿、意哥儿、丰哥儿三个小子,一同先去了李氏祠堂祭拜李氏祖宗,下晌到山上老李家祖坟祭祖,带的东西多,且当初李老爷子和李民垚夫妻俩的坟地埋在较远的山头,无需族长和族老们安排,李怀城带着几名族里后生颠颠就过来帮着挑起一应祭祖的物件跟着他们往后面的两个山头去。 老李家堂屋 李婉拿出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给了几个妯娌妹子,包括李婆子的那套发钗手镯,除了上回买的发钗,还每人发得几匹不错的料子。 凌氏几人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鎏金钗子,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再有那料子摸着手感就是好的。 李婉亲自给李婆子把发钗和手镯戴上,李婆子活了一把岁数从未佩戴过这么好的物件,老心脏欢喜得跳上了嗓子眼里。 李婆子眼泪蒙眬的,只觉得嗓子眼又涩又哑“这可得花老些钱。” 李婉微笑“老姑,您戴着喜欢便是好的,银子钱咱家往后都能赚不是,等日后再有好的,我再给您买来。” “好好好,婉儿送的老姑都喜欢。” 接着,李婉又向苒儿,秋灵还有秋生三个孩子招了招手,把备好的两支银发簪分别给了两个丫头,银质的镯子套到了秋生的手腕里。 苒儿在张芳的示意下,乖巧地福礼道谢“苒儿,谢谢大舅母。” “不用谢,苒儿喜欢不?” 快五岁的小丫头点头不迭,“喜欢。” 秋灵没想着自己和弟弟也能得到婶婶送的贵重礼物,感激地拉着弟弟便要给李婉下跪。 李婉忙扶住他们姐弟“诶,都别跪着,从你们姐弟来咱李家那日起,便是咱李家的孩子,没得那么见外的。” 秋灵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点头如捣蒜,只是眼怎么也止不住“秋灵,谢过婶婶。” 小秋生毕竟不到四岁,心里的感触没有姐姐大,只知道婶婶送给自己一对好看极的镯子。 “秋……秋生也谢过婶婶。” 看着两个孩子已然褪去了当初的模样,心里感慨无比,只念着他们姐弟日后长大了都是懂事的,也不枉自己替原身还了赵氏当初的救命之恩。 待几个孩子都退到一旁去,李婉又拿出两个盒子分别给到凌氏和陈氏“这是我做伯母送给丰哥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的。” 凌氏和陈氏没想着孩子也有礼物,笑盈盈地接过盒子,打开便被金闪闪的长命锁给亮瞎了眼睛。 如此漂亮的赤金,可比她们得到的鎏金钗子都要贵重,如今他们老李家已不复往日,门庭更第,还做上了生意买卖,再有大房哥嫂身份不同往日也还念着他们下面几房人的好。 陈氏眼泪哇哇就往外冒“大嫂……,谢谢您。” 想起以前自己的种种不是,陈氏心里那个惭愧,恨不能用力扇自己几个耳光。 凌氏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替自己的孩子感到高兴,心念孩子是个会投生的。 “谢谢大嫂。” 李婉微笑点头“怀了身子,平日里多注意着。” 二房这胎来之不易,念在二房至始至终对他们大房的诚心,李婉希望凌氏这胎一切顺遂。 “哎。” 这时,候在一旁的柏舟在李婉的眼视示意下,来到李婆子面前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姑婆。” 李婆子赶忙把小子从地上扶起“好好好,是个好孩子。” 李怀江在信中只提及柏舟从小寄养在顺子曾经的兄弟家中,这次他们回来便将这孩子一道接了回来,好得与自己家人团聚。 昨个夜里天色暗李婆子没能看清,这会子打眼瞧着这小子瘦得很,脸上还有没消褪的瘀伤,便知道这小子之前定是在别人家中吃了不少的苦头,毕竟寄养在他人门里,自然不如自家孩子那般对待。 “回家的,有咱长辈们在,定不会再受了委屈。”李婆子握紧了孩子的手,眼眶又不住溢起了盈光。 感受到李婆子的真诚,柏舟的眼里也不由地蓄满了泪水,重重点头。 从小孤苦无依的他,再到寻得亲人与姑姑相认,柏舟此时仍犹觉梦中。 当然,李婉不会与小子说起从死去婆子身上搜到的玉佩,更不会告诉他更多有关这里头蹊跷的事情,只与他说以姑姑的身份认养了他,皆因他长得极像远在军营中的弟弟,也便让他以顺子儿子的身份到了他们老李家来。 所以柏舟感念李婉的好,心里默默起了誓言,待他日后长大了,定会好好报答姑姑。 ---------- 庆丰行小作坊 有了头一年的经验,庆丰行的小规模倒是越来越有了正经作坊的样子,今年村子里种土豆的人家多,几乎每户人家都种上了土豆,便连陈家村和张家村也托了关系领了种子回去种。 当下庆丰行制作粉条的工序便没断过,从原先的二十多名工人,又重新招了十多名工人,李婉不是没想过开创新产品,可除了粉条,变蛋,松花蛋和鱼腐是自己知道的,现代美食的制作她就像个瞎子似的两眼摸黑。 那些小说里的五香花生瓜子早在这里已遍行天下,酒粮山货更是数不胜数,去年与思婳做出来的肥皂胰子倒是把配方卖了个好价钱,只不过这笔钱得留着给思婳未来做嫁妆用的。 提到孩子们的嫁妆聘礼,李婉只觉得脑袋壳子嗡嗡的,他们家的孩子太多,小的先不提,怀溪思婳眼看就要满十三周岁,得赶紧趁这几年多赚钱,日后给孩子置办体面了,也算对得起这两个孩子的未来。 第158章 宋家二老死了 从淄州回来的头几日李怀江和李婉皆忙得不可开交,李怀江与族长族老们商议分配族内共享的免役税事务,还有前往县城王大人府上谢师。 李婉分别到族长及族老们的家中见过长辈婶子们,当然,如果她不愿出门走动,却也是架不住李王氏等婶子们上门来的。 且不说李怀江如今只是个举人,即便是高中了皇榜进士也不能恃宠而骄,李婉给几位婶子都备了礼,多是从淄州带回来的上好料子。 接下来便是着手张罗宴请族内叔伯婶子们的席面,这次李婉还是主张三荤五素的风俗,准备给村民们的喜镆镆也是按上回的份例置办,几百颗鸡蛋早早就从后头院子送了过来。 孩子们从淄州回来后,继续每日在屋里听康砚姐夫(姑父)的课堂,姑娘们还是只听上晌一个时辰的课,便连柏舟也跟着几个哥儿一块读书写字。 虽然柏舟已有十三岁,底子却不如铭意,好在小子肯下苦功夫,知道读书习字的机会来之不易,更珍惜当下眼前的所有机遇。 设宴的前一日,李婉在正房屋里裁选料子给孩子们准备今年过冬穿的衣裳,凌氏忙来帮着打下手。 妯娌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李婉才得知两个月前发生的一桩大事。 李婉诧然“宋家二老死了?” 凌氏“便是在大哥大嫂去淄州没几日的事,我以为二哥上回到淄州已经告诉大嫂您了。” 李怀河自知自己脑子不如三哥机灵,更没有大哥聪明,也没有小四圆滑,但也知道在淄州那会大哥高中桂榜的喜庆氛围下不能提了这档子事污了哥嫂的耳朵。 李婉回想回来的这几日里,并未从秋灵姐弟身上察觉出任何异样,宋家两个老的走了,或许对秋灵姐弟来说未曾不是一种解脱。 宋老三出事那会秋灵已有七岁,再有自己的娘是怎么走的,小丫头定是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李婉在凌氏诉说中得知,宋家两个老走得也是突然,全因了宋老太自个从山上采回来的毒山货所累。 以往宋家人只有从小生长在山沟沟里的赵氏懂得认那山里的菇子,赵氏身子骨好的那几年,时常上山采摘回来给一家子打牙祭,即便是赵氏后来因病缠身上不得山,自小被亲娘带着上山的秋灵也是认得几个山货,知道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不能碰。 自打秋灵姐弟俩被老李家收养之后,宋家再也没能吃上那寻常鲜美的菇子,某日宋老太实在嘴馋得紧,便自己提了竹篓子上山寻摸菇子,没想到还真被她给寻到了不少色泽鲜艳的。 那日,宋老太刚爬上半山腰就碰到村子里几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在树底下掏鸟窝,因着自己好奇抬头不慎跌了一跤,便破口怒骂是人家小子把她一个老太婆给吓的。 可把几个毛头小子气得牙痒痒,却也没与她一个老太婆计较,结伴转身便往山顶去了。 “一群丧良心的,欺我一个老太婆,有娘生没爹教的兔崽子,别让老婆子再遇着你们。” 宋老太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弯身拍掉衣摆枯叶草屑时,无意间瞄到树头边冒出来几株粉鲜鲜的玩意,忍不住上前扒拉开遮挡在上头的树叶。 当宋老太看清一颗颗冒头的粉嫩菇子,老眼瞬间放光,“哟,这老些好东西。” 自以为捡到大便宜的宋老太自得不已,再想起家里两个不愿上山采山货的懒儿媳,气又不打一处来。 “哼,老婆子我便说这山里定是有好玩意,亏往日里给她们脸了,今个饭桌上谁敢给老婆子夹一筷子,看老婆子不打断他的手。” 聪明的宋老太寻着树头采摘,不多会子果真被她采了一背篓,最后实在是篓子压不下了,又担心这好东西让外人发现,寻思着明日再来采了到县城换成银子钱,这么鲜嫩好看的菇子定是汁多鲜美值不少银钱。 这边又担心下山时让村民们注意到自己采到好东西,抓了把枯草树叶子把竹篓面上盖得个严实。 宋家 在院里编织竹筐子的宋大嫂和邓氏见婆母当真背了满满一背篓的山货回来,她们编的竹筐子是卖给老李家的庆丰行,一个能卖两文钱,旦凡手脚麻利的一天能编好几个。 庆丰行回收村民编织的竹筐是用来出货时装货用的,最始是陈家村的村民编织好了成车的往长留村送来,在陈家村附近有一片原始竹子林,材料都是现成的。 可随着庆丰行出货量与日俱增,竹筐子的使用量随之上涨,当下百姓村民即便想赚几个银子钱,却也得先顾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耕种,陈家村送来的竹筐子供不应求,便有了长留村的村民也加入了编织竹筐子的大部队里。 邓氏见婆母背回来的一竹篓的菇子便觉得不对劲,且不说他们附近山上的山货难采,以往从未见赵氏与六丫娘俩采回来色泽鲜艳的菇子,依稀记得赵氏曾与她提了一嘴,说是那山里的菇子颜色好看的都是不能吃的。 “娘,这菇子真能吃?” 然,邓氏狐疑的话刚出口,就被宋老太狠狠的淬了口“我呸,不要脸的破烂玩意儿,老婆子还没死呢,见天见地的挫磨我老太婆,让我一把岁数的婆子上山寻摸山货回来喂饱你们一个二个白眼狼,我当初就不该瞎了眼要了你们这些个贱皮子进我宋家门,枉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们俩个破烂货色,菇子有毒没毒婆子我这么把岁数还需要你个贱皮子来指手画脚?我呸。” 自觉好心的邓氏,以及前头编着竹筐的宋大嫂好生被宋老太一顿唾骂得没脸,心里也是有着不忿,毕竟她们本就不识山货,再有她们也从未闲过手脚,卖竹筐的银子钱几时藏过私,不都被婆母搜刮到手里攥着。 同样在矮櫈前编竹筐的大丫二丫眼见她们的奶冲娘和二婶发火,吓得头都不敢往高里抬,自从六丫不在他们宋家,如今家中旦凡有活计她们都别想逃了去。 眼看自己的一双巧手被竹子刮得又干又粗糙,心里对爷奶的偏心,还有对六丫的好命也窝出一肚子的委屈。 当晚宋老太亲自熬了一锅鲜美的菇子汤,因着心里头对两个儿媳妇生怨,饭桌上硬是不让两房的人伸一筷子,便连大宝二宝想吃上一块,也被宋老太破口大骂,连带着他们的爹宋老大和宋老二也在饭桌上没讨着好来。 第159章 打算 李婉越听越离谱,不说宋老太活了一把年岁的老人,便连孩子也大约知道山里采回来的菇子哪些是不能入口的。 “听说那菇子形状酷似咱附近山上偶尔生长出来的牛肝菇,只不过牛肝菇的颜色稍显得暗沉,邓氏也是提醒过宋老太,反倒被好一顿数落。” “牛肝菇难寻,若能采到几株卖到县城也是值十好几文银子钱。” 凌氏说着,缓缓摇头叹了口气“那晚过后,宋家二老就出事了,第二日宋家大嫂见自家婆母公公迟迟未起,才去敲的门,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炕床上吐的都是秽物,二老十只指甲盖都是紫的,估计是吃多了那有毒的菇子。” 李婉听了也摇了摇头,宋老太因着自己的麻木自信吃了采回来的毒菇害死了自己跟老头子。 凌氏“二老下葬那日秋灵秋生回去送了一程,到了下晌眼看他们姐弟还没回来,我便不放心,让二哥和三弟到宋家寻了她们姐弟,才发现宋家两房皆闹分家不公,还说秋灵姐弟当初应承给二老的奉养费日后都得给到他们大房和二房。” “秋灵自是不肯,宋家大嫂和邓氏便不让秋灵姐弟俩走,最后还是二哥寻了咱族长到宋家,当着面把咱大哥当初帮她们姐弟拟的契约念出来,这奉养费本就只管着二老在世,如今二老死了秋灵秋生代表了三房分出来,日后与他们大房二房便无关联,哪能让他们大房二房真钻了那空子。” 李婉闻言笑了笑,宋家两个老的走得倒是好,对秋灵姐弟说确是好事,没得让姐弟俩小小年纪身上背负着奉养的重担。 从此这对姐弟无需受到宋家人的威胁,当初签订的分家契约白纸黑字,宋家大房二房再有心思,也是打不上这么个主意。 “明个咱家给村里人送喜馍馍,便让二弟和三弟张罗其他工人去宋家,日后那个宋家让秋灵姐弟俩少凑近些。” 凌氏忙点头不迭“哎,好的大嫂。” 谁说不是,那日二哥回来与她说了一嘴宋家大房二房的嘴脸,气得她肚子疼,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叔伯婶母的。 次日,老李家宴请族里叔伯婶子到自家吃席的喜庆,比之上回中秀才还要来得欢腾,便连梁掌柜也特地从县城赶回来送上一份贺礼吃席的。 举人可不同秀才,若早两年高中举人,只要有门道舍得花钱子银,便能在衙门谋份不错的差事,所以在大家眼里看来,李怀江如今大半个身子已是进了官场仕途的。 --------- 晃眼风吹雪更便已入了冬日,这日李怀江和李婉同时收到了罗先生和顺子寄回来的信件。 罗先生这两年一直呆在东北,据说是与那难寻的雪山灵药死磕上了,即便这两年一直没与李怀江书信往来,也猜到李怀江定是高中了举人,来信主要也是为了预祝李怀江来年高中皇榜,再有就是特意给自己的小徒弟捎带来两本新撰的医札。 思婳收到阔别两年的师父寄来的医札,心里欢喜得不行,小姑娘还以为师父这一趟远门定是把她这个可怜的徒弟给忘了。 医札里记录的多是罗先生这两年在东北遇到的各类病症,以及诊治用药的法子,小姑娘如获至宝,恨不能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医札里。 顺子收到了姐姐寄来的冬衣,还有许多好吃的皮蛋鱼腐,回复的信中多是对姐姐及几个侄儿的思念之情,再有听说姐夫高中桂榜举人,同样心里欢喜得不行。 早前顺子便得知姐姐姐夫给他弄来了一个儿子,为此顺子半点意见没有,觉得省下成亲的琐碎事便得了一个便宜儿子,甚是好极了。 没心没肺的小老弟倒是让李婉这个做姐姐的愁掉了两根青丝,眼看二十八的老男人了,竟一点成家娶妻的心思都没有,一门心思呆在军营中,当下山海关无所战事便是好的,就担心那边关起战。 柏舟这小半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因着营养跟上,瘦小的身板子开始长肉,个子也拔高似的疯长,眼看就要赶上怀溪的个头,课业上也是下了狠功夫。 为此,李怀江觉得柏舟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对这小子的未来走科举入仕抱有极大的希望。 倒是怀溪让李怀江多次心感怀疑是不是他与媳妇的翅膀起的蝴蝶效应,这一世怀溪虽用功,可却还是缺少了火候,所以李怀江不打算让怀溪过早参加童生试考,需再磨练多几年,把底子打扎实了。 铭笙的性子过于内敛,虽读书极有天赋,却也过于沉迷书中的知乎则也,不识变通,同样愁坏了他这个老父亲。 铭意聪明有之,倒贯会讨机取巧,心思不在课业上,还生出随了舅舅从军的念头,时常在课堂上让康砚这个姑父先生拿他没了法子。 李婉的总结便是,他们家的孩子长年少与外人交道,没有外来的争竞过于自负,思考问题更过于安逸。 所以,小夫妻俩商量着日后给这几个小子找间书塾,丢进书塾的大染缸学个几年,把心思眼界都学开了,没得以为科举考试真像他们老子那般顺风顺水。 要说省心,自当是家里两个姑娘最是省心,不说思婳上堂书写用心用功,研习医札耐得住性子,女工管账也熟悉上手。 明昭将将七岁的小丫头也练了一手工整的字体,不负她老子是个读书文人,年长之后的明昭性子也跟着长开,时而活泼好动,时而恬静巧乖,倒是个极有主意思心的小丫头。 李婉愿家里的姑娘在出阁前活得洒脱自在,只要她们把交待的功课完成,平日里也省得管她们在自家院里疯闹。 年前李婉便把他们一家前往盛京的行李物件都打包好,这次随了李怀江到盛京赴考,顺利的他们一家必然会在盛京城里札根,省得留下来的东西再托了人送去盛京。 当然,他们夫妻俩可不敢大言不惭的说出定能高中皇榜,只与家人商量道,李婉带着孩子陪同前往盛京赴考,无论李怀江春闱是否顺遂,他们大房便也准备带着孩子在盛京城周边札根,方便于李婉将商行买卖拓展开来。 今年庆丰行盈余相当可观,如李婉所愿他们家的买卖做遍了淄州每个县城小镇的酒楼饭馆,益行商的订单也源源不断,加之上回带回来的两箱银锭子,足够他们在盛京置办一套体面的宅邸。 小夫妻俩还商量了,从来年开始在他们大房四成的占股中抽出一成分予族长和几位族老叔伯,当所有人的利益挂勾,即便没了他们大房在村子里周旋捆绑,老李家的两房兄弟还有张家自有村里的长辈们帮扶。 第160章 离别 大年初三,风雪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点点扬花,片片鹅毛,也阻挡不住即将远行的脚步。 一早,几辆马车横穿风雪停在了老李家院门外,四虎五虎六子哥仨将成箱成箱的行李物件一一搬上了后头的三辆马车里。 堂屋 上首坐着的李婆子不住抹起了老泪,她也知这种时候不该掉金豆子,架不住日后许是难能再见到大房侄儿夫妻以及孩子们。 张姑父同样内心怅然不已,二老看着跪在他们面前磕头的怀溪和思婳。 “老姑,姑父,侄儿给您二老辞行了。” “好好好,你们日后定要好好听兄嫂的话,怀溪你好好的念书,将来也与你大哥那般考科举做大官。” 怀溪又给李婆子磕了个头“老姑,侄儿都记着的。” 铭笙带着两个弟妹也跟着跪下磕头“姑爷,姑婆,侄孙也向您二老磕头了。” “好~,笙哥儿你是大哥,日后定要帮着你们爹娘照看好下头的弟妹,知道吗?” “侄孙记得的!” 等三个小豆丁磕完起身,柏舟也要上前给二老下跪,被李婆子先一步起身扶住了他。 “舟哥儿别跪,姑婆和你姑爷都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好好的哈。” 李婆子自当知道自己受不起柏舟这个小辈的跪拜大礼,且不说她是老李家外嫁的婆子,能坐着受亲侄儿侄孙们的礼已是给足她这个婆子的大体面。 “是,姑婆,还有姑爷。”柏舟小小英姿礼貌不迭地向二两深揖一礼 这边,怀江与康砚低声交待了几句话,康砚得了重任自当铭记于心,同时感激大哥离别前不忘了替他与妻儿谋划将来。 李怀江和李婉私下给了五十两银票于康砚手中,若李怀江春闱一切顺利,村子这边将由康砚出面携手李氏一族创办李氏族学,族学后期一应事务将由族长与康砚一手主持创办。 在这里创办族学不是难事,却也不易,得需通过官衙录案,再有设学堂招学子,毕竟是李氏的族学招收的自然是李氏一族的孩子优生入学。 李婉早前便托了李婆子给二房寻了两位接生稳婆,为何是两位呢,有了上回陈氏的生产经验,李婉觉得两位稳婆自当稳妥些的,若凌氏生产期间遇着什么突生状况,稳婆们也互相有个商量对症的主意。 陈氏一手牵着丰哥儿,一手用帕子抹着泪,要不是这场合不合适,陈氏怕已经哭出声来。 只要想到对她最好的大嫂日后远居盛京城,她们妯娌再难相见,心口就闷闷的难受。 李婉不是眼浅的人,瞧着陈氏那双泪眼,也忍不住心里的感慨。 虽以往陈氏再有诸多不是,经了两年的调教,已是一心向着老李家的好儿媳,懂得娌妯间的帮扶之道。 “大嫂……” “不哭了,日后你得要好好助你二嫂打理老李家内务事,丰哥儿也大的,别再成日咋咋呼呼的,没得还像个孩子似的。” 陈氏抹着泪点头如捣蒜“我省得的大嫂,我定会与二嫂看好老李家。” 凌氏感激大嫂对他们两房的照顾,“大嫂,我们都会记得你曾经教与我们的事。” “那便好。” 那边最是不舍得李婉的还有秋灵,小丫头牵着秋生来到李婉面前,“婶婶,秋灵一定会好好与二婶婶她们学着打理事务,等秋灵大了,再去盛京城看您和叔叔。” “好!” 李婉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小丫头来了他们家变化极大,李婉相信以秋灵聪惠的脑袋瓜,日后不会负了他们老李家从小抚育的恩情。 待家人将他们送至院门马车旁,李婉揉了揉苒儿的小脸,向张芳道。 “小芳,快带姑婆回屋,别凉着了。” “哎!”张芳依依不舍地抹着眼角 李婆子早已眼眶泛红,她最是不舍得侄儿媳妇,李婉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们老李家最懂事孝顺的姑娘。 李婉握了握李婆子伸来的双手,一双布满老茧的粗手冰冷得让李婉心窝子难受。 “二弟三弟,记得我与你大哥说的,照顾好姑父和老姑。” “大嫂您请放心,弟弟们都记得的。” “大嫂您与大哥也要保重好身子。” 因外头风雪交夹,李怀江没让族老和族长知道今日他们一家便起启离开长留村,直致他们乘坐的五辆马车缓缓辗着风雪离开原身久居的村子,一直躲在暗处角落里的女人才微微露出半个身子。 一身妇人装扮的林慧因着出门回娘家给老爹林大牛送一壶子烧酒,恰巧看见老李家大房的人离别的场面。 回想几年前的种种,自己差点就能攀上那李家老四,眼看着英姿绰华的小少年迈上马车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辈子再难见到这样出色的少年郎。 ---------- 这一路他们的马车随了前往盛京的镖队搭伴,本是一个昼夜便能抵达的路程,摇摇晃晃行了将近两个昼夜。 坐人的马车棚里都被李婉找来褥子堵死了边边缝缝透风的口子,车栅里暖融融的,却也不觉得冷。 “咱先到刘嫂子帮安排的小院住上几日,再寻了京里的人牙买间自己的宅邸。” 李怀江环紧媳妇的肩膀,点头“嗯,好。” 这次他们一家人到了盛京暂时的落脚地,是淄州邻居刘家大嫂刘氏安排的小院,自上回离开淄州李婉与刘氏一直有书信往来。 刘氏的娘家便在盛京城里做买卖,得知年后李婉随着男人赴京赶考,便大方的邀请李婉一家先住进她当初陪嫁留在盛京的一处小院。 李婉应了刘氏的好意,毕竟他们一家子人口多,住在客栈总是容易招了人眼,再有他们带来的家当足有三辆马车,在盛京那种权贵地界,他们一家小老百姓便是低调的好。 刘氏之所以这般献好,无非是为了还李婉一个人情,上回他们刘家闹出的瘦马外室之事,李婉小小的出了个主意。 刘氏的男人无非是被瘦马勾人的好手段拿捏住了胃口,三心二意的男人感情说来淡薄,只要再出现一位比瘦马姿色更出众的女子,便不相信男人能抵挡得住。 于是刘氏听了李婉的主意,没几日果真买来了一个农家丫头,那丫头姿色好且听话,且身契攥在刘氏手中,只要这丫头日后听从刘氏吩咐行事,这辈子便能安生呆在刘家享受妾室的富贵待遇。 穷苦过的小丫头,愿意卖身予人做妾自然就是奔着好日子去的,对大房娘子无有不感恩戴德的。 刘氏很快就把事情给办了,趁着自家男人沉迷在新姨娘的温柔香中无法自拔,暂时忘了外头那瘦马母子俩,再使了手段收买了那私生子的近身奶母,把孩子从瘦马身边带了出来。 孩子到了刘氏手中,自然由不得瘦马抢回去,在男人面前刘氏表现大度接纳孩子为府中庶子,记于新姨娘名下抚养。 加之男人又被新姨娘勾得五迷三道,吹几句耳旁风,男人果真不再理会外头的瘦马如何闹腾,只管自己的血脉回到府中便是好的。 趁这个时候,刘氏再腾出手来收拾了那瘦马,把人给绑了发卖到哪个山村里给人做婆娘,彻彻底底断了男人与瘦马的联系,也断了瘦马痴狂的心思。 第161章 买宅邸 刘氏在盛京的陪嫁小院位于盛京城内较为偏僻的城西地界,据了解城西多是活跃在京内的商贾富户,有官身权贵的皆扎堆在皇宫脚下的城北或是城东地界。 刘氏年前便书信叮嘱了看守在小院内的老仆,仔细把小院打理妥当迎接贵客入住,再有请几名粗使的婆子丫鬟,定不能怠慢了入住到小院里的贵客。 得了嘱咐的老仆新年初五上晌终于在城门口迎来了贵客一家子,欢欢喜喜的把人带到了小院安顿。 刘氏的体贴周到不禁让李婉心生暖意,他们一行十口人总不好多叨扰了刘氏的陪嫁小院,次日李怀江便联系上了经刘氏托娘家介绍的一名中人。 据说这名叶中人常年盘居盛京城内,手里的资源自不必说,且有刘家人这层联系,小夫妻俩一同到了相约的茶楼与叶中人会面。 李婉昨个大致了解整个盛京城内的住宅分布,一般有官身的人家,或是大族世家挤破脑门缩衣减食也要想尽法子融入权贵的中心点——城北,次些的便是城东。 而那些做买卖的商贾即便是有那个心,却也有所顾忌,毕竟在这个时代重农抑商,最不受人待见的便是做买卖的商家,所以情愿留在商贾的聚集地界——城西。 而城南多是一些长年便生存在盛京城内讨生活的贫苦老百姓,因着城南鱼龙混杂,治安也是最乱的。 所以李婉最属意的是城西,当然,若是宅邸的价格合适,城东他们也是愿意的。 只是,当他们夫妻俩与这位叶中人一番交渗细谈下来,发现这位叶中人似是把他们当成水鱼来宰。 “不知李举人和李夫人对在下方才介绍的城北宅邸可是属意,不瞒二位,最近两年随着皇权更替,多少世家纷纷前来盛京城置办产业,我手里如今也便只有这一套宅邸资源,若是二位慢了,估计便连这宅邸也是买不来的,且不说这宅邸风水好。” 李婉闻言与李怀江淡淡的对看了眼,接而莞耳笑问“不知这宅邸原先的主家是哪位贵人。” 叶中人听闻这话觉得有戏,当即就来了精神头“宅邸原先的主家可是那朝廷正三品大员,工部侍郎。” 李怀江听到这,挑眉问“哦,即如此看来那位工部大人是换了更好的宅邸,方才出售这套宅邸。” 叶中人听着这话,眼眸一瞬闪过晦意,意识到自己被绕了进去,心想着这宅邸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干脆坦白说了。 “嘿~,便是这位侍郞大人去年犯了事,宅邸才被官衙查封拍卖,所以,咱才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不是。” 李婉忍住没给这叶中人翻白眼,瞧瞧他说的,出了犯官的宅邸能风水好? 即便是坑人也不能可着他们夫妻俩来坑,做中人的,手里只有一套房源合理吗? 李怀江压了压心里的郁闷,心领神会地与媳妇一同起身,向涛涛不绝的叶中人拱手一揖。 “叶中人,实在是抱歉,如此气派风水好的宅邸,咱夫妻俩且不说无福消受,也超出了预期的价格,即然叶中人暂时没有其他房源,小生便不在此多作叨扰了。” 叶中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手里肯定不只有这套房源,皆因来此之前他就特意了解了李举人夫妻俩的背景条件,不说李举人今年很有可能高中皇榜,便是李夫人也是个会做买卖抓钱财的人物。 介绍城北这套宅邸自然也是考虑到李举人未来的官身,更多的是这套宅邸已经压了快一年,京城包括他在内的几名中人皆娄娄失手卖不出这套宅邸,才想着从中套了这对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罢了。 只是先前他已放话,手里没有其他的房源,这档子改口不合适,同时也抱了侥幸的心理,认为这对夫妻初到盛京,定寻不到其他中人介绍买卖宅邸,迟早还是会回头寻上自己个。 出了包房,李婉便忍不住撇嘴嘟囔“算盘打得倒是晌。” 李怀江闻言,不由地抿唇微笑,“无妨,明日咱再托人寻其他中人问问宅邸的事。” 李婉“嗯,不急的。” 毕竟买房子不是买白菜。 便在两人往楼梯方向走去,一名看似三十多的男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听闻了两人的交谈,当即小眼珠子一转。 “二位且慢。” “在下方才听二位言谈,可是要置办宅邸。” 被唤住的小夫妻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衣着简普面相白净,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第一眼印象倒是让人瞧着心里舒服。 “鄙人姓方,恰是在京城里做中人的买卖,手上正好有几处房源,不知二位可有兴致了解一二。” 李婉闻言,不由得与李怀江相视一笑,果然是皇城,天子脚下每行每业最不缺的便是人员。 在方中人的邀请下,小夫妻俩随了他进到另一间包房。 待店伙计把热茶瓜子送上,方才人才徐徐开口介绍起自己手里掌握的房源。 “不知二位想要寻得东西北哪处的宅邸,鄙人手里正好有东西两城的房源宅邸。” 李怀江开门见山道“不若方中人都细细与我们夫妻二人说道说道。” 方中人闻言当即笑应“好的二位,鄙人先细说东城的,东城有一处四进式相较大些的宅邸,内外两院都设有花园假山水榭池塘,还有回廊以及观景的阁楼,但这座宅邸久未经人入住,院内杂乱,且门窗也得先花费一笔修葺的费用,此宅原先的主人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府邸,因占地面积广,所以价格在两千二百两上下。” 方中人边说边打量眼前这对小夫妻的脸色变化,见二人没有任何的表态,心里也有了成算,接着道。 “再有一套两进式的宅邸,每一进有两个院落,院子里分别有三间厢房,两进的花厅规模都不错,二进花厅有供观赏的花园,且这套宅邸还留有许多大件式的家具,原来的主家是朝中官员,因年前任命外放,家具不方便带走,所以买了这座宅邸附赠家具,也省了一笔开销,价格在一千三百两上下。” “西城同样有一套两进式的宅邸,宅邸内院布局与东城相似,只不过腾房会有些棘手,这宅邸的主家原也是盛京城里有钱的商贾,这两年家道中落,欠了不少的外债,那些债主时常上门讨要欠款不成,就怕买了这宅邸日后难免得应付些琐事,不过宅邸倒是实惠,只需八百八十两。” 李婉觉得眼前这位方中人倒是个实诚的性子,这般老实做买卖,平日里没少吃亏的,再有其一身朴素的衣料,比之先前的叶中人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可想而知方中人就不是做买卖的料子。 方中人说着,像是才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笑道“北城还有一处是原三品大员的府邸……” 李婉和李怀江听了就知道是先前叶中人口中所说的那套,李怀江礼貌地打断道。 “这套宅邸我们先前已有耳闻,小生夫妻不打算考虑这类贵权住过的宅邸。” 方中人闻言,似懂非懂地眨巴眨巴小睛眼,纳纳地问。 “那不知二位,对鄙人方才介绍的那几处宅邸可有属意的?” 李怀江嘴角噙笑地看了看李婉,前面的三处宅邸,李怀江是属意东城那套二进式的,不过还得由媳妇喜欢来做决定。 李婉同样也属意东城的二进式,莞耳一笑道“不知今日可否先领我们去东城那套二进式的宅邸看上一眼,倘若合适的,今日咱家便下了订钱。” 方中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笑开了花来“自然是可以的,鄙人这便领了二位前去。” 方中人出了茶楼便雇来了一辆带棚子的马车,亲自迎了李怀江二人上马车,前往东城去看宅邸。 第162章 跟沾了墨汁似的 原来包房里的叶中人并未离开,此时透过窗口往下看去,眼见李怀江两口子跟了那方中人坐上马车往东城去,心里的盘算落空,当下就跟生咽了上百只苍蝇一样难受。 李婉和李怀江看了东城两进式的宅邸,确实如方中人所说的那般配置,爽快订了宅邸。 当下正月初六,官府衙门初八才有官员当值办理宅邸过户事宜,交了订子钱,小夫妻俩便安心回暂住的小院等信。 要得算好搬迁吉日,李婉自己就是择吉好手,算了最近时日,正好初九是他们一家搬迁新宅的好时日。 在他们一家搬入新宅子的那日,方中人特地备了份小礼物送来,祝贺李宅乔迁之喜,头一回做中人赚到了近百两的中人费,且是新春开年的头一单买卖,方中人觉得自己的运道总算在今年开转了。 孩子们搬到了新宅邸,个个都欢腾不已,李婉安排几个小子与四虎五虎住进前进两边的院子,厢房由他们自己挑选。 她和李怀江带着两个姑娘住到后进的两个院落,他们住的主院正好三间厢房,留着一间做库房,另一间还可给李怀江改造成书房。 入住了新宅邸,李婉正打算寻人牙买几个下人,主要负责烧饭和洒扫浆洗的婆子,再有一名看门房的小厮,多了他们家暂时也供养不起。 方中人得知他们要买下人,心思回转间立刻了然李怀江的身份,定是来参加今年春闱的举人,当即就主动应下了这份参事,他做了几年的中人,虽然买卖惨淡,道上的人脉还是有那么几个,下晌方中人便领来了一名交情甚好的人牙。 人牙后头带来了十多名供他们挑选的奴仆,还都是经方中人交待,特意选得好的往李怀江夫妻二人面前带。 李婉照计划从中挑了两位会烧饭洗衣的婆子,再挑了一名身板看着硬实的小子。 李怀江倒是希望给媳妇挑一名近身伺候的婆子,虽四虎五虎用着顺手,可毕竟是男子,后院还有两个姑娘,没得媳妇一人在后院还得自己张罗忙活。。 李婉知道李怀江是心疼她,便顺了他的意,再细细从这剩下的十个婆子中挑了一名年约四旬的妇人。 主要是觉得这妇人合眼缘,虽长相不出众,身子骨架大,应是个能扛事的。 为此,李怀江额外给了人牙和方中人一个荷包,每个荷包里装有五两的银子钱,当作是两位有心的。 得了赏银的二人心里欢喜不迭,新春开年就得了笔买卖,还额外有赏,心道今年定是个好运年。 李婉挑的那名妇人姓孙,李婉便喊她孙娘,安排她入住到两个姑娘的院落,得知孙娘有一手不错的绣艺,正好让孙娘平日里多指点两个姑娘的绣品。 ----------- 皇宫,御书房。 年约四旬有五的高帝,正是气宇轩昂的好年岁,个头高挺,因常年操劳政务两旁的鬓发掺了几缕白丝,通身散发的皇者气势不怒自威,倒也掩盖不住其俊朗的面庞。 高帝看了眼面前的折子,神色淡淡地挑了挑眉头,“已经买好宅邸了?” 伏首在旁的宦官内侍总管江德当即点头应道“回皇上的话,听说确是在东城买了套两进式的宅邸。” 高帝闻言不由来了乐趣,放下手中折子,手指敲着案桌“嘶~,听说这两口子身旁长年跟了两名随侍,派去盯着的人可有被发现。” 江德立马脖子一梗,“回皇上的话,奴才得了您的吩咐,派去盯着李家的暗卫,都是常年伴驾皇上您身旁的内侍高手,定不可能是那皇宫外头的人所能比拟。” 高帝闻言想了想,觉得江德说得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又拿起了折子,忽然又偏头一想。 “嘶~,那个李怀江可真如皇太师所言,通体发黑?” “回皇上的话,听说确实是挺黑的,就跟沾了那墨汁一般。” 高帝听了这比喻,不由乐了“呵~,我倒是听说,前两年送入宫中的粉条是他媳妇给弄出来的玩意儿,倒是一对有意思的人,你让那些盯着的人藏好了。” “奴才遵旨,奴才这便再去叮嘱一二。” “诶,不急。”高帝放下手中折子起身,“陪朕到毓庆宫寻皇后下两盘棋。” 江德:…… 皇上您还真是锲而不舍,哪回你到皇后宫中得了脸的,呵,还下棋,没得宫门都敲不开的。 “嗻!” 江德伏首紧随在高帝身后,从御书房摆驾至皇后的毓庆宫。 紧闭宫门的毓庆宫,殿大而华贵,殿中云顶檀木作梁,顶梁与柱身皆饰以祥云纹路,意态多姿,斑斓绚丽,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全无帝后龙凤花饰,却处处彰显其庄重母仪之风。 一名身穿绛红锦衣华服,略施粉黛也有着非凡气质的女子,神色淡漠的挥动手中软柔的鹅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掸去支架上撑开的红色戎装,另一旁的支架撑着套亮银色的甲胄。 其头上墨发只简简单单梳了个垂云流苏髻,发髻上的两根金黄的御凤钗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听闻内侍宫人的禀报,好看的眉宇不耐烦地皱了起来。 “又来了~”语调轻漫,充满了不屑。 “玉妃,娴妃,德妃可收到消息了?” 那名前来禀话的宫人细声回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的仪仗候在繁殖庆宫门多时,几位嫔妃娘娘怕是都收到了风声。” 皇后闻言嘴角不由地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嗤~,贯会做势,歪管了。” 皇后说罢悠悠转过身来,将手里的鹅毛掸子递到那名宫人手上,“取些油来,细细把本宫那副甲胄涂抹了。” 再大的事,也没得她护理好吃饭的家伙重要。 “是的,娘娘。”宫人福身一礼,极有眼力见地上前搀着皇后回到内殿。 这时,一名从外殿进来的宫人抬眼见皇后娘娘一贯漠然的姿态,当即明了,与皇后身旁的宫人对了记眼色,便微一颌首退了出去。 坐在龙辇上的高帝很是耐得住性子,手中把玩着念珠,歪着身子倚着扶手,微撩的眼帘戏谑含笑。 江德眼见只能心里默叹,高帝眼瞅着江德那小模样,不由佯装起皇帝的威仪“怎么,连你也看朕的笑话?” 江德吓得一个哆嗦,立马给跪了“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皇上您龙体受累。” 说话间,江德眼梢本能地朝转角处的方向扫了眼,果然看见几抹稀稀疏疏的身影。 心道,得,今天戏份演完了。 高帝哼哼,从鼻间嗤笑一声“起来吧。” “奴才谢皇上不罚之恩。” 便在江德起身的瞬间,小眼睛冲高帝眨巴眨巴两下。 高帝看得嘴角直抽抽,这玩意儿眼睛本来就小,眨巴两下连条缝都寻摸不着了,唉,没眼看。 “算了,回咱的御书房罢了。” 江德感恩戴德地抹了把额间的细汗,真是谢谢皇上体恤他的小眼睛,再演下去自己都觉得出戏。 “是,皇上。” “起驾!” 第163章 李怀江不能说的梦 这日夜里,李怀江猛地被一场恶梦惊醒,睡在里边的李婉听闻动静也悠悠转醒。 “怎么了?” 感受到男人略显极速的呼吸声,李婉忙半撑起身子,透过窗外的月色,依稀能瞧见男人额间都布满了细汗。 “做噩梦了吗这是?” 说罢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的手帕仔细帮他把冷汗擦拭,李怀江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握紧了李婉的手腕。 “没事。” 李婉重新被男人拉下来搂紧在了怀里,“不过是梦而已。” “什么梦,你以前从来不做恶梦的。” 李怀江只手抚了抚女人的纤背,须臾才莞起了嘴角“梦到……咱俩还在长留村,然后,我到地里干活,不小心被锄子劈伤了腿,可把我疼醒了。” 李婉:…… 眼看女人微微仰起头来,嫌弃极地睨着自己,李怀江不由轻笑,把媳妇的脑袋摁回怀里。 “睡吧。” 李婉郁闷地挣脱开他的手,再摁都要把她给捂背过气去。 “真行,咱俩来盛京都一个多月了,后日你便要下场春闱,是不是太紧张了。” 见媳妇不再追问自己的梦,李怀江顺势应声“嗯,睡吧。” 李婉闻言,不由得伸手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好,睡吧。” 趁着这两日得让男人把精神养足了,明日还得早些起来帮男人收拾包袱,还有准备些带进贡院考场的吃食,这一进去便是九日,真是愁死她了。 次日上晌,李婉终于做好了一对护膝,护膝外表用皮草包裹着保证暖和,当下初春盛京城气候比淄州还要冷些。 孙娘跟在李婉身旁多日,大致摸透了李婉是个随性的主母,平日里没什么架子,却不爱把她留在屋里伺候,更多的是把她留在两个姑娘身旁伺候。 “奴婢瞧着太太这针线做得极好,不说还以为是搁外头买的呢。” 李婉也是极满意自己的手艺活计,摸了摸护膝面上滑手的皮草,“是吧,我也这么认为。” 顺梯子爬是李婉的本性,再者她确实做得好,没有谦虚的理儿。 孙娘脸上的笑意愈发恭维,能跟在这样的主母身旁做事,确实是她的福气。 “对了,我之前听孙娘你说,你原是在朝中某个大官贵人府里做事,想必孙娘定是懂得姑娘礼仪方面的教导。” 孙娘闻言,立马福身道“回太太的话,正是,奴婢原也是在那位大官贵人府里嫡姑娘身旁伺候的,后来那位贵人的正房太太身子欠安,掌家权落到了下头的小娘手里,府上许多下人也正是那个时候被换成了小娘的亲信,奴婢便也被安了错处发卖出府。” “奴婢本以为这辈子再也寻不到更体面的差事,还是太太不嫌弃,才给了奴婢这么一条体面的活路,奴婢谢过太太的大恩大德。” 说罢,孙娘就给李婉下跪,好不感恩戴德的给她磕了三个晌头。 李婉是瞧出孙娘在礼仪方面分寸极好,不似普通人家的奴仆,便是想着自己家的两个姑娘欠缺这方面的指导。 “正好,日后婳儿和昭儿便拜托孙娘你上些心。” “是的太太,奴婢定不辱没太太的赏识。” 孙娘与两位姑娘相处也有些时日,对两个姑娘也是打心底里喜欢的,也是没有半点架子,且不说是因着农耕人家出身,但是从两个姑娘日常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半点不似那些粗鄙人家养出来的丫头。 可见得太太和老爷以往定是花了心思教导两个姑娘的,不然咋能把姑娘们教养得这般好的品性。 “起来吧,咱家虽有规矩,只若不触了家里规矩,好生做了份内事,没得动不动便下跪的。” 孙娘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感激的泪花,点头应声“奴婢谨遵太太教晦。” 这时,思婳领着明昭从院里过来,两个姑娘行走举止间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便连李婉看在眼里,都心里宽慰不已。 “大嫂嫂。” “娘~” 李婉把手里的护膝递给孙娘,伸手牵过两个姑娘“在院里闷坏了?” 思婳还没回应,明昭便点头道“娘,昭儿想到长安街上瞧瞧,二哥说长安街有许多铺子。” 他们家来了盛京城一个月,搬进新宅邸后两个姑娘便再也没出过宅门,倒是李怀江隔三差五就领着几个小子到街上闲晃,意哥儿更是个讨嫌的,回回见到啥新鲜事,总会在自己的小姑妹子面前炫耀一把。 李婉倒是出过几回宅子,都是上酒楼饭馆谈买卖的,签订下来的单子夹着信件已寄回了长留村,不多久李怀河便会把货送了来。 眼看两个姑娘期待的水眸亮闪闪的,李婉想了想便道“好,晚些吃了晌午饭的,便带你们出去走走。” 思婳闻言瞬间露出了笑模样“谢谢,大嫂嫂。” “昭儿也谢谢娘。” 眼看着姑娘们懂礼知事的模样,一旁的孙娘也露出欣赏的笑容。 ------- 晌午过后便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刻,李婉领着两位乔装过的姑娘,再带上孙娘一道坐上由五虎驱赶的马车前往长安街。 首都的街市热闹喧华,随处可见达官显贵的家眷聚首相邀在各大名贵铺子里挑选物件,华丽的成衣铺子,名贵的首饰铺子,琳琅满目的珍玩铺子门庭若市。 最是热闹的成衣铺伙计笑脸盈盈地把李婉和身边的两个[小公子]迎进了铺子里,最近李婉少给家里孩子做新衣裳,想着在成衣铺里选着好的给家里的孩子们都置办一身新衣。 然,成衣铺里的衣裳要么华丽得只剩庸俗二字,要么上头镶嵌的珠子饰物过于招摇,都不如她亲自给姑娘们做的合适。 心里惦着李怀江春闱之事,她也难能静下心来做针线活计,挑挑选选间给两个姑娘每人置办了一身翠烟衫百褶裙,家里几个哥儿也每人置办了一身圆领襕衫。 最后还是到附近的布庄铺子选了几匹成色不错的料子,家里库房存了不少的好料子,合着买的料子,倒是可以给孩子们做上几身像样的衣裳。 待殿试结束,他们一家总不能再穿得太寒碜,盛京城不似从前的知县,在这里需得包装体面,先敬罗衣后敬人,没得让外人看低了李怀江。 同时也不忘挑选了几匹合适的料子,准备分给宅里的奴仆,门房小厮阿七是李怀江给取的名,说是方便好记,阿七的衣裳可以托负责烧饭洒扫的花婆子和王婆子代做。 四虎五虎的衣裳便由孙娘给裁做,毕竟在李婉的心里,四虎和五虎的地位不似其他的奴仆下人。 第164章 原来是王爷 明昭这般大的丫头最是贪嘴,李婉少不得带她们到糕点铺里买了新鲜出炉的点心果子,难得带姑娘们出一趟门,自然逛久了些。 眼看时辰不早,姑娘们今个也逛得尽兴,见识了盛京城里的繁荣,倒也不敢贪玩,在孙娘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五虎刚驱动马车,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城西方向传来,马蹄踩踏着地面嘚嘚嘚好似大地在奏响鼓点。 城内通常不准寻常人驰马,李婉挑开车窗帘子朝后看了一眼,当即看到两排骑着高头大马的军队声势浩荡的朝城北方向而来。 此时街头上的行人纷纷往两旁避让,有担着箩筐的商贩来不及躲闪,被行人撞倒了筐子,果子洒得到处都是,周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五虎赶紧将马车先往边上靠了靠,便听见路旁的百姓们嘴里的交谈声。 “梁王从东北回来了,定是边关战事告捷。” “太好了,天佑我大盛,梁王打了胜战啦~” 同样马车里的李婉也听到了外头的喧哗,至于百姓们口中的梁王是何许人物她并不知,也不好奇。 刚放下车窗帘子,好奇的小明昭倒是接着撩开了帘子“娘,昭儿也想看~” 李婉莞尔一笑,孩子们好奇心最是重,难得让她们见识外头的将士骑兵也是好的,便也没多做阻止。 思婳也跟着小侄女一块儿扒拉在车窗前,两颗可爱的小脑袋,忽闪着两双亮亮的水眸子,看着外头匆匆而过的骑士感到无比的惊奇。 与此同时,骑行在军队中的中年男子,百姓们口中直呼称赞的梁王无意中扫到了路旁马车帘子里的两颗小脑袋,只一眼,瞳孔便不由的微微缩紧。 不过很快,随着马蹄拉开的视线,梁王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眼看骑兵将士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两个小丫头才收起盎然的心情坐回马车里。 “娘,昭儿为什么没看见舅舅?” 小明昭想念在军中的舅舅,以为看到了将士里头定有舅舅,可她刚才看了一圈就是没见着舅舅的身影。 李婉闻言轻笑道“你舅舅远在军营中呢,刚才路过的军队里自然是没有你舅舅的。” 默默伺候在旁的孙娘听闻李婉的话,微垂的眼眉微微一颤,一瞬即逝。 小明昭听了娘的话,小脸顿时染上一抹失落“昭儿想舅舅了,娘,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看昭儿啊。” 小姑娘这话倒是把李婉给问倒了,她可真不清楚古代军中将士有没有假期。 “嗯~,等昭儿大了,舅舅便能回来看你了。” 小明昭听得小脑袋迷迷糊糊的,不太清楚娘说的长大,是得长多大舅舅才能回来。 提起顺子李婉心里也是惦记着这糟心的弟弟,这时,外头的五虎已经驱动马车,摇摇晃晃间李婉便想到了刚才百姓口中所提的梁王,不住好奇问了孙娘一嘴。 “孙娘可知,方才百姓口中赞赏的梁王可是咱大盛有名望的将军?” 孙娘子闻言,当即回道“回太太的话,梁王确是咱大盛朝最为了得善战的大将军,据奴婢所知,梁王常年镇守东北边关,百姓们时常歌讼只要有梁王在,东北边境的倭寇绝无可能侵犯了咱大盛僵土半寸,且梁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同胞亲兄弟。” “哦~,原来还是位王爷。”李婉了然的点了点头 如此尊贵的人物,不是她等平民能挂于嘴边。 李婉摇了摇头,便不再多问,反而又被明昭和思婳缠上,各种问着顺子在军营中的事情。 李婉仰头望车顶棚,好想说,姑娘诶,你们娘[大嫂]也母鸡啊。 -------- 次日天未亮,李婉送李怀江出了正院,细细检查了昨日便准备好的衣裳吃食半点没落,还有带进考虑的笔墨砚台也都在。 孙娘也是早起,虽然她不能靠近正房伺候,也是早早守在正院门外,见李婉手里拎着包袱,极有眼力地上前接过。 四虎五虎还有阿七已候在了前院等着,见李怀江和李婉从后院出来,四虎忙上前道。 “李大哥,马车已经套好了。” “好!”说罢,李怀江便回身握了握李婉的手“早起气候寒冷,便不用特意送为夫出门,回屋里歇着的,等为夫回来。” 李婉是想亲自把男人送进贡院考场,见他坚持也便点头。 “好,这几日你定要注意保暖了,给你做的护膝千万不许取下来的。” 李怀江微笑“当然,夫人特意给为夫做的。” 他可宝贝着呢。 这时,花婆子从灶房里提了个食盒出来,里头装了刚熬好的红枣小米粥。 五虎伸手接过,李婉便道“在车上把粥喝了,到了考场内定是吃不上热乎的。” “好,夫人回吧。” “我看着你出门的。”李婉坚持 李怀江笑笑,恋恋不舍地握了握媳妇的手心,才伸手去接孙娘手里的包袱,这边四虎已经快一步的将包袱接过。 “夫人您放心,我跟五虎定会安全把李大哥送到。” “好。” 在宅邸门前,亲眼目送李怀江上了马车,随着马车摇摇前往贡院消失在视野中,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孙娘“太太,外头冷的,还请太太先回屋里歇着的,免得老爷在外心里挂牵。” 李婉回头冲其一笑,“好,阿七,把房门掩好了。” “是的,太太。” 李婉在孙娘子的微微搀扶下转身往后院去,便当李婉转身的刹那,孙娘似是看到一抹红,心念不由一颤。 只待她想再确认一番,李婉并没有给她机会,“孙娘你回副院看着两个姑娘吧,我自己回屋便是。” 在正院门口,李婉便打发了孙娘回对面的副院,孙娘也只好不动声色的福身应是。 目送孙娘转身离去,李婉才回身进了正院,心里想着这九日,她得寻些事情打发时间,正好昨日买的料子取出来做衣裳罢了。 天光亮,李婉睡了个回笼觉起身,就挑出几匹料子,先给姑娘做几套裙衫,当下因着李怀江,家里的姑娘无需穿得太朴素,这些料子做出的明唐襦裙定是很好看。 孙娘见李婉在后院花厅里做针线,寻着机会近身伺候打下手,只是当她再朝李婉身后打量时,记忆里的那抹红悄然不见了。 不住心想,或许是今早天色未亮,自己眼花看走了眼。 打眼瞧着李婉两边耳后的肌肤白皙,她却不知这还得靠思婳研制的遮颜膏子,这两年时常陪着李怀江外出,李婉全靠了这膏子把身体皮肤的不寻常给遮住,且半点看不出涂抹过膏子的痕迹。 第165章 李婉的身世 许是头一日在花厅里裁衣裳坐久了染了风寒,次日李婉便连下榻也是难事,喝了思婳配的方子才觉得嗓子眼好受许多。 明昭和思婳忧心的在正房伺候她们的娘[大嫂],孙娘端来小米粥仔细让李婉喝下,胃里有了食物,李婉倒觉得好了许多,只是头还很沉。 “娘没事,娘睡会儿就好了。”李婉轻轻揉了揉明昭的小脸蛋 “婳儿,帮大嫂嫂带昭儿回你们院里待着,别让我过了病气。” 思婳抿了抿唇,犹为不安,大哥如今不在家中,大嫂嫂便是他们的顶梁柱。 “大嫂嫂,您让婳儿在房里伺候您吧,四哥和笙哥儿他们都在房外等着您好的。” 李婉闻言摆了摆手,“去吧,让他们都回吧。” 说罢,李婉便闭上沉重的眼皮子,想念999,想念冲剂,想念吊瓶,区区风寒感冒活生生让她浑身酸疼难耐。 思婳闻言见状,虽不放心不过,却也不敢拂了大嫂嫂的意思。 孙娘道“姑娘,您便听了太太的话,这里交由奴婢,奴婢定会好生伺候太太。” 得了孙娘的话,思婳才稍稍放下心来,牵过小侄女从炕边起身“好,那便有劳孙娘您上心了。” 孙娘惶恐地低头道“姑娘莫要折煞奴婢,这是奴婢当做的。” 思婳点了点头,福了一礼才领着明昭出正房,正院里怀溪,柏舟,铭笙以及铭意四个哥儿皆满心焦急地翘首以盼。 见思婳和明昭出来,怀溪上前两步问“小五,大嫂嫂身子如何了。” “便是染了风寒,大嫂嫂让咱先回去,有孙娘在屋里伺候的。” 听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几个哥儿才稍稍放下心来,柏舟道“可需要请来大夫给姑姑诊治一二?” 笙哥儿道“没事儿表哥,有咱小姑在,娘的小风寒不碍事。” 柏舟在老李家已有半年多,自然是知道思婳与一名了得的神医大夫习得医术,方觉自己那话有些唐突了思婳。 “小……小姨,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淄州那会子,柏舟得知思婳是个姑娘,小伙子平日里便不太敢正眼看思婳,这下子两个耳朵根都红了,是尴尬红的。 思婳眨了眨漂亮的美眸,毫不介意柏舟先前的话,心思敏锐的小姑娘何尝没发觉柏舟面对自己时的不自在,她实则也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拘谨。 许是自己明明比柏舟还要小上一岁,却要被大一岁的哥儿喊她小姨。 怀溪大喇喇地揽着柏舟的肩膀,笑道“无妨,你小姨岂是那种小心眼计较的,既然大嫂嫂身体无大碍,咱便回了前院,别忧了大嫂嫂养病。” 几个小的得了小叔的话,不敢再逗留后院。 正房里,孙娘眼瞅着李婉开始发汗,端来了热水仔细给她擦拭身子。 李婉因先前喝的汤药起了效果,睡意正浓,任孙娘怎么给她擦身子也睁不开眼皮,就在孙娘将手中的热布巾擦拭在李婉左耳后根时,特意垂眼观察。 只是一眼,孙娘拿着布巾的手都微微颤抖,险些把一旁架子上的热水盆打翻。 瞬间,孙娘的一双眼里饱含热泪,紧咬着唇压住哭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李婉。 李婉这觉睡到了傍晚,醒来后整个人才有了些许精神头,孙娘见她醒来立马到灶房把备好的吃食端了来。 李婉靠躺在炕上,喝着小碗里的米粥,炕桌上摆放几碟子精美的点心小菜。 有水晶肉馅饺,还有梅菜蒸肉饼,以及一小碟的芙蓉鱼片,瞧着鱼片切得小块精致,便忍不住夹了一小筷送进口中。 孙娘躬身伺候在旁,微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婉吃下那道芙蓉鱼片。 鱼片鲜美,入口即化,李婉吃了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 “这些菜不似花婆子她们能做出的,可是孙娘你做的?” 孙娘闻言立马扬起嘴角,努力压抑眼眶里的热意,“回太太的话,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若太太喜欢,奴婢时常给您做来。” “这道鱼确实鲜美可口,可是用姜汁还有桔皮汁烹饪,没了那辣口的姜丝,多了桔汁的清香味道确实不错。” 孙娘点头不迭“正是,以往奴婢伺候过的小主子,也最是爱吃奴婢给做的这道芙蓉鱼片。” 李婉闻言淡淡一笑,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食,便将碗筷放下。 “我确是爱吃鱼,便劳孙娘你每隔几日到灶房里做上一回,可好。” 孙娘当即应声“太太爱吃奴婢烧的菜,是奴婢的荣幸,奴婢自当愿意为太太效劳的。” 李婉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莞乐一笑,道“昨日我喝了孙娘你给沏的茶,便觉得脑袋发昏,许是那茶叶放久了?” 李婉言语轻淡,可看向孙娘的眼神稍显犀利。 孙娘心头不由一颤,努力佯装镇定“如此,奴婢等会子把那剩下的茶叶都拾掇了。” 李婉仔细观察孙娘脸上的神情变化,并未察觉一丝异常,心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嗯,放久了的茶叶便扔了吧,免得家里人喝了伤身子。” “是的,太太。” 孙娘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小动作差点被太太察觉,她来了老李家一月有余,太太从不让她迈入正院伺候,也正是昨日心里的猜想,才想借机使些手段。 如今确认了心底的猜想,日后定不会再如此鲁莽,相隔二十二年,再次回到小主子身边伺候,这一次她定当要以命相护。 -------- 皇宫,御书房。 高帝看了手中的信签,整个人当即从龙椅起身,捏紧手里的信签,强抑心里的震憾。 “摆驾毓庆宫。” 下首伏身伺候的江德当即应声“是,皇上。” 朝外头伺候的宫人吆喝起了婉转的调调“摆驾酼庆宫~” 皇上大晚上到毓庆宫见皇后,定是与方才所看的信签有关,近身侍从半刻不敢耽误。 两刻钟后,毓庆宫寝殿。 皇后身穿柔软烟纱寝衣,如瀑布般的青丝散在身后,映衬出胜雪的凝脂肌肤,曾握兵器讨伐战场的玉手不似一般女子般纤细,却也是保养得极好。 便见她拿着信签的双手微颤,眼眶盈目,不可置信地撩起眼皮看向殿内跺步来回的高帝。 “可……可……可是真的?” 这么多年,他们早便不抱有希望,却未曾想…… 高帝转动着左手拇指的玉扳指,眉头深锁,真龙霸气不迭。 “人是皇祖母当年亲自调教拔给那丫头近身伺候的,该是不会认错。” 沉吟须臾,高帝也是难掩心底的激昂。 “早前调查回来的消息,这丫头是五岁那年在定县被老李家收养,后作为童养媳嫁与了李家老大,二人膝下共育有两子一女。” “年岁,胎记,闺字都对得上,再有失踪地,当年父亲一路派人追寻,便是在定县没了这两个小的线索。” 皇后听到这,眼泪再也止不住滑落,微微地抽了口气,扶着榻沿缓缓站起身子,一旁的心腹宫人春夏忙上前两步搀扶住她。 “娘娘~” 第166章 李?黑皮松狮?江 早前高帝命人调查老李家,无非是想更了解李怀江的出身,却没想到如今成为了落定妹子身世的信息。 思及此,高帝忍不住笑了两声“听说这丫头几年前认了个弟弟,如今人在山海关,朕即刻便命人给誉王叔传话,望他老人家亲自走一趟,如果真是三弟,咱高家的血脉总算都回归正途了。” 皇后点了点头,优雅地拂去眼角的泪花,“那么宫外的两个冒牌货色,皇上想如何处置?” 提及那两个顶替他皇家血脉的冒牌货色,高帝不由冷笑道“这么多年都忍着的,皇后不必忧心,这事朕已有打算。” “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婉儿和三弟认祖归宗了?” 高帝回过身,见媳妇气得身子哆嗦,立马软下了态度,幽幽叹了口气,道“当下还不是时候,即已确认了婉儿的身份,便待誉王叔再确认三弟的身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即朕与皇后都已知丫头和小弟仍尚存人世,还能委屈了他们姐弟。” “再有李怀江,师父曾书信传回京中,如他真有那般谋略才学,倒不失是把利刃,当下大盛初定,权势更替暗涌不迭,治下州府人心内忧外患,正是需要有手段有头脑之人替朕平定内患。” 皇后闻言,不禁嗤笑“后宫不可干政,本宫可管不得那朝政上的事,本宫只想知,本宫那可怜的妹子这些年是否吃尽了苦头,便是想着宫外那冒牌货色顶替了小妹坐享荣华,本宫便狠不能亲自提刀剖心剜腑了解了她的贱命。” 高帝自知从前媳妇一直把妹子当成亲妹子般爱护,且不说他们高家四代才出这么个女娃娃,当年他与二弟随了父亲母亲在外讨伐起义,母亲厉经千辛才生下妹子和三弟,却来不及顾上襁褓中的弟妹,戎装上阵助父亲平定起义之战。 只命心腹将襁褓中的弟妹送回家中交由祖母抚养,却未想义军中出了叛敌,残害了家中祖母,掳走了年幼的弟妹,多年来母亲为此事郁郁而不得善终,父亲临终前仍牵挂着流失在外生死未卜的血脉。 未曾想,多年后竟成了有心人谋划的棋子,送来了两名冒牌货色,他便也将计就计,险入棋局,为的便是日后的一网打尽,为高家子孙稳固大盛王朝。 --------- 春闱结束当日,四虎和五虎早早便去了贡院门外等着李怀江,李婉这场风寒病症足足喝了几日的汤药才好上些许,孙娘担心李婉身子初癒便外出抗不过外头的寒气。 为此,孙娘恼极了自己当日下的药太重,这药无色无味,寻常人服用过后便与普通风寒之症无异,一般普通的大夫也未能察觉是中毒所致。 只需汤药将养两三日便可解了这体内之毒,未料想她可怜的姑娘底子竟这般孱弱,若姑娘因此落下了病根,致死她都没脸到地底下与皇太后赎罪。 反之,被李婉进补数年的李怀江顺顺当当的扛过了这九日的春闱场试,除了人憔悴些许,比同场贡生的精神状态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李怀江在回宅邸的路上得知媳妇染了风寒,心里那个急,一面惦着媳妇当下身子到底如四虎五虎所说的那般好了多少,一面想着回去了定要给远在东北的罗先生捎去书信,老家伙该是时候回来了。 马车回到宅邸门前,李怀江便一路风风火火的奔走回后院,全然无视出来迎接的几个豆丁哥儿。 李婉让胡婆子和阿七把浴桶抬进正房里,隔了屏风,倒入烧好的开水,待李怀江回来水温适可,便能梳洗一身的疲倦。 又让花婆子再熬些养胃的小米红枣粥,待四月初杏花开放春闱杏榜揭幕,她得让花婆子到粮铺买些滋补的燕窝干货备在家中,李怀江的胃得好生养着,据说燕窝粥最是养胃,不然吃再多的补品也是补不进去的。 自上回,孙娘如今日日都可进到正院近身伺候李婉,打眼瞧着姑娘手把手替姑爷打理妥帖,心里又不禁泛起了酸意来。 姑娘本是高高大上的长公主,身边应有一众奴仆随侍伺候,该是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却白白便宜了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婉儿。” 房门被推开,映入李婉眼前的便是一头发髻松散的黑皮松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慢着点。” 李怀江焦急地打量媳妇的气色,“听说你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好了已经。”李婉没好气地嗔他一眼,“瞧瞧你,都成啥样了,倒还只顾着我。” “当然。”李怀江握紧了媳妇的双手,“在这里,风寒可不是小病症,我晚些便书信与罗先生,让他早日从东北回来。” 知道男人那是紧张自己的身子,李婉莞尔笑道“好好好,你先别着急的,趁水还热着,快去把身子梳洗了。” 李怀江这才注意到正房里隔了道屏风,从屏风里冒出缕缕温热的雾气,以及一直低眉候在旁的孙娘。 “老爷太太,奴婢已替老爷备好了换洗的衣裳。” 李婉点头“好,孙娘你先出去吧,今日便不用到正房伺候了。” 孙娘闻言点头应声“是的,太太。” 孙娘说完恭敬的福了一礼,才慢步退出了正房,将房门从外头掩上。 李婉伸手帮男人解开腰带,“累坏了吧。” 李怀江摇头,确认媳妇身子无碍,他的那点累算得了什么。 “无妨,为夫自己来的,你先歇着。” 李婉也不坚持,目睹男人将外衣除了,转身进到那屏风后头,嘴角不住噙着抹灿笑,盼了多年的机遇,眼看终于落定。 转身回到案桌旁,桌上放了围炉和架子,架子上烤着几个圆滚滚的吊柿,还有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甘蔗,甘蔗上头洒了红茶叶子。 李婉用木制的镊子把烤得香甜的甘蔗和红茶叶夹进小罐子里,用小罐烹煮的蔗香红茶香味溢人且润喉。 甘蔗和杮子是前些天张秀才托人送来的,据说张秀才去年到了南方,张家有意将布庄的买卖拓展在岭南地界。 第167章 买铺子 李怀江春闱会考结束休息了几日,多是留在后院陪着媳妇,便连几个豆丁哥儿拿着书本过来求考校,李怀江也是草草应付了事。 这日上晌,小夫妻俩带着四虎坐上马车出门,早在李怀江春闱前便托了方中人留意京城内可有合适转手的铺子,李婉计划在京城买间铺子,每月收的租金足够家中一应开销用度。 昨日方中人给送了口信,说是铺子有了眉目,这间铺子紧挨东北两城交界,位置极具优势,原东家急需要用钱才脱的手,铺子大小约莫二十坪,曾是东家自己经营的布庄铺子。 铺子东家开的价格在二千两,方中人是知道盛京城内的铺子行情,更知道东家的价格开高了几倍,可他做中人的不好帮着压价,便出主意让李怀江夫妻俩与东家会谈再把价格往下压些。 李婉昨日得了信就让五虎悄摸查来铺子东家因何事急需要用钱的,得知铺子东家这趟需是因得罪了盛京城内某位商贵,在商贵的打压下铺子的买卖日与俱减,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想着把铺子租出去,要么是嫌弃租金太贵,要么是知道内情的,生怕租下来也会遭受商贵打压的无妄之灾。 于是小夫妻俩拿捏了铺子东家非卖铺子不可的命脉,言语干脆利索,三两下便把价格压到了九百两。 他们给出的价格并不便宜,若不是瞧着地理优势李婉是不会同意李怀江出到这个价格,铺子东家几番衡量,深知不会有人再给出高于九百两的价格,当日便在方中人的操作下交易过户。 过了户籍李婉就把铺子后续出租的事宜托付给了方中人,得了差事的方中人应谢不迭。 下晌,毓庆宫的皇后便收到了李婉买铺子的消息,寻摸出自己攒的私房银子钱交给心腹宫人春夏。 “今个你便把事情办好了,记得定要选在城北,再寻了婉儿信得过的那位中人。” 皇后的意思是以春夏的名义在北城高价收铺子,再转手低价卖与李婉,多几间铺子傍身,她可怜的小妹日子便能过得松快些。 多日后,李婉满心欢喜地看着手中的铺子契书,这样的好事竟让她给撞着了,两间城北的好铺子,统共才花了一千七百两,如今他们家有三间铺子,光是按月收租金,每月就能收到近百两银子钱。 李怀江眉头轻挑嘴角噙笑,默默地给媳妇沏了碗蔗香红茶,这件事在他看来并不简单,可无论怎么说,铺子已经买下来了,官府更换的新契书也已经落在媳妇手上了。 “这么高兴?” 李婉把契书仔细收好,“废话,谁嫌银子扎身的。” “不过,这两间铺子的原东家胡娘子你觉得是何许人也?我听方中人说,胡娘子也才买下铺子没几日,因被婆家发现又不得不把铺子低价卖了。” 李怀江抿了口茶,悠悠道“或许是位贵人。” 只是这位贵人身份不简单,李怀江不太相信方中人传述的隐情,再急着转卖铺子也没得低于市价五成脱手。 李婉端起茶碗品了口香甜的红茶,缓了缓道“咱如今手头上只剩下一千两不到,等你殿试会考完了,如若咱家是留在京城的,铺子便留着收租,如果外放到地方的,我们就把铺子转手,也能赚一笔。” “好,夫人安排便是。”李怀江往她的碗里添了茶水,“夫人今日可还觉得嗓子疼?” 李婉摇头“昨个就好全了,明日咱带孩子们到茗悦楼吃烤鸭吧,意哥儿吃不上一顿,估计还得念叨好几日。” “好。” 若不是这几日李婉嗓子不舒服,馋烤鸭的铭意估计一日得跑三趟到后院来。 次日,小夫妻俩领着六个孩子,带上四虎五虎还有孙娘一块到了城北那家以烤鸭闻名的茗悦楼。 李婉订了楼下大堂两张桌子,让李怀江领着哥儿几个坐一张桌子,她与孙娘带着两姑娘在一张桌子。 与此同时,皇宫内。 高帝难得与亲弟梁亲王悠闲地喝茶下棋,梁亲王此番回京述职,计划几日后便重返东北梁亲王府。 “朕与你说的,你仔细考虑,便也是你皇嫂的意思,东北你这几年好生培养手下的副将,朝中还需你回来助朕一臂之力。” 梁亲王惶恐起身作揖“皇上,臣弟决心已然,还望皇上……” “诶!”高帝抬手打断梁亲王的话,“咱哥俩平常叙话,无需拘礼,朕知那事你仍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或许人已不在东北。” 高帝两指执棋,轻轻摩挲光滑的棋面,沉吟须臾道“此事,朕本想待另一件事落定了方与你说,当下便同你说罢,早几日誉王叔已前往山海关军营,帮着落实三弟的身份。” 本是站着的梁亲王听闻高帝此言,不由浑身一震,微垂的眼眸瞬间亮起。 “皇兄,你……你是说咱的三弟……” 高帝点了点头“小妹已经找着了,是从前伺候她的丫鬟认出的,人现在便在盛京城内。” “啥?”梁亲王再次大吃一惊,怔了半晌,脸上扬起了笑模样来。 “可……可是当真,咱的小妹找着了,那小妹她此时何处,我这便去寻了她。” “诶!”高帝就知这个弟弟的急性子,先前不说就是担心他急吼吼地跑人面前,反倒引起耳目。 “不急,人好好的跑不了。”说着,高帝笑道“听说那丫头这么些年没吃啥大苦头,成婚生了几个孩子,家里的哥儿个个读书上进,姑娘也是好秉性。” “还有,这丫头还是个财迷,前些日子在京城买了铺子,你皇嫂知道了,拿出私房高价收了两间,再让中人从中操作低于市价的五成转手于她。” “还有,前几年捣鼓出不少新奇玩意儿,从海外引入的粮食做成粉条,这聪明劲倒是像足了祖母,长相也是随了祖母,这样也好,至少在皇家认回他们弟姐前,外人轻易认不出他们来。” 梁亲王听得恍恍惚惚的,只知道失散多年的弟妹被找回来了,但听皇兄的意思是不打算这么早认回弟妹。 他自然知道,当下朝局暗流涌动,多年前便有人意图用两个假弟妹混淆他们高家血脉,从小他的脑子便没有皇兄好使,也知皇兄此番定有谋划在。 忽然,梁亲王想起回京当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神似母亲的小子,莫非,莫非那就是妹子的孩子。 定然是如此,如若血脉关系,又如何能与离逝多年的母亲相似。 第168章 长公主高燕 李婉用薄饼皮卷了片好的烤鸭,加上大葱黄瓜条醼了酱递给一旁的思婳。 乔装过的小姑娘举止间仍不失娴雅,与旁边桌的怀溪几个真哥儿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谢,大嫂嫂。” 孙娘也是全程伺候着明昭,自己吃的少,好几回都是李婉提醒她别拘谨,孙娘才吃上那么一口半口的。 铭意狼吞虎咽的劲,像足了亲舅顺子,柏舟是个懂事的,边吃还边给小表弟包烤鸭片。 这一顿可算是把几个小的喂得鼓腹含和,再有一个月该放春闱杏榜,此时整个盛京来往的人群中,皆是今年赶考的贡生学子。 从茗悦楼出来,孙娘搀着两个姑娘还有李婉上了马车,四虎把打包给阿七几人的烤鸭食盒送进马车里,五虎跳上辕座。 李婉撩起车窗帘子,看向车外的男人,还有其身旁的几个哥儿。 “你仔细看着几个小的。” 李怀江微笑“夫人莫要挂心,我领他们到书肆买了书便回。” “好。” 四虎留下来跟着李怀江,铭笙和怀溪得知爹[大哥]带他们到书肆,皆开心不已,唯有吃饱喝足的铭意揉着鼓鼓的肚皮,皱起副苦瓜脸,好想跟着娘小姑妹子回宅邸。 待五虎驱着马车缓缓离去,李怀江伸手揪起铭意的后衣领。 “走吧。” “是爹!” “是大哥!” “是的,姑父!” ---------- 马车上,李婉接过思婳递过来的薄荷糖块,这薄荷糖块是思婳闲时到灶房与花婆子二人用薄荷叶子碾碎,再加倒入熬煮的糖浆所制,用来解腻提神最好不过。 忽然,原本平稳的马车厢大浮动地晃动,伴随着马儿嘶鸣,仿佛整驾马车厢随之侧翻。 孙婆子眼疾手快,扶住了李婉“太太,小心。” “昭儿。”思婳第一时间将小侄女抱紧到怀中 马车外,辕座上的五虎快速地拉紧缰绳稳住被强撞惊扰的马儿,神色惊恐中有些恼怒地看向对面赶马撞上来的人。 然,五虎质问的声音还没出口,一把亮闪闪的剑刃直逼五虎的脖颈。 “大胆平民,胆敢惊忧了长公主的座驾。” 马车内的孙娘闻言眉头不由一紧,李婉担心马车外头的五虎,不顾孙娘的牵扯,上前一把撩起了车帘子,便看见五虎正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 眼眸不由一凛“你们……” 五虎见李婉出来,不愿夫人出来涉险,赶紧道“夫人,您快进去。” 李婉冷冷的看向那名握刀的随从“天子脚下,本妇人却不知贵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若今日我家人被伤,本妇人即便是一介平民,也绝不会将此事罢了。” 眼看五虎脖子上已被利刃压出了一条血痕,李婉强忍着心底的怵意,怒声质问。 那名随从闻言眼眉不由一紧,似是从未见有哪个平民妇人敢胆这般质问于他般。 这时,对方马车帘子打开,一名冷着脸的婆子嫌恶地瞟了眼这边,再看向那名随从。 “把刀剑放下,长公主说了,莫要与一般平民见识。” 那名随从闻言当即收起了利刃,李婉着急地问五虎“可还好?” “我没事,夫人。” 此时路两旁已有不少的行人促足观望,更多的是看向李婉他们,忍不住唏嘘一片。 “真是不长眼,竟连平勇伯府的马车都敢冲撞。” “我听说马车里的是长公主,他们连长公主都敢得罪,还不知要怎么倒霉。” 在听见平勇伯府的称谓时,李婉眼梢不由紧缩了一下,再看向那已经下了马车的婆子和拿剑的随从时,目光毫无惧意。 原来是平勇伯府,前世帮保李怀海的贵人,暗下勾结乱党之辈,真真是冤家路窄。 那名婆子不屑地瞟了眼李婉,“行了,我们长公主饶了你们这回的莽撞,还不快快谢过长公主。” 李婉闻言不由地鼻间嗤笑,也从马车下来,车内的孙娘见状赶紧跟着撩起车帘下车。 “夫人。” 李婉先是看了眼自己的马车明明从始至终都是紧挨着路旁缓慢行驶,倒是对方的马车是打横的停在路中。 “这位麽麽说长公主大人大量饶了我们的莽撞,我本该感恩戴德的谢过长公主不是,可妇人我打眼瞧着,明明是贵人的座驾冲撞于我们的马车,怎的到头来,我还得谢过长公主的大恩惠了,莫不是瞧着我们平民好欺,且不说长公主的随从方才上来便用刀剑伤我家人。” “这事,麽麽不觉得先还我们一个说法?妇人我不知什么大道理,却也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得不是我们的错,还得逼着我等平民认的理儿。” 婆子没想到给了对方好脸,竟还胆敢给脸不要脸的落长公主的面子,瞬间也是来了恼意。 “你大胆,竟敢直指长公主的不是,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妇人拿下。” 面对婆子强势,李婉半点不惧“今日街上人来人往,妇人我倒不信全都是瞎子,没得还让你们贵权欺人太甚。” 李婉说着,袖子下已经慢慢的抚上左手的镯子,脸上的冷凛已达顶点。 这时,促足围观的行人个个都被长公主的气势给吓得直哆嗦,却也知妇人说得有理,明明便是长公主的座驾先撞冲的人,若换着别人,应是感恩长公主不与之计较,难得遇上敢对抗权势的平民妇人,心里也不由得叹服李婉的勇气。 与此同时,梁亲王与心腹骑着平头大马路过转角,老远便见这边堵着的闹剧,一眼认出了李婉身旁的孙娘,眉头不由一紧。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是。” 梁亲王看不清孙婆子身旁站着的年轻少妇,只看到一抹纤瘦的背影,却想起先前高帝所说的话,他可记得孙娘从前便是伺候在小妹身旁的丫鬟。 当下就有了定数,待心腹下马前去,自己也跟着勒紧了缰绳,驾着马慢慢骑向人群里。 两名带刀随从眼看就要逼近李婉,婆子高昂起得意的下巴。 李婉“今日我若是被伤到一根毫发,我家人即便是敲烂了那登闻鼓,也定要将此事上达官府。” 李婉这话一出,围观的路人更是唏嘘一片,有的人悄悄地抬起袖子抚着脸,也要替李婉叫声好的。 有那么一个人起头,便有更多人跟随,毕竟不少人以往都受过权势压迫的苦头。 便在这时,马车里传出一道悠雅婉转的语调,“好大的口气,好一个口舌如簧的妇人。” 话音停顿,就见那名婆子回身轻轻拂起车帘,就见一身绫罗绸缎,金钗盘头的高雅少妇从马车里探出身来。 长公主高燕好不威风地站在马车辕座外,媚眼轻挑地瞟了眼下头的李婉等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眼看外头观围着许多行人,高燕也知这种时候不能再以身份压人,没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价,还让人白看了她与平勇伯府的笑话。 “嬷嬷,狗咬你一口,你难道还要咬回去沾了一嘴的狗毛不成。” 婆子闻言不由地抿嘴轻笑“长公主您说的是。” 李婉看着这对尊贵的主仆好不要脸的唱双簧,笑了,垂头礼貌地福了一礼“民妇见过长公主,即长公主您已屈尊纡贵从贵驾出来,那民妇便斗胆恳请长公主替民妇作主。” 高燕:…… 这妇人莫不是个傻子,方才她说的话难道听不懂,何来的胆识竟敢让她作主?做的哪门子主?简直是笑话。 第169章 长公主赔银子 梁亲王高辰驾着马到来了人群前,当看清李婉的相貌,眉眼不由微微一紧。 像,太像了。 简直和祖母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这才是他高辰的妹子。 然,再看向居高站在辕座上的高燕时,眼锋不由冷了几分。 高燕并未注意到高辰的出现,冷冷地剜了眼李婉“大胆民妇,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今个本宫便让你……” “梁亲王!” 这时,有认出梁亲王高辰的路人不由高呼出声,常年戍守东北边境战无不胜的梁亲王在百姓心底呼声极高。 高辰的出现无不让高燕大为吃惊,未说完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身子微微抖动间,立刻转身便看见了前头高马上的二哥。 “梁王兄。” 李婉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高辰,便是这么一对视,就见高辰很快收回注视的目光,眼神冰冷的看向高燕。 “平勇伯夫人,当街与平民百姓一般见识,果真是好架式,好威风。” 梁亲王的称唤以及冰冷的语调不由得让高燕身子微颤,好在身旁的侍女及时搀住她的手臂。 “王兄,您这话……” 高辰打断她的话“本王多年未回盛京,平勇伯夫人倒是让本王见识到,何为权贵欺压。” “王兄,此事不是您所见……” “民妇见过梁亲王爷。”聪明的李婉深知梁亲王话里话外不待见他这个皇妹,更知道这是她利用梁亲王的势从长公主这找回理子的空隙。 高燕再度被打断,看向李婉的眼神更是冰冷,却也没有先前那般的气势,咬牙暗恨。 梁亲王闻言看向李婉时,嘴角不住微微上扬“这位夫人,有礼了。” “民妇恳请梁亲王爷替民妇及民妇的家人作主,今个长公主以势欺压,逼得我等平民低头认错,还伤及我家人。” 五虎也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夫人这是在给他找理子,忙向梁亲王下跪拱手叩拜。 “小人拜见王爷,恳请王爷做主。” 高燕见着这架势,险些没气得个仰倒。 李婉微垂的眼眸掠过一抹笑意,高辰注意到妹子的小得意,心情不由得激昂几分,却也得努力压下内心的激动。 “起来吧。” “小的谢王爷。”五虎恭恭顺顺地从地上起身 高燕生怕梁亲王真当着一众贱民的面拂了她作为长公主的脸面,着急地看向梁亲王“王兄,此事您怎可听信于他人。” 即便是自己没理儿,皇兄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扯了自己妹子的脸皮不是。 梁亲王真的不想给高燕一个眼神,而是看向李婉“不知这位夫人,你想要本王如何予你评理的?” 李婉闻言嘴角微勾“民妇谢过王爷,虽说长公主贵驾冲撞于民妇的马车,论身份民妇自知不能与长公主较真,可长公主的侍卫不问青红便用刀剑伤我家人。” 李婉说罢,五虎极配合的拉低自己的衣领,露出一道赤目的红痕,虽伤口极浅,只是伤着了表皮,倒也让一旁的路人们看在眼里,皆吸了口凉气。 “天可怜见的,我等平民往日里哪见过这般大的场面,便连长公主与王爷这样尊贵的人物也是头一回见着,民妇及家人内心惶恐,此事今个发生在闹市,日后民妇一家难以在京城内立足,还望长公主能赔于民妇家人诊治的伤药费,再与众人澄清今个事故并非是民妇一家的过错,不若日后民妇一家定难以在京内讨生活的。” 说着,李婉用手帕抹了把硬挤出来的金豆子,好生让人瞧着委屈到了极点。 高燕气极,可对上梁亲王严肃的目光,又不得不咬牙咽下这口气,脸色宛如生咽了上百只苍蝇难看到了极点。 “好,不就是要两个银子钱么,本宫就当认了这个亏还不成了。” 得了长公主的话,那名婆子在梁亲王的逼视下也不敢如先前那般仗着长公主的势作怪,忙从袖兜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上前两步抛到了五虎的面前。 五虎顺势接过,手里的沉重倒让他意外极了,李婉眼见已经讨到了好,知道见好就收。 “民妇谢过长公主,谢过王爷。” 五虎赶紧跟着拱手道谢“小的谢过长公主,谢过王爷。” “免礼。”梁亲王笑道,看向众人“此事竟已弄清,平勇伯夫人也为的自己府内马车撞冲他人的错失赔了理,大家可都亲眼所见,本王相信日后定不会再有人以此事寻这位夫人的不是。”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无不小声的称赞梁亲王公正的,李婉闻言应笑不迭。 “是,王爷。” 梁亲王告诫的话一出,长公主心里再不忿也只能憋着,脸上牵强地挂着笑。 “王兄说的是,是本宫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惯会仗着本宫的势,日后本宫自当严加看管调教,不会再让王兄看了笑话。” 梁亲王听闻高燕这话,才勉强的给了她一个笑脸“平勇伯夫人所言甚是,竟事情已了便散了吧,不好再堵着闹市街口。” 高燕在侍女的搀扶下微微屈膝一礼,目送梁亲王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离去,才咬着牙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李婉,满是不忿地拂袖回到座驾内。 待长公主入驾,那名婆子深知长公主正在气头上,不好再到驾内扰了长公主的心情,只能随着驾下徒步,一行人离去前,婆子仍不忘扭过头来瞥了李婉一眼。 李婉眉目唇皆噙着笑意,她知道即便没有今日所发生的事,平勇伯府与他们老李家这辈子也是火水之势,梦里虽从未提及这位长公主与平勇伯府的关系,可作为一朝公主,夫家与乱党勾结,若说上一世长公主不知或是没掺和其中,李婉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孙娘见围观的人皆散却,才小声的提醒道“太太,奴婢扶您上马车。” 五虎这才从沉甸甸的荷包中回过神来,“夫人,这……” 李婉轻轻瞟了眼五虎手中的荷包,看那鼓囊囊的外表,少说也有好几十两银子。 “收着吧,可不能白受了这委屈。” “好的,谢夫人替五虎找回理子。” 李婉莞尔道“你与四虎跟了我们夫妻多年,没得与我们生份的。” “夫人说的是。”五虎感激不已 这边,已经骑马转入另一条街市的梁亲王心里揣着事,眉头不由紧锁,再看向身旁的心腹时,便道。 “这两日,你暗中派人盯着方才那位夫人。” 心腹知道王爷担心长公主事后寻那名妇人麻烦,虽心有疑惑,从来不爱管闲事的王爷怎的竟操起了闲事,却也不敢多问,当即点头应是。 第170章 凌氏顺利产子 盛京,李宅。 李怀江得知媳妇今个在闹市街上的壮举,默默思索了会儿人生,春闱会试他确有八九成的把握,可殿试——也是大差不差的。 好吧,人生思考完了。 “你可知,上一世李怀海背后的权贵是何人?” 李婉撩起眼皮瞅了眼对面的人,动作娴熟地给他沏了碗热茶。 李怀江拎起茶碗,眉头微挑间,道“莫不是平勇伯府。” “正是,今个即便我不与平勇伯府对上,日后咱也不可能与这样的贵权攀扯。” 李怀江抿了口热茶,感慨道“夫人所言甚是,这皇榜必须得进。” 李婉当然知道男人心里惦量着啥,今日她撞冲的人物份量有些沉,考差了怕兜不住这随之而来的泰顶。 “怎的夫君竟对自己如此没了信心?”李婉打趣道 李怀江笑了“诶~,便是为了夫人,为夫也得给您考回来个状元。” “杏榜还没放呢,夫君小心风大闪着了舌头。” 李婉真不想嗔他一眼,孙娘还在,大话也不懂得收着点。 李怀江嘿嘿露出黑牡丹笑“夫人给挡着点风。” 一旁默默伺候的孙娘止不住嘴角弯笑,姑娘和姑爷感情好,她替姑娘和姑爷感到高兴。 小夫妻俩明明在谈论如此庄重的话题,却风轻云淡宛如叙家常笑话般,若非圣上有令,孙娘真想说,您二位真是多虑了,今个街市上遇到的平勇伯夫人是哪门子长公子,那是个假货。 十三年前,孙娘奉命趁高燕熟睡之时辨认过真假,若说高燕左耳后的创伤,是被有心歹人用利刃去了一层皮,目的是为了掩盖其真实身份,可孙娘一眼便认出高燕不是自己的小主子。 她的姑娘何止只有一处可辨,当年姑娘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她就伺候在姑娘的身旁,姑娘身体的每一处特征孙娘永远都铭记在心上。 除了耳后的胎记,姑娘后脖梗处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那日她奉命领了新的差事,悄悄潜入初来盛京的一户人家里充当宫中的眼线。 便是那日,只一眼孙娘便觉得这户人家的主母与死去多年的皇太后极其相似,之后她有幸被这家主母留下,其间她也观察到主母后脖确有黑痣,只是那左后耳根处并未有红印胎记,孙娘才歇了心思。 或许是皇太后在天有灵怜宥姑娘,才让她发现原来姑娘竟是用了膏子把胎记掩盖,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红印,与皇太后神似的相貌,便是她那自小被歹人掳劫的姑娘啊。 傍晚,皇宫御书房。 高帝放下折子,听了隐卫方才传来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话语倒带了几分戏谑“呵~,这李怀江倒是有成算,一甲状元。” 果然好胆识。 说罢,便撩眼睨了下首的江德“春闱考生卷宗可阅完了?” 江德伏首道“回皇上的话,该是还没呢,内阁两位学士大人,吏部尚书大人,还有礼部右侍郎,以及刑部左侍郎挨个点灯熬油,许是才审阅过半。” 高帝听闻此言,不禁又乐了,忍不住搓起左拇指的扳指“有意思,传令下去,朕要在十日内看到春闱杏榜名录。” 江德弱鸡躯体一震,嘴角差点没忍住抽搐了两下“是,皇上。” 闭关审卷的几名大人听说皇上要在十日内拿到杏榜名录,个个干涩的嗓子眼里都泛起了苦汁,天可怜见,他们够拼命的了,瞧瞧他们已近半月没能好好洗把脸,头发一抓一大把的掉,皇上怎的可着他们来挫磨,难道最近早朝没有那起子佞臣跳出来给皇上耍了吗。 -------- 时间悄摸流逝,这日李婉亲自送李怀池和李怀城,以及族老们的两名孙子李铭浩和李铭杰出宅邸。 前几日李怀池等人总算把京城两家酒楼的订单送抵,因着凌氏未出月子,李怀河得留在长留村看着媳妇,还得顾着庆丰行作坊的生产,这次便由李怀池领人送货。 凌氏上月底顺利诞下一名男婴,总算是圆了他们夫妻多年的子嗣梦,听说孩子生下来时足有六斤重,可比丰哥那会子胖了一斤。 年前李怀河便托他们大哥李怀江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走前李怀江才把名字给了李怀河,如果是个姐儿便叫李明悠,若是个哥儿就叫李铭然。 出自,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这隐晦,李婉真真替未出世的侄儿感到糟心。 四个小伙子分别驾着两辆马车,在李婉的目送下缓缓驶离返回长留村。 回了后院,李婉将茶厅案桌上摆放的几件瓷器古玩小心找来箱子放好,这几件瓷器都是李怀江最近在各大诗会上羸回来的珍品。 黑泥鳅江因着有上一世的鉴赏知识,诗会上的奖品摆出来不是好货,他还傲娇的不愿参加,便是要羸也得给李婉羸回几件傍身的好物件。 也因着他最近时常出入京城内举办的大小诗会,通体发黑的体征已有不少人给他取了花名外号——李煤球。 李婉:……(捂脸)。 除了诗会,李怀江常去的便是京内有名的两间书肆,还在书肆里认识了一名同为应届贡生学子的后生——宋之秋。 宋之秋来自岭南,出身贫寒,早年父母双双离世,与年仅十二岁的幼弟相依为命,此次赴京赶考变卖了家中能卖的,才凑够来京赶考的费用。 “照你这么说,我倒希望这个宋氏后生能考上,不然他与他年幼的弟弟回了岭南也无生存依靠。”李婉边擦拭着瓷器,边道。 连家中房子地契都卖了,便是靠着此举一搏,据说他来京把幼弟也带了来,兄弟俩当下暂住在京城最便宜的客栈,等待放榜的这段时日里,天天靠着给人抄书赚几个铜板度日。 与李怀江相识那日,正好是他到书肆与书肆掌柜结算工钱。 李怀江抿了口茶,悠悠叹了口气“嗯,望他能够得偿所愿吧。” 小夫妻俩这边正说着话,四虎急匆匆从前院过来。 “李大哥,有位自称姓宋的举人在咱宅子门外,说是有事求您一见。” 李怀江闻言放下茶碗,默默地与媳妇对视了眼。 李婉“你可与宋举人说过,咱家在哪?” 李怀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几次相见都是在那书肆,从未谈及咱家的情况。” “那你快去吧,许是有什么急事,才寻上咱家来的。” 李怀江点头起身,跟着四虎一块到前院。 不多久,李怀江让五虎到后院与李婉说了宋举人之事,原来宋举人的弟弟突发重疾,手头上的银子钱不够付医馆的诊疗费,走投无路之下才打听到李怀江的住所。 李怀江已带了四虎随了宋举人到那医馆,李婉闻言想了想,拿了个荷包装上十两的碎银交给五虎,让他带着去医院寻李怀江。 李怀江身上永远不会超过五两,这是李婉给他规定的份例,便连四虎和五虎如今都比李怀江手头宽裕。 第171章 殿试 傍晚,李怀江回来,李婉才从他口中得知,宋举人的幼弟自小体弱,常年被癫痫病症缠身不得根治。 李婉“这病即便是放在咱原来那里,也是难以根治,得了这要命的病,宋举人的处境真难。” 李怀江接过孙娘递来的热布巾拭了拭手,坐下与媳妇一同用饭。 叹了口气道“世间苦难何其多,咱今个也算是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李婉点了点头,夹了一筷芙蓉鱼片到李怀江的碗里,“是是是,李好人,吃饭吧。” 李怀江嘴角噙笑,夹起鱼片送入口中,假意咀嚼两下便咽进肚子里。 李怀江:…… 说实话,孙娘做的这道芙蓉鱼片里头加了陈皮,味道就怪怪的,许是因为他实在不喜陈皮桔子入菜的气味。 但李婉却是吃得喷香,李怀江以前是没发觉媳妇喜吃橘子果,上月张秀才从岭南寄来的桔子,不过几日就被李婉一个人啃光。 在这里任何水果都很难得且不易储存,前几日李婉还特意捎信给蓝氏,让她在岭南帮忙注意可有葡萄苗,打算在宅子里开垦一片地搭上架子种葡萄。 春闱放榜之日,大街上人潮涌动挤破了脑袋凑近看榜单的名字,更有那西城的商贵早早派各自的管家在榜单前守着,好给自家抢回来个乘龙快婿的。 李怀江不说已是几个孩子的爹,更没那好身板去硬挤杏榜的,干脆打发了四虎跟五虎去看上一眼即可。 李婉来到前厅陪着男人坐等消息,其实小夫妻俩心里早有成算,只不过好奇李怀江这回能不能再开大。 “你倒是沉得住气。”李婉给他剥了几颗花生 李怀江放下手中书本,接过媳妇亲手给剥的花生,抛入口中,“杏榜考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在于殿试皇榜。” 李婉睨着他手中的书,嗤笑道“所以,夫君是在临时抱佛脚?” “非也。” 小两口正说着话,四虎急吼吼的声音就传了来。 “李大哥,夫人,中了考中了,李大哥考中了会元……” 在前头两个院里的小子听闻,欣喜地蹦了出来,“会元,可真的是会元,大哥真厉害。” 铭笙“我们爹考中了会元。” 伺候在旁的孙娘闻言也难掩心头的喜意“恭喜老爷太太,老爷考了个好名次。” 抗打能力麻木的李婉吃了颗花生仁,呵呵地睨了眼比她还淡定的男人。 未待小两口走到院门,认识不认识的都已经上门送贺礼道喜的,孙娘和四虎五虎赶紧给送来贺礼的各家管家奴仆派发红封。 后院,思婳和昭儿习惯性的乔装一番才到前院来帮忙,看着成箱成箱抬进他们宅邸的贺礼,李婉笑得老真诚了。 老些好东西日后都是有大用处,孩子的聘礼嫁妆又充实了一部份,甚好甚好。 来送礼的多是西城的商贵人家,在权贵眼里区区一个会元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在眼中。 李婉觉得商贵送的礼最是实在,那一匹匹的好料子,还有那名贵的笔墨纸砚,再有那庸俗飘着铜臭味的摆件,简直不要太美。 这一趟下来,不光孩子的聘礼嫁妆充实,她的私库也得了不少好。 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前来道贺的管家,李婉才得闲拿起一摞礼单细细看,竟发现里头居然夹了梁亲王府送来的贺礼,且样样都是顶好的物件。 珐琅花瓶摆件一对,玉如意摆件一对,东北虎皮两套,红狐狸皮草两套,江南云烟缕绸缎两匹,金陵云锦两匹,添花蜀锦两匹,再有赤金打造的头面两套,赤金猪崽摆件二十七只,东海夜明珠一颗,上好珍珠一匣…… 等等,李婉越看心脏跳得越快。 梁亲王府送来的这些礼,确定不是下聘的…… 思及此,李婉默默的将目光投向院中的两个小财迷,可不是小财迷是什么,两姑娘看着那满院的礼箱,眼睛都泛光了。 不对,不应该是下聘,就是普通的贺礼,毕竟是皇公贵胄,这些在她眼里看来奢华的贺礼,对梁亲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据说宋举人也考上了,今个下晌特意登门拜谢李怀江前些日的相救之恩,李怀江已经领着几个哥带上四虎五虎跟宋举人去下馆子了。 临走前李婉大方的给了李怀江五十两的银票,当然,她们一众被留在家中的女眷李婉也不会亏了,拿了二十两让阿七到茗悦楼订了一桌席面回来犒劳自己。 盛京,梁亲王府。 本该已回东北的梁亲王特意为了这届恩科皇榜滞留些时日,为的就是看看他那个便宜妹夫可真有这般大的才学。 好在没辱没了他事先给准备好的贺礼,虽然人长得不咋地,黑得跟块煤球似的,至少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勉强配得上他的妹子吧。 心情很好的梁亲王晚膳多用了两碗大米饭,多喝了两壶小酒,替妹子高兴之余,内心中又难免藏着一丝落寞。 “丽娘,小妹和三弟找回来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说罢,又自饮自啄的干了杯中的玉酿,放下酒杯的同时眼神霍地变得锐利,一拍桌面握住跳动起来的配剑,飞身起跃便到了院中。 月色下,魁梧的身姿快速迅猛,剑光爆裂,一招一式,动作紧凑,杀意弥漫,如涟漪似海浪,雷霆之姿席卷四方。 这一套剑法他已不知独戏了多少回,多少年,多少个寂夜,仿佛只有以此剑法才能抒发内心的牵挂。 ------- 殿试当日寅时李婉便起身伺候男人梳洗,老李家的未来便在此今日一搏。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哪怕掉到二三甲也是可以的。”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替自己束腰带的手,“嗯,别担心,等我回来。” 这两年习惯了李怀江在科举之路顺风顺水,此时此刻李婉确实有些紧张了,手心都有些冒汗。 “嗯,晚上等你回来吃饭,我让花婆子今日都买你爱吃的做。” 李怀江微笑“好。” 四虎和五虎也都早早醒来,已把马车给套上了,花婆子也熬好了小米粥装在食盒里,待李怀江在马车上吃的。 目送马车摇摇离去驶往皇宫方向,李婉的心情依旧忐忑得紧,一旁的孙娘手里提着油纸灯笼,一边搀着她。 “太太,时辰还早,可需要再回房歇会的。” 李婉摇了摇头“不歇了,孩子们还没醒,我们回后院的。” “是。” 第172章 二甲传胪 太和殿 李怀江是真后悔春闱场试没收住,考了个第一会元,这下好了,位置排在下首第一位,上首龙椅上的那位时不时往他身上瞟两眼,简直不要太明显。 其实,他也不害怕被皇帝盯着看,只是总被人这么盯着,便觉得浑身难受得紧,又不得不镇定的作答,唉,太难了。 依照开国后的前三届殿试惯例,高帝以往只会到太和殿呆上那么一时半刻做个样子,可今个他不光全程呆在上首龙椅,还带来了几位皇子一同观试。 尤其当高帝亲眼目睹李怀江的黑皮,脸上的威严差点绷不住,说实在话,若不是李怀江还有这么一丝可取之处,根本不配娶他高家女。 已有十六的大皇子高晟聪明的发现父皇一直盯着春闱会元的位置上看,不是他心有成见,这位会元未免太扎眼了些,果然如外界传言那般,仿佛就是个煤球。 与之同胞所出的五皇子年岁尙幼,不过八岁,性子倒也是沉得住气,心思却不是在大殿上,更想回自己的寝宫睡回笼觉。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力图在父皇面前表现,个个精神抖擞,好不专注地观察下首的一众考员。 哦对,还有个六皇子,因着年龄太小,将将三岁的稚儿,所以他们的父皇大发慈悲的免了小六前来观试。 盛京,李宅。 李婉沉住性子练字,她的字是李怀江教出来的,字体娟秀灵活。 孙娘贴心的给她沏了一碗热呼呼的橘香红茶,“太太,要不歇会的。” 李婉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接过茶碗“好。” 孙娘闻言浅浅一笑,扶着她到一旁的圆桌前落坐。 “太太可是担心老爷殿试发挥,依奴婢看,老爷是个有才学的,定能考回来个好名次。” 她虽不懂这古代的科举,但她也是曾参加过高考,那种紧密压迫的气氛,多少信心满满的学子临场发挥不佳。 听说皇帝会在殿试场上观察每一位考生,也不知道李怀江的定力够不够强大。 万一脑子犯了抽,手抖了怎么办,或者憋不住尿偱了又怎么办…… 愁死她这个做媳妇的。 “孙娘,你到灶房看看,晚膳的饭菜可是准备妥了。” 估摸着时辰,李怀江应是快回到了。 “好的,太太。” 孙娘前脚刚走,李婉还是定不下心来,喝了口茶就起身到了前院。 未料她人刚到前院,四虎的声音就传了来。 “夫人,李大哥回来了。” 李婉闻言疾快往宅门走去,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脸的轻松怡然,李婉总算是把心落到肚子里。 李怀江两步上前扶住了李婉的手,“让夫人久等了。” 李婉莞尔一笑“我先陪你回后院换衣裳,该是可以吃饭了。” “好。” 小夫妻俩脸上皆噙满了笑,却都心照不宣不去提及殿试上的事情,陪李怀江换了外衫,两人就留在了后院等着孙娘将饭菜端了来。 殿试考完,三日后便是皇榜开放。 这三日李怀江哪都不去,其间康王府送来请帖,李怀江都让四虎和五虎以他殿试之后身子抱恙为由给拒了。 这位康王爷据说是皇帝的三弟,也是益商行背后的权贵,因着邹三爷这根线,康王爷试图在皇榜开放前先与这位很有可能状元及第的煤球江拉拢关系。 李怀江再傻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与任何权贵攀扯交情,即便皇榜开放后,他更需要谨言慎行,盛京城里权贵交替,暗流涌动,岂是他这种初入官场的小人物能淌混水的。 在李怀江的认知里,任何权贵都没有上面那位靠谱,无论他日后在官场上混得如何,为了自己与媳妇,为了老李家他也不可能与任何权贵站队。 --------- 康王府 康王重重的把茶碗搁在案几上,白净圆滚的脸庞因着气愤而微微抽搐,一双鱼泡眼睁得宛如噬血的恶魔。 “不过就是个会元,竟也敢在本王面前摆起谱来了。” 伏首候在一旁的心腹,眼见主子心情大怒,吓得双肩微微抖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个姓李的能有多大的能耐,别到时候连三甲排名都顾不上。” 若不是看在老邹家,一个普通耕读出身的学子又如何能入得了他康王府的眼,这些年里皇兄明里暗里剔除他安插在朝中的人脉,明显就是不待见他这个王弟。 他也是高家子孙,凭什么二哥能得皇兄重用,手握重兵把守边关,而他却只能做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 康王越想越气,一把将茶碗扫到地上,滚烫的茶水在破摔的瓷器中溅湿了地面。 恰好前来送点心的康王妃被唬了一跳,差点失声尖叫,对上康王那双阴郁的眼神,心底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努力压下惧意。 “王……王爷。” 康王淡淡地瞥了眼来人,眼底露出一抹厌恶“本王可有说过,没有本王的吩咐,王妃最好别出现在本王的眼前。” 康王妃惶恐地扯了扯笑脸“妾身听说王爷今个晌午不曾用膳,所以妾身……” “滚!” 在康王的一声暴怒下,康王妃再也不敢犟在他面前,快速屈膝一礼悻悻然转身离去。 然,便在康王妃穿过回廊时,微本垂头抽泣的她,慢慢挺直了脊背,抬起纤纤玉指抹去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颗金豆子,嘴角也不住弯起一抹冷笑。 康王睨着眼前空荡的门厅,努力压抑心头的起伏,都是一些见不得他好的庸碌之辈。 放榜当日,李怀江淡淡地睨了眼在面前踱步来回的李婉,难得见媳妇为了他的事焦急上火,坏心眼的他先不急着打断。 四虎和五虎一早就去守着皇榜了,只要李怀江殿试会考的名次不差,也是有官衙的差役奔走报喜。 李怀江拎起案几上的篮子,唉哟喂,贴心的夫人又为他包了几十个红封,高兴。 放下篮子,伸手摸了摸那还没开封的红炮仗,听夫人说这封炮有一百六十八发,还是一百八十八发来着,好意头,心里更高兴了。 李婉将他的小动作小表情全看在了眼里,没好气地瞅了他两眼,他可真是够淡定的哈,感情着急上火的人只有她了。 很快,宅子门外就传来锣鼓声,阿七喜气盈盈地从门房外跑了来。 “老爷太太大喜,老爷考中了二甲传胪。” 李婉听了先是一愣,不太明白传胪是什么意思,可二甲她是听明白了,便是李怀江考上了进士。 李怀江悠悠的放下茶碗,脸上半点失落感没有,仿佛曾大言不惭说要考中奖元的人不是他。 “老爷太太,报喜的官差还在咱宅子门前等着呢。” 李婉当即反应过来,笑得开怀“好好好,阿七你先把红封给了差爷,好生谢谢人家。” “是的太太。”阿七高兴的接过红封,忙转身跑了出去。 孙娘虽觉得姑爷没能考上状元确实有些失望,可能考上传胪便是个好的,且是二甲的传胪,比三甲传胪更有排面。 “恭喜老爷,太太。” 李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眼见家里几个小的都乐开了怀在院里撒欢,回头见男人似是在想着什么,不免有些担心。 “可是觉得名次没考好,没事儿,本夫人觉得二甲就很好。” 李怀江回过神来,冲李婉笑道“夫人觉得好,便是好的。” 见男人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李婉向他伸出手,李怀江顺势握住媳妇的手,从椅子上起身。 “夫人陪为夫出去亲自致谢可好。” “当然。” 所图之事终于落实,这三年总算没白盼,日后有了李怀江官身加持,她和孩子们终于可以活出口气来。 第173章 外放蛮夷之地 t 第174章 皇上真慷慨 待游街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李婉才带着孩子们回到厢房中的餐桌用饭,今个宫中给众大臣及新科进士设有晚宴,李婉索性和孩子们在茗悦楼吃饱喝足再归家。 晚宴上,李怀江是越吃越心塞,越喝越堵心,不是皇宫宴席的佳肴美酒不合心意,而是心里愁得慌。 皇上放他去哪不好,怎的偏偏把他放到刚收复回来的滇州,再不济贫困点的岭南也是可以的,或是把他们一家发配到海南也有鱼可捞。 滇州,呵呵了,民风不似内陆中原,多年战乱穷得卖儿卖女吃土挖树皮的潦倒之地,再有边境那虎视眈眈的洪沙瓦底猴子蛮夷,这是让他和媳妇提前练习脑袋搬家吗。 高帝抿一口酒乐呵,抿一口酒心情舒畅,瞅瞅李怀江,真当自己脸黑,朕就看不出他的脸部表情了。 高帝心有成算,将李怀江安排到滇州先从小小县官做起,无非是让他多历练几年,再有滇州虽贫瘠,却也是大盛费了大把军力才夺回的复地,朝廷驻有八千兵力在边关镇守,最是紧缺心腹能人前去把这块宝地雕琢。 再有婉儿如今不宜逗留在京中,三弟在山海关且有誉王叔和段将军给看着出不了大差,妹子只能暂时靠这块煤球相护,在李怀江体现出自己能力之前,滇州最是适合他们两口子不过了。 这边,李怀江肯定不知道高帝心里的盘算,倒是想起前两日媳妇在家中与他当笑话般说起,若滇州起富该如何如何治理,如何如何发展农贸之路。 一下子,李怀江便悄悄抬头看向上首的高帝,仿佛明白了什么…… 莫不是,皇上搁他们家安插了眼线,呜~,皇上可真是瞧得起他们老李家啊。 高帝照惯例召了状元几人到近前续了几句话,无非就是在给人打鸡血,瞅瞅把人家状元,榜眼,探花郎给乐得找不着北,李怀江心里哼哼。 然,江德在接收高帝的眼神示意后,小碎步挪到李怀江面前“李大人,皇上请您近前问话。” 来了来了,他拎着小公公来了…… 李怀江恭顺地跟在江德身后,上了近前,双膝跪地,眼角一抽。 嘶~,膝盖真疼。 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跪得这么扎实。 高帝嘴角抽了两下,真不想笑“爱卿请起。” “臣,谢皇上。”李怀江手撑着纤细的大腿根,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拱手低眉。 “不知爱卿对治下滇州宁县可有见解,滇州乃我大盛建朝以来头一块收回的复地,朕把爱卿调派于此地,便是望爱卿能替朕分忧将滇州百姓民生救于水火。” “回皇上话,臣定当不负皇上厚望,还望皇上细细于臣讲解滇州乃至宁县民生情态,不若臣还真不了解滇州局势。”他才不傻承认自己了解滇州形势 呵,高帝眼眉一挑,朝一旁的江德示意,便见江德拿起一封折子双手奉到李怀江面前。 “这封折子里皆是有关滇州局势,爱卿回去细细琢磨便是,朕也不会让爱卿过于为难,将从户部拨款一万两助于宁县百姓救济所用,还需爱卿细细安排好这一万两的赈灾款项。” 皇上果然慷慨,一万两救个嘚! 虽然他和媳妇也猜到当朝穷得叮当响,可一万两能干啥,且还是赈灾款。 “臣替滇州宁县百姓谢皇上隆恩浩荡。”李怀江心里抽搐地说着违心的话,好难。 “诶~,不必拘礼。” 高帝心里爽歪歪,真不是他不想多拨银两振济于滇州,这一万两还得是户部死抠硬挤才弄出来的银两。 当下朝局不定,多疆边境屡屡遭受外敌骚扰,户部的银钱基本都花在军需之上,能拨下去的款项自然少之又少。 “那这事便这么定了,朕已命人快马提前赶往滇州宁县,李爱卿七日内便携同家眷起程前去上任,当然,朕也是体恤于爱卿的劳苦,在宁县已安排了一处三进院子的宅邸作为奖赏赐于爱卿,日后爱卿真能助滇州宁县百姓脱离窘境,这宅邸便也由爱卿自行处理,是卖是留任凭作主。” “臣,谢皇上隆恩。” 还好,至少住的地方皇上给安排了,不若到地方还得媳妇掏银子买宅子,又是一笔花销。 虽然县衙后院也是能住,他不希望带着媳妇孩子住在办公地,没得一天天有个什么事,媳妇也得跟着操心的。 下面宴席中的大臣及进士们眼瞅着皇上与李怀江多叨了两句,免不了眼红的,却也知道这位李大人被放到最艰难的地方,心里又舒坦了不少。 最被看好连中三元的李怀江,最后众失所望,这两日京中多少人为此注输得哭爹喊娘,其中少不得在场的大臣。 李怀江哪有心情管别人怎么看待,受伤的小心灵因着一座宅邸稍稍平复了些许,可还是难受得紧。 ------- 夜里,等李怀江从宫里回来,李婉已经备好了洗澡水在房里等着,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又先给他端来一碗白萝卜汤解酒的。 李怀江喝了两口,任媳妇帮他把身上的礼袍除了,“媳妇,我……” 李婉动作一顿,当即打断道“先说别话,把身上的酒气洗了再与我细细说来。” 就知道媳妇如此聪明,定是猜到了什么,李怀江奈住性子点头应声。 李婉是怕一会子李怀江说出什么不好的来,她会忍不住把李怀江赶出正房,让他裹着满身的酒气去睡书房。 待李怀江从屏风后洗了澡出来,李婉已经在案桌上泡了两碗橘香红茶,示意李怀江过来坐。 两句话下来,李婉直接喷出口中的茶水,好不震惊愕然半晌。 之前李婉想李怀江谋到外放,到一些稍微富庶的地界做地方小官,离了这京城复杂之地,可后面听了李怀江的分析,说是往届一二甲进士多是留在京中翰林院,她也便打消了希望李怀江外放的念头。 如今李怀江如她所愿谋到了外放,可外放的却是滇州宁县。 李怀江赶紧拿来手帕递给媳妇擦嘴,喷出来好,至少不会呛着。 “照你这么说,当今圣上这盘棋下得不可谓不大。” 李怀江点头“为夫只是担心,夫人你受不得那苦寒之地。” 李婉知道男人惦着自己,可他们俩是一体的,谋官地是不可能的,皇上发了话他们夫妻只有接受的份。 “罢了,虽然是苦点,至少滇州气候宜人,算不得寒地,皇上只给你七日时限,那便是回乡祭祖的时间都不给咱留了。” 李怀江“明个给老二老三捎信,让他们帮着办吧。” “也只能这样,那明个我这边也寻方中人,把咱京城里的三间铺子转手了,到了滇州咱家干啥都得用钱,这间宅邸先留着,让花婆子和胡婆子看守在这,阿七跟着咱一块走。” 李怀江欣慰媳妇的接受能力,处处替他打点好一切。 “辛苦夫人了。” 李婉哼哼嗔他一眼“知道便好,这三年你得好好干,争取三年后能谋到个好去处。” “好。” 第175章 起程赴任 次日,传旨的宫人如约而至,这道旨意便是昨个宫宴上高帝与李怀江所说之事,其中夹杂了滇州宁县的宅邸契书。 接了圣旨,李怀江便回到书房给长留村书写了几封信,交待了祭祖事宜,还有叮嘱敲打两个便宜老弟不要因他得了官身在祖地飘了,老实本份的把庆丰行经营好。 其中,李怀江也依照与李婉商宜后决定,让老二老三从族中选出七八名信得过的后生,让这些后生押送百担土豆前往滇州宁县。 滇州当下最紧缺的便是粮食,此次皇上让户部拨给李怀江带去任上的一万两银票已经到了手中,这一万两李怀江和李婉已想好了用处,到了地方得用这银子钱在路上购置好粮食的种子,剩下一半到了地方再看怎么使用。 而李婉让长留村送来的百担土豆即是打算在宁县创办庆丰行的第二处分行,农贸对当地的发展很重要,有了粮食便得让百姓们赚到银子钱,百姓们手中有钱了,才能引入各方商贾前往滇州发展商贸。 李婉让方中人尽快在五日内把三间铺子都转手了,得了差事的方中人下晌就把铺子都卖了,且价格都卖得不便宜,当初买这三间铺子统共花了两千多两,这转手让李婉赚到了翻倍的价格,其中是因为北城的两处铺子价格最为值钱。 家中李婉和孙娘已开始打包一应用品行李,四虎听了安排到城内的木材铺子订了几十口红木箱子,这次他们一家前往滇州虽路途遥远,却也无需找镖队随行的,因李怀江是奉命外放,一路上皆有朝廷官差相送。 家里的孩子想法很简单,他们的爹爹[大哥][姑父]是官大人,他们不再是平头百姓的孩子,一跃成了官家的公子姑娘。 对于跟随大人们上哪,半点不在意,男孩们边读书边收拾自己的书籍笔墨,姑娘们边看书边拾掇闺房中的物件。 晚上回到正房,李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李怀江贴心的让媳妇躺下给她捏腰按摩。 “还有六日,许多事夫人也不必操之过急。” “哪能不急啊,还有很多事没办呢,明个还得让花婆子到市集上买母鸡和鸡崽,这些都是要带到地方上的,不然到了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鸡买,从长留村到宁县一路跟着镖队,带着牲口去就没咱们这一路带上安全。” “还是夫人想的周全。” 李婉无奈一笑“能怎么办呐,你得忙着你的正事,这些事情自当让我来张罗。” 说罢,李婉像似才想到了什么“对了,明个别忘了给罗先生去一封信,别到时他老人家到了盛京城找不到咱们。” 李怀江点头“夫人放心,今个我已同长留村的信一块寄了出去。” 上回罗先生便在信中提及,今年入冬前就会前来寻他们,这一次李婉得让罗先生好生呆上几年,眼瞅着思婳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便及笄,可不得让老人家把医术好生传授于小姑娘。 --------- 这日,李婉在前厅手写好一份所需交给五虎去置办,阿七急匆匆的前来报信。 “夫人,有位自称姓宋的举人上门求见老爷。” 李婉闻言嘟囔了一句“宋举人。” 想必是宋之秋,于是便道“老爷应是在书房,你把人领到后院书房吧。” “是的,夫人。” 李婉听说宋之秋并未能得偿所愿高中皇榜进士,这次上门应是有什么事情寻李怀江。 想着宋之秋带着体弱的幼弟即便回了岭南也是难以寻到活计,这般有才学的举人,碰到了这届不按常理出牌的皇上,也是他运道不济。 傍晚,待李怀江和李婉在后院用晚膳之时,李怀江才说起宋之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原来宋举人自荐入李怀江门下做师爷,对于三年后的春闱他已不抱有希翼,当下只想保证自己与幼弟的活路,尚若能跟着李怀江干出一番功绩,也不妄他寒穷苦读多年。 为此,李怀江是略有心动之意,不过却没急着给宋举人回应,培养心腹是必须的,但也不能让人以为他好说话,上回出手相助是看在同情的份上,任何利益关系最不可牵绊的就是同情二字。 李婉听了李怀江的传述,觉得李怀江若能收入趁手的心腹是好事,滇州宁县不一定有书塾,再不济也算给家里几个哥儿找了个现成的举人先生。 小夫妻俩大致商量后,在启程的前一日才让四虎给宋之秋送了口信。 忐忑多日的宋之秋终于得到李怀江愿意收用他的消息,启程当日天未亮便收拾了包袱,带着幼弟等在了李宅门外。 这日上晌,京城街上的百姓便看到一行由官差护送的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往城门,不用问也知是哪位外放的官员走马上任。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徒步跟在马车队后,直到出了城门,那人才眼含盈光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到城内,这人便是——方中人。 呜呜,好不容易攀上那么一位贵人,结果贵人一家都离开了京城。 一路马车颠簸走走停停,因着当朝运河码头未能全国普及,再有官道也只修到了京城临近的几个州城,好在每隔五十里便设有一歇脚换马驿站。 这些烂路都是前朝留下来的祸端,大盛若想通往盛世之道,还需从修路拓运开始。 据李怀江所了解,前朝皇帝昏庸,骄奢淫逸,生性残暴,滥行屠戮,不理朝政,成天与后宫妃嫔饮酒作乐,且长期割据混乱,民声民怨再道,终是爆发长达二十载的军将起义混战,百年世家高氏一族统领千军及一众拥护将领攻入京城,最终拿下了那昏君头颅,开创了当下的大盛皇朝。 摇摇晃晃近二十日,他们的马车终于进入到滇州地界,李婉撩开车窗帘子,便看见路上随处可见拾荒刨土的难民。 这还是在滇州,可想宁县一个县城,更是不如州城好,只当李婉眺望向前方层峦叠嶂的群山,许多年后,这里可是全国闻名的旅游胜地。 李怀江揽过媳妇的纤肩,把拧开盖子的水囊送到她的手中,“再喝点水。” 李婉回眸接过水囊,这一路便连李怀江也憔悴了许多,“听官差说,还得走一日的路程,才能抵达宁县,你要不再合个眼的。” 李怀江摇了摇头“无妨,为夫不累。” 他担心的是媳妇身子骨受不住,这一路媳妇又染了一次风寒,好在他们行李中带了药材,再有思婳专心给她护理。 李婉让孙娘跟在后头那辆马车上,陪着思婳和明昭两个姑娘。 李婉闻言笑了笑,伸手撩起车窗帘子示意李怀江往外看,“你可知道,这个地方最盛产的是什么?” “玛瑙?玉石?” 李婉喝了口水,把水囊递回给他“你是不是傻,你说的东西即便是产出来了,也不属于咱们,更不属于平头百姓,得上缴朝廷。” 李怀江闻言恍然大悟般,微笑“还得是夫人想得全面,不知夫人所言的是——。” “水果啊,这个地方土质肥沃,全国七成水果这里都能种出来,当下这里贫瘠是因为缺乏种植经验,再有打了这么多年的战,便连那稻种也吃没了。” “还有,最最值钱的是菌子。” 说起菌子,李婉就想到宋家那两个老的,因误吃毒菌中毒而亡,若是这趟带上六丫秋灵,有小丫头在,这方面的业务就能顺利拓展。 小丫头从小跟在赵氏身后学到了认山货的本领,奈何小丫头如今得带着幼弟留在长留村。 第176章 废县 次日晌午,他们的马车终于进入了宁县的城门,从车窗能看见本该繁闹的县城街道,只剩三两行走的百姓,沿街的铺子多是空的,或是关紧板门的。 一入城,便看见两名身穿文官袍,及三名身穿武官袍的官差,他们身后还站着上百名配刀差役。 可算是把新上任的知县大人给盼来了,再不来他们就得憋坏了,这里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吃不饱便罢,还日日处理同样吃不饱的百姓,太难了。 据说知县大人此次走马上任还带来了赈灾款,初始他们还担心光带来银钱对宁县半点用处没有,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这回看到后头一溜的车队,再有官差在旁押送的多辆堆满粮食的马车,他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果然是皇上亲点的新科进士,有谋略才是百姓心中的好官爷。 “李大人!” 马车停歇,李怀江和李婉便听见外头传来声音。 李怀江撩起车窗帘子,就看见一群比他还要像难民的官差,好想抬头望天。 他们是如何把自己饿成这副鬼样的,难道是为了体现自己与民同苦吗?! 李婉只瞅了眼外头,便理会李怀江的心理活动,她都替李怀江感到心累。 “你先去吧,我与他们先回府邸。” 李怀江放下车帘子,回头握了握媳妇的手“好,东西让他们归置便好,别累着自己。” 李婉点头“好,我会的。” 待李怀江下了马车,后头的宋之秋和四虎也跟着下来,陪同在李怀江的身后。 李怀江向两名文官拱手“赵大人,洪大人。” 县丞赵大人半年前才从贵州调到宁县,是从主簿升迁上来的小小吏官,年约四旬,官帽下的两鬓掺着白丝,神态老矣。 主薄洪大人二十来岁,从皇上给他的资料中显示,此人原是一名地方小吏,也是随着赵大人一块调到的宁县。 “李大人,咱可算是等到您来了。” 瞅瞅,李怀江的到来让这两位文官大人就差喜极而泣,李怀江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努力压住嘴角的抽搐。 这边,三个武官恭敬地上前与李怀江拱手作揖“李大人,我等是县城巡检。” 李怀江知道他们的身份,其中一位是当朝内阁魏大学士的孙子,能被丢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当个九品武官,想必也是魏大学士为了磨练自己的孙子。 李怀江皆同他们拱手回礼,才向几人介绍身旁的宋之秋和四虎,宋之秋是以李怀江的师爷身份出现在的宁县,而四虎是李怀江与李婉商议后决定,日后四虎便跟随在李怀江身侧贴身保护,五虎留在李婉身边。 他们没有在此地多聊,李怀江便让护送的官差将带来的粮食都押送到衙仓存放,至于粮食如何分配到宁县的灾民百姓手中,还得他明日正式上任再作打算。 -------- 这边,李婉在几名官差的护送下来到一间极具当地特色,白墙瓦顶的大宅院门前。 五虎从辕座跳下,掀起车帘子“夫人,咱到了。” 李婉从马车棚里弯腰出来,眼前这套宅邸从外观上来看,比他们在京城的宅邸气派不止一点半点。 孙娘伺候两位姑娘下马车,便来到前头马车搀李婉下来。 “夫人,可是累坏了。”如今便连孙娘也跟着改口,称呼李婉为夫人。 李婉摇了摇头,回头见孩子们都已下了马车,宋举人的幼弟宋之冬气色也都还好。 “咱别站着了,五虎你和阿七安排官差把咱家的行李箱子都先抬进院里。” “好的,夫人。” 这套宅邸如李怀江所述,是套三进的大宅院,每一进都有三到四个小院,最前边的花厅外有池塘花园假山可供观赏,二进设有水榭,里进还有个后花园。 若是在富庶地界,这样一套宅邸少说也得三五千两起步,难怪李怀江得了皇上赏的这么套宅邸,心里觉得安慰不少。 李婉安排哥儿几个都住到二进的院子里,一进的小院留做客房,她和李怀江带着两位姑娘住到里进的院里。 宅邸像是不久前才重新修葺过的,花园里的花苗很是鲜嫩,便连前进池塘里养的鱼都如拇指般大小。 这一路大家也都累了,但还有许多事情得安排吩咐下去,当务之急便是家里人手紧缺,正想让孙娘到外头看看当地可还有人牙做买卖的,五虎便匆匆赶到后院来传话,说是魏巡检夫人早前给安排的牙人已经到了前进的院里等着她。 李婉把孙娘留在后院帮着两位姑娘打点起居,自己随了五虎到了前院,果然看见一名瘦高个牙人恭恭敬敬的候在前院。 “李夫人。” “有劳牙会久等了。” 牙人受宠若惊地恭身一礼“李夫人您客气,莫让小的惶恐,小的等您是天经地义之事。” 李婉脸上微笑“可是受魏巡检夫人所托,给咱李府物色下人奴仆的?” “回李夫人,正是。” 魏巡检夫人是朝廷内阁魏大学士的嫡亲孙媳妇,据说还是他们的邻居,想必今日魏巡检夫人没急着上门,且贴心的给他们安排了买下人的牙子,都是得了魏老爷和魏大人的意思。 “那我便与你说说我们家的要求,我们李家要买的奴仆必须是死契,再有最好是一家子的,若牙会寻着好的,便领到府上给本夫人过目即可。” 得了要求的牙人当即点头应声,又是恭身一礼“是的夫人,小的这便去办。” 府里晚膳是李婉和孙娘在灶房准备的,熬了一大锅的白米粥,再蒸了白面馒头,凉拌了松花蛋,一家子人先将就吃一顿。 李怀江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李婉让孙娘端来了白粥馒头,自己陪着李怀江在正房里用膳。 “当下已过了播种插秧的好时候,我今个在衙门粗略看了宁县当地的灾害情报,无非与你我所料想的那般。” 李婉喝了口粥,闻言默了默,“虽然是过了最好的时节,却也是能紧着入冬前收成一批粮食。” 李怀江点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稀粥,才道“此次开仓发放种子,顺道把宁县每家每户的户籍重新登记造册,让宁县的百姓都换上大盛的户籍文书,再有田地房屋的契文,也好紧着整理出宁县现有人口,接下来一段时日家中便辛苦夫人操持。” 李婉擦了擦嘴角,微笑“嗯,你只管顾好外头的事,家里的不需你来上心,我看那种子发放,你心里多少还是得有个数,咱带来的种子本就不多,便怕有的灾民在这上头打歪心思。” “嗯,夫人说的是,我已初步拟了分放要求,若把种子吃了,衙门不可再二次分发,宁县百姓说少不少,长年战争所累,县城集市开启还需费点功夫,或灾民想要那口赈灾粮,便以劳作换取。” “这个法子好。”李婉点头“重建县城,方方面面都需多番修葺,对了,县城街道上那些门面铺子,是否都攥在衙门手里。” “嗯,倒有一两成在原本的铺东手中,都是些战乱时来不及逃出的,无妨,夫人莫不是想买下几间铺子,实则当朝官眷也不是不可做买卖生意,只是宁县眼下的情况,却不能过于招摇,若夫人想买,挑几间大些的记于孩子名下即可。” 李婉微笑“我自是想买,也必须得买,县城如今情况,若想引入粮铺怕且还需一两年后,庆丰行在此设立头一家门面铺子,也不是光想着赚宁县百姓们的钱财,你不是打算号召灾民修葺集市道路,以及通往周边乡城的小路,也别光想着以口粮结算,可以付一半口粮一半银钱,百姓们当下是饿极,给了口粮自然是好,可一旦吃饱了,还是需要银钱才有生的希望,他们有了银子钱,集市农贸方面才能更快被带动起来,如不及时引入外地货商,宁县百姓的生活质量便会一直停滞不前。” 李怀江觉得媳妇这想法好极了,无论在哪,经济发展才是地方最主要的根脉。 第177章 奴仆分配 李怀江握过媳妇的手,“让夫人替为夫费心了。” 李婉笑了笑“我还不是想着你早点干出政绩,咱家也好早些过上好日子。” 说罢,李婉把自己剩下的大半块馒头递给他“你吃,可别把自己饿得跟赵大人几个似的,皇上明明早前便拔了一批赈灾粮食,再有分发给官员的粮食也是足够他们吃饱的,倒把自己整得跟难民一样,这让那些灾民瞧着,还以为当朝连养官员的能力都没有,如何能对朝廷有信心。” 李怀江想到赵大人几人,也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摇了摇头。 他们夫妻俩的想法一致,并不认为体现出与民同苦,才是清廉清政的好官员。 次日上晌,牙人领了三十好几的人口到李府,李婉在孙娘的陪同下来到了前院,仔细观察牙人带来的这批奴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来确是一家一家的卖身奴仆。 李婉在后院便交待了孙娘,让她帮着挑选出好的人手,于是孙娘便问道。 “这里头有几户人家。” 牙人见李婉边打着扇子边静静坐在厅首,再看向问话的妈妈,便知这位定是李夫人的心腹妈妈,脸上的笑意浓郁了几分。 “回这位妈妈的话,这里头统共有五户奴仆,都是一家子卖身于贵人家中做差事的。” 说罢,便示意身后的奴仆各自分别抱团站好,以便李夫人和妈妈及时认清他们。 孙娘打眼瞧着这些奴仆个个目光期盼地看向自己与夫人,其中有一户人家里的两个十六七的丫头,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对上她的目光时,却下意识的闪躲。 孙娘当即不悦地蹙紧了眉头,再看向两丫头的老子娘,也是不怕生,老子脸上笑得过于谄媚讨好,老娘面相眼神都过于精明,一看便知从前应是在哪家大户面前得过脸的。 李婉打量到孙娘对这户人家的不喜,嘴角扬着淡淡的笑容来,对牙人道。 “这四户且留下。” 孙娘眼见夫人信得过自己,心里宽慰不已。 独独被落下的那户人家当即惊恐地向李婉下跪“夫人,夫人您可怜可怜奴家,求求夫人给奴家一条活路。” 那两位姑娘当即被气势迫人的当家主母唬了一跳,跟着爹娘老子兄弟一起跪求活路。 李婉最是厌烦这种场面,正好五虎来到前厅,眼见这一幕,看了看夫人脸上的不悦,当即便冲牙人道。 “放肆,胆敢在我家夫人面前扰了清静,还不把人给带下去。” 牙人猛地被五虎吓了个激灵,忙点头哈腰赔不是,语气不善地揪起地上的一家六口人“起开起开,你们家没那个命,就别碍着县夫人的眼。” 待人牙把那户人家领走,李婉才用扇子微微挡住上翘的嘴角,五虎这小子倒是上进了不少。 便连孙娘也对五虎高看了几分,在孙娘眼里看来,只要待她家姑娘好,护她家姑娘周全的人都是好的。 李婉看了眼吓得不敢抬头的众人,这四户人家里每家都有几个小的,正好家里哥儿几个以及姑娘身旁缺人,打小培养的情份自是最能护主的。 “你们原先分别在哪家贵人府里当的差事?” 听闻李婉问话,四户人家齐齐跪下,其中五口人的男人应声道。 “回夫人的话,小的姓孟,我们五户本都在州城一户商贵家中当差,去年商贵家道中落,把家中奴仆全都发卖到了人牙手上,才有幸得了夫人您的赏识。” 李婉对说话的男人表现很满意,“那你们之中,之前可是有管事的。” 还是方才那名男人,道“回夫人的话,小的本是那位贵人府上做二管事的,方才冲撞夫人的那户当家的是贵人府上做大管事的。” 李婉闻言当即明了,孙娘果然有一双火眼金睛,他们老李家如今还算不得大户,更养不起揣着满腹心思的下人。 “那好,孟管家日后便协助我身旁的妈妈孙娘管理府中下人一应事务。” 孟管家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知县府上得了这么大的脸面,感激涕零地磕头致谢“小的,谢夫人赏识,定不负夫人厚望。” “孙娘,府里的这些下人便交由你和孟管家来安排差事。” 孙娘福身一礼“是的,夫人。” 接着,李婉便向这几户人家的孩子招手示意,“孩们都过来我这。” 孙娘闻言,当即明了夫人要把这些家生子安排给府里的公子姑娘,“还不谢夫人的赏识。” 四户人家恍神间,皆是欣喜不迭,连连磕头道谢,“小的[奴婢],谢夫人赏识。” 孩子们大些的似乎明白自己得了脸,小些的还有些懵懂,不过都乖巧的跟着自家的老子娘跪地磕头。 之后在各自老子娘的示意下,唯唯诺诺颤颤巍巍地起身向李婉走来。 李婉默数了下,正好七个孩子,四个小子,三个丫头,最大的小子已有十一二岁,最小的丫头也有七八岁,都是懂事的年纪。 在五虎的陪同下,李婉领着七个孩子回到二进的院子,恰好看见几个哥儿在阿七的带领下练着拳脚功夫。 来宁县前,李怀江便与她提及,阿七很可能是皇上安插在他们府中的眼线,所以这回来宁县他们不得不把阿七带在身旁。 罢了,即皇上有这样的心思,于情于理他们家都无法拂了皇恩,孩子们多一个人相护也是好的。 哥儿几个眼见他们的娘[大嫂][姑姑]领来了一串孩子,惊得瞪圆了眼睛。 阿七忙收起脚拳,恭身拱手“夫人。” 李婉点了点头,眼见之冬闪闪躲躲的缩在院子的月亮门旁,便也向他招手道。 “之冬,你也过来。” 宋举人即已来了他们家,无论是为了几个哥儿,还是为了李怀江,宋之冬这孩子她都得顾好了。 李婉让四个小子排排站在他们面前,向阿七道“阿七,日后你便跟在怀溪少爷身旁。” 毕竟怀溪日后是这部剧里的大boss,让阿七相护在其左右,她和李怀江才能放开手脚去做别的事情。 阿七感激拱手道“小的,谢夫人。” 怀溪心里高兴,大嫂嫂永远是他心底里最好的长辈“怀溪谢谢大嫂嫂。” 李婉微笑地点了点头,看向剩下的四个哥儿,“柏舟,笙哥儿,意哥儿,还有之冬,你们四人,一人挑一个贴身小厮。” 且不说柏舟有些讶异,便连之冬都受宠若惊,可兄长一早便随了大人去衙门,临走前让他好生听府里夫人的话,胆小的他怯怯地低下头去,缠着小指头不知如何是好。 李婉“都别愣着了,这四人,柏舟你是兄长,你先挑。” 柏舟自知姑姑的好意,更不敢拂了姑姑的安排,如今他能吃得好穿得好,还能读书习字,都是姑姑和姑父施于他的恩惠。 “是的,姑姑。” 柏舟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四个小子,最大的小子瞧着应是比自己小上一两岁,但他更想大些的小子能到两个表弟身旁伺候,于是挑了中间八岁的小子。 李婉心里宽慰,柏舟一向替两个小的着想,又让意哥儿挑一个。 意哥儿摸了摸下巴,他想挑的人必须能打能扛,可眼前剩下的三个小子比他都软,肯定连他都打不过。 最后,勉强挑了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小子“就你吧。” 被挑中的小子心里感激“小的,谢公子赏识。” 意哥儿满意地翘起嘴角,是个上道的。 瞧意哥儿那神气的模样,李婉又糟心了,这小子但凡多放些心思在读本上,便不会总是受老子的罚。 笙哥儿猜到表哥把大些的小子留给自己和二弟,可二弟却没挑,又想到之冬身子骨不好,便道。 “娘,大些的安排给之冬哥吧,他身子骨不好,有个懂事的伺候在身旁会好些的。” 李婉成全他的好意,点了点头。 之冬和那名大点的小子闻言,皆是感激地向李婉还有铭笙致谢,最后铭笙领到了年岁最小的那个。 铭笙:嗯,是个胆小不爱说话的,甚好。 第178章 魏寒 李婉领着三个丫头到后院的花厅,三个丫头最大的约摸十二三岁,中间的十岁上下,最小的八岁。 思婳和明昭欢欢喜喜地从中挑走了十岁和八岁的,剩下的大丫头以为自己不得脸,低着头眼眶里含着泪。 李婉目送两姑娘把人领回自己的院里,回头见大丫头怯生生的模样,笑道。 “那你日后便留在我身旁,平日里多跟着孙娘学着做事。” 大丫鬟没想到自己最后得到的是大脸面,感激不迭,当即便跪下磕头。 “奴婢谢夫人,奴婢一定好生伺候夫人。”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大丫鬟从地上起身,低着头垂眉顺眼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贱名不值当污了夫人的耳朵,还望夫人给奴婢赐名。” 李婉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古代大户人家里买回来的丫鬟奴仆都是由主家赐名来着。 想了想,“你日后便叫孟春吧。” 大丫鬟又要给李婉下跪,李婉抬手示意她别跪。 “奴婢孟春,谢夫人赐名。” 晚些的,思婳和明昭得知她们的大嫂嫂[娘]给身边的丫鬟赐名,便也给自己的丫鬟赐了相应的名字,思婳的丫鬟叫花朝,明昭的丫鬟叫雩风。 晌午饭李怀江没回府里吃,李婉知道男人这段时日怕是得早出晚归,就让孙娘安排人给他们送去饭食。 下晌,李婉领着孙娘到后院库房里整理带来的物件,孟春极有眼力见地跟在孙娘身后打下手。 “四柱家的裁衣绣活倒是能见人,日后夫人无需再自己张罗姑娘公子的衣裳。” 李婉正好挑出了几匹料子,打算给家里孩子再添置几身衣裳,“好,那便把四柱家的调到后院来帮忙,正好让两个姑娘跟着她学习一二。” 孙娘忙笑道“好的,夫人。” “对了,咱府里下人还是少了些,尤其是护院,改日让牙会再挑些身板硬实的人送了来。” 虽然他们家隔壁住着的是魏巡检一家,魏巡检手上握有百来名配刀衙差,他们家也得谨防万一,越是贫瘠之地,越是容易发生暴乱。 孙娘点头应声“好的,夫人。” 李怀江在衙门忙活,李婉也没闲着,安排好府里的事务,就开始张罗五虎到县城附近看庄子。 当下李怀江已是官身,置办庄子田地也有了依仗,铺子李婉选了地段较好的三间相连的门面房,等庄子田地置办好了,便只需等着长留村送来的土豆。 几日后,隔壁的魏巡检夫人领着家中十岁小儿上门来,魏巡检夫人殷氏三十有五,着装体面不奢华,肤质白净面容温善,其十岁的小儿倒是生长得极好,性子却也是个皮实的,不过半是日就与怀溪几人熟络得不行,尤其是与铭意二人,宛如失散多年的手足。 “早几日便想过来探望妹妹,我那当家的说李大人一家方到宁县,定是家里忙不开的,我这才不好上门来叨扰了妹妹你。” 殷氏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李婉很是亲切,难能在他乡遇着聊得来的同伴,再有殷氏瞧着确实是个好相与的,李婉愿意与其亲近。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多亏了姐姐帮了大忙,紧着把府里下人奴仆添置好的,不然还真如魏大人所说那般忙不开手的。” “诶,你也莫要同我客气,能在此与妹妹相识我心里高兴,不瞒你说,我们夫妻俩带着小儿到宁县一年有余,平日里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难得日后有妹妹作伴,咱两家还是邻居,以后可别嫌弃了姐姐过来叨扰才是。” “怎么会呢,姐姐请喝茶。” 李婉给殷氏沏了碗橘红,橘香四溢,好不沁人心脾。 “好。” 殷氏出身世家,自小教养良好,性格温纯,自嫁与魏巡检,夫妻和睦感情深厚不迭,共育有三子,作为家中长孙的魏巡检,从小便被魏阁老寄予厚望,奈何这个铁憨孙子文不成,只能武就的。 当初便是魏阁老自请到皇上跟前,给自己的孙子讨到这个地方来历练,为此魏巡检觉得老爷子总算活明白了,屁颠颠的带着妻子孩子到宁县来上任,若不是家中不允,只让他们夫妻带走最小的儿子,殷氏说什么都不愿跟着糟心的夫君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殷氏也是个心态好的,知道前头的两个儿子比他们的老子长性,留在京中跟着他们的曾祖父,总好过跟着他们这对糟心的爹娘强,至于最小的这个儿子,性子完全随了他的老子,从小一提到读书习字就头疼脑热的,带在他们夫妻身边看着,也好留他在京中哪日气着他们的曾祖父去。 “我听说,妹妹家的哥儿个个自幼读书上进,如今来到这,可是一块带来了先生。” 殷氏问这话也是带有目的性,想着他们两家如今是邻居,若李家设了课堂,她便腆着脸说上几句好话,好把小儿一块塞过来跟着先生上课,没得一天天在家里头闹腾。 “不瞒姐姐,为着哥儿几个读书的事,我也正是愁的很。” 说到这,李婉比殷氏还头疼,家里几个哥儿如今每日只能自己在房中读书写字,当初她想到让宋之秋带几个孩子上课。 可眼下宋之秋已是李怀江的贴身师父,家中孩子便无人教导课业。 这边,李婉知道李怀江愿与魏巡检一家多往来,也不拘着家里的哥儿几个与十岁的魏寒在前面二进的院子闹腾。 怀溪眼看着魏寒与意哥儿投壶玩得欢快,无奈地摇了摇头“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柏舟却道“意哥儿还小,正是最跳脱的年岁,难得寒哥儿与之志趣相投,便随了他去。” 铭笙倒了杯茶,叹气,喝了口,又叹气。 给小叔和表哥一人倒了一杯茶水,之冬今日又受了风寒,当下正在自己的屋里歇着。 “诶,我先前听你说,你家里还有个小姑和妹子,她们俩怎的不到前院来一起玩儿?” 本来玩得挺欢快的意哥儿当即提起了防线,“去去去,瞧你说的,男女大房你可懂,你一个外男还想见我家小姑和妹子不成。” 魏寒当真没想这么多,只不过顺嘴一问,见比自己小上快两岁的李铭意突然对他起了戒备心,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那就是问问罢了,又不是非见不可,再说咱两家可是邻居,我爹与你们爹在同一个衙门里办差,哪能有这么多忌讳。” 铭意嗤了他一脸,“你还投不投,不投我喝茶去。” 魏寒回头瞥见三个笔直坐在石桌前品茶的少年,也放下手中的箭“走走走,小爷我累了,喝茶喝茶。” 铭笙见二人过来,便也给他们两人的杯中倒了茶水,“可是玩累了?” 铭意一口灌下茶,用袖子抹了把嘴,才道“不累。” “这才哪到哪,小爷我平日里一个人能投两个时辰不带停的。”魏寒也道 怀溪和柏舟闻言默默的互视一眼,从互相的眼神中肯定,眼前这个哥儿与他们不是同道中人。 第179章 土豆来了 在自己院中看书写字的两个姑娘得了话,带着丫鬟到花厅见过殷氏。 殷氏打眼一瞧,整个人仿佛怔住了,且不说眼前的两个姑娘个比个的长得标志,再有那举手投足间知书有礼,哪像是农耕人家教养出来的丫头。 她这几日没少听夫君提及,李大人长相堪忧且不爱笑,他还以为前院的几个哥儿都是随了李夫人的长相才生得好,却没想李大人的胞妹和闺女竟也长得如此出挑。 再次看向李婉时,不免又心里欢喜上几分,同时也是羡慕的,她便是没那做岳母的命,生了三个都是哥儿。 瞧着两个姑娘身上穿的衣裳,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雅致且不庸俗,穿在姑娘的身上好看得她挪不开眼。 殷氏年少时有幸拜入名师手下学做针线绣活,却也未见得这般好的样式裙裳,不免多夸上几句,才得知姑娘身上的裙裳是李婉自个一针一丝做出来的。 “妹妹真是心灵手巧,这般好看的裙裳,放在盛京城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样式。” 李婉微笑“不过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罢了,姑娘们年岁小,日后大了可不能再穿得这般招摇。” 殷氏却不认同“诶,这哪是招摇,若是在京中,那成衣铺里早就学着做出来了。” “奈何在咱如今这地界,即便是开了成衣铺子,也难能有生意门路的。” 殷氏这两番话,倒是无意中点醒了李婉,想着女人自古以来就没有不爱美的,好看的衣裳式款,便连老婆子也是喜的。 但也如殷氏所说的那般,放在当地,即便是把成衣铺子开开,没人买也是做不成买卖。 殷氏眼见姑娘手指上套着的指环,不由眉眼弯笑“可是在房中才做的针线活计。” 思婳礼貌地福礼回道“回夫人的话,小女闲来无事闲摆弄罢了。” “诶,咱两家的关系,日后说话无语这般客套的,倒让人显得生份了。” 思婳闻言扭头看向李婉,见李婉含笑点头,思婳才敢回道“好的,夫人。” 殷氏接着拉起明昭的小手“昭儿,还这般小,便喜欢那针线,婶婶少时却也是在名师手底下学过几年,若昭儿和婳儿不嫌弃,日后可随时到婶婶家来,婶婶教你们绣艺可好。” 李婉抓住了殷氏话中的[名师]字眼,欣喜地向两姑娘道“还不快谢过夫人。” 思婳“婳儿谢夫人赏识。” 昭儿灵动一笑“昭儿也谢谢婶婶的赏识。” 殷氏可太喜欢这两姑娘了,一个落落大方,一个灵动活泼,都是好的。 唉呀,她怎的就生不出来这样好的丫头来。 -------- 半个月后 李婉正在教思婳裁剪衣裳料子,明昭也在旁学习观看,孙娘忽忽从前院过了来。 “夫人,家里的人来了。” 李婉闻言不由欣喜,她可是等得太久了,自从庄子田地置办好后,她日日掰着手指头盼着家里的人送来土豆。 李婉正放下剪子,便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婶婶。” “秋灵!”李婉诧异地迎上去 大半年未见的小丫头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前段时日还在盼着这丫头,却没想着她也从淄州来了。 秋灵激动地来到李婉跟前,便双膝下跪“秋灵,见过婶婶。” “快起来!”李婉忙把人从地上扶起 见到李婉,秋灵很是激动,眼眶都是止不住的热泪。 思婳和明昭开心不已的上前来“秋灵。” “秋灵姐姐。” “婳儿姐姐,昭儿。” 许久未见的三姐妹开心地牵起了手。 看到秋灵来了,李婉也是难掩内心的激动,吸了吸鼻子,问“秋灵,家里可都还好,秋生呢。” 秋灵这才抹了把眼,笑道“回婶婶的话,家里都好的,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都好着呢,还有姑婆也很想念婶婶您,家里收到叔叔婶婶的信便张罗到各村把土豆收集了来,二叔担心婶婶在滇州没人帮顾,便提议从家里调一个人过来帮婶婶的忙,秋灵便主动请来,秋生如今也大了些,留在家中也好学着帮二叔他们的忙。” 知道这丫头有心,李婉心里宽慰极了,摸了摸小丫头的脸“好好好,这一路可是累坏了。” “婶婶,秋灵不累。” 能见到日日思念的婶婶,再累也是值得的。 “婶婶,怀城叔他们在前院等着您呢。” “怀城?他也来了?”李婉是没想到族长居然把怀城放了过来 这次从家里调来的人手,是得留在滇州帮助庆丰行的发展,想来族长也是看好李怀江的前途,才敢把未来的接班人调到他们身边来。 李婉把秋灵留在后院,让孙娘和孟春帮忙在两个姑娘院中给秋灵安排入住的屋子,自己到了前院去。 五虎已经把从家里来的人都招呼到前厅歇脚,还让下人给他们都倒来了热茶水。 从淄州到滇州一行人紧赶慢赶足足行了一个多月才抵达,虽看着滇州因多年的战事所累落迫潦倒,可他们在来之前便得了长辈们的叮嘱,无论日子过得再艰难,也得咬牙忍着,跟着有官身的族叔婶的身边做事,福气都在后头。 李婉来到前厅,便看见这次从族中调来的后生,除了李怀城,便都是每位族老家中的一名孙辈,可见得族里此次看中李怀江在此地的发展。 “嫂子。” “婶婶。” 大伙一见来人,忙起身见礼。 “都别客气,快坐着。” 李婉见着来人,个个一身脏污汗水淋漓,在路上是没少吃了苦头。 “这一路辛苦你们了,既来了,日后便安生在府里住着,当成自己家便成,家里早前便给你们留了两间院子,院里你们每人一间屋,需要什么便吩咐下人去操办,知道吗。” 后生们听了这话,个个皆欣喜不已,且不提外头街市寥寂,族叔府里的大院是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能住进来的。 “怀城,一会子吃了饭,你们先回院里歇着,有什么事晚些的,等你哥回来了,再见你们。” 李怀城心里激动“嫂子不妨事,怀江哥当下身份不同,定有许多差事缠身,我们不急见的,这一路进了城,我们都看见街上许多工人紧赶修葺道路房屋的,还看到了许多官差在旁忙活。” 李铭杰也道“是的婶子,怀江叔当下正忙着,咱是来替叔叔婶子办事,不是外道人,没得那般客气。” 李铭浩也点头“婶子这次咱不光带来了百担土豆,怀河叔和怀池叔还让咱押了一车子的幼鸡崽和鸭崽来的,这一路我们都护好的,好在没把它们憋死。” 其余几个后生都纷纷点头,李婉闻言,看着这群老实憨憨的大小伙子,不禁笑了。 “好好好,你们都是有心的,婶子我记着,明个婶子便让五虎领你们几人到庄子上,先把鸡鸭放到庄子上散养。” 庄子距离县城不远,步行约莫两三刻钟,每日忙活完了他们还能回到府里歇息,便是得在庄子上安排一两个做饭的婆子。 第180章 军强则国盛 李婉心心念念的土豆从淄州运了来,除了庄子上的几十亩地种上,还剩下许多的,于是让李怀江以官府的名义分发给附近百姓种植。 条件自然是有的,种子只分发给那些积极配合宁县建设的百姓,领了土豆种子的百姓得在官府做登记,收成后按同等的份量把土豆还给官府。 至于种出来的土豆百姓们是留着自己吃,或是卖回给他们庆丰行,全由他们自主决定。 庄子上的田地光靠族里的几个后生暂时是打理得过来,待第一批收成庄子就得请上佃农。 县城内遭受战争破坏的铺子门面也得到了全面的修葺,沿街的道路也铺设完工,修理工程从县城附近慢慢的扩展到了下面的几个镇子。 百姓们都种上了粮食,且有了劳作不光能换回来口粮,还能得些银子钱,这对于长期受到战争迫害的百姓来讲,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等待土豆收成期间,李怀江看好了庄子附近不远处的一条河流,让李婉把周边的几亩地一并买下来,再把那里开拓成养殖鱼塘,等河流灌入的天然鱼苗养大的,鱼腐也有了制作原料。 李婉买庄子田地铺子的银钱充实了官府的私库,虽然不多,却也解了官府建设的燃眉之急。 这几个月赵大人几人是切身看到了李怀江的治理能力,虽然宁县还未能引入外来人口,但只若跟着李大人的规划必然是事半功倍。 眨眼飞逝,滇州种植的土豆迎来了第一批的收成,庄子开始招收大量佃农务工,再有早前李婉给邹三爷去的信也得到了回应,庆丰行与益商行建立的合作契约以两家货源互通为盟,运来了百担米粮助庆丰行粮铺顺利开张。 宁县距吐蕃较近,李怀江大胆的拟了折子回京,要求开通边境互市,引入吐蕃外商助宁县早日脱离窘境。 高帝看到李怀江的折子,不住心里叹服李怀江的大胆之举,且不说大盛费了多大的军力才把滇州从吐蕃手里夺回来,一旦开通互市如果边防军力稍有闪失,滇州将再次陷入失守的境地。 若这一步险棋李怀江走对了,滇州又将给户部乃至整个大盛国力带来的创收,又不住让高帝为之心动。 于是,高帝内心抓马,薅掉了十根头发,一番斟酌衡量,加固边境防守,同意了李怀江的建议。 很快,高帝便看到了成效,有了边境互市,不光吸引来了外商,国内邻近的商人也看到了宁县的商机,当初朝廷只拔了万两银钱赈灾宁县显然是不够的,可有了这些外来的商人入驻宁县,县城乃之镇上的铺子买卖才是真正充实了赈灾款项,再有看到商机的大户,买不到铺子便在宁县周边置办田产,这可都是朝廷的土地,买卖的银两以及商户的税收,让当初死寂的宁县逐渐活了起来。 李怀江这步险棋不光带动了宁县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带动了周边县城的农贸经济,便连直属滇州的官员也为之大感震撼。 为此,朝廷不得不重视起滇州的经济发展,从前只有三千兵将戍守滇州边境,不过短短一年,南中关加注到了八千兵马。 与大盛打了几年战的吐蕃不得不歇了心思,互市对吐蕃也是大有显着,吐蕃本就是牧游民族,无论怎么说打战不光要有马还得有银子,多年战事吐蕃牧民哀声在道,当下互市对吐蕃牧民百姓来说是好的,再有心思的吐蕃各部首领也不得不借此先养足了精力韬光养晦,便待时机成熟再攻进大盛国土。 李怀江当然也是想到互市给大盛未来带来的弊端,这一年多李怀江与高帝不光只是明面上的折子往来,还有两人暗下互通的书信。 由此,李怀江时常感到心累,想他只是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便只拿了那么丢丢的俸禄,皇上是真的把人往死里挫磨。 皇宫,御书房。 高帝看着秘信,嘴角弯笑,不住哼哼出声。 放下手中信签,想了想,道“江德,朕记得两年前赐给大皇子一座城北的三进府邸,大皇子可已有着人修葺。” 江德忙恭身回道“回皇上的话,据奴家所知,大皇子将将上月才把那座府邸修葺了的,估计是等着择吉日迁入新府居住。” 高帝听了心头微喜,面上却不显“传朕口喻,将城北另一座四进的府邸赐予大皇子作为交换。” “喳。” 这边,大皇子刚收到礼部择下的吉日,欢欢喜喜地准备与新婚王妃迁入府邸,却被皇上一道口喻给炸懵了圈。 嘶~ 为了修葺城北那座三进的府邸他花了将近三千两银子,用料材质都是选的上乘,便是为了自己住着舒坦,父皇今个是抽了哪门子的风,说换就换。 四进那套府邸他也是知道的,里头烂得跟马厩般,若修葺起来少说也得五千两银子打水漂。 为此,大皇子抬头望天,努力思索最近些日自己可是哪一方面冲撞了父皇心头不喜了,他要上哪找来余银修葺府邸。 次日早朝,高帝连抛了几个重磅炸弹,命兵部掌军令,军政令,协查军武官发布各州各县乃至各城镇开启每年一度的募兵制。 凡年满十五男丁,除读书子以外一户抽一丁服兵役三年,凡家有服兵男丁,将免除三年部份徭役赋税,抗服役者以判国重罪诛连处置。 命行军都统,副都统,经略使开展全国范围兵役覆盖,除边关驻军,关隘屯兵,重编两大军治大区,分别位于西南州,岭南州,加重南面的兵役统治。 当然,李怀江提的意见并没有这般的详细,以上旨意皆是高帝昨夜深思后的决策。 在古代少有强制服役机制,几乎战时抽丁,临时训练就上,再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民间谣传,皆是因为临时抽丁缺乏机制训练,从而上了战场十有九亡。 当下高帝重设两大军区,预备兵力大大提高了大盛的军备用度,这也使得吏部,兵部,户部三大尚书叫苦不迭。 任大臣们如何提出缓急策略,高帝一应驳回,近二十年的戎马征战,使得高帝深悟李怀江的那句话[军强则国强,国强则民安。]。 有了兵力,重塑各边关互市,带给大盛的经济利益创收才可使得当朝局势平稳发展,也许需要很多年,或是更久,大盛等得,大盛的百姓子孙都能等得。 李怀江没想到高帝会采取自己的建议,这得是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顶住一众朝臣的抗义,古代朝廷往往在各地的兵力太少甚至是没兵,时常因为大规模的起义而内部失守,起义军短时间就能攻无不克战无不取,待边关军及驻守军赶至时,城墙已被起义军大面部攻陷。 如今大盛是穷,尚若不迈出这一步,大盛则难富。 第181章 魏寒酸了 凛冬将至,舒梅院。 九岁的明昭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随着年岁的增长,小丫头的性子也越发的跳脱,若不是李婉不忍心把姑娘拘太紧,有时恨不能揪到面前好好立规矩。 这日,小丫头瞅准时机悄摸地在房里换上了男儿的装扮,浓墨的长发束了个高高的马尾,天生的好相貌在男装的加持下,倒显了几分灵动的英姿。 “姑娘,您这……会不会不太好。” 雩风也被强迫乔装成男儿身,小丫鬟天生胆子小,却架不住她的小主子是个胆大的。 “我觉得很好啊。”明昭转了个身,对自己这身装扮满意极了。 雩风都快哭了“外头似乎就要下雪了,若是被孙妈妈发现姑娘您又偷偷跟二公子出府,夫人一定会重责婢子的。” 明昭嘴角微翘,拍了拍雩风的肩膀道“别担心,我娘今个到铺子盘账,指定天黑才能回府,我们早去早回,便不会被发现啦。” 同住在一个院中的思婳,此时正在屋里娴静地做着绣活,贴身丫鬟花朝不时往暖炉里添些炭火,生怕主子染了寒气。 “小姑姑……” 伴随着明昭悦耳的呼唤声,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花朝赶忙上前将明昭以及其身后的雩风迎进屋,同时把房门掩好。 思婳抬头就见着明昭这身的装扮,不由地蹙起了眉头“小丫头,又想趁长辈们不在偷溜出府?这回若是被你娘,我大嫂嫂发现,小姑姑我可不帮你求情。” “唉哟,小姑姑你最喜欢昭儿了不是嘛。” 明昭撒起娇来特别有一套,便连李婉有时候都架不住这小丫头,更何况是思婳。 手臂被明昭摇晃着,思婳不得已把针线收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就你是个促狭鬼,今个又是意哥儿带你出府?” 明昭摇了摇头“还有大哥和小叔也一同去,听说品香楼最近新出了羊肉锅子,表哥他身体不适所以不去,之冬哥哥从不乱吃府外头的东西也不去,小姑姑你陪昭儿一块去吧。” 思婳听说柏舟身体不适时眉头不经意地动了动,嘴角微笑道“小姑姑也不去了,如今外头寒气重,可是带上手炉了?” 明昭身后的雩风赶紧道“五小姐请放心,手炉婢子备好了。” 明昭回头接过雩风递来的手炉,讪笑道“小姑姑你便陪昭儿去嘛,绣活啥时候都能做,吃羊肉锅子可暖身子啦。” 说罢,明昭才注意到小姑手里做的是护膝,不用问,定是给家里几个哥哥和小叔做的。 思婳摇了摇头“小姑姑今个身子有些乏,你呀快去快回,不然晚了被发现,可别怪小姑姑不给你打马虎眼哦。” 明昭闻言立马怂了,知道小姑是真不愿出门,便也放弃游说“嘿嘿,小姑姑最好啦,昭儿一定早回。” 眼见小丫头调头就走,思婳无奈摇头一笑,叮嘱其身后的丫鬟道“雩风,看好姑娘。” “是的,五小姐。” 明昭到了前院才发现,小叔几个居然把她撇下提前出府了,气得她赶紧让雩风叫人备马车,她便不信没有小叔他们带着,自己今个还吃不上羊肉锅子了。 -------- 魏寒怎么也想不到阔别一年的宁县如今竟如此热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不少是邻国吐蕃的装扮。 “公子,公子您慢些。” 随从阿不骑着马儿赶过来,魏寒真不想给身后的人翻一记白眼,他哪快了,闹市街道不许驰马,他身下的马儿明显已经是散步的状态。 追上来的阿不勒着缰绳让自己的马儿与主子的马儿并行“公子,小的打听过了,前头拐弯有一家特好吃的烤肉馆子,那里头的烤肉都是从吐蕃进来的牛羊肉,可新鲜了。” 魏寒来了兴致,嘴角微勾“好,公子今个带你吃肉去。” 阿不欣喜不已“得勒,小的谢谢公子。” 主仆二人边说边驾着马儿往前头走去,他们刚拐过街角,就听闻一副拔高稚嫩的高呼声。 “别跑……” “姑——公子,您慢点儿……” 明昭刚下马车便被一小贼盯上,那名小贼趁她不备抢走了她挂在腰上的荷包便跑,气得小丫头拔腿就追。 雩风急得提起裳摆紧追小主子的身影,赶马的家奴顿感不妙,马车也不管了赶紧也加入了追赶的队伍。 一下子,大街上你追我赶轰动不已,路人纷纷往两旁躲闪,品香楼阁楼上的铭笙惊觉下头的喧闹,不住来到窗边往下看去,刚好错过了自家小妹的身姿。 铭意倒了杯热茶,手指敲着桌面,兴致盎然地等待伙计把羊肉锅子端上,“下面怎么了?” 铭笙回身摇了摇头,“方才我好似听见明昭的声音。” 怀溪眉头跳了跳,“都说等上这丫头,她自己来还不一定能出得了府。” 铭意不以为然,笑道“诶,咱家还有谁敢拦了这丫头不成,我掐指一算,等锅子上来明昭指定到,还不用她等便能吃。” 怀溪喝了口热茶,哼哼了,“若不是这顿你请,我情愿呆在屋里与柏舟一同看书。” 要说不说,有个嘴馋的侄子怀溪也是捞到不少的好处,铭意每月到手的月银零花,基本花在吃的上头。 原本正开心的铭意听闻小叔这话,尴尬地露出一排亮闪闪的大白牙“嘿嘿,今个小叔与大哥,可都带了钱出府?” 铭笙刚坐稳便不由得身板一震,先是与怀溪对视了眼,二人再齐齐看向铭意。 好嘛,他们居然被这小子给套了。 铭笙早该猜到,便铭意三不五时溜出府吃好吃的,眼下月底怎的可能还有余钱请他们到馆子吃锅子。 下边,明昭气喘吁吁的追着前面的小贼,荷包里可是她所有的家当,最最主要的是那荷包是娘亲亲手给她绣的。 忽然,一抹身影窜到她的眼前,就见那抹身影速度极快,三两下就从身后踹倒了那名小贼,小贼手里攥着的荷包也随之甩飞出老远。 明昭赶紧先跑过去把荷包捡起来,见荷包面上的花绣因着与地面磨擦勾了丝,气极转身冲趴在地上的小贼肩膀上用力的踹了两脚。 “本公子的荷包你也敢抢,信不信我让我爹抓你下大狱。” “公子,公子……”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的雩风,见主子完好无损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来。 后背被脚踏着的小贼听说要被下大狱,再也不敢挣扎了,哭喊着求饶。 单脚踩在小贼背部的魏寒斜睨了眼面前的矮小子,饶有意味地多打量了两眼。 向来自诩男儿中长相出挑的魏寒,今个居然碰到了对手,冷眼瞧着矮小子身上的料子不差,应是宁县哪家大户的公子哥。 “诶,人给你抓着了,你不谢我?” 明昭这才正眼看向那名帮自己逮住小贼的小哥,美眸微弯“谢了。” 嘶~ 这小子笑得咋比他还好看,魏寒酸了。 地上的小贼哭求道“公子饶命,小的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公子饶小的一回。” 明昭冲他皱起鼻子狠狠地淬了口,若不是今天瞒着娘亲出府,她一定要让爹爹抓了这小贼下大狱。 阿不也赶了过来,眼见自家公子脚下踩了个人,生怕公子把事情闹大。 要知道公子才回宁县,万一让老爷知道公子在外头又惹上事,他的腿便保不住了啊。 “公子……” 魏寒睨了眼身后的来人,冲面前的矮小子昂了昂下巴“喂,你不是说要把这小贼下大狱,需要本公子代劳吗?” 他可是最好的证人,还不快再谢谢他。 明昭正想拒绝,便听见一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来。 “昭儿!” 完了! 第182章 富姐秋灵 秋灵从铺子出来,回府的路上便觉得路旁的小人背影熟悉,果然,小丫头又偷偷溜出来了。 “秋灵姐姐。” 秋灵在孟春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让家奴把马车靠边停着。 瞧着眼前的一幕,便知道小丫头遇上不好的事情了,上前把明昭拉到身旁好一番打量。 “发生什么事了,可有伤着?” 明昭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连连摇头“没有。” “秋灵姑娘!”雩风见着来人,吓得不住哆嗦。 秋灵身后跟着孟春,自打秋灵来了宁县,李婉便把孟春拔到了她身旁伺候。 地上的小贼是个机灵的,当即把求救的目光对上姑娘。 “姑娘饶命……” 秋灵闻言眉头不由一紧,看向小贼的目光多了抹冷凛,更是担心明昭到底遇上啥事了。 小贼本以为姑娘是会是个心软的,却没想到那抹眼神是个狠角色。 明昭赶在秋灵问话前讨好地挽过她的手臂“秋灵姐姐,我没事儿,咱走吧。” 若让娘亲知道她偷溜出府还遇上小贼,这辈子她都别想迈出府门一步。 秋灵正要问清事情来龙去脉,架不住小丫头一个劲的拉着她离开。 这边,被遗忘的魏寒只觉得脸上刮来的寒风更冷了几分,都什么事啊,他好心帮个忙,除了[谢了]两个字,就啥话也没有? 那这小贼怎么办?放了? 阿不小声在旁提醒道“公子,咱们……” 魏寒无奈地松开脚下的人,得了解脱的小贼赶紧从地上爬起,还没走一步又被魏寒冲着屁股踹了一脚,摔了个狗啃泥。 “日后当心着点儿,再让小爷抓着你小偷小摸,即刻拎你去官府。” 小贼麻溜的从地上爬起,连连磕头致谢“小的……小的谢公子大恩大德。” -------- 品香楼厢房里,一锅冒着腾腾热气的羊肉锅子飘香四溢,铭意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好不畅快。 怀溪和铭笙的吃相稍显好些,便在他们二人刚端起一杯茶水,厢房的门应声开启,还以为是伙计送来了配菜,却未想是明昭和秋灵。 铭笙和铭意赶紧放下筷子杯子站起了身“秋灵姐。” 李婉向来注重孩子的教导,哪怕秋灵不是他们老李家的孩子,却也已经是他们老李家的姑娘,年岁上比铭笙铭意都要年长,所以铭笙和铭意不敢在秋灵面前端任何的架子。 “小叔。”秋灵礼貌地与怀溪问好 怀溪点了点头“来了,锅子刚上一块坐着吃。” 明昭眼见小叔几人不等她就开吃,本就满腹的郁闷没处撒,当即就嘟囔起来了。 “好啊,二哥我人还没到呢,你自个便吃了这许多。” 瞧瞧就属二哥面前的骨碟子里已堆积成山,太不厚道了。 铭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嘿嘿又是一笑,他想说这才哪到哪。 秋灵见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没好气的拉着她到桌前坐下“你不是嚷着要吃锅子,既已来了,便坐下好好吃。” 明昭忿忿地嘟起小嘴,不爽写满了小脸,倒也害怕再不吃便被二哥给造完了。 怀溪嘴角噙笑地摇了摇头,忽然脑子灵光一闪,不住打量起对面的秋灵来;与此同时,铭笙同样将目光放到秋灵的身上。 他们家小辈中最有钱的莫属秋灵,秋灵不光每月领到府里分发的零花,还能拿到一笔铺子的月钱,妥妥的小富婆一枚。 这头,刚夹起一块羊肉的秋灵对上怀溪和铭笙的目光,莫明的觉着背脊生寒是怎么回事。 铭意无意间抬头顺着小叔与大哥的目光看去,当即明白了什么,抹了把嘴笑道。 “秋灵姐,你身上可带了银子。” 啪嗒! 秋灵夹起的羊肉从筷子中松落。 好嘛,感情几个哥儿出来吃锅子身上都没带钱,自己一个路过蹭吃的倒成了大怨种。 柏舟昨个不幸染了风寒,实则也不是大病,只觉嗓子眼干涩生疼,舌头泛着苦。 随从书才端了碗汤药进屋,见他还坐在案前看书,不免有些焦急。 “公子,你怎的起来了。” 柏舟拉了拉肩上披着的厚氅,淡淡道“无妨。” 睨了眼书才手里冒着腾腾热气的汤碗,蹙了蹙眉头“早前不是已经喝过了?” 书才把汤药放到他手边,才道“这是五小姐院里给公子熬好送来的,花朝说这汤药是五小姐亲自给调配的,定是能让公子身子快些好。” 柏舟听说是思婳给亲自调配的汤药,拧紧的眉头略略松开,心里流淌过一抹暖意。 “放着吧,凉了我再喝。” 书才连连点头“哎,好的公子,小的去给暖炉再添些炭火。” 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药,柏舟也不知怎的,开始闻着这汤药的气味泛着难闻的苦涩,当下闻着竟回荡着一股子甘味。 不住嘴角抿着笑意,慢慢的搅动着汤勺,好让汤药快些凉了。 ---------- 傍晚,李婉在粮铺里与李怀城盘完新季度的账目,宁县粮铺自落成后,李婉便让李怀城负责铺子的掌柜事项,小子从小跟着他爹倒识得些字也是个会算账的。 李怀杰几个后生留在庄子上分别掌柜不同的事务,秋灵在长留村跟着凌氏和张芳学了账看账的本领,李婉有心将她培养独立,当下十三的丫头倒成了李婉最趁手的助力。 “拾掇好了,早些回府。” 李怀城笑道“哎,好嘞嫂子。” 李怀城将李婉送出粮铺上了马车,不忘了招呼家奴赶马慢些。 李怀城心里感激李婉对他的栽培,还是他爹有远见,把他安排到宁县跟着怀江哥和嫂子,若不是身负未来李氏族长接班人的使命,李怀城都不愿离了这宁县,当下宁县虽说不上富庶,可却也渐兴日旺,在宁县谁人不晓他是庆丰行大掌柜,这样的脸面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孙娘小心地给李婉沏了碗热茶“夫人,喝口茶暖暖身子。” “好。”李婉会心一笑,接过茶杯品了口。 天气越来越冷了,茶水入喉呼出来的都是雾气,“明日该下雪了。” 孙娘接过她手中的空茶杯,将手炉塞到她手中“外头见天的寒冷,夫人可是要当心着身子。” “其实可让城掌柜把账目送回府上,何需夫人特意出府一趟。” 李婉微微撩起车窗帘子,灰暗的天色下街上的行人匆匆,与一年多前刚来宁县时,已是判若两个城县。 “无碍,我也想出府走走。” 孙娘便是把她看得太紧,旦凡她有个头疼脑热,都能把孙娘急得偷偷抹泪,为此,李婉感念她对自己的上心。 心想着李怀江也该下衙回府了吧,若比她还早回到府,指定又得抓着她好一通念叨。 第183章 罗先生好难 马车回到府门前,辕座上的五虎瞄到府前角门处坐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松,骨瘦如柴的老者,示意赶车的家奴先别惊忧了车内的夫人,自己先跳下马车前去查看。 五虎走近些看,只是他并不认得眼前的老者,这时马车里的李婉发觉马车停下一直不动,不住问道。 “五虎,怎了?” 那名老者听出了李婉的声音,闭着的双眼颤微睁开,五虎忙直起身回道“夫人,有个老头坐在咱府门前。” 李婉闻言莫明,与孙娘一块撩起车帘子下马车,与此同时门房里的小厮听闻动静也开门出来。 见那老头还死赖着不走,生怕夫人不喜,赶紧道“诶,我说你这老头……” 五虎瞟了眼门房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面对五虎严肃的目光,不敢再如先前嚣张,嗑嗑吧吧地颤着嘴唇道“五哥,这……这老头搁咱府门前坐了快一个时辰,赶还赶不走,问他便说要找咱老爷,可他也不瞧瞧他这身装扮……” 李婉不动声色走到老者身旁,月色下透过府前的油纸灯笼微弱的光线,李婉一下便认出了地上的老者。 “先生!” 罗先生冻得直打哆嗦,好想翻几记大白眼有没有,气死他这个老头子了。 五虎和孙娘眼见李婉着急的把地上的老者扶起,不用问定是老爷夫人的贵人,当下对看门房的小厮更没了好脸色,小厮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地。 “夫人,小的……小的……” 李婉眼见罗先生这身装扮,心疼之余,气愤地扫了眼小厮,才对五虎道。 “快,把先生带进府。” 五虎见老者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啥也不说将老者背了起来。 李婉见地上散落几大包东西,不用问定是罗先生不远千里从东北捎回来的珍贵药材,对这老家伙没了好气。 孙娘和赶马的家奴极有眼力见地帮着把地上的大包小包都拎了起来,门房小厮已然吓没了魂,见夫人径直的从他身前过并未发一语,就知大难临头。 孙娘气极地睨了眼小厮,对身后的家奴道“让孟管家打发了。” “是的,孙妈妈。” 李婉把罗先生安置在早前便准备好的院子里,这套小院是思婳亲自给她师父布置的,院里新打了许多掠晒药材的架子。 孟管家得知门房小厮冲撞了府上贵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面先让其他家奴马小厮捆了,一面拔了好几名奴仆到这院中伺候张罗。 仆人帮罗先生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小厨房熬了燕窝粥也送了来,饿极的罗先生连灌了好几碗才恢复些许精气神。 思婳得知师父回来了,连忙带着花朝到院中近身伺候,瞧着几年未见的师父瘦得没型,小姑娘心疼得眼眶盈目。 醒神的罗先生瞅了眼小丫头,嘴角哼哼地撩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腕搭在桌上。 思婳见状当即明了,抬起手指轻轻搭在师父腕上的脉博,虽然师父看似身子孱弱,可脉象苍劲有力。 “脉动节律充盈,师父您身子没事,徒儿便安心了。” 罗先生满意地撩起眼皮,看来他不在的这几年,小丫头没有荒废了自己的教导。 “罗爷爷……” 忽然,院子里响起铭意急吼吼的声音,房门应声开启,一阵寒风随之灌了进来。 花朝赶忙小步上前将几个小主子迎进屋,再把房门掩上。 “怀溪少爷,大公子,二公子,姑娘。” 罗先生抬眼便看见多年未见的几个臭小子个个都跟拔高的大葱头,再有曾经的小丫头不光相貌长开了,个子也高了许多,只是这身男儿的装扮…… “罗爷爷,意哥儿可想死您了。” “罗爷爷,昭儿也想您。” 两个最小的恨不能一左一右扒在瘦弱的小老头身上,本来心情郁闷到极点的老头子,当即被两小的哄得眉开眼笑。 怀溪和铭笙毕竟大些也更识礼数,恭敬地给罗先生拱手作揖。 “罗爷爷。” “罗伯伯。” 老头子摸了摸稀疏的胡子,笑眯眼的点头,老子小确实会教育底下的孩子。 因着罗先生刚回来,这一路瞧着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几个小的都不敢多扰了他歇息,期间李怀江来院里看过老头子,不过也很快就回到了后院。 看到罗先生比自己还要瘦弱的身板,李怀江莫明的觉得心情舒畅。 “这一路,老家伙从东北扛过来,怕是不易。” 李婉睨了眼他幸灾乐祸的小表情,嗤笑道“瞧瞧你,人没回来的时候心里念着,人回来了嘴皮子却不铙人,当心把人家先生气跑了。” 李怀江脸上嘿嘿,心里对罗先生嫌弃得很,方才他去院里的时候,老家伙可没给他个好脸。 “跑不了。”李怀江心有成算,瞧瞧这老家伙回来的这趟,房里便连徒弟思婳都不让多留,倒把意哥儿给留下。 奈何这小子读书习字虽聪明,便连课本上的字多看两发就犯头疼,更何论看医书了,罗先生即便有那个心把衣砵传授于意哥儿,怕也只能失望摇头。 李怀江扶着媳妇到炕上躺下,拉起被子好生把李婉裹得只露出颗脑袋来。 李婉无奈望帐顶,从被子下攥着男人的手让他也一块躺下,才道“明个让罗先生给柏舟瞧瞧,我总担心这孩子身体过于单薄,每逢换季总染风寒。” 李怀江叹了口气,道“好,你这身了骨这两年见天的不易。” 李婉枕着他的肩膀点头“嗯,对了,还有之冬,宋举人一直不放心幼弟的身子,如今罗先生回来了,他便也能更安心随了你办事。” 小夫俩说着说着不由吃笑,想他们真正惦记的许是罗先生那一身的医术,而非他这个人。 就是不知他老知道了,会不会气得连夜收拾包袱走人…… 次日,李怀江特意休沐在家,难得他们夫妻惦记的长辈回来,自是要给足罗先生的脸面。 前院花厅,李怀江和罗先生坐于上首的太师椅上,李婉坐在左则的位置,身后站着孙娘。 宋之秋也被请了来,坐在右则的位置,今早他便听说了这位罗先生身怀高超医术,且被李大人夫妻俩奉为长辈般敬重,当下对罗先生更多了几分敬意。 家里几个小的皆在下首两旁站好,先是由柏舟双手奉茶于罗先生“先生,请喝茶。” 罗先生听说这小子是顺子的儿子,打眼瞧着小子的年岁,心里便跟明镜似的,相貌虽是出奇的相象,只不过是不是顺子的孩子暂且别说。 候在厅外的一众奴仆眼见自家老爷夫人对这们老先生的敬重,当即心里都明了,难怪昨个夫人身边的孙妈妈如此生气发落了看门房的小厮,也怪那小子倒霉触了老爷夫人的霉头。 罗先生只手接过茶碗,另一只手却一把薅上柏舟的脉象。 李怀江和李婉见状不由的相对一眼,看来柏舟的情况没有面上看的简单,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与罗先生说,老家伙便急吼吼的抓人把脉。 柏舟心头颤了一下,倒也知分寸不敢乱动,下首站着的思婳不住地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担心柏舟是否身体真的没有面上看到的那般好。 第184章 柏舟毒素未解 罗先生号着脉,眉头越皱越紧,良久才松开柏舟的手腕。 “好歹毒的心肠。” 李婉闻言不由挺直了身板,“先生……” 罗先生抬手制止了李婉的话,问道“是否每日夜里总会心绞难眠,额冒虚汗,且时不时伴有腹痛之症。” 李怀江听到这也不由的拧紧了眉头,看向柏舟。 柏舟没想到面前的老先生竟如此了得,心虑地对上姑父和姑姑担忧的神色。 “我……我担心姑姑为此事心忧,所以……” 李婉急得眼眶都红了“你这孩子,你怎能这般硬扛。” 下面站着的怀溪和铭笙闻言,大惊失色地互看了眼,他们之前不是没有察觉每回早起练功,柏舟的精神都不似太好,可一旦到了晌午柏舟又恢复如常,便没多想,都以为是他在自个的屋里每晚点灯熬油所致。 立在厅门处的书才卟咚跪下,泣声道“夫人,是小的无用,小的应在第一次发现公子身子不适时便该及时与您禀报。” 柏舟见状也赶紧向李婉下跪“姑姑,不关书才的事,是我不让书才为我的事忧了您和姑父。” 姑父每日忙着衙门公事,姑姑操持府中上下不得闲空,柏舟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他能过上这般好的日子全赖了姑父与姑姑,怎能再为了此事忧了他们。 李怀江无奈的叹了口气,要说不说柏舟懂事得让他都为之心疼,“起来吧。” 李婉半起身将柏舟从地上扶起,孙娘见状忙过来搭把手。 “听你姑父的话,别跪着了,你身子哪有不适细细与罗先生说来。” 柏舟眨了眨发红的眼眶点头应声,“是的,姑姑。” 罗先生捊了捊胡子,打量着柏舟的气色道“从脉象中看,你身体原是中了某种致残毒素,而替你解毒之人心怀叵测,明面是替你把毒素清除,实则是将你体内的毒移至心肺,加剧损耗你的寿阳。” “什么?” 李婉大惊,便连李怀江也不可思议到了极致。 想起在淄州替柏舟诊治解毒的周姓大夫,小夫妻二人愕然无比。 所以,当初埋伏在柏舟周边的眼线,不只有那死去的婆子一人。 李怀江问“不知先生,可有法子替柏舟解了这毒。” 罗先生悠悠的叹了口长气,“这小子命不该绝,老夫这几年蹲守长白山采的灵药,确能治癒他体内之症,只需加以施针,最多半年便能还他康健体质。” 李婉不由的松了口气,同时给柏舟使了个眼色,聪明的柏舟赶紧给罗先生跪下。 “小子谢先生救命之恩,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子永世不敢相忘。” 罗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起来吧。” “谢先生。” 柏舟心里感激不迭,他猜到自己这副躯体年不久已,每晚心绞痛得让他捏烂了自己大腿处的每一寸皮肤,对于命数他不敢抱有太多的奢望,每日感念姑姑与姑父的恩惠,更是祈求上天能更晚些收回他的命,让他能够快快长大抱答了这份恩情。 当下听说自己的命还有得救,心里无不激昂,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秋灵恭敬有礼地上前,端过丫鬟托盘里的茶碗双手奉上“先生您老请喝茶。” 罗先生看着眼前生面孔的秋灵,知道这是老小子夫妻俩收养的姑娘,脸上的笑尽量和煦。 “好!” 最后,之冬也上前来奉茶,胆小的之冬偷偷瞄了眼兄长,端起茶碗双膝跪于罗先生跟前。 “先生,您老请喝茶。” 面对宋之冬的大礼,罗先生不免眉头挑了挑,嘴角微勾间接过他手中的茶碗。 坐在一旁的宋之秋紧张地攥紧了袖子下的拳头,他太希望这位神医老先生怜悯幼弟出手相救。 罗先生伸手扶了宋之冬一把,实则手指讲究地号着小子的脉象,目光幽深地微微一笑。 “无碍,天生顽疾,虽无法根除,只要细细调理将养,还是能够与常人无异。” 宋之秋眼眸一亮,赶紧从椅子上起身,拱手深作一揖“晚辈谢罗先生慷慨相救。” 罗先生睨了宋之秋一眼,嘴角哼哼地扭头瞄向李怀江,意味深长地道“记着。” 李怀江:…… 李婉:…… 李怀江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先生大义,怀江岂有不记之理。” 罗先生闻言心里舒坦极了,捋了捋那稀疏的胡子,傲娇的小眼神别提有多得意。 李婉没眼看,这一老一大对上,总少不得互相算计。 -------- 思婳神色落寞地回到后院,花朝走在前把房门推开让她先进,进了屋里花朝帮她除去身上的披风,灌了暖炉往她冰冷的手上送。 “呀,小姐您的手。” 在花朝的惊呼声下,思婳低头才发觉自己两边的虎口上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这是怎么了,姑娘您怎生把自己的手掐成这样了。” 花朝心疼极了,方才在前厅她便注意到小姐面色不对,时而苍白时而冷然。 思婳忙恍过神来,制止花朝的大惊小怪“我没事儿,你到桌上拿膏子给我涂抹上几回便好了。” 花朝连连点头,转身便到妆台上寻了那膏子,“婢子瞧着痕迹那般的深,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落下疤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不觉得疼吗?婢子看了都替你疼得慌。” 思婳悠然地坐到圆桌前,花朝找来了膏子,她把手炉放下,摊开手让丫鬟方便给自己涂抹。 “瞧瞧,都出血了。” “多大点事儿,我半点不觉着疼,估计是方才太冷了,所以才……” 花朝恍然大悟地瞪圆了眼睛“啊?所以小姐您是因着冷才掐得自己,都是婢子的错,早该想着小姐您怕冷的,没给您找件更厚的大氅披上。” 思婳见状无奈地心底叹气,感觉越解释越解释不清了。 “我……,我就是时冷时热……” 花朝默然的点了点头,用片子把药膏仔细涂抹在思婳两边的虎口,“下回小姐您出去,婢子一定多带件厚氅,万一小姐您觉得冷了,婢子就可以把厚氅给您披上。” 思婳看着小丫鬟认真的小模样,没再说什么,这丫头是好的,便是性子心思很单纯,无论她说什么花朝都深信不疑。 这边,李婉回到后院才忍不住心头的怒火,用心叵测何其歹毒,到底是何人要置柏舟于死地,当年又是何人对她与顺子姐弟俩费尽心思赶尽杀绝。 随身伺候的孙娘注意到李婉一旦生气,总会下意识地握紧左手腕上的那只银丝镯子,方才在前厅她也是听了一耳朵。 得知少公子曾被人下毒暗害,心里那个恨却又不能表现于明面,她的姑娘和三公子这二十多年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不提,便连三公子所出的少公子也未能幸免于难。 “孙娘。” “夫人,奴婢在。” 李婉只手撑着桌面坐下,缓了缓才道“老爷这会还在前厅与罗先生议事,你让孟管家打听咱这附近可能寻到会武的小子,若能找着好的,家里的公子姑娘少爷小姐身旁都安插上两名人手。” “是的夫人。” “切记,要死卫。” 眼见夫人如此慎重的嘱咐,孙娘点头应声,她想说姑娘您别担心,皇上早已派了多名暗卫在您和老爷公子姑娘身边守着呢。 不过这也好,让埋伏周边的守卫在姑娘面前露脸,总能让姑娘心里安生。 孙娘前走刚走,五虎便从前院过了来,眼见李婉就在茶厅,小伙子几步上前便跪了下来。 李婉回过神来,默默的看着他“五虎,你这是……” “夫人,是五虎的错,当年那名大夫是五虎去药馆请的来,结果却害了柏舟公子。” 李婉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别跪着了,你知我不喜你们动不动便下跪,这种事便连我与你李大哥都未曾察觉,又怎能怪于你。” 说到这,李婉对柏舟是即心疼又生气,傻小子身子不适却从不吭一声,枉她自诩是个精明的,看透了家中每一个孩子,到底她却是最自负的,险些害了柏舟的一生。 第185章 拔毒 罗先生回来歇了两日便着手治疗柏舟体内的病症,思婳如在长留村那会一样,跟在身旁打下手。 去除柏舟体内之毒最重要的是施针逼毒,施针期间柏舟将会经受常人难以抵御的痛苦,宛如五脏六腑被利刃活刮,考虑到小子未必能抵抗得住,罗先生先给他扎了几针致其进入昏睡的状态,虽然后面落针小子也会痛醒,却也好过清醒期间因疼痛而乱动的。 思婳眼见书才帮昏睡的柏舟除去上身的外衣,露出精瘦的身板,她才知原来柏舟这么些年来一直孱弱不堪,根根清明的肋骨纹路,比她还要细的腰身,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将他的骨头折断。 以往即使是夏季,柏舟都会比常人多穿两三件中衣,或许因为其体质较差惧寒,又或许以此掩盖自己的身子。 直到书才按罗先生的意思把柏舟的外裤除去,思婳本想退出房中避嫌,未料想罗先生却制止她退却。 “身为医者,男女之别都不该成为你关注病患的障碍,要知道医者眼中无男女。” 师父的这声训诫让思婳努力压下内心的羞耻,屏退了书才与花朝,自个留下帮师父用酒精将银针一一擦拭。 罗先生接过思婳递来的银针,找准穴位刺入了柏舟心脉位置,昏迷中的柏舟痛苦地拧紧了眉头,额头瞬间布满了细汗。 思婳不敢去看柏舟痛苦的表情,垂眸间注意到他仅剩里裤遮盖到一半的大腿处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的瘀紫,显然是柏舟自己掐出来的。 可想而知,那些个痛苦的夜里他是如何扛过心绞腹痛的折磨,思婳的眼眶再也止不住的红了。 屋外寒风飘雪,屋内罗先生已累得汗流浃背,拔毒针法需得全神贯注,稍有差池错落一针,榻上小子的命便随之断送。 思婳用帕子替师父把额间脖梗的细汗擦拭,同时也不忘了谨记师父落针的每一处穴位,以及落针后的时长。 此时,柏舟身上已刺入密密麻麻的银针,肉眼可见密布细汗的皮肤下青筋虬露,如一条条丑陋扭曲的长虫。 银针刺入肺脉之时,昏迷中的柏舟止不住地痛苦喘息,罗先生瞅准时机往他的主心脉再落一针。 “痰盂。” 思婳眼疾手快的将备在炕边的痰盂拿起,便见罗先生半扶起柏舟朝他的后颈脉落下一针,这一针下去,柏舟忽然吐出了一大口浓黑的血水。 一股子铁锈的腥味夹裹着难闻的气味,这黑血全然有毒,罗先生眼帘微眯地撇起嘴角。 如他所料,这毒已侵入小子的肺腑,若是再晚上一年半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 宁县衙门。 李怀江正处理着公文,魏巡检魏宏带着魔鬼般的笑声闯入他的办公地,人还没到李怀江就觉得头皮发麻。 魏宏半点没当自己是外人,见李怀江在案前忙碌,自己个便大喇喇地坐到茶台前,三两下便翻出李怀江藏起来的桔红。 嘶~ 李怀江想杀人,赶紧把手中公文放下,几步上去将魏宏手中的桔红夺过。 桔红是李婉夏季时亲自为他晾晒的,统共便没有多少,“诶,谁准你碰老子的茶?有没有半分的礼数?” 魏宏眼瞅他小气巴拉那样,嘿嘿一笑“诶,我说老李啊,你也忒小气了,这么好喝的茶怎的藏起来,理应与同僚一块分享才是。” 李怀江把抢回来的桔红整颗放进茶壶中,提起一旁烧开的沸水过了两遍,眼皮子都懒得抬。 “我谢谢你,统共就剩这么点儿,还想独自泡在茶碗中不成。” 说罢,李怀江心疼地给魏宏面前的茶杯倒了泡好的的桔红,也给自己倒了杯。 魏宏讪讪然地搓着手掌心,“听说这茶是嫂夫人亲手所制,明个我也让我家夫人上你们家学两招,回头我便不必来蹭你的。” “我呸。”李怀江真的不想给他好脸“你要脸不要脸,说得你好似少喝了。” 被淬了一脸的魏宏也不恼,继续热脸贴着冷屁股“诶,我还听说你们家寻了位前朝的举人,打算在府中开设学堂,你说咱俩这交情,若我把我家那臭小子丢你们家随学,你看可好。” “打住!” 李怀江警惕地睨着眼前这臭不要脸的,虽然他从未见过魏家三小子,可也没少听说这小子打小被魏宏与其夫人惯得斗鸡走狗的性子。 早在半年前他便托了赵大人帮忙寻一位先生,家里的孩子近两年的课业都是他与之秋抽空辅导的,忙起来时,孩子们只能自学,为了不耽误了孩子们的课业,不得不请一名先生进府教学。 前几日,赵大人帮忙寻到的这位先生是他的族叔,身份是前朝的举人,因大盛不认前朝举子,这位赵举人一直未能寻着出路。 昨日李怀江会见了从贵州赶至的赵举人,几番交谈考校确是一位富有才学的学究,于是便将人请回府上,准备过些日子就在家中给几个孩子开课。 李怀江哼哼道“我可听说,你家魏寒从小对圣贤书不堪兴趣,别是自己家不想管,丢到我们家来霍霍,我家这小门小户也容不下魏三公子这尊大佛,再说以魏三公子的身份,万一在课堂上不学好,你说人家先生是罚还是不罚?” “他敢不给老子好好听课!”一提到那臭小子,魏宏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昨个夫人还与他抱怨,魏寒那小子便是欠管教,再这般下去指定比他老子还要没前途。 殷氏的原话便是这般,昨个魏宏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今个再拿出来琢磨,怎得觉着夫人好像是在骂自己啊。 “呵,再有我府中学堂不打算收外男进府上课,因家中几个姑娘每日辰学都与他们的兄弟一块上堂,有个外男在,那算什么。” 魏宏听了觉得很有一番道理,只不过他今个的目的就是要说服李大人府学收了他家的小子。 “你若真想你家三小子好,怎的不把他留在京城,随了他阁老曾祖父,不比跟着外头的先生强。” 提到这,魏宏更心塞“这臭小子去年跟着他娘回了趟京城,把家中父老兄弟气得够呛,这事不提也罢了。” 去年殷氏特意带了魏寒回京便是打算把魏寒留在京中念书,怎料这小子三天打鸡斗狗的,把家中长辈气得不行。 “不过我保证只要你点头,这小子若敢在你们府上多动一根手指头,我回头立马把他手指给剁了。” 狠,还是你够狠。 “老李,你便一句话,收还是不收。”魏宏自知是个粗人,说不来李怀江那文绉绉的说词。 李怀江品了口茶,挑眉道“怎的,若我反对魏大人难道要用刀架在我脖子上不成?” 魏宏被质得脖子一梗,郁闷地挠了挠头“诶,我说老李,咱俩同僚一栽有余,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手足交情,你便忍心看着我家小子不学无术。” 呵,这顶高帽套得好,日后谁再敢说魏宏是个没城府没心思的,他李怀江跟谁急。 要说不说,这一年多魏宏确实是李怀江最趁手的助力,如果没有魏宏宁县的建设也无法快速顺利落成,多少个日夜只要他李怀江一句话,魏宏哪怕是已经下衙回府,也会立马带人前来相助。 这份情义确实难得,再有朝中魏阁老这名保皇派,多次暗中相助帮扶于宁县的发展,若真的拒了魏宏的请求,日后怕且是会寒了魏家人的心。 李怀江无奈的长叹了口气“这事我回头与我家夫人商量的,府中一应事务皆是我家夫人张罗,如果她不首肯,我便是应于你,也是没用。” 魏宏见李怀江松了口,立马笑呵呵的“嫂夫人如此开明之人,肯定会答应。” 李怀江:…… 从对面自信的眼神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感情魏宏夫妻俩是双管齐下做思想工作来的。 魏宏畅快地饮了杯热茶,见李怀江只手死死的摁着茶壶,笑嘿嘿地拍掉他的手“诶放放,我还没喝够呢。” 李怀江松开手,一记白眼“明个把你府上最好的茶拿到我这,我家的好茶都被你喝没了,不赔点?” “赔赔赔,瞧瞧你那小气劲。” 魏宏正为着自家小子的事得以解决而高兴,哪怕李怀江当下提出要魏寒过来跪地磕头他也没有不应的。 第186章 魏寒上李府读书 李府,后院花厅。 李婉娴熟地给殷氏倒了碗蔗香罐茶,殷氏品了品碗里的清香,不由得眉头舒展。 “我常听我当家的说起,到李大人身边总能顺着好茶,一番打听才知是妹妹亲手所制,当下我喝着这用甘蔗烤香的红茶,甚是甘甜生津,妹妹果真是好手艺。” 李婉莞尔一笑,道“姐姐若喜欢,晚些我让孙娘给您备些甘蔗送到府上,姐姐与魏大人也可随时在家中品尝。” 殷氏是个爽利人,不似寻常贵妇人般扭捏,喜欢便一口应下“那感情好,姐姐还得多谢妹妹的心意了。” “看姐姐说的,甘蔗是我家夫君旧友从岭南托人送的来,放久了蔗香便淡了,倒不如早早烹了还能品尝其中香甜。” 殷氏放下茶碗点头道,“自然是这个理儿,我便是托了妹妹才有了这口福。” 殷氏今个亲自做了几样京城口味的点心送到李府,是想请求李婉能看在两家的交情份上,收了他家那不生性的臭小子入府学。 李婉明面上并没有拒绝,却也没一口应下,只是寻了与李怀江商量的借口。 她自然也是从李怀江那听说了有关魏家内里的一些隐私,都是从魏宏嘴里套出来的,要说魏宏这性子,哪怕提起八百个心眼子,也抵不过一个李怀江。 魏大人魏宏是魏阁老最器重的嫡孙,却因不习文墨,所以不受上头的爹娘所喜。早年魏阁老的长子,魏宏的亲爹外放至金陵任职巡抚,魏宏的娘带着下头几房儿子儿媳一同到了金陵,独独落下大房儿子于不顾,便是弃了魏宏与殷氏。 好在魏阁老还是心疼魏宏这个嫡长孙的,为他谋得小小九品武官,望他稳扎根底,至于魏宏的大儿子和次子读书仍有些天赋,魏阁老便让魏宏夫妻俩把这两个儿子留在京中,由他老亲自教导;至于小曾孙魏寒,魏阁老是愁得没了生气,干脆让他们夫妻俩带到宁县罢了。 于理,魏阁老多次暗中相助于李怀江,才使得宁县快速发展起来,李婉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情,殷氏在他们家初到宁县时几次相助帮扶,李婉更不可能拂了殷氏的脸面。 二进院,水榭旁。 铭意好险没把蹴鞠踢到魏寒的脑门上,震惊道“你说什么?你要来跟咱府上一同念书?” 魏寒反应及时,身子凌空侧翻将蹴鞠踢开,才道“怎么,我来你这么高兴?” “呸呸……”铭意真不想淬他一脸,“就你这样,哪一点像个读书子了?” 魏寒本身最不喜被人激将,听李铭意这话,是有多看不起他。 “你这话啥意思,小爷我还真就读给你看了。” “呵!”铭意撇了撇嘴,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铭意身旁的书圆与魏寒身旁的阿不立在廊边上,昂头望天地听着自家的小主子犟嘴。 瓦罐子和土胚子,一窑子的货色,啊呸呸呸,不许这么想主子,会被打死。 “阿不把蹴鞠扔过来。” 方才蹴鞠被魏寒踢到了廊里,“好嘞,公子。” 然,阿不刚把蹴鞠捡起往外扔,铭意先一步翻身跃起将蹴鞠踢开。 “啊!!!” “姑娘!” 伴随着小姑娘的惊叫声,还有小丫鬟惊慌失措声,铭意顿感不妙。 身披艳红斗篷的明昭郁闷极地看了眼方才砸到她胳膊的玩意,不用问罪魁祸首指定是她的好二哥。 “昭儿。”铭意吓得一个激灵,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回廊。 莫明的魏寒眼瞅着回廊里多出的一抹红艳,好奇地挑了挑眉头。 “二哥。”明昭气恼地拔高了声调,小丫头的声音悦耳且动静,这声音更似在撒娇。 “对不起,对不起,可有砸到哪了,疼不疼?” 其实铭意更害怕的是小妹回头跟爹娘告状,虽现在他不怕被罚写大字了,可爹如今会罚他默写四书五经啊。 明昭觉得自己可真倒霉,本来高高兴兴的来二进的院子给罗爷爷送点心,结果却遭受这起子无妄之灾。 “你让我砸一个试试便知道疼不疼了。” 铭意都快哭了“好好好,二哥给你砸,你别生气,也千万别告诉娘。” 明昭哼哼了,漂亮的明眸微闪间,道“想我不告诉娘可以啊,赔我银子。” 铭意一个劲的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摇头“你二哥我多穷你不是不知道,我哪有银子赔你啊。” 大意了,他怎能忘了小妹是个财奴,以往小时并未发现,如今大了昭儿便像钻进了钱眼里似的,动不动就提银子,可吓死他了。 明昭一听这话,气得双手扶腰“我不管,我总不能平白无故被你砸了这么一下。” 不行打欠条也可,反正她就是要银子,天大地大,除了爹娘和小姑姑最亲,她就只认银子。 这边,魏寒已跳入了廊内,打眼瞅着面前的小姑娘,声音都止不住震惊“是你啊。” 明昭见着外男,下意识的用手中的团扇遮住眼睛以下的脸,大大的水眸满是警惕之意。 铭意“你认得我小妹?” 魏寒嗤笑道“何止认得,上回在街上——” 明昭一眼就认出这小哥,眼见他便要将上回街上的事情道出,若二哥知道了,爹娘便会知道,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一脚重重的踩在面前人的脚板上。 “什么街上,你胡说什么。” “嘶~” 魏寒被跺得嘴角一抽,这小姑娘下脚是真的狠。 铭意见状,莫明的皱起了眉头“昭儿,这是咋回事,上回街上怎么了?你俩啥时候见过?” 明昭赶紧道“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魏寒踮着脚,疼得龇牙咧嘴,“你……你你你……” 眼见魏寒疼成这样,明昭也有些慌了神,“那……那个抱歉哈,我……我不小心的。” 魏寒信她个鬼,明晃晃的跺过来,什么不小心,哪有不小心。 却也明白小姑娘不愿家里人知晓那日街上遇贼之事,看来方才自己鲁莽了,才激起她的反应。 “算了!”好男不跟女人计较。 铭意还是一脸丈二摸不着头脑,挠着挠头发“什么算了?” 见对方这般表态,明昭见好就收,赶紧对他俩福了福身“我,我赶着去给罗爷爷送点心,雩风,咱走吧。” 一脸懵逼的铭意眼瞅着小妹带着丫鬟便走,下意识追问个所以然,却被魏寒扯住胳膊。 “昭儿……” “诶,她便是你家小妹?” 铭意回头“对啊,怎的。” 魏寒闻言只是笑笑没说话,眼见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上,李铭意没再打算去追,这事也就了了。 可铭意却把矛头对准他来“诶,魏寒你认得我小妹?” 魏寒转身去捡蹴鞠,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认得。” “可你刚明明说认得,还说什么上回街上……” 魏寒转身一把揽住铭意的肩膀,“我看错人了,踢球踢球。” 被魏寒一打岔,铭意也觉得魏寒不可能认得自家小妹,很快便将这思绪抛之脑后。 第187章 柏舟会否懂思婳的心思 这日,李婉亲自送李铭杰和李铭浩出府,府门外停靠了四辆马车,最后两辆载满了送回长留村的年礼。 “婶子,外头风雪大,您进去的。” 李婉淡笑点头“你们路上当心点,入夜就在临近的庄户家里借宿一晚,莫要走夜路。” 今年回淄州长留村送节礼的是李铭浩和李铭杰,李婉拔了几名精壮的家奴陪同前往,都是身上有些拳脚功夫的。 虽一群年轻小伙上路应是没多大的隐患,便是担心两年没回家的李铭杰和李铭浩归心似箭,为了赶路连风雪夜都不带停的。 这两后生来滇州前不久才成的亲,独留新妇在长留村伺候公婆独尽孝道,所以今年李婉特意点名让他们俩回去,如无意外这趟回去应是把各自媳妇一同带来,也好有媳妇在旁伺候繁衍后嗣。 李铭杰压了压厚实的衣裳,笑道“好的婶子,我们晓得的,春节过了咱哥几个便赶回来。” 自跟了族叔婶一块干活,不光手头上赚的银子钱多了,便连吃穿都是上好的,这次回去够他俩吹几宵不带停的。 李婉点头“不急着赶路,等事情了了再回来便是。” 一番叮嘱,李婉目送马车穿破风雪遥遥离去,又是一年落幕,眨眼间李怀江已在宁县任职两个年头。 李婉打心里喜欢滇州的气候,春暖夏凉,便是冬天风雪也比北方暖和些。 孙娘撑着油氏伞挡去飘落的雪花,细声提醒道“夫人,咱该回了。” “好。”李婉回头一笑 这段时日李婉喝了罗先生开的调配方子,气色明显比去年冬天好上许多,手脚不似往年冰冷僵硬。 “家里的哥儿,和几个姐儿都在府学上课吧。” 如长留村那会子一样,家里的哥儿全天听课,姐儿只上晨课两个时辰,下晌思婳就会回到罗先生身旁习医,昭儿回院里练女工或是学府中庶物,秋灵到铺子或者庄子上打点一二。 “是的,夫人。”孙娘领着她走进回廊避开风雪 一名脚步轻快的奴仆手里提着食盒从灶房方向来,在回廊遇到李婉,忙恭敬地弯腰问礼。 “夫人。” 李婉看了眼食盒,问道“可是给舟哥儿送的药膳?” 这个时辰未到饭点,当下府里只有柏舟的院里一日多餐,皆以罗先生调配的药膳为主。 “回夫人的话,正是。” 李婉闻言便道,“今日还没到院里看眼那小子,把食盒交给我们吧。” 孙娘闻言莞尔一笑,上前接过奴仆手中的食盒“给我吧。” “是的,孙妈妈。” 将食盒双手送到孙妈妈手中,奴仆道“夫人,那小的先下去忙活了。” “嗯。”李婉淡淡地点头应声 柏舟在接受罗先生治疗的这些时日里,李怀江暂时不让他到府学,每日怀溪和铭笙会把课堂上的要记送到柏舟院里,让他自个在屋里温习一二。 李婉和孙娘进到了铭意和柏舟住的惊风院,孙娘收起油纸伞放于廊下,抬手轻敲了两声房门,屋里的书才打起暖帘开门,瞧见是李婉和孙娘,赶紧恭身将人迎进屋。 “夫人,您来了。” 屋里,柏舟身披厚氅静坐在案前看书,听闻是姑姑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姑姑!今个外头寒气重,怎能劳姑姑您又亲自来侄儿屋里,眼下侄儿有了先生医治,身子已好了许多。” 李婉摁住他作揖的双手,把人牵到桌前坐下“不妨事,一个府里几步路的事儿,姑姑便是得亲眼见着你身子好了,才安心。” 书才接过孙娘手里的食盒,小心地放到桌上,食盒打开便闻到掺了药材味的肉香。 灶房做这些药膳时,罗先生把身旁的小厮打发到灶房看火,便是担心经手的人太多,药材的份量弄混了。 李婉见从食盒里端出来的是一盅参鸡汤,还有一小碟用药材碾碎了加入蒸煮的猪肝,药材味道浓郁,便连她闻着都不由反胃,难为了柏舟日日与这些药膳相伴。 李婉接过书才从食盒里拿出的汤勺,轻轻搅拌着参鸡汤,才把汤盅移到柏舟面前,“舟哥儿,汤先趁热喝了吧。” 柏舟接过汤勺,小心吹凉鸡汤尝了口,膳汤入口泛苦,他却面不改色的喝下。 深知因着他这身子,姑姑与姑父已为他操了不少的心,药再苦也是罗先生用心给他调配的,他没有因此矫情的理儿 “今个可觉得精神好些,夜里可还心绞难耐?” 面对李婉的关切,柏舟微笑摇头“侄儿好多了,让姑姑挂心了。” “那便好。” 眼瞧着柏舟越大相貌就越似顺子,或许是太多年没见着那糟心的老弟,看着柏舟就像看到了顺子般殷切几分。 “罗先生昨个与我和你姑父说起,你体内的毒素约摸来年开春便能痊癒,但也得好生将养着,届时你再同怀溪他们一同到府学上课,这段日时你身子虚受不得寒气,有事便着书才来与姑姑说,知道吗。” 柏舟感激地点头,道“侄儿知道的,侄儿此生承蒙姑姑与姑父的抚育之恩,等侄儿日后大了定会努力考取了功名回报姑姑与姑父。” “好,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即便不是为了我与你姑父,为了你自己或是远在营中的父亲,也得为自己挣回来一份功名。” 柏舟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听怀溪和铭笙他们说起过,他与父亲长相极为相似,虽不知当年他与父亲为何失散,而自己又为何沦落街头遭歹人暗害,可姑姑与他说,以往之事便连父亲也未曾知晓,让他放下对过往不幸的执念而展望新生。 姑姑与姑父对他这般好,他相信姑姑所说的,父亲一定是不知晓其中之事,所以他不怨父亲,更想父亲能从军中回家,好让他尽到做儿子的孝道。 李婉眼看这个年过了,柏舟便有十六岁,该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李怀江的意思是他们家的哥儿二十弱冠后再婚娶,可亲事也得按习俗早些订下。 思及此,目光不经意扫到榻上枕头边上露出的半截香包,哪怕只露了半截,李婉也一眼便认出香包面上绣的是什么。 他们家从上到下所有人的香包都是思婳亲手所制,便连香包上的绣样也是思婳一一绣来,如果她没辨错,柏舟放在枕头底下的香包绣样应是山茶花。 山茶花可是那姑娘最喜欢的花,朴素纯洁,禁得起风雨,抗得住霜雪,宛如她所认识的小姑娘那般,秉持着谦逊真诚的品性真心的对待身旁的每一个人。 只是不知,柏舟小子可否能读懂这其中之意,思婳给家里每人绣的花样都是相衬对方喜欢的花,而绣给柏舟的则是以自己喜爱的茶山花相送。 儿时不幸的遭遇以及磨难,让柏舟对任何事物都保留一丝严谨,这种谨慎也让他懂得隐藏自己的心事,有时便连李婉都看不透这小子的想法。 来年四月思婳也将行笄礼,若是柏舟没那个心思,只怕小姑娘真心错负。 喝着参汤的柏舟眼瞧着李婉思绪入神,弱弱地喊了声“姑姑,您可是累了。” 回过神的李婉冲其莞尔一笑,“嗯,姑姑便不打扰你了,你紧着把热汤喝下便歇息,书啥时候看都成。” 柏舟闻言赶紧起身要相送,被李婉摁住他的肩膀“坐着吧,不用你相送。” “书才,伺候好公子。” “是的,夫人,小的送夫人您出去。” 书才极有眼力的迎上前送李婉和孙娘出屋,待李婉走后,柏舟的视线才落到枕边的香囊上,方才姑姑一直盯着那香囊看,也不明白是何意…… 第188章 县学计划 李府,后院正房。 李婉默默的放下笔墨,双手拎起绘制好的画纸给身旁的孙娘过目。 “孙娘,你看这套是否好些。” 纸上绘制的是一套别致的钗环头面,是李婉特意为思婳来年的笄礼准备的头饰。 在此之前,李婉已绘制了好几套,总觉得原先绘制出来的头面佩戴在小姑娘身上显得繁琐俗气,这套是她细仔改了好几遍,头面上镶嵌的以珍珠为主,小姑娘戴着也显雅致。 “奴婢看着,这套着实轻便且精巧,若照着夫人所绘打造出来,定是顶好看的。” 李婉也很满意,将画纸交给孙娘“那便选这份图吧,你到库房拿上那匣子的珍珠,连带这图纸一并送到翠宝阁。” 翠宝阁是宁县当下唯一一家首饰铺子,虽翠宝阁在宁县一家独大,里头的饰品却都做工讲究,据说翠宝阁的工匠师傅是从江南调来的手艺人。 “好的,夫人。” 孙娘仔细把图纸收好,福身退下。 待孙娘离去后,李婉没闲着,拿起桌上的账本细细标注盘算。 庆丰行在滇州城内的铺子来年开春就得开业,她得紧着把铺子里需添置的货物成本核算出来,届时滇州铺子也将由李怀城负责。 宁县的铺子已从底下提拔了一名品性实诚精明的伙计,当下正跟着李怀城学习一二,李怀城到滇州后,这名小伙计也该可以上任掌柜职务。 李婉不打算把李氏的后生都留在滇州,即便是留也只留一两个管事,李怀江再有一年在宁县的任期即满,按大盛外放的官吏制度,地方任期一到无论是升或是贬,不管通没通过考核制度,七品或以上官职的官员都不可能留在原地方任职务。 尤其是李怀城,未来的李氏族长,待他把滇州铺子做好的,把手下的人都带出来,不用李族长发话,她都得把李怀城放回淄州。 至于淄州,李怀河和李怀池已按李婉的计划,分别在知县和聊县都开设了庆丰行的分铺,据说生意还不错,到时李怀城回到淄州,自然成了李怀河哥俩的一把助力。 长留村的李氏族学听说办得顺利,族内已有不少孩子到族学上课,康砚是主讲先生,忙不过来时,五叔也会到族学里头搭把手,教一批毛头小子描大字。 如今李氏一族日子渐渐好过了,都愿意把家里的孩子送到族学,就望他日也能出一个李怀江二代。 在族内百姓的眼里,李怀江如今即便是个七品小官,那也是了不得的官老爷,不说李氏便连长留村都为此感到荣光。 为了能让族学日后发展顺利,李怀河去年捎来书信告知,他与李怀池哥俩商量后,以庆丰行的名议买了二十亩的良田赠于族学,便是让未来族内的孩子可以更无忧无虑的把书读好,也为了给庆丰行搏一个好名声。 要说不说,李怀河哥俩这想法的确是好的,看来这些年做买卖,迂腐的脑袋开窍了。 李婉正细细核对账目,门房的帘子被人打了起来,平日里她和李怀江都不喜身旁有太多的奴仆跟着,所以整个正房小院除了孙娘和五虎能正常出入,其他院的奴仆从不敢轻易打扰迈入院门一步。 李婉撩起眼皮,就看见她家的黑炭回了来,诧异地扫了眼虚掩的窗户,外头天色正亮着。 “你今怎的回来这般早。” 说着,李婉已放下账本,起身上前替他把厚厚的外掇除去。 李怀江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来,“眼下天气正寒,外头风雪漫地,衙门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便提前回府陪夫人用晚膳。” 李婉闻言会心一笑“离晚膳还早着呢。” 拉着男人到圆案前坐下,围炉上一直温着热水。 李怀江见她把吃剩下的橘皮戳了几个小孔做成茶筛子,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了,橘子属寒,老家伙也说你的体质易寒,吃多了橘子对你身子不好。” “今日就只吃了一个,而且是烤热了才吃的,即便是要忌口也没得一下子不给人吃的,这我哪受得了。” 李婉泡了新鲜的橘皮红茶,移到男人的手边“好啦,快喝碗热茶暖暖。” 李怀江有时真拿这女人没法子,说多了又怕她嫌弃,做夫君好难啊。 “明个我便捎了书信给张兄,让他往后少托人寄些橘子,费钱且费力。” 这些年里,李怀江和张秀才一直没断了书信来往,据说张秀才在岭南的布庄生意经营得还不错,已经开了几家的分铺,蓝氏因受不了岭南的潮湿气候,早在去年就带着孩子回了淄州。 “我瞧你是怕费媳妇。” 李婉一语点中李怀江的意思,真是拿他没法子,她已经很注意了,做媳妇真的好难。 李怀江笑笑,握住李婉放在桌上的手,睨了眼案桌上的账本,道“可是在看滇州的铺子修葺账目。” “嗯,得统计所需的银子,对了,今个秋灵上完府学前来与我说起,她想来年开春组织一批人手上山采菌子。” 秋灵这主意正中李婉的下怀,好的菌子在这个时代市场还未普及,全国盛产好菌子的地方就在滇州,若成功开拓了这条路子,对庆丰行来说无疑是一笔大的进项。 李怀江点了点头,“好,夫人安排便是,你一向紧张这丫头,到时多安排几个身手好的奴仆跟着,滇州的山不比长留村的。” “嗯,我省得的,今个便是与你这般说来,也是计较滇州的大山多,菌子不会少,光靠咱请的人手进度未免太慢,届时会认菌子的滇州百姓采了来,我们庆丰行也会收的,算不算是帮你县老爷解决了宁县贫困百姓的一条出路。” 李怀江品了口茶,眉眼微挑,“那是自然,宁县能有当下发展,少不得夫人在背后为宁县百姓做的贡献,为夫甚感欣慰。” 一家庆丰行解决了十多名男丁的活计,庄子的作坊和养殖的鱼塘又帮助了几十名的长工有赖以生存的活计,再有土豆的种植让宁县百姓不再被受饥荒的折磨,百姓们家里养的鸡鸭蛋又是一批营收,可以说一家庆丰行给宁县带来的贡献不可谓不大。 “对了,这几日我与赵大人以及洪大人商量着,在宁县设一所县学,也好让宁县的孩子有书可读,夫人您看这法子可好?” 设县学的计划还在商议之中,毕竟考虑到当下宁县百姓好不容易才能吃上口饱饭,未必愿意送孩子到县学读书,且那束修更足以让人退却三步。 李婉闻言拧了拧眉头,她一听这计划就想到了束修的问题,她不似李怀江,以大局以国家为重,她常年与银子打交道,自然会想得实际些。 “好是好,只不过县学落成了,可有考虑能有多少家长愿意花钱送孩子来上学?” 李怀江说出来,自然也是想听听李婉的意见,不得不说,有时他一时想不通的事情,或者一时间绕不出个好法子,与媳妇聊着聊着便能通畅的想到解决之法。 “夫人可能想出好的解决法子?” 李婉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我的法子你自是知道的,很庸俗,想要享有福利必须得付出代价来。” “我想,官府设县学倒不如一块设一家书肆,趁当下宁县还没引进书肆,让那些想上学的学子抄书赚银子,抄出来的书放在书肆里自然会有大户的人家去买,也算是组成一条生产线,靠自己的能力赚钱读书也是好的,当然这也只是大些的学子才能做到,小些的,你觉得呢?” 第189章 柏舟的真实身世 听了李婉的书肆建议,李怀江觉得非常可行,果然还得是他媳妇,两辈子都钻不出钱堆里。 想到小些的孩子上学困难,李怀江默了默,须臾才道。 “当下宁县乃至整个滇州在大批征用百姓徭役铺设道路,如果积极配合,倒不免是个不错的法子。” 李婉闻言眼前一亮,“我便说你自是有法子,这个法子就是好的,多少百姓吃饱了肚子便不想为朝廷办事,想尽办法逃脱那徭役,如果官府发布征役福利,我相信不少人家会愿意配合官府的道路铺设。” 李怀江笑道“那不得是夫人提醒,为夫才能想出这好法子来,有了书肆的收入也算是填补了县学先生的束修,用劳动换取改变命运的法子,倒不失是一种磨难,这样一来,想读书却读不起的学子有了读书的机会,加之迁入宁县的大户公子哥,无论是县学还是书肆都是衙门的一笔营收。” 县学的法子在夫妻俩的商议中得出了决策,缓解了李怀江的愁绪,大盛发展除了军力还得有德学的才子相助,想他李怀江在这个位置上也算是尽职尽责。 不得行,回头密信一封跟皇上邀个赏,没得白做工,上回京中送来的密信他还没回呢,正好一同送去。 高帝:大可不必。 ------- 皇宫,养心殿。 高帝双手背身,眼神冰冷地听着跪于近前的心腹隐卫回话。 “属下查实,当年替柏舟公子疗伤的大夫已不知去向,究其根源,周姓不过是他冠以的假姓氏,便连家中的亲眷也是收买的当地一家平民,用来蒙混周遭人的视线,那家人属下已着人圈禁,静待皇上处置。” “且据属下所获,柏舟公子……并非三爷所出,因其相貌与三爷出其一致,李大人夫妇才会因此收容了柏舟公子,将其视若已出。” 高帝听到这,龙躯微微一震,眼眸微凛间回过神来,“可知柏舟真实年岁?” “听说过了今年,便是十六。” 高帝听到这,胸腔都为之一颤,与三弟容貌一致,三弟像极了先逝多年的祖父,而柏舟与三弟相似,也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叔侄的关系。 想到当年二弟妹临盘在即,遭近身部下暗害,高帝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测,不,不对,应是准确的猜测。 多年来梁亲王倍受此事煎熬,以至于不愿留于京中,如果柏舟真的是当年二弟妹腹中的孩子,在妹子遇上柏舟之前,这孩子常年流浪市井乞讨为生,那二弟妹很可能在当年已遭人毒手。 而她腹中的胎儿虽活了下来,却还是遭受那些人的暗中迫害,何其歹毒诛心,这是要待事迹败露时给梁亲王致命一击。 高帝转动着扳指,努力压抑住胸腔内的怒火,缓了须臾才看向那名心腹。 “朕知道了,周姓的那家人派人守好了,如何发落待朕的旨意。” “诺。” 心腹隐卫起身离去,江德才微微上前提醒“皇上。” 当下已是丑时末,皇上再不抓紧歇会子,卯时朝会皇上的龙体堪能承受。 高帝摆了摆手,道“传笔墨,朕手写密信,你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至梁亲王手上。” “诺。” 得,皇上今个是真的别想睡了。 江德再心疼也得遵了皇上的意,快速的命人传笔墨至养心殿,看来真正长公主府中的柏舟公子许是与梁亲王有关联。 想起失踪多年的梁亲王妃——,江德呼吸都为之一滞。 -------- 这日下晌放学,铭意应了魏寒的邀约到源香坊炫烤肉,且这顿是魏寒做东,铭意简直是——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府门外,家奴已把马车套好等待,书圆小跑加小碎步地跟紧了铭意,只当铭意撩起车帘子映入眼帘的却是——明昭。 “小妹。” 公子装扮的明昭扑闪着亮亮的水眸,微笑示人,紧接着不由铭意反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将人扯进了马车棚内。 “啊!!!” 今个在堂间休息她可都听见了,二哥居然背着她偷吃,哼,门儿都没有。 冲帘外的家奴道“到源香坊。” 赶马的家奴应声挥动马鞭,跟随在车外的书圆正一脸懵,方才他家公子是被抓紧的马车棚里,抓进——。 再看一眼同样跟在车外的雩风,雩风是书圆的妹子,别说是乔装成小厮,即便是乔装成大爷书圆也认得。 雩风眼见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扯着自家兄长的袖摆跟上,她能说啥,她能说姑娘为了吃烤肉老早就守在马车里等着嘛。 马车内,铭意同样是一脸的懵,好不容易坐直了身板,戒备地看着身旁的妹子。 “昭儿,你怎的在马车上?” “吃烤肉啊。”明昭回答的理所当然 铭意双眼一瞪,“那……那怎么行。” 且不说今个是他与魏寒相约,带上妹子算怎么回事,万一娘要知道他带着妹子私会外男,爹不得废了他的腿。 明昭可不管他愿不愿意,拍了拍腰间的荷包“那成,二哥把上月欠我的二两银子,还有这个月的三两银子钱一并还我,我就下车。” 铭意:…… 很好,论狠还是妹子狠,直接拿捏了他的七寸。 源香楼开业不过两月,在县城里的生意日日门庭若市,独层铺子里的桌椅早已坐满了人,魏寒只能在外头搭建的挡风棚里挑了一张空桌。 店伙计很快将烤炉和肉串香料都送了来,魏寒熟练地将肉串放到烤炉上,点了壶清酒,静静等待好哥们铭意的到来。 然,当帘子掀开,迎面进来的除了铭意,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昭儿妹妹,你咋也来了?” 明昭礼貌一笑“我是跟着我二哥来的,你怎的也在这?” 明昭可不能明说她是跟来蹭吃的,不然多尴尬。 铭意昂头望棚顶——。 魏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哦,这么巧,我今一个人,既然你们来了,倒不如一同坐,我请客。” 明昭等着的就是这话,点头如捣蒜,扯着铭意便落坐“好。” 明昭的爽利不禁让魏寒眉头一跳,直觉其中有猫腻。 这段时日他日日到李府府学,虽每日与李府的三个姑娘隔着珠帘在同一间堂课上,却也从越矩与她们说上半句话。 要说不说,铭意这小妹着实是个有意思的,性子活跃随性,与京城贵眷圈中的小姐姑娘丝毫不同,没有那般的扭捏作派,更没有那般的隐忍矫情。 相较之下,魏寒倒觉得李明昭这般的姑娘活法才属真性情,从不会因着被先生提问而答不出时,找寻各种借口。 来的路上铭意愁得头发丝都竖了起来,一面担心待会回去若被孟管家和孙妈妈发现了怎么办,一面担心妹子吃得太欢回去自己说漏嘴了怎么办。 可当闻着飘香的烤肉味,什么愁什么恼通通没了,天大地大哪有吃得香大。 明昭头一回吃烤肉,才知原来烤肉要自己来烤,她并不会烤,眼见铭意熟练地在烤好的肉串上刷了好几样香料,喜滋滋地等着吃,然,铭意下一秒却直接大口塞进嘴里。 明昭:…… 这是亲生的兄长?亲生能干出来这事? 铭意当然也想到了妹子,他不得先用肉堵住口水才好干活嘛,接下来他手里刷的烤肉才是给妹子的。 这边,魏寒已经把手里刷上香料的烤肉放到明昭面前的碟子上。 “吃吧。” 明昭诧异地眨巴眨巴漂亮的明眸,有些意外,但好香。 魏寒这人还不错,挺上道的,这兄弟她李明昭认了。 铭意见状,赶紧也把手里才刷好的肉串放到小妹碟子里“二哥这也给你刷好了,赶紧吃,别放凉了。” 明昭开心一笑,“好嘞。” 第190章 茶宴 李府,后院正房。 孙娘小心地打起帘子走进暖阁,福身向李婉禀报。 “夫人,小姑娘已跟着二公子出府了。” 李婉双目专注于账册上,闻言点了点头,“身边的人可都跟紧了。” “回夫人,公子姑娘周边都有人跟着。” 李婉叹了口气,合上账册拿起围炉上温好的桂花清酿,浅浅地抿了口。 “这丫头大了性子也跟着跳脱,跟着自个兄长出府且罢,若是她一人私自出府,回头还得好好说她一顿。” 孙娘微微一笑道“夫人您总是口硬心肠软的,小姑娘是个懂分寸的,定不会胡乱坏了规矩,夫人且放宽心。” “过了年便十岁了,再这般下去外头人见着只会说起闲话来,我虽希望她们能活得畅快,却也担心她们过份放纵,罢了,等她回来了便传我的意思,老姑来年的生辰贺礼我准备亲手绣一幅百福绣面。” 明昭虽如今性子活跃,却还是那个暖心的小棉袄,知道了这事肯定会揽到身上,一幅百福绣面够这小丫头绣上半年的。 孙娘眼神温和低头噙笑地应声“是的,夫人。” 这边,三个小的吃完了烤肉天色已近昏暗,马车里的明昭听闻外头呼啦啦的响起马蹄车轱辘辗轧雪地的轰隆声,不住好奇地掀起车窗帘子,探出个小脑袋往外瞧。 果然看见一行马车从城门方向而来,她虽知道近一年不少外来大户举家迁入宁县,可眼瞧着当下正值凛冬腊月,怎的竟还赶在这个时候进城。 恰好骑在马背上的魏寒也注意到这一幕,不由地嘴角嗤笑。 “看样子,应是官眷车队,我听我爹说,这两年宁县渐有起色,赵大人与洪大人的家眷纷纷从祖地赶至宁县团聚。” 说着,魏寒更是嗤之以鼻地哼哼,“前两年宁县环境窘迫,那些大人们的家眷情愿烂在祖地都不愿前来照顾自家大人,眼下看着宁县发展好了,这不,上赶着举家迁来了。” 魏寒最是看不惯这种官眷,像他娘就很好,出身世家殷氏一族,半点世家姑娘矫情劲都没有,当初他爹被安排到这鸟不拉死的地界,他娘二话不说立马跟着收拾了行囊一同前往。 听着魏寒的话,明昭更好奇地打量对面一行马车,同样在马车里的铭意则是吃饱喝足翘起了二郎腿来,嘴角还刁着一根竹签。 “唉呀,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车外的魏寒听着哥们这话,不由乐了“诶,李铭意搁我面前就别文绉绉的,谁不知道谁啊。” 铭意挑了挑眉,拿下竹签道“非也非也,怎么说我的字可比你的好看,昨个先生还当着咱的面批评了你的字跟狗爬似的。” 被揭短魏寒昂头望天,“好你个李铭意,枉我还请你吃烤肉。” “嗯,甚好甚好。”铭意嘿嘿一笑 夹在中间的明昭好想翻几个大白眼,这两个半斤八两的互相伤害很好玩吗? 二哥若不是打小被爹爹罚写大字,想必也写不出那一手好字来,再有魏寒,啧啧,还真是没眼看。 与此同时,对面一辆马车的窗帘子里探出一个秀气的小脑袋,目光线视无意中瞥到了高头大马上的魏寒,只见魏寒正笑得肆意,仪表堂堂浩气凛然得让人家姑娘当即脸就红了起来。 魏寒当然不知自己迷倒了人家小姑娘,全身心都在与马车内的李铭意斗嘴,中间再夹着个明昭,他也就两只眼睛,还得看路哪有空闲移到别处。 -------- 这日,李婉在后院花厅的炉暖旁制香,自从她成了官眷,风雅之事她一件没少学习,若这一世她和李怀江还能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李婉觉得自己都可以开班授学了。 孙娘在旁仔细伺候着,道“洪大人家的太太,以及赵大人家的太太今个早早便派人送来了拜帖,说是夫人哪日方便,她们带上家中姑娘上门拜访一二。” “还有,前个胡巡检的太太也送了拜帖来来,夫人,您看——。” 若按以往,李婉真不愿见这些官眷,可如今却要顾及李怀江的脸面,明晃晃拒了不太好,若寻个病痛倒也不能时时装出个病殃子的模样,再者殷氏三不五时的到府上串门,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暇想。 李婉专注手中的拔弄,心里戚戚焉,“眼下腊冬,她们倒是不惧寒霜。” “罢了,要不过几日咱府上设宴把她们一通请来作客,让人多备几个暖炉,免得把人给冻着了。” “好的,夫人。” 孙娘看出李婉不喜与那些夫人打交道,殷氏是投了夫人的兴,两人才时常有来往,至于那几家大人府上的女眷,不说夫人了,便连她都瞧不上眼。 早几年宁县日子艰辛,放任自家老爷在这贫瘠之地受苦,她们便连迈入城门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倒颠颠举家都到了宁县来,真是难以让人高看几分。 要说这大冬天的,设啥宴都不合适,赏花没花儿,前头池塘里的鱼小些的都被冻死,仅剩几条大些的在垂死挣扎。 “对了,若是那日有人打听家里哥儿姐儿的亲事,让底下的人注意点口风。” 孙娘点头应声“是的夫人,奴婢会让下头的人紧着嘴皮。” 眼下孩子渐渐大了,操心的事越发的多,得防着有心人打他们亲事的主意,即便是找亲家,也得寻家道秉性好的人家。 “就设品茶宴吧,先前新晾烤的一批桔红挑出十来颗,思婳夏季晾的花茶也备些来,再把库房里剩下的最后几根甘蔗都用上吧,让厨房那日做多几样点心。” 得亏今年张秀才捎来的小金桔比去年多上两斤,都已经被她制成了桔红,不然李怀江一人都不够喝的,她也不舍得拿出来设宴。 三日后,李府一进花厅迎来了几名大人的亲眷,殷氏比她们更早些到,便是担心李婉一人应付不来这繁琐的事情。 早在之前,这三位大人的太太就听说魏巡检夫人殷氏与李大人夫人李氏私交甚好,且两家是邻居。 李氏因着李大人是七品官爷,她们不得不敬着些,再有殷氏,虽魏巡检区区九品武官,可魏家是什么人家,更是她们怠慢不得的。 李婉听着好听又客套的恭维,脸都快笑僵了,需知跟女人打交道得谨慎,一句话里的弯弯绕绕不及时悟透,当心真把自己绕了进去。 外头飘着小雪,花厅里摆了三个火炉却也能很好的取暖赏雪,厅里开了三张围炉小桌,李婉和殷氏以及三名家眷坐一桌,下面的两桌由思婳,明昭还有秋灵带着三名大人家的姑娘坐。 姑娘们初次见面,话语较少,期间多由思婳几人张罗着给她们烹茶,示意姑娘们吃点心。 几名大人家的姑娘头一回见着有人用围炉烹茶的,个个脸上都兴致盎然,属胡巡检家的八岁姑娘胡雪嫚最能主动引起话题。 胡雪嫚脸上笑得殷切,可对上思婳与明昭那出挑的相貌时,心里总不是滋味,许是孩子间多有攀比的心理,以往在祖地胡雪嫚时常因秀气的相貌被人夸赞羡慕,此次跟着家人到宁县与父亲团聚,竟见得比她还要好看的姑娘。 第191章 胡家姑娘 书才在热水盆中拧了块热布巾递到柏舟的手中,换下了其敷在眼上冷却的布巾。 “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柏舟接过湿热的布巾重新敷于眼皮上,缓了缓才道“好多了。” 不知怎的,今个晌午后他的眼皮就跳个不停,便连看书也无法仔细专注,书才本要到隔壁院请罗先生过来,被柏舟制止了。 先生为了他的身子已是够操劳他老人家,当下如若连眼皮子跳也得劳烦先生,柏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也不知是不是一个多月没迈出过房门,总觉得今日胸口闷得难受,想了想,便扯下了眼皮上的布巾,从椅子上起身。 “书才,帮我换件厚点的披风。” 书才当即怔神,眼见公子这架式莫不是要出房门,“公子——” “我穿厚些的出去走两步,心里闷着难受,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你跟着我便是。” 书才心疼公子的身子,也知公子从不鲁莽行事,更不忍心看着公子难受,犹豫半晌,书才咬牙转身找来最厚的一件披风。 心里想着,他家公子太可怜了,平日里忍着身子不适,若他连出门走走自己都阻拦,那公子得多难过啊,大不了等会子他到夫人那去领了罚便是。 就算挨上一顿板子,他也得让公子如了这愿。 一进院,花厅。 李婉注意到胡巡检的太太王氏好不热切地与殷氏套近乎,话题中更多的是夸赞起魏寒来,说着说着还扯上了自己家的孩子,再有意无意的提几句自己的闺女。 如此明显的攀扯,李婉全当现场吃瓜,尤其是看到殷氏时不时抽搐的嘴角,还得表面迎笑,李婉便止不住低头用帕子拭着嘴角掩饰笑意。 先前姑娘们提议到院中赏玩,李婉和几位夫人都随了她们,想着这般大的小丫头聚在一块,也该是坐不住的。 前进院子的池塘中架起了一座小小的拱桥,去年李婉闲时绘制了一套适合架在池塘边上的水车,有利于池塘活水,以及当下冬日还可防止池塘结冰。 李怀江找了当地的木匠花了两月的功夫给搭建在了池塘边上,飘落的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在水车板上,随着运行中的车板再度飘起,煞是美轮美奂。 要说李府算是宁县当之无愧最气派好看的府邸,大人们的姑娘个个眼里都充满了艳羡,甚至心想自己家何时能住上这么好的府邸。 尤其是看到池塘边上的水车,池塘上的小拱桥,以往只有在话本子上才能看到的描述,都忍不住驻足停留观赏。 这时,雩风伏在明昭耳旁细声低语了几句。 明昭回头朝前方不远处的回廊望去,果然看见转角处露出了半截的衣摆,只觉得一头的雾水,悄悄的退出人群,跟着雩风往回廊方向走去。 此时,一直关注着明昭和思婳的胡雪嫚注意到明昭离去的背影,不住好奇的往明昭离去的方向看去。 一眼,胡雪嫚便认出了那日进城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子。 是他。 明昭快步来到回廊的转角,就见魏寒转过身来,“魏寒,你找我?” 魏寒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说了,要叫我魏寒哥哥。” “呸!”明昭白眼一翻,“你才不是我哥,说吧,找我什么事?” 魏寒笑笑从大氅里拿出一个油纸袋,隔着油纸袋明昭都闻着香味。 不由得眼眸一亮“煎包?” 魏寒得意地微勾起嘴角“我够意思吧,有好吃的不忘了给你捎带。” 明昭不客气的把油纸袋夺过来,打开袋口当即闻到一股更浓郁的香味,眼睛不离纸袋里的煎包,点头如捣蒜。 “嗯嗯,够意思,谢啦。” 魏寒看得嘴角直抽抽,这种毫无诚意的谢,枉他生怕煎包一路带过来冷了,专门护在衣服里保着温。 “你怎么有空跑到外头买煎包,不会又逃学吧?” 魏寒当即反驳道“没有,我是下了学赶去买的,怎的,给你带还这么多话,竟还质疑我逃学。” 明昭被质得尴尬,讪讪一笑道“呵~,我就是问问。” 说罢把油纸袋交给身旁的雩风,魏寒见状不住拧了眉“你怎的不吃?” 明昭无奈地耸耸肩“当下不方便,我还得回去招待客人呢,不同你多说了。” 魏寒这才注意到前面小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听便是一群小娘子,这种时候他一个外男不好出现在这,便点头放人离去,他还得把另一份煎包送到李铭意那去。 回到前院的路上,明昭让雩风把油纸袋收紧,若被人瞧见了,三两个煎包她也不好分。 那边,胡雪嫚一直暗中观察着明昭的行径,越发好奇明昭怎会与那名公子相熟,听说李大人家有几个哥儿,难道方才那公子是李明昭的兄长? 思及此,胡雪嫚不由得心底懊恼。 她娘昨日还与她说起,有意让她与魏巡检家的三公子攀亲,若是这般,她该怎么办是好。 明昭见众姑娘都还在池塘边赏鱼,忙装作无事人般回到人群中。 胡雪嫚借机凑到明昭身旁,讨好地问道“昭儿妹妹,方才我看到有位公子与你说话,不知那位公子可是府上的——。” 明昭闻言先是看一眼身旁其他姑娘,才小声地反问胡雪嫚。 “你瞧见了?” 胡雪嫚见明昭回话,脸上的笑更殷切了几分“嗯嗯,那公子可是你的兄长?” 明昭差点没憋住笑,连连摇头“不是啊,他是隔壁魏巡检大人的三公子魏寒。” “啊?”胡雪嫚有些吃惊 原来,那位公子竟就是她娘口中的魏巡检大人的三公子。 魏寒,名字真好听。 想到这,胡雪嫚看向明昭时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戒意,见明昭没再看向自己,而是与大家一起观赏着池塘里的锦鲤。 “昭儿妹妹,我刚好像看到魏公子给了你一样东西。” 明昭闻言小身板一震,蹙着眉头回道“是啊。” 胡雪嫚讪笑地接着问“不知,魏公子给昭儿妹妹拿了什么?” 明昭再傻也大概嗅到股子不同寻常的意味,笑话,她娘亲打小便念各种话本子与她听,像胡雪嫚这般明晃晃的打探别家公子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这丫不会是误会了她与魏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吧,即便是误会了,明昭也懒得同她解释,她讨厌这样没分寸的姑娘。 “没什么。” 胡雪嫚没想到明昭竟这般直白回了三个字,当下脸色一阵尴尬复杂。 “我只不过好奇多问了妹妹两嘴,妹妹怎的像是不喜啊,莫不是昭儿妹妹与魏公子——” 胡雪嫚话音未落,就被明昭投来的冷凛目光给打断,不由得背脊腾升起一股子瘆人的寒意。 明昭眼见胡雪嫚没再追问,嘴角意味地弯起一道弧度,“胡姑娘,你若好奇便去问了人家魏寒,你心里想什么与我李明昭无关,而我也没义务回答你这不关紧要的话题。” 难怪娘亲常说,女人多的地方最烦人了,说话都得弯弯绕。 胡雪嫚被李明昭这般小声的反怼,心里一阵羞恼,眼见李明昭提起裙摆便与众姑娘一同上了拱桥。 果然她猜得没错,李明昭定也是喜欢魏公子,不然怎的对她如何大的敌意,若是这般,以父亲的官职定是抢不过李大人的。 一股郁结之气堵得胡雪嫚浑身难耐,咬了咬牙,也跟着走上了拱桥,却在靠近人群时心里莫明的升起一股子邪念。 第192章 思婳落水 池塘拱桥上的护栏不过膝盖高,如果不当心很容易便会落入池塘,这种天气若落了水,即便是不死,也得落下病根。 花朝得了思婳的吩咐端来小碟子馒头沫,让各位姑娘随意讨喂这池子里的锦鲤,明昭平日里便喜欢到前院来喂鱼,当下就往花朝身旁走去。 便是她这么一离开,身后假装崴脚的胡雪嫚没能把她扑倒,倒是把思婳扑倒落入了池塘中。 卟咚落水声,众姑娘当即呼声尖叫起来,场面顿时混乱。 “姑娘!” “小姑姑!” “快来人啊,思婳姑娘落水了……” 明昭惊得撩起裙摆便要跳下水去,被雩风眼疾手快的扯住胳膊“姑娘不可,池塘里都是冰水。” 花厅里的夫人也都听闻了前院传来的嘈杂声,以及家里奴仆急冲冲地往池塘方向赶去的背影,顿感不妙。 思婳不善水,加之冬天穿的衣服厚实,一遇着水整个人便忍不住的往下沉,越是扑打水面越是难以平衡身子,无尽恐惧中灌入好几口刮肠刺骨的池塘冰水。 雩风和孟春各自拽着主子,扯开嗓子拼命呼救“五小姐,来人,快来人,五小姐落水了……” 花朝已急得眼泪直冒,手中的小碟子早在思婳落水的那刻被她打翻在小桥上,救主心切的她顾不及自己不悟水性,提起裙摆便跳入塘中。 也许是着急自家小姐的安危,小丫鬟落水后倒很快适应身子的平衡,刺骨的寒意也止不住内心的恐惧,只是当她刚握上思婳的水,连带着被思婳一块拉着落池下沉去。 赶到的家奴眼见思婳在池子中央,男仆奴不是不敢下水,而是万一碰了姑娘的身子,下不下水都是死罪,只能找来了长长的竹竿往池子中递去,希望五小姐能抓住竹竿。 有两个胆子大的洒扫女婢已跳下水池中,可又因穿着厚实双手张力困难,划动的速度远比不过思婳带着花朝下沉的速度。 明昭眼见这种情况,再也忍不住,扯开披风上的结领。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她们身旁跳入水中,以极快的速度浮游至思婳身边,将往水下沉去的思婳托起。 “表哥。”明昭看到下水之人竟是在房中养病的柏舟,心更急了。 秋灵一把甩去孟春的拉扯,冲至池边伸手触及往边上游来的两人。 那两名女婢眼见五小姐已被柏舟公子救起,转身继续向花朝游去。 李婉与众夫人太太来到了池塘边,眼见柏舟托着思婳游向池边,双脚不住打了个哆嗦,孙娘及时的在身旁扶住她。 “婳儿,舟哥儿。” 书才红着眼眶趴在池边朝公子伸手,这种节气落水,简直是要了公子的命啊。 秋灵和明昭先把昏厥过去的思婳扯上来,李婉上前探了探思婳的鼻息,然后捏住她的鼻子,把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双手手指交叠往她胸口处摁压。 孙娘知道夫人担心五小姐的情况,不好制止,忙吩咐身旁的奴仆去府外请来大夫,虽府中有罗神医坐镇,可当下是两位小主子遇险,还得需要一名帮手才行,再有方才落水施救的花朝以及两名女婢怕是也受了寒气。 李婉连着摁压了几下,就见思婳呛咳出一大口的水,缓缓的睁开眼皮。 围观的夫人姑娘见状,不由地松了口气,“醒了,醒了。” “婳儿。” 思婳睁眼就看见李婉焦急地脸庞,冻得发颤的嘴唇缓缓的呼唤出声“大嫂嫂……” “别说话。” 李婉说罢,让赶来的一名妈妈把思婳背回后院。 这边,柏舟自上岸后,身子再难支撑,书才强忍着哭腔用厚披风把他包裹起来。 “公子。” 李婉回头见状,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见柏舟眼帘半眯呼吸急促,脸色白得恐怖,二话不提,命一旁的家奴把柏舟也背起送回惊风院。 “书才,你跑快些把罗先生喊到柏舟的院里。” 书才急急抹了把泪,点头应声不迭“是的,夫人。” 殷氏疾步上前搀住摇晃站起身的李婉“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婉强忍着惧意,点头,正想要打发掉这些个夫人,耳旁忽然传来一记响亮的光耳。 回头,便见打人的是秋灵,而被打的是胡雪嫚。 王氏把胡雪嫚紧紧的护在怀中,怒斥秋灵。 “你怎的无端端打人?这便是你们李府的家风不成?” 李婉只一眼,便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思婳落水是遭了人的道。 秋灵半点不惧王氏的咄咄逼人,双眼迸着怒火“呵,王太太竟有脸问起我们李府的家风,怎的不问问你家好教养的闺女使的什么手段害我小姑落水。” “真当我们李家好欺不成,别以为装成崴脚这事就了了,尚若我小姑和表哥因此事有半分的闪失,即便是豁出去,我也要让满县城的人知道胡巡检家教养出来的好闺女何其歹毒,小小年纪手段凶残。” 先前秋灵也是注意到明昭中途离去的,只待明昭回来后这位胡姑娘便一直缠着明昭不知说了些什么,为此她多番暗中观察了这胡姑娘,亲眼见证胡姑娘假装崴脚的刹那,只怪自己没能及时把小姑姑拉开。 众夫人姑娘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看向王氏以及胡雪嫚的目光不由的多了几分鄙夷之色。 胡雪嫚见众太太和姑娘们看向自己的目光,连连装起了委屈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不知怎的就崴了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摆便掩脸埋于王氏的怀中嘤嘤哭泣,倒是把自己装成无心之失的可怜人。 王氏自当是听自己闺女的话,未待她开口,秋灵冷哼地截去话头。 “你确实不是故意撞倒我家小姑,因为你要撞倒的人是我家小妹昭儿,昭儿命大躲过此劫,却让我家小姑遭了你的道。” 明昭闻言当即火起,心道,原来是这样。 “胡姑娘果然好手段,不知殷婶婶可能看上你这样的女子。” 明昭可不顾及什么别家姑娘的脸面名声,她的小姑姑因着这胡雪嫚落水,这事要说与魏寒没有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一旁的殷氏听了这话,先是与李婉对视了眼,再看向王氏母女时,眼里多了几分厌恶之意。 “今个我们可当真是开了眼,这般大的小丫头便使得一手腌臜心思,我希望王太太日后定当要教养好自家闺女,我们魏家本就与胡家无往来,即便是各自夫君同僚公务,怎的也攀扯不上关系来,又何谈胡家丫头能否入了我们魏家的眼。” 殷氏的话让王氏大为震撼,心知盘算落了空,且是当着几位太太夫人的面被揭了心思,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言。 李婉反感极了这对惺惺作态的母女,想到自家两个可怜的孩子,心里的怒火直冲脑门。 “今个这事,我们李家不会就这么白白算了。” 李婉这话又让王氏身子一晃,险些连带着胡雪嫚一同跌倒在地。 殷氏本就挽着李婉的手,这时道“妹妹,你快去看看两个孩子,这里交由我。” 天可怜见的,这般严寒的节气落水,也不知两个孩子的身子骨可能遭得住。 “孙妈妈,你看好你们夫人。”殷氏是真担心李婉受不住这般打击 “是的。” 李婉感激地握了握殷氏的手,放心把众夫人的摊子留给殷氏帮着解决,顾不上昭儿和秋灵,领着孙娘匆匆赶往后院。 明昭见娘亲离去,不由得站出来向另几名太太姑娘福身一礼。 “今个家中突发遭遇让各位太太姐姐们见笑了,昭儿在此替娘亲请恕招待不周。” 本欲帮忙打发众人的殷氏见明昭站出来,再瞧见小姑娘如此豁达知礼,心里不免又喜欢上几分。 “是啊,既如此咱便先回去,免得忧了李府为两位小姐公子诊治。” 几名太太姑娘闻言纷纷点头,表示不好再叨扰,看向王氏母女的目光更是忧怨,好好的品茶宴被这对不知分寸的母女忧了,真是晦气。 且不说先前品茶时王氏多方撩拨魏夫人聊起两家的儿女,方才秋灵姑娘与明昭姑娘的话她们可都是听得真真的,王氏母女果真是好大的口气,竟妄想与魏家攀亲,也不回家用大脸盆子照照自己那张脸配不配。 魏家是什么人家,便连李大人也得敬畏几分的人家,区区九品武官家眷也悄想打上魏家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第193章 柏舟病情凶险 整个李府上空宛如袭罩了一层黑雾,府里的奴仆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行走间都不敢发出过大的动静,生怕触了哪位主子的霉头。 怀溪在思婳被送回后院时就收到了风声,作为同胞兄长哪有不着急的理儿,却又因两人已不再像小时候能随意进出各自的屋子。 “大夫说,小姑寒气入体得细细将养医治,小叔您放心,这有我跟昭儿呢,婶婶把孙妈妈拔到了小姑房里看着,定不会怠慢了小姑的医治。” 怀溪听了秋灵的话,知道再着急自己也不是大夫,且此时前头院里的柏舟病情才是重中之重,罗先生一时半刻离不了身。 从医馆请来的大夫已为思婳诊治过,老大夫特意带了一名药童前来,思婳此时正处高热昏迷,老大夫开了方子急忙让药童回医馆把方子上的药材配了来。 早几日被李婉派去滇州办事的五虎下晌正好赶了回来,得知府里出了大事,再看那药童颠颠的揣着方子步行回医馆,二话不提直接拎起药童扔上马背,自己一跃翻身上马急驰赶往医馆。 差点没把人家药童小哥吓出个好歹,又因对方是知县老爷府上的人,一路心脏卡在嗓子眼里都不敢吱声。 “好,若院里有什么情况,便让孟春及时来与我说。” 秋灵点头应声“好的,小叔。” 送走了怀溪,秋灵转身回到思婳的屋里。 大夫亲自带着药童到小灶房里看着煎药,花朝比思婳好不到哪,孙娘拔了两个婆子到后罩房里照顾她。 孙娘往热水盘中倒了烈酒给思婳擦拭着身子,这是李婉交待的降温法子,明昭拧着布巾敷在思婳的额头上。 因高热反应,昏迷中的思婳两边的脸颊烧得红彤彤的,让人看了好不难受。 这时雩风又端来了一盆的热水,孟春把孙娘手边的水盆端开,秋灵见状忙把桌上那坛子烈酒的酒塞拔开,往盆子里添了热酒。 二进惊风院,柏舟被送回房里时已人事不醒,罗先生赶来把过脉,气得想跺脚。 眼见小子的身子日渐转好,这下好了,一遭打回原形,且让体内残余的毒素加剧攻入心脉,这小子是不想活了吗。 李婉站立不安的守在柏舟的房门外,铭笙和铭意陪在其身侧,铭笙身旁的书荣依照吩咐灌了个暖手炉送来。 铭笙接过手炉,送到李婉的手上“娘,当心着凉了。” 李婉接过,欣慰地扯了扯唇角,廊外飘着风雪,两个小子虽身上穿得厚实,眼下家里不能再多一个病号了。 “娘没事,铭笙你和铭意都回各自的屋里,娘自己在外头等着便好。” 李婉话音刚落,怀溪带着阿七急急的来到惊风院。 “大嫂嫂。” 李婉知道怀溪先前去了舒梅院看过思婳,道“你也别太担心,婳儿那头嫂嫂已打点好,定不会有事的。” 怀溪点头“大嫂嫂,您也得注意身子,这里便由我们几个守着。” 李婉摇了摇头“不妨事,怀溪,你带两个侄儿先回屋,你大哥估计已收到了消息,嫂嫂在这等着你大哥。” 怀溪闻言见状只能点头应声,这种时候他们几个小的尽可能不给大哥大嫂添乱,领着笙哥儿和意哥儿先回了隔壁他和铭笙的墨竹院。 李怀江在衙门听了府里下人送来的口信,当即就和四虎从衙门赶了回来。 马车一路驰行,终于回到了府门前,四虎跳下辕座替他掀起了帘子,未料李怀江刚下马车,后头骑马追来的魏宏一跃下了马。 “老李,等等我,你说你急的。” 李怀江是真不想理他,只是瞥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我这不是听说了你府上出事,我家夫人特意派人通知于我,让我赶回来瞧瞧可有哪需要帮忙的。” “我谢谢你,当下府里忙不开,招待不了你这尊大佛。” 李怀江说罢便提起衣摆迈上府门阶梯,魏宏嘿嘿一笑跟上“诶,瞧你说的,咱俩谁是谁,不必同我客气。” 李怀江懒得搭理他,随了他跟进跟出。 五虎听说李怀江回来,立马迎了出来“李大哥。” 未待李怀江问话,五虎即道“夫人一直守在柏舟公子房外。” “好。” 李怀江听到这,便知柏舟情况紧急,当即赶往二进院。 五虎眼瞧着魏大人风风火火的跟着李大哥,见四哥没说什么,他也不好问什么,赶紧在前头引路。 “夫人。” 李婉闻声回过头,便见李怀江和魏宏匆匆赶来,悬着的心仿佛找到了支撑。 “魏大人。” 魏宏笑呵呵地道“嫂夫人不必同我客气,柏舟小子情况如何?” 李家的几个小子魏宏都是见过的,瞧着个个都是顶好的读书子,比他家养出来的几个小子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李怀江上前扶住李婉,李婉道“罗先生还在屋里给柏舟诊治,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别担心,老家伙会治好他的。”李怀江安慰道 魏宏点头“是啊嫂夫人,你们家那位罗神医据说医术了得,柏舟小子的身子经他之手医治,定无大碍。” 李怀江真不想淬这凑热闹的不要脸的没脸没皮的,“魏大人,府中正忙,不如——” “行行行,知道了。”未待李怀江把赶人的话说完,魏宏豪迈道“我府中常备有名珍药材,我这便回去同我家夫人捡了送来。” 李婉闻言感激一礼“那便在此谢过魏大人。” “不必言谢,咱两家的交情,谢便见外了。” 魏宏说罢就转身离去,仿佛如一阵风,像极了他的秉性。 李怀江见终于把人送走了,才又握紧了媳妇的手,虽有手炉,可媳妇的指尖都是冰冷的。 “外头天气寒,为夫先陪夫人回后院,有情况了下面的人会及时前来与你我二人禀报。” 李婉想了想,点头,李怀江还不知今日府里发生的事,胡家怎的都得给他们家一个交待,如秋灵所说的那般,尚若婳儿和舟哥儿因此次落水身子有个闪失,即便是豁出去,也要让胡家为此付出代价。 思婳的情况相对比柏舟好些,夜里已清醒了过来,喝了汤药和灶房送来的粥食,又沉沉睡过去,孙娘带着一名婆子全天守在房中不敢离去半步,孙娘生怕思婳的风寒过了明昭和秋灵,傍晚便将二人唤退回各自的屋里。 柏舟的房屋一直紧闭,里头只留了一个书才,罗先生轻易不让书才打开房门,直到深夜李婉和李怀江才得知柏舟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李怀江和李婉从后院过来时,便看见几名奴仆从柏舟房中揣出一盘又一盘染了血的热水,是罗先生给柏舟逼吐出来的毒血。 看得李婉心头揪紧,险些没站稳,李怀江紧紧的搀着媳妇,安慰道“没事的,老家伙既已救活了柏舟,定有办法把他的身子治好的。” “老爷,夫人。”书才见来人,赶紧恭身问礼。 二人瞧着榻上昏睡的柏舟脸上毫无血色,可想而知先前罗先生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将人从阎王殿中抢救回来。 罗先生累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碗抿了口,才睨着眼前的二人。 “这小子是个命大的,这一遭总算是把他体内的毒素清除,日后只需汤药滋养便是。” 李婉听到这,忧虑的神色才渐渐显露出笑来,感激的向罗先生福了一礼“劳先生搭救之恩,日后柏舟定不会忘了先生的恩德。” 罗先生疲惫的点了点头,“无碍,全当老夫这几年蹲的灵药全遭没了。” 李婉:…… 这么厚重的恩德,且不说柏舟,便连他们家这辈子都难以还清了。 也罢,罗先生早在他们心里如亲长般,只是日后得更尊重着这老家伙。 李怀江“先生大义,怀有救治仁心,我看先生是饿极了吧,不如我陪先生一同用饭可好。” 罗先生翻了个白眼“知道便好,把你们夫妻俩藏的玉酿给老夫送到院里来。” 来了来了,老家伙终于开口讨要了,去年从长留村送来的玉酿是凌家埋了近十年才起坛的好酒,馨香扑鼻,醇厚迷人,平日里李怀江都不舍得多喝一口。 上回李怀江特意舀了小半壶给罗先生,喝过之后罗先生便心念不迭,猜想这两夫妻定藏了不少。 第194章 李知县送下属美妾 次日一早,李婉和李怀江后院廊亭里用早饭,廊亭是今年夏季李怀江让人修建的,便于李婉闲时有个纳凉之处。 孙娘从舒梅缓步来到正院,“老爷,夫人。” 李怀江看了看她,点头示意。 孙娘道“五小姐今早已退了热气,早上醒来喝了汤药,也能吃下小半碗的米粥,这会子又睡下了。” 李婉夹了腌黄瓜条夹在馒头里,透过半垂落的席帘望着亭外的飘雪,今个外头的雪下得比昨日小了许多,前头的池塘今早应该只结了一层薄冰吧。 思及此,李婉缓声道“好,这些日便有劳你多费些心思。” 孙娘温顺回道“这是奴婢该做的。” 禀报完事,孙娘也不好打扰了两位主子用食,缓步的退出。 李婉咬了口馒头,往李怀江粥碗里夹了些肉松“再有半月便新年。” 说着,不住的嘴角嗤笑道“这个年,夫君可想好怎么过了?” 李怀江眉头微挑,瞧她的筷子在笋干木耳的小碟子里把香菜挑出,再给他的碗里夹了几片笋干木耳。 “自然是会让夫人过得满意。” 李婉闻言嘴角微弯,“那你快吃了回衙门,怕是姓胡的巡检已经在衙门里等不及了。” 李怀江微笑道“胡巡检怕且已分身乏力,夫人请放心,这事为夫自是会处理妥贴。” “好。”李婉满意地咬了块馒头,把剩下的大半块习惯性的塞到男人的手里。 李怀江接过馒头直接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又把碗里的粥几口喝下。 吃完喝完,端起一旁的茶水漱口,李婉见状跟着起身,替他把官袍腰带理好,拿起一旁备好的手炉给他。 “慢些。” 李怀江接过手炉,笑应了声,临走前趁没人,在媳妇的额头上亲了亲,才拿起官帽走出廊亭。 四虎已等在一进的前厅,见李怀江出来便示意一旁的家奴先出去把马车牵来。 “李大哥,事情一早已办妥了。” 李怀江睨了他一眼“可是你亲自挑选的?” 四虎闻言脸红到了耳朵根处,“是……是的。” 李怀江眼瞅着一个大小伙动不动脸红,没眼看“早前我已让你们大嫂物色好些的良家女子,你和五虎也抓紧点把亲事给办了。” 四虎差点没被自己的脚跟绊倒,“李……李大哥,不……不急的,我……我和五虎还不打算这么早成亲。” 瞧瞧说话都磕磕绊绊,李怀江不再逗他“亲得结,家得成,看你臊得,出息。” 四虎又尴又尬地挠了挠头,成亲自然是想成的,他今年已二十三,五虎同他差不多大,以往他们在知县混成街溜子从未想过有一日也能正正经经的成家立业,如今托了李大哥和夫人的福气,他们也能有自己的小家,到底是当初认的顺子大哥给他们带来的运道。 ------- 胡家位于县城较西的地界,四邻住的皆是外地迁来的商户,当初胡巡检眼见宁县在李怀江的治理下渐有了起色,当即掏出自己攒的私房钱,再和同僚们凑合借了二十多两银子买下了这套两进的院子。 当下整个县城房价飙升得厉害,买下这套院子时才花了五十多两银钱,现在转手卖了能卖上一二百两的银子。 昨个胡巡检得知自己的妻女在李大人府上办的糗事,差点没当场气厥过去,李大人是什么身份,皇榜进士出身,天子御赐的七品官身,岂是他这种在祖靠关系才能混上个巡检的人家能得罪得起的。 滇州的知州大人都得给几分薄面的人物,短短两年在宁县办出的政绩,未来李大人岂是止于七品之官。 私下里同僚们没少商量攀附好李大人,没准次年李大人高升还能提拔他们一番,这下好了,他的好太太,好闺女……。 只望李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千万别真的有个闪失,胡巡检可谓是琢磨了一宿次日该如何向李大人赔罪才能取得原谅,一早李大人身边的四虎兄弟便登门造访他们胡家,且还送来了两个相貌周正的姑娘。 这……这这……这可咋办是好。 据李怀江了解,胡巡检与王氏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迭,即便这两年独自在宁县当差,也从未对不起家中妻儿。 当下他以上峰的身份送其两位美妾,且是贵妾,胡巡检心里再不愿也绝对不敢拂了他的面子,而四虎带到的话是,李怀江身为宁县知县体恤他胡巡检多年在宁县兢兢业业,为衙门为朝廷做出的贡献,相当理解他这几年独自一人无人照料的岁月,所以特意送来两位美人替其分忧府中之事。 四虎带来的这话,无非是当着面打了王氏这位胡太太的脸,什么独自一人无人照料,她不是带着孩子千辛万苦的从祖地赶来了嘛。 什么分忧府中之事,她才是胡家的正牌大娘子,手握掌家之权,何需两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来抢夺她手中的权力。 李知县明显就是在报复他们胡家,王氏自然是这般认为的,实则她的认知很清晰,只不过她怎的都没料到李知县竟是这种小肚鸡肠之人。 不过是两个孩子落水,都是山野乡村里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娇气,还真当以为自家孩子是金凤凰不成,半点皮都磕不着了。 眼见当家的男人真把这两个不明来路的女人收下,王氏一蹦三尺多高,以往她在祖地因着当家是官衙巡检的身份,练就了一身跋扈的本事,扯着嗓子先是骂起了李怀江。 然,她的话刚出口一半,吓得胡巡检当着四虎的面,一记重重的耳光打落了她一颗大牙。 胡巡检这一巴掌落下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对上四虎那双瘆人的目光时,也知如果这巴掌他不打,待四虎出手王氏且怕是会伤得更重。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四虎的身手,同时也知道李怀江在四虎心里的地位。 四虎冷冷地睨了眼被打懵圈的王氏,再瞟向胡巡检,然后双手一拱,道“李大人还让小的给胡巡检带句话,昨日我们府上所出之事,不知胡巡检可有听贵府太太姑娘言明,如若不知,我们李大人很乐意与胡巡检探讨一二。” 四虎的话让胡巡检惊得脸色又白了一个度,原以为李大人送了他两个妾室已算是重罚,却没曾想……。 李大人这是让他二者选其一,胡巡检很快理会到李怀江的意思,要么他带着两位赠予的美妾在宁县好好当个九品的巡检武官,要么这九品官身怕是不保。 李怀江的意思很明显,先送两个女人到胡家,若这两个女人有本事夺了王氏的掌家权,王氏在胡家自然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娘子,若是争夺不过,至起码有两个女人横在胡巡检与王氏的中间,也能怄死王氏这个正头大娘子,试问哪家大娘子受得了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 再有,四虎最后的一句话言明,昨日之事胡家必须得给个交待,而这个交待怎么给,在于他日后的官身前途……。 第195章 娘亲说仇得自己报 对付胡巡检,李怀江头一回用权力压人,他只知这身官袍从初始便是为了媳妇穿上的,惹谁不好惹他媳妇,不是送菜上门纯纯找虐嘛。 于是,胡巡检在李怀江的微笑下,舍弃了自己的妻女,将才来宁县不足一月的王氏与胡雪嫚打发回了祖地,倒是把长子留在了身旁亲自教导。 任凭王氏哭闹不愿,胡雪嫚哭求哀泣,胡巡检为了自己的官身前途未来,不得不这么做,因着这件事情,王氏在这节骨眼上哭闹不迭,几乎磨没了二人多年的夫妻情份,再有美妾的耳旁风,王氏这辈子想要翻身,只怕是有点难。 胡巡检的每一步决定都在李怀江夫妻俩的算计之中,在胡家雇来的两辆马车缓缓离开城门外,阿七与五虎已经埋伏在了城外十里远一处隐蔽的山头,他们身后还跟了几名乔装过的家奴。 这一带曾时有山匪出没,这一年因官府的打击,山匪们也都渐渐收敛转移了阵地。 胡巡检即便是对王氏死了心,却也会念在多年的夫妻情份,这回王氏离开宁县带走了胡家在宁县的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虽入不了李婉的眼,但若让王氏母女舒舒服服的回到祖地生存,那是不能够的。 李婉便是利用山匪的名头,让这对母女真真正正的吃一回教训。 然,在五虎与阿七动手之际,几匹疾风出现的马儿映入他们的眼帘,眼尖的五虎一眼就认出前头那匹马上的两个小人,当即抬手示意大伙别急着动身。 一身男儿装扮的明昭坐在铭笙的身前,她不会骑马,但小叔和哥哥们都会,这两年娘亲常让五虎哥带他们到附近乡下的马场训练骑行。 因着距离较远,两辆马车上的人都没注意到后方疾行而来的马匹,只见明昭手里拿起把短弩,对准前头马车的马屁股快准狠的发射,一击即中。 受到惊吓的马儿当即昂起前蹄四处乱奔,赶马的马夫被重重掀翻倒地,整辆马车跌跌撞撞,很快马车里的人也被撞翻了出来。 胡雪嫚在惊呼声中额头重重撞到了路旁的石块上,瞬间鲜血直流昏死了过去,王氏惊慌失措中注意到被甩至路旁的闺女,赶忙哭着喊着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当看见闺女的额头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半张脸,吓得大吼大叫。 “来人呐,救命呐……” 铭笙勒紧缰绳隐入丛林中,身后的铭意和怀溪也一块隐入暗处,悄悄的观注前方的动向。 铭意眼瞧着几名随行的下人被王氏怒斥得手足无措,有个聪明些的下人赶紧到后头那辆没受惊的马车上翻找出药箱来。 “我瞧着那家闺女好像出了挺多血,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明昭闻言冷嗤道“即便是赔命,那也是她胡雪嫚活该,如果不是有罗爷爷,咱们的表哥还有命在?” 娘亲常教导他们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但老天只会看,报仇只能靠自己双手。 他们李家从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胡雪嫚害了他们的小姑重病卧病,还害了他们的表哥险些丧命,即便是要了胡雪嫚的命也抵消不了他们李家的怨念。 怀溪觉得明昭这主意很是不错,对敌人心软,便是给自己找气受,婳儿此番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再有舟哥儿为了救婳儿,当时之凶险仍历历在目。 “昭儿说得没错。” 一报还一报,所有的安排自有天命,这便是他们还给我们李家的报应。 明昭得了小叔的支持,傲娇的昂了昂下巴。 早在初次见到胡雪嫚时她便心生不喜,总觉得这姑娘过于彰显自身,好似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傻子。 明明比她小上一岁,还要口头上占自己的便宜叫她妹妹,啊呸,不要脸。 铭笙向来沉稳,此时也没什么话说,他支持妹子的快意泯恩仇,若换到他身上来,或许还做不到明昭这般的果决。 埋伏在山上的五虎和阿七眼瞧着山下的情况,不由地暗叹小主子们的手段——很粗暴,但很爽是怎么回事。 “五哥,咱还要动手吗?”阿七问 五虎想了想,道“先观察看,得公子姑娘平安离去,咱再动手不迟。” “好的,五哥。” 即便是动手也不能将几个小的卷进来,以免落了把柄到胡巡检的手中,要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 --------- 当怀溪几人骑马回到县城门外,恰巧看见魏寒骑行而来。 “小叔,你们今儿下晌上哪了,听你们家下人说你们是骑马出行,我还以为你们又到乡下马场骑训,可我之前特意去看过,却没见你们人。” 今个府学旬假,魏寒睡到了快晌午才起,还是被亲娘殷氏手持鸡毛掸抽醒的,吃了晌午饭食又怕亲娘逼他在房中看书,便趁娘不注意偷溜到隔壁找李铭意,却被李府下人告知他们都不在。 坐在铭笙前头的明昭此刻见着魏寒眼里尽是嫌恶,自从上回胡雪嫚因魏寒陷害她不成,倒害了小姑姑落水,明昭就越发讨厌这个姓魏的。 魏寒自然也是发觉明昭这丫头莫名其妙的对他有了敌意,以前给他们兄妹捎吃的,李明昭至少还会给他个好脸说声谢,最近旦凡是他给的明昭丫头都不要,且还回回冲他瞪眼撇嘴,躲他跟躲瘟神似的。 为此,魏寒冥思苦想了好些天,愣是没搞明白自己做过什么得罪了李明昭。 怀溪嘴角微笑“不过是到城外四处溜达。” 魏寒闻言悻悻然的哦了声,又道“眼下时辰还早,要不我随你们再溜一圈如何。” 铭意相较玩意重,听此便道“好啊。” 然,铭意话音刚落,明昭却道“大哥,我们回府吧,晚回去了,娘该担心。” 铭笙本就不爱外出,点头应声“好。” 魏寒见状又看向了明昭“昭儿妹妹,你不一起。” 明昭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没直接回应魏寒,倒是扭头看向铭意“二哥你也早些回来。” “好嘞。”铭意欣然笑应 怀溪不放心两个小的到城外瞎逛,便道“那我陪你们同去,笙哥儿你先带昭儿回府。” “好的,小叔。” 铭笙说完再次勒紧缰绳夹紧马腹带着明昭骑进城门,魏寒望着两抹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的皱起了眉头。 “小叔,你家侄女似乎对我有成见?” 怀溪哼哼“挺好,没瞎。” 说罢便调转了马头先往城外方向而去,独留在原地的魏寒更莫名其妙了,他怎的觉得李怀溪似乎也对他有成见,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李铭意。 只见李铭意冲他挑了挑眉,调转马头道“愣着干啥,走啊。” 眼见李铭意追向李怀溪,完全不打算给他解惑,魏寒也只能先策马跟上,心里琢磨着如何从李铭意口中探口风。 他魏寒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他长这么大也从未得罪过人,莫名其妙的被人憎恨,这感觉很不舒坦。 第196章 可愿护心悦姑娘 柏舟昏睡了几日,今日总算是醒了,李婉得了消息便来到了惊风院。 “侄儿让姑姑操心了,是侄儿的不是。” 靠在榻上的柏舟脸色仍白得让人怜惜,一双眼却是精神闪亮。 李婉见书才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便示意其放到她身旁的小几上,伸手拨弄着勺子轻轻搅拌黑乌乌的药汁散去热气。 “别说这种话,眼下最紧要的是把身子养好了。” “是的,姑姑。”说着,柏舟又捂着唇咳嗽了两声。 “你醒了便好,这几日只是给你灌的汤药,灶房已经在熬燕窝粥,等会子好好的喝点粥,知道吗。” 柏舟感激的点了点头“嗯。” 候在一旁的书才见夫人对自家公子的关切,心里同样备受感动,上回他没阻止公子出房门差点酿成大错,夫人罚了他十个板子,眼下屁股蛋都还疼着。 自小跟着老子娘给贵人府里办差,书才从小便懂得如果主子真要责罚,哪是十个板子便能了事的,随时随地脱一层皮,所以书才还是很感激夫人对他的饶恕。 李婉罚书才自是因为他伺候不当,没能看好自家小主子,至于负责行罚的五虎得了她的意思,只伤了皮肉算是小惩大戒,当然也是为了给府里其他下人做样子,不然其他下人也有样学样,日后府中还没个规矩了。 “柏舟。” 李婉轻轻的唤了声,目光却没看向柏舟,而是放在搅动的汤药碗里。 “怎么了姑姑。” 李婉想了想,犹豫要不要问下去,毕竟孩子刚醒,须臾才道“你可是心悦婳儿?” 李婉话一出口,柏舟顿时吓得捂嘴连连咳嗽不止,李婉眼看小子咳得肺都要穿了,不由地皱起眉头,抬手替其顺着背,同时也注意到他发白的肤色下,耳根子透着不同寻常的红。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柏舟下意识地闪躲姑姑追寻的目光,尴尬的垂下眼眸。 “姑姑……” 李婉抿着嘴角的笑意,淡声问“那日,你明知道自己身子绝不能有半分的闪失,却还是易不容辞下水救人,是因为把婳儿当作亲人般相护,还是因为心里着急她?” 柏舟没想到姑姑竟会如此直白,一时间答不上来话,却又着急地想尽借口。 “姑姑,我,我只是……” “你好好想了再回答姑姑。”李婉撩眼看向他,又道“那日我虽未亲眼看见你跳水救人的瞬间,事后我也问过管事的,在你之前已有两位女婢下水施救,实则不必你再为婳儿冒险。” 被姑姑戳破心思的柏舟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紧绷得可怕,胸口处的心脏仿佛要窜到了嗓子眼上来,垫在被子上的一双手微微握紧。 他心悦思婳,从得知思婳是位姑娘时他便不敢再直眼相看,前两年他不知为何自己每回看见思婳时总会心脏跳得特别快,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渐渐明了自己的心意。 试问他如何能配得上这般善良纯洁的姑娘,他一个被病痛折磨的残躯,指不定哪日夜里睡过去便再也睁不开眼来,他又何能痴心妄想。 有的心悦仅于自己知晓其实也是美好的,当年是她救了他,这次他下水相救到底是想还了恩情,还是心里着急。 实则,两者皆有。 如果可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愿以命护她周全。 李婉哪还看不出他当下隐忍又犹豫的神色,唉,真是操心死她这个当姑姑的了。 “接下来的话,便也是你姑父托我问的你,如果你对婳儿真心,愿一辈子护着她,待来年婳儿过了笄礼,咱家便把你们俩订亲的事给办了。” “姑姑!” 柏舟想也不敢想,原来不光姑姑看透他的心思,姑父他也……。 小伙子当下气色半点都不白了,脸颊透着两抹可人的红来,看得李婉嘴角憋笑。 “怎的,你是不愿,还是姑姑误会了你的心思?” 柏舟心一慌,眼见姑姑稍显严肃的面容,好似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以往他想都不敢想的美梦,仿佛就在触手之间即可获得,他怎的敢想下去。 “侄儿身子——” 李婉“你体内的毒在这次已如数被罗先生治愈,当下你只是虚弱了些许,好好将养上几年,便与常人无异,等开了春就随了怀溪几个晨起到院中习武增强体质,你还怕日后没个硬朗的身板子?” “侄儿的身子真的痊愈了。” 柏舟毕竟才刚醒,对自己的身子情况还不清楚,先前书才紧着伺候也来不及告诉他这事,这会子听说,连连在旁点头示意。 柏舟见状,止不住嘴角微扬。 意思便是,他不再是将死之人,日后也不再被受病痛折磨了。 李婉眼瞧着小伙子愣神的模样,笑问“可是高兴坏了?” 回过神的柏舟尴尬地微垂眼帘,“侄儿高兴日后有机会报答姑姑与姑父的抚育再造之恩。” 李婉哼哼“那姑姑先前与你说的事,你是不答应?” 柏舟一滞,脸又红了,抬起眼对上李婉的戏谑的眼眸,很快又垂下头去。 “婳儿她……” 好嘛,已经不叫小姨了。 李婉想笑有没有。 “那丫头把最喜欢之物都赠于你,你还不明白她的心意?” 柏舟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来,神怔了半晌,完全悟不透姑姑话中之意。 只见李婉眉头挑了挑,目光似意地瞄了眼枕边的香囊,柏舟随着视线落下。 他当然知道香囊是谁人所制,这不是家中之人,人手一个嘛。 李婉真不想点破,纯纯傻子有没有。 柏舟扯出枕下的香囊,指间轻揉的抚摸着面上的绣样,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脸色微红之下,眼眸却闪过一抹喜意。 “现在可想好了?” 柏舟当下也顾不得脸色,抓紧机会点头“侄儿谢谢姑父与姑姑成全。” 李婉嘴角微笑,端起汤药“汤药好了,快喝吧。” “谢谢,姑姑。” 柏舟接过碗连勺子都不用了,几口便将汤药灌下,以往觉得苦涩的汤药,这会子喝着竟有点甜滋滋的味道。 书才难得见公子心情这般好,嘴角都弯了几个度,心里想的是,日后公子和五小姐若成了亲,他是该叫五小姐夫人呢,还是叫公子姑爷呢。 李婉接过汤碗递给一旁的书才,“喝了药便好好躺着,养病期间可不许再任性偷跑出去,不然这回即便姑姑与你姑父不恼,罗先生也得恼了你去。” 柏舟连连点头,回以大大的灿笑“侄儿省得的。” 瞧着小伙子这激动的小模样,李婉没眼看,好一对情窦初开的两小只。 估计思婳若是知道家中给她订了这门亲事,表情指定比柏舟好不到哪去。 第197章 魏宏升迁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大地回春暖了人间,绿了海棠。 这个春天李府伊始,隔壁的魏府却迎来了新调任。 洒脱无拘的魏巡检魏宏升迁三级成了六品总镇,镇守地方的高级武官,从一个执掌滇州宁县百名配刀衙役的巡检,成了掌控福州地方千兵的司令员。 这块大饼差点没把魏宏砸了个窒息,每日愁苦着张脸,别人升官乐都来不及,可魏宏太了解自己的尿性,当个没大用的巡检每日逍遥快活不迭,没事还可在衙门喝茶唠嗑吹牛逼。 让他担任六品总镇,可别吓死他了。 奈何朝廷调任已下,命其四月务必抵达地方任职,直接杀了魏宏一个措手不及。 三级跳的升迁任命在本朝不可谓不轰动,自然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更有那顽固党派猜测,魏宏这泼天的任命是得了其老爷子的帮助。 指定是魏阁老臭不要脸在致仕前向皇上给自己的嫡长孙讨来这么个官职,便连在金陵的魏潇,也就是魏宏的亲爹都觉得长子力小而任重很是欠妥,奈何他收到消息时,长子的调任已下,来不及阻子老子昏头的举动。 魏潇有时候甚至在想,他老子是不是老糊涂了,为了一个不成性的魏宏毁了半生的清誉,气得摔烂了好几个青玉茶盏。 明明有这般好的机会,老子为何不想想他,别人在地方任职三年为期,他从一开始的巡抚到现在还是抚巡,从一开始的金陵到现在还是金陵,好气。 宁县魏府这边,殷氏忙不开的张罗府内上下打点一应能带走的家当,因任职文书下得突然,且时间仓促,宁县这座宅邸只能托了李婉帮其脱手出售。 殷氏每日脸上都喜笑盈盈的,活生生添了几条鱼尾纹,心道。 老天总算开了眼,他当家的才有了这出头之日。 想当初当家只谋了个九品武官,公爹婆母以及下头几个妯娌一副瞧不上眼的模样,眼下殷氏只觉得活了半辈子终是扬眉吐气一番,想必金陵比他们宁县更早收到调任消息,她那几个妯娌会不会气得撕碎好几条帕子。 反正,殷氏从未觉得如此快活过。 ------- 殷氏在府中乐不颠,魏宏在衙门多犯愁,夫妻俩的心思形成了天壤之别的鲜明对比。 李怀江眼瞅着魏某人日渐消沉,他的心情就就莫明的感到暗爽,很不厚道却很爽。 “为了与你送别,我每日桔红都多泡了两颗,你怎的还耷拉个脸,好似谁欠你银子似的。” 魏宏瞟了眼李怀江给他倒的桔红,好喝的桔红也不香了。 “诶,老李你说说我家那老爷子是不是疯了,总镇是我能当的吗,我会干什么,我啥也不会,这不是把我丢到另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挫磨。” 李怀江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他能说魏宏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嘛。 “你可得了,大老爷们得了好还嫌弃上了,臊不臊得慌?” 魏宏被滞得脖子一梗“我是心慌,你说说,我若没了你在旁帮扶一二,我能成什么事啊。” 李怀江嘴角一抽“打住。” “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好?”李怀江鼻子下短短的胡子都被喷翘了起来。 人倒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回,他李怀江都想投江了好嘛。 福州作为本朝海域重镇,常年遭受外敌侵扰民不燎生,虽这些年朝廷开始重视福州地界的兵事统管,可当朝海军势薄,作战能力简直不堪一击,在那个地方任职可比在宁县还在凶险万分。 魏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枉他视李怀江为知己手足,感情他在老李眼中就是个大怨种,好郁闷。 宁县,魏府。 李婉特意让庄子送了一担粉条,还有一箱子皮蛋到魏家,这两年殷氏特好粉条这口吃的,而魏宏爱用凉拌皮蛋做下酒茶。 李婉不清楚益商行可在福州设有分行,如不然这一趟走,殷氏怕是难能再吃到粉条和皮蛋,所以便赠予了些许以表心意。 要说去福州,殷氏最是不舍的便是李婉这位好闺蜜,人生难能得一知己,奈何世事弄人消憔悴。 “日后怕是只有回京,咱姐妹俩才能相见,这遭别离,妹妹可不能与我断了联络。” 李婉微笑道“自然是不会的,姐姐大可放心,当下朝廷紧着修建各州重镇道路,书信比早几年都要快上几日。” 殷氏闻言,甩了甩手上的帕子拭去眼角的金豆子,看得李婉直怔神。 她是看出来,殷氏的的确确对她最是不舍,可这般生离死别的模样,难免让李婉心头尴尬。 “我还说,待四月婳儿笄礼,你给她束发之时,我还能在旁帮她插簪加礼。” 李婉拍了拍殷氏的手背,欣然一笑道“姐姐有这个心意,婳儿也是知道的。” 殷氏点了点头,“我时常羡慕于你儿女双全,倘若我家老三是个姑娘,他即便更跳脱些,我也会疼他入骨。” 李婉想到上回殷氏托她询了罗先生把脉开方,那方子自然是助孕的方子,殷氏还年轻若想生孕,只要细细将养配以调理药方,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上回罗先生给姐姐开的方子,姐姐可有喝着。” 殷氏闻言先是一怔,之后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殷氏空有想法,却未曾付诸行动。 殷氏生怕李婉误会,赶紧解释道“妹妹你别多想,不是姐姐不相信你家先生的调理方子,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那日拿了方子,姐姐回府便着人把汤药煎了来,我当家听说这方子的用处,也是高兴的。” “只是……只是我俩生怕事与愿违,万一再生下一个小子,再万一生下的小子与寒哥那般的性子,我们夫妻俩便是——。” “唉,如此这般,姐姐我又是何苦来哉,罢了,这辈子我是没了那生闺女的命数。” 虽然如魏家这般的家世,殷氏哪怕生十个八个儿子都是教养得起的,只是她当下教导一个魏寒就已觉得乏力,再来一个寒哥儿,倒不如让她一头撞死了了事。 唉哟喂,被亲爹娘埋汰的魏寒公子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品香楼,二楼包厢。 铭意眼见魏寒喷嚏连连,鄙夷地别开脸,生怕被其染了病气。 “我说你是怎的,瞧着也不像生病。” 魏寒揉了揉鼻头,耸肩道“不知道,就是鼻子痒。” 明个魏家便要动身离开宁县,今个李家几个小子特意请魏寒到县城最好的酒楼吃饭,当是为同窗设的饯行宴,便连柏舟也多披了件厚氅前来相送。 柏舟的身子日渐转好,脸上的气色也红润了许多,整个人虽看起来还有些弱不禁风,架不住骨头架子的生长,当下比怀溪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来。 怀溪举杯道“来,此一别,小叔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魏寒虽只听懂这诗中一星半点的寓意,却也知道怀溪小叔是个有满腹文墨的读书子,课堂上就属怀溪小叔和铭笙兄弟最受夫子的看中,不像他,不是在气夫人的路上,便是在被夫人责罚的路上来回崩哒。 实则,魏寒很清楚自己未来该如何举步,读书科举不是他的仕途,而他的抱负和责任更不止于此。 第198章 匆匆一眼 厢房里,餐桌上,几名年纪相当的豆丁小子推杯换盏,畅言欢笑不迭。 与此同时,对面茶肆阁楼的包厢里,一抹灼热的视线透过敞开的窗户直射而来。 “王爷!” 乔装成商人装扮的梁亲王抬手止住心腹的言词,一瞬不瞬的看向那抹白衣翩翩的少年侧颜,当少年转脸与旁人言笑时,一张容貌尽数落入他的眼中。 像,是——丽娘。 那个与他青梅相守,与他并肩征战,与他携手抗敌的丽娘。 在此之前,传达至他手中的信息提及,这孩子像足了三弟,而三弟与他们的祖父模刻般相似,为此,他在来滇州之前特意乔装潜入山海关营中见过三弟。 只当他真真正正的坐在这里,亲眼目暏那孩子的长相,虽与三弟,与他的祖父神似,可他还是能够在那孩子的身上看见丽娘的影子,那眉目,那言笑间的举止,无不是丽娘与他的孩子。 思及孩子年幼时的凄惨遭遇,梁亲王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状,一旁的心腹见此,不禁为主子感到心疼。 “王爷……” 梁亲王缓缓的收回目光,“淄州那条线索可追查到了?” “属下已加派人马追踪,不日就会转来消息。” 梁亲王闻言悠悠地闭上双眼,只一瞬间丽娘的容貌再次重现于脑海,孩子已经找到了,可孩子的娘却杳无音讯,这无疑是加剧了梁亲王心头的悲愤。 当年,以皇兄为首的义军历经多年征战攻下五州,划冀州为驻地,北东边境却又遭受外敌侵忧,留守在北东的兵力日渐削弱,他和丽娘当即带领一批人马前往东北支援,当时丽娘已怀胎三月,仍与他戎装披甲抗战,夫妻携手攻克外敌。 然,就在丽娘临盆之即,他却收到北境倭寇再犯消息,不得不把丽娘留在临时驻地,只是他这一走中了敌寇声东击西的把戏,从此他便失去丽娘的消失。 敌寇这一招是想击败梁亲王当时的心理防线,以此重阵溃入北境,却没想这一招非但没能让他们如愿,反而让梁亲王势如破竹一马平川,踏平北境地界,为未来的大盛北境国土增加了近两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俘虏近五千敌寇士兵,为大盛北境苦寒劳役。 敌寇的侵略非但没能如愿,反而丢失了重要驻守阵地,变成了保国之战,梁亲王的这一战为自身打出了敌寇闻风丧胆的名号,多年后轻易不敢再觊觎大盛领土。 心腹卫京透过窗户看向对面的一群少年郎,其中身披厚氅的公子相貌确实与军营中的三爷极为相似。 也知,这位公子便是王妃当年怀胎的世子爷,传至王爷手中的信息他自是都清楚的,得知世子爷早年孤苦的经历,卫京恨不能将残害王妃世子的黑手逮出来活剐。 “王爷,您可要会见世子?” 梁亲王自然是想真真正正的与自己的儿子相见,只可是眼下还不是时候,那些暗线还未拔除,他贸然与柏舟相认,只会给孩子带来殊多危害。 “这孩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我只想他好好的活着,罢了,婉儿将他视若己出,定不会亏待于他。” 卫京默了默道“听说,长公主已给世子和李大人的妹子说定了亲事,四月那位李姑娘笄礼后,便会在府中设下订亲宴。” 梁亲王闻言微微一笑,倒了盏茶抿了口,悠悠叹气道“是该到了订亲的年岁,有婉儿替这孩子打算,我这个做父亲没什么不放心的。” 听说他的那位便宜妹夫注重几个哥儿的学业,未来孩子若是争气,入仕总比跟着他金戈披甲强上许多。 梁亲王带着卫京与对面酒楼厢房里的少年郎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虽柏舟已练会骑行,可李婉顾及他身子初愈,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跟着几个哥儿胡闹骑马,便是出行也只能乘坐于马车内。 回府的路上,柏舟沉闷间抬手撩起一旁的车窗帘子,却未曾想,他的这一举动恰恰好与骑马疾行的梁亲王撞上。 梁亲王只是默默的扭头相望,四目相对间,柏舟眉宇微动,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直窜心头。 即便幼时常年流窜于市井生存,柏舟仍断定窗外骑行的那名商户男人他未曾见过。 匆匆而过,梁亲王压抑住满腔的悲戚挥鞭驾马而去,骑行在其身后的卫京何尚不是同样将目光落在窗内的少年身上。 皇上亲笔书信于王爷,便是想让王爷亲自前来辨认,血脉至亲如同无影弦丝,只有亲自见过了才知晓,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也算了却了缠绕王爷多年的心病,只是王妃她……。 望着梁亲王加速的背影,卫京赶紧夹紧马腹追上…… 马车内的书才眼见公子一直望着窗外,赶紧抬手将帘子扯下。 “公子不可,马车行走间外头的寒气越发的重,万一给您再冷着了,可怎办是好。” 柏舟收回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大病初愈的他在全府人的眼中,仿佛就像个易碎的泥人,平日里他还得多加习武增强体质,才可摆脱这让个看着病殃的形象。 疾风扑面,骑于马背上的梁亲王未曾停歇,此次他已离开北东近两月,需得赶回驻地。 阴郁的眼眸蒙上一层的雾气,紧抿着薄唇,割弃对至亲的不舍。 ------- 次日一早,李怀江和李婉领着家中孩子为魏宏一家送行,李婉接过孙娘提着的食盒,递到殷氏手中。 “这是我一早让灶房备的点心,虽比不上姐姐的手艺,也是妹妹我的一番心意。” 殷氏眼眶止不住的泛红“妹妹有这番心意,姐姐很是感动。” 这时,思婳领着秋灵和明昭也前来同殷氏道别。 “婶婶,这匣子里是我新制的膏药,尚若婶婶路上劳累,涂抹些在额间便能提神,或被蚊虫叮咬了,也可涂抹止痒消肿。” 殷氏把食盒递给身旁的妈妈,接过思婳送来匣子,感动不迭。 “婳儿有心了,婶婶谢谢你。” “秋灵愿婶婶一路顺风安好。” “昭儿也愿婶婶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殷氏可太喜欢这三个姑娘了,心里就像被灌了蜜似的甜到了骨子里,却又难掩离别的忧伤。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婶婶会记得你们的好意。” 那边,魏宏免不得扯着李怀江唠上几句。 几个哥也都在与魏寒道别,小子们毕竟年纪不大,想的不多,言谈间多是笑声。 一行马车队伍遥遥离去,坐在第二辆马车里的魏寒掀起了车窗帘子,眼望着转身回府的李家人,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那抹瘦小的身影上。 魏寒不住在心里想道,或许他这辈子都解不开为何李明昭突然间厌恶自己,且罢,他们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别离的场面为记忆的长河增添浪花,也为再次相见拉开序幕。 第199章 思婳笄礼 四月初十是李婉配思婳的生辰择算出来的吉日,李婉第一次主持严肃且庄尊的礼节,得亏有孙娘在旁辅助一二,顺利在观礼宾客入府前将笄礼场地布置完毕。 礼节场地布置在三进正厅以及花园处,当下正正好是百花争艳的好时节,给礼节场地添置了不少的芳彩。 前朝女子嘉礼相较对应贵族女子,所谓‘礼不下庶人是也’,直至当朝开国后,皇后曾向民间颁布懿旨,大盛女子无论平富贵贱,凡嘉礼者即是大盛良配子,许出嫁女子凤冠霞帔之正服,十里红妆之姿。 此次被宴请观礼宾客除赵大人与洪大人家的太太姑娘,还有几名与李婉投缘的宁县商户太太,在李婉的眼中商户不论贵贱,商户对朝廷发展做出不可抹灭的贡献,没了商户的高额商税,她们这些官家奉碌难不成是靠天上掉下来的。 为了让嘉礼气氛更好,特请来了一名乐者,在东侧场地弹奏传统励志含义的曲目助兴。 早前李婉便邀请了洪大人太太刘氏作为此次嘉礼的执事,赵大人太太夏氏作为嘉礼赞者。 前来参加观礼的太太姑娘们无不被庄重的场面所震撼,都知道李大人的双亲已不在世,而今日受礼的李姑娘仅仅只是李夫人的小姑子,可见李夫人秉性纯善,对下头的小姑子也是珍爱有加。 明昭和秋灵与众女宾一起观礼,两个小姑娘像两朵小兰花似的安安静静,实则内心慌乱地谨记着嘉礼的每一个步骤,她们的[娘亲]婶婶先前可是说了,家里的姑娘只要及笄都得嘉礼。 位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摆放的小几上端正的摆了几个托盘,托盘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 中央西面场面放了张矮几,上头摆放醴酒一杯,饭一碗,以及香炉;在矮几东面的地面上铺席三张,分别放了三套服饰,席子北侧放盥一个,几前放座垫一张。 孙娘小声的在李婉耳边提醒时辰正好,便见她脸上露出温婉一笑,抬手让孙娘扶着她从正位的坐垫起身。 前走两步,朝众观礼宾客太太姑娘们微一屈膝福礼。 “今日我李氏李婉,替逝去公爹婆母致词,小女李思婳成人笄礼正式开始,当下便请小女前来拜见各位观礼宾客。” 李婉致词声落,宾客中的太太姑娘们不由屏着呼吸,朝舒梅院的方向看去,很快,在花朝以及两名女婢的拥簇下,身穿朱红色锦边采衣,头梳双鬟髻的思婳款步地朝礼堂走来。 曾见过思婳的太太姑娘们已知李家这位姑娘相貌出挑,当下看着更似玉貌花容,明眸善睐,美得让人生不起半分的忌妒之心。 作为嘉礼的赞者,夏氏两步上前与思婳并行至放有香炉的矮几前,在夏氏的微笑示意下,思婳双膝跪坐于垫子上。 身后的两名女婢是上回下水施救的粗使婢女,李婉念在她们当日不惜严寒一心为主,调理好身子后便将这两人调到了自己身边使唤,一跃成了府中近身伺候主子的婢女,并改名为槐夏和仲夏。 今日,李婉特地意将两人调到思婳屋里张罗事宜。 槐夏和仲夏分别端起了盥盆和干净的布巾到思婳和夏氏面前,只见夏氏先在盆中净手,接过布巾将手上的水渍拭净。 而后,刘氏端起放梳子的托盘,夏氏拿起梳子把思婳的双鬟髻解了,梳成笄礼后的传统女子发髻。 李婉作为主人,在夏氏为思婳梳发时,向思婳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介尔景福。” 然后伸手拿起刘氏手中托盘的发笄,亲自为思婳加笄,这是初加。 加笄者思婳起身,花朝当即把坐垫移到李婉的面前,思婳便双膝跪下向李婉第一次行拜,表示感念长辈的养育之恩,再起身向众宾客福礼致谢。 花朝拿起席上的一套素衣襦裙,与夏氏陪同思婳回房中换上,初加仪式才算完成。 二加,即是发簪,李婉嘴角含笑地看着小姑娘的转变,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这次,思婳向李婉行正规拜礼,表示对长辈的尊敬,接着与赞者夏氏以及花朝回房换上深衣。 三加,钗冠,这套钗冠便是李婉那日亲手绘制,再让首饰铺子依图纸打造出来的款式,精美新颖别致的样式,加之点缀的珍珠,宛如纯洁无尚的象征。 李婉给她把钗冠别好于发髻之中,绝美的相貌在头面的加持下,便连上了年纪的太太看着都觉得养眼。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威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接着,思婳向李婉行第三次拜,表示成人后即便是女子,也不忘了大盛皇朝的恩德,以及长辈赋予的恩赐。 三次加笄,象征着女孩成长的过程,从女童般天真烂漫的采衣,再到豆蒄少女纯真的深衣,最后是花季少女明丽隆重的大袖礼衣。 从天真到纯真,一步一步褪去稚气,有了属于自己的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李婉接过赞者夏氏递来的醴酒,走到思婳面前,念祝词。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思婳行拜礼双手接过醴酒,跪于香案前撒了些于地上作祭酒,再象征性的沾嘴唇,以表示自己喝了这酒,才将酒杯置于几上,然后刘氏将案上的饭碗递到思婳面前。 思婳接过也是象征性的吃了一口,嘉礼成。 接着便是李婉作为主家给思婳赐字,当然她是想不出赐什么寓意好字,所以昨个夜里李怀江已经把思婳的字想好了。 “礼仪即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赐字蓁。愿小女如蓁蓁木叶随春绿,万紫千红次第开。” 思婳再次跪于垫子上行拜礼“蓁蓁虽不敏,敢不只奉。” 这一拜,小姑娘是真真正正的褪去稚气,想起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小姑娘不过十岁,恍眼间,时光飞逝,已到了及笄之年。 从一个懵懂小丫头,成了大姑娘了。 李婉上前双手扶起地上的思婳,朝她微微一点头。 思婳便转身向众观礼宾客太太姑娘们福礼以示感谢,众太太姑娘亲眼瞧着小姑娘的蜕变,无不眼中冒光的。 长得这般好的姑娘,若是没有订亲那该是多好啊。 虽柏舟与思婳的订亲宴设在八月份,可与李婉相熟的太太皆已知晓,无不是因为她们打听思婳的亲事,趁机给自家哥儿说上门好婚事,打听之下方得知,李大人与李夫人早已为思婳姑娘寻到了亲事,只待过几月才对外宣布。 便是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儿郎有这般的福气,讨上知县老爷的亲妹子做新妇了。 嘉礼成后,家中奴仆们纷纷把小几撤去,紧锣密鼓的布置席面,李婉感念各观礼宾客赏脸前来,席面的菜肴都是她亲尝后决定的菜单,便连席上的酒,都是前年特意在凌家订制的桂酿,在这里可喝不上这般好的醇酿,多是当地的梅子酒,或是从隔壁传来的马奶酒。 第200章 陈氏顺利诞女 今日笄礼思婳收了不少的贺礼,当属几名商户太太送来的贺礼最为贵重,毕竟商户人家银子多,其中一套如书籍般大小的三层妆奁,明昭羡慕的小眼神直泛光。 要说妆奁她们每人屋里都有一套,可眼前这套妆奁很是别致,奁子里层嵌了大小一致的铜镜,铜镜周边镶着斑斓晶莹剔透的石子,许是玉石,可瞧着又不像玉石。 花朝趁间隙从袖子里掏出个长型的匣子塞到思婳手中,思婳满脸的莫明。 心道,她可千万交待了花朝她们别给自己送礼,怎的还为她花这钱。 只见,花朝凑近她耳旁,用手挡着唇小声道“方才,柏舟公子身边的书才给送来的。” 思婳闻言先是一怔,略施粉黛的小脸当即染上抹红润来,小心翼翼的将匣子藏于自己的袖兜里,明眸流波间溢满了羞涩之意。 两人的小动作完全瞒不过李婉,唉哟喂,原来古人谈恋爱也能这么甜,李婉还真的挺好奇柏舟给思婳送的什么礼物,瞧把小丫头高兴的。 即便是送一颗爱心石头,思婳指定也会当成宝贝似的收着。 下晌,送走最后一名观礼宾客,李婉才算是松了口气,这古代官眷设的宴席真真是累人,突然间好想下头的两个妯娌,若有凌氏和陈氏在,许多事情都不必她紧着操心。 淄州,知县,长留村。 “啊……!!!” 三房屋里传出陈氏杀猪般的嚎叫声,方婶子急忙忙的端来热水送进三房。 此次陈氏二胎生产,老三李怀池如上回一样,急得在房门外转悠,还是张芳拦着他们爷俩不让进屋。 五岁的丰哥儿眨巴眨巴希翼的小目光,抬头望爹“爹,娘会生个小妹妹吗?” 李怀池一滞,这小子打从他娘怀上时就担心他娘生的是妹妹,说什么家里兄弟少,然哥儿还太小,只有一个秋生哥哥陪他一块念书,非得让他娘一定要生个弟弟。 屋里,凌氏的手腕几乎被陈氏的指甲嵌进皮肉里,忍着疼安抚道“听李婶子她们的话,使劲,一下就生出来了。” 两位族里的稳婆急得满头大汗,这李老三媳妇咋的就不使劲呢,光喊破嗓子有啥用,上回生丰哥儿那般凶险还不是挺过来了。 陈氏抽噎着鼻子,流泪道“二嫂,我……我想大嫂了……,大嫂不在,我生不出来……。” 凌氏真的拿这个弟妹没办法,都啥情况了,当下该想的是先把孩子生下来要紧。 “三弟妹,你忘了大嫂上回说的话了,若你不好好生,以咱大嫂的性子,定是说到做到。” 陈氏闻言心头猛打一个激灵,便连其中上回接生丰哥儿的李婶子也被凌氏的话唬了一跳。 五年前陈氏生丰哥儿时情况凶险不迭,李老大媳妇当下的县太太,就曾用言语激陈氏拼了命的把孩子生下,最后才得以母子安康。 陈氏心下更委屈了,二嫂咋地也跟大嫂一样,她才不要让别的女人享她的福气,虐她的孩子,不能够。 于是,在凌氏的刺激下,陈氏一咬牙用尽全力推向腹部,如母鸡下蛋般,只一下子,房里屋外都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 凌氏总算松了口气。 这边,陈氏松开了凌氏的手,抽噎着鼻子“我以后……再也不生了……呜呜呜……” 凌氏和两位族婶闻言皆哭笑不得,在这两位婶子的眼里,李老三家的这位是个有福气的,若是嫁到别的人家,不多生几个都立不住脚。 “恭喜老李家,喜得千金。” 凌氏接过李婶子清洗好,用细棉袄子包裹住的小人,眼中满是柔情。 “辛苦两位婶婶了。” 屋外,李怀池听闻了孩子的啼哭,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同时也听见了屋里传出的道喜声,是个姐儿。 姐儿好,正正好他们三房凑成了一个好字。 铭丰眨巴眨巴眼睛,扯了扯亲爹的袖子“爹,千金是弟弟吗?” 李怀池:…… 这小子要弟弟之心不死,妹妹多好啊,妹妹才是爹娘的小绵袄。 然,铭丰没得到亲爹的回应,候在堂屋的李婆子和李姑父闻声欢喜的走了出来。 “可是生了?” 李怀池上前扶住李婆子“生了,是个姐儿。” 李婆子欣喜地抹了把湿润的眼眶,对于李婆子来说,即便自己的张家只有一个苒姐儿,却也希望娘家侄儿多子多孙的。 “好好好,姐儿好,姐儿好。” 张芳喜笑盈盈地道“恭喜三弟了,我先进去帮着收拾产房。” 李怀池点头不迭“有劳芳姐了。” 被忽视的铭丰昂头望天,姐儿,姐儿不就是个妹妹嘛,说好的弟弟呢。 方婶子也从灶房匆匆赶来喜道“恭喜老三家的,儿女双全。” “多谢,婶子。” 方婶子笑眯眯的跟着张芳进屋一起收拾产房。 灶房的大锅里已经在煮着喜馍馍,自长留村出了位七品官老爷,再有庆丰行作坊,近两年不少外姓人家想尽法子的迁到长留村定居。 这回老李家再添喜庆,派送给村里乡亲的喜馍馍至少得准备三大锅。 下晌,还没等李怀池带着儿子和秋生出门派喜馍馍,从宁县寄来的信件已送到了家中。 如往常那般,每房一封,张家亦是如此,还有李婉单独写给李婆子的信件,其中尽是对二老的思念。 开年后,李怀池让返程宁县的李铭浩等人带着去信件,其中就有托其大哥为他们三房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的。 这次李怀江的回信中就有给孩子取的名,若是个哥儿便叫李铭琛,是个姐儿便叫李明瑶,便连寓意的,西赆南琛,瑶花琪树也备注在信中了。 李婆子听着老头子把婉儿写给他俩的信件念出,眼泪止不住又沾湿了半条帕子,几年没见,李婆子对大侄媳妇的想念,不比李婉的少。 实则李婉已有了打算,来年李怀江在宁县任期满后,若是运气好的调回北方州城,定要回淄州看看二老,还有家中的兄弟妯娌们的。 给二房李怀河夫妻俩的信件,多是交待庆丰行的下步发展计划,今年要在淄州城开设分铺,地段张家已经帮着寻好了,只需李怀河带着人前去接洽落实即可。 康砚看了大哥写给他的信,内心满是激昂,信中李怀江提及他已托了人在淄州寻了两位秀才,不日就会来到长留村,协助康砚和李族长把族学壮大,届时族学可开放收录外姓孩子入学。 去年李怀河和李怀池已按李婉的意思,从庆丰行的盈收中拨了百两的银子在村子里选了个好地段,重建一套更大的学院,足有四间大课堂,学院里设有灶房,由庆丰行出资请一名烧饭婆子,资助孩子们每日的晌午饭食。 当下新学院正紧着打造书案板櫈,约摸两个月后学院就可启动收录新学子。 长留村扩大学院之事,在知县十里八乡已经传了个遍,许多人家已打算凑合孩子的束修,将孩子送到长留村学院上学。 那里可是出了位新科进士老爷,当下已是朝廷官老爷,如此风水好的地段,若孩子是个上进的,指不定这泼天的大福气便会轮到自己家头上来。 第201章 思婳吐血昏迷 四月下旬,秋灵和李铭杰几人在庄子上放处回收新鲜采摘的野生菌菇,很快周边乡镇的百姓村民纷纷带来自家从山上鲜采的菌子。 野生菌菇在滇州一带不算罕见之物,常年生活在当地的百姓自小就懂得辨认这些菌菇,也时常上山采来家里吃,鲜少有商家用银子从他们手上收的。 再有听说回收的商家是庆丰行,更是没有不信的,这两年庆丰行给他们宁县百姓生活带来实质性的转变,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 秋灵从小跟着赵氏辨认山货菌菇,虽然淄州的山货少,可也是听了一耳朵辨认的知识,所以秋灵要求庄子回收的菌子必须是鲜采的,避免了晾干后的菌子不好辨认品项,次些的且罢,便是担心混入了野生的毒菌。 收回来的菌子由庄子的工人负责仔细晾晒脱水,再进行打包分装,或许菌子在滇州当地的销路不好,但有益商行这个常年合作的分销伙伴,以及庆丰行在淄州的几家铺子,再多的野生菌子都只怕是供不应求。 六月是稀有山货菌子的生长季节,李婉托人寻了一位当地较会辨认菌货的婶子,雇她教秋灵几人好生辨认那些珍贵罕见的菌货,尤其是李铭杰及其今年带到宁县来的媳妇。 李铭杰的媳妇是长留村方氏一族的姑娘,今年也是李婉头一回见着这位李氏新妇,相貌周正,人品纯朴,倒是个懂得眉眼高低的新妇。 所以李婉决定,若次年他们家跟随李怀江调任,宁县这边的产业将由李铭杰及其新妇管事。 “夫人,怎的这般有自信,为夫不会被朝廷调派回京?” 李婉一口汤水差点没喷到男人的脸上,“不是你说的嘛,你如今不过七品官员,且皇上有意不让你们这批新科进士随便回到盛京城内任职,再有,在盛京城里你一个七品官能担个什么事儿?” 李怀江听着,怎么感觉媳妇嫌自己的官小,那可怎么办,这官可以自己讨要吗? 自然是不行,他只希望来年的调任可别来得太吓人,不然他又得再遭媳妇嫌弃了。 于是,黑牡丹江心里发虚地给媳妇碗里夹了她爱吃的鱼肉,“夫人说的是,果然还是我家夫人明理大方。” 李婉真不想嗔他,她怎么感觉李怀江对自己来年的调任半点自信没有,未待她问出心头疑惑,槐夏稍显焦急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老爷夫人,五小姐身边的花朝姑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五小姐突然吐血昏迷。” “什么?”李婉差点打翻手中的碗筷 李怀江赶紧帮其将碗筷放下,眉头紧锁间与媳妇一同起身。 “你先过去瞧瞧,我让四虎快马到乡下把老家伙接回府。” 入夏后,罗先生在府中便呆不住,隔三差五就带着思婳到乡下大山采药,昨个老家伙又去了乡下,因思婳上回在山上不当心崴了脚,脚伤未愈,便没把她带上。 李婉点头“好。” 孙娘上前搀住李婉,深怕她的夫人遭不住站不稳,可李婉并没有孙娘想的那般娇弱。 “孙娘,你让五虎快马到医馆请一名大夫回府。” “是的,夫人。” 四虎去接人,来回怎的也得一两个时辰,吐血昏迷可不是小事,万不能耽误了病情。 李婉领着槐夏和仲夏来到舒梅院外,就瞧见几个小子焦急的守在院门外。 “大嫂嫂。” “姑姑。” “娘。” 李婉看了看怀溪和柏舟两个伙子急得站立不安,便道“当下天黑,你们都别守在这了,快回自己院里去,这里有我看着。” 怀溪最是不敢忤了大嫂的意思,只能点头道“好的,大嫂嫂。” “姑姑,我……” “柏舟。”李婉打断了柏舟的请求 知道这小子心里着急思婳的情况,可毕竟两人的亲事还未对外宣扬,即便是一府的兄弟姐妹,也得谨守男女大防的俗礼。 柏舟努力压抑下内心的冲动,抿唇点头道“好的,姑姑。” 铭笙和铭意更不敢违背他们娘亲的话,灰溜溜的跟着小叔与表哥转身离去。 思婳房中,秋灵和明昭带着各自的丫鬟守在榻边,尤其是明昭急得眼眶都红了,见李婉进来,当即扑到娘亲的怀中。 “娘,小姑姑她会不会醒不过来,我方才看见花朝端出去的水盆都是血,是她们给小姑姑擦洗的血水。” 李婉提着心,还得安慰小丫头“不会有事的,你爹已经让人到乡下把你们罗爷爷接回来的。” 秋灵从榻边起身,“婶婶,小姑身子一直健朗,即便是几个月前的风寒,身子也是好全了的,如今怎会——。” 李婉来到榻边,先把两个姑娘拉开,“别怕,府中已经先去医馆请来大夫。” 说罢,看向两人的丫鬟“孟春,雩风,把你们的姑娘都带回房里。” “是的,夫人。” 明昭不愿离开,紧紧的拉着李婉的手“娘,我担心小姑姑,您便让昭儿守在小姑姑身旁吧。” 李婉拍了拍她的手背,“听话。” 这种时候,最是不能让孩子跟着凑热闹,等会子大夫来了,一屋子的人还如何能好好给思婳诊治。 秋灵最是懂事,理解婶婶的用意,上前两步牵过明昭“昭儿,咱在这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给婶婶添乱的,你若是害怕,不如先跟到我房中。” 明昭眼睛红红的,委屈不迭,却不敢再拗着性子。 等屋中只剩下她和几个丫鬟,李婉才款步坐到榻边,在烛光的映衬下,她瞧着思婳的脸色很是苍白,这种苍白感让她觉察几分熟悉。 像极了当初柏舟中毒时的面色,思及此,李婉不由得心头一紧。 “花朝,五小姐今日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花朝用袖子抹了把泪,抽泣着道“回夫人话,五小姐吃的都是府中大厨房准备的饭菜,与每位主子院里的饭食都是一样的,五小姐本就不是好食之人,平日里蜜饯小嘴都不喜多尝一口,再有五小姐她不爱往身上脸上涂抹东西,所以也没用什么的。” 李婉听到这,还是不解,如果不是中毒,那又是因为什么急疾引起的吐血昏迷。 平日里这丫头成日跟着她师父习医,若是身体有个疾病,她师父不可能瞧不出来,方是上回罗先生一眼就看出柏舟身体有不适之症。 “今个下晌,婢子给五小姐脚腕处涂抹了药膏之后,五小姐便觉得头有些昏,婢子便伺候五小姐歇下,先前大厨房把晚膳送了来,婢子怎么喊了五小姐许久都未见醒的,最后五小姐倒是睁了眼,只是五小姐一睁眼就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昏死过去。” 李婉眉头微微蹙起,心道,难不成是药膏有问题? 不可能,药膏是思婳和罗先生亲手所制,便是药材也是经罗先生之手,药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孙娘领着名大夫匆匆赶到了舒梅院,五虎快马将人接的来,来回脚程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 “夫人,大夫来了。” 李婉赶紧从榻边的櫈子上起身,让出位置来,“大夫,这边有请。” 老大夫点了点头,将挂在肩膀的药箱放到桌子上,才走至榻边。 先前为了让屋子光线充足,花朝把能用的烛台和油纸灯笼都用上了。 老大夫微微掀起思婳的眼皮,再细细的替其把了脉象,闭着双眼好一番诊断,才放下思婳的腕。 “大夫,可瞧出是因什么病症所致的昏迷?”李婉焦急却不失礼貌的轻声问道。 老大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副拿不定主意似的,想了想,又起身到桌前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一根竹片,再往竹片上撒了些粉沫。 然后小心翼翼的回到榻边,将撒了粉沫的竹片放在思婳的鼻息前,然,思婳微弱的呼吸间将粉沫吸入了鼻腔,昏厥中的她眉头当即皱了两下,却未见转醒。 这倒让老大夫瞧着有些犯难了,明明看着极似中毒的疾症,可却又不是中毒之症。 第202章 辐射危害 “不瞒夫人,贵府小姐的病症实属罕见,明明看似中毒,却又不像是中毒,气息虚弱,脉象浮动紊乱。” 李婉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这时,李怀江也来到了屋里,老大夫见状赶紧给他拱手作揖。 “知县老爷……” 李怀江冲其拱手回礼道“大夫不必拘礼,不知我家小妹的情况,大夫可能医治。” 面对知县老爷,老大夫也不敢托大,只能实话实说。 “望知县老爷饶恕老夫无能,不过老夫可先开张方子给贵府小姐服用,护住其心脉稳定,拖延体内疾病侵忧,也好让知县老爷抽出更多的时间替贵府小姐寻来名医诊治。” 李怀江眼见李婉身子微颤,快步上前从身后扶住了李婉。 “有劳大夫了。” “知县老爷不必客气,是老夫该做的。” 大夫这边说完,便随了孙娘的引领到外间去写书子。 “婳儿到底是怎的了……”李婉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叫做看似中毒,又不像中毒,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病症才使其吐血昏迷。 “夫人别忧心,四虎很快便会将先生接回府中。” 李婉闻言,抬手攥紧了李怀江的袖子,“方才大夫说的意思,你能听得懂吗?” 李怀江握紧了李婉的手背,扭头扫视了眼房中陈设。 默了须臾,才看向花朝,问道“你们小姐平日里除了接触书籍草药,还喜接触什么事物?” 经李怀江这一提醒,李婉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人体中毒分几种现象,除了入口还能闻味,甚至是皮肤接触亦有可能。 头一回被老爷直面问话的花朝吓得当场双膝跪地,“回老爷的话,五小姐,五小姐除了书籍,草药,以及绣品,从不爱摆弄别的物件。” 丫鬟说的,他们夫妻俩自是知道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妹子的性子越发喜静且沉稳,甚至学到了些罗先生的古怪癖好,别家姑娘房中的摆件不是花儿玉翠,便是讨喜的装饰;而思婳房中除了医籍书本,便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树头根子。 这些树头根子他们也是知道的,都是罗先生自个挖回来打磨过后的精品,定不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危害,知道思婳也喜欢,罗先生便以此作为状励,只要思婳医学功课做得好,老家伙便会奖励一块。 思婳平日里也不喜涂胭脂水粉,觉得那些香料的味道容易模糊了自己辨别草药的气味。 可眼瞧着小姑娘当下的情况,李婉更是心急如焚,即不是入口闻味的毒,又何能让她突发疾症。 李婉越想越不通,见李怀江在房中踱步观察,便也跟在其身后,当二人走到妆台前,李婉一眼就看见妆台上放着个她没见过的妆奁。 几个姑娘的妆奁都是她画好图纸让木材铺子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眼前这个妆奁眼瞧着材料普通,却通体打磨光滑,面上的花纹亦是思婳喜欢的山茶树。 “这妆奁哪来的?” 李婉说着,便伸手触及,只当她指尖刚摸上妆奁,衣袖里的手镯忽然间抖动了几下。 在李婉问话的时候,李怀江也来到了她的身旁,虽隔着袖子,可李怀江还是看见了其袖子下的动静。 二人不禁愕然的相视了眼,便听闻花朝细声禀报。 “回夫人的话,这妆奁是上回五小姐笄礼时收到的贺礼。” 李婉闻言,眸光微凛“可知道是谁送的?” 花朝诺诺的摇了摇头,“婢子只知是那几名商户太太送的,具体是谁婢子也不知,礼单都是由孙妈妈收着的。” 正好这时,孙娘款步进了房中,大致听见了李婉问话过程,轻声回道。 “夫人,礼单确实是奴婢收着的,可那些礼单奴婢亦是仔细核对过,并未有出入,也从未见过哪家的礼单上标注了有妆奁。” 花朝闻言,吓得当场跪下,深怕主子们误会她撒谎。 “请夫人明鉴,婢子说的都是实话,万不敢欺瞒了主子,当日五小姐很是喜欢这套妆奁,所以在孙妈妈核对贺礼前,五小姐便单独将妆奁拿回了房中。” 当时李婉吩咐了孙娘,思婳及笄收到的贺礼挑出些不紧着用的送到库房,单独存放,以便日后给这丫头当成陪嫁。 所以,对比了花朝与孙娘的话,当日的礼单上并未出现妆奁,所以思婳把妆奁拿回房中之事,孙娘也未曾察觉。 听到这,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连身旁的李怀江也将怀疑的目光放到妆奁上。 李怀江伸手打开妆奁,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通亮的铜镜,而镜子周边镶贴了许多颗大小一致宛如水晶石般五彩斑斓的石子。 这般精致的妆奁别说是思婳,就连李婉看着都忍不住被其精美之处吸引目光。 当她指腹刚触上其中一颗石子,手镯猛地收紧,似乎在预示着这些石子有问题。 李怀江听闻李婉的抽气声,当即握住她的手指,不让其触碰,再撩起她的袖袍,就看见镯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色变回银白。 夫妻两人担心身后的孙娘察觉异样,李怀江将李婉的袖子拉下,“你先到那边坐着,我来拿。” 李婉点头“你当心点。” 现在已然证实了这妆奁里的石子有问题,李婉担心李怀江也深受其害。 只见李怀江拿起妆奁来到房中的梨花木八方桌前,然后把桌面上的烛台移近了些,才再次打开妆奁。 李婉凑近其身旁坐下,任凭她再仔细端佯也看不出半分的异样来。 李怀江试图抠下其中一枚石子,奈何这些石子镶嵌做工极好,孙娘极是有眼力见,赶紧找来了一把小锥子。 李怀江伸手接过孙娘递来的锥子,撬下了一枚石子,拇指和食指执起那枚石子,略微举高透过烛火的照耀下,晶透的石子闪着好看的橙光。 “可是看出了问题来?是水晶吗?” 李怀江摇了摇头“应该是锆石,天然锆石。” 锆石李婉当然知道是什么,在原来的世界,哪家珠宝店都有卖锆石镶嵌的首饰,在她的认知中,锆石应该是天然无害的矿石物质,可为何只要她一触碰这妆奁,手镯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只见李怀江微眯着眼眸仔细堪查过石子的情况,才嗤笑出声。 “呵,若是无心,又何必避开礼单,这种低型天然锆石含有放射性辐射,不同于以往我们常见的高型锆石,且这么多颗在铜镜的放大下,辐射危害不可谓不重。” 李婉听到这,当即怒火中烧,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想了想道。 “孙娘,你现在再仔细查看那日的礼单,确认可真没有妆奁的名录。” “好的,夫人。”孙娘应声退下 一旁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的花朝,身子害怕的直打哆嗦,从老爷与夫人的言谈中,她似乎听懂了什么。 妆奁里好看的石头是致使姑娘中毒的根本,姑娘当日收到这妆奁便心悦不已,日日早晚都会打开来用,且还不时的用指腹触摸这些好看的石头。 所以,姑娘是因为与这些石头打了几月的交道,所以才会突然吐血昏厥的。 李怀江把锆石扔回奁中,再将妆奁合上“这东西不能留在府中,眼下已经弄明白这丫头为何突发疾症,老家伙回来也能更快的想到治愈的法子。” 李婉点了点头,回想那日她邀请来观礼的女宾,皆是平日里与她有往来的商户太太,竟没想自诩是个精明的自己,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第203章 商户满门被灭 经孙娘再三翻看那日的礼单,确认思婳房中的妆奁没在这些礼单名录之上,且经花朝的肯定妆奁是那几名商户太太所赠,因为花朝清楚记得当日两位大人家的太太送的贺礼是经她手摆放,当时并未见有妆奁。 思婳嘉礼之日受邀来的商户太太统共有四位,皆是近年在宁县较有头脑的人家,于情于理她们都没有理由暗害知县老爷家的亲眷,要知道一旦惹上县老爷,他们家的买卖在宁县便是举步维艰,但她们却做了。 于是,李怀江派出暗卫,每两人一户盯着这四户人家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平日里都与谁人接触。 很快,才出去的其中两名暗卫当夜即刻回来复命,这四户中的邱姓商户全家上下包括奴仆二十多口人已遭人毒手。 当他们二人悄悄潜入邱家宅邸,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夜色下宅邸里遍布了血染的横尸,二人确认加害邱家的凶手已无踪影,才悄然上前落实了邱家主子们的尸身,他们探过这些尸身的体温,认为死去时间不足半个时辰,个个都是被一剑封喉,一击毙命。 墙壁上,地板上,都是喷溅的血渍,如此凶狠精准的手段,绝非一般杀手。 他们作为天家私密培养的影子,曾无数次领命协办差事,一眼便能断定杀害邱家人的凶手绝对是与他们这般训练有素的组织。 此次他们领命潜伏保护李大人一家,不得不改头换面,经过孙娘的操作成为了李大人家的暗卫,从此之后便听令于李大人的差遣。 李府后院,书房。 “大人,这枚鱼牌是属下从邱家太太手中发现,想必是她临死之际从凶手身上获取,因她死死攥于掌心,并未让凶手察觉一二。” 李怀江目光深邃地睨了眼暗卫送上前来的鱼牌,不过比拇指大不了多少,如月般的鱼型铜牌,只是鱼身纹路有些奇怪,不似鳞纹。 这类型的铜牌极像是某些身份的标志,或者是某些组织的分发下来代表身份特征的物饰,应是用于挂在腰间。 腰间,鱼牌!!! 李怀江思及此,伸手接过鱼牌,当他看清鱼牌身上错综复杂的纹路,眼眸不由微凛,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晚的梦中,只觉得背脊顿升起一股子寒意。 李婉正好送夜宵前来,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得知邱家满门遭灭,如此凑巧之事,也表明了送妆奁之人已呼之欲出。 李婉没急着进去,而是回头接过孙娘手中的托盘,托盘上放了盅甜汤。 “去把怀江的官袍送来吧。” “好的,夫人。” 城内突发灭门案,李怀江怕是得赶回衙门秉烛查办。 李婉声音虽小,房里书案前的李怀江还是听见了,那两名暗卫当即作揖行礼退出书房。 “夫人。” 李婉向两名问好的暗卫点了点头,便看见二人跃身隐入月色之中。 李怀江将手中的鱼牌放到抽屉里,才走出书案接过李婉送来的夜宵。 “要不喝两口汤再走,今个晚饭你便没吃几口。” 李怀江知道媳妇惦着自己,微笑点头,拿开盅盖也不用勺子了,吹了吹甜汤的热气抿了几口。 李婉瞄了眼书案的抽屉“你可认为是邱家?” 李怀江又喝了口甜汤,才悠悠叹了口气“如此巧合之事,也不排除背后指使之人,为了永绝后患。” 李婉点了点头,当即想到了什么,抬头与李怀江目光相对。 李怀江竖指置于唇边,微一摇头,暗示她别声张。 “今晚,我让四虎留在府中。” “不必,四虎还是跟着你吧,你身边除了他,只有两名暗卫,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谨慎些总是好的。” 既然府中有鬼,那他们家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目标,李婉不可能将男人的安全置之度外。 “好。” 孙娘已从正房将李怀江的官袍送了来,李婉接过官袍给男人替换上。 一刻钟后,李婉送李怀江出了正院,静谧的月色下李怀江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前往衙门。 偌大的府邸再次恢复寂静,四周院墙忽然冒出一颗颗圆滚的脑袋,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翻越院墙没入府内。 孙娘陪李婉回到正房,轻声问道“时辰不早了,夫人可要歇下?” 李婉摇了摇头,只手撑着桌面坐下,心口莫名的躁动不安,好似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般。 “孙娘,舒梅院那边我不太放心,今晚你过去帮我盯着,思婳若有什么情况,及时与我通报。” 孙娘点头道“好的,夫人您不必忧心,先生已经在给五小姐诊治,有先生了得的医术,定能治好五小姐的疾症。” 罗先生得知思婳是因矿石辐射引起的疾症,样子十分淡定,李婉也相信他有把握治愈病症。 如此这般,她为何还会莫明的心慌。 与此同时,多名蒙面持刀潜入府中的死士悄然进入二进主子们居住的落院。 “东西应是在后头的主院,除了把东西拿回,一个活口都不留,尤其是那小子。” “是。” 于是,这伙蒙面死士开始分散四窜,有的已顺着二进悄摸的越进后院,便在这时,一名负责守夜的家奴正好注意到廊檐下闪过一道道的黑影。 “谁在那里。” 家奴声音刚启,忽然从身后被人捂住了口鼻,紧接着脖颈传来刺痛,喘息的功夫便已失去生息。 如此动静很快引起暗卫们的察觉,因今个夜里府中暗卫人手不足,一名暗卫得兼顾两座院子的看护,很难及时发觉府中异样。 暗卫们当即互动暗哨信号,将危险消息传至在府内的同伴。 负责看护正院的暗卫接收到传入耳中的暗哨,立马现身于正房门外,将消息禀报李婉。 “夫人。” 李婉听闻动静快步上前拉开房门,眼见鲜少现身的暗卫十一,“可是发生什么事?” 十一单膝跪地拱手道“夫人,府中潜入多名贼人,情况凶险,属下这便护夫人到密室,府中其余主子属下定当全力相护。” 意思便是说,他们最重要的是保护李婉的周全,这是皇命,也是李大人托付过的命令。 李婉就知道自己不会平白无故不安,原来如此。 “废话少说,府里危机四伏,听我命,誓死保护家中公子姑娘安全。” 十一很是为难,可事态紧急,只能咬牙应了“属下遵命。”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沉闷落地的脚步声,应是有人翻墙而入。 “夫人,快回屋。” 十一说完,当即拔剑起身与窜入主院的几名蒙面死士拼杀。 李婉见状提起一口气子,回屋拿下架子上的一把剑,这把剑是去年她寻了老匠师新炼造,还以为这把剑一辈子只能当个装饰用。 李婉拔掉剑鞘,提剑出房门加入搏斗,好在有上辈子的咏春底子在,李婉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宛如飞燕的身姿,有十一这位武力值超强的暗卫在,她对付起这些死士更是得心应手。 思及舒梅院的情况,李婉一剑刺入一名死士胸腔,厉声喊出雕妻。 “雕妻,帮我看着孩子。” 李婉话音一落,夜色中破空而出的[哇哇]嘶鸣像及了戾血的神兽出入,雕妻现身大展双翅,先是用一双利爪抓起李婉跟前一名死士的脑袋,昂首冲天,眨眼的功夫,那名死士当即人首分离。 雕妻的出现不说那几名搏斗中的死士为之一震,便连十一也愕然半晌,好在十一心理素质过硬并未因此分心,继续手中利剑砍杀持续涌入后院的死士。 第204章 李府众人大开杀界 在此之前,二进院已搏杀成片,五虎顾及主院的夫人,可不断涌入惊风院的蒙面持刀死士让他分身乏术。 早便睡下的铭意在打斗声起就已经醒来,来不及套上外衣,翻身跃起,拔下墙面上挂着的一把长刀。 这佩刀是两年前顺子托人给铭意捎来的生辰礼,亦算是铭意在书信中主动与舅舅索要的礼物。 睡在外间的书圆早已吓得浑身哆嗦“公子,外面,外面……” 铭意没理会书圆,三两步上前拉开房门,正好看见被多名死士逼退至门前的暗卫咬牙抗敌。 门刚拉开,其中一名死士正要举刀砍向铭意,说时迟那时快,铭意当机立断双手握起长刀一劈而下,直接砍断那名死士握手的刀,鲜血溅到了铭意的脸上。 只见将将十一岁的少年郎半点不惧,目光幽深地露出如鬼魅般戏谑的笑弧。 暗卫见状,深怕铭意涉险,当即道“二公子,快回房,由属下护你周全。” 铭意一脚踹开暗卫跟前另一名死士,提刀加入战局。 “小爷我自小习武,可不是拿来强身健体的。” 平日里练武铭意最为上心,一招一式挥动有力,招招致敌要害,很难想象他只是个十一岁的稚童小儿。 只见其一刀从身后穿破死士的胸口,借力翻身跃起,踹倒试图偷袭五虎的一名死士。 “二公子,谢了。” 铭意得意极了:“客气。” 这便是他为何自小习武的原因,好不容易学以致用,岂能不好好实践一二。 柏舟房中,这半年柏舟身体恢复极快,除了身子瘦弱了些,武力值也不比铭意,架不住其高个的身段,踹动椅子踢翻扑杀上前的死士,翻身用手肘重重从后脖处给了死士一击,只听闻死士咳呛了声,面罩瞬间染上一抹血色,柏舟趁机夺过他手中的长刀,起身往其后背补了一刀。 “书才,留在房中,别出来。” 书才吓得哆哆嗦嗦的缩在角落里,他害怕,可他更害怕公子出事,此时此刻书才后悔死自己平时里没跟着公子一块习武了有没有。 柏舟提着带血的长刀几步冲出院外,与兄弟加入混乱的搏杀之中。 隔壁的墨竹院,铭笙与怀溪和阿七以及护在他们身旁的一名暗卫,同死士们打成一片。 敏锐的阿七在打斗中注意到仍有影子从院墙不停翻入他们府中,忙道“少爷,公子,快回房里。” 怀溪和铭笙手中的刀都是捡对方死士手里现成的,怀溪持刀死死抵住挥落的刀锋。 “笙哥儿,你先回屋。” 平日里习武铭笙从不躲懒,当下也是能耍上几套招式,“家中有难,身为男儿岂有退缩的道理。” 早就惊醒的一众家奴见主子们都在奋力与贼子搏杀,个个都抄起了护院的棍棒,然,未待他们加入战局,前院竟然被人抛入一坛坛带火的烈酒,酒坛子碎一地烈火如火蛇般迅速蔓延。 一众家奴眼见如此,可不能让大火烧了家,纷纷要去提水灭火,孟管家见状赶忙喊道。 “别用水,用褥子扑火,快,泥土也行,千万别用水。” 这可都是烈酒,用了水不就等于加剧了火势的蔓延。 舒梅院。 任凭外头打得你死我活,罗先生专心一致地给昏迷在榻上的思婳下针,伺候在旁的花朝又慌又怕,眼瞧着先生不发一语的严肃,小丫鬟便连呼息声都努力压着,眼睛里蓄满了水雾。 同在一个院中的明昭和秋灵,院中打斗声起,秋灵便寻了机会悄悄来到明昭房中,她本担心小丫头一个人在房中害怕,结果……。 明昭让孟春和雩风把长案桌移到窗前,而后自己趴在案上,手中拿着短弩,借用月色余光,朝外头的死士放暗箭,准的时候能射得那死士嗷嗷叫,不准的时候小丫头便直呼晦气。 雩风都快急哭了,万一外头的贼子发现了姑娘可怎么办,虽然,外头有孙娘,槐夏和仲夏姐姐,她们身上都有武力,再有一名黑衣暗卫,以及不知打哪飞来的一只大鸟。 可是,那些贼子就跟打不死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姑娘……” 眯眼瞄视的明昭小声制止道“别吵,省得本姑娘瞄不准。” 秋灵示意孟春给自己斟茶,无奈的看了眼性子执拗的明昭,实则秋灵不是不害怕,自小的经历让她练就了一身高抗能力。 外头有孙娘、槐夏仲夏以及暗卫护她们周全,所以,她害怕有之担心有之,放心也有之。 ----- 同一时间,邱家也正处在凶险中,李怀江与赵县丞被四虎和唐巡检死死的护在身前,多名配刀衙役以及两名暗卫与涌入的死士奋力搏杀。 那些刀刀致命的死士,每回都逮着空隙朝李怀江逼近,势必要置他于死地。 跟在李怀江身边的两名暗卫是众暗卫中身手最好的,可让两人抵抗接踵而来的死士仍是有些吃力,衙役们空有力气,已死伤大半。 忽然,四虎瞧见一名死士从身后往朝李怀江偷袭而来,当即抬起手中长刀挥退对方的剑锋与其撕杀。 与此同时,刚被打倒在地的一名死士眼见李怀江身边少了一人相护,握紧手中长刀,飞身跃起,速度极快地往他身上刺来。 唐巡检当即挥动长刀相护,然,唐巡检根本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对手,只一下手中的长刀即被对方挥落。 李怀江挪动脚步,跃过一旁的廊柱,可还是来不及躲闪,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黑翅从上空打掉了死士手里的长刀。 几根黑羽毛被长刀割断,飘落地上。 [哇哇哇!!!] 雕夫凌空俯冲而下,利爪提起那名死士的肩膀,如旋风般快速转动。 唐巡检差点没被惊出一身的冷身,眼前这只庞大的鸟儿,着实恐怖,眨眼的功夫,一道鲜血在雨中溅到了唐巡检的脸上。 李怀江看见雕夫的时候,还以为是护在李婉身边的雕妻,这不禁更让他担心起府中的情况,少了雕妻相护,媳妇可能安恙。 被雕夫甩动的死士尸首分离倒在了地下,不说唐巡检,便连打斗中的众人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鸟唬了一跳。 雕夫继续凌空而上,再次俯冲,当着暗卫的面抓起另一名死士,生怕暗卫误伤了雕,李怀江唤道“小心,别伤着它。” 暗卫们闻言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只恐怖的大鸟怕是来救李大人的,于是把目标对准了剩下的死士,在雕夫的加持下,两名暗卫和四虎很快制服住了其余的死士。 “留一个活口。” “是,大人。” 卫暗们领命,留下了一名活口,将那名生还者的面罩扯下,一拳打掉其后槽牙,果然从牙中吐出了暗藏在里头的毒药。 李怀江见状,不由得嘴角抽搐,果然媳妇平日里与他提及小说里的死士牙口藏毒,诚不斯我。 第205章 顺子领将入城 夜色下,一行身穿铠甲的骑兵疾马进入城门,轮值守城的差役来不及检查路引,同时不敢拦着,更不敢问一嘴。 只待骑兵鱼贯而入后,才小声窃窃私语。 “这群将士打哪来的?咱宁县多少年没有将士入驻了……” “不知道,应是戍守边境的将士,会不会是县老爷对宁县又有了新的安置。” 近两年宁县的变化让他们这些在当地做差事的都有了盼头,思及此处,心里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领头的将士满脸的络腮胡,在月色下更是让人瞧不清楚相貌,只一双眼犹为深邃有光采,如归心似箭般勒紧缰绳片刻不停歇径直疾行。 很快,他们便看见一座被多名衙役包围的府邸,只见府邸内火光冲天,围拢在府外的衙役不断点燃一坛坛盛满烈酒的坛罐抛入府内。 一名将士惊呼道“大哥,是李府,夫人她……” 为首的将士眸光瞬间冷凛如寒霜,拔出腰中配刀“给我——杀。” 好一个宁县,好一堆逆贼,胆敢伤他至亲,那便莫怪他大开杀戒。 这些年,即便顺子从未离开军营,可也知道姐夫这两年为大盛边关、为朝廷做出的政绩,竟没想到姐姐和姐夫在此地经受如此折辱。 只见他速度极快,一手勒紧缰绳,疾风般从那群衙役身后而过,手中的配刀如收割韭菜般,砍杀无数。 侥幸躲过的衙役回头看见一行身穿铠甲的铁骑将士,个个神情慌乱,暗道,大事不妙,有几人想趁乱逃的。 大虎当即举起弓箭一击即中穿破了逃跑者的后胸,二虎挥刀投射,同样也击中另一名逃跑者。 其余想逃不敢逃的衙役见此,吓得不敢再动。 顺子调转马头,举起手中染血的大刀,厉声道。 “把他们给老子拿下。” “是!” 身后一众将士回应声洪亮无比,在黑夜下显得无比的威严。 墨竹院。 面对接踵不断的死士,怀溪和铭笙已然有些招架不住,暗卫和阿七为了护着他们俩,身上被划了好几个口子。 忽然,一名武艺较高的死士趁铭笙不意,从其身后偷袭。 怀溪回头瞥见,惊恐呼叫“笙哥儿,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穿破那名死士握刀的手。 耳旁传来兵器掉落声,铭笙才恍然回头,同时也看到了几名铠甲将士拔刀冲入院中,很快将院里的死士都一一制服。 有一名瞧着势头不对,想越墙逃走的,也被大虎用箭射了下来。 “呵,奶奶滴,还想跑。”说罢,便朝身旁的同伴道“会跑的狗必然有屎,把他捆起来,打到他将屎尿吐干净喽。” 大虎本就是个粗人,加上这些年混迹军营,一群大老爷们说话糙里糙气,或许怀溪他们听不懂,但同伴都明白其意思。 怀溪和铭笙并不认识大虎,眨巴眨巴眼睛互看了眼。 暗卫和阿七眼瞧着他们这身装扮,便知是府中[援军],总算能够喘口气。 大虎睨着那名被打掉后槽牙压跪在地上的死士,恶狠狠的啐了口唾沫,回头冲怀溪和铭笙咧着大白牙笑嘿嘿道。 “你便是大公子吧,嘿嘿,小的叫大虎。” 经过一场搏杀的怀溪和铭笙此时是又惊又愕,不过很快联想到四虎和五虎身上,怀溪反应最快。 “可是顺子哥回来了。” “嘿嘿,正是。” 惊风院。 铭意和柏舟背部相靠,咬牙挥动手中大刀拼退进攻的死士,他们不是没发现,闯入他们院中的贼子越来越多,且身手武艺不凡,五虎和暗卫已然有些抵抗不住了。 柏舟体力明显不行了,脸色也越发的苍白,握刀的手背青筋盘踞。 便在这时,几名铠甲壮士拔刀冲入他们院中,只见那些人挥刀如同虚影般,刀刀血溅漫天,院中十几名死士很快死伤惨重。 五虎愕然看去,只一眼,疲惫的神态焕然光彩。 “二哥。” 二虎砍掉一只死士胳膊,嗤笑回道“你小子,几年未见,身手越发差强人意。” 喜极而泣的五虎瞬间没有激昂的心情,二哥这是在嘲笑他?他好难。 铭意见着有将士援兵,如同打了鸡血般,在将士的协助下轻松砍杀一名死士。 “嘿,这小公子可以。” 被夸赞的铭意非常得意,拇指一抹鼻头,下巴都快翘上天了“那是。” 顺子提刀带着人马直往后院方向而去,路经之地轻松砍杀多名死士,他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想象,若不是姐姐赠予他的雕一路急躁不安的提醒,他才加快了马程赶至。 倘若他来晚了,姐姐她…… 被护在将士中间引路的孟管家也是急得不行,生怕晚了夫人可能安好。 “舅老爷,前头便是老爷和夫人的主院。” 隔着老远就听见左右两旁的院落传出的打斗声,顺子向三虎道“三虎,带人到对面院子。” “是,大哥。” 三虎领命,领了几名将士快速进入舒梅院。 正院里,经过长时间的搏击,李婉已有些脱力,十一忧心其安危,多次劝其离开。 “夫人,这有属下顶着,您先撤退。” 李婉眼看五六名死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哪还有撤退的机会。 一名死士隔着面罩开口道“别再白费心机,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尚可留你们全尸。” 李婉闻言眉头微挑,不清楚对方口中所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回想先前李怀江放进抽屉里的物件,不住有了联想,原来今夜祸起,皆因如此。 “好大的口气!” 忽然,一副久违熟悉的声音传入李婉的耳中,便看见一名高头大马身装铠甲的男人提刀而入,其身后还跟了多名将士。 十一下意识的挪动身子,死死的挡在李婉身前。 五六名死士诧异之余,当下暗道不妙,可已来不及思量,顽固抵抗将士们的击杀。 李婉一眼便认出领头那名络腮大胡子,好嘛,阳光大小伙变粗糙汉,他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谁家闺女瞧得上这般粗壮的大老爷们,李婉心梗至极。 可心情仍是激动不已,他们姐弟多年未见,竟没想再次相见是以这般的场景。 “顺子,留他活口。” 在顺子砍杀最后一名死士之际,也正是先前扬言大放厥词的死士,这人必定是这群死士的领头羊,得留下个会说话的。 “打落他大牙。” 顺子闻言,一拳上去,那名死士只觉得脑袋瓜嗡嗡的,呛出了一大口的血水,连带着两颗包裹毒药的后槽牙。 其身后的两名将士赶紧上前接手那名死士,顺子顾不及先拭去刀刃上的鲜血,急急将配刀插入腰间鞘把。 “长姐。” 咣当! 李婉手中剑把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激动中,李婉轻轻拍了顺子一个耳光“你可还记得你有亲人,多少年不知回家瞅瞅。” 被打的顺子反倒嘿嘿一笑,“是弟弟的不是,长姐莫恼,今日府上到底是何故引来如此多的贼子?” 李婉方得喘息,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快,到其他院子瞧瞧,还有柏舟院子。” “长姐别急,大虎几人已分别到他们院中清剿,孩子定不会有事。” 听闻此言,李婉才稍稍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在顺子的搀扶下迈出正院。 第206章 收割 李府内风波暂平,李怀江也派了身边暗卫回府中报平安信,得知李怀江那边一切安好,李婉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此时府内灯火通明,仆人们各伺其辞紧锣密鼓的清理府中院落,从各院中抬出的死士尸首堆满了两架板车,婆子女仆纷纷用水刷洗掉主子院中沾染上的血水,男仆们紧着拾掇前清理院墙边酒坛子碎片。 虽府中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好在家中主子们个个安好,这才是他们做奴仆最主要的根本。 有的不幸受伤的仆人皆被孟管家统一安排到了后罩房,再让人临夜去敲响了就近医馆药铺,将那里头的坐堂大夫带了过来。 擒获的四名死士分别被捆了手脚,摁跪在一进前院厅前,几名将士手中举着火把,能够清楚辨认这几名被扯落面罩的死士容貌,其中一人的脸肿如猪头,被揍得奄奄一息。 大虎先是瞄了眼面如寒霜的顺子,再看了看神色淡淡的李婉,尴尬的挠了挠头,咧嘴讪笑道“这家伙性子犟得紧,下手便重了些。” 李婉闻言点头一笑,道“辛苦你们了,今日府上多得众位将士相护,此等恩情我李家上下永生难忘。” 众将士眼见几个虎都尴尬不敢受功,他们也都纷纷敛目更不敢邀功。 双手扶腰的顺子冲李婉笑道,“长姐无须与弟弟我客气,此次我奉段将军令,领兵支援滇州边关,途经宁县,好在特意先来看一眼长姐,若不然,弟弟我还不知长姐与姐夫在此地被歹人迫害。” 李婉得知顺子身上是有军令在,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你身有军令,怎能如此鲁莽,万一让有人心得知,你今夜之举——。” 顺子忙道“长姐无需担心,众兄弟皆是弟弟我营中亲信,姐夫身为朝廷命官,我等为朝廷将士,岂有睁眼看着歹人加害命官及其家眷安危于不顾,且我们赶在深夜进城,应是无人知晓。” 李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无论怎么说,你们此番属实冒险,要不趁天亮前出城。” 未料,李婉话音刚落,孟管家便急急前来通报。 “夫人,门房外有一名自称是赵家奴仆之人前来咱府中救助。” 李婉闻言微惊,先是睨了眼面前几名死士,只见领头死士好不甘心的紧咬牙关。 “真真是下得一手好局!” 李婉说罢,便看向顺子“顺子,长姐还需劳你带人前往赵府相助,务必护赵家亲眷周全。” “好的,长姐。”顺子义不容辞地应道声 “等等。”李婉又道,“先把盔甲卸了。” 她不能再让顺子等人在城内招了人眼,虽当下午夜,也得谨慎行事。 “好。”顺子点头,先把佩刀放下。 然后又点了六七名将士留在府中看守,其余的将士一应脱去盔甲,在顺了的带领下匆匆出府前往赵家。 顺子前脚方走,阿七与五虎以及两名暗卫揪住了五名家奴来到了前厅,一一将他们踹倒在地。 五虎“夫人,府中内鬼已揪出。” 李婉眼瞅着五名被塞了破布捆住手脚的家奴,明眸微眯,寒意顿生。 只见她跺步来到领头死士跟前,微微倾身露出如噬血般的瘆人笑弧。 “你不说,本夫人有的是法子揪出你们在城内外的同伙。” 跪于地上的领头死士紧抿着唇,恶狠狠地瞪着李婉,硬是不发一语。 李婉哼笑直身,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喊来两只雕。 两只扑腾着大翅膀的鸟一前一后映入所有人的眼帘,对于雕,将士们不算陌生,以往在军营中,骁骑校李校慰便时常在营中与其中一只大雕相伴,听说这雕是李校慰的长姐相赠。 当下看见两只,将士们对于一名妇人能够驯服两只大雕感到无比诧异的。 孙娘等人因先前有雕妻相助,当下见着还是震愕不止,再有这些死士亲眼见识过如猛兽般可怕的雕,心里都开始打起怵来。 夫妻雕稳稳停落在两名死士头顶上,一直强装镇定的领头死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夫妻雕与李婉相视,当即领会了李婉之意。 紧接着低头用尖锐的利喙生生撕掉二人的一只耳朵,然后双双展翅离去,眨眼的功夫便没入了黑空,众人只听闻流传入耳中的嘶鸣。 失了一只耳朵的两名死士疼得声嘶力竭,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很快浸湿了大片衣襟。 “五虎,其他人杀了,这一个关进密室,别让他轻易死了,我倒要看看他的命硬,还是嘴硬。” “是,夫人。” 五虎长刀一挥,三名死士当场殒命,剩下的那名领头死士痛苦的从地上挣扎起身,意欲冲向五虎的刀口。 被一名眼尖的将士及时从身后摁压住,此人恨极抬眼怒瞪李婉。 “你以为,这便能让我们降了,我们背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们,你杀不尽,除不绝,哈哈哈……” 死士几尽颠狂的言语笑声,不免让李婉心生怨意“拖下去!” ------- 月色下,宁县高空不断流传声声凄厉的雕声,宛如噬血的魔鬼,在每户人家的房顶越过,有浅眠的百姓,惊得拉高褥子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分布在宁县周遭的民宅不时传出惨绝的痛呼声,一颗颗滴血的脑袋在空中摇晃,一名打更老头刚敲响了铜锣,只觉得脸上被雨点打中。 不住抬手拭去脸上的水渍,抬头望了望黑夜朗空,并不似下雨,只当他瞧清手掌上的鲜红,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倒地,惊呼失声。 李府,密室。 这间密室修建在后院一处隐蔽的地窖中,阴暗的密室此时烛火通明,那名死士缺失耳朵的伤口似是已经止了血,五虎从罗先生那取了一瓶止血但会加剧痛疼的药粉[仔细]给他撒到了伤口上。 死士痛得嘴唇发颤,脸色苍白扭曲,一双眼角插了两根细细的银针,也是五虎先前从罗先生那学来的,据说银针找对眼角穴位插入,便能致使那人困极昏极也闭不上双眼,同时也刺激了脉络,让此人持久保持清醒。 只见他整个人被捆紧在聆讯椅上,在他的四周摆放了几面铜镜,镜子前架了高高的烛台,烛火在铜镜的折射下倒映强大的光线,直照得他整个人痛苦不堪。 这种折磨人的手段,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来得可怕,痛苦不死,绝望不死,万箭穿心不死。 李婉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接过孙娘沏好的热茶,抿了口醒醒神。 这时,一名将士手中拎了用白布包裹的两颗头颅进入密室,血水染红了白布。 在死士面前放了一张长条案桌,案桌上整齐排例了七八颗鲜血淋漓的人头,眼睁睁看着同伙的头颅出现在面前,死士恨极却又无力反抗。 “你说……,我那两只宝贝,还需要多久,才能把你们潜伏在此地的同伙头颅收割完呢?” 李婉声音宛转轻漫,好似在与人平常谈笑,听在死士的耳中,却像极了从地狱爬上来的女罗刹。 不说死士遭不住,五虎瞧着都不禁唏嘘,以及几名将士也不由在心底啧啧钦佩李校尉长姐的手段了得。 这番比较,以往在军中李校尉对他们可算太和谒可亲了。 李婉见死士还死撑着不开口,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猜,此地定有负责你们的上峰吧,啧啧,就是不知你们的上峰,能否罩得住我的两只宝贝呢?” 面对死士的怒目,李婉心情极美,“对了,我都忘了谢你呢,我家宝贝最好吃活人心脏了,且是活蹦乱跳的那种,它们许久没有开荤,我想,你们上峰的心脏就是最美味。” 死士闻言惊惧地握紧双拳,奈何他的双手被死死捆在扶手上。 声音嘶哑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李婉挑眉一笑“我以为,你该是清楚我想知道的。” 第207章 记高帝小本本 天蒙蒙亮,许久未能相聚的夫妻雕这一晚撒欢不已,城外一处双层木制阁楼,一只信鸽从窗内飞出,信鸽还未飞离视线,放出信鸽的人便惊恐地发现一只通体发黑的大鸟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只信鸽擒住。 是鹰,不——不是,这般大的体型,恐怕是雕。 古籍中常有记载,鹰喜博击,悦意进取,雕生性懒慵,其不然,雕天性凶残,雄罴百万,倘若被其视为猎物,神兵将领也唯有一死。 雕夫一夫当关冲撞了阁楼门窗,跟随其后的雕妻品尝了口中美味后,愉悦地发出声声嘶鸣。 男人转身寻来宝剑,未待他将剑鞘拔出,完全不给他机会的雕夫张开尖锐的利喙,刺入男人的鼻梁,硬生生在他脸上凿了个洞,其手中的剑在雕妻的利爪下脱落。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雕夫叼着男人破顶而出,男人嘶声力歇的痛嚎在上空飘荡,又被雕鸣声盖去。 一夜破晓,隐藏在宁县的危险几尽拔除,直到天光大亮城内百姓才知晓昨夜两位大人府上的遭难,无不唾骂那些丧尽天良的歹人,要知道宁县近两年在知县及县丞两位大人的治理下,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百姓脱离水深火热的窘境。 昨儿夜里,与李府以及赵府住得近的人家不是没听见异响,尤其是李府隔壁的新邻居深怕被殃及池鱼,满府上下皆是一夜不敢入眠。 赵家昨夜里遭受的迫害最为严重,赵县丞夫妻俩秉性低调,府中下人奴仆不过几人,除了偷跑出来求助的一名婆子,家中奴仆皆因护主而丧命当场。 据说顺子带人赶至时,清剿完赵府内的死士,是在府中内院两个水缸中找到幸存的赵太太夏氏及其五岁的稚儿,其长女左胸被刺伤以致奄奄一息。 顺子二话不提当即让人将赵姑娘送至李府,经罗先生之手抢救了一夜,才将将保住了赵姑娘的性命。 正在百姓们对这些歹人身份猜测疑云之际,近百名衙役分别前往北西两城,将意欲逃离的洪主薄以及胡巡检缉拿归案。 这百名衙役是魏巡检临走前交于李怀江手上,前些日子李怀江为整顿两个镇子上被吐蕃蛮族宣染的风气,力压当地流匪作乱,并将从魏巡检手中接过的两百名衙役分别调至镇子;天还未亮,两边镇子上的衙役收到了李怀江的调度,当即各抽一半人手赶回县城。 当然,能够如此快的落定洪、胡二人罪行,在二人逃窜出城前缉拿归案,还得多亏了李婉里应外合的从死士口中获悉信息,更少不得夫妻雕的相助。 在此之前,李婉是怎么也不会联想到前朝余党身上,他们潜伏于滇州宁县收买官员,意图联手吐蕃侵食大盛边境谋复兴之举,狼子之心信不诬哉。 同时,李婉还获取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多年来一直藏匿暗处谋害柏舟之人,也正是他们,可就在李婉逼问死士说出柏舟真实身世之际,死士竟当场咬舌自尽。 气得李婉想鞭其尸,这算什么,就好比你在某艺某讯看热播电视剧,忽然弹出来一个窗口,要求你开通会员,又像你追着某部小说,看得正上头,突然作者失踪断更,反正让你抓心挠肺地得不到下文。 而那名上峰男子,被夫妻雕带回来之时,因鼻梁被戳了个洞,为保他的性命,李婉不得不让五虎去寻了罗先生拿来伤药。 只因此人不能轻易让他死了,其身份乃前朝宰相闵斯的嫡长孙,闵哲。 这条大鱼对于李婉和李怀江来说,浑身带刺,不易沾手,且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老李家担不起这般重的后果。 男子脸上一圈被缠了绷带,仍掩盖不其的跋扈脾性,几度叫嚣除尽李府满门。 李婉本想在其口中套出有关柏舟身世的消息,而闵哲张嘴便是不中听之言,要么直指柏舟为前朝逆臣之后,这些都不是李婉想听到的。 怒极之下,让罗先生配来了短暂致哑之毒,也正是当初他谋害柏舟使用的慢性毒。 唉哟喂,罗先生好想死,忙活了五六个时辰不停歇的他头发都薅掉了几根,好后悔当初选择了李怀江这条船。 同时,李婉担心此人与死士那般狠决,让人拿来破布将其嘴给堵上。 一夜未曾歇下的李婉在孙娘的搀扶下离开了密室,获取的信息总结如下。 邱家原属前朝皇商之一,多年来助前朝余党之便利,常年听从闵氏等余党差遣,送来的妆奁目的便是暗害夺取柏舟亲近之人的性命。 为免东窗事发过早,且近年邱家有意脱离余党束缚,最终成了个永不得翻身的弃子。 未料,邱家太太临死前获取了余党代表身份的重要信物,闵哲当机立断,选择提前实行计划。 闵哲此番密谋,便是收买了潘主薄以及胡巡检,意图将宁县收归囊中,慢慢侵食整个滇州的计划。 李怀江曾对潘主薄的评价是,此人惯会讨机取巧,草包脑袋无甚大的作为,能做主薄是他唯一的出路,只要踏实肯干至少能安稳途日。 然,草包潘主薄自命不凡,更是看出李怀江对他没有半分提携之意,眼看来年李怀江便迎来调令,而他在下头忙活了几年升迁无望,连李怀江身边的宋师爷都比之不及。 为此,潘主薄对李怀江心有怨恨不提,闵哲摸透了他的性子,以助他成为宁县一把手官员为条件,多次让其窃取宁县协助滇州城修建码头方案名录。 如果昨夜事成之后,闵哲轩会丢给其几个吐蕃顶包之人,以边境吐蕃蛮夷之帮谋害朝臣,而被他洪主薄联手胡巡检制服当场,让其向滇州上峰以及朝廷邀功,有了护城得利的好名头,再有朝廷无法及时派来任职官员,洪主薄自然而然暂替了知县老爷的职务。 协助其的胡巡检自当也成了新知县身边的得力干将,至于同样作为巡检的唐巡检为何未被拉拢,只因他们二人清楚,唐巡检此人性格内敛老实,指不定当场反驳还打草惊蛇,只待事成后,再拉拢一二。 所以,昨夜里分别在李府、赵府外纵火的衙役全是追随胡巡检的部下,当场擒获的衙役皆以逆贼之罪论处。 潘主薄和胡巡检虽属芝麻小官,可李怀江仅是地方知县,除了将二人的罪证往上递交,即便是地方知府、知州、巡抚也无权判处罪犯刑罚。 于是,当日李怀江除了将罪证递交于滇州知州,也秘密送了一封折子,以及密信回京城。 紧接着将潘、胡两家亲眷一同收押县衙牢房,等候朝廷刑部审批的刑罚结果。 送回京的密信具体与皇上交待了如何捷获前朝余党,此人现还关押在府中密室,李怀江只想皇上快些派人前来将闵哲领走,这类人物留在他们府中一趟,他们老李家便会多一分的危险。 虽有两只雕相助,暂且清理干净了宁县内外的余党,可时间长了,保不齐招来什么风浪,当下回想,若不是小舅子及时相助,他们夫妻俩能否安恙喘口西北风,都是个问题。 为此,李怀江小本子再次记了高帝一笔,他的小账本已经用了一半,只望日后这些账本能够替老李家后辈谋得皇室蒙荫之庇护。 第208章 顺子领兵出城 次日入夜,李府正院。 身穿粗布衫,顶着半张胡子的顺子,单膝拱手跪于李怀江和李婉跟前辞行。 李怀江起身握住顺子的手,将他扶起。 “叮嘱之事,方才我与你长姐已说了不少,此次边境吐蕃几欲挑衅起战,我等盼你凯旋而归。” “多谢姐夫。” 李婉亦跟着起身,微笑道“无论如何,三年之期必给我回家成亲,没得你儿子成了家,你却还是孤寡单身的。” 顺子当即咧嘴灿笑,点头应声,若不是有大胡子遮挡,再有近些年皮肤晒得焦黑粗糙许多,顺子以为自己的脸估计已经红透了。 今个白天,他已与那孩子相见,[父子]俩好生聊了会儿话,说实在的,便连他瞧着柏舟那孩子的长相,都差点以为柏舟是自己的亲子无疑。 仿佛与懵懂少年时模刻般相似,只是体质不如他这个做便宜老子的,还得需时常加以操练,为此,顺子已然有了周详的计划,若此次平蕃告捷重回山海关,定要仔细挑给几个哥儿挑选一名武学师父。 虽姐夫与长姐皆有意让哥儿们日后迈科举仕途,可好男儿没个真功夫在身,难免处处遭遇限制,若哪日再遇着险境,也足有自保的能力。 “好的,长姐。” 李婉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辰差不多了,我们送你出府。” “好的。” 顺子点头应声,在李怀江夫妻俩的陪同下出了后院,明昭跟着小叔和哥哥们在一进前院等着。 此次舅舅回来匆忙,又赶着走,除了白日里与他们说上几句话,都没能好好叙叙,孩子们难免心生不舍的。 尤其是柏舟,心心盼着见上一面的父亲,此番又将要赶赴边境,若战事真起,当定凶险万分。 思婳因卧榻养病,未能起身前来相送,罗先生这一日两夜基本守在舒梅院中,这院里除了思婳还有一个赵家的姑娘,唉,真真是难为死他老头子了。 三个虎与下头两个多年未见的弟弟也是说足了话,得知这两小子跟了李大哥夫妻俩享尽了福气,今年还要娶上媳妇热炕头,心里那个羡慕忌妒恨,话里话外全是酸味,仿佛活吞了一整颗柠檬果子。 李婉给四虎五虎相中的姑娘皆是滇州当地家境教养极好的,一位乃是县学先生的闺女,自小受诗书宣染,略懂文墨知书达礼。 另一位则是去年才迁至宁县的绣庄掌柜家的姑娘,因着有李怀江这位县老爷在其身后撑着,四虎和五虎在这两未来岳家眼中也算是香饽饽,自是愿意将闺女嫁与他们。 再有四虎五虎得李怀江帮扶,入了李氏分支族谱,分别给他们起了新名字,李奇和李遇,身份体面样样都不会差。 日子李婉已经看好了,今年十月初一便是个极好的吉日,两对新人同一日办喜事,也是凑个热闹。 说起聘礼,四虎和五虎这些年攒下了不少银子,除了李婉和李怀江每月分发的月例,以及偶尔得的赏银,再有宁县庆丰行商铺二人当初都拿出了仅有的银钱入了小股,当下也能分到不少的银子。 去年滇州分行二人也同样又添了一股,这种跟着赚银钱的机会他们怎可错过,除了分别给自己置办了体面的聘礼,再有李婉给他们备的一部份,两人还在县城都买了套小宅子做新房。 所以,不怪前头三个虎话酸噎人,想想他们在军营多年虽学到了不少看家的本领,说到娶媳妇,只能昂头望天。 顺子接过大虎递来的包袱系在肩上,里头装的是盔甲,让他们换衣出城便是李婉的主意,昨夜他们入城时夜已深,除了几个守城的衙役并未引起他人注目,为确保周全,李婉今日让府中奴仆给他们每人赶制了一身粗衣更换。 不多久,今夜负责守城的衙役便看见一行身穿布衣,肩系包袱的男子疾马出城。 “嘶,咱县城何时来了这老多骑马汉子?” “不知,许是前几日进的城吧。” 在衙役的窃语声中,一众队伍已扬长而去,独留月下掀起的尘土。 -------- 李婉回到后院正房,先是禀退了跟着的孙娘,只待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之时,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这一日夜发生了太多事,满府上下都没能好好歇下,此时她已是疲得很却半点睡意没有。 “你可还要到书房忙活?” 虽然事情已了,可后续收尾还有许多事情得处理的。 李怀江“不了,今晚好好补个觉吧。” 实则是担心他不在房中相陪,李婉也跟着一起熬夜。 “夫人可是担心关押于密室的人?我今日已密信禀了皇上,不多久京中便会派人前来将此人带走。” 李婉闻言点头,替李怀江把外衣脱了“我便是担心这人被押送回京后,会否胡言乱语,你可别忘了,柏舟当下的身份,已然是我们老李家的孩子。” 李怀江自是考虑到这一点,夫妻俩宽了衣后,李怀江拉着她到榻边坐下。 “夫人向来聪惠,怎的在此事上却着了他人的道。” 经李怀江这么点拨,李婉似是明白过什么来,眼眸微亮。 “你的意思是,我和顺子、柏舟的身份应不是那前朝余孽之后。” “是了,我怎的竟没想到,闵斯一心为主复国,其千万百计加害之人,务必是与当朝有着紧要联系的。” 李怀江欣然一笑,点头“此次,我们并不知那些潜伏暗害柏舟之人的身份,如下已知,也不难猜出一二,即被前朝余党视为障碍的,定是当朝被受器重的身份。” 说到此,李怀江不禁开玩笑道“或许夫人是哪位公臣贵宦的千金也不一定,这般说来,为夫这一世可能还沾了你的光采。” “呸。”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你越发惯会讨嘴,虽咱分析如此,却也得小心行事,免不得咱俩往好的猜了。” 她不求身世尊贵与否,在此生存之道,便是求得安稳方能长久,银子她可以赚,权力靠男人去争取,真正的母家是否得势有权,又与她何干。 再有,她与顺子自五岁起便遭难,焉能确保她的母家还在否。 第209章 两个夏的身份 这日早朝,高帝龙颜大怒,发了好一通的火气,同时也下旨命军政令即刻调度西南州及岭南州兵役前往滇州边关支援起战,再有从两度关益调派上万兵马,此次务必将吐蕃蛮夷打出屁来不可。 此番滇州差点出了大乱,若不是他那便宜妹夫处事得力,还不知会酿成何等惨重后果。 好一个前朝余党,竟有如此好的手段,多年来他一直查而不得闵斯大本营藏匿何处,当下有了闵哲这个人质攥于手中,何不故此运用一番。 只是,眼瞅着密信上吹得天花乱坠的夸赞之词,高帝腾升起来的火气,又被此逗乐了。 很好,李怀江倒是个不做白工之人,讨赏也不忘了先把他给夸高兴了,什么皇恩福泽,什么本朝能有如此圣明之主,盛世之道不久将至,那马屁拍得啪啪响。 高帝心道:呵,不就想从朕的手上讨几个得力的人手么,朕老早就给了他一批人,这李怀江莫不是以为仅凭他们夫妻俩的身份,能用钱买来这些好使的暗卫不成。 别以为朕不知,若不是老三那小子私自带兵进城相助,呵,也不想想,没有朕这位天子掩护,仅凭老三胆大妄为之举,落到朝臣们的朵中,够他这个小小知县喝一壶的。 高帝虽心里鄙夷,倒是心情畅快,喊来江德从隐卫营再挑出十人前去宁县,即便不看在李怀江的份上,也得顾着那丫头的安全。 说起那丫头,倒也是了得,不知打哪学来的本事,竟还私下养了两只雕,听闻那雕生性凶残,听了这丫头的吩咐一夜之间屠戮了十几颗人头,性子倒是像足了祖母的雷厉风行手段。 ------- 某日下晌,李婉在后院花厅制香,听闻了槐夏前来通禀,和名商户太太分别派了下人前来府中慰问一二,还问起李婉几时方便,想要亲自登门相看。 以往李婉好说话,毕竟有意与商户多往来,说笑间套些当下买卖生意之道,也好拓展自己的生意经。 然,自思婳事件起,她对这些人少了几分热情,只让槐夏一一去回了话,宛拒了这些太太们的好意,便说是身子抱恙不宜待客。 “仲夏。” 立在厅旁的仲夏闻言忙恭敬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李婉微微撩起眼帘,从香案中抬头看向眼前生得清秀的丫头,嘴角微勾,淡声问道。 “从前,我不知你与槐夏竟有这般了得的好身手。” 仲夏闻言,面容不惊不惧,温顺极的垂眸应声道“回夫人的话,婢子与槐夏自小便被家人卖与伢子,几经辗转确是学了些拳脚功夫,皆是以往跟着的主子命人所教,当下有福气跟随夫人身旁,婢子们自当护主子周全。” 早在李婉问话之时,在旁的孙娘眼眉也略略的动了动,以往她与夫人有所保留,怕让夫人知道太多,未免身份暴露。 那日她领着仲夏二人在舒梅院与死士相搏,实则是不能再瞒了夫人。 “夫人,奴婢年轻时跟随的一户主家因战事波及府中遭难,自此之后,婢子便也不得不勤加习武,以便日后自保的,以往未与夫人提及此事,是奴婢的错。” 李婉闻言一笑,“瞧瞧你,我不过是顺嘴一问仲夏,便是好奇她俩年纪还这般小,便有如此了得的身手,到底那日多得你们相护,府中姑娘才安保无恙,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怎的还能怪罪于你们。” 孙娘先是瞄了眼李婉的神色,没见不喜的,才稍稍松了口气。 “夫人与奴婢们说谢,便是折煞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护主子周全是我们应当的本份。” 李婉往香碗里添了一小勺的花沫,用手微微扇了扇风,闻着味道极是满意。 才抬头看向她俩,没好气地嗔了孙娘一眼“好了,便连你也与我说起这生份的话来,我自是放心你的周到,咱家本就不是大门大户,表面规矩做得就是,谁是真心我还是看得出来,在我面前,孙娘你便不必自践身份。” “说起来,或许也是我俩的缘份,打从第一眼见你,我便莫名的觉得你很是合眼缘。” 孙娘心里感激,同样也为之触动“奴婢感恩夫人的赏识。” 李婉回头冲其一笑,拿起香碗里调配好的香料,凑近孙娘“你闻闻看,香味可好。” 孙娘闻了闻,赞赏不迭“夫人巧惠,经您之手配制的香料,味道新奇淡雅,很是不错,比街上的香料铺子买的,都要好闻些许。” “铺子买的香料自然是好的,便是担心里头添了许多对人身体不好的材质,咱自己动手调制的焚烧起来,也能安心许多不是。” “夫人说的是。” 李婉想了想,再次看向仲夏道“日后,你与槐夏每日晌午后到舒梅院教几位姑娘习武,我虽不需家里姑娘习得多强的武艺,能够习得几套招式,做为防身也是好的。” 仲夏当即曲膝应声“是的,夫人。” 想必思婳自是没功夫学习那武艺,明昭这些年性子跳脱得紧,小丫头还总往府外窜,虽有暗卫跟着保护,习几套招式也是好的。 秋灵亦然,她有心将秋灵栽培成女掌柜,日后大些了定是要主张外头的生意买卖,常年在外与人打交道,且是个姑娘身份不免让人看轻,有武习防身最是重要。 李婉将今日调配好的几盒香料分别装好,让孙娘给舒梅院以及几个哥儿的院里送去。 家里人房中焚的香都是经由她一手调配,不怪她在香料上小心谨慎,毕竟某传看多了,那害人的玩意多是出于香料之上。 给姑娘房中调配的香料多以花香为主,而给哥儿几个调配的香料皆以果香,在滇州一到夏季,山林乡野里多是甜口的野果。 秋灵每日带人到山上采菌子都会给李婉摘回来许多,这几日小姑娘突发奇想,在山上采摘到罕见的菌子,便将那生长菌子的土壤一并挖回了庄子,说是留着菌子根部的土壤许是能人工培育出菌子。 李婉虽不懂这些,却也听说培育菌子的气温不宜过低,待入冬后,这些土壤离了那山林,埋在里头的根部早已腐烂,来年也不知能否生长出来。 于是便建议小姑娘将挖回来的土壤单独用筐子装好放在一间屋子里,冬日里也别让这些土壤冻坏,尝试用温室培植方法。 第210章 首饰铺子 思婳经过罗先生的悉心医治已无大碍,只是身体的抵抗力大不如前,还需仔细调理数年,倒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习性,偶尔也能跟随罗先生下乡上山采药材。 晃眼间便到了八月,订亲这日李府并没有大肆宴请,只请来了赵家前来作个见证,宴席依旧男女分席,即便是订了亲事,生活在一个府上的两小只还是得顾全男女大房习俗,仍无法同桌而坐。 订了亲事也算是名正言顺的过了明路,柏舟小伙子可劲的想着法子讨思婳欢喜,比如时不时便让书才往舒梅院送物件,女儿家喜爱的簪子钗子镯子不提,前几日还往舒梅院送了一株培植好的山茶花。 李婉每月给府里孩子月银用度只有五两的银子,柏舟恨不能全花在未婚妻子的身上,再有上回顺子将这些年军中发放的饷银全留给了这小子,李婉还听说柏舟用这些银子倒腾铺子转手赚差价。 据说连怀溪和铭笙见此也拿出自己以往攒的月银参股,三小只倒是会偷偷赚钱,只要不影响课业,李婉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铭意不是不想参股,只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月银方到手,就受不住城内美食的召唤,若不是这小子平日勤加习武,李婉真真担心他哪天吃成了个胖墩。 秋灵每日在府中上完晨课,便会到铺子或者庄子上忙活账目,庆丰行第一批菌子已成功售往各地。 小姑娘这两年在李婉身边倒是学了经商之道,主张订制了一批薄木礼盒,礼盒里装上品项好的菌子,按盒售卖可作为送礼的佳品,价格飙升几倍不止。 月初益商行的邹三爷特意为此来信,说是礼盒尤为受达官贵人喜爱,让庆丰行千万别将好物私藏,奈何品项佳的菌子每年仅两个月的生长期,还真需要人工培育才可做到有市有价的场面。 明昭这个守财奴虽没参与小叔兄长们的转手买卖,但她的小私库倒攒下了不少的银子,听雩风说起,每晚小丫头睡前都得把攒的银子倒出来数上两回才能安稳入睡。 时间飞逝,四虎和五虎也将新妇迎娶回家,如今他们都出府别住,而李婉身边除了五虎,十一也由暗转明,时常紧随李婉身旁。 ----- 凛冬飞雪,寒意漫天。 李婉在屋里烹茶看书,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殷氏时常过府与她谈天说笑,喝茶赏乐。 时间过得真快,魏家也迁走快一年了,身旁少了个说知心话的,倒是无聊得紧。 孙娘打帘子进来,见夫人手里虽拿着画本,可目光却有些呆滞地看着围炉上的茶碗,不由地微笑上前。 “夫人可是乏了,今个夫人晌午倒没睡多会子,要不婢奴伺候夫人您回里间歇着。” 李婉恍惚间回神,淡笑道“不必,也不是累着,便是觉得这冬日里,清静了不少。” 孙娘闻言一笑,道“方才奴婢特意去了姑娘的院子,姑娘还问起夫人您呢,要不让姑娘过来陪夫人您解闷。” “那丫头在我这也坐不住,听说明昭最近总黏着秋灵,秋灵上哪她便上哪。” 孙娘点头应是“正是,一刻钟前才随了秋灵姑娘回的府,许是到铺子上转了圈。” “也好,多跟着秋灵学了些生意上的事也是好的,对了,今年送回乡下的节礼可都备好了。” 孙娘忙应道“已经照着夫人您例的礼单备足了的,今年是怀城公子回淄州,夫人可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奴婢这便去让人张罗了来。” 李婉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怀城这次回淄州便不再回来,铭杰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开春便要生了,五叔该是也着急这小子的。” “对了,你不提我倒忘了。”李婉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就往里间去。 孙娘见状,赶紧跟上。 李婉拿出两套新做好的衣裳,是她今年闲时给李婆子和张姑父做的新衣,料子用的都是张秀才送来的好料子。 “这两套衣裳是给老姑和姑父的,你找块布包起来,让怀城一并带回淄州给他们二老。” 孙娘双手接过,眼瞧着衣裳上的针线脚细腻无瑕,便想起已故的老夫人,若老夫人还在世,姑娘这般有孝心的,定也少不得给老夫人做上几身衣裳。 “好的,夫人。” 说罢,便随了李婉出了外间,“夫人这般有孝心,姑老夫人定是高兴坏了,每年夫人都得亲自给二老裁衣。” 听着孙娘的话,李婉越发的想念起李婆子,这是她在这个世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长辈,也是出自真心待她好的长辈。 “老姑她老人家是个好的,待我与怀江都很好,我自是要尽到该有的本份。” 二人说话间,仲夏打了帘子恭敬的进了屋里“夫人,刘家太太给您写的信件刚送了来。” 这几年李婉一直没有断了与淄州刘氏的往来,自从被当家男人负心后,刘氏在母族的撑腰下接管了刘家几家首饰铺子,还逐渐新开了几家分铺。 去年刘氏有意在京城开设独立的首饰铺子,铺子开在京城亲近了与娘家的关系,再有京中出手阔绰的贵眷众多,只要铺子里的首饰好看便不愁没有生意的。 为此,刘氏诚邀了李婉入股,京城生意水深不迭,若背后没个达官贵权的支撑很难立足,在刘氏眼中,虽然李大人当下不过是七品知县,架不住日后升迁有望,且李家夫妻俩人还如此年轻,倒不如趁此绑定了李家这根大腿。 李婉不是猜不出刘氏的心思,这门生意她倒极有兴趣,女人的钱最好赚了,她自是乐意加入。 同时,她还绘制了许多首饰花样夹带信件送至刘氏手中,果然,京城的铺子有了李婉绘制打造出的别致首饰,短短半年间京城的铺子赚得盆满钵满。 翠宝阁首饰铺子很快在京城打响了名头,贵眷圈中开始盛行首饰只戴翠宝阁所出,翠宝阁的首饰样式精美别致,且仅此一件,再也不必担心与别家太太姑娘撞头面的。 李婉接过信封拆开,信纸中夹带了钱庄票号的存根,是今年翠宝阁的盈收分红,瞅着存根上的数目,李婉忧怨的心思瞬间没了。 果然,银子是个好东西,包治百病。 第211章 升任正五品知州 新禧年第一天,孩子们纷纷来到后院花厅给李怀江和李婉拜年,四虎和五虎也带上各自的媳妇来到府上与他们拜年。 听了拜年的祝贺词派完红封,李婉把给家中下人准备的红封交给孙娘,让她与孟管家一同给府中下人们发的。 便连藏于暗处的每一位暗卫都领到一封,虽然红封里头的银子不多,每人二两,便是图个好意头。 最早一批跟着李怀江夫妻俩的暗卫今年是第二回领红封,而今年高帝送来的十人头一回领到,个个都觉得惊奇不迭。 小夫妻俩当下还不知,他们府里不只有这新来的十名暗卫是皇上派来护他们的,只知道有了这十名暗卫之后,喜忧参半。 喜便是皇家训练出来的人必定是好的,忧就是他们夫妻俩平常聊天都不敢提及过多敏感的话题,以往他们总是时不时回忆起现代两人间的怨恩趣闻。 万一被这些皇家暗卫听了去,指不定招了皇室的眼,反过头来将他们当成是妖精给活烧。 待人都散去,李怀江给李婉温了一小盅的清酒,眼见媳妇望着廊外的飘雪入神。 “夫人,可是在想老家的亲人?” 李婉收回目光看向男人,淡笑“自然是想的,我想若来看你能如愿调回北方,我便带着孩子回去看看老姑。” 李怀江给他斟了杯暖酒,淡然一笑“好。” 李婉闻言斜睨了男人一眼,“瞧你这样子,当真能调任北方不成?” 被问及的李怀江微微的呛了口酒,缓了缓才道“南方地界,去年朝廷重整广南地方官员调度,理应是不会再往那个地方调职,多半是往北方调度。” 李婉听了后安心了不少,“那便好,我别的倒不担心,谁让咱俩是一体的,即便你被调到海南,我和孩子们也只能随了去,就是南方地段相较北方的官不好当,你这几年眼瞧着都熬成啥样了,若不是我每日给你想着法子进补,你这小身板能抗得住什么事儿。” 新年头一天被嫌弃到的李怀江有些许的心梗,奈何媳妇是疼他的,若没得媳妇陪着,他怕也是熬不住。 “夫人说的是。” 便是希望皇上这回别再与他说笑,这几年自己交出的政绩仍算不错,不求调度富庶之地,只求别再往贫瘠潦倒这地。 开春后,秋灵到庄子比以往都要勤些,庄子暖房里的菌子培殖已然开始,去年采摘季小姑娘及庄子上的工人没忘了收集菌褶下的孢子浸在水中等待滋生。 凛冬前成功培殖出一批品项次些的菌子,有了经验,便待开春后重新培殖,等孢子分裂繁殖,再移至山上挖回来的土壤上,让菌子在生长的过程中得到更多的养份,其中每个步骤都得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会影响了菌子的发育。 庆丰行的买卖这几年逐渐扩大,在淄州与滇州两地打开了名头,当下每年的盈利相当可观,李婉盘算过了,不必再为孩子们的聘礼嫁妆发愁。 滇州边境也迎来了好消息,捷报已经送往京中,李婉在顺子捎回来的信件中获悉,这小子初次出征便立了大功,此次得与将领回京述职,便无法像上回那般潜至宁县看她了。 得知顺子一切安好,李婉便放心,看来顺子这条从戎之路还算顺畅,也算是替他自己与柏舟拼下了家业。 又是一年四月杏香,在李婉焦急的期盼中,朝廷给李怀江的调度文书已下,在文书旨意送达滇州当日,李怀江的眼皮是跳了整整一个上晌。 结果! 嗯! 很好! 皇上,果然很是器重于他。 李怀江看了看手中的文书,昂头望天半晌,心道,皇上,您当真不怕失了一位臣子的心嘛。 下晌,李府后院。 李婉好大一口茶水直接从口中喷出,连带着呛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福州?” 孙娘吓得赶紧来到李婉身后替其顺背“夫人,您当心。” 李怀江悠悠的抿了口茶,默了默才叹了口气,点头应声。 可不是那福州! 李怀江甚至怀疑,是不是魏宏那王八蛋给他下的套,他虽没有那本领,可他家的老爷子有啊。 李怀江此次连升两品阶,担任正五品福州知州职务,文书旨意让他次月赶往福州上任。 而李怀江此次调度,自然不忘扶持了赵大人一把,宁县知县将由赵大人升阶担任,下头的县丞和主薄朝廷已有了人选,不日便会来到宁县任职务。 这一个月李婉得着手打点府中所有事务,家中下人若愿意跟随,她便一并带走,有些在宁县已安了家的下人若不想离开,李婉便放还他们的死契。 然,府中下人都是极有眼力的,在府中当差几年,家中老爷的能力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自当是跟随了主家。 庄子上以及滇州两家铺子李婉一并交由李铭杰夫妻俩打理,暂且将李铭浩留在滇州助两人熟悉上手。 而府邸房契文书夹带在此次送到李怀江的密信中,李怀江将契书交给了李婉,让她将府邸处置了。 李府在宁县可算是豪华宅邸,以当下宁县的行情,少且卖到一千多两的银子钱。 李婉让人放出卖府邸的消息,当日便有几名宁县的富商前来递帖子相谈一二,李婉看了看这其中的名贴,有一家梁姓的富商在当地确实有些名望,曾经李婉与这位梁家的太太有过几面之缘,对方是个知分寸懂礼节的妇人。 李婉让人请了梁家太太过府一聚,二人言语间很快拍板落定,李婉以一千八百两的银子将府邸卖于梁家,梁家给钱很是爽快,李婉提前告知了对方,待他们走后府邸才能清出,梁家太太应笑不迭,直说不打紧。 四虎和五虎必定是带上媳妇跟随了李怀江和李婉,他们两家的小宅邸倒是都留给了在当地的岳家来处置,是留是卖由岳家作主。 虽此次李怀江到福州升任知州要职,可福州不比当初的宁县好到哪去,为此,李婉让庄子收了百担土豆,以及鸡崽鸭崽由今年从淄州来的另两名后生,李元挺和李元志负责寻镖队护送到福州。 府中教书的赵先生也随了他们一同前往福州,李怀江任命书下达次日,便特意寻了赵先生谈话,如赵先生愿意也可留在宁县的县学教书育人。 赵先生是什么人,历经两朝的人精,自然是不可能错过李府这根粗大腿。 赵先生愿随了他们一同走,自是最好的,到了福州也不必操心哥儿几个的学业。 最属最开心的是罗先生,要说罗先生为啥开心,只因福州气候能生长出许多地方长不出来的好草药。 本来李怀江去年便有意给宋之秋在宁县谋得主薄一职,可宋之秋婉拒了他的提携好意,只愿追随在其左右当差,做个无官无职的师爷最是能学到好本事。 且他还有私心,跟在李怀江身边,便等于让幼弟随了罗先生,今年在李婉的引荐下,罗先生收了宋之冬为第二位学生。 庄子上培育的菌子已开如冒头,秋灵本想跟着后面押送土豆的镖队再去福州,李婉却不放心她一个姑娘与一群大老爷们同行。 毕竟小姑娘已经十四岁,生长得亭亭玉立,不是李婉过于防备族中之人,而是这一路的远行,许多事情不得不防。 第212章 百姓送别 李怀江卸任知县举家迁离宁县当日,让他们夫妻俩料想不及的是,他们一行马车将将行驶没多会儿,外头稀稀疏疏地传来百姓们的欢送声。 坐在头一辆马车里的小夫妻俩诧然地撩起车窗帘子,顿时被外头的景象唬了一跳。 县城街道两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有的百姓手中还握着种地的把式,像是从附近村庄特意赶来。 “李大人慢走~~” “李大人,李夫人一路顺风~~” 他们不知的是,新任知县赵大人也领着一众衙役依依不舍的立在衙门前相送,望着大街上的百姓人群,赵大人眼眶都微微泛起了红来,抬起袖子微微遮挡脸庞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意。 李怀江对他而言,是上峰,是良师,亦是益友,此一别或许再难以相聚,赵大人深知自己能有如此造化稳坐知县交椅,少不得李怀江在背地里推了把手。 当然,他不是对自己三年绩考没有信心,当下大盛已不是早几年的大盛,能力优越者官员众多,他一个举人出身的主薄一步步爬到县丞已是不易,何能妄想有如今的大造化。 李家对他们赵家有恩,除了提携之恩,还有那救命的恩情。 思及此处,赵大人满腔的激昂的仰头望天,“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这边,先不提李怀江有没有被窗外街道上送行的百姓所触动,李婉已为之震撼出几分不舍离别之情。 回想三年前他们刚抵达宁县当日,街头巷尾破败不堪,路上百姓寥寥无几,凄凉的场面与当下的欢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都是李怀江三年来为宁县百姓所做的,也是李婉在其身后辅助的成果,有李怀江带领县城百姓脱离困境,再有李婉所创的庆丰行给予当地百姓生存的希望。 让往日那座潦困之城,变成当下鲜活繁闹之都。 李怀江或许会为此感到骄傲,可此时他的面容上却半点不显,倒是他一贯沉稳淡定的作风。 这时,一名身穿满是补丁粗布衣衫的婆子追上了马车,高高举起手中的竹篮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篮子用白面做出的烤馍。 “李夫人,夫人,这是老妇人一家子的心意,您收好在路上慢慢吃的。” 李婉讶异地盯着窗外追赶马车的婆子,下意识的让外头赶马的小厮放缓脚程,才含笑推拒婆子的好意。 “婆婆,您的心意我与夫君心领了。” “夫人,您莫要嫌弃婆子无好物所赠,这些年婆子一家承蒙夫人不嫌,回回婆子送到庄子上的粮食夫人都让人以实惠价格收取,夫人您惦着我们百姓的苦难,当年若不是有李大人与夫人的土豆相赠,婆子一家早便饿死在山野乡下,夫人您快收下。” 白面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何等珍贵的粮食,满满一篮子的白面烤馍足以见证了婆子对李婉和李怀江恩谢的诚意。 李婉眼见外头送行的百姓都在看着,让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子追着马车赶实在不妥,眼瞅李怀江向她颌首示意,李婉才微微扬起一笑,接过了婆子的篮子。 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折叠好没用过的新帕子,放到婆子的手中。 “婆婆谢谢您,这帕子是我与夫君给您的回礼,还望您别嫌弃。” 说摆,还轻轻的拍了拍婆子粗粝干裂的手背,每一条裂纹都象征着百姓日日勤苦的劳作所赐。 婆子大惊失色,不敢收下帕子“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您的帕子是何等金贵之物,婆子不能收了夫人您的东西。” 这时,李怀江侧身与婆子道“您送了我们金贵的粮食,小小回礼不足挂齿。” 得了李怀江的亲自发言,婆子顿时双眼眨红,感激不迭,连连点头。 “婆婆,您当心,别跟着车了。”李婉好意提醒 “好好好,李大人,夫人你们慢走,老婆子永不忘你们的大恩~~” 眼见婆子终于不再追赶马车,李怀江扫视到又有几名想上前来送东西的百姓,赶紧让外头的小厮加快脚程别停。 都说知县三年,白银十万,想他做了三年的知县从未图谋百姓之物,可不能临走当日给自己的履历添了一笔,虽百姓都是好意,架不住未来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大作文章的。 眺望着李家长长的马车队伍渐渐离去的背影,那名婆子爱不惜手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又怕自己的粗手划伤了面料。 这般好的物件,且是李知县夫人所赠,若是留给家中孙女日后作为嫁妆是极体面的。 攥紧帕子间,婆子发觉帕子中有颗硬物,不由的抬手抹了把泪,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帕子,顿时又被泪水糊了老眼,当即便冲着前头的方向双膝下跪。 “李大人,李夫人慢走……” 李婉在给出帕子时,悄悄在帕子中塞了一枚二两重的碎银角子,全当是买下了好心婆子所赠的白面烤馍。 怀溪与铭笙同乘一辆马车,两小子望着车外的阵仗无不对自家大哥[父亲]心生敬畏之意,心里更盼着,待日后他们学有所成考取了功名,亦要像他们的大哥[父亲]那般做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送行的队伍声势浩大,便连庄子上的工人们都来到城外相送,在人群中的李铭杰和李铭浩无不为此感到自豪万分的,他们的族叔倍受百姓们认可敬畏,是他们李氏一族何等的体面。 淄州知县长留村亦是收到了李怀江升迁调任的消息,李族长联同族老们再次开了祠堂请来了李怀河和李怀池一并为祖宗们上香。 李氏族学里的学子们听闻此等好消息,读起书来更有了精神头,他们家中的老子娘无不盼着自己家的小子日后也能沾上李怀江的光荣考回个秀才举人云云。 老李家七岁的铭丰倒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康砚多次与李怀池说起铭丰小子像足了铭笙那般,是个极有天赋的读书子,为此,李怀池除了与二哥忙活商行生意之外,更专注于培养儿子的,只望日后这小子能与他大伯那般给老李家光宗耀族。 --------- 滇州通往福州的路段并未完全修通,弯弯绕绕的行程足足赶了近半个月,好在这一年来李婉日日早起打太极锻炼身体,这套太极拳自然是跟老家伙罗先生所学。 话说,李婉多次套话于罗先生,只可惜老家伙的口风严得紧,愣是当听不懂她的试探。 在官差的护送下,他们的马车终于抵达了福州,在车内闭目养息的李怀江隐约听闻一行铁骑声响,一股子强烈的预感刺激得眼皮直跳。 来了来了,缺心眼的来了。 李怀江刚睁开眼,靠在其肩上睡着的李婉也醒了过来“可是到了?” “嗯,刚入了城门。”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 “辛苦夫人了。” “还好。”李婉刚醒,声音有些沙哑。 说着,便坐直了身子,抬手撩起车窗的帘子看了看外头。 福州虽不如当年淄州那般繁荣的景象,却也还好,毕竟依靠国土沿海边境,时常遭受对海战火波及,以至于福州常年发展不起来。 十一的声音从帘子外传了来“大人,魏大人来了。” 此时此刻,李怀江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个人的名头,牙疼。 然,十一的声音刚落下,隔着老远就听着魏宏那标志性的魔幻笑声。 “哈哈~~,老李。” 李怀江心里脏话连篇,昂头望车顶。 李婉见此,没好气地用肩膀撞了撞他“诶,你就这么不待见人家魏大人?” 李怀江眼神忧怨地睨着媳妇“咱家的好茶得收紧了,不必让人送到衙门。” 李婉:…… “瞧瞧你小气的,怎么说咱也得谢谢人家魏大人夫妇俩帮着置办这里的宅子,不然,你以为这些都是好办妥的。” 李怀江想想觉得也是,“那便少送些,免得他见着了,天天过来蹭。” 第213章 初到福州 魏宏特地领了几名属下前来城门迎接老朋友,想他得知李怀江调任福州那刻,开心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想必老李看见他,指定也是高兴坏了。 “老李~~,你搁哪呢?还不赶紧下来,哈哈~~” 魏宏翻身从马背下来,双手扶着腰带,迈着二五八万六亲不认的步伐朝马车走近。 第一辆马车停稳后,十一从辕座上跳下,极有眼力见的替李怀江打起了帘子。 马车内的李怀江深深的抽了口气,极力压住嘴角的抽搐,不情不愿地握紧了掌心中的手。 “你先带着孩子们回府邸,我晚些便回来。” 李婉瞧着他像是要去赴死那般的难受,没好气的忍住嘴角的笑意“好。” 方从帘子里出来,入眼便是一身武装打扮的魏宏,李怀江赶紧先翻两记白眼,深怕没机会表达自己的不满。 “魏大人。” “诶,咱俩啥时候那般客套了,我说老李,咱哥俩这缘份没谁了吧,想不到我又能在你手里头办事了。” 李怀江赶紧撇清关系“此话差矣,魏大人您可是军务总镇,我是文官知州,咱两当下不搭界。” 魏宏滋着个大牙上前一拍李怀江的小肩膀,差点没把李怀江胃里的隔夜饭拍出来。 “都在一个地方共事,你五品,我六品,我便是你手里头的兵。” 李怀江深呼吸,这老王八蛋想死也别拽着他一同死,朝廷官差还在此,胡诌个啥劲,牙更疼了。 这时,宋之秋也听闻了前头的动静,赶紧也从马车里下了来,到了福州他依旧是李怀江的师爷身份。 ------- 护送官差将李婉一行车队送到了福州新府邸,位于城西相较繁闹的街市旁。 这座新府邸是李婉在信中托殷氏帮忙置办的,福州当地的建筑与京中相差无异,大红朱门旁还开了角门,门前石阶两旁立了两只守门石狮气派非凡,廊檐两边挂了两个写了李字的油纸灯笼。 “夫人,到了。” 十一说着便撩开了车帘子,李婉探身从马车内出来,一眼就看见立在门前石阶等候的殷氏。 一年未见,殷氏倒没多大的变化,只见其神色激昂疾步上前。 “好妹妹,姐姐我终是把你给盼来了。” 在得知李大人调任福州那日起,殷氏别提有多高兴了,还没收到李婉的信件就已经提前帮李家物色好新的宅邸。 之后依照李婉在信中所托,从物色好的宅邸中挑了符合要求的一座三进式的宅邸,这套三进宅邸比滇州的大上许多,据说宅邸最先的主家是前朝有名的富贾,里头的配置都是顶好的。 “姐姐别来无恙。” 殷氏笑盈盈的与李婉双手紧握“好,都好着呢,这一路赶累了吧。” “还好。” “我瞧着也是,妹妹的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上许多,我还以为妹妹这趟定是乏得很,然,我当下见着,你是越发的精神。” 李婉莞尔一笑道“那是因着见到了姐姐,我才这般的有精神。” 这句话半点不假,殷氏待她与真心,她必然要回报以真心。 “婶婶!” 明昭与秋灵从后头的马车下了来,思婳也与孙娘从第三辆马车里下来。 殷氏瞧着三位姑娘上前,眼里全是喜意“昭儿,秋灵,婳儿,快让婶婶好好瞧瞧你们。” 明昭性子最是活沷,欢欢喜喜的来到殷氏跟前“婶婶,昭儿可想您了。” 李婉:…… “我瞧你是想你婶婶做的糕点吧。” 被亲娘戳破心思的明昭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便是想婶婶,才能想起婶婶做的糕点。” 殷氏被明昭的灵动逗乐,“好好好,赶明儿婶婶便给昭儿做了糕点送来。” 李婉“姐姐您可别惯着她,这丫头是光长岁数不长性子,越发的皮实。” “我瞧着昭儿便是欢喜,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真性情。” 殷氏说罢爱不惜手的握紧了明昭的手,这般好的闺女,若是她家的闺女,该有多好啊。 李婉眼瞧着大伙都已经从马车里下了来,赶紧张罗下人们打开府门。 府邸里一应家具殷氏都提前打点好了,还从自己府中挑了近十个仆人过府伺候着,便是担心李家这次来,原在滇州的奴仆没几个跟着的,倒没想全都带了来。 新府邸很是气派不过,入门便是百鸟缠寿石壁,一进广庭有水榭花园还配置了假山池塘,每一进都有四个独立的院落。 李婉安排了四虎和五虎带着各自的媳妇,以及宋之秋兄弟俩分别入住一进的院落,剩下的一套院子留给后头押送粮食来福州的元挺和元志住。 四个哥儿和赵先生依旧安排在二进的院子,新府邸二进有座不小的后院廊亭,正正好修葺给哥儿当读书的学堂。 她和李怀江带着罗先生还有三个姑娘分别入住里进的几处院子,因考虑到思婳当下渐渐大了,也时常跟随其师父采药制药,便单独让她住一套院子,明昭和秋灵住一套。 家里的奴仆们由孟管家安排住进前后罩房以及耳房,有了下人的张罗,只半日府中一切都打点妥当。 殷氏惦着李婉方落脚,不便打扰太过,闲聊了几句就带着身旁的婆子先回府。 魏家与他们家距离并不算远,只隔了两条街道,便是不如在滇州那会子串门方便。 -------- 李怀江半点不想今日就到衙门,他在心里掰算过日子,这两日从京中来的宣旨公公便到,此事他还未与媳妇提及,便是想给媳妇一个惊喜。 硬是被魏宏拽了到衙门,几名官员都候在衙门里头等着李怀江这位新任上司的驾临。 陈通判年近五旬,迎接李怀江时面容带笑,只一眼李怀江便觉这人日后相处得费些功夫,皇上的密信中有介绍了福州衙门里的官员简介。 据说陈通判在此地守了整整六年,最是有望坐上这知州官椅,奈何这一盼又得是三年,能看他李怀江顺眼才怪。 文推官,年约四十,倒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李怀江瞧着估计与魏宏这缺心眼的差不了多少。 周都事是最年长的,应是有快六十了,老人家面若清风,倒与他家中罗老家伙有几分相似的性子。 兵马指挥官曹大人没在,听说早几日下头一个县城出了乱子,曹大人带了一批人马紧赶着到县城平乱。 思及此,李怀江不住白眼瞅了魏宏两眼,这般好的表现机会,这缺心眼的咋没跟上,不知京中退休的魏阁老得知此事作何感想。 若不是背靠大山,魏宏迟早被人下套撸职,真真是个缺心眼的。 第214章 淄州聊县趣闻 李婉很是满意殷氏帮忙挑选的这套宅邸,尤其是里进广庭建了一条避暑的回廊凉亭,可看出殷氏很是用了心思。 当然,这座新宅邸花了不少的银子,毕竟福州的地势比滇州富庶,价格却也在李婉信中提及的范围内。 仲夏与槐夏领着几名婆子很快收拾好了正房,待李婉从孩子们的院里回来,孙娘已为她沏好了茶水。 “赶了大半月的路程,夫人可是累了,要不奴婢伺候你歇息,晚些灶房做好了晚膳,奴婢再喊您起来。” 李婉来到桌前坐下,接过热茶抿了口,笑道“倒也还好,眼看这时辰已不早了,便不歇了吧,不然夜里又该睡不着了。” 孙娘笑应“是。” “对了,晚些让孟管家给罗先生以及赵先生院里多拔两个人手伺候着,这两位年纪大了,一路来定是累极,尤其是罗先生,得挑机灵点的。” “是的,夫人。” 李婉想起被魏宏带走的李怀江,眼下福州倒不似当初的滇州那般紧要,想必很快便能回府。 这一路,男人比她还要没胃口,本就没几两肉的脸颊越发削瘦。 “晚膳让灶房单独给正房这边熬两碗鸡丝粥吧,随便烧两样小菜。” 孙娘这一路都没怎的近身伺候李婉,却也知道夫人和老爷路上没怎的能吃下东西,心疼不迭“好的夫人,奴婢这便下去吩咐灶房。” 李婉点头应声,目送孙娘退出正房,见仲夏手中拿了封信进来。 “夫人,张家太太给您送来了书信,送书信来的人还捎来了贺礼,其中有夫人您最爱吃的橘子,婢子已让人把橘子抬到后院放着了。” 李婉讶异地接过书信,竟没想到张家的信物来得如此快,这些年他们家真真是收了张家不少的好东西,虽然她也时常回了礼的,可张家这份情义却是难得。 “好,张家送来的东西你和槐夏看着分拣吧。” “是的,夫人。” 李婉拆开信件,蓝氏的笔迹绢秀雅致,言语亲切,三页纸的信件中先是恭喜了李怀江职务升迁的,再有提及一些湽州的趣闻。 其中一则趣闻与李怀江曾经的先生朱举人有关的,三年前李怀江一举中第开始,朱举人打着亲手教导出一名新科进士的名声,在淄州行走带风。 自是引来不少豪商重酬厚礼的款待,便是希望朱举人能够再出山指导家中读书子的课业,为此朱家亦算是拣了不少的好处,蓝氏偶尔上街遇到朱家夫人华氏,那通身的华贵气派装扮半点不输权贵亲眷,满头的金钗发簪简直没把蓝氏的眼睛给闪瞎了。 要说张家在聊县也是稍有名气的富商,谁人不得多给几分面子,蓝氏并不是那种爱拿乔的性子,见人均以和气相待。 未料想华氏仗着张秀才曾跟朱举人请教过学问,当街与蓝氏摆了好大一通的气势,不知华氏搁哪听到的消息,得知张家与李家一直有着联络,话里话外指责张秀才考了功名后不懂得尊师重道孝敬师长,反倒巴结上李家那么个泥腿子翻身的官令。 还说李家仗着当下有了官身,更是不把朱举人这么位先生放在眼里,逢年过节没个信件慰问便罢,还与商户之家多有往来收受贿赂。 华氏的这种话若是私下说来,蓝氏也便当作是耳旁风,可当街被这么编排还能得了,不说华氏的话损了张家,连带着给李家安了个重罪,抹黑了李怀江的仕途不说,还给李怀江扣了罪名。 蓝氏可没少在自家男人口中得知从前到朱家求学之事,更知道朱举人实则学问并不绰然,许多时候他遇着阻制的思路皆是李怀江有意无意在旁点拔开明。 自然华氏这般落了他们张李两家的脸面,蓝氏也没什么再给朱家藏着掖着的,当着围观众人的面撕破了朱举人的中庸,更让送了学子到朱家求学的人家,最好回家问问孩子可真在朱举人的指点下学到了什么玩意,接着掀出华氏曾在府中给李婉没脸的事。 同时也表明了,李、张两家本就交情甚好,平日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从未有华氏所说的贿赂,华氏无非就是见不得李、张两家没往朱家送礼而生出怨怼,至于为何不往朱家送,也不必蓝氏说明,围观的人群也都了然。 几句话语当即反翻转了场面,直接给了华氏没脸,这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一位豪商家的下人,这下人回头就把街上听见的事转告了主家。 豪商开始还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思,把家里的嫡长子喊到跟前一问,才知孩子每日到朱府多是被朱老爷关在书房中让其自己看书,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解之处才能求问,结果十有九次朱举人的解惑并不在根本,还不如县学里的先生给出的答惑让人明白。 好嘛,豪商这趟听下来还有什么不信的,敢情朱举人能考上举人是得了建朝头一回的科考制度松懈才让他轻松拿下的名头,大盛建朝初期头两回举办的恩科制度本就不够完善,加之朝廷急需用人,考题自然不如当下严谨苛刻,只有在京城吏部举办的春闱才较为严密,以至于头两回的恩科出了许多举人,到了春闱之即考上进士杏榜的却寥寥无几。 豪商当下便坐不住了,必定是不能再让一个中庸举人误了自家的孩子,倒也顾全互相的颜面,此事并未挑破了说明,只派人到朱家简单说了日后他家的孩子便不再有劳朱举人费心的,豪商转头给县学院的师长备了厚礼送去。 这样的事自然在聊县内是瞒不住的,不禁纷纷猜想其中猫腻,直到今年未能高中杏榜的一名淄州元子返乡,从其家中长辈那听说了街上的闹剧。 这名元子近两年也是在朱家求学问,其母没少为了他巴结华氏而遭刁难的,再有朱举人能不能教出好学问他最有发言权了,于是在落榜的悲愤中忿笔疾书,把朱举人与华氏的作为写成了画本子发给了聊县所有茶肆的说书人手中。 短短几日,朱家不可谓是不热闹,有些人家倾其所有送学子上门求学的,更是咽不下这口气,据说华氏一日上街显摆被几名学子家的亲眷围着好一顿打骂。 蓝氏听了家中奴仆回来学的嘴,顿感大快人心,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家送孩子上朱家求学,那些以往与朱家走得亲近的人家更是避如蛇蝎,朱举人曾靠着几名豪商合伙经营的产业也被断了,其与华氏共育的两个儿子也在这个时候被人下了暗套染上了赌瘾。 接连不断的有赌坊上门讨债,为了还清赌债,宅邸都给卖了,却没想染上了那可怕的瘾子,哪有这般容易改邪归正,朱举人走投无路之下,便连乡下庄子田地都用以还债。 其住在乡下庄子的前头娘子本就是个狠得下性子的,当下朱举人为了华氏所出的两个败家子,回头来迫害她与儿子,哪有不气的。 之后的事,便是蓝氏与其他富商太太谈天说笑时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朱举人的前头娘子因气不过,用刀砍伤了华氏,虽然人是救活了,倒也是废了。 这位前头娘子本就对华氏有夺夫之恨,后又因着华氏生出来的狼崽迫害得她们娘俩没了活路,所幸都豁出去。 至于后头朱家人如何,前头娘子有没因此受到重罪,蓝氏便不得而知。 李婉看完信件不禁唏嘘地笑了出声,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若不是蓝氏果断当街掀穿朱家丑事,李怀江还真会因着华氏几句疯话染上官司。 第215章 福州情势 孙娘领了李婉的交待,亲自挑了几名机灵的仆人送到赵先生和罗先生的院子,回到后院恰好看见两名仆人抬了一篓筐用秸秆盖于面上的橘子。 当下这个季节的橘子表皮翠绿味酸,橘子性寒,老爷最是担心夫人吃起来没个顾忌的。 正好见着仲夏在旁张罗着仆人将橘子送到侧房存放,于是道。 “捡一半放侧房即可,剩下的送到五姑娘院里吧,五姑娘前些日里还说要给夫人压橘糖饼的。” 仲夏闻言当即点头应声“好的,孙妈妈,奴婢这便去找来篮子挑捡。” 孙娘满意地含笑点头,正准备往主院迈去,槐夏疾步从前院而来。 “孙妈妈,京城来的宣旨公公刚到咱府上来了,还请夫人以及家里的主子们一同往前院接旨的。” 孙娘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便明白京城来的圣旨内容,当下老爷是正五品官身,按本朝加封律例,夫人便是正而八经的官夫人,该是赐予诰命加身。 主院,正房,李婉刚把蓝氏的信件收好,就听闻孙娘来传话。 京城来的宣旨公公? 李怀江不在府中也不知他们家会迎来什么样的圣旨,李婉让孙娘派人到衙门把李怀江喊回来的。 孙娘扶着李婉的手缓步往前院去,脸上喜笑盈盈的“夫人莫急,孟管家应是已经打发下人到衙门给老爷传话了。” 李婉闻言点了点头,家里孩子们也都得到了消息,带着贴身的丫鬟小厮纷纷往一进院来。 孟管家虽然头一回面见皇城来的贵人,却也招待得妥帖,先请了宣旨公公到一进花厅歇脚喝茶的。 很快,李婉领着孩子们都到了一进院,那名喝着茶水的小公公当即恭敬地从椅子上起身。 只因,来前师父就交待于他,千万不能在李家太太面前拿乔的,便可知皇上看重李大人的能力。 “洒家见过李夫人。” 李婉一扬落落大方的笑容,客套道“公公有礼了,今日咱府中上下方才落脚,许多事情还未打点妥当,事先未知公公登门造访的,怠慢了公公,还望公公见谅。” “唉哟,李夫人这话便是折煞了洒家,应是洒家托了李大人和李夫人的福气,才能领得这顶好的差事。” “公公客气了。”李婉眼见家中小子姑娘都来齐了,于是道“还请公公稍等的,妇人已让人到衙门通知了我家老爷。” 小公公连连笑着恭维“李大人不愧是圣上赏识的朝廷命官,还没歇会子的便已急于公务,真真是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好官爷。” “不过,洒家今日前来宣的圣旨是给李夫人您的,倘若李大人忙于公务,洒家便也不好多加叨扰的。” 李婉:…… 给她的圣旨? 李婉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忙领着后头好奇张望的孩子们来到摆好的香案前跪下。 院中的奴仆也跟着孟管家一并跪于主子身后,听说是颁给主母的圣旨,府中人无不欣喜期盼的。 “民妇李氏,领府中家眷磕谢皇恩。” 宣旨公公脸上盈笑,一扬手中拂尘,从袖笼中掏出一圈黄帛,双手慢慢撑开圣旨,拉着尖锐的调调高声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敕日,福州知州之妻李氏字婉,勤勉内则,性行温良,兹特赠尔为正五品妇宜人品阶,赐品阶礼服,敕命宗明十二年,钦此。” 李婉:…… 宜,宜人……,她被赐了诰命?还是五品宜人。 李婉可谓是被这圣旨砸得脑袋嗡嗡的,好在并没忘了谢恩念赏,府中孩子和奴仆们听闻李婉受封五品宜人,个个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喜意来。 “臣妇谢皇上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婉领着一众人磕首谢恩,紧接着在孙娘的搀扶下起身双手接过黄帛,抬眼就见公公示意身后两名官差将托盘呈上。 两个红木托盘里各放了一套礼服,其中一套是李怀江的正五品官袍,上头还摆了乌纱官帽,另一个托盘上的是一套精美四季花图案的礼服,应是她的宜人服饰。 “谢公公。” 李婉示意孙娘和仲夏接过托盘,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荷包装有一张百两的银票,是李婉常年带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虽然百两的打赏过于贵重,方才她一时情急没想起备打赏的银子,只能忍疼大出血一回了。 宣旨公公捏着手中瘪瘪的荷包,眼里脸上全是欣喜之意,知道里头装的是银票,那便是五十两起步的。 这趟差事虽苦了些,回报却是高的,没枉他这一路被马车颠得肺疼。 “李宜人客气了,那洒家便不再叨扰了府上安置,这就赶回京城宫中复命的。” 李婉点头道“辛苦公公了,让夫人送您。” “宜人留步。” 小公公可不敢托大,忙制止了李婉相送的脚步。 李婉明白其意,示意孟管家把人送出府的。 ------ 待宣旨公公和官差们都离开后,几个哥儿和姑娘们围着孙娘和仲夏,便是好奇五品官袍和礼服,尤是姑娘们忍不住吱吱喳喳的讨论起宜人礼服的美来。 李婉忍着滴血的心疼,算是百两换回来的礼服,能不美嘛。 李怀江赶回府的时候,一进院已经散开了,李婉已经让孙娘她们把两套服饰送回正房搁置。 见李怀江回房,正好槐夏已经把灶房备好的粥和小菜送了来,便示意他过来坐下吃饭。 “你怎的也不事先与我说,皇上还给我赐了宜人。” 为此,李怀江觉得自己给媳妇的惊喜被魏宏那缺心眼的给搅没了,只能装作自己也不知的样子来塘塞。 “这是好事,夫人您有了诰命加身,日后在这福州之地,谁家太太不得给夫人几分面子。” 李婉想了想,觉得也是,心宽了,于是拿起李怀江面前的碗亲自给他舀了大半碗的鸡丝粥。 “这段时日你也没吃好的,胃指定是受不得,咱家即已安定在此,日后即便忙于公务,也不得耽误了正餐的。” 李怀江心里暖暖的,接过碗“好的,夫人。” “对了,咱们离开滇州前,罗先生在乡下收了半张的野象皮,他说这野象皮最是能治胃症的,待他制好了药用,便给咱送了来。” 李怀江喝了两口粥,点头“好,老家伙为了咱府内上下也是煞费苦心了。” “知道便好,日后别总是气他老人家,万一把人给气跑了。” 李怀江挑眉一笑,给李婉碗里夹了她爱吃的小菜“都听夫人的。” “对了,你今个便到衙门,这里的人都见着了?” 李怀江点了点头“嗯,福州情况近几年也得了改善,只是对海的流寇朝廷一日不除,福州再难往好的更进。” 李婉听了,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讶异“原来,对海的历史这么久就遗留了。” “连着两朝海上作战势弱,一直未能有更好的对策应付对面的寇匪,才让他们更有恃无恐的多翻滋忧沿海领土。” “虽然朝廷近两年来从两南军营调度兵力前往沿海镇压,如水军战力无以复起,对面的弹丸之地将永远威胁福州海运发展。” 李婉点头赞同李怀江的观点,福州唯一的优势便是海运,看来李怀江这三年又又又得秃脑袋了。 第216章 老李家的新商号 昨个夜里,罗先生特意让李怀江和李婉到他院里商议有关福州地势发展前景,二人起初还有些缓不过来劲,从前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的老家伙,怎的关心起当地发展。 其不然,罗先生拿出一百八十两积蓄交由李婉,要求李婉在福州多置办一座庄子,用以种药材,这钱便是他入股的。 说是福州气候最是适合种植黄参、白术、当归、茯苓得珍贵药材,也正是因此他才乐意跟来福州。 李婉低头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地看着手上的银票和碎银,上回罗先生收象皮花掉的二十多两,她都给添上了,怎的他老人家还是这么穷? 以往每月她都安排府里给罗先生拨二十两月用,再有去年赵家为答谢其救命之恩送来的好几十两,平日里吃穿用度全不用他老人家费心,即便是到外头采药,李婉也会单独给跟随的下人银子替老人家打点的。 罗先生眼瞅着小夫妻俩的愕然,尴尬地抬手捊了捊稀疏的短胡子,“那个…,可是嫌老夫的银子给少了?” 李婉恍然回神,把手上的银票和碎银推回给罗先生“没,我怎的能这般想先生呢。” 李怀江嘴角抽抽,睨了眼媳妇口不对心的模样,笑道“先生,您老便不要与我们夫妻打趣,您的钱我们怎的能收,即然先生想置办庄子种药材,婉儿明个便着人去办,到时庄子的盈收您老人家分一半就是。” 李婉点头道“夫君说的没错,您在我们夫妻心里就跟亲长辈一样的存在,孝敬您是我们当做的,届时药材庄子还得需您老人家亲自指点的,怎能让你费了神力,又花钱呢。所以先生您这钱留着傍身,庄子的事便交由我们小的去办。” 要说不说,罗先生听着小夫妻俩客套话心里舒坦不已,笑眯眯地瞄了他们两眼。 “可当真不要?” 紧接着,老家伙高兴的把银子塞回思婳给他做的荷包里。 抬头见二人憋着嘴偷笑,当即挑起眉头赶人,“好了,既已说定便就这么办吧,时辰不早了,老夫得歇了。” “好的,先生。”李婉含笑会意起身 李怀江本来还想与老家伙唠几句,最后被罗先生嫌烦地挥手赶走。 仿佛害怕极他们夫妻反口夺了他那银子钱,出了罗先生的清风院,李婉忍俊不禁笑了出声。 “若不是先生还是我们认识的先生,我都以为他被夺了舍。” 李怀江无奈笑笑摇头,“许是年纪大了性格有所转变,晚些让十一把十三喊来,问问他平日里老家伙都把钱花哪了,我担心他有个什么急需不便与我们开口的。” 李怀江平日里虽嘴上不提,实则他比谁都要关心罗先生。 李婉点头会意,“好。” ----------- 次日上晌,李婉让四虎的媳妇麦氏,以及五虎的媳妇杜氏,还有秋灵一同来到后院正房商量福州分铺买卖的事宜。 今日一早,李婉便让五虎和孟管家一同到街上寻铺子,虽福州城内人员流动繁多,沿街的铺子倒有挺多是关着的,主要还是因为当地发展不济,近些年福州城的商户是来一批走一批。 麦氏自小与家父习得些许文墨,李婉计划日后福州的铺子以及新买的庄子账目,一并交由秋灵与麦氏打点。 五虎的媳妇杜氏打小跟随家中名师学艺,一手绝技般的绣艺是顶好的,所以李婉打算在福州分别开设一家绣庄铺子,以及成衣铺子。 绣庄铺子暂时招收几名绣艺过关的绣娘,绣出来的布匹除了摆卖,还可供应成衣铺子,或后期发展成熟了,绣庄铺子将开放招收学徒帮工。 至于成衣铺子,将由李婉绘制设计衣裳,她并不担心买卖做不起来,福州有不少的权贵家眷,其中镇守福州当地的韩亲王府便是当地最有名望的权贵之一,当务之急便是先把庄子和铺子落定了,才可一一实施计划。 届时两座庄子的用工,也可给福州城附近村庄的百姓带来些许营生的本能,李婉把账本账册交由秋灵与麦氏翻看,将自己这几年闲时绘制的衣裳样板图给了杜氏。 李婉尤其喜欢宋唐明制时期的襦衣衫裙,这类的设计风格在大盛是不多见的,甚至可以说没有,所以在滇州那会子李家孩子身上穿的衣衫,时常让见着的人看得赏心悦目。 “夫人绘制的裙衫真真是好看,咱们的成衣铺子开起来,定能招揽不少的买卖。”杜氏出自真心的夸赞。 “便是不知,夫人可是想好了铺子的名字了?” 李婉点头笑道“昨儿夜里倒是想了几个,绣坊铺子便叫锦绣坊,成衣铺子就叫巧意楼。” 李婉取的这两个名字便连一旁的麦氏听了都忍不住夸赞“常听我家当家的说,夫人心思巧惠,果不其然,绣坊的名字起得真是贴合寓意。” 杜氏道“是啊,我也觉着好听,锦绣巧意极是符合刺绣妆造的寓意呢。” 李婉莞尔一笑道,“那便这么定了。” 几人闻言连声点头笑意不迭,秋灵的心思更多专注于账目上,小姑娘像极了李婉,对买卖生意尤为上心。 早在两年前,李婉便写信于李怀河,让他在知县衙门重新申报册录一个商号,名为和祥商。 届时庆丰行作坊、粮铺,以及新开的绣坊和成衣店,都记于和祥商号旗下,说到底李婉的规划是要划清老李家与入股合作伙伴的关系,老李家的和祥商作为最大股东也方便管理旗下所有商铺的买卖生意。 虽然整个和祥商管制撑控在李婉的手上,明面东家则是李怀河,便是尽可能的少牵扯到李怀江的身上,以免日后有心之人以此大作文章。 绣坊和成衣店的布匹料子供应商李婉昨个便已想好了,有现成张家这条路子,何必再费心思,近些年张家布庄在江南以及广南两府经营都不错,上好的料子亦是层出新颖。 几人正低头商议着,这时屋外传来明昭欢悦的声音。 “娘~” 李婉抬头,就看见乔装成公子模样的明昭如欢脱的小兔子般窜进阁间。 孙娘把帘子给她打开,李婉一见明昭这身装扮,便不由地挑了挑眉头。 “娘~,小叔和哥哥们要去那马场跑马,昭儿也想跟着去,娘,昭儿想学习骑射。”明昭晃摇着李婉的胳膊 李婉直觉眼皮跳得紧,这丫头越大性子越是皮实,要说拘着她在屋里自也是能够好好学习那女工女红,却也总是向往外头的缤纷世界。 初到当地,李婉还未听说哪儿有马场的,于是便看向孙娘。 孙娘温声笑道“奴婢听说,福州城郊倒是有两处马场,皆是平日里守城将士们的操练场所,城南郊外的马场多是贵人喜爱聚集训马骑射之地,马场外有将士驻守,倒也是安全的。” 听了孙娘这么一说,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是魏家那小子约的家里几个哥儿前去相聚,即然是安全的,李婉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你即已穿成这样,我若阻了你不让你去,你便能乖乖呆在院里绣花看书了?” 明昭闻言讪笑地吐了吐小舌头,“娘~,您最好了,昭儿最最喜欢的便是娘亲。” 李婉嗔笑地睨了她一眼,看向秋灵“秋灵可要一同去,婶婶这便让人给你备了衣裳。” 明昭当即就跳到秋灵身旁,“对啊,秋灵姐姐也与昭儿一同去吧。” 第217章 城南马场 麦氏与杜氏很是喜爱明昭,心里都在想着,若是自己的肚皮争气,早些怀上孩子,便求菩萨先赐给她们一个这般灵动可人的姑娘。 秋灵一边的胳膊都快被明昭给晃脱臼,直呼救饶。 “婶婶,昭儿,我便不去了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与婶婶和嫂子们看账目的。” 明昭听秋灵不愿一同去马场,虽然有些失落,倒也很快释怀,在此之前,她心爱的小姑姑也才拒绝了与她同行。 李婉道“即然你秋灵姐姐不愿同去,你一个姑娘家虽跟着自家的兄长同行,在外头也得注意言行分寸,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滇州。” 在宁县李怀江一官独大,俗话说一县之官乃属土黄帝半点不为过,可在福州地界,权贵人眼众多,万一在孩子身上被人抓了老李家的错处,便就不好了,当下李怀江的官职只能简单保全家中人的安稳,仅此而已。 明昭无有不应的,“好的娘,昭儿都记着呢。” 明昭喜笑盈盈地向长辈们福了一礼,方才领着小厮装扮的雩风转身离去。 到底明昭的性子还是她跟李怀江给惯出来的,该是对这丫头严加管教才行,明明小时候是那般的巧乖听话,与她的大哥铭笙喜静的性子如出一辙,当下越大却越随了铭意洒脱。 李婉今早已让孟管家去寻了几名建工匠入府,府内的学堂修葺完事还需几日,便让他们几个小的快活几天吧。 李府,羽茗院。 柏舟蹲在院子中那盆从滇州带来的山茶树前小心施肥,书才在旁帮着打下手。 “公子,四少爷和几位公子邀您一块去骑马,你怎的不一同前去,听说是魏家的公子昨个夜里让人送来的请帖。” 为此,书才很是不解,他家公子有时候实在是安静得可怕。 柏舟细仔用小木条在盆栽土壤里戳几个洞,方便肥料的渗入,接而淡淡一笑道。 “今日罗先生给我更替新的调理方子,适药性未过,若我去了马场身子适应不来,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 书才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家公子果然事事想的周全,眼瞧着公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健朗,每日晨起习武也未曾躲过懒,书才希望公子身体快快好全,便就不需要日日服用那苦口的汤药。 柏舟施好了肥料,拍了拍手上的泥屑,见书才皱着个脸不知道在癔想啥,无奈地笑道。 “把盆栽移到有阳光的地方晒会子的,晌午再挪到阴凉处。” “是的,公子。”书才赶紧照做 这盆栽可是公子要送给五小姐的心头物,公子说了得养大些的,便要把山茶从盆栽中移植到五小姐的听雪院,他必须得仔细看好的。 柏舟从地上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喊出隐蔽处的暗卫。 “十七。” 瞬间,一抹黑衣身影跃入眼前,名号十七的暗卫立在柏舟跟前,双手作揖恭敬唤道。 “公子。” “姑姑这几日定是让五虎哥在外头寻铺子,你帮我关注五虎哥买铺子的动向,在府中新买铺子的附近若看着有合适的,当即与我报了来。” “好的,公子。” 当下福州城的铺子价格应是不贵,聪明的柏舟相信以他姑父的能力定是能够像宁县那般治理好福州,届时福州的铺子将大大涨浮,所以跟着姑姑的动向总是没错。 这次若在福州城买了铺子,柏舟不打算轻易转手,而是留在手中稳定收租银,他得趁这几年好好赚足了给思婳的聘礼,他可不愿日后思婳跟着他吃苦头。 唉,愁死他这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了。 ------- 城南马场 今日天气晴朗,风高日丽很是适合骑马,不少商贵人家的公子姑娘纷纷结伴前来马场游玩,马场外设来栅栏以及两名看守马场的城卫兵。 李府的两辆马车来到栅栏外,阿七从马车辕座跳下,来到城卫兵跟前掏出府中的名贴给他们查验。 两名城卫兵见名贴上显示马车里的人是新任知州老爷家的公子,当即恭敬的将门前的栅栏拉开。 马场里,魏寒在马厩里挑了几匹不错的汉马,示意阿不去马厩管理那去做个登记。 远处棚子底下聚集了不少商贵人家的姑娘,个个装扮娇俏粉嫩,言笑间不时用团扇半掩芙蓉,让人看去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其中,一袭粉白裙衫的姑娘眼尖的注意到远处的魏寒,当即便与同伴们说道。 “诶,我好似看见魏家的公子。” 她这声音一起,当即引来同伴们的张望“搁哪呢,我怎的没瞧见。” 又有声音说“我看见了,在那呢。” 瞬间,言笑嫣然的姑娘们连笑声都变得如小鸟般清脆得悦耳,都往魏寒方向看来。 与另几名姑娘站在一旁的青衫姑娘眼见她们觊觎魏寒的目光明显得让人恶心,眼底流露出一抹厌恶之意,耳旁却传来同伴的声音。 “切,真不知道她们高兴个什么劲,好似人家魏寒公子能瞧上她们似的。” “可不是嘛,也不掂量自己的身份,配不配得上魏家的公子。” 说话的分别是青衫姑娘身旁,陈通判家的小姐陈书琪,以及曹大人家的小姐曹玉蝶。 而被她俩围在中间的青衫姑娘是韩亲王府的二姑娘高幼薇,听了同伴们的嘲讽,高幼薇用团扇掩去嘴角的笑意,假意劝说。 “唉,你们俩怎的能这般说她们,弄得人家文姑娘都脸红了。” 高幼薇这话一出,瞬间引来陈书琪和曹玉蝶的嗤笑。 曹玉蝶笑言“幼薇姑娘说的对,不过一群野鸡之流,不值当咱幼薇姑娘降了身份与她们同处一块。” 陈书琪忙道“幼薇姑娘,不如我们到旁边坐着品茶,今日许是连老天都知晓幼薇姑娘要到马场来,气候比昨日还要凉爽了许多呢。” 被奉承的高幼薇很是受用地微微扬起了笑容来,她长相秀丽,加之扮妆得体,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场。 “好。” 眼看着她们三人转身到隔壁的凉棚底下,这边的几位商贵家的姑娘脸红得说不出话来,而方才说话的粉白裙衫姑娘是文家的小闺女,文彩君。 只见其偷偷的用手拧了自己的大腿,硬是让自己疼得脸色憋红,才比较合群。 唉呀,真是难为死她了。 前面几个人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人物,而与她一起的姑娘皆是福州商户之女,自是入不了那三位的眼。 今日出门真真是没看黄历,才与这三位撞了个正着,想走又不宜过于明显。 正想着入神,身旁一名同伴忽然指着入口处道,“彩君你瞧,又有两辆马车进来。” 文彩君闻迹看去,果然看见两辆马车进到马场内,便看见从马车里分别下来四个衣着新颖,样貌俊逸的公子。 第218章 明昭的马失控 明昭头一回见到广阔无际般的马场,马场内不少男子在纵情疾驰好不肆意,从前在滇州明昭一直没机会与哥哥们到乡下马场练习骑行,当下有福州她定要好好习得马术。 魏寒看见相约的人来了,当即牵着自己马儿上前,欢快地与李铭意击拳问候。 “你们可算来了,马我都给你们挑好了。” 铭意不客气地笑道“算你有心,谢了。” “怀溪哥,铭笙许久不见。” 铭笙淡笑道“不久不久,不过短短一年。” 怀溪眼眉一挑,双手背身道“你可别与我们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哥几个可没这般的想法。” 魏寒讪笑地拍了拍怀溪的肩膀“小样。” 说着,魏寒这才注意到两人身后的小尾巴,一身公子装扮的明昭仍如记忆中那般,如星海皎洁,明艳灵动。 短短一年,小丫头长高了,束在脑后的马尾也长长了。 “李明昭,你也来了。” 明昭闻言挑眉偏头睨着他“怎的,这里规定我李明昭不许来吗?” 还是那般的伶牙俐齿,魏寒低头噙笑“怎的能不行,李伯父当下可是福州城的一把手,谁敢拦了你的去路不成。” 明昭无奈的给他翻了个白眼,巧言令色。 虽然没得到李明昭的再次回应,至少也算说上话了,魏寒心情很好。 阿不与马厩小厮别分牵来了三匹马儿,明昭眼瞧着这马比她还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哥,你能扶我上马吗?” 铭笙向来宠溺自家小妹,“当然。” 可眼下只有四匹马儿,只因魏寒没想到明昭会来,主动把手里牵的马儿让给她。 “李明昭,我这匹给你骑,它性子温顺,以往我来都是挑的它。” 铭笙和怀溪听闻性子温顺,当即便帮明昭应下。 怀溪牵过缰绳稳住马匹,铭笙搀着明昭的小胳膊让其踩上踏脚,铭意见状也赶紧上前搭把手。 “昭儿,若是你害怕,二哥给你去挑匹小马驹。” 明昭咬牙吭哧吭哧地挪动上马背,费了老力总算稳坐在马身上,高兴地扬起一抹明媚的灿笑,却嫌弃地冲铭意皱了皱鼻头。 “瞧不起谁呢,我便要骑这匹。” 魏寒低头噙笑,示意阿不去马厩再挑一匹马儿来给自己。 高幼薇已注意到这边的场景,握着茶杯的小手不由地僵住,一双眼实在难以从那几个公子身上挪开。 不禁轻声问出“他们是谁?” 陈书琪的脸早已泛着红晕,小姑娘难免会对相貌俊朗的少年公子心生爱慕之意,高幼薇的问话让其不由一愣,连连垂眉摇头表示不知。 曹玉蝶则是立刻示意身旁的丫鬟去打探新来马场的几名公子身份,她也很想知道福州城何时来了这么几位养眼的少年朗君。 另一边的文彩君则是没那般好奇,倒也努力配合着身旁姑娘们的雀喜,想要合群实在是太难了。 明昭虽然向往兄长们那般自由骑行,可也不敢任性,毕竟她才刚刚学会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怀溪在底下给她牵着缰绳。 眼见两个哥哥和魏寒都上了马,明昭便道“小叔,你把缰绳给阿七牵着吧,让阿七陪我练两圈即可。” 候在一旁的阿七闻言立马上前牵过怀溪手中的缰绳,“公子您放心,姑娘由小的看着。” 怀溪含笑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小丫头,道“那你先练着,别急于求进。” 明昭点头如捣蒜,应声不迭。 “阿七,你牵着我往前走走。” “好的,姑娘。” 怀溪几人一上马背,当即便跟洒欢的野马般,四人欢快的较起劲来,比斗谁更快跑到前头的终点。 这边,曹玉蝶的丫鬟很快打探完消息回来,先与三位小姐福身一礼,才小声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打听到,方才那几位公子是咱福州新任知州李老爷家的公子少爷,头前那个慢慢骑行的是李府最小的姑娘。” 高幼薇听闻在马场中央靠下人牵行的小公子竟是个姑娘,眉头不由地微微拧紧。 “姑娘怎的这身装扮?” 本来还抱有憧憬的陈书琪瞬间褪去了红晕,一双眼里满是妒意,要知道她爷爷陈通判守在这福州城多年,该是最有希望晋升知州一职,却被莫明其妙来了个李知州顶替。 “哼,我听说李家满府上下都是泥腿子翻身,乡野丫头自是不如咱们这城里生养的知书懂礼,幼薇姑娘您瞧瞧那李家的丫头,穿成这样真是丢死人了。” “闭嘴。” 向来一条阵线上的高幼薇突然一反常态,轻声喝斥陈书琪那酸人的话语,吓得她不由从心底打了个激灵。 只见高幼薇满眼都是前头那白衣翩翩少年郞的身影,接着问曹玉蝶“那白衣公子,可是李府的大公子?” 瞧着他个子应是最年长的,相较起魏寒的意气风发,他的温文儒雅的气质更是吸引人。 曹玉蝶闻言撩眼看向身旁的丫鬟,丫鬟忙伏身道“那白衣公子是李老爷的幼弟,听说李老爷很是看重这位弟弟。” 丫鬟话音刚落,一抹红衣出现在了马场之中,只见红衣英姿飒爽,纵马飞疾如同天边飞燕般敏捷。 她怎么了来? 高幼薇原本冒着光芒的双眼瞬间笼上一抹晦暗,便听见身旁的陈书琪诧异地唤出‘郡主’二字。 曹玉蝶默默地扫了眼高幼薇不悦的神色,然后小声的问道“幼薇姑娘今日可是约了郡主前来?” 高幼薇当即敛起眸中不悦,露出一抹笑容来“估计是姐姐她听说了魏寒公子来了马场,所以追着来的吧。” 高幼薇说着有意无意地打量起身旁陈书琪的脸色,果然看见陈书琪快速地垂下失落的眉眼,心情莫名的畅快。 原来,心上人被人惦着心里这般难受啊,以往她心悦魏寒的时候,怕且也是这般吧。 陈书琪心里再不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谁让对方是郡主呢,她连高幼薇的身份都比不上,更何论与高幼茵的郡主身份所比较。 可是幼薇姑娘今日的表现很是奇怪,明明幼薇姑娘也喜欢魏寒公子来着,怎的当下却不见其生出半点的恼意来。 三人其中,曹玉蝶是最清醒明智的,只见其默默的端起矮几上的茶杯垂眸畅饮,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异样。 明昭慢慢练出了胆量来,已经不让阿七牵着走了,而是自己勒紧缰线驾着马儿在马场中央缓步行走。 阿七不放心的跟在一旁,被明昭打发到场边上。 “放心吧,我不骑快,自个先练着的。” 阿七不敢违了主子的意思,只能点头道“好的姑娘,姑娘若有事随时喊小的过来。” “嗯,知道了。” 明昭昂了昂下巴,笑应道,抓紧缰绳调转马头朝兄长他们的方向而去。 忽然,身旁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此同时对面马上的人手中的马鞭状似无意的打在了明昭骑行的马屁股上。 明昭骑行的马儿顿时受到了惊吓,嘶鸣声中高高的扬起前蹄,差点将马背上的小人给掀翻倒地。 “啊!!!” 明昭恐惧的惊呼声下,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扒在了马背上,未待她坐起马儿便像疯了似的往前头狂奔而去。 “昭儿!!!” 怀溪几人见状大为震惊,当即纷纷调转马头追去。 “小叔~,啊~~” 明昭已然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紧紧的抱着马脖子,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来,生怕一个不当心便被甩飞出去。 马场上惊险的这一幕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棚亭底下的贵女们无不纷纷提了口气,昂头眺望。 第219章 当场复仇 明昭的马儿失控,场边的雩风已经吓得脸色惨白,阿七当即快步追去,便连守在暗处的十九也都现了身。 骑行的几个哥儿中属铭意骑术最好,可还是逊色于魏寒,魏寒一马当先快追上明昭的一刹那,翻身从马背上跃起,运以轻功跳到了明昭的身后。 明昭只觉得身后一沉,有一根手臂紧揽着她的腹部,将她整个上半身提了起来,紧接着身后那人勒紧了失控马儿的缰绳。 受到束缚的马儿再度跃起前蹄,一声破耳的嘶鸣声后,才停止了挣扎。 待一切归于平静,明昭仍处于惊恐中,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直到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没事吧。” 魏寒? 明昭愣了半晌,似是不敢相信魏寒救了自己,直到怀溪几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冲其伸手。 “昭儿。” 明昭傻愣的伸出手,任由怀溪和铭笙将她从马上扶下来。 铭意也从自己的马背上下来,着急询问“可是吓着了?” 说罢,又冲马上的魏寒点头致谢“谢了,哥们。” 魏寒嘴角微弯“都是自家妹子,没什么可谢的。” 怀溪和铭笙听着魏寒当众说出这话,提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魏寒这话算是保全了明昭的脸面。 虽然明昭当下是以男儿身示人,保不齐日后被人发现的,到时魏寒近身搭救明昭的事,将会被人牵扯出来做文章。 十九眼见主子获救,趁没人发现之前再次隐入暗处,阿七已经跑了来。 “请公子恕罪,是小的没照看好姑娘。” 雩风快步跟了来,抹了把泪,扶着主子上下打量“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明昭好不容易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见雩风哭得惨兮兮的模样,不禁笑了。 “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了哈。” “嗯嗯。”雩风抹着泪点头 铭笙他们并不清楚明昭的马儿怎的失控,先前魏寒可是说过这马儿温顺来着。 “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惊到了马儿?”铭笙问 阿七方才在场边看得真真的,当即便扫视了眼四周“方才小的亲眼所见一名公子朝姑娘马背上落鞭子,才惊忧了姑娘的马。” 很快,阿七便在多名疾马的人群中认出那个黑手,那人被五六名同伴骑行围在中间,言笑间还不时朝这边看来。 望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无不是在向这边挑衅,铭意当即翻身上马。 怀溪和铭笙很快也反应过来,二话不提皆勒紧缰绳上了马,明昭眼见小叔和兄长都往那群人而去,不禁担心对方人多势众。 明昭正要回头向魏寒寻助时,魏寒已先一步调转了马头,只向阿七扔下一句。 “看好你家姑娘。” 说罢,便疾马追上怀溪几人。 明昭还是不放心,与雩风道“你回马车,把我的弩拿来。” “嗯嗯。”雩风不敢耽误,忙转身朝停放马车的方向小跑而去。 铭意骑行在前,扬起手中马鞭朝那名黑手的马屁股上挥去,然,那名黑手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反应迅速的调转马头窜离,而其身旁的五六名男子将他护在中间。 怀溪和铭意以及魏寒已然追了过来,魏寒眼见几名商家公子将那黑手护在中间,怒火顿生,勒紧缰绳疾行间抬脚将其中一名商户家的公子踹下马背。 “啊!!!” 那名商户坠落倒地,顿时痛呼出声。 怀溪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角子,纵马间瞄准紧护在黑手身旁的一名男子,中指与拇指弹出银角。 腰眼吃痛的男子慌神中惊忧了身下的马匹,反应过来控马时,已然失了先机,只见他被身下的马跃翻倒地。 铭意紧追在那名黑手身后,却被另外三名护着黑手的男子虎视眈眈的盯着,偌大的马场你追我赶的纵马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比拼马技,看得场边的姑娘热血沸腾。 先前骑累了到场边歇息的红衣身影从马背上下来,接过下人递来的水囊,其一身束腰红裳,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秀眉微扬,杏眼盈盈,同时也注意到了马场里的情况。 只见她灌了口水,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问一旁的丫鬟。 “和魏家小子一起追人的是谁?” 丫鬟真的好不想纠正郡主的称呼,外人都说郡主心悦魏家公子,其不然,郡主从来没正眼看过魏家的公子。 “听说是新任知州老爷府上的公子。” 高幼茵了然的点了点头,将水囊递回给丫鬟,饶有兴致地双手抱胸在原地看戏。 虽不明白马场里上演的是什么戏,总也比家中的戏好看,思及此,高幼茵不住扭头瞥了眼棚亭下坐着的高幼薇。 与此同时,高幼薇也正好看了过来,然高幼茵只是不屑地勾起一抹冷笑就将目光收回,气得高幼薇攥紧了袖子下的手帕。 铭笙眼看那三人不断夹击铭意,他本无意伤及无辜,当下也是气极地扬起马鞭打在一名公子的马背上,受了惊吓的马匹当即扬起了前蹄,失控般的朝另一个方向冲去,吓得马背上的人东倒西歪如何也控制不住马匹。 很快,雩风从马车里拿来了短弩,明昭接过将装了短矢的小包挎在肩上,牵过停在一旁的马匹。 “阿七,雩风,你们帮我一下。” 二人闻言大惊,阿七“姑娘,场上正乱,您万不可再骑行。” 明昭“放心吧,我只是找致高点。” 两人这才明白主子的意思,于是搀着她骑坐在马背上,阿七不放心,生怕姑娘哄骗了自己去,在底下将缰绳牵好。 只见,明昭熟练的装上短矢,右手控弩,抬起左手臂稳固弩把,对准那名被追逐的黑手。 高幼茵在场边见状,不由得觉着有趣,许久没见着这么有趣的场面,倒是新奇得紧。 明昭瞄准的方位随着黑手马匹的移动而移动,最后算准了黑手马匹的行动轨迹,快准狠的朝他身下的马屁股射出一箭。 “嘶~~” 马儿痛觉失控,高高的昂起前蹄,黑手一时控制不住,直接被马匹掀翻倒地。 “啊!!!”倒地的黑手惨叫出声 棚亭下看戏的陈书琪脸色大变地从软垫上起身,“哥哥!” 高幼薇和曾玉蝶也跟着起身,纷纷提起裙摆朝马场中央小跑而去。 铭意翻身下马,在那名黑手站起来之前,一脚踹到他的膝盖关节处。 另三名商家公子见准赶紧疾马前来,快速翻身下马前来搭救,然而,他们还未靠近,就迎接了魏寒的眼刀。 “你们可知,你们今天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被问及的那三个商家公子先是一怔,他们自然是不知的,毕竟他们与陈书光交好,家中在福州的买卖还得依仗陈通判。 魏寒嗤笑地睨了眼地上的陈志光,怀溪和铭笙敛眸微凛,只若他们敢再往前踏一步,便是与他们老李家作对。 “你,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名商家公子这才问出口 另一个道“你们可知,你们伤的是谁家的公子?” 魏寒他们自然是认得的,这尊不讲理的泼天猴他们惹不起,有陈家作依仗,其他人他们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李铭笙撩眼扫了他们,才冷声道“我李家昨日初到此地,却不知如何招惹了人眼,倘若让人以为我们李家人都是泥捏的,那便请上前来试上一试。” 铭笙此话一出,几名商家公子很快便理清了对方的身份,顿时吓得脸色一白。 他们怎的也没想到,陈公子方才招惹的人竟是……竟是新任知州家的公子,这可比陈家的官职更大,更有权力的人家。 第220章 郡主与明昭做朋友 铭意踩在陈书光的膝盖上,疼得陈书光怒目直瞪,龇牙咧嘴。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呸!”铭意恶狠狠地冲陈书光脸上淬了口唾沫,“凭你还敢跟小爷几个斗,怎的,我们哪招惹你了,以至于让你在我们身后下黑手。” 怀溪冷哼道“哼,今日我家是没酿成惨祸,如不然,你这条腿即便是断了,也抹不去我们老李家的怨恨。” 说罢,怀溪睨向那几个呆若木鸡,面如死尸的商家公子,“还有你们几个,我们老李家从不仗势欺人,可你们方才对我们夹击紧逼,即有那胆量做,当下便请你们报上家门来,这笔账,咱好好算算。” 魏寒冷笑道“不过是几个小门小户的商贾,以为背靠了陈家,以陈通判的势便能在这福州城横行霸道,从前小爷我看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铭笙听闻陈通判的名头,再看向地上的陈书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陈家的公子,很好。” “书荣。” 已然来到身旁的书荣当即应声,“公子。” “你即刻去衙门一趟,将马场之事一五一十的与我爹说明了,这事,咱小的处理不好,便让长辈们来处理。” 怀溪难得见铭笙在外头说那么一溜的言语,也不禁笑了“这般甚好,恶意陷害致他人危难,我想陈通判最懂怎么处量刑罚。” 怀溪这话一出,先别提陈书光,一旁的几名商家公子当即腿软,连声撇清了关系。 “李公子,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公子,是我们有眼无珠,我们并不意伤了你们,是陈家公子让我们这般做的,是他指使的我们。” 陈书光眼见从前的狗腿子着急与自己撇清关系,顿时气极败坏“好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待本公子事后如何——啊。” 铭意又往其另一根膝盖骨踹去,懒洋洋的掏了掏耳光,嫌弃极的丢了两个字。 “吵死。” “哥哥!” 陈书琪已经来到人群中,梨花带泪的要搀起地上的陈书光“哥哥,你的腿……哥哥……” 铭意几人见着三个眼生的姑娘加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这时,明昭领着阿七二人过来。 “你们,你们怎的能这般对人大打出手。”说话的是曹玉蝶 魏寒冷声反噬“怎的,你们曹家这是要替陈家作主吗?” 曹玉蝶被魏寒这声质问噎得一嗓,顿时脸色涨红垂下头去,不敢多话。 高幼薇先是看了眼情势,目光多往李怀溪身上打量,才温声问道“魏公子,这是怎么了?” 明昭眼瞧着这青衫姑娘娇柔作做的模样,不禁往魏寒身上瞥了两眼,见其一脸的冷然半点不为所动。 “高二姑娘,我以为你在看台上都是见着的,竟没想到高二姑娘眼神竟差如老妇。” 魏寒的话不禁让铭意差点憋不住笑意,同时也让高幼薇下不来台,顿时眼冒盈光好不委屈的用团扇掩了大半张脸。 “魏公子,你怎反这般说……” 明昭看得牙疼,再看下去指定得去洗眼,于是扯了扯铭笙的袖子。 “大哥,既然咱的仇已经报了,这便走吧。” 高幼薇不悦地瞄了眼明昭手里拿着的短弩,果然是粗鄙之人,“不知这位小公子手里拿着的,可是致陈家公子坠马的凶器?” 豁哦! 高幼薇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明昭手里的短怒,不过魏寒以及怀溪几人当即目光生寒的盯着前者,好比高幼薇再多说一个字对明昭不利,半点不介意多得罪一个人。 然,明昭却不介意地掂了掂手中的短弩,扬唇一笑,“没错。” 说罢,用短弩指着瘫坐在地上的陈书光“他的马是我射的,为何要射他的马,便向魏公子方才说的,高二姑娘的眼神真当是不好使啊。” “哦,不对,是时好时坏,能见着他的马是我射的,却见不着他先对我的马做了什么,您说我这话说得对吗?” 高幼薇没想到一个乡下出来的野丫头竟敢当众羞辱于她,一时间也忘了自持高雅的身份,端庄在外头的形象。 “你……大胆,竟敢对本小姐无礼,你可知本小姐的身份。” 明昭笑眸一睨,半点没有被其的气势唬到“怎的,难道高二小姐是宫中的公主不成?倘若您是,我李明昭当下便给你下跪磕头认错,如果你不是,那请别自持身份来吓唬人,都是人谁又比谁高贵了去,还有,我李明昭平身最讨厌的就是多管闲事之人,你想试试吗?” 李明昭说罢晃了晃手中的短弩,吓得高幼薇不住后退两步,又气极胸膛起伏不定。 明昭话音刚落,在他们身后传来清脆响亮的掌声。 很快,众人便看见一袭红衣高马尾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有认出红衣女子的纷纷恭身福礼问好的。 “郡主。” 便连高幼薇也不得不福礼“姐姐!” 高幼茵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反倒极其欣赏地冲明昭昂了昂下巴,双手背身,笑道。 “你叫李明昭,不错,本郡主喜欢你的性子。” 明昭:…… 眼前这红衣服的马尾姑娘是郡主,方才高二姑娘喊她姐姐,所以,先前高二姑娘的嚣张似乎有那么点本钱。 后知后觉的明昭却半点不后悔怼了郡主的妹妹,反正娘亲常与她说,做人最重要是开心,谁与你不痛快了,便要当场还回去,没得憋坏了自己。 曹玉蝶没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郡主会瞧上那个乡野丫头,垂着的眉眼微微闪过一抹晦色。 而抱着兄长痛哭的陈书琪已然恨红了双眼,怒瞪明昭,可当下这么多人在此,她又不能当面骂这个贱人。 “日后在福州城,有本郡主罩着你,你便是本郡主的朋友啦。” 李明昭受宠惊,哦不,呆若木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我?您是郡主,你要与我做朋友?” 高幼薇欢快地来到明昭身旁,将魏寒狠狠的挤开,“怎么,郡主就不可以有朋友了吗,日后再有阿猫阿狗敢欺负你,你便与本郡主说,本郡主替你出气。” 明昭面对没由来的喜欢,当真是有点无福消受,“呵~,郡主,我……我……。” 魏寒差点没憋笑出内伤“高幼茵,你今个没吃错药吧。” 高幼茵恶狠狠地瞪了眼魏寒,“闭嘴,再这般没大没小的唤本郡主名字,回头我与殷婶婶说嘴去,你可别跑到本郡主面前撒野。” 魏寒嘴角一抽“我真谢谢你。” 高幼茵说罢便一把揽住明昭的手臂,十五岁的她站在明昭身旁并没有高出多少来,“我方才看你用弩弓射得可准了,改日你能教教我吗?” 明昭不习惯的将手臂抽了回来,“呵~,郡主,我这雕虫小技何能入得了您的眼。” 高幼茵当即瞪圆了眼睛,满脸认真的道“怎算雕虫小技,本郡主说好就是好,难道你不愿与本郡主做朋友?” 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傻子才不愿意,有条粗腿抱,她李明昭脑子进水了才不要。 “小的谢郡主的赏识,能与郡主结交是小的福气。” 高幼茵闻言嘿嘿一笑,摆手道“在我面前,无需那般拘礼。” 说罢,皱着眉头看向地上坐着的一对兄妹“诶,你们还不走?不会是想告诉本郡主挨了两脚腿便断了吧,技不如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的,区区陈家还敢与新任知州李家比较,唉呀,简直是自讨没趣。” 被高幼茵这般当众落脸的陈家兄妹再也气也只能憋着,可这事他们心知还没完,以高幼茵这位郡主的品性,今日这亏他们陈家是吃定了。 第221章 明面受罚 入夜,李府。 今日马场发生的事情,几个小的还没回到府里,李婉便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陈家公子在马场公然对明昭下手,李婉怎能不气。 虽几个小的在马场已经给了陈家公子教训,但这事李婉自然不会就这么了了的,孩子的思想往往是通过家中大人所影响,不难看出陈通判对李怀江这位新任知州心怀不满,积怨已深。 李婉很欣慰家中几个小的在外头手足相护,可面上还是进行了严厉的呵责,要说他们家可是有皇上的眼线,此事若是传到盛京,保不齐他们家有理也会变得没理。 毕竟陈家的公子两根膝盖骨伤得可不轻,初到福州便发生伤人事故,陈家公子害人不成反害已,而李家则成了纵容家中子弟不知收敛,仗势骄横的对象。 所以,家中的三个孩子面上得受罚,便是处罚给皇上拔来的十个暗卫们看。 二进庭院,铭笙和铭意打得不可开交,一招一式,一拳一掌挥洒有力,而怀溪则被安排在一旁看着。 只见怀溪悠哉不迭地翘着个二郞腿坐在靠椅上,一旁的高几还放了盏茶碗,初夏夜间微凉,他仍打着个扇子,好几回两个小子都快打到他身上来,怀溪立马收起扇子指点道。 “诶~,铭笙方才那腿踢早了,瞧瞧都没踹上铭意。” 铭意:…… “诶诶诶~,铭意你拳头得抡圆了才得劲。” 果不其然,抡圆拳头的铭意击中了铭笙的肩膀,怀溪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嘛,好好打,我大嫂说了,打不够三个时辰不许停。” 铭笙:…… 二进院的奴仆下人无一人敢往这边看来的,路过时都低着头满是战战兢兢,生怕两个主子反手招呼到他们身上来。 柏舟啄磨着时辰差不多,让书才端着茶点来到庭院,眼看两个小子浑身早已汗湿,抬手间腋下的汗都能往旁边甩来,再看怀溪好不悠闲地抿着茶,不时用扇子挡住抛洒来的汗珠子。 “可是差不多了,我带了些茶点来,要不歇会子再继续。” 铭笙和铭意仿佛像看到救星般,他们早就累得快均不过来气,奈何娘亲说了,若谁打输便得罚半年的月银。 铭笙并不是不舍得半年的月银,而是担心哪日若见着有好字画,他囊中羞涩了可怎么办。 而铭意很简单,没银子就吃不着好吃的,吃不着好吃的,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怀溪一收扇子,摇了摇道“不可不可,还有半个时辰才到点呢。” 铭笙:…… “小叔,为何娘只罚我俩,而你却不必受罚。” 怀溪早已想通了这个问题,嘴角扬笑道“你都喊我小叔了,那我便是长辈,长辈在外头护着小辈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你们俩不同不同,还小,做事鲁莽可是会引来祸端。” 铭意:…… “小叔,这不公平。” 怀溪接过柏舟递来的食盒,边打开盖子,边笑道“诶~,此言差矣,我这不是也被大嫂罚着来盯着你俩对打嘛,快快快,别停别停。” 柏舟:…… “你就莫要再刺激他俩了,我瞧着你们仨都还没用饭,这茶点是大厨房新鲜做出来的,先垫垫肚子。” 怀溪嘿嘿一笑,拎起一口酥便往嘴里塞“可不嘛,我都饿死了。” 铭笙:…… 铭意:…… 小叔,你是真的狗,独食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书才已经给柏舟也搬来一张靠背椅,“公子,您也坐下。” 柏舟点了点头撩起衫摆坐下,笑咪咪地看着两个小表弟你来我往,要说不说,还挺有意思的。 怀溪一副气死人不偿命地将一口酥移到柏舟面前,“你也吃,咱府厨房做的一口酥还真不错,比外头买的都要好吃。” 铭意:…… 受不住诱惑的铭意一个分心,便被铭笙的拳头砸到了嘴角,唉哟疼死他丫的,大哥是半点不让他这个小老弟啊。 怀溪眼尖瞄眼,当即用扇子指着铭意笑道“诶诶诶,当心点,古人云,大丈夫莫要轻易为俗物分心。” 铭意:这是俗食嘛,这是美味的食物。 铭笙喘着气反驳道“古人也曾云,独食者难肥。” 怀溪“嘿,那古人可曾云,长幼有序,莫要论长者口舌。” 柏舟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好吧,两个表弟完败。 -------- 听雨院。 孟春小心环顾了四周,见没人发现才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雩风。 “秋灵姑娘特意让厨房做的一口酥,先前我已经让人往几个公子院里送去了,这份是给小姑娘的。” 雩风感激的收下食盒“谢谢秋灵姑娘。” 孟春点头催促雩风赶紧将食盒送进屋里,免得让外人瞧了去,夫人可是吩咐过了,今个几位公子姑娘院里不准送晚膳吃食。 而且夫人还不准秋灵姑娘和五小姐来看小姑娘,小姑娘正在房里罚抄百遍女训,真担心小姑娘遭不住。 然,房里的明昭正好好静静的抄写女训,她本就是个能静下心来的丫头,今日娘亲罚她,她自当愿意领罚,便像娘亲所说的那般,她一个女儿家怎可随身带了那伤人的武器。 而,明昭领罚,可心里已经琢磨开了,下回让五虎哥给她做一把更小巧的弩,不然带在身上太招人眼。 “姑娘,秋灵姑娘房中的孟春姐姐给您送来了一口酥,您先吃口东西垫垫肚子吧。” 明昭早就饿昏了,听说有一口酥点心,当即就放下笔墨。 “快快快,我都快饿死了。” 小姑娘自个打开食盒盖子,从里头端出一小碟子的点心,雩风忙到圆桌那给她倒来一碗茶水。 明昭咬了一口点心,灵魂瞬间得到了升华,太好吃了。 接过雩风倒来的茶水喝了口,示意雩风也吃“你跟着我受罚不许吃晚饭,点心咱俩分着吃。” 雩风虽然饿极,却也不敢多吃,感激的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小口的品。 明昭吃得开心,星目璀灿地笑问“好吃吧。” 雩风点头不迭,明昭又塞了一口,紧接着拿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快吃。” 知道丫鬟不敢多吃,便是担心她不够吃的,可她李明昭岂是那种祸及他人于不顾,雩风跟着她受罚,她自当也要体贴丫鬟。 正院。 孙娘将公子姑娘院里的情况附耳小声禀报了李婉,李婉闻言莞尔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正好李怀江从书房回屋,孙娘识趣地福声问礼,然后恭身退出了正房。 李婉从椅子上起身,上前替她把身上的官袍腰带解开。 “夫人,心情很好。” 眼见媳妇嘴角噙笑,李怀江也为之开心,道“看来平日里还是得多罚几个小的。” 李婉没好气地嗔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为何开心,怎的还扯到罚孩子身上了,他们固然有错却也不是大错,到底手足相护是好事,今日这顿罚便是做给旁人看的。” 李怀江“我自是知道夫人的心意,让夫人费心了。” 李婉把他换下来的官袍挂到架子上,转身问“陈通判没因着他家那儿子与你为难吧?” 李怀江牵着她来到桌前坐下,边给她倒了碗热奶,边道“他想归他想,日后两家做足表面功夫便是,公务上的事若想使绊子,何尝容易,夫人不必担心。” “我倒是不担心你们俩的较量,说到底他不过是你的下属,即便是皇上在地方用人制衡有度,我相信你也能轻易抽身。” 李怀江微笑道“夫人这般想便是好的,为夫不会让人轻易伤了你们娘几个。” 李婉点头握住他的手背“你只管顾全自己,府中的事我自有法子,你在前头不倒,我和孩子才有足够的立足的根本。” 于李婉来说,李怀江是她和孩子最坚实的后盾,只要他的仕途一切安好,老李家便能好;于李怀江而言,李婉是他不可或缺的部份,有她在,他便能安心的在前头为她冲锋陷阵。 第222章 魏寒讨打 翌日,羽轩院。 魏寒到来李府寻李铭意,因着头一日的事情,铭意暂时不愿见人,架不住魏寒好哥们的死皮赖脸。 直到魏寒看见顶着左眼瘀紫的李铭意,魏寒好险没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哈哈哈~~~” 铭意就知道,这厮见到自己当下的样子,指定取笑他。 毫不留情的一记大白眼,当真想把他踹出地盘,“笑够没有?” 魏寒强忍着笑意,越过圆桌试图伸手戳戳好哥们瘀肿的眼皮,疼得铭意直哈气。 “嘶~~~,要死啊。” 魏寒紧收回手,诧异“原来是真的啊。” 李铭意:…… 这厮不会以为他没事往眼皮子上涂抹颜料,气极一记左勾拳送上。 好小子躲得及时,拳头没落着实处。 “别生气嘛,你这眼睛不会是被你爹揍的吧?” 李铭意:…… 他是看出来了,这厮心眼忒坏,自己天天挨老子揍,便见不得他人好了。 “哼!” 眼见好哥们不愿搭理自己,这怎么能行,魏寒赶紧收起嘻皮笑脸。 “不就开个玩笑嘛,不会真因着昨日马场的事,挨你父亲揍了吧。” 魏寒再问出口,很好,又迎接了铭意几记白眼。 恰好此时,同院的铭笙从自个屋里出来,见院中石桌前坐着的两人,下意识抬手捂住嘴角。 眼尖的魏寒还是注意到铭笙嘴角的瘀青,全然不顾铭笙见到他就调头走的,三步并两步的追上去挡在铭笙跟前。 “不是,你们脸上这伤……,不会是自己揍的吧。” 聪明的魏寒好比发现了新大陆,很巧妙地惹怒了谦谦君子李铭笙。 便看见,哥俩互相打了个眼色,身后的铭意趁这小子还在幸灾乐祸,从身后一把箍紧了他的双肩。 铭笙微微扬起一抹笑弧,磨拳擦掌的给他一顿好揍。 “啊!!!别别别……,我不就开个玩笑嘛,还真打……啊啊啊!!!” 整个院里霎时传出魏寒杀猪般的惨叫声,守在院门前的阿不虽然担心主子被揍出个好歹来,却也知李府的公子是与主子闹着玩,但也替主子疼得直抽气。 实则,魏寒若真想躲,李家兄弟根本揍不了他,谁让自己是李铭意的好哥们呢,昨个是他约的李家哥们几个到马场才出的事,这会子不让他们出口恶气,日后怕且是不能好了。 -------- 后院,正房。 李婉静心在案桌前绘制裙衫样式,房门应声开启,抬头就见明昭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娘~” 小明昭见娘亲看来,立马露出讨巧的笑容。 李婉嗔了记白眼,垂眸于图纸上。 明昭见状,灰溜溜地将房门掩上,小心翼翼地来到案旁帮着研墨。 “娘~” 李婉头也没抬,语气淡淡“怎么,是又想出府?” 明昭吓得心头一记激灵,连连摇头“没~,没有。” “娘,您还在生昭儿的气吗?” 小姑娘偏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亲娘淡漠的脸庞,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水眸,不住卖起乖。 “娘,昭儿知道错了,昭儿日后再也不去那马场了,娘你便原谅了昭儿,好不好嘛。” 李婉斜眼瞟了姑娘那撒娇的小模样,终究是抵不过小棉袄的鬼马,嘴角浅浅露出一抹笑意。 明昭见状眼眸一亮,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若真的把娘亲气狠了,她只怕日后真的别想迈出府门一步。 知道娘亲在绘图,明昭不敢扰了娘亲,乖巧懂事地在旁研墨。 娘亲绘的裙衫真是好看,天底下就没有比她娘亲更聪惠的女人了,她长大以后也要学了娘亲,赚许多许多的银子钱。 “娘您最好了,昭儿最最喜欢娘亲了。” 要不怎么说,小丫头的嘴甜起来连她老子都抵挡不住,时常让人生不起半分的气。 “来找娘,可是有什么事?” 李婉将笔墨放下,撩眼睨她,而后转身往一旁的八方红木桌走去。 明昭一脸灿笑地跟在身后,贴心的拎起桌上的小玉壶给娘亲倒了一杯清酿。 “娘,您喝。” 李婉抿着笑打量了她两眼,拎起酒杯抿了口甘醇的清酿,家里的清酿快喝完了,给凌家新订的桂花酿许是还得一段时日才能送到福州。 明昭眼瞧着娘亲喝下酒,方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 “娘,昨日女儿忘了跟娘说一件事。”小明昭睁着大大的水眸,怯怯地竖起一根食指。 “说吧。” 就知道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还有什么遗漏了,事后再罚她抄写经文女训的。 明昭立马收起手指,犹豫着开口“昨日……昨日女儿在马场里,认识了一位叫郡主的姑娘。” 咳咳咳……咳!!! 李婉差点没被清酿呛过气,吓得小丫头当即噤声,赶忙抽出干净的帕子替亲娘拭去嘴角的清酿。 “娘~,娘您没事吧。” 李婉顺了顺气,抬手挡住了姑娘无措的小手“你说郡主?可是韩亲王府家中的郡主?” 明昭咽了咽口水,怯怯点头。 李婉瞧她这样,不禁怀疑自家姑娘昨日到底又惹了啥事。 便听闻小姑娘继续道来,“昨个郡主一个劲的拉着女儿,要与女儿做朋友,还说今日要到咱府上来,我怕郡主真的来,所以才来与娘说了这事。” 呼!!! 李婉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惹上权贵。 他们家才到福州,她和李怀江还没弄清楚当地的情势,福州当地有亲王驻守,即便李怀江如今是五品知州,却也得事事谨慎。 “郡主要来咱府上?” 明昭点了点头,“郡主昨个是这么与女儿说的,我便是担心郡主真的来,如果娘不喜女儿与郡主亲近,女儿保证不会与郡主再有往来。” 对明昭的表态,李婉甚表满意,自己教养出来的姑娘,分寸礼数都是合她的心意。 李婉将酒杯放下,淡淡地莞尔一笑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娘不会过多干涉你们交友,若对方是个好相与的,娘没有意见。” 明昭闻言立马扬起笑来,重重点头“嗯,昭儿明白,昭儿都听娘的话。” 说罢,又跟往常那般直往李婉怀里钻“娘,您最最好了。” 李婉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多大了,还撒娇。” 明昭小脸直埋亲娘怀里,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嗯,昭儿无论多大也是娘的女儿,昭儿就喜欢与娘亲近。” 李婉伸手将怀里的小人扯了开来,“好啦,一会子发髻该乱了,你不是说郡主今日有可能上咱府上来嘛,对方是郡主有身份在,你不得先准备着。” 明昭眨巴眨巴大眼,偏着脑袋似懂非懂。 李婉提点道“难道人来了,你不得给人备上茶点?” 经亲娘这么一提醒,明昭恍然大悟,立刻站直了身子福身一礼。 “昭儿明白,昭儿这就回院里准备。” 眼瞧着小姑娘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李婉无奈地直摇头。 性子还是毛躁的,平日里还需得历练,没得让人以为他们李府的姑娘性子不够沉稳的。 第223章 韩亲王府 孙娘回正院,正好与明昭擦肩而过,小丫头没忘了与之招呼。 “孙妈妈!” 孙娘眼里满是柔软,轻声提醒道,“姑娘,慢些。” “诶,好嘞。” 待孙娘进到正房,见李婉将案桌上新绘制好的图纸收到锦册中。 “夫人!”孙娘上前接过锦册 “事情都吩咐下去了?” 先前,李婉让孙娘到二进还在修葺的学堂里交待一番,家中哥儿、姐儿年岁渐大,不能再同一间课堂授学。 今早李婉特意看了里进的几个院子,挑了后花园一处凉亭,准备将那改造成姑娘授课的学堂。 至是姑娘的先生,李婉也是有计划在,麦氏自小与其家父习得书经文墨,文采亦是不错,足够给家里的姑娘们授学。 便让孙娘前去与修葺的工匠们商议,待二进的学堂修葺完工,就到后花园的凉亭进行改造。 “是的,夫人。” 夫人对家中孩子的用心,孙娘都看在了眼里,回想先前小姑娘来过正院,便随意问了一嘴。 “方才奴婢瞧见小姑娘来了正院,夫人可是还责怪于小姑娘?” 李婉笑笑,转身回到桌前,将半壶的清酿收起,拿出茶具和半罐子的花茶。 “那丫头的性子,便是我诚心与之生气,你也是瞧见了的,她总有千般法子让人消下气来。” 孙娘极有眼力见的上前将火炉上烧的开水端来,嘴角噙笑道。 “奴婢便说,夫人向来对府中公子姑娘表面严厉,实则都是打心眼里疼着的。” 李婉想起先前小丫头提及的郡主,便问道。 “孙娘,你可知驻守在福州城的韩亲王府,与当今圣上是什么关系?” 孙娘闻言眸光一滞,倒让李婉很巧妙地捕捉到其的异样。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问题?” 孙娘讪讪地扬起一笑,道“回夫人,皇家的事奴婢本不该多嘴,不过夫人问了,奴婢便斗胆把知道的说与夫人您听。” 当下正房仅有她们二人,即便暗处有十一他们在,李婉并不觉得自己问的事有多隐私,没必要回避的。 “据奴婢所知,韩亲王爷乃是当今圣上的嫡亲二叔。” 李婉用镊子往茶壶中夹了几片干花瓣,听了孙娘这话,大致也猜到圣上器重这位韩亲王爷,驻守在国土边疆的王爷,若没有两把刷子,想必福州的境况会比当下更为混乱。 对岛的流匪猖獗作乱,屡屡迫害沿海百姓的平静生活,以至于福州百姓流失惨重,加剧了福州难以起富的窘境。 “夫人,怎的会问起韩亲王府?”孙娘有意无意地观注李婉的脸色 李婉莞尔一笑道“没什么,先前明昭说起韩亲王府的郡主,我便好奇一问。” 孙娘听闻于此,又不由的叹了口气“奴婢多年前在前贵人府中做事,倒是从那贵人府中听了些许有关韩亲王府内的隐私。” 李婉眉头一挑,撩眼看向孙娘,她可不信孙娘所说的,她仅是从前主子言谈中听来的隐私,倒也没戳穿。 “可是方便说来。” 孙娘点了点头,小声的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说与李婉知晓。 韩亲王高戈是当今皇上高寅的嫡亲二叔,当年高氏一族领将讨伐,便是由高寅的父亲,先祖皇高赞主导。 先祖皇高赞的亲手足除了高戈,还有盛京城内的誉亲王高羽,先祖皇高赞的两位手足,最得力的莫过于高羽,高戈自小不擅兵马,只能留守于祖地照料打理家中庶物。 二十多年前太祖皇高承基,本是前朝名宰,后遭奸人所害下了牢狱,而前朝当皇却坚信佞臣,重用奸佞闵斯等人,无不加速国衰落败,从而引起国内动荡。 高赞得知家父在牢狱中含恨而终,为了复仇,也为了夺取宝座上那昏庸无能的狗帝头颅,很快便集结了大批反皇派将领,开启长达二十载的讨伐之战。 二十载的讨伐,不可谓不促使整个华夏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同样出现大批不同党羽试图分割华夏国土,为了主宰统一,高氏一族力争拿下整个国都山河。 高赞携妻儿及三弟高羽作为讨伐主军,留守于祖地的高戈照料家中祖母亲眷,多年后,高寅继承先父高赞主军一路征伐,却也未忘了祖地的二叔,建朝封爵才有了当下的韩亲王府。 当然,比之盛京内的誉亲王高羽,韩亲王高戈虽有了爵位,府中权势仅仅只有府兵两千余人。 高寅可不是其父亲高赞,许多事情他都看得清楚,当年祖母被叛军残害,年幼的弟妹又是如何在祖地被叛军掳走,要说高戈没有一点责任是不能够的,留守于祖地的家人,独独二房完好无损,是叛军仁慈,还是高戈有能耐,就让人不得而知。 却也念在嫡亲干系,给了高戈脸面,封了爵位后打发到了福州城,便是让其继续做个看守家门的王爷,倘若福州城因流匪沦陷,韩亲王府也便无需流存于世。 再有韩亲王府那不堪人的内庭关系,很是入不了皇上皇后夫妻俩的眼,当年高戈不顾及家中长辈的反对,娶了个不入流的寡妇入门为续弦,让高家为之遭人垢病。 高戈的原配夫人因生长子高堪难产而亡,便是因为高戈在外勾搭了个寡妇所累,未料想原配夫人逝去不过一年,高戈便急吼吼的要把那名寡妇迎娶入门,为此还曾受其父高承基罚跪祠堂一月,也无法改变其续弦寡妇的念头。 那名寡妇,也便是当下的韩亲王妃董氏,其当年入高家门还带来了个前头的儿子,成了当下韩亲王府的二爷,坐享韩亲王府的尊荣宠贵。 若不是原配所出的韩王府世子有当今皇上替其撑腰,被迷昏头的韩亲王高戈早起了废除高堪的世子位,立继子高唯为世子。 为此,皇上将韩亲王府的二千兵马权交由高堪所掌,还立了高堪所出的嫡女为当朝唯一的郡主。 高幼茵郡主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两岁时其母便病逝,高堪为了断绝继母董事插手于他们长房事务,立誓终身不娶,只念守护好唯一的嫡女。 皇后念高堪是个忠贞勇夫,也顾及幼茵郡主年幼丧母,几年前下了恣旨将京中世家严氏嫡女指婚于他。 当下的韩王府世子妃严氏性子敦厚,处事有道,即便生了个儿子,却也对幼茵郡主视若己出,幼茵郡主也因着有位好嫡母,才算是受到了良好的教导。 韩亲王府老王爷王妃在世,下头再有大房的世子夫妻二人,以及继二房,内里争夺不断,时时上演让人嗤之以鼻的内庭大战。 李婉这一通听下来,眉头是越皱越紧,心里想着,倘若世子夫妻二人没了当今皇上皇后的庇护,以那不好相与的老王妃董事的性子,世子夫妻二人以及幼茵郡主怕且是连骨头碴子都被啃没了,何苦来哉。 第224章 郡主驾临 不难看出,孙娘从前应是得脸之人,竟能得知皇家后院的许多隐私,想来,皇上真是为了李怀江煞费苦心了。 孙娘仔细的给李婉斟了碗花茶,眼瞅着夫人嘴边的笑意,瞬间背部陡升寒意。 先前她没与夫人提及先祖皇有一双儿女掳走之事,便是对夫人有所保留,皇上皇后的意思是待那些潜在的风险消除才认回夫人及三少爷,她自然不敢多嘴言说。 可夫人方才瞅她的眼神,还有那抹笑也让孙娘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过精细,精细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其身。 怪只怪她忘了夫人何其聪明,孙娘努力佯装镇定,伺候在旁不敢再多嘴。 李婉眼见她的不自在,淡淡地抿了口花茶,道。 “对了,倘若明昭说的郡主今日便上咱府上拜访,咱家也不能怠慢了郡主的驾临,孙娘你去吩咐厨房,做几样姑娘好吃的果子点心。” 孙娘垂眉顺目地温声应道“是,夫人。” 目送孙娘离去的背影,李婉端起茶碗又抿了口,心里不止是念及李怀江日后老实做名听话的保皇派。 还有下头的几个孩子,倘若真有那本事踏入官场仕途,也需警惕行事方可。 -------- 下晌,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李府门前,从马车里先下来了一名十多岁的女使,手中拿着拜帖敲响了李府门房。 不同于昨日的装扮,今日高幼茵一身鹅黄色软烟萝积棉襦裙,将她瘦小的身型包裹得玲珑有致,头上绕起的双丫髻仅用了几枚精致的珠钗作为点缀,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姑娘的水灵。 进了李府,不等李明昭出来迎接,高幼茵便大喇喇地领着身旁的女使,让其府中的下人领路。 从回廊一路穿过二进的广庭,恰好与魏寒撞个正着。 高幼茵不由柳眉一挑,昂着下巴唤住他。 “喂,姓魏的你咋在这里?” 魏寒眉头一皱,不答反问“姓高的,你咋来了。” 好不容易装一天淑女的高幼茵,当即就气得双手插腰。 “魏寒你找死啊,竟敢直呼皇家姓氏,见着本郡主还这般无礼,小心本郡主治你的罪。” 魏寒再顽劣,也知道刚才自己唐突了,尴尬地抹了抹鼻头。 自魏宏调任于福州,魏寒与高幼茵熟络起来后,倒习惯性的没把她当郡主看,准确点,是没把她当成个姑娘来看。 “呵,说好了不许在小爷面前端架子,话说回来,你怎的来人家李府?” 高幼茵才不买他的账,反呛道“怎么,你能来,本郡主就不能来了。” 好吧,方才踩到了母老虎的尾巴。 魏寒无奈望天。 正好此时,李怀溪从自个的羽落院出来,恰恰好看见魏寒在他们府中与别家姑娘吵起来,嘴角一阵抽搐,这小子都多大了,怎的还跟几年前那般毛躁。 本打算趁人不备,带着阿七转身回院,然,魏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叔。” 高幼茵随着视线望去,再看了看魏寒,唉哟喂,这混小子几时这般有礼貌的。 以往见着她可没这般敬着,怎的在人家李府,还唤上小叔了。 于是,某郡主表示不服,看魏寒的眼色更是充满了敌意。 “这位是。” 李怀溪无奈转身,礼貌的朝高幼茵拱了拱手,“小生,李怀溪,不知这位姑娘是……。” “李大人的嫡亲四弟。”魏寒嘴快补道 高幼茵闻言点头,而后扬起一抹明媚的灿笑。 “我是韩亲王府的高幼茵,你可以唤我郡主。” 李怀溪听闻对方的名头,再想起昨个马场上那抹红艳,两张面容一重合,当即明了,立马又拱手作揖。 “郡主。” 高傲的高幼茵很是满意地昂了昂下巴,睨向魏寒。 瞧瞧,学着点。 魏寒一记白眼差点没翻过来。 高幼茵很不爽地质问道,“喂,即便李公子是李大人的兄弟,你凭什么喊人家李公子小叔。” 魏寒:…… 听闻高幼茵这问话,李怀溪也深觉道理。 对啊,魏小子凭什么喊他小叔,且喊了这么多年。 不过嘛,辈份上自己占了上风,占到便宜也是不错的。 “幼茵郡主。” 前头回廊传来悦耳清亮的唤声,高幼茵抬头望去,双眼顿时泛起了光来。 “李明昭,你来迎接本郡主啦。” 明昭眨巴眨巴眼睛,讪讪地扬起一笑,点头。 这郡主还真不怕生哈,很是自来熟嘛。 见魏寒和小叔都在,明昭礼貌的与怀溪福了一礼“小叔。” 高幼茵闻言见状,当即了然地睨向魏寒,“原来你是随了明昭喊人家李公子小叔,呸,不要脸。” 魏寒:…… 我哪有,我明明是随了李铭意这般喊好嘛。 明昭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眼瞧着魏寒被郡主怼,她莫明的心头畅快是怎么回事。 李怀溪真不乐意看魏寒与人家郡主姑娘呛嘴,双手背身向明昭道。 “昭儿,郡主即驾临咱府上,你便好生招待于郡主。” 明昭点头应声“是,小叔。” 紧接着,李怀溪上前一把揪起魏寒的衣领子“走吧。” 识不识礼数,守不守规矩,一个外男在两个姑娘面前,没得传了出去,难道对他魏寒名声好了。 魏寒:…… 小叔,您礼貌嘛! 揪衣领这种事,会让我很丢脸的好嘛。 然,魏寒心里不爽,面上服从。 ------ 幼茵郡主入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婉耳中,于是,吩咐仲夏到另两座院里喊来了思婳与秋灵。 幼茵一路随着明昭走往后院,小嘴皮子就没停过,尤其是看到明昭今日与她一样,都是姑娘的妆扮,便对其身上的裙衫来了好奇。 这般好看的裙衫以前她都未曾见过,听说是李夫人亲手做的,高幼茵又狠狠的羡慕了一把有亲娘疼的感觉真好。 虽然现在的母亲对她也是极好的,总归不是自己的亲生嫡母,这种好自然是比不过有亲娘。 思婳与秋灵听说王府郡主来了他们府上,都不由震惊,近几年家里姑娘在孙娘的指点下,规矩礼仪倒都是周正,只若不怯场的,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第225章 医馆计划 李婉及两位姑娘在厅前迎接来了小郡主,当即上前曲膝行礼。 “民妇李氏,见过郡主。” 高幼茵嘴角一弯,两步上前扶起了李婉,她的随性倒让李婉不禁多看了几眼,是个长得极好的小姑娘,很合自己的眼缘。 “宜人莫要与本郡主这般拘礼的,本郡主与明昭是朋友,她的长辈便就是本郡主的长辈。” 李婉微笑道,“让郡主见笑了,民妇却也是不敢在郡主面前托大的,小女生性顽劣,倒是郡主不嫌弃。” “怎会呢。”高幼茵说罢,揽过明昭的手臂。 “本郡主就喜欢明昭这般不娇作的小娘子。” 当着娘亲的面,明昭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夸到,反倒觉得郡主是在间接性提醒娘亲,昨个自己有多残暴。 天爷啊,我怎的就摊上这么个郡主了。 “哈~~。”明昭讪笑,介绍起面前的思婳和秋灵“郡主,这位是我的小姑姑,还有我的义姐姐。” 高幼茵好奇的眨着水眸打量起面前的两位姑娘,尤其是明昭的小姑长得极是美艳,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娘子。 思婳礼貌的曲膝道,“见过郡主,小女字蓁。” “蓁蓁姐姐长得极好看,昨日我还说明昭长得好呢,今个看到你的美貌,明昭都逊色了不少。” 明昭:…… 嗯,是亲朋友! 秋灵也礼貌的屈膝一礼,“见过郡主,小女秋灵。” “秋灵妹妹也好看,李家的姑娘本郡主都喜欢。” 站在一旁的李婉是真没想到小郡主这般天真,看来后头的嫡母是真把这姑娘当成亲闺女般宠,若不是个好的,如何能养出这般纯真的天性。 思婳和秋灵被贵人夸赞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内心一阵惶恐,眼前这位姑娘可是郡主,是皇家姑娘,头一回与这般尊贵的人物交道,只担心怠慢了郡主。 李婉“郡主,先请入座,别站着了。” “好啊。” 半点不见外的高幼茵扯着明昭的胳膊便进了花厅,花厅茶桌上的围炉,摆了套干净的茶具,及几样点心。 李婉坐下给姑娘们烹了罐奶茶,留下仲夏在茶厅看着伺候,便领着孙娘与槐夏先回了正院。 她一个大人留在姑娘堆里,小姑娘们总不好说话。 李婉并没有想过促进家中姑娘与郡主多要交好,一切顺其自然便是好的,虽与贵人交好能够提升家中姑娘的身份地位,可凡事有利也有弊。 正好清风院的下人来请李婉过去,罗先生上晌带着宋之冬到了两处新购置的庄子上瞧过,想必是落实了药庄,有事与她细谈。 今日罗先生到了两处庄子上瞅了眼,挑选了其中占地较小的庄子做为药庄,同时也因着今个到了庄子,发现了福州城附近村落的隐患,心里有了新的一层打算。 李家的和祥商新购的两处庄子位于城郊就近的村子,步行不过小半个时辰,府中有马车来回也是方便。 因着福州地带常年被受流匪侵扰,不少村庄的百姓遭受其害,许多百姓为了谋生计不得已变卖田地迁离祖地,更有了那许多被遗弃在村子里的稚龄孩童,有的是因为家中大人都被流匪杀害,有的则是家中孩子多,顾不上所有的。 李婉听了罗先生转述的这一现象,不由得对那些遗弃孩童的人家感到不耻。 为此,罗先生心里有了一番盘算,他主张的药庄便由那些沦落的孩童来打理,大白话就是,药庄成了收容所,专收流离失所的孩童务工。 李婉听了并无意见,只是这事还是得细细衡量利弊,毕竟有的孩子家人尚存,万一他们的家人回来找上孩子,难免引起后续的收尾工程。 所以,李婉建议药庄收容的孩子必须得通过衙门签订新的身契,再将身契交由和祥商攥着,日后这些无家无所的孩子,便就是他们和祥商的人。 无论是日后长大了,或是中途想离去了,需得经由和祥商应允。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和祥商更不会养那些翻白眼的狼,所有关系建立在利益之上,才能更好的牵制那些孩子。 罗先生听了李婉的建议觉得可行,同时又与李婉落订一年后在福州以和祥商的名义开设头一家的医馆。 对此,李婉举双手赞同,医馆最是赚钱的买卖,她没有理由不应的。 于是,两人还商议了,等庄子头一批药材采收,从那些收容的孩子中挑出有惠根的跟随他学了基本的医理知识,也为日后的医馆培养坐堂大夫的人才。 李婉觉得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只要先生不觉得教书育人累的,她更没有理由反对。 事情一经敲定,李婉便着了槐夏带几名机灵的下人到药庄上张罗,先把愿意到庄子上的孩子安顿好的,再从府中拔了两名烧饭洒扫的婆子到庄子上。 下晌,五虎也把城内铺子的事情落实,统共买下了六间铺子,其中三间紧挨着的,另三间是分开的,铺子都处在街市中心地带,位置倒是极好的。 李婉接过五虎递来的铺子契书,便交待了铺子的装修工程。 “三间挨着的着人打通了,做为庆丰行的粮铺,另外的三间,一间是绣坊铺子,一间是成衣铺子,这事你与杜氏商量着来办,两家铺子如何装修,多问问你家媳妇。” 五虎傻乐地挠了挠头“好的,夫人。” “再有一间留给张家,张家过些时日便会派人前来张罗新铺子的事项。” “对了,你寻摸时间在闹市再买一间铺子,当下价格实惠早买了省得后期价格涨的,罗先生主张的医馆先着手办了,若是有好的买下两间打通了,大些的看着体面。” 五虎一一记下李婉交待的事项,“好的,夫人,我明个便再仔细看着办。” “嗯,辛苦你了。” “夫人莫要与五虎客气,这是五虎当做的。” 送走了五虎,李婉拿出账册将买铺子的契书及价格都记于账面上,当下庄子与铺子已落定,便是等着后面送来的土豆,庄子上的事情也该着手操办。 第226章 殷氏有孕 时光飞逝,晃眼间,李家到福州也有了小半年,福州临海凛冬的寒风尤为瘆人,天边稀稀落落飘着点点雪花,只一落地便融成了冰水。 李府,正院花厅。 厅中央放了暖笼,里头的炭火燃得正旺,厅堂两边的帘子隔挡去了外头的寒风,靠坐在暖笼旁品茶,望着点点飘雪美景,悠闲美哉。 李婉看了看殷氏微微隆起的肚皮,给她碗里添了烹好的热奶茶。 “姐姐腹中胎儿瞧着健壮,它日出生定如同魏大人般健朗的。” 堪堪怀胎四月,肚子便如同五六个月的身孕,这不禁让李婉怀疑,是殷氏进补过多,还是怀的双胎。 殷氏脸上噙着软柔的笑意,抚着圆滚的小肚子,可一想到跟孩子爹一样的块头,又有点愁了。 无他,而是担心肚子这胎又是个哥儿。 要说殷氏这胎也纯属意外,孩子都快满三月了,殷氏才发觉不对劲,之后经大夫把脉,得知自己竟怀有三月的身子。 殷氏来福州近两年,因着沿海的湿气影响了体质,月事就时有时无,而且这胎起初一点怀相不显,只觉得睡得好吃得好,肚子大些的,殷氏还以为是自己给吃胖的。 若不是看着肚子实在肥得吓人,殷氏担心自己得了什么疾病,也不会寻了大夫看诊。 “那便借妹妹吉言,我也是望着肚里这胎是个健朗的,可又害怕过于健朗倒是随了前头的三个哥儿可咋办是好。” 李婉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魏宏夫妻俩盼闺女是闺得眼睛都绿了,殷氏这段时日旦凡来他们府上,若是遇着了家里的姑娘,便让姑娘都来摸她的肚子,说是姑娘摸得多了,定能生个闺女。 魔怔的两口子! 李婉即便有后世验男验女的土法子,也不敢教殷氏去使的,免得真验出是个哥儿,孩子还未落地,就不被老子娘盼的。 最土制的检验法子便是用晨尿滴入酒精,若是尿液呈红,就是个男胎,若无变化则是女胎,当然,这是没有科学依据。 但李婉曾听奶奶说起,她们年轻的时候在乡下都是这么验着来的。 今日,府中哥儿们的学堂旬假,一早柏舟和怀溪便带着两个小的到乡下的药庄,药庄的医馆学堂两月前便建成,偶尔罗先生会到庄子上与孩子们上课,家里的哥儿几个旦凡旬假,也会到药庄教孩子们识字念书。 后院女学上完了晨课,明昭正打算回自己院里赶制来年赠予姑婆的生辰礼。 明昭计划给姑婆做一身的新衣,这是她头一回独自完成裁衣,必然是废了不少的好料子。 来年李婉计划带上家中的姑娘回淄州给李婆子贺五十寿辰,所以,姑娘们为此已经在准备贺礼。 当属最开心的还有秋灵,胞弟在老李家有叔叔婶婶们照料她自不必操心的,但也有几年未见,秋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连着血脉亲情的弟弟。 明昭刚回房,雩风便收到了下人们的传话,打发走了下人,雩风进了屋里禀报明昭。 “姑娘,魏三公子的马车,在后门处等您。” 明昭来到裁衣的长案前,郁闷地皱起了眉头“他等我?他等我做什么?” 那厮不会以为这次到了福州,给了他几次好脸,自己便能还把他当兄弟看吧。 她李明昭心眼可小着呢,上回因着这厮险害了表哥的命,这事她会记着一辈子的。 雩风为难的摇了摇头“不知,说是有急事让您到后门见面细说。” “急事?” 她跟那厮有啥急事可商,明昭不打算理会,埋头裁衣。 然而,手里的剪子却不小心多裁了小半寸的料子,瞬间心情倍受影响。 她便说,只要与魏寒沾边,她就事事不顺当。 明昭一气之下将剪子放下,捞起一旁的艳红斗蓬。 “我倒要看看他丫的能跟我商啥,真当以为本姑娘是个好说话的不成。” 雩风以为姑娘不会去,见此,急忙忙的拿起桌上放着的暖手炉追出去。 “姑娘,手炉,当心受寒。” 明昭心里堵着火气,哪还觉着冷,好好裁衣的心情因此毁了,一会子魏寒若说不出个一二三,看她不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 一路穿过回廊前往后门,果然,拉开门房即看见那该死的马车。 明昭抿着唇咬牙上前,不等阿不帮她掀起车帘子,小姑娘两步跨上马车,一把扯开帘子,就看见大爷似坐在车里头的魏寒。 魏寒撸着肉串,眼看着来人,挑了挑眉。 “你不冷吗,还不进来。” 该死的肉串! 明昭咽了咽口水,放下帘子坐进车内,眯眼瞅着面前的王八羔子。 “说吧,找我干嘛。” 然,魏寒却把矮几上用油纸包着的肉串拿起来递给她,明昭眉头一挑,接过。 “你不会是叫我出来在马车里吃肉串的吧?” 他有病啊,不会让人送进去给她吗? 明昭气闷闷的从油纸包里抽出一根肉串,咬了口。 还挺好吃的,有滇州的烤肉风味。 “味道还行吧。” 这家烤肉店可是他费了不少功夫寻得的,少说也吃了三四家才尝上这么一家正宗的味道。 明昭点了点头,声音含糊道“你找我,可还有事?” 若没事,她当下就带着肉串下车。 魏寒咬完竹签上最后一口肉,抽出帕子拭了拭手,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明昭郁闷地皱起了眉头,接过,一只手拎着肉串,另一只手艰难的打开纸张。 当她看清纸张上的内容,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你真给办好了?” 魏寒傲骄地哼哼道“小爷我是谁啊,想办的事,怎么可能办不好。” 明昭看着手中铺子的契书,笑眯了眼睛,上头落款的是她李明昭的大名,她也是有铺子的人了。 前段时日,明昭让魏寒帮着打听外头可有便宜又好的铺子,她攒了几年的月银勉强能够买上一间傍身的。 为啥不让秋灵姐或者小叔,以及哥哥们帮忙,自然是不行,不然不就等于让爹爹和娘亲知道了嘛。 爹爹和娘亲不愿她在外头抛头露面,自然更不会让她在外头买铺子,想赚银子钱的心思日与俱增,只能寻了魏寒这厮帮忙了。 明昭满意的收起铺子契文,“多少银子,我回头把银子钱还你。” 魏寒倒了杯热茶漱了漱口,才伸出五根手指,明昭差点没在马车里蹦哒起来。 “五百两?” 杀了她李明昭也拿不出来五百两好嘛,这厮是故意的吧。 她明明交待了,价格不可以超过一百两的。 即便是铺子小些的,偏僻些的也是可以的,她早就从秋灵姐口中打听到,这样的铺子一百两也是能买到的。 第227章 思婳的心思 魏寒及时伸手护住了小姑娘崩哒起的脑袋,斜眼睨着她激动的模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五十两,你五十两,我五十两,咱俩一人一半。” 明昭闻言先是一怔,再次炸毛。 “为什么一人一半,明明说好的帮我寻铺子,文书上也是我的名字,凭啥我们要一人一半。” 魏寒也不想一半,奈何他也想要买间铺子,可手头上只能拿出来五十两,所以在得知李明昭有买铺子的打算,便起了与她合伙的心思。 “因为小爷我就只有五十两,我辛辛苦苦的寻铺子,不就想着也赚些银子花,你总不能用了人,翻脸不认人吧。” 明昭听到这,很郁闷地翻了一个白眼。 能怎么办啊,她若想买铺子只能靠这王八羔子。 “那铺子可找到租户了?” 魏寒点头“从前的租户一直租着,月租八两,咱俩一人一半。” 魏寒分得很清楚,句句不离一人一半,气得明昭嘴角直抽抽,又拿他没办法。 “行吧,银子明个你来我家上课,我再着人给你送去。” 自李家的府学开启,魏寒照惯例被老子娘丢到了李府随学。 “还有,每月初你得记得去收租银。” 魏寒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白眼“放心,忘不了。” 收钱不积极,那不是傻子嘛。 明昭是越想越气,眼见魏寒朝她手上的油纸包伸出魔爪,一把捞起油纸包起身。 “那没事了,我先回府了,一会我娘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魏寒:…… 嘶!怎么就是他死定了,李夫人又不是他亲娘,该死定不是她李明昭嘛。 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夺走了那包烤肉转身离去的背影,顿感做好人的难处,若遇到个不领情的,真心累。 -------- 思婳今日在房中又绣了一双护膝,还有一套毛绒手套,无论是护膝或手套,小姑娘都在边上用青绿色的丝线绣上松柏的花样,瞧着精致又醒目。 花朝见她终于收针,便给她沏了壶热茶。 “小姐总算绣好了,柏舟公子瞧着定是很喜欢,想来柏舟公子是个有福气的,除了里衣小姐没法子给做以外,身上哪一样不是小姐给做的。” 思婳脸红红的嗔她一眼,她虽与柏舟订了亲,可也得注意着分寸,里衣这种贴身物她如何能做,便是随便做个外衫,还需通过大婶婶的手来转赠才妥。 “就你是个贫嘴的,当下竟还取笑起我来了。” 花朝忙笑道“婢子不敢,婢子这不是夸小姐手巧呢嘛。” “小姐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今个厨房来与婢子传话,说是夫人交待了厨房,今日晚膳做小姐您最爱吃的卤鸭肉。” 前些日思婳胃口不太好,李婉得知,便让厨房送往听雪院里的吃食,单独做思婳爱吃的。 思婳知道大嫂嫂心疼自己,心里感动不迭“好。” 想着时辰还早,师父今个与哥儿几个到药庄,她这会子也没啥事,便去陪大嫂嫂说说话。 “随我到正院寻嫂嫂,对了,把我新做好的遮瑕膏子带上。” “是,小姐。” 李婉刚送走殷氏,便迎来了小姑子,让人过来桌前坐着喝茶,本来她还想静心看两页画本子的。 虽然当下的画本子故事俗套没新意,全当是打发时间。 李婉将遮瑕膏递给一旁的仲夏,让她先送回正房的。 小姑子做的膏子确实好用,即便是夏日出汗也不会晕染的,要比现代许多后工业加成的产品都要好使。 “这么冷的天,怎的不在屋里看书。” 思婳端起奶茶浅浅的抿了口,“婳儿想大嫂嫂了。” 小丫头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心智成熟稳重了许多,李婉瞧着很是合心意。 “大嫂嫂,婳儿准备来年给老姑做一套厚斗蓬,您看如何?” 李婉淡淡一笑道,“挺好的,送啥都是自己的心意,若是料子选不着合意的,便让孙娘带你到库房挑选的。” 思婳抿了口热奶茶,道“绣坊的料子都是好的,婳儿打算过几日到绣坊与绣娘一起先将面料上的蝙蝠图样绣好的。” 蝙蝠寓意长寿的,李婉听着极是满意。 “好,慢着准备,不急的,咱明年五月回去。” 思婳高兴点头,她想老姑了,从前在家里,除了大哥大嫂嫂,便是老姑最疼她与五哥。 她也想二嫂和二哥了,当然也想三哥三嫂,不知道三嫂嫂如今变化如何,可还是与从前那般跳脱活跃的性子。 虽然常年与家中保持着书信联络,却鲜少听说嫂子们的事,多是家中一切安好皆以概括。 “大嫂嫂,昨个婳儿新调配了一盒脂粉,婳儿想着自己先在手上涂抹用段时日,若是好的,婳儿想寻大嫂嫂帮忙把方子卖给城里的胭脂铺子,您看可好。” 小姑娘如今大了,为自己未来的打算考量也多了,需知她与柏舟如今都靠着大哥大嫂的抚育赖以生存,再过几年待他们二人成婚,生活上的琐事开销定是不好再让大哥大嫂嫂帮着打理。 知道思婳是个极有成算的孩子,李婉无有不应的,同时也感到欣慰。 “自然是好的,婳儿,嫂嫂知道你心里有打算,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知道吗。” 在李婉的心里,即便两个小的日后成家,若是想另府别过,她和李怀江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小的在外头挨苦受累。 思婳的嫁妆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是柏舟的聘礼李婉当下也是一点点的添置,日后他们有了那嫁妆聘礼,只要柏舟好好的科举功名,再有思婳这身医术本事,小两口也不必操心往后的日子。 “我知道的,大嫂嫂。” 被看透心思的思婳尴尬的小脸一红,看来还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的,不知大嫂嫂会否误会自己心急想嫁人。 一旁的花朝与孙娘看着都不住的垂下眉眼掩嘴偷笑,家里的小姐姑娘都是脸皮薄,但凡一点的小心思总是容易露于表面。 在孙娘看来,五小姐的担心太过了,柏舟公子可是亲王世子,日后小两口成了婚,王爷还会少得他们的好。 第228章 宝月楼 这日,明昭应幼茵郡主的邀请,晌午后得了娘亲的应允,带上丫鬟雩风便出了府门。 福州城内近日开了一家月宝楼首饰铺子,相传铺子里的首饰珠钗都是京中盛行的样式,仅开业不过几日,月宝楼日日挤满了城内富贵女眷。 月宝楼内的设计与许多首饰铺子不同,柜台上的架子很好的展现各花样的首饰,据说铺子里面有一面墙是用了厚厚的绒布包裹着,在上头挂满了精致别样的耳钉耳坠,旦凡进了月宝楼内的,就没有空手出来的。 听说月宝楼的首饰价格公道,若是纯金银的首饰,都是以量重价格出售,铺子里专有计量的戥子,同时铺子还可回收旧的纯金银首饰,添上些许手工费即可在里头挑选同样量重的首饰。 光是这一点,便受许多家境朴实的太太姑娘们青睐,只需添了些许手工费就可换新的首饰,这比到打金银的铺子重做首饰还要划算,毕竟在打金银的铺子重做首饰,除了需要手工银子,每回都会流失许多量重,首饰也是越打越小,花样亦是老套庸俗。 幼茵郡主早就想到月宝楼相看首饰,这不,前些日子在府中遭了小人的道,不得已被拘了小半个月不许出门。 等在月宝楼门外的女使一眼便认出了李府的马车,转身进铺子里禀了郡主。 幼茵闻言,欢快地出来迎接明昭,身披红色斗蓬的明昭在雩风的搀扶下下了车,今日出府她倒没特意乔装,娘亲说了她渐渐大了,爹爹的官身在福州足够给她撑腰的。 “明昭。” “郡主!”明昭不忘了行礼 幼茵上前牵过她“唉哟,本郡主说了,你不必与本郡主行大礼的。” 明昭嘴角一抽“我当然知道郡主待我宽厚,礼不可废嘛。” 幼茵扬唇一笑“快别说了,我方才相中了好些好看的首饰,你快给我掌掌眼。” 明昭微笑点头,注意到门边的伙计正往她看来,赶紧使了个眼色。 这铺子是刘婶婶与娘亲合伙开的铺子,铺子里的伙计都是娘亲带人提点过的,自当都是认得她的。 可她不愿让郡主知道这家铺子与李家有关系,她虽不懂那经营之道,却也没少听秋灵姐姐说起,爹爹有官身,虽本朝不阻官眷经营买卖,但也不可四处招摇,以免知道的人多了,若惹来有心之人的耳目,再从中与爹爹使绊子的。 月宝楼足有四家门面大小,除了绕墙的展柜,铺子中放了七八张小圆几,便是方便来铺子的客官歇脚,或是坐下仔细挑选。 明昭被带到一张圆几前,一名伙计恭顺地候在旁,几上摆了五六套耳坠,还有三五套头面发钗,以及七八个样式不一的镯子。 “这些,全都是郡主您仔细挑的。” 幼茵拉着人坐下,点头“对呀对呀,好看吧,这些本郡主都喜欢呢。” 明昭眨巴眨巴眼睛,郡主难道就像娘亲常说的土豪不成。 “郡主,您可是要我帮你从中挑几样?” 幼茵想了想,“可是本郡主都喜欢啊。” 明昭嘴角一抽,所以,郡主方才说的掌眼,只是明面上的意思。 话说,郡主挑的样式确实都是好的,明昭看着也是不错。 “嗯嗯,都好看,郡主要不您都买下吧。” 一旁的伙计言闻,脸上立马咧开大大的笑颜,因着铺子里设有销售奖励,每月谁人卖出最多的首饰还可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银。 幼茵听了明昭的建议,觉得可行,只是她手头的银子不多,买下这些首饰虽是足够,就是未来三个月她得勒紧了裤腰带子。 思及此,幼茵就来气,若不是家里的贱人使坏,她也不会被罚三个月的月银。 明昭似是看出幼茵脸上的犹豫,小心翼翼的问道“郡主可是想好了,或是郡主您有什么难处?” 明昭只一句话,就踩到了幼茵的小尾巴。 “本郡主怎么可能有难处呢。” 于是,咬牙之下,大手一挥“那本郡主就全都要了,不就花点银子嘛,本郡主还怕没银子花不成。” 明昭方才只是小小的试探那么一句,看来郡主确实有难处,感觉不好与人为难。 “郡主,我瞧着有几个镯子您戴不一定好。” 幼茵闻言当即拿起七八只手镯,着急的问,“是吗,哪只不好看?” 聪明的明昭点了几个比较粗重的金镯子,“这几个好看定是好看的,也是能衬起郡主您的身份,不过郡主您金枝玉贵,即便不需这等俗物也是很有威仪姿态,若戴着这几个镯子,倒会显得你过于老成,您想啊,咱们总不能让此等俗物压过身份不是。” 伙计:…… 姑娘诶,小的月度奖赏没了。 幼茵听了明昭的建议,觉得非常有道理,她可是郡主,本朝唯一的郡主本身,何其金枝玉贵,哪还需几只赤金镯子来点缀。 幼茵觉得李明昭真真是自己的知心友人,从前那些小娘子惯会讨好谄媚,没一个像李明昭这般真心以诚相待。 于是,心满意足的幼茵大手一摆,“除了这几只镯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些,本郡主都要了。” 伙计立马点头哈腰迎笑“好的郡主,您请稍等的,小的这就给您打包了来。” “嗯嗯!翠菊,你去付银子。” 贴身女使忍着心窝子抽疼,随了那名伙计到了柜台前打包首饰付银子。 与此同时,三名结伴的纤细身影进入了月宝楼。 “姐姐,好是赶巧。” 听到身后的声音,高幼茵当即秀眉竖起,牵着明昭便站起身来。 高幼薇嘴角微笑,温声细语地道“幼薇没想着在月宝楼竟能遇着姐姐,姐姐来月宝楼怎的也不喊上妹妹陪您。” 明昭眼瞧着高二姑娘的牵强笑容,看了看郡主如同小刺猬般竖起了浑身的利刺,被郡主握着的手,稍稍紧了紧。 感受到明昭手心里传来的善意,幼茵才堪堪敛起冷凛气势。 陈书琪看向明昭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敌意,架不住其身旁站着的高幼茵,又让她想对李明昭使绊子也使不出来。 高幼薇念及明昭是李少爷的侄女,对明昭倒鲜少有了敌意,只不过,想到明昭与高幼茵交好,心里就怄了口子气。 若是自己能先一步与李明昭交好,她便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于李少爷。 曹玉蝶因着上回马场内的事,在家中受了长辈们的敲打训诫,当下倒不敢与李明昭为敌,默默的垂下眉眼,尽可能的不张声。 “姐姐,您的样子似是不太喜欢见到妹妹,可是妹妹……” “可别!”高幼茵冷声打断对方装可怜的话语,“本郡主与你非亲非故,别以为挂着我高家的姓氏就能在外胡乱招谣,好声叫声郡主来听听。” 高幼薇没想着高幼茵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这般落自己的脸面,眼眶立马红了。 “姐姐……” “唉呀!”高幼茵冷笑出声,“明昭你可听说过,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听不懂人话吗?” 明昭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不懂。 “本郡主与你说,这世上只有狗最听不懂人话,不过狗也分好狗与恶狗。” 高幼茵继续冷笑道,“好狗你给她口吃的,她还会冲你摇个尾巴,恶狗只会想尽法子从你身上咬肉吃。” 明昭眨巴眨巴眼睛,郡主骂得很粗俗,但很贴切,好想鼓掌。 高幼薇又羞又愤,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外冒。 “姐姐,即便幼薇不是您的亲妹妹,咱至少也是一府的姐妹,姐姐您怎可……” 高幼茵斜眼冷嗤,“收起你这副装腔作势,别以为上回那件事本郡主就这么算了,皇后婶婶昨个特送信与我,邀我来年开春入宫过生辰,届时,你做了什么,你爹你娘还有你的好祖母做了什么,本郡主都不会这么算的。” 高幼薇闻言双腿不住一软,身旁的曹玉蝶及陈书琪眼疾手快搀住了人。 “幼薇姑娘!” 第229章 高幼茵醉酒 明昭注意到铺子的客人无不好奇往这头张望的,有的知道高幼茵的身份,自是不敢凑近,只悄悄的竖起耳朵来听。 虽然是王府中事,可她做为郡主的朋友,还是得顾及朋友的名声。 今个在外人眼里看来,是郡主以身份欺压羞辱于同府中的姐妹,外人只会觉得郡主蛮横任性,恣意胡为。 于是,明昭悄悄的扯了扯被郡主握着的手,眼神示意其别再继续。 先前,高幼茵是一时气极,当下回过神,却也是知道自己鲁莽了。 当她看清高幼薇梨花带泪的面容上,一双眼闪过狡黠的眸光。 心底即是暗道,又着了这贱人的道。 今日之事,若传回王府,祖父定会偏袒于高幼薇,先前因着记恨高幼薇上回的设计陷害,让她平白无故被祖父禁足半月,还被罚了三月月例,一时气极,没能收住脾性。 若不是母亲想来法子助她,她也不会这么早解了那禁足,她的亲祖父,从不相信她,反倒相信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贱人。 明昭打从马场那日的第一眼开始,便不喜这位高二姑娘,无它,因着这姑娘像足娘亲常与她说的绿茶白莲花。 离开了宝月楼,马车里。 明昭握紧了高幼茵的手,眼瞧着郡主心情闷闷的样子,莫明的感到心疼。 如郡主这般高高在上的身份,平日里过的都不如她个普通官家姑娘顺畅,自她与郡主交好,娘亲常提点她,让她平日里多照顾着郡主,多体贴郡主的心情。 以前明昭不懂,当下她全都了然了。 郡主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抬眼扬起一抹大大的灿笑,“我没事!” 明昭点了点头“嗯,郡主您要是难过,便哭出来,我不与旁人说嘴。” 眼看着明昭认真的小表情,再结合她方才说的话,高幼茵忍不住噗滋笑出声来。 李明昭果然是她看中的友人,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 “我才不哭呢,我与你说,本郡主长这么大,最不爱哭鼻子。” 明昭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嗯嗯,郡主说的我都信。” 有明昭相伴,幼茵的心情恢复极快,二人在马车里有说有笑,不多会子马车停了下来。 “郡主,到了。”外头传来翠菊的声音 幼茵闻言一喜,牵着明昭便掀起车帘子下车“今个本郡主高兴,请你来酒肆喝两杯。” 明昭一滞:啥? 酒肆? 喝两杯? 若让娘亲知道她到了酒肆,她的腿还要不要了。 果然,下了车后,明昭风中凌乱的抬头看着眼前的酒肆招牌。 “郡主,我……”明昭拉了拉郡主的手 刚往前迈步的幼茵呐闷地回头瞥了她一眼,顿足“怎的?” 眼瞧着明昭的表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笑道“唉哟,放心吧,这家酒肆本郡主常来,我们上二楼的厢房,不会让外人瞧见,咱就喝两杯暖暖身子。” 明昭:…… 郡主您真会说笑,当下酒肆人来人往,怎的就没人瞧见了。 好吧,您是郡主,您说了算。 高幼茵熟门熟路领着明昭,随着店伙计上了二楼她常订的厢房,当她们二人经过一间房门没掩好的厢房,明昭不由得眼睛一亮,顿住了脚步。 “小叔,表哥?” 厢房内,怀溪与柏舟好不惬意地品着美酒,吃着热锅子。 只当二人看见来人,都不禁吃惊挑眉。 “昭儿!” 这里可是酒肆,小侄女向来乖巧,不得大嫂嫂允许,她怎的敢来酒肆。 因此,怀溪难得端起了长辈的架子,面上有了几分严肃之意。 走在前头的高幼茵闻言,立马后退两步,探过脑袋一瞧,然后笑了。 “诶,你们在这啊!” 说罢,不等明昭反应,牵着明昭便进了包厢。 “既然你家小叔与兄长都在,咱不如一块,人多还热闹不是。” 明昭觉着这主意甚好,且有小叔在,若是让娘亲知道,至少能拿小叔出来当借口。 “好啊。” 柏舟敛了敛眸色,倒是没说啥,示意伙计送来新的碗筷。 “这位是……。” 比怀溪更为懦雅的柏舟看向眼前陌生的姑娘,回头看了看李怀溪。 怀溪,“这位便是昭儿时常说起的,韩亲王府郡主。” 柏舟闻言忙站起,高幼茵抬手制止“不必拘礼,你们都是昭儿的长辈,无需与本郡主客气。” 说话间,幼茵不由得多看了柏舟几眼,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位公子看着好生眼熟。” 明昭笑道“这位是我亲表哥,自然眼熟,我表哥像我舅舅,我舅舅与我娘是同胞姐弟,你说眼不眼熟。” 经明昭这么一说,高幼茵觉得很有道理,她到李府几回都见过李宜人,是位温婉气质的太太,长相是极好的,比她的嫡母都要好看。 柏舟礼貌的冲其微微一笑,很分寸的没往人家郡主身上打量。 因着幼茵郡主同在,怀溪不好当着面说侄女,不必想,两个姑娘如此大胆跑到酒肆消遣,定是郡主的主意。 明昭哪看不出小叔目光中的不悦,笑眯眯地道,“小叔,表哥你们今个怎的来酒肆?我大哥和二哥呢?” 怀溪抿了口酒,淡声道“赵先生近几日染了风寒,需得休养身子,你二哥同魏寒去马场跑马,你大哥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 明昭自然是知道的,大哥喜静,没大必要是绝对不出府的。 柏舟嘴角含笑,说“今日我与小叔到书肆挑了几本书,顺道到此坐的。” 自柏舟与思婳订了亲事,怀溪是怎么看柏舟怎么挑剔,若不是因着顺子哥的关系,他觉得柏舟根本配不上自己家妹子。 又因为顺子哥的关系,觉得妹子许给柏舟或许是好的出路,唉,纠结。 难得二人一同出府,他自当要狠狠宰未来妹夫一顿,听说他这小子早在半年前在此地买了间铺子,有这门子买卖竟不喊上他,简直是——不宰不行。 高幼茵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当然也得她看顺眼了才会好相与。 期间,高幼茵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一旁候着的翠菊眼皮直跳,好几回劝阻都无用。 明昭仅小小的啄了几口,多是吃热锅里的菜,眼瞧着郡主喝酒的狠劲,不住跟着嘴角哆嗦。 嘶~~,郡主这般喝,可不会有事吧。 两个小伙子因着两位姑娘的加入,期间尽可能的不说话,连眼神都少往人家郡主身上看来。 可当下瞅着郡主自己喝下了一坛半斤多的酒,不免提起了心来。 怀溪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目光示意身旁的人。 柏舟了然,也是放下了酒杯碗筷,拿起一旁的书。 “昭儿,我们先回府,你与郡主少喝的,早点回府。” 未待明昭回应,其身旁的幼茵一把拂去上前劝阻的丫鬟翠菊。 “别扰了本郡主的雅兴,本郡主要喝多少,就喝多少。” 许是动作浮动过大,幼茵整个身子往身旁的明昭栽去。 明昭赶紧放下筷子,扶着人“郡主,您可是喝醉了,要不咱也走吧。” 怀溪与柏舟见状,不由的互看了眼。 这种情况,若把明昭独自撇下,似乎不妥。 若郡主当真酒醉,万一王府追究起责任来,明昭怕是再难躲过。 翠菊早已急哭了,她的主子本就是个酒量不行的,却又爱喝,一旦喝醉总会出事。 当下郡主这副样子,定是已然醉得不行,万一回府让二姑娘知道郡主酒醉,定是会寻法子趁机撞冲上来,郡主岂不是又得遭了二姑娘的圈套。 忽然,幼茵抬手揽过明昭的脖子,驼红的小脸埋在其的脖梗处。 几颗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明昭的脖子,明昭不由大惊“郡主,您……” 明昭试图拉开郡主环过来的手,然,她刚扯落,郡主又环上来。 “明昭,我好难过……” 说好的不爱哭鼻子呢! 第230章 郡主留宿李府 明昭心疼的拍了拍幼茵环过来的手臂,不忍的抬头求助于两位[长辈],她好难,怎么办。 怀溪无奈的抽了口气,起身“既然郡主已吃好,咱便离吧。” 柏舟点头“嗯,趁当下时辰还早,未天黑的,早些把郡主送回王府。” 便在这时,一旁抹着泪的翠菊忽然冲明昭跪下。 “李姑娘,求求您,郡主当下这样可不能回王府,万一让王爷与王妃发现郡主酒醉,定又要重罚于郡主。” 以往郡主来这家酒肆虽也会贪杯,却也从不像今日这般,想必郡主是因着前头在月宝楼那受了二姑娘的气。 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郡主先回了王府,以二姑娘的秉性,今日在月宝楼被郡主落了脸面,一定在王府中等着,伺机报复郡主的。 明昭眼见翠菊这焦急的模样,以及身上的[挂件],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起来!” 翠菊闻言,不得已从地上起身,“李姑娘,郡主平日与你最要交好,您可不能见死不求。” 怀溪听闻那丫鬟这话,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面对侄女投来求助的目光,又很是无奈,此时此刻,怀溪甚至担心昭儿与郡主走得亲近,哪日被这郡主把性子给带歪了。 “昭儿,把你身上的斗蓬与郡主换着穿,雩风你搀着郡子上姑娘的马车。” 明昭愕然,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又听小叔道。 “你穿上郡主的厚氅,你俩个子相当,让郡主的婢女帮你挡着些,先别让外头人瞧见郡主与你在酒肆酒醉之事。” 翠菊闻言当即明了,连连点头。 柏舟也点头,事已至此,先得想了法子把昭儿保全了。 “听你小叔的,先把郡主带回咱府上,再让姑姑出个主意如何回复于王府。” 于是,在怀溪的主张下,两位姑娘身上的斗蓬对调,披上艳红斗蓬的郡主已然醉得不醒人事,明昭边拉紧换到身上来的白狐毛斗蓬,边替郡主把兜帽戴上。 “雩风,你扶好郡主。” 雩风紧张地点了点头,好在姑娘的斗蓬够大够长,靠着她身上走,不抬头便没人发现兜帽下的容貌。 一切准备妥当,怀溪与柏舟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二人并肩走在前头打掩护。 -------- 李府。 李婉得知明昭竟与幼茵郡主到城内的酒肆醉酒而归,心里是又气又急,明昭这性子是越来越管不住了,看来女训已不能再让这小丫头长性子。 孙娘生怕夫人气恨了,忙安抚道“夫人,您别担心,咱姑娘并未酒醉,就是幼茵郡主此时醉得紧。” “便是因为郡主酒醉我才急。” 二人边说边赶往听雨院去,心里想着此次定要好好让明昭吃回教训才行,与郡主在外头喝酒已是不妥,竟还把酒醉的郡主带回他们府上来。 若是王府事后得知,追究起来,凭她老子的官帽怕也是罩不住此事。 李婉与孙娘刚到听雨院,就见着守在院外的李怀溪。 “大嫂嫂!” 李婉看了看小子,直觉不好“你怎的在此,可是有事?” 怀溪就是在此等着李婉,将郡主带回府的主意是他出的,大嫂嫂指定心头不悦,此事他做为昭儿的长辈,总不能推了小侄女出来挡刀子的。 于是,怀溪将酒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李婉知晓,得知事情始末,李婉升起的怒火顿消,陡生起了无奈。 “大嫂嫂,此事是怀溪考虑欠缺,还请大嫂嫂莫要责怪于昭儿。” 李婉缓了缓,点头道“嫂嫂知道了。” “那怀溪便回前院了。” 事情已交待清楚,怀溪识趣地不与后院多待。 目送小子离去的身影,李婉知道这会子若把醉酒的郡主送回王府,小姑娘免不得受长辈的训斥。 “孙娘。” 身旁的孙娘恭声道“夫人!” “你让仲夏拿我的名贴到王府见世子妃,便说今日府上请了锦绣坊的杜师傅上门与姑娘们授艺,郡主好学心重,想留宿于咱府中与姑娘一同学艺。” 孙娘点头应声道,“好的夫人,奴婢这便去办了。” 孙娘走后,李婉又去寻了槐夏,让槐夏带上两人大张旗鼓的到绣坊把杜氏接回府。 当下福州城还未有人知晓那几家铺子与李家的关系,四虎五虎虽仍带着各自的媳妇居于府里,平日里都是走的侧门,府中侧门较为隐秘,没人知道杜氏与李家的关系。 交待完事后,李婉才进到了听雨院。 明昭眼看娘亲严肃的神情,吓得各种解释,生怕娘亲以为是她怂恿了郡主到酒肆醉酒的。 思婳得了消息,已到了明昭的房中替郡主把了脉,开了一方解酒的汤药,又给她扎了两针让她舒服的。 果然,扎了针后的郡主不再流泪,巧乖的睡去。 李婉又让雩风打来热水,给郡主擦了脸,眼瞧着小姑娘哭得眼皮红肿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先前幼茵哭闹说的胡话李婉也是听了些,都说酒醉胡话大致都是内心一直压抑的话,虽小姑娘当下有嫡母疼爱,自小在府中受的委屈还是让小姑娘难以释怀。 “娘,昭儿日后再也不敢了。”明昭生怕娘亲又与自己生气 李婉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从床边起身,望了眼睡着的小姑娘。 “你啊,便是回回都知道自己错,却也回回不把娘的话听进心里去,娘也不是与你真的置气,便是希望你日后做事都得先想想后果。” “昭儿,你渐渐大了,有心思主意是好的,娘瞧着郡主虽比你大上几岁,可心思却是过于单纯,许多事情顾及不到后果,你若真心与郡主做朋友,便得好意提醒着点,知道吗。” 明昭忙不迭地点头“娘,昭儿都明白了,昭儿日后一定看好郡主。” 一旁伺候的翠菊感激的抹了两把眼泪,李家夫人是个好心的,这么多年来,郡主难得结交到李姑娘这位知心好友,确实是郡主的福气。 因着郡主留宿于明昭房中,当下正值凛冬寒气重,李婉吩咐了下人把院里的客房拾掇好了,让明昭今夜到客房睡一晚的,没得真与人家郡主挤一张床。 他们家虽只有五品官身,却也是知道身份尊卑,没得说出去让人笑话的。 -------- 韩亲王世子妃严氏听闻知州李夫人身旁的丫鬟送来了名帖,便张罗让身边的丫鬟把人带到跟前。 严氏娘家便在京城,其父亲是户部尚书,最忠实的保皇党派成员,在李知州走马上任福州前,严氏就收到了家父送来的信件,多少知道皇上看中这位李大人。 其父在信中叮嘱严氏,若可以便与李夫人多番交好,对她有益无害。 最初,严氏知道幼茵与李大人家的姑娘交好,心里是高兴的,却是一直未能寻着机会与李夫人会面。 严氏听说李家请了锦绣坊的杜师傅到府中授艺,而幼茵好学心重,所以留在李府借宿一晚。 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严氏没有不应的。 只是,继女幼茵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小姑娘最是坐不住,想必是贪图在李府与人家姑娘玩乐,才寻了这么个借口留宿于李府的。 罢了,小姑娘本就是个好玩的性子,在李府严氏心里也放心,且传话的人还是李夫人身边的丫鬟。 第231章 韩王妃董氏 仲夏前脚刚离开韩亲王府,消息很快传入了韩亲王妃董氏的耳中,当即就气得一拍案桌。 “成何体统。” 高二太太小董氏是老王妃娘家亲侄女,当下眼见婆母为此大发雷霆,心底暗暗高兴。 “娘,您莫要生气,郡主她便是那样的性子,只是儿媳想不到,郡主当下竟然未得长辈应允,就胡乱留宿于外头,若让外人知晓,岂不是耻笑于我们王府不擅管教家中子女。” “再说了,郡主开春便要及笄,若放在普通平民家的姑娘,早就该说人家了,不得好生呆在闺房中绣那嫁妆。” 小董氏很会寻话题,专捡婆母最听不得的来讲,给董氏的怒火添足柴火。 果然,董氏听闻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死丫头,她再跳脱也得尊称本妃一声祖母。” 而她这个祖母却做不得这个孙女亲事的主,越想董氏就越气。 “娘,表哥家的轩哥儿今年下场可是考到了个同进士的好功名,当下也被收入了那翰林院,这般好的机遇,即便是配上郡主也是绰绰有余的。” 董氏正烦着此事,小董氏便提到这事。 “你以为本妃不想替轩哥儿打算,那死丫头的亲事便连王爷也拿不得主意,真是反了他们大房了。” 外甥孙子是他们董家唯一靠自身学识考取来的功名,董氏早就想好了借那死丫头的身份拉扯一把娘家。 小董氏注意着婆母的神色,句句提到了婆母的要害。 “娘,郡主即便今晚留宿于李大人府上,也没得不让人来与您通传一声,再怎么说,您可是咱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嫂子也真是的,怎能一时忘了差人来与娘您说呢,嫂子这是不把娘您放在眼……。” “哟,弟妹可真是好口才啊。” 小董氏话音未落,门房的暖帘便被丫鬟们打了起来。 “世子妃!”下人们恭顺请安 严氏面容挂着落落大方的笑颜,看着小董氏因着自己出现脸色都变了,仿佛跟吃了上百只苍蝇。 再看向上首坐着的黑脸董氏,恭顺的福了一礼。 “王妃!” 严氏这句话[王妃]加剧了董氏的心理起伏,抬起袖子一把将几案上的茶盏扫落严氏的跟前。 严氏并没有闪躲,打碎的茶盏溅出的茶汁,也打湿了她的裙摆。 “不知儿媳可是哪惹了王妃不喜,竟让王妃您生这般大的气。” 董氏一拍桌案指着严氏便怒斥道,“本妃问你,幼茵丫头此时何处?” 严氏闻言嘴角淡笑,“回王妃的话,方才儿媳在进来前,便已听了弟妹与王妃禀明了幼茵今个在李府做客之事,还以为王妃您已知晓,看来是儿媳误会了王妃。” “幼茵今个到李府寻李家姑娘相伴,正巧李夫人给家里姑娘请来了锦绣坊有名的杜师傅到府中赐教。” “幼茵那丫头王妃您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对女工最是不上心的,难得见着了名师,好不容易来了心潮,所以儿媳便允了她今日留宿于李府,与李家姑娘为伴,也好与李家姑娘一起学习那女工刺绣。” 董氏闻言一嗤“哼,你说的话,你自个信吗?” 严氏缓缓点头笑应,“儿媳自是相信幼茵的,自儿媳嫁予世子那日起,幼茵从不与儿媳撒谎讨巧,幼茵虽比不上二姑娘的嘴皮子讨巧,却也是个极懂分寸之人,王妃您自也是这般认为的,不是嘛?!儿媳昨个还听王妃与王爷称赞幼茵的秉性好呢。” 提到这,董氏就更来气了。 前段时日,幼薇丫头做局之事被严氏寻了把柄,董氏为了给自己的亲孙女开脱,不得不在王爷面前说起高幼茵的好话来。 同时,严氏这话也提醒了小董氏,小董氏不免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眉,不敢再吱声的。 董氏气得牙痒,可那事昨个才过了,若要严氏将真相捅到王爷那里,幼薇免不得会招来王爷的眼,所以只能忍着。 “哼,世子夫人今个怎的有空闲,竟主动到我这老太婆屋里来?” 因得了皇后的恣旨,严氏自嫁入王府享有特权,每日只需到祠堂给自己的亲婆母上一柱香便可,不必到董氏这里来晨昏定省,菽水承欢。 皇后的这道恣旨多少也算是严氏在韩亲王府的保命符,同样也是打了董氏这位继王妃的脸面。 “儿媳便是来与王妃禀报幼茵之事,却没想到弟妹比儿媳还要更快些的,不知道还以为幼茵是弟妹房里的姑娘呢。” 小董氏一噎! 暗暗咬牙攥紧了袖子下的帕子,若不是二房前几日吃了亏,真恨不能撕了严氏这个贱人的脸。 “既然王妃已知,那儿媳便不多做叨扰的。” 严氏说罢福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董氏唤住。 “慢着!” 严氏闻言微微撩起眼皮,静待董氏的话。 “王爷今日已给宫中回信,来年开春幼茵丫头生辰笄礼便不入宫,皇后念及幼茵年幼无亲母相拌,平日里多有给那丫头体面,到底幼茵丫头是我们韩亲王府的丫头,笄礼便留在咱王府中由你这位继母操持,再有我这个祖母作主一二。” 昨个宫里的信才送到王府,董氏听说皇后邀那贱丫头进宫,因着幼薇上回的把柄还在严氏手中,董氏不免担心贱丫头进宫后,与皇后耳边胡诌一二三,那她这些年里的盘算便全都落空了。 所以,昨个董氏在王爷耳边吹了几句枕头风,果然王爷还是念及她的好,这么多年仍待她如初,她只要牢牢的抓住王爷的心,就不怕大房真的能在她手底下翻天。 日后,整个韩亲王府都是她亲儿的,是她董家人所掌,事情仍未落定,切不可在这档子口出半分的差池。 严氏交握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掐住虎口,才忍住心头的不爽,脸上挂着温婉的笑颜。 “王妃说的是,即是王爷亲笔书信回宫,世子与儿媳无有不从的。” “即如此,那儿媳这便回院里着手张罗来年幼茵嘉礼事宜。” 董氏眼瞅着严氏脸上的笑,心知她定是难受得紧,不免顺了心头的怒火,脸上难得扬起一抹笑来。 “嗯,去吧!” 出了王妃寝阁,严氏咬着银牙一路离开,好一个董氏,果然是好手段。 奈何世子与她还未能抓到董氏母子的把柄,严氏又不得不按捺下心头的不爽,便是苦了幼茵,可怜的孩子,怎的就摊上这么一个昏头的祖父,尽听了董氏那蛇蝎妇人言。 -------- 高幼茵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睁开眼骨碌碌地看着陌生的帐幔顶,好半晌没能恍过神。 守在一旁的翠菊见主子醒来,赶紧上前伺候。 “郡主,您醒啦。” 听闻熟悉的声音,高幼茵惊起的心稍稍落下,撑着软榻半起身,揉了揉发胀的脑仁。 “本郡主这是在哪?” 翠菊扶着她坐好,“回郡主的话,这是李姑娘的闺房,昨个郡主您酒醉,李姑娘便好意带着郡主回李府歇息的。” 高幼茵愣愣的点头,半晌,一下清醒过来“什么,我昨儿夜里没回王府?那母亲她……” 翠菊笑道“郡主您别担心,李夫人已命人给世子妃递了话,便是说郡主昨个在李府与李姑娘学习女工手艺。” 高幼茵听到这,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便好。” 母亲向来疼她,她也不能与母亲为难。 第232章 不是良配 紧闭的房门打开,是雩风揣来了热水给郡主洗脸的,里头加了五小姐准备的花香精油,五小姐说用这精油水洗脸擦拭,能很好的掩盖郡主身上的酒气。 “郡主!”小丫鬟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 高幼茵边套上鞋子边问“明昭在哪?” “回郡主的话,我家姑娘正在府学,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回院里,郡主可是要等我家姑娘下学?” 高幼茵想了想,道“算了,本郡主得回王府,替我谢谢你家姑娘,我去给你们夫人道个谢便走。” 雩风“好的,郡主。” 雩风话音刚落,槐夏便也来了,其手中提了个食盒,是李婉吩咐小厨房给郡主准备的吃食。 “郡主,我家夫人刚让府中厨房给您备了吃食。” 高幼茵在翠菊的帮助下将衣服穿好,瞄见槐夏从食盒里摆出好几样精致的小菜,顿时来了胃口。 “好啊!” 以往宿醉醒来,她是半点胃口没有,竟没想到李府的小菜这般精致诱人,倒让她来了胃口。 高幼茵在明昭闺房中用了朝食,才到正院去与李婉道谢。 眼瞧着时辰不早,她不能再于外头逗留过久,得赶紧回了王府,不然母亲不生她的气,难保父亲不生气的。 就在小姑娘领着丫鬟穿过李府回廊,无意间瞥见前头路过的身影。 “诶!那个谁。” 前头的人闻言顿足,转身眼瞅着恢复神智的女人。 “郡主!” 高幼茵挑眉一笑道“本郡主听说,你们李府设有男女府学,明昭都还在上课,你咋这么闲?” 李怀溪:…… 因着昨日之事,李怀溪当真不愿与郡主这般的姑娘多言,且对方身份尊贵,随意搭话,不免引人诽议。 “嘿,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咋这么看着本郡主。” 莫名其妙的盯着她看,眼神还瘆人得慌,直觉告诉她,明昭这小叔好吓人。 “看来酒醒了,小生劝郡主早些回了王府,咱李府小门小户,留宿郡主过久的罪责,可难以耽待。” 高幼茵当即点头“好的,本郡主这就走。” 好奇怪的小叔,莫名其妙对她这么严肃,好可怕。 --------- 这日,李婉在房中翻看上个月的账本,孙娘打帘子进了里间,拿来厚氅披在她身上。 虽然屋里有暖笼,炭火也燃得正旺,可福州的气节不比滇州舒适,虽今个没再下雪,冷风却跟那冰刀子似的,且当地不兴暖炕,只能靠暖笼取温的。 李婉拢了拢大氅,抬头看了看孙娘,问道。 “庄子上的厚褥可都备足了?” 孙娘点头“已是备足送去了的,庄子按夫人您的吩咐,两个月前那些孩子的棚舍都砌了暖炕,拔到庄子的管事也说,孩子晚上睡得暖和,夫人您不必操心的。” 李婉闻言笑道“即是已收了他们,便得顾及着些,都是些可怜的孩子。” “对了,昨个家里送来的鹅苗,记得让庄子上的工人仔细些,冷了便圈养在暖房,好等来年的,收集了鹅绒。” “好的,夫人。” 今年初,知县镇子上那家烤鸭馆子,出了烤鹅的新菜品,陈家村随着供应流纷纷开始养鹅,李婉在信中得知后,便让李怀池张罗收来鹅绒,正好用于制作成衣羽绒冬装,鹅绒比棉花御寒,冬衣里塞上薄薄的鹅绒比穿上厚实的棉袄子还要保暖的。 便是收集来的不多,收集鹅绒讲究,一只鹅仅仅只能用到胸口处的细绒,送来的鹅绒只够给家中孩子每人做了两身保暖的里衣。 鹅苗还是家里收来了苗崽养大些的才敢托镖队送到福州,就是担心太小的苗崽子在路上受不住颠簸,好在送抵时清点了数目,只闷死了十来只。 “夫人,方才麦娘子让奴婢与您传话,说是她这几日身子渐好,姑娘们的府学……” 李婉目光落回了账目上,嘴角噙笑道“再有半个多月就新春,麦氏才怀着身子,让她好生歇着,姑娘的府学不打紧,她的身子最是重要,让拔到四虎院里的婆子丫鬟机灵的,四虎随了老爷办差,她媳妇咱得顾好了。” 孙娘闻言笑应道“是,夫人。” 麦氏前几日被诊出怀有身孕,李婉就停了姑娘的府学,好生让麦氏安心养胎的,女子怀胎本就不易,在这个时代稍有差池便是容易落下病根子。 再者,麦氏是四虎的媳妇,她即便想用人,也得顾全着四虎那头的。 想到姑娘们不用府学,李婉又不住念起家里的姑娘,思婳与秋灵她自不必操心的,便是明昭得看紧着。 “听说明昭又与魏寒那小子合伙收了一家铺子。” 提到明昭,孙娘也是很无奈,小姑娘便是太有主意了,有时分寸周全,有时却又忘了避嫌。 上回小姑娘与魏家公子收铺子的事情,如何能瞒得住夫人,夫人不说便是以为姑娘已把铺子买下,身上估计没了银子钱,该是收心了的。 却没想,小姑娘前两日又与魏家公子搞了一间,真不知道小姑娘是咋想的,若是手头缺那银子钱,夫人还能不给她,何论让她与魏家的公子合伙做买卖的。 “奴婢听姑娘身边的十九回话,确是又收了一间,比前头那间稍大些的,位置也是好些的,这家铺子花了一百六十多两,还是小姑娘与魏家的公子五五平分。” 呵! 李婉真是小瞧了明昭,即便是五五,也得拿出八九十两的银子钱,想来是平日里给她的月例过多了,才让她这般的不消停。 李婉不反对家中孩子对买卖起兴趣,便是明昭怎可与外男联手做买卖,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落到有心人眼里,她是不想要那名声了嘛。 并不是李婉眼界过高,以魏家的身份背景,应是他们李家高攀了人家去,可魏寒岂是良配,就明昭那性子,两个都是硬骨头,凑到一块不是天雷勾地火嘛。 孙娘看出李婉的忧虑,“夫人,可是忧心与那魏家的公子——。” 李婉叹了口气道“殷姐姐是个好的,能成亲家我自是不担心姑娘在婆家受了欺负,可魏家小子如他老子那般,光是婆家给得了体面又能如何?” “夫人忧心不无道理,可依奴婢看,姑娘还小,才过了十二岁的生辰,要说亲事未免太早了些,再有姑娘与魏家公子未必会想到这上头来。” 当下他们是不会这般想,再让他们这般私混下去,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小家伙最是容易日久生情,万一情窦初开了呢! 不敢想,李婉越想越是头疼,不由得抬头揉了揉脑壳,可把孙娘看得忧心不已,生怕夫人又为了姑娘的事情急出病来。 “夫人!” 李婉抽了口气,道“等她回来了,便说是我的意思,让她给老爷做两套护膝。” “是,夫人。” 护膝做起来并不繁琐,若手脚快的几日就能做好一套,能多拘几日这丫头在房里,也是好的,省得成天往外跑。 第233章 计划 天色快暗下来前,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李府后门处,身披天青色大氅的明昭急忙忙的掀开车帘子下车。 魏寒撩起车窗帘子,探出头来“喂,李明昭。” 明昭回头,“本姑娘没聋,喊那么大声干嘛。” 要死啊,这是要嚷得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今个偷跑出府吗,若传到她娘亲那去,她非得扒了魏寒的皮。 魏寒无语,半晌才无奈道“我说,今个收了租银小爷就请你吃羊肉锅子,你怎的还这么个态度,若没了小爷在外头打探,你哪来的铺子。” 明昭郁闷,翻了记白眼“说吧,还有什么事?” “先前忘了与你说,明日我陪我娘回京,起码得来年三月才回。” 明昭了然点头“知道了,这几月租银我先收着。” 魏寒撇撇嘴,“你记着就好,别昧了我那份。” 嘿!她这暴脾气。 眼看明昭气极抬起攥紧的拳头,分分钟敲过来,魏寒赶紧缩回脑袋,放下帘子。 只听闻车里传来魏寒好不肆意的欢笑声,气得明昭咬牙直恨。 从后门进了府,李明昭带着雩风悄悄的溜回到听雨院,还没来得及进屋,身后即传来秋灵的声音。 “昭儿。” 明昭身形一僵,讪讪地转身“秋灵姐姐。” 秋灵挑了挑眉,眼瞅着小姑娘这身风尘,不用猜,定是才偷跑出府回来。 “给姑婆的衣裳可是做好了?” “嘿嘿,快了,我再赶几日便做好了的。”明昭怕极秋灵问起她先前的去向 秋灵可是娘亲最器重的义女,有时比她在娘亲面前说话还要管用,万一让秋灵姐知道她与魏寒一块在外吃锅子,呵呵,后果很严重。 “秋灵姐,我……我这就进屋继续赶工,昭儿先不与你聊了哈。” 说罢,不等秋灵反应,麻溜的开门带着雩风进屋。 直把秋灵郁闷得额冒黑线,身后的孟春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食盒。 “姑娘,您给小姑娘准备的一口酥——。”还在奴婢手上提着呢 秋灵回过神,无奈笑道“你给她送进屋里吧,这个时候,那丫头除婶婶便是最怕见着我的。” “好的,姑娘。” 眼看着孟春提着食盒去敲响明昭的房门,秋灵笑笑摇头,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迈去。 -------- 李府,春风院,正房。 李怀江无论每日多忙,晚膳都会掐准时间回府陪媳妇用饭,今日眼瞅着媳妇心情欠缺,便不由问了原由。 得知媳妇担心家里丫头与魏家那三小子,李怀江向来相信媳妇的眼光,他自然也是觉得魏家三小子并非明昭的良配。 不过,媳妇这层忧虑过早,两个孩子加起来二十出头的年岁,离谈婚论嫁还早着的,倒也赞同媳妇的考虑。 “我听说,前两日对海流寇多番滋事,此事,衙门可都有处理章程?” 李怀江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剔了肉里的骨刺,放到媳妇碗里,道“嗯,下晌我已密会了唐参将,今个夜里他与魏宏将带领部分心腹,按计划潜入对海。” 李婉震惊一滞,半晌才寻回声音,“此事,是否过于冒险?对海流寇之猖獗,多年来朝廷一直不得以根除,仅靠唐参将与魏大人,且他们二人手中的兵马不过区区几千。” 连此地的兵马指挥曹大人手中一半人手都不足,不过,李婉很快意会李怀江话中之意。 “你的意思是——。” 李怀江默默的点了点头,“唐参将是皇上早前秘密安插于福州的人员,其手里掌控部份潜伏于周边的皇军,此举虽是冒险,却也是唯一的机会。” “我方调度于此地,在他人眼中轻易觉察不出福州内里情势,现在动手时机正好,若能成,亦算是咱还魏阁老一份人情。” 李婉清楚李怀江的性子,最是欠不得人,前些年在滇州,魏阁老多次保举李怀江推动滇州互市运行,才促使滇州顺利打开农贸商道,也让李怀江坐稳了滇州官吏之职,干出此番成就政绩。 “那殷夫人她……” 李怀江“对外,殷夫人母子今夜便会提前回京,唐参将已在城外安排人手,接上他们母子安排到秘密周全之地。” 李婉默然点头“那便好,若早些与我说来你的打算,我也可替殷夫人准备一二。” 殷氏当下正怀着身子,李婉别的不担心,便是担心她的身子可能遭得住。 “便是下晌会面临时作定,魏宏此番也是下足了功夫,他也想给自己争口气的,多年来不受家中老子娘看中,虽面上不显,却也是心里的疙瘩。” “那是自然!” 李婉自然希望李怀江这大胆的策略有成效,这半年福州商贸虽有所缓和改进,沿海一带危机不除,海运将一直无法拓展开来。 “那,可需要我叮嘱府里人注意些什么?” 李怀江摇了摇头“无需,保持不变则是最好的。” 李婉明白他的意思,福州多少双眼睛盯着李怀江,万一被对方从他们府里察觉出异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好!”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置于桌上的手,“夫人别担心,我已叮嘱过了,再不济便放弃此次计划,原地返回沿海,再寻了机会。” 李婉说不担心是假的,流寇何其难缠,若身旁真的有对方的眼线,曹大人,陈通判,还是文大人,都有可能,李婉不敢想象后果之严重。 李怀江的计划也是经过深思后决定,如不抓住此机会,若让眼线察觉,福州城很快就会沦为他人囊中之物。 当然,在唐参将秘密寻上他之前,李怀江一个知州是没打算趟这浑水,武将之事何论他来操心的。 福州城是直隶州,李怀江的知州实则与从四品知府地位权力相当,与普通的州城不同,权力亦是不同。 所以,当初李怀江空降福州城,犹如在福州城内的权力中心点投了颗响雷。 最有名望升迁坐上那福州城一把椅的陈通判没了希望,虽平日里陈通判与李怀江共事不曾有半分的差错,越是这般,李怀江越是把怀疑的矛头对准此人。 不提别的,自上回两家孩子于马场之事,陈通判仍能对他和颜悦色,这一点就与他为人秉性不符。 第234章 高唯弑父 入夜,韩亲王府。 啪!!! 董氏含泪打了亲儿高唯一记耳光,高唯隐忍地双膝跪地,烛光下,其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董氏手边的桌几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中放了只翠玉碗盏,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他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 高唯默默的闭上双眼,咬牙屈辱道“娘,儿子自是知道爹是儿子的生父,可这几十年来,爹可曾为儿子打算。” 高唯发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怨,恨,以及不甘。 三十多年来,他背负了不该承担的一切,让他如何甘心再继续隐忍下去。 “娘,我才是爹的长子,却因为身份,沦落成王府二爷,袭爵之位本该是儿子,娘……” “儿子也知,此番作为大逆不道,可儿子已无从选择,只有这么做,儿子还有董家才不会被承袭的高堪赶尽绝路,娘~,您难道真的忍心看着王府落入他人之手吗?” 董氏自然是不忍心看到,她才是王爷的妻,她所出的儿子才是王爷的嫡亲长子,可是,可是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董氏抹了把泪,心疼的看着高唯,声音沙哑而又悲凉,“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 高唯闻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着急地攀上董氏的膝盖“娘,眼下只有娘您能助我,城内外都已经布控好了,只差这一步,娘~” “为何要这般,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董氏就不明白了,儿子几时变得这般的心狠手辣,竟生出弑父的大逆念头。 “娘,你明明懂得,你懂得,宫里那位最是看不起你我母子二人,如果儿子不这般做,即便父亲在,儿子如何拿下这王府。” 只要父亲没了,仅凭高堪手里的两千兵马,如何能与他筹谋盘算多年的计划抗衡。 届时,传入宫中的消息,便是韩亲王及高堪父子二人抵抗流匪被杀,而他高唯为护福州城百姓,身负重伤险些殒命,韩亲王府唯一的继承者便只有他一人,再有父亲的遗书作证,他是高家嫡亲血脉,念及他护城得利,再有高家的脸面,宫里那位再不愿也只能让他承袭王府。 董氏心疼抹泪,眼里突然迸出光芒,一咬牙,端起桌几上的汤药往嘴里灌了两口,吓得高唯来不及阻止。 “娘~~,您这是……,您这是要了儿子的命啊。” 董氏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似笑似哭地望着房梁,半晌才垂下眸落到高唯的身上。 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嘴角干笑道“儿啊~,我与你父亲虽非原配,多年来王爷从未亏待于我,许我王妃尊荣,死后同穴。” “你以为,若你娘我还在,宫里那位会如此顺利应了你的承袭,只有娘不在,他才会顾念你是你爹唯一在世的儿子。” 高唯闻言,痛心地掩面抽泣,亲娘为了成全他,竟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是儿子……,儿子对不住您了。” 董氏疲惫的抽了口气,用帕子拭去眼里的老泪,摆了摆手“走吧,去做你想做,剩下的交由为娘。” 高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牙点头,生怕自己会因着亲娘的作为,而软下半分的心思。 董氏木然地望着高唯转身离去的背影,心越发的往下沉去,她既希望儿子事事顺遂,看着桌几上剩下的大半碗汤药,又不忍亲手除了相伴多年的夫君。 ---------- “二叔……” “二叔……,二叔救婉儿……” “呜呜呜……,二叔……,二叔,申哥儿怕……” 熟睡中的韩亲王高戈,梦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夜的劫难,蜂涌不断的虐杀,几乎血洗了整个高家大宅。 眼看着长子高唯被敌匪手中的利刃胁迫,高戈不敢反抗。 母亲已死于敌匪刀下,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亲儿被害,可面对长兄托付的一双儿女,声声哀求的声音,高戈不敢抬眼看去,他怕。 害怕面对一双侄儿无助哀求的眼神,害怕听见他们恐惧的哭声,更害怕亲眼目睹一双侄儿被残害。 “当家的,我们的儿子,想想我们的儿子……” 身旁蜜娘几尽哀泣的哭声,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他,那是他与蜜娘的儿子,他亏欠唯哥儿太多了,不能再让唯哥儿为了一双侄儿而死。 他懦弱,却也自私,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亲骨肉更让他着急。 两名手里提着滴血长刀的敌匪,肆意的将那双只有五岁的姐弟掳走,高戈甚至心想,或许敌匪并没有要杀害这对侄儿的意思。 “二叔……” 高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利刃刺穿,无尽的恐惧让其从梦中惊醒,只一睁眼便看见与自己结发几十载的爱妻蜜娘。 原来是董氏进屋发现韩亲王梦魇,才伸手推他的肩膀,将他晃醒。 “王爷,可是梦魇了?” 董氏强忍着腹部的绞痛,她服下那汤药虽不多,却也过了一刻钟的时辰,药性已慢慢在其体内侵食挥发。 韩亲王已没了年轻时的儒雅风姿,老态的面容却掩不去其曾经的周正俊朗。 “嗯,没事。” 坐起身的韩亲王,注意到榻边小几上摆了碗汤药,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本王风寒已愈,怎的还有那汤药?” 高戈最是讨厌喝那苦涩的汤药,每回身体不适,不到迫不得已绝不服药,这也是为何高唯需要董氏出手的原因。 即便是前阵子韩亲王风寒的汤药,如果不是经董氏亲手端来,高戈一律不用。 “王爷,妾身自是想着您的身子好全了,虽王爷您的风寒已愈,可大夫交待了,这汤药喝了能更好除去体内的病根,也是为得王爷您的身子好。” 随着腹痛越来越剧烈,董氏说起话来都有些断断续续,还得努力压住不断窜上喉间的腥甜气息。 韩亲王不疑有它,以为董氏熬夜为自己煎来汤药,定是劳累了身子,才会这般。 为此,韩亲王不再多说,强忍着对苦药汁子的嫌弃,端起汤药碗,一饮而尽。 亲眼看着夫君当面服下碗里的汤药,董氏眼底不由得涌出一股子热意,不住伸手握紧了他。 韩亲王将汤药碗放下,垂眸睨着董氏攥紧他的另一只手,眉头动了动。 若说方才他没察觉什么,可董氏当下这般的反应,不禁让他心生起疑惑。 “王妃,可是有事与本王说?” 董氏不敢看向韩亲王的眼睛,垂眸掩去眼底的湿意,体内的痛逐步侵食她的感官,忽然,喉间涌上来一口鲜血,直从嘴角溢出。 韩亲王看到这一幕,大为震惊,急忙扶住董氏摇摇晃晃的身子。 “蜜娘~” “王~王爷,妾~,妾对……对不住您……了。” 韩亲王听不明白所以然,焦急之下正要冲外头喊人。 忽然,他的肚子开始剧烈的翻腾绞痛,随之而来的血气涌上喉间。 韩亲王捂着自己的腹部,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榻上的董氏,他想喊来屋外的近侍,却只能发出唔唔的痛苦闷吭。 他怎么也想不到,与自己同床共寝数十载的蜜娘竟要毒害自己。 为何,蜜娘为何要这般做…… 在韩亲王气绝之前,大手一挥扫落了茶几上的碗盏。 守在寝殿外的两名近侍听风见屋里头的动静,只略略的挑动了眉头,之后互相看了眼,打了个眼色,其中一名快步地离开。 第235章 黑雾笼罩 夜深人静的福州城街道,突然喊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有万颗星火照耀了整座城池,随之而来的兵戎碰撞嘶杀声响彻天际,仿佛整座城倾刻间陷入了硝烟弥漫的战火中。 睡梦中的李婉是被手镯里的雕妻箍醒,她身子动了动,李怀江也跟着睁眼醒来。 “怎么了?” 李怀江以为媳妇又做了噩梦,不由地搂紧怀中人。 李婉摇头道“手镯,雕妻的反应。” 女人短短的一句话,当即让李怀江意识到问题,不由地蹙紧了眉头,透过窗外的月色,依稀能看清互相脸上的神色。 “会不会出事了?”李婉问 李怀江默了默,他不确定。 唐参将与魏宏已潜入对海五日,期间未曾与他有联络。 这时,房外传来良辰的声音。 “老爷,夫人。” 二人愕然清醒,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李怀江从床上坐起,“可是出了什么事?” “城内有两批兵马打起来,南城已有好几家商贵府邸惨遭迫害。” 两批兵马! 李婉已经起身,点燃了房中的烛火。 李怀江找来外衫套上,李婉上前帮他系好腰带,拿下架子上的厚氅披到他身上。 待李怀江出去外间,李婉才找出自己的衣衫穿上,孙娘打了帘子进来。 “夫人!”孙娘极有眼力,上前替她把衣服穿戴好。 “夫人,十一已在府前盯着,若有动静及时通报。” 李婉点头“好,孙娘你带上仲夏、槐夏到几个姑娘院里看着。” “夫人,奴婢……” 这种时刻,孙娘不放心离了主子,虽不清楚今夜外头的形势,隐约间,孙娘感觉与韩亲王府有关。 她不可再让主子如二十多年前那般遭受迫害,当年在姑娘被强行掳走时,孙娘以死相抵,最后右肩被利刃穿透,她以为自己死了,可老天却让她活了过来,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主子以身犯险。 李婉坚持“听我的!” 主子如此坚决,孙娘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夫人与老爷看中家中每一位小主子,且老爷夫人身边亦都有众多暗卫相护。 “是,夫人。” 李婉想到府中的密室还未挖好,又怕像上回滇州一样,如不然,便可将孩子们先藏到密室中躲过一阵。 出了外间,李怀江已经泡好了一盏茶。 李怀江朝她伸出手,李婉把手放于他的掌心中。 “别担心,良辰已去安排了其他人,每个院子都有暗卫看守。” 不担心是假的,当下节骨眼便是最怕那浑水摸鱼之徒,只是不知,在城中内乱的两批兵马分别是谁人手底下的。 “雕妻已去寻了致高点,唐参将手里的皇军可会有动向?” 李怀江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根如火折子般大小的小竹筒,“他临行前,留有一千兵马于城外,不到迫不得已,动不得。” 且,当下外头情势未明,良辰安排好了人,将会潜出府外打探。 见男人手里还有一千兵马召唤符,李婉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许,便在这时,十一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 “老爷。” 二人抬眸,见十一手里的剑残留着血渍,眉头不由动了动。 “方才有几人试图潜入咱府,已被属下命人拿下。” 李怀江敛眸问“可是活口?” “是的。” 李怀江点头起身,松开掌心里的手“我去看看。” “我与你一同去。” 他该知道,自己媳妇的性子,李怀江没犹豫便点头答应。 二进院正厅,此时府中灯火通明,府里所有人都醒了,家奴们无不紧张,却也知府里保护主子周全的高手暗卫众多。 李怀江与李婉来到正院,便看见五六名被捆了手脚押跪在院里的粗壮男子,瞧他们身上的装扮,不似流匪,更像是哪家培养出来的打手。 家里几个小子都在正厅,铭意手上还握着佩刀,城内如此大的动静,家中孩子每日习武,反应相较寻常孩子更为敏锐。 见着李怀江二人前来,孩子们礼貌的候到一旁去,四虎与五虎则与另两名暗卫守着院子前擒获的几人。 二人注意到李婉看过来的目光,四虎道,“夫人放心,一进院女眷先前已安排到姑娘、小姐院里。” 李婉了然点头,不可否认,四虎与五虎跟着他们久了,办事必然周到许多。 麦氏如今怀有身孕,再有杜氏,她们到后院与几个姑娘在一块,由孙娘她们看着,自是好的。 李怀江敛眸,睥睨跟前跪着的几人,瞧他们的样子,若让他们主动招出身后之人,不使些手段怕是不行。 正好此时,之冬背着自己的小药箱过来,宋之秋大约猜到小老弟要干啥,要说不说,最近几年,小老弟的胆子与其师父练得越发的大了。 之冬看了看自家大哥,小嘴微勾,来到李婉跟前“夫人,我与他们扎针可好。” 李婉一笑道“自然是好的。” 李怀江扫了眼跪着的几人,从中挑出一个看着最是硬实的家伙,眼神示意四虎二人。 紧接着,四虎与五虎上前将那人提溜了出来,此人口里塞了破布,满是莫明不安地挣扎,却被五虎一脚踹向膝弯,双膝重重跪倒在宋之冬跟前。 宋之冬将箱药放到桌上,打开,从里头拿出师父赠予他的银针包,抽出一根最长最粗的。 一旁的铭意眼瞅着那根大银针,不由地眯眼咽口水,[辣么粗]一根银针扎下去,谁能受得住。 宋之冬拎着银针,转身笑眯眯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瞪眼看着那根比巴掌还长的银针,惊得几欲反抗,却被四虎与五虎摁压得死死的。 宋之冬来到男人身后,一手拉下其后脖衣领,对准穴位不慌不忙的下针。 “唔唔……” 男人疼得肺肠寸裂,脖子、额头上的青筋如丑陋的树根般突起,越是想反抗,越是没了力气。 疼,疼得浑身动弹不得,那种痛就好像有千万只大虫在体内啃噬撕扯他的每一根神经。 银针慢慢没入男人的皮肤里,最后只剩下半根手指头长,宋之冬才松开手,看向李婉扬唇一笑。 “夫人,师父说此穴位最是让人痛不欲生,而且被扎了针的人还动弹不得。” 李婉赞许笑道“之冬,干得不错。” 有被夸到的宋之冬得意的看了眼自家大哥。 宋之秋没眼看,感觉自己后脖颈很疼是怎么回事。 李怀江抿着嘴角的笑意,示意四虎把男人嘴里的布扯下来。 果然,松开破布,男人嘴里便不停的发出痛苦的闷吭。 “杀……杀了我……” 李怀江眼瞅着男人一心求死的痛苦模样,嘴角嗤笑道。 “想死,也得看你有没有资格死。” 男人面对李怀江的阴郁笑颜,心头猛打了个激灵。 李大人果然如主子所说的那般,不是个省油的,一日不除掉他,主子一日便没有出头之日。 李怀江看了看他们几个,笑道“你背后的主家,似乎看不起我李怀江,仅派了你们几人,便想取了我李家的命。” 第236章 城内兵乱 铭笙扶着李婉的手,让其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坐,还贴心的送上暖手炉。 剩下的几个哥极有眼力见,都来到了李婉身旁站着,仿佛将她护在了包围圈里。 李婉冷眼瞧着,不由得抿唇弯笑,都是有心的,没枉她与李怀江多年来的抚育与教诲。 前头那名被银针扎落,痛得脸色涨紫的男子,仍然嘴硬,愣是一个字都不愿吭出来。 李怀江眼睨着其余几人,个个都被吓得脸色惨白,眼见时机合适,李怀江示意四虎将另一名男人口里的破布扯落。 没了破布的男人,当即脱口而出“是……是文家,是文大人让我们这么做的……” 生怕不说,便会遭受同伴那般的痛苦折磨。 李怀江闻言嗤笑道“之冬,给他也扎一针。” “不……不,不要。”男人吓得连连摇头,想挣扎起身,却被四虎一掌压下。 宋之冬非常配合,很快又抽出一根同样的银针,慢步来到男人跟前,小伙子认真解说。 “我师父说了,银针一日不取,受针之人一日不死,即便遭受万箭穿心之痛,受针之人便连咬舌自戕之力也无。” 那名男人惊恐地直摇头,作为主家的打手,他们的命早便不是自己的,他们情愿一死,也不愿被受痛苦折磨不死。 “不……不要,是……是周大人……。” 李怀江真是没了耐心,“之冬,下针。” “是!” 男人眼见宋之冬绕到自己的身后,后脖顿时瘆起了一股子寒意,惊恐得直哆嗦。 “我说……我说,是陈大人,陈大人……” 男人抬眼看向李怀江,诚恳道“我没撒谎,真的是陈大人……” 感觉到银针即将刺破自己的皮肤,男人脸色都为之煞白,嘴上不停。 “我说的都是真的,陈大人他命我们几个潜入李府,陈大人他说……,今夜福州城陷,便是最好的时机,天亮以后,韩王府二爷便是新任韩亲王爷,日后有韩亲王助他,福州城便是陈大人说了算。” “还有……还有曹大人…,曹大人也领兵助王府二爷夺爵,我没撒谎,真没撒谎……” 李怀江与李婉不由得,同时心头一凛。 宋之冬在亲大哥的示意下,收起了银针,没真的落下。 宋之秋也感觉到事情的紧要性,“李大哥!” 李怀江默了默,与来到跟前的媳妇相视了眼,他们万般没想到今夜之事,竟与韩王府有关联。 夺爵,那是何其胆大妄为之罪,曹大人竟敢私下带兵助王府二爷夺爵,看来此人,早已被收买了。 李怀江冷冷的睨着眼前人,“把他嘴给堵上,关押起来,其他人——杀了。” 四虎五虎当即拔出佩刀,眼也不眨的朝几人的脖子抹去,鲜血溅了那名男子一脸。 李婉喊出十一“你速去王府查探一二。” “是,夫人。” 李怀江看向之秋,宋之秋了然点头。 “四虎,备马!” 李婉握上李怀江的手,“我让雕妻跟着你。” 李怀江攥紧掌心的柔软,点头“好,府中便交由夫人。” 王府夺爵何其紧要,李怀江即便不想趟皇家这趟浑水,也容不得他抽身,此事毕竟发生在福州城内。 他不知且罢,他即已知,且手里握有唐参将的一千兵马,便没有置身度外之说。 此时,良辰正好回来,单膝跪在李怀江跟前。 “老爷,王府出事了。” 果然如此,李怀江抿唇道“我已知此事,即刻动身。” “是!” 李婉不安的握紧李怀江,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嗯!” 时间紧迫不容分说,很快李怀江便动身带着四虎,良辰以及宋之秋离府,还有一直潜伏于暗处保护于他的暗卫。 夜色下,城门方向传来的兵戎嘶杀声响彻天际,据李怀江所知,韩王府世子仅有两千兵马,而曹大人身为福州城调度兵马指挥使,手里掌控八千余兵。 李怀江几人骑马疾行一路赶往韩王府,老远他们便看见韩王府方向火光冲天,浓浓黑雾灌天。 李怀江勒紧了马匹的缰绳,掏出怀里的竹筒子,朝天发射。 一缕丝烟极速升空,瞬间在黑夜中绽放出一朵青色烟花。 “良辰,四虎,你们到王府支援,之秋你与我从后城门走,到城外集结兵马。” “是!” 很快,四人兵分两路,破风疾行,而在李怀江上空有只黑色飞行物一路相护。 李婉交待府里下人,在每一处的院墙边的地面上都铺上一层钉板,这些钉板是早前李婉让人做好,便是用于以防万一。 长长的木板面上钉入一排排削尖的木钉子,旦凡翻墙入府,这些钉板子也可起到延缓的作用。 铭浩带着元挺、元志几名后生,领着家中下人手持棍棒分别守在二进庭院,对于李铭浩来说,经历过一回滇州刺杀之事,此时倒显沉稳淡定许多。 先前,李婉已让孟管家将赵先生送到后进清风院与罗先生作伴,李婉将大部份的暗卫都拔到了后院,护好两位老先生及三个姑娘。 后进院里的姑娘虽不得出院子,却也是听说了城中今夜之事,此时都醒着的。 在软榻上盘腿打坐的明昭,听了雩风让十九打探来的消息,得知王府今夜有难,惊得立马坐起了身子。 “快,把本姑娘的弩拿来。”明昭边套上鞋袜边道。 雩风见状,吓得脸色顿白“姑娘,你是要……” 明昭焦急得不行,心里念及着郡主的安危,她身为朋友,哪还能坐得住。 突然,紧闭的房门打开,二人抬眼望去,便看见孙娘走了进来。 “姑娘!” 见着来人,明昭手中动作一滞,心头直打激灵。 她怎得给忘了,娘亲让人把后院守得如铁桶般,连只苍蝇飞入都会立马察觉,便是担心他们受歹人迫害。 好嘛! 心道:郡主您一定要平安,明昭当下想救您已是有心无力。 ---------- 李婉交待好府中一切事务,回到二进庭院,发现仅有柏舟一人在庭院内。 柏舟上前给她沏了碗热茶,李婉接过茶碗,淡声问道。 “怀溪他们可是回屋了。” 柏舟闻言,微微的垂下眼眸。 李婉眼瞧着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当即挑眉问道。 “他们上哪了?” 柏舟便知道此事瞒不住姑姑,这事本也是他们几个商量好的,由他留在府中守护姑姑,小叔带着两个弟弟到城外寻上姑父,保护一二。 “胡闹!” 李婉得知事情,气得肝疼。 柏舟当即跪下“姑姑,您别生气,此事是柏舟的主意,小叔他们便是担心姑父,我们才会这般做的,姑姑,您与姑父是咱们最要紧的亲人,我们年岁已不小了,这次便由我们来护着你们。” 李婉怎的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可外头兵荒马乱,岂容小儿肆意妄为。 即事已至此,便望他们能与李怀江平安归来,虽他们身边都有几名暗卫护着,李婉还是担心不迭。 第237章 父子并肩作战 灰蒙的天色下,寒风刺骨,似是又要飘雪,火光通天的城门撕杀成片,横尸遍地,血流成河,韩亲王府两千兵马短短时间几乎伤亡殆尽,身穿甲胄的韩亲王世子高堪,携领所剩不多的兵将拼死抵挡不断从城外涌入的叛军。 城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高唯藐视地睨着城门方向,看着顽抗的高堪,其身上已多处负伤,而自己身后仍有几千余人的兵马。 与他并肩而立的曹芹文微微的扬起唇边的笑意,“王爷,咱与其在这看猴子斗法,不如干脆了结。” 高唯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觉得有如今日这般痛快,看着从前占尽一切好处的高堪倍受折辱,简直比看戏还要精彩。 高唯只微微一笑,拿起马背上的弓箭,瞄准了高堪的腿,放出冷箭。 [唆]一声下,箭矢正中高堪的右腿。 高堪吃痛单膝跪地,身旁的叛军凑准时机提刀砍来,护于高堪身旁的兵将快速挥去叛军手中的刀,高堪仍是被刀口划破了手臂。 “哈哈哈……”高唯满意地发出癫狂般的笑声。 仿佛如此折磨高堪,才能稍稍抚平他多年来的屈辱,亲娘为了他豁出了性命,这个仇他必定要在高堪身上取回。 他才不会让高堪死得痛快,他要一点一点的折磨他至死,让他承受万箭穿心的痛苦而死…… 高堪用手中长刀撑着地面,咬牙愤恨的看向前头的高唯。 好一个狼心不死的高唯,竟敢联合曹芹文动用福州城沿海兵将谋逆。 “高唯,即便本世子死了,你也妄想图谋韩亲王府。” 高唯轻藐一笑“败犬之将,休在本王面前猖狂。” 说罢,高唯再次装上箭矢。 “世子小心!” 便在冷箭放出的那一刻,一名将士眼疾手快,张开双臂用已身挡住了极速而来的冷箭。 “不——。” 高堪痛心看着心腹倒在自己的眼前,心头的怒火促使他再次站起,挥动手中长刀,砍杀叛军脑袋。 高唯眼见高堪躲过方才那一箭,气恼间面部的肌肉都有些扭曲,再次抽出一根箭矢。 然,就在他刚架上弓箭的同时,一支破风冷芒的利矢,从远处正中曹大人的后肩。 “唔!” 曹大人吃痛下,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高唯震惊之中动作一顿,来不及回头,便听见身后传来响彻天际的铁骑声。 李怀江只手勒紧缰绳,一只手举起弓箭,厉声道。 “福州城将士们听着,曹芹文串通逆贼谋害皇家血脉,本官奉命携领皇军助韩亲王府世子平乱,不知情者即刻投降,拒降者——杀。” 曹芹文及高堪回头,便看见大批兵马从远处冲杀而来,不由心头大惊。 曹芹文生怕部下将士乱了阵脚,忍痛拔下后肩上的箭矢,高举手中长刀。 “将士们,李怀江乃叛军,莫要听信他言,给本将杀。” 李怀江没想到曹芹文眼见皇军将至,仍负隅顽抗,虽他身后领了一千兵马,若真打起来,很难取胜,只有取下曹芹文的脑袋。 先前那一箭因距离过远,没能射穿他的,上一世李怀江练过几年射术,穿过来多年未曾握弓,难免有些生疏的。 “拿下曹芹文!” “是!” 身后的皇军骁骑很快冲破敌方阵势,一场噬血厮杀再次拉开帷幕。 宋之秋掩护李怀江后退至场边,二人身上未披甲胄,需谨防叛军刀枪刺杀。 虽退至一旁,李怀江仍架起弓箭,朝战场中投射冷箭,雕妻护于李怀江上空,但凡有叛军凑近,雕妻攻击猛凶,[哇哇]长鸣嘶声之下,便将凑近的叛军了结当场。 高堪看见有援军的那一刻,原本死寂的心再次燃起了希望,为了王府,为了家中妻儿,咬牙拔掉腿上的箭矢,领着城内为数不多的兵将冲入战火中。 “给本世子拿下逆贼高唯!” “是!” 便在城内兵马蜂涌而出的同时,三名手持刀剑的少年郎君疾马加入,他们眼神坚毅,正义凌然,意气风发,如天边皎洁的月色般耀眼。 怀溪“铭笙,铭意,护好你们父亲。” “是,小叔。” 很快,三小子便注意到城外马背上的二人,同时也辨清了敌友两军的披甲。 铭意当机立断,挥刀砍杀一名叛军“大哥,你守着父亲。” 铭意说罢,便调转马头,冲入交战中心。 怀溪凛然一滞,勒起缰绳快速追上。 这小子,说好的他们仨只管保护好大哥。 铭笙不容多想,眼看冲向父亲的叛军缓缓不断,立马夹紧马腹,提刀奔去,从身后砍去一人头颅。 李怀江看见铭笙的那一刻,眼眸一敛“笙哥儿,你怎的来了?” “爹,我与小叔,二弟一同来的。” 李怀江气极,手中弓箭不停,嘴上怒骂“胡闹。” 十五岁的少年郎君手中长刀挥撒有力,“爹,让儿子护你周全。” 眼下形势,李怀江是拿他们没了法子,既然来了,那便父子并肩作战吧。 “护好自己!” “是!” 在混乱厮杀的战火中,十三岁的铭意刀法招式,招招要害,骑行于马背上的他,如风般轻巧躲闪叛军手中长枪。 怀溪手中剑光疾如雷电,尽可能的护于铭意身后,面对混乱的撕杀场面,亦是半点不惧。 忽然,铭意注意到一名甲胄将领举起手中弓箭,对准侧后方的位置,顿时眼锋凌厉,挥刀砍去。 “啊!!!” 曹芹文并未注意到从身侧挥来的刀光,只觉得手臂传来巨痛,回头见对自己下手的,竟是一名十来岁的黄口小儿。 “哼,胆敢伤我爹,小爷我送你去见阎王。” 曹芹文身姿一闪,躲过了铭意挥来的砍刀,“哪来的小子,拿下他。” 身旁拼杀的叛军听闻曹大人的吩咐,立马将手中长枪对准铭意。 铭意嘴角微勾,蹬腿从马背上跃起,躲过了刺来的几把长枪,再次坐下,当即勒动缰绳,翻身挥刀,砍伤几名叛军手臂。 怀溪注意到铭意的境况,眉锋微凛,从那几名叛军身后举起长剑一劈而落。 曹文芹没想着眼前这两小子竟有那了得的底子,气极咬牙,拔出腰间长刀,驱动座下马匹冲二人砍杀。 铭意轻盈躺下腰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刀锋,再次坐直身子,手里的长刀狠厉地砍伤曹文芹的后背。 “唔!!” 与此同时,怀溪举起长剑从侧面疾马而来,剑锋直刺曹文芹的肩部。 “啊!!!” 周边的叛军眼见曹大人遭难,当即将怀溪与铭意二人当成刺杀目标,却很快被二人躲过。 曹文匠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怒火直冲天灵盖。 “给老子,杀了他们。” 区区两个黄口小儿,老子还弄不死你! 便在曹芹文挥动手中长刀追上铭意之际,忽然,一条马鞭从身后紧紧地缠绕住他的脖子。 曹芹文大惊,当即抬手挣去缠于脖颈的皮鞭,“唔!!!” 而挥鞭之人并未给他喘息余地,直接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拽落,重重跌倒在地。 曹芹文身子方着陆,蹬脚便要翻身跃起,一把裹挟着寒意的长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爷劝你乖乖就擒!” 躺倒在地上的曹芹文撩起眼皮,望着来人,再次震惊地瞪圆双眼。 这边,怀溪与铭意在拼杀的同时,皆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人影。 “魏寒,你怎的来了!” 第238章 郡主被掳 “怎的,这种场面,如何能少得了小爷我。” 魏寒得意地挑了挑眉,惹来铭意好一个大白眼。 怀溪眼见曹芹文被擒,立即举起手中长剑,吆喝道:“叛军敌将已被擒,识趣的,快快投降。” 曹芹文不甘咬牙暗恨,仍试图做最后的反抗,眼尖的铭意注意到他从袖子里掉出来一把短匕,朝魏寒腿上扎去。 好在魏寒敏锐察觉,只当他向后躲闪时,架于曹芹文脖子上的刀也随之离开。 曹芹文趁机从地上翻身而起,用匕首划断脖子上的皮鞭,只见其动作迅猛,手上的长刀已向魏寒进攻。 魏寒从五岁起便与其父勤加习武,虽与猛将曹芹文比之不及,却也身姿敏捷,避闪及时。 铭意当即从马背上蹬起,翻身跃下,握紧手中佩刀从其身后刺穿右臂。 “啊!!!” 曹芹文右臂接连负伤,这一刀无疑加剧了曹芹文的伤势,手中长刀应声脱落。 魏寒眼瞧着李铭意这么快就把欠他的人情还了,不由地弯起嘴角。 “不错!” “那当然!” 铭意得意地拔出带血的长刀,一脚踹向曹芹文的膝弯,把他摁跪在地上,将刀口对准了他的脖子。 “若不是我爹在,小爷我当下便取了你的狗命。” 他李铭意虽不懂那许多大丈夫道理,却也知擒贼擒王,且最好活擒。 离得近的叛军眼见他们的曹大人被擒,一时间都乱了阵脚。 他们皆不敢相信,擒获他们大人的竟是三名来路不明的少年郎君。 李怀江勒紧缰绳疾行而来,眼见曹芹文被铭意刀架跪于地上,若不是方才自己看得真真的,他也不敢相信,小儿子几时练出这般大的胆量来。 望看前方仍在拼杀的将士,李怀江向身旁的宋之秋示意。 宋之秋点头,扬起嗓门大喊,“逆贼曹芹文已被捕,福州城将士快快投降,无知者,李大人将酌情宽恕,拒降者皆以逆贼论处。” 宋之秋这一啦嗓门之下,很快,混乱的战火逐渐平息,福州城的兵将纷纷朝这方瞅来,果然看见他们的将领曹大人被捕获,那他们还打个啥劲。 皇军将士瞅准时机,快速将他们当场制服拿下。 高唯先前一直被高堪当成目标刺伤多处,听闻这一幕,心头不由咯噔一跳。 怎么会,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事情该按自己多年来的筹划进展,只待天亮,整个韩亲王府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王爷,让属下护你撤退……” 几名心腹将高唯护在其中,眼见高堪领着心腹兵将步步紧逼。 高唯一咬牙,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在心腹们的掩护下转身朝城门内逃离。 高堪领兵乘胜追击,高唯一日不除,都将是他与妻儿的祸患。 “李大人!” 一名皇军将领来到李怀江马头前,双手作揖。 “所剩八成城兵已降,剩下的皆已制服。” 李怀江点了点头,“好,天亮前将人员圈禁看固,待皇上发落。” “是!” 曹芹文万万没想到,自己驻守福州城多年,最后竟然落在了一个文官手中。 好一个李怀江,是他小瞧了他去。 陈通判就是个废物,若是个有用的,这姓李的哪还有命在他面前跳脱。 马背上的李怀江睥睨下方败将曹芹文,从他的不甘神色中,不难猜出他有多么的不服。 李怀江嘴角淡淡地勾勒起笑弧,“曹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本官。” 曹芹文怒极“李怀江,是我小瞧了你。” 铭意闻言,嗤笑,一巴掌呼到曹芹文的脸上“哪来的狗胆,竟敢直呼我父亲大名。” 曹芹文被呼得一怔,震惊中斜眼看向抽打自己的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小儿欺辱至此。 便连一旁的怀溪与铭笙都愕然半晌,如此紧绷的氛围下,竟有憋不住笑的冲动。 李怀江瞅了瞅铭意那得意的小神色,唉,这儿子——不能要了。 那一身的血腥戾气,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该有的。 不过,念及小子护他心切,心头还是暖暖的。 --------- 一辆疾驰的马车,在夜色下赶往李府。 在此之前,李府内经历了一场搏杀,院墙内的板钉上布满了血渍,擒获的死士打手一律按李婉的吩咐当场了结。 抬到一进广庭的尸体少说有十来具,冲天的血腥气息,直窜天灵盖,让人不住急起眉头作呕。 风波平息后,家中奴仆纷纷张罗将府里地面,及墙壁上溅洒的血气冲刷掉。 柏舟手里还握着滴血的长剑,李婉眼瞧着小子眉宇间散发的狠戾,回想先前柏舟死死将她护在身后的场景,心头动容不已。 “柏舟,没事了,那些人都清理完了,咱回正院等着的。” 柏舟闻言,才稍稍敛起身上的杀气,点头“好的,姑姑。” 二人刚转身,四虎及良辰恰好回到府中。 “夫人。” 李婉回头,就见四虎与良辰疾步归来,只是他们身后跟着的人并不是李怀江,更不是家中几个皮猴。 良辰上前,拱手道“夫人,王府遭陷,属下与四虎先将世子妃护送回咱府上。” 李婉闻言,默默的放眼看去,便见他们二人身后走出来一名二十出多,风韵气质极佳的少妇,其身后跟了位妈妈,妈妈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儿。 “民妇李氏,见过世子妃。” 这是李婉头一回见着韩王府世子妃严氏,据说严氏的父亲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是圣上最器重的一名老臣。 浑身狼狈的严氏两步上前,扶住了李婉行礼的手,“李夫人莫要拘扎,今夜多亏李府相助,我与小儿方能从王府脱困。” 先前,良辰与四虎赶到王府时,严氏及其孩子险些命丧叛军刀下,历经一番厮杀,终是保得她们母子周全。 “世子妃言过,咱府上一切皆听我家老爷吩咐办事。” 严氏点了点头,李婉不住朝他们身后望去,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敢问世子妃,怎的不见郡主与你们一同来府?” 提及继女,严氏一直坚强隐忍的泪水,当即就涌了上来。 “在贵府赶来王府搭救之前,幼茵便被二房指使的叛军掳去,他们知道世子爷最是紧张幼茵丫头,当下幼茵落于他们手里,定会以此作为要挟世子降服。” “都怪我,我时时抵防二房,仍是没能抵防住他们的狼子野心,不然,幼茵也不会——。” 李婉心头一颤,十多岁的小姑娘被掳,这事可不能马虎。 缓了缓面色上的紧张,李婉拍了拍严氏扶过来的手背,“世子妃你先别担心,我家老爷已携领潜伏在城外的皇军助世子平乱,只要世子一切皆安,定能想到法子救出郡主。” 严氏闻言,心里稍稍升起了希望。 “良辰,四虎,你们速到城外打探形势。” “是!” 李婉回头眼瞧着本该是端庄矝贵的世子妃,当下却狼狈得鬓发散发,脸上还染了些许乌黑的烟灰。 “世子妃,不如先随了民妇到后院,今夜家中女眷皆在后院,民妇先与世子妃梳理仪态。” 严氏知道此时自己定是狼狈极了,感激地点了点头。 “那便谢过李夫人了。” “世子妃莫要客气,请随我来。” 第239章 破晓擒拿 城门外,降伏的福州城兵将皆缴械等待皇军的禁锢处置,灰蒙的天色再有半个时辰该是天亮,寒风吹过,浓郁的血腥气味直灌鼻腔。 天亮前,城门内外的尸首需清理完了,以免城内百姓闹出恐慌的。 曹芹文已被麻绳捆起,此人犯下滔天谋逆之罪,是要押回京中交由大理寺审理。 这时,铭笙突然指着城楼方向,道“爹,您看那。”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城楼上惊险的一幕。 负隅顽抗的高唯身前挟持了一名白衣少女,原先追逐他的高堪此时已来到城楼外,昂头望去。 “高唯,放了茵儿。” 魏寒一眼便认出城楼上的白衣少女,“此人身前挟持的正是世子所出的幼茵郡主,看来是以郡主作为要挟。” “不,不是,应是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魏寒嗤笑道,“都知道幼茵郡主最得世子爷的心,亲眼看着亲闺女死于高唯刀下,何等歹毒诛心。” 同样坐于马背上的几个小子,都不由地敛起眸光,先前他们已大概知晓,曹芹文与王府二爷高唯所图谋之事,此时,再见着高唯挟持稚女要挟,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高唯望着城下的兵马,自知大势已去,如此这般,他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即便是死,他也要让高堪痛苦一生。 他倒要看看,高堪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嫡女死于他的刀下,该是如等痛苦。 “本王走到这一步,是我低估了福州城还有一位李大人。” 被点名的李怀江,不由地挑了挑眉。 王八蛋,关键时刻能别提他嘛。 他李怀江只想做一个身藏功与名的清高文臣,对于皇家之事他可半点不感兴趣。 “哈哈哈……,高唯你的运道永远都这么好,凭什么?我才是王府嫡出大爷,该承袭王府之人是我,而不是你……。” 高幼茵早已吓得面容失色,她知道,高唯既已将她架在刀口下,便不会再让她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了爹爹,她甘愿赴死。 从小,她便被高幼薇明里暗里耻笑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她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了,或许她很快就能见着娘亲了吧。 思及此,高幼茵敛起面容的哀伤,镇定的与下头的父亲喊话。 “爹爹,别管我,幼茵生是王府人,死也是王府鬼,我们高家儿女不畏生死,高堪不是祖父的骨肉,是董氏蒙蔽了祖父,让祖父与高堪以为他是我们高家血脉。” 高幼茵的话瞬间激怒了高堪“你胡说,我是,我是王府的嫡亲长子。” 高幼茵嗤笑道“你不是,你不光不是,便连董氏也不是你的亲娘,当年董氏迫害我祖母难产而亡,而她自己生下的孩子也遭了天遣,为了拢络我祖父的心,从董家抱回一个与自己亲儿年岁相当的孩子充当自己的儿子来养,呵~” 高幼茵知道这事说出来,高唯定是难以接受,横竖都是一死,死前也要让高唯尝受不耻的痛苦。 “很意外吧,当年我母亲便是知道了董氏的阴谋,才被董氏下毒谋害至死,董氏以为杀了我母亲这事便没人知道,呵~,殊不知,我母亲给我留有信物,只可惜在昨夜我才发现母亲留予我的信物,若能早些的,我倒要看我那还没死去的祖父能不能容得下你,还有董氏。” “闭嘴——。” 高唯怒极哆嗦,抖动间刀口擦破了高幼茵的脖颈皮肤。 血淌着锋利的刀口滚落,高幼茵咬牙吃痛。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死丫头,今日我便送你去见你的祖父。” 高幼茵嗤笑,“呵~,世人皆知我高幼茵一身反骨,即便到了地底下,我也绝不会原谅了我那昏庸无能的祖父,倒是你,一个外道孽种,你即便是想见,也得我祖父愿意见你。” 城楼底下的高堪早已被爱女的大胆,惊出一身的冷汗,这种时候,最是不能激怒于高唯,这丫头难道真的不想活命了嘛。 难道,难道真的不要他这个爹了嘛。 “茵儿,别说了!” 面对父亲的祈求,高幼茵的心隐隐抽疼,泪水滚落。 “爹爹,幼茵不后悔做你的女儿,你一定要亲手杀了高堪,替女儿复仇。” 高幼茵说完,咬牙闭上泪目,身子往前倾去,眼见她主动将脖子抹到刀口上,城楼下的高堪惊得神魂俱裂。 “不——。” [咻!] 与此同时,一支破风冷箭正中高唯眉心,仿佛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给他留下。 高幼茵忽然感觉压在她肩膀上的力道松懈,而自己向前抹去的刀锋也随之脱落,震惊的睁开皮眼。 便看见城楼底下不远处,有两人手里都持着弓箭。 是李大人,还有……明昭的小叔。 怀溪的箭与李怀江的箭是同时放出的,只不过李怀溪射中了高唯的肩膀,中正高唯眉心那一箭出自李怀江之手。 一旁的铭意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爹,小叔,好箭法。” 魏寒不由地对李怀江与李怀溪哥俩生出崇拜之意,这箭术可比他爹强多了,小叔且罢,可李大人……,明明他听他老子说过,李大人手无缚鸡之力。 果然,他老子的话不可信。 铭笙早已被自己的爹和小叔给亚麻呆住,其与魏寒的崇拜之心不相上下,小叔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都是下足了功夫,习武骑射亦然,而他爹啥时候偷偷练了这般好的射术。 在高唯倒下的那一刻,其身旁的几名心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高堪当即下令放箭射杀。 仅仅一瞬间,城楼上的威胁一一除尽。 高幼茵恍若梦中,只觉得耳边不断传来[咻咻咻]的冷箭声,呆如木鸡。 她……她没死? 她还活着,她居然活下来了。 直到高堪奔上城楼,来到近前,拉着她上下打量,高幼茵才反应过来。 “爹爹……” 高堪差点被这个女儿给吓死,方才那般的胆大,这会子倒是哭起了鼻子。 当所有防线卸下,高幼茵此时才惊觉出一身的冷汗,看到父亲,心里的委屈瞬间被放大。 她没死,爹爹也还在——。 只是爹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水染红了他的甲胄,手腕上仍不断渗出鲜血。 吓得高幼茵紧紧的抱住高堪,“爹爹……。” ------- 天将破晓,福州城街道内涌入大批的官兵。 城内许多百姓人家昨个夜里都听见了外头的厮杀动静,皆以为是对海的流寇又来作乱,躲被窝里哆嗦了一夜,总算是平安度过。 官兵将曹、陈两家府邸包围得密不透风,福州知州李大人携领福州推官文大人及部分兵将,分别来到了曹、陈两家的府邸。 这两家的亲眷还未明所以然,便被大批的官兵吓得哭天抢地连声哀求,陈通判被捕时,正与家中两个儿子在正厅用早膳。 面对涌入的官兵,陈通判自知大限将至,并未做任何的反抗,而他的两个儿子试图拒捕,官兵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人擒拿。 陈通判被官兵从桌前押起身时,抬眼就看见背光站在房门前的李怀江。 陈杞一双阴鸷的眼眸微微紧缩,老脸上布满了不甘与愤恨。 李怀江并未与其多言,鄙夷之色溢于言表,一扬长袖即让官差将文家男子一并押回衙门。 从后院听闻消息赶来的陈书琪亲眼见证祖父、父亲、二叔以及兄长们全被官差押走,吓得脸色苍白几步趔趄。 文大人交待了安排在文府中看守的大批官差,“将此地看好了,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去。” “是!” 官差洪亮的声音,吓昏了好几名文家女眷,陈书琪两眼一翻瘫倒在其身后的丫鬟身上。 第240章 攻下对海夷洲 福州城外,一辆马车在丛林中快速奔驰,马车外坐着两名面容严肃的男子,似是着急的离开当地。 忽然,一只飞镖从远处打中其中一名男子的喉咙,男子闷声捂着血涌的脖子倒地。 其身旁另一名男子见状,赶紧挥动马鞭加快速度,却在这时,几名手中握着刀剑的黑衣人站在前方的路中。 赶车的男人见状,目光快速扫视四下,未待他有所反应,良辰已跃身蹬上了马背,手中长刀直往男人身上刺去。 男人当机立断拔出身后佩剑,十一本来想在旁看戏,毕竟以良辰武艺,收拾一个人绰绰有余。 几招下来,十一发现对方身手不凡,不得已与十九使了个眼色,加入战局。 在三人的夹击下,男人很快败下阵来,被刺倒在地的男人还未来得及翻身跃起,良辰手中剑光如影,抹向他的脖子。 在男人断气的那一刻,掩藏在丛林里的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两个身影。 艳红斗篷的明昭下车后,扶着后头出来的高幼茵,身披白狐大氅的高幼茵面容冷凛,脖子上缠着薄薄的纱布。 虽昨夜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只划破了表皮,李婉还是让罗先生给她开了上好的玉肌膏药,免得小姑娘光洁的脖子留下疤痕。 二人朝路中的马车走去,经过良辰身旁时,幼茵一把夺过其手中长剑。 良辰:…… 算了,毕竟是郡主。 明昭眼见幼茵手里提来带血的剑,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上晌还与她哭鼻子的姑娘上哪了? 高幼茵正要掀起马车帘子,十一与十九快她一步上前。 为了安全起见,这种事情还是由他们来的好,避免马车里还藏有他人,抑或是暗器。 当马车帘子拉开,就见马车里抱成一团的小董氏及高幼薇母女俩。 二人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仿佛连声音都找不回来。 高幼薇眼瞧着高幼茵手里的冷剑,眼泪瞬间淌落“姐……姐……姐姐……” 高幼薇的这声呼唤,顿时让高幼茵怒火更旺。 不要脸的贱人,到这种时候,竟还敢喊她姐姐。 本来高幼茵是想亲自了结了这对贱人母女,她恨毒了这对蛇蝎心肠的贱人,更恨极了董氏。 可若真提到杀人,她又有点退缩了。 毕竟仅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心肠子再硬也是下不去手的。 “把她们杀了!” 小董氏听闻高幼茵放话,吓得连声讨饶“郡主……郡主饶命啊……” 高幼薇身子一软,险些昏死过去,母女俩怎的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皆因他们二房多年来的筹谋,放到任何人的身上都不可能落败。 可事实却是如此,他们二房败了,高唯没了,董氏没了,以往护着他们二房的王爷也死于高唯的计划之中,是董氏亲手端去的那碗毒药了结了王爷。 良辰看了看明昭,明昭点头。 “听郡主的。” 这对母女该死,如果不是郡主昨夜命大,死的便是郡主了。 良辰点头,十一与十九手中利剑挥动间,小董氏母女连惊喘的机会也无。 望着断气的小董氏及高幼薇,高幼茵只觉得恶心至极。 明昭看了看身旁的姑娘,道“这下,心里痛快了吧,我的郡主娘娘。” 高幼茵睨了眼明昭,嘴角一翘“痛快。” 经过昨夜的惊心动魄,高幼茵更喜欢明昭了,她的命是李大人与明昭的小叔所救,这辈子她都会对明昭好,她会用自己的郡主身份护明昭一生周全。 临走前,明昭吩咐良辰他们把这对母女的尸首从马车里拖出来,随意扔到路旁,夜里会有野狗野狼出没,也算是她们死后为自己做的一件好事。 而马车里有许多小董氏从王府昧来的好物,明昭一件不放过,让良辰他们将这些东西全带回城里变卖,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下子,她又有银子再多置办几间铺子了,心里美得很。 幼茵自是看不上被小董氏母女玷污过的东西,明昭喜欢便随了她去,只要明昭喜欢的,日后自己的好东西都会分给明昭一半。 -------- 韩亲王府昨夜那场大火,是从已故韩亲王爷寝殿烧起的,天亮后,府中幸存的下人才在寝殿废墟中找到两具烧焦的尸首。 尸首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仍是很好辨清哪具是老王爷,照吩咐将老王爷的尸首拾至棺木中,而董氏的尸首与废墟之物一并清理出府。 承爵的韩亲王高堪身上伤势不重,只是大腿的箭伤需得仔细将养,当下正值凛冬,最是容易落下风湿的病根。 看在李怀江的面子,罗先生一日去一趟王府为韩亲王诊治疗伤,李家的这份情意对韩亲王府来说不可谓不重。 韩亲王妃严氏打算王府修葺完工后,定要宴请李大人夫妻俩到王府中做客。 魏寒因是从唐参将安排的密处偷跑出来的,他即已在城外露了脸,自是不能再冒然回到密处,以免让潜在的危险牵连到养胎的母亲殷氏。 于是,李家先把他安排到府中暂住,等待唐参将与魏宏在对海的消息传来。 眨眼间,在年二十六当夜,对海岛屿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沿海的百姓皆能感受到脚底下的地动山摇。 眺望着廊外的夜色,李婉给李怀江斟茶,道“希望魏大人与唐参将此战顺利。” 李怀江今日已收到魏宏传回的消息,心里有了成算,淡笑道“嗯,今夜风起,是个好时机。” 随着小夫妻俩相视一笑,凛风拂面的海域打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精彩不迭。 十几艘战船铁索连环相接,战士们犹如在陆地作战,半分海面晃荡感全无,大大提升了大盛兵将在海上作战的能力。 战船与岛屿相隔一定距离,流寇投掷的炮火差强人意,愣是打不中海上的战船,反倒是战船上的炮火接连朝岛屿轰炸,同时引炸早前他们潜入岛里埋下的地雷。 砰~砰~砰!!! 珠连炮似的轰炸,瞬间将沿海岛屿地带夷为平地,流寇死伤惨重。 瞅准时机,唐参将命战船接近海岸。 魏宏拔出腰间大刀,奶奶滴!他可从未打过这么酣畅痛快。 “杀,给老子杀了这班孙子,哈哈。” 他的笑声,在兵将的冲杀声中显得犹为魔性。 兵戎碰撞的撕杀声响彻天际,势如破竹。 驻守沿海地带的流寇没想到大盛海域作战能力提高,来不及集结兵马反抗,已被魏、唐带领的兵将砍伤殆尽。 这一战,从沿岛一路打到了内陆中心,从深夜打到了白日,再从白日一路侵略,仅仅两个昼夜,魏、唐二人带领的几千兵将悉数占据了流寇藏匿于夷洲地带的每一处窝点。 流寇主脑全数被俘虏,最让魏、唐二人想不到的是,流寇幕后主脑之人,竟是闵斯之子——闵卓。 多年来,大盛一直未能拔除前朝余党闵斯等人,却没曾想他们的大本营就在夷洲地带,只是未能擒获闵斯本人。 要说闵斯狡兔三窟也可,或是闵斯侥幸出逃也可,大盛当下攥有闵卓父子二人,还怕寻不到闵斯这只狡兔。 第241章 潘明珠终 宗明十三年开春当日,高帝从收到捷报起,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高帝自然清楚,唐、魏二人多亏了李怀江的计谋才顺利攻下夷洲之地。 好一个铁锁连环逆风之战,让大盛轻松拿下忧患已久的夷洲之余,还拔出了藏匿于当地的闵卓。 只可惜李怀江那身板打不得战,不然,将是他大盛一员良将。 开春当日,高帝便下旨派出京中节度使,吏部侍郎,刑部侍郎,户部左侍郎,大理寺丞,极速赶往福州将余党逆臣一并押运回京中候审。 户部左侍郎领到抄家的旨意,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处,半点不介意年节假期执公务,开春抄家甚好,户部正好空虚着呢。 再从军政使调拔人员前往夷洲镇压当地流民,从翰林院将与李怀江同期的状元郎小白花调往夷洲担任夷洲知州要职,今年从北方调拔回京的好几名官员也正愁没地方安置呢,一并发往当地。 自然,调到新属地的官员无一例外,皆是皇上攥于手中把玩的小白花,以免朝中权臣从夷洲上头打主意的。 魏、唐二人这一战,创下的功劳之最,便连致仕的魏阁老都心感甚慰,皇上果然没看错人,同时也庆幸自己给孙儿拉拢了个好助力。 ------ 福州,魏、唐两人将闵卓押回福州地牢的那日,李怀江顺藤摸瓜揪出了曹、陈两人与闵卓之间的关联勾当,这下曹、陈二人之罪不可谓不大,连董家也牵扯进了其中。 多年来,闵斯余党多次联络高唯暗下勾结,意图侵没福州当地,倘若高唯这次夺爵事成,福州很快便被余党侵食。 高唯的事,高堪早在次日便已命人快马将折子递回盛京城,得知此事的高帝雷庭震怒。 高唯谋逆夺爵,董氏弑夫,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触到皇家的逆鳞,那些与董氏母子亲近的族亲无一幸免,都将承受来至皇家的报复,包括今年考中皇榜同进士的董轩,也被从翰林院除名下狱。 被从夷洲押回福洲大狱的除了闵卓,还有一位是李怀江夫妻俩的熟人——潘明珠。 李婉得知此事时,虽有意外,却没有多震惊的。 潘明珠心气高傲,即便老子死了,拥有上一世记忆的她,又如何甘愿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头女子。 想来,潘明珠没少利用上一世的记忆助闵斯余党做事,不然,怎会被闵卓收为义女,时常跟随左右出谋划策。 潘明珠不能再留,这样的人若被押回盛京,还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浪,她拥有两世记忆这件事,对于皇家来并不是坏事,难免皇上会因此将她留为己用。 于是,在京中使节抵达福州的前一日,李婉特意走了趟女狱。 被锁在木架上的潘明珠头发散乱,仅着中衣,严寒的气候冻得她嘴唇发紫,其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犹为醒目。 潘明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见到李婉,李怀江调度到福州的消息传入她耳中时,她便知道自己与故人终会相见,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从前,她有许多事情想不通,明明以自己重生的记忆,应是事事顺遂,可自从她随着记忆找到老李家那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转变。 自父亲离世后,她渐渐想通了,为何事情有所改变,老李家的境遇都是因为李家大房夫妻二人才生起的转变。 上一世明明早死的大房没有死,还考中科举当了官,做起买卖赚大钱。 狱差将潘明珠的牢房门打开,恭敬道“夫人,您当心的。” 李婉点头,微微一笑道“有劳小哥了,本夫人需要与这名犯人单独说两句。” “不妨事,小的只是担心夫人曲尊到此腌臜之地,当心弄脏了夫人的鞋底子。” 李婉敛眸一笑,示意孙娘。 孙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递到狱差手里,“这是夫人赏你们吃酒的,晚些的再过来。” “是,小的谢夫人赏。”狱差捏着荷包,高兴不迭地退了出去。 潘明珠睨着来人,若不是自己被锁在架子上,她定会拼尽全力撕了李氏。 都是这个女人,是她阻止老爷与自己相见,是她改变了一切。 她该死! 李婉撩起眼皮,睥睨困在架子上的女子“怎么,你不甘心?” 潘明珠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气极抿唇如同老妪般干瘪,脸上唯一能入眼的秀气眉头略动,心念微转瞪大了双眼。 “你……难道你也是……”声音含糊,如同口中灌风。 李婉嗤笑,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即便我是,你又能奈我何?你错就错在,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 “不,你胡说,如果不是你们这对早就该死的夫妻,我何能落到此地步。” 李婉闻言,冷冷一笑,慢悠悠地踱步于她跟前。 “你们潘家啊,坏就坏在自以为是,今日我来见你,便是亲手了结你与老四的孽债。” 潘明珠瞳孔猛的一缩,忧怨的脸庞突然泛起了笑来,张开的嘴如同黑洞,笑声森冷可怖。 孙娘背身候在牢房门外,听着里头传出的笑声,眉头不由皱了皱。 若不是对方被锁困于架子上,孙娘担心那疯女人伤着了夫人。 “哈哈哈~~~,你还说你不是。” 李婉耸肩一笑“你以为,靠着前朝余党,便能过上安生舒服的日子,你是小瞧了大盛,还是高看了你自己?” 潘明珠再次用怨毒的目光瞪着李婉,“李氏,你别以为你们夫妻俩能嚣张几时,待我被押回京中,有的是机会扭转这一切。” 只要她见着京中的人,以她的记忆,定能想到法子自救。 李婉早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嗤笑;忽然,从袖子里掉出一把短匕,只一抬手。 喷涌而出的血注子溅上了牢房的柱子,双手双脚被困住的潘明珠痛苦抽搐,无力地感受脖子淌出的鲜血。 “你……你……” 李婉敛眸淡漠地睨着她,望着她无助惊恐等待死神的召唤,满意地勾起嘴角。 “贱人,死于话多。” 直到亲眼见证潘明珠断气,其身上的中衣被鲜血染红,闻着那股子犯呕的腥臭味,李婉抽出帕子嫌弃地拭去匕首上的血渍。 接着,将帕子随手丢弃在牢房的地上,逍洒转身出了牢门。 孙娘这才回头看了眼里头无了生息的女子,紧随李婉的脚步离开。 “等会子多给小兄弟们两个荷包,让他们好生拾掇了,对了,最好是烧了。” 即便是把潘明珠挫骨扬灰,也弥补不了上一世潘家对老李家所犯下的罪孽。 “是,夫人。” 第242章 家规 新年初七当日,从盛京赶来的官吏顺利接手要犯,曹、陈两家接连被抄,家中亲眷一律都被羁押回京中受审。 这日晌午后,多架囚车被官兵押送出城,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的百姓知道曹、陈二人的罪行,厌恶到了极致,找来臭鸡蛋、小石子直往他们身上掷去。 在第一辆囚车里的闵卓被石子掷得头破血流,前朝对百姓的祸害之重,即便过了几十年也难以抹灭百姓心头的怨恨。 后头的囚车分别是曹、陈两家的男子,当囚车行驶过后,即是两排被绳索牵固,只着中衣的女眷。 从前自持身份的曹玉蝶及陈书琪,被寒风裹挟的冰刀冻得瑟瑟发抖,鬓发散乱的她们早已无了往日的光彩。 以往被她们二人奚落过的商家姑娘,不惧严寒的跑到街道上看戏,眼见她们落魄至此,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 文彩君便是其中之一,以往她是真的不愿与这曹、陈两家的姑娘多计较,无它,因为他们文家的官职比曹、陈两家势弱。 自从曹、陈两家出事,家中长辈多有拘着文彩君不让她往外头跑的,今日她是寻了买书的借口才出的府,同时还扯上了亲大哥一起出门,不然她连门槛都迈不出来。 “大哥,你瞧,她们穿这么少,指定还没走到盛京城就被冷死了。” 文桧昂头望天,说好的出来买书呢,说好的让他陪着到书肆挑书呢。 感情小妹是怕自己一个人凑不上这份热闹,才拉上他当恍子的。 “你呀!”文桧没好气的给小妹一个爆栗,“这种事你也敢凑热闹。” 文彩君皱了皱鼻头,吐着小舌头笑道“哼,这有什么,你是不知道从前曹玉蝶与陈书琪有多嚣张,看到不喜欢的人遭报应,简直不要太大快人心了,好嘛。” 文桧说不过她,也懒得再说。 街道两旁人挤人的,他尽可能的把小妹护在自己的身前。 这边,秋灵带着丫鬟孟春挤着人群往绣坊铺子走,大新年的,婶婶不愿她往铺子上去,秋灵自是清楚。 奈何她给姑婆准备的衣裳料子少了,赶着今日绣坊新春开市,所以才出府取上。 奈何遇到官差押运犯人离城,马车行驶到一半,被迫停滞不前。 她只能领着孟春步行,到底没多远,她本就不是娇贵的女子。 忽然,拥挤的人群中,秋灵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脚。 “嘶!” 文桧被自家小妹挤得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冒犯了他人,听闻身后人的抽气声,吓得赶紧回头致歉。 “对不起,对不起。” 孟春着急地搀着秋灵,关切道“姑娘,您没事吧。” 秋灵用团扇掩面,低着头,没去看那与自己致歉的男子,只微微摇头回应道。 “我没事!” 文桧知道踩了人家姑娘,心里是又羞又愧“姑娘,实在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的。” 秋灵头也没抬,“没关系。” 在人挤人的大街上,踩踏再所难免,因男女有别,秋灵不打算与对方小哥多说,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我们走吧。” 孟春赶紧上前挽紧了姑娘,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身子挡去一旁拥挤的人群。 前头,文彩君并不知方才的闹剧,不由地回头问。 “哥哥,怎么了?” 文松耸耸肩“没事,我们回去吧。” 文彩君眼见曹玉蝶及陈书琪已被押送了老远,便点头应声“好啊,我们走。” ------- 李府。 李婉与李怀江在正院里品茶,望着外头拂过枝叶的春风。 “今个京里的官差把人押走,夫君怎的这般早下衙回府?” 李怀江一笑,道“便是早些回来陪夫人的,怎的,夫人是越发嫌弃与为夫一块了。” 李婉真不想嗔他一眼,给他茶碗里沏了热茶水,似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这一路往盛京,闵卓目标未免过大,前些日婳儿研制的面皮可是用上了?” 李怀江点头,微笑“嗯,不愧是老家伙一手带出来的,确实做到了以假乱真。” 思婳平日在院里,闲来无事便会用各类的草药研制新奇玩意,前段时日竟还让她弄出了假面皮,据说用了十几种草药混合面粉所制,佩戴时需沾上另外一种药汁,可防止假面皮轻易不会脱落。 闵卓押运回京目标过大,闵斯继闵哲之后又折了闵卓,难免不会狗急跳墙劫囚的。 谨防万一,李怀江与京城来的官吏商议后决定,在狱中找了一名身型与闵卓相当的犯人,换上防制闵卓的面皮。 今日街道上被百姓砸得头破血流的闵卓,非闵卓本人也。 真正的闵卓早在昨日便被秘密押回了京中,暗中也加派了人手跟着,确保闵卓完完整整的带到高帝的面前。 这次魏宏也随了唐参将一块回京述职,魏宏难得凭自身挣来功绩,即便没得加官进爵,赏赐自不会少。 而李怀江仍保持着一惯身藏功与名的身段,他只想与媳妇安安分份的做个地方小官吏,过上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思及此处,李怀江拎起一块糕点送到李婉唇边,李婉瞅了他两眼,张嘴吃下。 忽然,她发觉李怀江的皮肤似乎淡了些许,没有前两年那般黑了,又觉得该是自己眼花了,毕竟成日对着块黑炭,她早是习以为常态。 “昨个我在书房瞅见,你给老李家立了数十条家规。” 李怀江品了口茶,笑道“嗯,规整好了便让家里的孩子都牢记了,再寄一份回长留村。” “还有?”李婉惊了 如果她没记错,昨日自己看到的家规,足足有八十多条,其中有几条关乎后辈婚嫁的。 什么男子五十无子方可纳妾,若换作现代五十岁的男人也不是不能传承子嗣,可放在当下,能行得通嘛。 再有什么,李家女不嫁有妾之家,这条规矩倒是好,日后家中的姑娘在婆家生存有保障,可是当下这个时代,真的有这种人家? 还有一条,李婉觉得是针对铭意而立的,家中男儿年少读书,需得考上童生方可遂愿。 童生放在李怀江身上来看,已经是最低界线,但放在铭意眼里,童生是什么,能吃吗! 为此,小夫妻俩又商量了,明年该是可以让家里几个哥儿回淄州参加秀才恩科,即便是顺利考上了秀才,李怀江也不打算让哥儿几个紧接着考秋闱。 考秀才是方便日后几个小子在学识上有一定的基础,秋闱可晚几年再下场。 就是不知道铭意得知此消息后,会不会吓得吃不下饭,李婉表示很担忧。 第243章 殷氏生产 如李怀江所料想的那般,魏宏这一趟功绩获得了高帝的嘉奖,虽未晋升职务,倒是让其兼顾福州城兵马指挥使要职,两职加身开创了本朝前所未有的先例,虽仍是六品,可手中攥着的权力不可谓不小。 其在金陵任职巡抚的老子魏潇甚至有了危机感,何来的危机,便是当儿子的更受皇上器重,而他做老子的十年如一日,从巡抚到巡抚,一直呆在金陵未曾挪动。 郁闷地魏潇又气得砸烂了好几盏上好的玉瓷,又不得不顾及颜面,让老妻往福州备上一份礼,以表他们做老子娘给予儿子的犒赏。 殷氏被接回福州城当日,特意上李府致谢,便是因着家中三小子,那日夜里明明她亲眼见着小子进屋歇下的,却没曾想那皮猴竟三更半夜跑回福州城干了一番大事。 好在,没给捅什么篓子,再有李府对自家儿子的关照,殷氏对李婉更是感激不迭。 韩亲王府修葺完工后,李婉与殷氏皆被宴请到王府做客,与严氏也算是有了交情。 严氏本就出身名门世族,曾在盛京城里与殷氏打过几回照面,二人更能说上几句话,李婉因着严氏的王妃身份,席间多听少说,偶尔客套几句。 无它,她与李怀江的想法一致,皇家关系少攀,他们只想安份的在这个时代过个小日子。 倒架不住严氏对她的热情,平日里时常请李婉到王府中谈天说笑,有时还亲自过李府一聚,渐渐的也打开了李婉清冷的心扉,成了殷氏以外,与李婉能说上几句话的好基友。 过了二月,严氏便带着小世子与郡主进京,说是皇后邀请郡主回京,亲自给郡主在宫中操办笄礼的。 这边,韩亲王因着上回在城外得李怀江相助,成日里没事总往衙门跑,——呃,应是蹭茶。 要说不说,李大人的桔红茶香甚好,浓香醇厚,喝了一回就有瘾子似的。 为此,李怀江觉得韩亲王这种贵友不要也罢,怎的自己招来的竟都如魏宏那般不要脸的货色,总腆着脸来蹭媳妇给他亲自晾晒的桔红。 --------- 时间须臾,眨眼飞逝,这日李婉在正房核对账目,槐夏得门房通报的消息,快步来到正房禀报于李婉。 “夫人,方才门房来人说,魏家夫人肚子今日发动,情况凶险,特派人来咱府中求助于夫人您。” 李婉闻言微惊,快速合上账本起身“先生昨个与之冬到乡下,你快步到听雪院喊上五小姐。” “是!” 算日子,殷氏的胎儿确实到日子了,明明昨个她到魏府看殷氏,气色精神尚是不错,怎的就凶险了呢。 好在昨个思婳没同老家伙到乡下,这几年思婳与罗先生专研妇女顽疾,在这上头也算有些造诣。 孙娘快步上前,扶着她“夫人,您别着急,奴婢先命人备了马车。” 李婉点头,迈步出了正房,她怎的能不急,女子生产本就凶险,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殷氏已算是大龄产妇。 回想多年前陈氏险些难产的那一幕,李婉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马车里,除了李婉与思婳,还有殷氏身旁的于妈妈,于妈妈将自家夫人发动后的险况一一道出。 “晨起还好好的,我家老爷早早便请了两位信得过的稳婆在府中候着,我家夫人吃了朝食还到后院花园里走了两圈,突然就肚子发动落红。” “稳婆瞧着出血异常,孩子迟迟未出,也是没了法子,请来的大夫都说我家夫人怕是要……” 于妈妈越说越止不住眼泪,“李夫人,奴婢也是没了法子,我家老爷前日到泰县军营,府里已派人给老爷捎话,待我家老爷赶回来也得一日的路程。” 李婉听得心惊肉跳,朝食后发动,怎的下晌这会子才到李府通报,想来于妈妈也真是没法子,才会想到她身上来。 魏寒还在他们李家府学,晌午都是在李家同几个哥儿一块用食,怕是还不知家中嫡母胎儿发动之事。 “先别说了,殷姐姐福气重,不会有事的。” 于妈妈拭着泪直点头,一旁的思婳越听越是紧张,她虽对妇女顽疾有所研究,可从未独自与人会诊。 事态紧急,她又不可能束手不顾,再有魏家与他们李家的亲近关系,殷夫人平日里对她也是极好的。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魏府,于妈妈领着李婉与思婳快步赶往正院。 产房门外守着丫鬟,见着于妈妈回来,丫鬟们已是急得不行。 外间站着两名老大夫,是城内医馆请来的坐诊大夫,老大夫们认出了李婉,正要恭身行礼。 李婉抬手止住了他们“大夫,殷夫人情况如何?” 思婳手里提着药箱,同李婉道“嫂嫂,我先进去看看。” 李婉点头,这边大夫才道“回李夫人,殷夫人出血量异常,老夫用了几个法子,仍是无法止了出血情况,恕老夫实在是……” 李婉了然,默了默道“还有劳两位大夫在此候着的。” 老大夫们明白李婉的意思,万一再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他们尽可能的搭把手。 “夫人,夫人您别睡啊……夫人……” 隔着屏风,里间传来于妈妈及稳婆们焦急的呼唤声,李婉当即领着孙娘快步绕进产房。 榻上的殷氏脸色煞白无了意识,额间的汗水浸湿了头发,稳婆在榻尾不断看着底下的情况,擦拭血水的热水盆换了又换。 思婳给殷氏把了脉象,从箱药里找出银针,用酒精擦拭,又在烛火中过了一遍消毒,找准殷氏的几处穴位稳稳扎入。 最后一针扎入殷氏人中,殷氏才微微转醒,睁开眼,虚弱的她看见李婉。 “妹妹……” 李婉两步上前握住了她抬起的手“姐姐别怕,您安生的把孩子生下来,我们都在,定能保你们母子皆安。” 殷氏实在是没了力气,便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体力随着下体不断涌出的热意流失。 “妹妹,我……我怕是……” 李婉紧张地打断她的话“别说话,听婳儿的。” 说罢看向思婳,思婳了然点头,又抽出几根银针“殷嫂嫂,婳儿给您扎几针提气的,您定要抓住时机,把孩子生下。” 提气的穴位短时间内只能使一回,若错过了时机,怕是再难助殷氏生下腹中胎儿。 殷氏知道她们是在助自己,而她辛辛苦苦怀胎多月,自然是想顺利生下孩子。 当家的好不容易挣回功绩,说好的他们夫妻白头相守,当家的也会努力给她挣回更多的荣誉。 眼见殷氏点头,思婳定神起身,慢慢的朝几个穴位落针。 果然,思婳手中银针方扎入,殷氏便觉得恢复了许多知觉,一咬牙憋足劲往腹中推去。 李婉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布巾塞进她嘴里,让她咬着,免得她伤了自己的唇舌。 很快,榻尾的两位稳婆终于惊呼出声“瞧见了瞧见了,孩子的头出来了,夫人您再用力的。” 殷氏两手抓紧榻上垂落的吊绳,整个上半身都因为使劲而提起,“啊!!!” 眼瞅着殷氏越发苍白的面色,额间的青筋因着使劲而突出,李婉真害怕孩子出来了,殷氏却顶不住。 第244章 龙凤双胎 “哇~哇哇~~” 孩子的啼哭声打破了周遭紧迫的氛围,隔着屏风的两位大夫眼眸都亮了起来,守在门外的丫鬟皆忍不住喜极而泣。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哥儿。”一名稳婆快速把脐带剪了 突然,另一名稳婆道“夫人腹中还有一个,夫人,您再加把劲。” 还有一个? 稳婆这一声,不光于妈妈吃惊,便连李婉也惊到了。 殷氏自怀上这一胎便没怎的寻大夫看诊,无它,主要担心自己忍不住会问大夫怀象,亦或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问大夫怀的是哥儿还是姐儿的。 平日里身子精神各方面都是好的,肚子比前几胎怀象大,她也只以为是自己胃口好,把肚里的孩子养得壮实些。 眼瞧着殷氏即将脱力,李婉伸手扶住殷氏垂落的身子“姐姐,坚持住,为了孩子您也要挺住啊。” 殷氏自然想生下肚里的另一个孩子,可她真没了力气,坚持不下去了。 思婳眼瞅于此,再次抽出一根银针,说实话,这一针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敢下的,只因这个穴位若是下得不准,怕会伤了殷氏。 眼下情况紧急,思婳不容多虑,把银针消毒,拉下殷氏的衣襟,直往殷氏胸腔位置扎入。 这一针会很痛,却能大大提升人的中气。 “啊!!!” 殷氏脸色苍白,痛呼出声。 疼痛之下,殷氏爆发了无穷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将力气集中在了腹部。 “啊!!!!” “出来了,出来了,是千金……” 李婉见此,稍稍松了口气,“姐姐,听见了嘛,是千金,您的闺女。” 殷氏显然没了力气,双手一软,松掉了吊绳,整个人重重的跃回床上。 “婳儿,快!” 眼见殷氏没了知觉,思婳先是扶起她的手腕重新把脉,快速的想到急救的法子。 同时,李婉察觉出不对劲,抬头看向第二位稳婆“姑娘怎的不哭?” 稳婆双腿一软,抱着小婴儿的手颤颤发抖“姑娘她……姑娘她没气了……” 于妈妈闻言,险些软下身子。 李婉见状眉锋一凝,几步上前,眼瞧着孩子的脸色瘪得紫红,小嘴紧闭,半点声息没有。 “快,倒酒。”李婉将手伸到桌前的小盆里 一旁的丫鬟惊恐地回过神,将桌上那坛子烈酒倒到李婉的手上。 李婉用烈酒洗手简单的消了毒,伸手接过孩子,将孩子抱到一旁垫有软锦的桌子上,掰开孩子的小嘴,用食指将口中粘稠的羊水抠了出来,然后,捏着婴孩的鼻子,直往她嘴里吹气。 接着,食指中指并拢,试图按压孩子的腔胸做心肺复苏,不管行不行得通,黄金救援时间她得试试。 一旁的两位稳婆见状,皆是不知所措,却都不敢上前阻止的。 她们做稳婆多年,像这种孩子憋死在胎中的不是没遇到过,也只惋惜的,从未见过有谁能把憋死的婴孩救回来过。 于妈妈心知李夫人是在救小姑娘,急急抹去眼泪,上前不错眼的看着,想搭把手,又无从下手。 李婉压押三下,吹一口气,再摁押三下,反复如此,因着紧张,又因着手指力道得控制妥当。 她的额间很快冒出细汗来,孙娘见此,忙抽出帕子给她拭汗。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的时辰,于妈妈眼见小姑娘始终没有反应,心疼地掩面抹泪。 “李夫人,小姑娘她……,李夫人,便让小姑娘她走好吧。” 于妈妈清楚自家夫人有多惦记着闺女,可命道如此,只怪小姑娘福薄,便让小姑娘走得体面舒服些的。 李婉心里憋着股劲,她这招也只是从前在某电视剧上见人家医生急救的,不是说电视剧来源于生活嘛。 再试一下,再坚持一下…… 又过了好一阵子,李婉慢慢的心灰意冷,便在她即将收手放弃的那一刻,原本没了动静的婴孩突然四肢蹬了一下,破声啼哭。 “哇~~~哇哇~~~。” 两位稳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孩子真的救回来了。 “救回来了,小姑娘救回来了……” 孙娘亲眼见证自家主子的能耐,同样倍受激动,眼眶也都红了红,快步上前拿起细棉袄子将孩子包起。 “夫人,交给奴婢吧。” 另一头,于妈妈激动的给李婉下跪,“奴婢替我家老爷夫人,谢李夫人的救命之恩,奴婢给您磕头了。” 李婉只手撑着桌面,累得喘了好几口气,温声道。 “快起来,先看看你家夫人的。” 于妈妈连连点头,抹着泪从地上爬起。 李婉回头,来到榻边,见殷氏仅剩肚兜的上身扎了许多银针。 思婳神色专注,每一个步骤都仔细深思后而落。 约莫过了一刻钟,思婳诊了殷氏的脉象,神色上似是松了口气,慢慢的将银针一根根收回,帮着殷氏将衣衫整理好。 “婳儿……” 思婳抬头一笑,吁出口气道,“嫂嫂,婳儿已经止住了殷嫂子的出血量,只不过殷嫂子现在气虚得紧,需要晚些才能醒的。” 李婉听闻此,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心头宽慰“辛苦你了。” 思婳微笑摇头“这是婳儿当做的。” 思婳收拾了药箱,起身道“嫂嫂,我到外间与大夫们商量着给殷嫂嫂开方子。” 李婉点头“好。” 于妈妈忙恭敬的迎上前“李姑娘,奴婢伺候你一同去。” 思婳点了点头,提着药箱与于妈妈一块到了外间。 守在外间的两名大夫眼见从屏风出来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六七的模样,竟有那妙手回春的医术,不由得心感佩服。 孙娘与两位稳婆将孩子的身子擦洗净,重新用崭新的细棉袄子包裹住。 李婉用帕子替殷氏擦了擦额间的汗,才起身走近瞅了几眼不再哭闹的两小只。 “李夫人,是龙凤双胎。” 李婉欣慰一笑道“好,殷姐姐终是意得圆满了。” 这下子,不必再羡慕别人家有闺女了,瞧瞧两个孩子,姑娘因原先憋气,当下皮肤要比哥哥显得紫红。 “你们好生伺候的,魏大人回来了定重重有赏。” 两位稳婆笑得合不拢嘴,没口子的应谢。 孙娘洗了手,上前来搀着李婉到一旁落坐“夫人,产房里血气重,不若奴婢伺候您到外间守着的。” 李婉摇了摇头,经历了这么一遭,她这会子是累得紧,不想挪动。 第245章 李怀江防范魏寒 殷氏生产过后,一直到傍晚李婉离开前都未曾醒来,经思婳诊断其已无大碍,只是这遭生产伤了身子,日后需得仔细将养的。 李婉留孙娘在魏府帮着打点,魏宏从泰县回来前,府里虽有一应奴仆,李婉还是不放心的。 未料,入夜不久魏宏即快马回到了城里,听说殷氏拼死给自己生了双龙凤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孙娘回府禀报,魏大人还托她给家中主子们带话,说是明日定会备上厚礼到府中答谢。 李怀江听了哼哼鄙夷,他可心疼坏了自家媳妇,前几日才忙完秋灵的笄礼,今个又经历了殷氏的惊险大难。 秋灵的笄礼惯例与思婳一般,只是这回只请了殷氏到府中作嘉者观礼的,有了上回思婳那一遭,而严氏与郡主还在京中未归,李婉便没请其他府的太太过门观礼的。 虽文大人家的太太曾到李府中串过一两回门的,只不过两家女眷的交情尚浅,不好把人请来破费的。 秋灵觉得婶婶已经足够给了她体面,若没有婶婶与叔叔,她与秋生何能尝尽这人间喜事。 -------- 次日,魏宏果真带了一车子的好物件来到李府登门致谢,昨夜他听了于妈妈说起,自家夫人多亏了李夫人及李家五小姐二人相助,再有他那可爱的小闺女若没有李夫人出手,怕是已没了命在,这样重的恩情,他魏宏记得。 魏氏是京中的名门望族,送来的礼多是用银子买不着的,那一奁子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比之几年前梁亲王府送的还要大颗,一株上好的红珊瑚摆件,色泽鲜艳得让人挪不开目光,布匹料子自不必说了,想必魏宏把家里的库房掏空了一半也未可知。 李婉嘴上客套不迭,李怀江照单全收,这可都是她媳妇凭本事挣来的,他还嫌魏宏送少了呢。 思婳也收到了一套不错的头面,是殷氏让于妈妈从她嫁妆里挑出来的,全是赤金打造,上头还镶嵌着许多颗细小的红宝石,光彩夺目美焕绝艳。 正好今日哥儿府学旬假,魏寒在家中百无聊赖,到正院看了眼自己的亲弟妹,怎么看怎么丑,跟个皱皮小老头似的,半点不似他的俊朗,日后指定没他生得好。 魏宏眼瞧着臭小子嫌弃自家弟妹,气得捞起趁手的木棍,将臭小子打出了正院,没得把孩子娘给气出个好歹的。 魏宏无奈的摸了摸屁股蛋子,说实话也得挨揍,做人太难了。 明昭这日下晌,在房中将裁制好的衣裳用礼盒装好,她可算是把姑婆的寿礼准备妥了,小叔与兄长们送的贺礼很通俗,都是用银子在街上买的摆件物饰,哪有她们亲手做的来得有心意。 雩风从厨房里领了点心回来,进屋就见姑娘将礼盒收起来。 “姑娘,方才下人来传话,说是魏三公子在后门等您。” “又来?”明昭秀眉微皱 接着傲娇地昂了昂小下巴,“可有说,他找我做什么?” 殷婶婶昨个才生了孩子,这厮咋不懂得留在家中尽孝道,好生伺候家中母亲,旬假还跑来寻她做甚。 雩风摇了摇头,将点心摆到桌上,“要不,奴婢给您去回了魏三公子?” 明昭想了想,道“算了,本姑娘自己去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反正她手头上的事情已了,闲着也是闲着,倒要看看魏寒那厮又有啥要紧事寻她。 马车里的魏寒翘着个二郎腿,大口吃着烤肉包子,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忽然,帘子被掀开,就见着李明昭脸颊通红还喘着气,许是一路跑出来的。 “瞅给你急的。”魏寒一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明昭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放下帘子坐进车里。 “说吧,又找本姑娘什么事?” 魏寒将手里油纸包吃剩的两个烤包递给她,明昭一把接过,咬了口,继续瞪他。 魏寒撇撇嘴,扬起下巴示意她手里头的油纸包。 明昭一眼了然,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你丫的就为了给我送两包子,还是吃剩的两包子,竟让本姑娘赶出来见你?” 魏寒耸耸肩,就说好人难为吧,给她李大姑娘送吃的,半句好话也讨不来。 “不吃,还我。” 明昭身子一闪,将油纸包藏到身侧“魏寒,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给了还想要回,要脸不?” 魏寒无语,要不是男女授授不亲,他指定将东西从她手里夺回来。 作者:咳咳……还是有点礼义道德的哈。 明昭又咬了口包子,嘴里嘟囔道“对了,明个便是月底了,你可记得去那几家铺子收租银。” “知道了,李大姑娘。” 钱钱钱,她李明昭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不成。 他好心好意给她送吃的,正眼都不看他一下,礼貌呢。 然,接下来,明昭让他见证啥叫更没把他放眼里的,拎着油纸包提起裙摆起身。 “既然没事,本姑娘得回府了,不然我娘知道,你就死定了。” “我就死定了。”魏寒耳熟能详的与她同声同气地道出最后一句话。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本姑娘走了。” 说罢,明昭风风火火的转身出了马车,半点不带回头的,趁府内没几个下人瞧见,赶紧溜进后门。 马车外的阿不,嘴角抽抽。 有时他真的不懂公子,明明人家李姑娘就不待见他,他怎的还总往人家李姑娘眼前凑。 嘶……莫非,公子不会是喜欢上人家李姑娘了吧。 正想着入神,魏寒的声音即从马车里传了来。 “走吧。” “诶,好嘞公子。” 李怀江方从衙门回来,下了马车,忽然觉得从身后驶过的那辆马车有点眼熟,不由地回头看了眼。 “那可是魏家的马车?” 四虎回头看了看,“是的。” 李怀江又扭头看向方才马车出来的方向,不由得眉头微紧。 从后面的巷子出来,魏家的马车,不用猜,定又是魏家那小子。 “怀溪几个从庄子回来了?” 李怀江边说,边提起衫摆迈上府门阶递。 四虎目测当下的时辰,道“应是还没,每回家里的哥儿到庄子上授学,入夜才能回府。” 李怀江闻言面色微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魏家小子既然不是来找家里几个哥儿,指定就是来找他家的姑娘。 好嘛! 难怪媳妇如此担心姑娘与魏家的小子,看来是得防着了,明昭当下已有十三岁,再这般下去,指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第246章 明昭听懂母亲话外音 某日的下晌,李婉特意领上明昭到魏府探望未出月子的殷氏,前些日子不来,便是不好叨扰了殷子调养身子的,还是昨个于妈妈到府中送贴子,今日李婉才过来的。 殷氏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瞧着还是虚了些的,思婳那日开了几方补气血的方子,当下每日殷氏都让于妈妈照方子把汤药煎了来。 从鬼门关走一遭,当下她儿女双全,定要养足了身子骨,才好享受往后的菽水承欢。 殷氏特意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到李婉面前,眼瞧着小家伙们已不似刚出生时那般小只,皮肤白嫩嫩的,跟小包子似的可爱。 只不过姐儿身子要瘦小些的,估计是生产时憋气落下了根子,日后得好生养着才行。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妹妹你,那日你为我做的事情,姐姐都记在心里的。” 靠躺在榻上的殷氏握紧了李婉的手,回想那日的凶险,殷氏仍心有余悸。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那日即便换作旁人,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不是,再说了咱俩的情份,我更不能看着不顾。” 李婉拍了拍殷氏的手,笑道“那日之事已过,咱就别想了,如今姐姐儿女都有了,亦是了了夙愿,便要往好的想,你只需将身子养好了,两个孩子还得你来亲自教导不是。” “谁说不是呢。” 殷氏心情澎湃,多年心愿已了,没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 “昨个我当家与我商量,要让这两个小的认你与李大人做干亲,就是不知妹妹与李大人可愿意否?” 李婉噙笑的嘴角微微一颤,错愕半晌,有些许受宠若惊。 “姐姐与魏大人的好意咱家都念了,干不干亲又有什么打紧的,论你我二人的情份,难道日后我还能不多看那两小的几眼。” 殷氏笑道“自然是这个理儿,我与我当家的也便说说,妹妹与李大人无需有负担的,不然,我们夫妻可是担待不得。” “瞧你说的。” 李婉没答应与魏家两个小的上干亲关系,多少是顾及魏大人在金陵的老子娘,魏阁老是个好说话念情义的老人家,可据李怀江得知,魏宏的老子娘可不好相与。 魏宏两口子让自家两个小的与李家上干亲关系,肯定是未得金陵长辈应允,难免日后人家长辈因此事心里不痛快。 当下殷氏与魏宏是一时脑子发热,对他们李家抱有感激的心,才做出的决定,待他们冷静之后,定也是会考虑到这方面的。 明昭前头已到房中见过殷氏,与殷氏说了会子话,便识趣的到外间逗两个孩子玩儿。 两个孩子的奶娘平日里吃得滋补,奶水营养充足,哥儿的小脸圆润可爱,便是姐儿瞧着瘦了些许。 明昭自然听说了殷氏当日生产的凶险,大约知道魏寒的小妹妹是她娘给救回来的,天可怜见的小丫头,若是这般没了,该多是可惜啊。 魏寒不知道李夫人与李家姑娘到府中来,每日从李家下了府学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到正院看一眼母亲,至于两个小的,不看也罢。 每回他逗弄两下子,两个小的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个比个能扯嗓哇哇啼哭告状,若是老子在家,又少不得给他一顿胖揍。 魏寒来到正院,意外的瞧见李明昭的身影,眼见她坐在正房外间逗弄孩子,更意外的是那两只[红皮猴子]居然没哭。 “李明昭,你怎来了?” 明昭斜眼睨去,没给他好脸“我与我娘一块来的,怎的,你们魏家难道还禁止我李明昭入内不成?” 魏寒听说李夫人在里间,当即收起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我可没这么说,不就是问问,瞧你这般大的反应做甚。” 明昭冷嗤一哼,继续回头逗弄两个小的。 魏寒也来到桌前落坐,眼瞅着奶娘怀里的两个[红皮猴子]居然还对李明昭笑。 嘶…… 这两个臭崽子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他们亲哥吧。 “他们怎的不哭啊?” 明昭一记大白眼,很不愿搭理他。 “对了,他们可有名字?” 魏寒撇嘴道“大名得等我祖父起的,小名我爹与我娘倒是起了,哥儿叫团哥儿,姐儿叫宜姐儿。” 明昭点头“团哥儿,宜姐儿,团圆欢宜,挺不错。” 魏寒又撇嘴,“你不觉得他们长得磕碜?” 明昭摇头“不觉得啊,挺可爱的。” 魏寒眉头微皱,不敢苟同李明昭的审美观点。 “对了,上回你不是说你想种兰花,我家后花园有好几盆长得不错,要不带你去瞧瞧。” 明昭顿时来了兴致,挑眉道“好啊,走吧。” 魏家的兰花种子是从盛京城捎来的,兰花不易培育,若养得好了,花朵倒是矝贵雅致,去年李府刚到福州城,殷氏特意送了几盆给李婉的。 李婉把兰花放到正房,明昭眼馋了许久,一直不敢开口询要。 主要是娘亲喜欢的东西,他们做儿女的若想要,需得过了爹爹那关。 而爹爹那关自然不易过的,明昭便也不敢自讨没趣。 从魏府出来,马车上。 李婉眉头略皱地看着闺女怀中抱着盆兰花,“这盆兰花,可是魏寒送你的?” 明昭老实点头,开心不迭“魏寒说他家多得是兰花,让我随意挑一盆,便当送我了。” 李婉:…… 魏寒那小子莫不是不知道殷氏有多紧张这些兰花,他便随意把亲娘的兰花送人? 同时,李婉想到了更深一层的问题中,试探的问“你觉得这兰花好,还是送兰花的人好?” 明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兰花好啊。” 话一出口,聪明的小明昭便察觉娘亲问的话有些不对劲,微一抬头看向娘亲似笑非笑的脸庞。 “娘,您为何这般问?” 李婉睨着她略似懵懂的小表情,半晌,才道“便是随意问问,既然魏寒替殷夫人把兰花赠予你,你就好生养的,不然殷夫人知道你收了兰花照顾不周,日后殷夫人可不会随意再将兰花送给咱家。” 明昭开心点头“嗯嗯,昭儿一定日日好生照看着它,让它快快开花儿。” 李婉眼瞧着小丫头的表情,不似作假,方才她特意将魏寒赠花的举动,说成是听了殷氏的吩咐,小丫头也未曾怀疑的。 想来是她多想了,只不过自家姑娘没这般的想法,魏家那三小子可能这般没想法? “昭儿。” “嗯?”明昭从盆栽中抬起头来 “你如今已不小了,平日里娘拘着你,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明昭眨巴眨巴眼睛,了然点头“昭儿知道,娘您放心,昭儿都听娘的,没有娘的允许,昭儿一定不会做出有辱李家门风之事。” 娘亲这番话,无话是在提醒她与魏寒相处注意分寸,这些她自然都懂,毕竟魏寒不是她的兄长,男女大防该防的还是得防。 李婉闻言轻笑,答得倒是利索,可她却没想过与魏寒保持距离? 还是说,自小一块相处出来的感情,纯粹是将魏寒当兄长般看待,所以不设防备? 第247章 回乡 魏家两个孩子的洗三礼设在百日宴当日,为的是等着从金陵赶来的魏老夫人,据说殷氏底下的几个妯娌也会一同前来。 殷氏得知李婉要与家中姑娘们回淄州给长辈过寿辰,千万交待于李婉定要赶回福州参加两个孩子的宴席。 李婉估算着日子,也是差不多时间的,没口子的答应,好让殷氏安心调养身子的。 这日一早,五辆马车从李府门前驶离,李怀江领着家中几个哥儿在门前相送,依依不舍地望着遥遥离去的马车。 从福州回淄州约莫得六七日的路程,除了暗中跟随的暗卫,近身伺候的丫鬟李婉都带上,回到村子置办寿宴,也好多几个人手帮着张罗。 哥儿几个明年便要回淄州赶考,所以这次李婉倒没把他们带上。 家里给李婆子准备的寿礼装了一辆马车,可见诚意之足,多年未见至亲,当属李婆子最让李婉惦在心里的。 姑娘们有着多次长途马车的经历,一路上倒不觉得乏累,李婉这些年每日不断了晨起练太极,身子骨也一日比一日健朗。 她们的马车一路行驶太平,比预期提前了一日回到知县,当他们的马车驶入长留村那一刻,围拢在村头唠嗑的婶子大妈们顿时眼前一亮。 都听说了今年张家的李婆子过五十大寿,李家的知州夫人李氏特意带孩子回乡省亲,亲自给张罗操办的。 当即就奔走相告,马车刚回到老李家院门外,就已有不少的村民赶来相迎的。 老李家去年又翻葺了一回,院子围墙及大门光鲜辗新,这般看着倒是比村子里许多人家的房屋看着体面。 凌氏、陈氏与张芳收到消息,赶忙与李婆子到院门前相迎。 第一辆马车的帘子打开,多年未见的亲人映入眼帘,李婉忍不住嘴角泛起了笑容来。 “婉儿……。” 李婆子止不住激动的心情,伸手向前。 李婉快步下车,扶住李婆子的双手“老姑,近年来可都安好。” 多年未见,李婆子身板子瞧着依旧硬朗,老李家的血脉特征个子高挑,李婆子是长留村婆子中为数不多个头出挑的。 倒是脸上多添了年岁的纹路,还有两鬓的白丝也多了些, “好好好……,你回来的,什么都好……” 李婆子说罢,抬手抹了把老眼的泪花。 “大嫂!” “大嫂嫂!” 凌氏、陈氏还有张芳纷纷上前来,陈氏眼眶泛红,如小媳妇般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她可太想念大嫂了。 陈氏自从怀上二胎起,嘴皮子就没闲过,生了瑶姐儿后,身子上的肉见天的疯长,先前李婉没注意看,这一瞧。 好嘛,陈氏活生生吃出一个自己来。 不过配上她那白嫩的皮肤,倒有几分喜意,难道这便是俗称中的,胖得有福气。 凌氏没多大的变化,仍是他们老李家妯娌几个中相貌最出挑的,身子不似从前那般单薄,倒是丰腴了许多,应是生了孩子之后的变化,便有几分成熟妇人的魂力。 张芳与记忆中一样,毫无变化,仿佛这几年的岁月未曾予她留下任何的风霜。 思婳几个小的纷纷从后头的马车下来,上前与长辈们见礼问安。 打眼瞧着,姑娘们都长这般大了,一晃眼的功夫五年过去了,倒不禁让人惊叹时间飞逝。 再看姑娘们的言行举止,老李婆瞧在眼里,心里欢喜得紧,还是大侄媳会教导孩子,姑娘们养得跟贵族千金一般得体知礼的。 相迎的村民很是识趣,只老远默默看着,脸上尽是欣喜的笑容,要知道李家大房是他们村子的贵人,谁家当官的还会惦着乡下的穷亲戚,老李家却不然,瞅瞅人家李氏还特地回乡给外嫁的老姑办寿辰的。 已经出嫁的宋大丫与宋二丫今日赶巧从婆家回长留村卖鸡蛋的,二人紧紧的攥着篮子的把手,眼里满是羡慕与不忿,眼看着从前在他们宋家最不起眼的宋六丫,当下竟比城里体面人家的贵姑娘还要风光。 瞧瞧她身上穿的戴的,竟还有个丫鬟跟着伺候,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她们从小欺负到大的宋六丫嘛。 李婉不好让大家都站在门外,不免招了人眼,亲自搀着李婆子,领着妯娌小妹孩子们款步进到院子。 孙娘及丫鬟们都留下,张罗着赶马的家奴将马车里的物件都抬进院里,其中有两箱子是在福州城便打包分装好的酥糖。 每个小兜里都装了五颗酥糖还有几颗干果的,是李婉准备在李婆子寿辰那日分发给村里的人家沾沾寿辰喜气的。 李怀河及李怀池哥俩今日紧赶着到外头收账目,都以为大嫂得明日才能到家的,却没曾想,还是错过了迎接大嫂的好时候。 张姑父近两年越发闲不住,每回都跟着李怀河哥俩一块到外头收账,姑侄三个应是得傍晚才能回来。 书塾上学的几个哥儿听说他们的大伯母回到了,下了学便赶回家。 他们大房离开那年,丰哥儿不过三岁,还不是记事的年岁,却也时常听家中长辈提及他那了不得的大伯与大伯母,以及他们的小叔和兄长们。 老李家堂屋一时间热闹不迭,丰哥儿与然哥儿,还有将将三岁的瑶姐来到李婉近前。 “丰哥儿给大伯母磕头。” 李婉本不愿受侄儿们的大礼,架不住陈氏与凌氏坚持的。 多年未见,丰哥儿也快八岁了,长相倒是随了李怀池,很是周正的。 二房的然哥儿李婉头一回见着,五岁的小哥儿长相俊美,眉眼鼻似足了凌氏,日后大了可能迷倒成片小娘子的。 “然哥儿给大伯母磕头。” 三岁的瑶儿更似陈氏,五官小巧精致,特别讨喜。 “瑶儿也给大伯母磕头。” 三岁的孩子懂得不多,长辈们让干什么便干什么,可爱得紧。 “好,都起来吧。” 李婉伸手将他们扶起,抬眼见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来到自己的跟前。 “苒儿也给大舅母磕头。” 苒儿! 起初李婉当真没认出来,丫头大了后,相貌长开了倒是变化不少,与康研很是相似。 “苒儿都长这般大了,瞧瞧这举止礼仪,确实是我们李、张家的姑娘。” 坐在下头的张芳连连笑道“苒儿,还不快谢过大舅母。” 有了知州夫人大舅母这一声夸,自家闺女这名声不得提一个档次。 “苒儿,谢大舅母。” 李婉扶着她起身“别跪着了,起来的。” 这时,站在秋灵身旁秋生也来到了李婉近前,双膝跪地。 “秋生见过婶婶,给婶婶磕头了。”九岁的秋生与李婉记忆中的赵氏很是相似,都是长得极好的。 “好,婶婶领了你的好意,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起身的秋生又行了一礼,才懂事的退到姐姐秋灵身旁,许久未与亲姐姐相处,想念得紧。 若说李婉这次回来并非故意排场壮大,奈何带回来的东西不少,赶车的家奴得有,至于村里的人家如何想,她半点不放在心上。 再有,她这般做对老李家未尝不是好事,明面上给下头的两房兄弟撑足了腰杆子,日后他们办起事来多有方便的。 只要家里的人不仗着她与李怀江的势做出格的事,李婉自然愿意给他们体面。 第248章 让哥儿到福州 凌氏与方婶子前些日子便将屋子收拾好了,思婳与秋灵住她们原来的屋子,原本怀溪的屋子丰哥儿住着,当下先安排丰哥儿与然哥儿睡一屋,好把屋子腾出来给明昭住的。 她们身边的丫鬟便都随了主子们一块,正值夏季打地铺也不怕着凉,李婉身边的孙娘与李婉住到正房,仲夏与槐夏暂时安排到耳边规整出来的屋子。 至于赶马的家奴,与暗处的十一他们就安排到了三房一直空置的新房,也好有个歇脚睡觉的地方。 李怀河与李怀池回到家才得知大嫂已经回来了,二人赶紧拍去一身的风尘到堂屋见人。 李婉眼瞅着两个兄弟,近几年倒是有了些变化,瞧人的眼力老辣许多,脸上还学了人留起了短胡子,让人看着成熟稳重不少。 嫂叔仨人在堂屋说了好一会子话,多是有关和祥商后续发展的相关事宜。 这五年两兄弟办事没让李婉失望,淄州的几家铺子买卖做得不错,听说知县城里的云商行今年初已没落迁移,当下城里仅有他们庆丰行与益商行平分秋色。 淄州有生意的酒楼饭馆也都被庆丰行铺设了,可见得兄弟俩平日里都是用了心做事,每年交出来的账面数目都让李婉极为满意。 此次回来,李婉计划将凌家的酒酿购入和祥商,有了和祥商的渠道,凌家的酒酿买卖能销往更远的州城。 李婉看好凌家酿制的花酿,在滇州那会子不是没喝过当地上好的花酿,却没有凌家酿制出来的醇香浓郁,福州城亦是少有凌家酿制的佳酿品质。 虽这些年,凌家靠着庆丰行的路子签下了许多酒楼饭馆的单子,谈不上红火却也能维持一家子老小的生计。 “老二,你明个便照我的意思,先与你岳父谈谈,若是愿意的,咱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后续的细节。” 李怀河觉得大嫂的提议甚好,点头不迭“好的,大嫂。” “老三,先前我与你说的,你抽空走趟陈家村,若能好的,陈家村与咱和祥商的合作便能长久的长展。” 除了购入凌家的酒酿,陈家村的鹅绒也在李婉此次的范畴之中,成衣铺子每年的冬衣需大量的鹅绒制作,抛去以往厚实的棉衣,羽绒轻装会得到许多商贵家眷的青睐。 “好的大嫂,明个我便去一趟。” 李婉点头,抿了口茶“对了,这次我回来,你们大哥也托我与你们说个事。” 两个小老弟当即挺直了腰杆子,期盼地直点头。 “大嫂,您请说。” “丰哥儿当下快八岁了,康砚在信中没少与你们大哥提及这孩子的天赋,若是你们愿意的,便让丰哥儿与然哥儿同我一块到福州城,你们大哥的意思是,让两个孩子多与上头的兄长一块扎实根底子,你们也不急着应的,好好考虑的。” 在听李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怀河与李怀池早已激动得热血沸腾。 这般好的机遇,他们做老子的怎会不愿意,虽康砚学问不错,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的,可也比不上跟着大哥大嫂到福州城学的多。 听说大哥给几个哥儿寻了个举人先生做学问的,他们又不傻,秀才先生与举人先生能比的嘛。 李怀江做出这一决定,便是考虑到后辈子孙的发展,根深才能蒂固,枝繁才会叶茂,怀溪、铭笙日后需得好的帮手扶持,若是得手足相助自是相得益彰。 眼看着大嫂发话让他们考虑的,他们再急也不敢一口应下,免得大嫂不喜的。 没法子,他们好不容易在大嫂面前装得如此沉稳,可不能在孩子上头的事高兴过头,露了底子,让大嫂失望的。 晚饭,张、李两家在老李家院中一块吃的,凌氏多年未下厨,今个特意到灶房做了几样李婉以往爱吃的菜。 夜里,凌氏听闻当家男人捎的话,激动的攥紧了帕子,若说让孩子离了他们当爹娘的,凌氏怎能舍得,可这是他们儿子的好机遇,再不舍也不能不放手。 然哥儿日后真有那福气造化考上科举,对他们二房来说,无不是好事。 陈氏听说丰哥儿要去福州,顿时哭湿了一条帕子,直把李怀池看得皱起眉头来。 “你怎的就哭上了,咱丰哥儿若得他大伯的提点,是多好的造化。” 陈氏抽泣间想发话,喉咙又打了嗝,让人瞧着上气接不来下气,又把李怀池给急得直瞪眼。 要说他这媳妇吧,疼孩子是真的疼,可一旦遇上吃的,孩子什么的都不重要,所以李怀池已经想好了对策,用吃的把陈氏哄服了。 然,陈氏抽噎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我……我是高兴,我……我哪有不愿了,这……这般好的机遇,傻……傻子才不愿意呢。” 李怀池:…… 陈氏吸了吸鼻子,把湿掉的帕子塞到李怀池手里。 李怀池:…… 三次石化当场! “我就知道大嫂惦着咱,大嫂最好了,别说是让丰哥儿跟大嫂到福州,即便是把丰哥儿过继给大房,我这当娘的也没有不愿意的。” 李怀池:…… 四次石化! 默默的看了眼手里沾湿的帕子,好吧,自从他这媳妇生完瑶姐后,脑子是与常人不同,果然一孕傻三年。 ---------- 次日上晌,李王氏特意来了老李家,昨儿个不来,便是想着李婉方落脚的,没得扰了她歇息。 而且,李婉当下身份不同,她即便是族长夫人,也没得不给李婉几分面子,免得招了老李家的眼。 再有,这些年李氏一族靠着老李家慢慢在知县扎稳脚跟,日子都好过了,这份情宜摆着,她可不敢在李婉面前端架子。 李怀城前两年回淄州后,便领着新妇到淄州城当掌柜,李王氏没少沾福气到城里过几天好日子的。 李婉好生接待了李王氏,将从福州带回来的礼送到李王氏的手中,包括给李族长备了份上好的茶叶。 晌午后,族老家的婶子们也都来串门子,好在几个姑娘帮着招待,不然李婉当真是应接不暇。 此次李婉准备了不少的礼物,皆是送给与老李家有利益挂勾的几位族老家,平日里若没得族里的帮扶,下头两房兄弟以及庆丰行如何能在此地顺风顺水。 下午的后半晌,李婉才抽出时间到后头的作坊走走,近年来十里八乡的百姓村民都种上了土豆,种的多的都会挑到他们作坊来卖。 粉条的制作亦是日日在赶工制作,听说康家村有户人家的闺女,主张家人在镇子上摆摊卖拌粉,以及酸辣粉的。 听说生意火爆得紧,每月都得在他们庆丰行出几百斤的土豆粉条,还搞了个加盟摊位,李婉在听说[加盟]二字时,心里便有了成算。 该是与她和李怀江一般的同道中人,只是不知道哪个康家竟也能得来这么个宝贝的福星。 庆丰行粮铺大抵比不过益商行的销量,听说邹三爷近几年疯狂在各州开设分铺,倒也是给他们庆丰行作坊带来不少的盈收。 松花蛋的产量日与俱增,尤其是夏季,镇子以及城里的人家都爱买来凉拌,光是每日的订单量,庆丰行都得送走两辆马车的。 鱼腐主要还是针对于酒楼饭馆的,不少厨子运用鱼腐研发了许多新菜品。 第249章 宋五丫婚嫁 宋家。 自宋家老头老太离世后,大房与二房虽已分家,却都不愿单独到外头买地盖房子的,所以两房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灶房前后轮着用。 宋大丫与宋二丫早两年分别嫁到了张家村,据说婆家的日子仍算朴实,除了有几亩地以外,还养了鱼塘,不似她们从前以往在宋家那般挨苦受饿的。 近些年,张家村靠着长留村的庆丰行赖以生计,家家户户都挖了鱼塘,当初宋大丫与宋二丫会被张家村人家看中,多少是瞧着从长留村里出来的姑娘,日后若长留村有好的营生,作为婆家人定能沾着好来。 结果,这两户张家人当初没打听清楚宋家与长留村的背景,将新妇迎进门后,才得知宋家从前以往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气得肺疼。 再有近几年这两个丫的爹,宋老大越发的酗酒成性,家里但凡有个钢崩都揣不稳在兜里的,婆家人防她们跟防贼似的,便连她们的男人也都没给她们多少好脸色。 如今,她们是不再怕挨饿了,可日子却好过不到哪去,这次回长留村卖鸡蛋,还让她们瞧见了以往不放在眼里的六丫过得好,别提心里有多恼恨。 为此,她们二人多在长留村里待一日,便是想瞧瞧老李家的动向。 同样是大房所出的三丫、四丫,早在几年前便被他们的爹卖到了镇子上的大户家里做丫鬟的,听说当时大房还打起了二房五丫的主意,被邓氏夫妻俩状告到了里正李族长那去,险些捅出他们夫妻俩把三丫、四丫卖死契的事情,才歇了心思。 五丫去年也说了门好亲事,吉日都看好了,便在今年底出嫁,嫁的是陈家村的一户屠户家的儿子。 听说是陈屠户家托的媒人上的门,当时可把二房邓氏夫妻俩乐得快合不拢嘴的。 近些年,因着大丫、二丫被婆家看不起,再有大房夫妻俩整日作妖,宋老大旦凡喝了两滴马尿,便将宋大嫂揪到院子里一通好打,他们宋家已没了名声,二房起初还担心没法子给闺女寻到门好婆家,却没曾想五丫是个有福气的。 陈屠户家境况好,再不济也不会缺媳妇一口肉吃的,做为老子娘的邓氏夫妻俩便盼着下头的儿女都能有个好的归宿。 其不然,五丫这段姻缘是因着秋灵在背地里推的一手,自陈氏会写字后,时常与秋灵互通书信,之前秋灵在老李家,陈氏的嘴皮子也只有秋灵愿意听的,所以陈氏一有新鲜事总不忘了给秋灵说上几句。 秋灵在陈氏寄来的信件中得知了大丫、二丫在婆家的事,还有大房在宋家造的孽,便托了陈氏帮五丫看人家的。 陈氏本没那个心答应,奈何她嘴皮子闲不住,回娘家的时候提了一嘴,却没曾想陈氏老子娘误以为是李婉的意思,还真暗地里帮着相看一二。 陈屠户的这个儿子虽长相粗犷了些,人却是个心细的,平日里对乡亲们都是客气不迭,奈何因着长相彪悍,跟个野蛮子似的,多少人家的好姑娘都不愿意凑近。 听说是陈氏婆家所托的亲事,陈屠户两口子也上了心,寻了人打听了一番,虽知道宋家秉性不咋地,那五丫头确是其中难得的一个好的,于是就着了媒人到宋家探口风。 一来二去就定下了这门亲事,两个小的也相互见了一面,都说合眼缘愿意的。 大房屋里,大丫二丫拉着她们的娘,各种倒苦水,完了再踩上六丫几脚泄愤。 “娘,你想想六丫怎么也得叫你一声大伯母吧,她咋就这么没良心,攀上了贵人,便连自家人也不提携着点的。” 宋大嫂心里本就窝着不忿,两个闺女这么一说,心里越发来了气性。 可不嘛,六丫那死丫头便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常言说,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一家子人,他们三房姐弟俩好了,就不顾后头的穷亲戚了。 可怜他们大房,卖了两个闺女才将将喘得上一口气来,却又被当家的男人没口子的把钱拿去吃酒,她的二宝眼看十三岁了,再过几年便该娶媳妇了,上哪去弄银子钱给儿子置办婚娶啊。 二丫:“以往我就说六丫心眼焉坏,若她能说两句,还愁咱爹没个活计。” 她们的爹若有了活计,至少没那功夫再成日吃酒的,更不会把家里的钱全拿去霍霍。 宋大嫂何尝不是这么觉得的,她生的丫头哪个不比六丫好,怎的老李家就那般瞎了狗眼。 大房母女仨的谈话,稀稀疏疏的传到了二房耳中。 五丫在自己屋里静心做嫁衣,邓氏急得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五丫没好气的瞟了亲娘一眼“娘,您再这般,让女儿如何能做好这嫁妆。” 邓氏真拿五丫没了法子,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我说你咋这么缺心眼,当初六丫可是当着你爷奶的面说过要给你添妆的,这都回来一日了,我便不信那死丫头不知道你今年出嫁的事,感情之前上下嘴皮子一碰,全是大话。” 五丫闻言叹气,伸手将邓氏拉到自己炕边坐下,“娘,六丫添不添妆的,与女儿嫁不嫁人又有何干,再说六丫没那个义务给女儿添妆不是,你可别与女儿说,你要去寻六丫,你若真去,女儿我不嫁了。”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她可不像大房那两个没脸没皮的。 虽然小的时候她与六丫倘有些姐妹情份,可那都隔了多少年了,难道还要让她挟恩图报不成,这事她可办不来。 六丫能过得好,她做姐姐的替六丫高兴,六丫给不给她添妆,她也不会往心里去,终究六丫作为三房已经分了出去,且现在还是李家的养女。 邓氏气得心窝子直抽抽,这些年五丫的犟脾气越发的厉害,邓氏真怕这死丫头说不嫁就不嫁。 陈屠夫可是难得的好姻缘,错过了这家,闺女还如何能寻着好的。 “娘,您放心,女儿日后定会好好孝敬您的,棋哥也说了,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让女儿给您和爹捎两斤肉回家,女儿出嫁后,您和爹好好的,大宝再过两年也该娶亲了,你该操心的是替大宝好好寻门媳妇。” 听着闺女说出未来女婿的承诺,邓氏瞬间又心宽了,再不济她闺女嫁的人家可比大房的两个好,为免闺女婆家日后说嘴的,当初两家坐下来谈婚事时,她也已经说了。 以往宋家的种种可不能牵扯自家闺女身上来,陈家两口子也当着她面允诺不翻旧事,邓氏与宋老二才稍稍放下心来,更满意这门子亲事。 “唉哟,行了行了行了,你爱干嘛干嘛吧,老娘我不说还不行。” 眼瞧着邓氏自个给自个找台阶下,五丫嘴角微笑,她娘虽心思多,秉性却是不坏的,至少比大伯母要好上许多。 第250章 给五丫的添妆 秋灵挑着晌午后家里客人都走了,才抽出时间带上备好的几个礼盒与秋生往宋家去。 到了宋家院门外,秋生怎的都不愿进去,秋灵也不拗着他,接过他手里的礼盒示意他先回家。 这次来宋家,是履行她曾经的承诺,到底曾经五丫姐姐待她是不错的,多少个挨饿的日子都是五丫姐姐偷偷藏了口吃的给她。 宋家的院门虚掩着,秋灵腾出一只手轻轻推开,恰巧看见从二房屋里出来的邓氏。 邓氏一见来人,眼睛瞬间亮了几个度“六丫!” 邓氏这一嗷嗓,让大房屋里的母女仨都坐不住了,只待她们出来,便瞧见邓氏殷切地将六丫迎进二房的屋里。 大丫眼见气极“娘,你看!” 六丫手里捧着好几个礼盒,怎的二婶直接把人迎进了二房屋里,这是想独自昧下好物不成。 邓氏哪里不知道大房母女仨人的心思,回头得意地瞥了她们一眼,故意扬声道。 “六丫你先坐着,与你五丫姐姐好好说会子话,二婶去给你端水来喝。” 说罢,不等大房的人冲过来,邓氏当着她们的面将二房的屋门关上,同时杵在她们面前。 “诶,你们大房不会又想欺负我们六丫头吧,我可跟你们说,有我在,今个谁都别想欺负了六丫去。” 邓氏双手插腰,故意拉着嗓门让屋里的六丫也能听见。 外头的宋大嫂母女仨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却又不敢真的推开邓氏去撞门的。 屋里,五丫很是尴尬地冲秋灵笑笑,同时也显得有些拘谨。 生怕秋灵身上的好衣裳在她这屋里给弄脏的,忙起身找来垫子要给秋灵垫着坐。 秋灵微笑道“五姐姐,你别客气,妹妹今日才抽出空闲来看你,你可不要恼了妹妹才是。” 五丫拘束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怎会呢,你能想到我,我很高兴,真的。” 秋灵接过垫子放到一旁,自己则坐在炕前的櫈子上,向五丫伸出手。 五丫先是一怔,好半晌才敢把手放到她的手心上,“六妹妹……” 这么多年没见,六丫变了许多,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温婉得体宛如一个贵家的姑娘。 秋灵握着五丫干粗的手,默了默才笑道“听说姐姐今年底便要出嫁了,好在妹妹赶得回来给您添妆的。” 五丫闻言顿时眼眶一热,不敢相信多年前的一句话,六丫真的放到了心头上。 秋灵看了看紧闭的门房,从怀里掏出一只赤金的镯子交到五丫的手里合上,示意她别声张。 “这份,是妹妹给姐姐最重要的添妆,你自己收好了,不要告诉别人。” 感受着手中冰冷冷的镯子,赤金的镯子,五丫恍如做梦般,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秋灵知道自己无论给了五丫什么,到底不会落到五丫的手里,这只镯子是她攒的月钱买的,是她给五丫的一份心意,也是给她日后一份保障。 “六妹妹,这……这太贵重了……,姐姐我怎敢收……” 秋灵抽出帕子替她拭了拭眼泪,小声道“听我的,收好了,别让二婶知道。” 眼看秋灵坚持的目光,五丫内心激动不已,感激不迭地点头。 忽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在秋灵的示意下,五丫快速的将镯子揣到自己的衣襟里。 邓氏端着碗热水,里头放了几朵还没泡开的野菊花,脸上滋着笑“六丫,二婶给你泡的花茶,你好生喝的。” 秋灵起身双手接过茶碗,脸上的笑很淡“谢谢二婶。” 邓氏眼瞅着放在炕沿的几个礼盒,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不当谢,不当谢,瞧你还跟二婶客气个啥劲。” 秋灵注意到邓氏的目光,将茶水放到一旁的炕几上,拿起第一个四方大礼盒,放到五丫的手里。 “这是我去年托绣坊给五姐姐做的嫁衣,便是照着我自身的尺寸做大些的,五姐姐应是能合身。” 邓氏眼睛都笑弯了,盒子都没打开,便直点头“合身合身,六丫你送的肯定合身。” 五丫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嫁衣,她竟没想到六丫这么早便知道她要成亲的事情。 秋灵示意五丫打开盒子,当盒子打开,金黄丝线绣的鸳鸯头帕差点没亮瞎邓氏的眼睛。 瞧瞧那黄丝线半点不勾丝的,还有那红头帕子的面料,好似会反光一样,可比她到城里扯的大红布料好得不止一个档次。 邓氏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顿时被那手感给迷住了,拎起了头帕,下面整齐叠着一套红色的婚服。 婚服样式与寻常的一般无二,只是料子的艳红让整套婚服瞧着便是不一样,邓氏瞧着这套嫁衣的料子,少说也得十好几两。 果然六丫是记得自己当初受过五丫的好,没白糟了五丫的好意,邓氏这么想着。 秋灵眼瞧着五丫爱不措手的抚摸着嫁衣,微笑道“五姐姐可还喜欢?” 五丫连连点头“喜欢。” 这针脚,这刺绣可比她自己做的好看太多了,比城里姑娘做的都要好。 紧接着秋灵打开第二个礼盒,里头是一支样式普通的鎏金钗子,“这个是妹妹给五姐姐的添妆。” 这只钗子并不贵重,毕竟明面上给到五丫的添妆不宜招眼,而那套嫁衣是秋灵托了绣纺的绣娘们裁制,绣娘全当是练手的,但若放在寻常庄户人家眼里,都是极好的物件。 果然,邓氏被那只鎏金发钗闪得合不拢嘴,直说好看。 秋灵打开最后一个礼盒,里头放的是一双新娘绣鞋,与嫁衣是成套的。 “鞋子妹妹也让做大些的,小的时候五姐姐的脚与妹妹差不多大,我想姐姐应是合穿的。” 这一套体面的嫁衣,让五丫感动的眼泪直冒,连连点头“谢谢六妹妹。” 秋灵握住她伸来的手,“不当谢,妹妹也希望姐姐能嫁到一个如意郎君,日后安生的过好日子。” 五丫点头不迭,有这么一份嫁妆,她日后在婆家至少有几分体面,还是六妹妹替她想得周到。 邓氏小心翼翼的将发簪放回盒子里,深怕自己的粗手给弄坏了,“六丫是个有心的,你五姐姐小的时候没薄待你,只不过……。” “娘!”五丫抹了把泪,不满地瞅着邓氏。 邓氏闻言一噎,好吧,五丫头不让提旧事,她便不提,反正好东西都到手了,她都听闺女的。 秋灵眼瞅着邓氏一直盯着那发簪,不是她小心眼,而是邓氏当真会做出来把发簪昧了的举动。 悠悠的抽了口气,面向五丫微笑道“五姐姐出嫁那日妹妹虽不能在旁送嫁,那日我李家的三婶婶也会回到陈家村吃喜酒的,二婶千万要让五姐姐风光体面的出嫁才是,莫让陈家村的乡亲看不起咱长留村的姑娘。” 秋灵的这句提点,顿时惊醒了邓氏,她怎的就忘了李老三家的便是陈家村出来的姑娘,本来她还想着将这簪子留下来日后给大宝讨媳妇的。 经秋灵这么一提醒,邓氏不得不歇了这份心思。 不过很快,邓氏转念一想,以六丫对五丫的这份体面与重视,日后他们二房指定也能仗着五丫在六丫身上讨着好来。 第251章 李婆子的堂妯娌 秋灵从宋家回来,便到了正房见李婉。 李婉在看凌氏先前送来的席面菜单,孙娘见着来人,嘴角迎笑地让出身旁的位置来。 思婳与明昭到了隔壁张家陪李婆子说话,家里几个哥儿下了学后,都窝在屋里看书复习课业的。 李婉抬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事情办妥了?” 秋灵点头,来到李婉身旁坐下,给她倒了碗热茶“婶婶,您喝茶。” 李婉撩眼瞅了瞅小姑娘,端起茶盏抿了口,才道。 “可是有话与婶婶说?” 秋灵抬手握住李婉放在桌面上的手,须臾才道“婶婶,谢谢您。” 李婉疑惑地看着小姑娘,便听见其继续道“谢谢婶婶收留我们姐弟,婶婶,秋灵会一辈子记着您的好。” 李婉还以为怎么的,扬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事情办妥了,日后就不去想的,咱要往前看,知道吗。” “嗯嗯!”秋灵隐忍着眼眶里的热意,重重点头。 今日回到宋家,秋灵的感触颇深,她与秋生若不是得了老李家叔婶的怜悯,怕且她们姐弟永远逃不出宋家那吃人的牢笼,亦或是早已经饿死在哪条乡间野路。 李婉没阻止秋灵给宋家五丫头添妆,让小姑娘了了这桩心事,知恩报恩,当初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五丫即便只给了她一口吃剩的饼子,那也是绝望时刻的一缕阳光。 从此之后,秋灵姐弟彻底与宋家划清界线,开启属于她们姐弟的人生。 次日,李怀池带着秋灵姐弟到宋老三及赵氏的坟前扫墓,秋灵这次回来亦是要将秋生一并带到福州,往后每年她们姐弟再难回到淄州看一眼爹娘。 秋生需得与兄长们一块读书,而她亦要与婶婶学做买卖的本事,秋灵希望爹娘在天有灵,庇佑秋生日后能科举及第,这样他们姐弟才能更好的报答于老李家的抚育之情。 这日,六子从淄州送货回到村里,听说李婉回来了,忙不迭地到前头来见人的。 据说六子也快讨上媳妇了,是村子里一户外姓人家的姑娘,在李怀河的帮助下,六子在村子里买了块小地基,新房子即将起梁了。 近年来六子跟着李怀河稳扎稳干,倒是个极有上进心的,慢慢开始独当一面,确实是李怀河哥俩的好助力。 六子听说四虎都快要当爹了,心里那个羡慕,恨不能快点将媳妇迎娶回家。 想当初,他不过一个街头扛货的劳力,借助顺子哥的关系,当下也混上了一个体面的小管事,为此,六子心怀对老李家的感激之情。 距离李婆子寿辰还有几日,李婉没也闲着,除了陪在李婆子身旁说说话,便是带着她到城里置办寿辰当日所需之物。 若不是李婉坚持,大半辈子节俭惯的李婆子是不舍得如此铺张浪费,一家子能够齐齐整整的吃顿饭也便是了。 李婉可不愿委屈了李婆子,如果不是他们老两口下头还有孩子,李婉早将他们二老接到身旁侍奉的。 无论是她,亦或是原身,都受过李婆子的恩戴,这份真心,岂是银子钱能买得了的。 这日下晌,李婉带着几位姑娘,陪李婆子到城里置办了好些瓜子花生等干果零嘴,都是寿辰那日用来摆桌的。 两辆马车回到张家院门前,孙娘先下车掀开帘子,李婉在车里扶着李婆子出来。 “老姑,您当心的。” “诶好,婆子我可没你瞧得那般的矝贵,身板子好着呢。” 这些日,李婆子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侄儿媳妇事事周全孝顺,不是亲闺女更似亲闺女。 孙娘在下头伸手扶了李婆子一把,“姑老夫人,您慢些的。” “好好好~”开心的李婆子,没口子的应着。 李婉下了马车,吩咐孙娘道“让人把东西先放到空置的屋里,提前一日再拾掇出来的。” “好的,夫人。” 回头,李婉便注意到张家的院门虚掩着,今个一早张姑父就跟着李怀池到隔壁的聊县送货,康砚在书塾给孩子们上课,张芳也在后头的作坊忙着收鸡鸭蛋,怎的院子是没关紧的。 这时,屋里听闻动静的张芳面色讪讪的迎出来。 “娘,大嫂嫂,你们回来了。” 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打量后头,与小姨姐姐们在一块的苒儿。 李婆子眼瞅着张芳的脸色,眉头微挑“可是有什么事?” 未待张芳开口说来,院里即传来一老妇人的说笑声。 “唉哟,我说弟媳妇,您可真真是有福气的,瞧瞧~,便连知州夫人的侄媳也这般的孝顺于你。” 李婉闻声抬眼看去,就见一位年约六旬,手杵着木杖的老妇人笑眼眯眯地朝她们走来。 李婆子原本噙笑的脸瞬间敛起,“哟,这不是我那八辈子都见不着一回的大嫂子嘛。” 老妇人听闻李婆子的语气不善,面上半点不恼,仍是笑呵呵地上前想要与李婆子热呼。 李婆子下意识地别过身子,“可不知大嫂子怎的有空,跑到咱长留村来的。” 老妇人见李婆子当着晚辈们的面,仍这般不给自己留面子,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 “瞧瞧弟媳说的什么话,以往二弟上咱张家村,咱不都一直有往来嘛。” 李婉没见过眼前这名老妇,倒是从前听李婆子提过这么个人,吴婆子是李婆子的堂嫂子,据说许多年前,张姑父的爹娘多有不受上头长辈们的看重,没少因着上头房里的兄长们挑拔,不然也不会单独迁到了几里外的长留村。 许多年后,张姑父这一房鲜少与张家村的族人亲戚走动,若不是上回为着给康砚两口子入族谱之事,张姑父也不会再次回到那张家村的。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与张家村的人熟络起来,渐渐的,因为张家与李家做起了买卖,张家村从前那些看不起张姑父这房的亲戚,上赶着粘过来。 听说当年张姑父婚娶大自己几岁的李婆子,张家村的亲戚个赶个的跑到长留村里来奚落李婆子,若不是李婆子自身性子强悍,早便被羞辱得没脸活下去。 为此,李婆子对张家那些个亲戚没个好脸,更不会因为自家老头子与张家村重新联络有所好转的,平日里也没少逮着张姑父说几句,让他少惹那些个没脸没皮的张家人。 却没曾想,他们家不招惹,架不住没眼力的人往前凑的。 “哼,大嫂子可真会说笑,从张家村自发往咱长留村送货,我家那位可有几年没迈进过你们张家村了。” 吴婆子脸上的笑略略僵硬,仍努力硬撑着,目光殷切地投到李婉身上来。 “哟,这便是侄儿媳妇吧,瞧瞧,老婆子我一看就晓得,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那知州夫人才能有的嘛。” 李婆子一把将李婉拉到自己的身后,厌恶地瞥了眼吴婆子。 “呵,行了,咱两家这关系说话干脆的,多大年岁了半点不知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婉儿真得与你粘上了亲,可别在这磕碜人了,说吧,你个老货大老远的跑到咱家是想干啥?” 吴婆子眼眸微敛,似是在努力压抑心里的不痛快,抬眼便又是一副笑颜。 “唉哟,弟媳妇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不是听说过几日你要过寿辰嘛,我这做嫂子的也没啥好礼相赠,没得不露个脸说上几句话的不是。” 李婆子嗤笑,“大可不必!” 说罢,李婆子牵着李婉便转身。 “婉儿,咱先回隔壁的,免得那腌臜物污了你的眼睛。” 第252章 不要脸的亲戚 吴婆子抿着唇压着气,忽然,视线投到姑娘堆里,眼睛瞬间一亮。 “哟,想必这丫头便是苒儿吧。”吴婆子说着,便已经向康苒伸出手,“瞧瞧,晃眼都这么大了。” 未待吴婆子上手,明昭眼眸一敛,将表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思婳与秋灵见状,目光清冷地迈前一步,用身子死死的挡着身后的明昭与康苒。 虽然吴婆子之前没见过康苒,但几个丫头就属康苒衣裳穿得较为清素,另几个不用说,要么看着年岁对不上,身上穿的岂是村里人家姑娘能上身的好料子。 张芳早已在吴婆子嚷声的同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来,李婆子与李婉立马顿住了脚步。 如此阵势,倒不住让吴婆子为之一怔。 若是往常,吴婆子早就将眼前几个碍眼的丫头扒拉开,当下却不能使,毕竟自己一个平头婆子可不能动李家的丫头。 李婆子眼瞅着吴婆子的作派,再瞅了瞅闺女张芳那慌乱的神色,当即明了,几步上前将康苒拉到自己的怀里。 “我说怎的来我们村,原来你们张家打的是这主意。” 吴婆子眼见李婆子看穿了心思,便也没打算藏着,反正对孩子来说是好事,就大方笑认。 “诶弟妹,听说苒姐儿该有十岁了吧,早到了订亲的年岁,老嫂子我也没别的意思,瞅着有好的,便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不是。” 李婆子哼哼一笑,毫不留情面的淬了吴婆子一脸“我呸,不要脸的老胚子,方才给你两个好脸是因着老娘近日心情好,你个老货倒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的,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道货色指手画脚,识趣的给老娘麻溜滚蛋,老娘的性子你是领教过的,到时没脸可别说我们家欺人。” “嘿!我说你这——。” 吴婆子也来了脾性,以往最瞧不上眼的张铁柱两口子,如今攀上高枝了,做上了买卖,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然,吴婆子话音刚起,李婉便已经迈到了李婆子跟前,面容冷凛地睨着眼前的老妇人。 孙娘同样冷着脸几步上前,站在李婉的身旁,道“槐夏,仲夏,将这位冲撞姑老夫人的婆子请了。” “是!” 两个夏可不管对方多大年岁,一人一边便将吴婆子的胳膊架了起来。 “诶,我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张家的长辈……我……我……” 李婉冷嗤一笑,道“这位婆子,说起大话来真不怕闪着了舌头,您说您是张家的长辈,那您便回您张家撒野去,在我们老李家的地盘,本夫人劝您还是收着点。” 吴婆子叫嚣的气焰,在李婉的话音下戛然而止,心头不禁打了个激灵。 方才一时气愤,怎的就忘了李老贱人下头有个当知州大官的侄子。 “我……我……”吴婆子[我]了许多,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倒是这时,从张家院里又冲出来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 “娘,这是咋滴了,娘……” “娘……” 眼见这对夫妇冲着吴婆子便是嚎,李婉冷眸微凛,示意两个夏将吴婆子松开。 李婆子见着这一对夫妇,心头的火气顿时涌上了天灵盖,她便知道吴婆子没憋啥好屁,还把外嫁的闺女两口子一并喊了来,如此明显的动机,简直太不要脸了。 听说张娟两口子的孙子当下也有十二三,仍整日与一群穿开裆的斗鸡走狗,呸,真不要脸。 李婉见李婆子气狠了,胸口起伏一抽一抽的,示意交给她来处置。 “五婶,这……我娘这是咋滴您了,您为何动了那般大的气。” “可不是嘛五婶,怎么说咱都是一家子亲戚,没得让外头的人见着了,还以为您容不得我们这些穷亲戚不是。” 张娟两口子上来就给李婆子套了好大一顶帽子,李婉可不惯着他们。 “说得好,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你们即知道我老姑不待见你们,怎的还腆着脸上赶着跑到咱的地界?” “你又是谁?”说话的是吴婆子的女婿 张娟见状赶紧扯了把自家男人,挤了个眼色,这一看便知道是李家的贵太太。 张娟男人见状才反应过来,想说两句吧,又不知道说什么,憋红了一张脸。 张娟陪笑道“这位定是李家的大嫂子吧,瞧瞧这身气派,定是没错了。” 李婉“你即已知本夫人是谁,本夫人也懒得同你们弯弯绕绕,若我没记错,早在当年我姑父老子娘还在的时候,便被你们张家赶了出来,虽没被除族,也是独立了分支,从此与你们本家再无瓜葛干系,今个你们本家倒还有脸跑到我老姑面前攀亲戚交情,是以为我姑父的张家没人,还是以为我们老李家没人?” 李婉这番话下来,顿时让张娟两口子吓得腿软。 “没……没……,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哼,本夫人不管你们几个意思,本夫人奉劝你们,手别伸太长了,若再敢将主意打到我姑父家里头来,那便休怪我老李家以势欺人。你们该知道,你们整个张家村当下还得靠着我们庆丰行营生,便是不知,你们可能担得起整个张家村的主?” 明晃晃威胁的话,别说张娟两口子受不住,吴婆子险些吓昏过去。 “娘……娘……”张娟急吼吼地搀住老娘 李婆子眼见大侄媳妇替自己出了口恶心,心里头痛快得紧,“芳儿,把他们家带来的东西全丢出去,咱家不粘那种晦气的玩意儿。” 张芳早就已经在旁吓愣了神,闻言连连点头“好的,娘。” 吴婆子三人带来的东西不少,都是庄户人家上门提亲的好物件,两条两斤多的五花肉,一条大青鱼,一坛子酒,还有一盒子茶叶。 张芳将东西塞回到张娟两口子手里,“那个,你们的东西拿稳当了。” 吴婆子见状,气得嘴角一抽一抽的“哼,难怪常听人说,得了新贵忘了穷戚,不就是仗着娘家侄子的势,老婆子我倒要看看你得意到几时。” 李婆子乐了,双手插腰怼了回去“没错,老娘我就是仗势欺人,怎的,你不服?” 吴婆子被呛得脸色难看,跟吞咽了死苍蝇般。 李婉瞄了眼吴婆子三人,与孙娘道“好生把他们请走,若是他们嘴皮子不干净的,便给本夫人掌嘴。” “是,夫人。” 张娟男人闻言一噎“你……你你你,你们这是欺负老实人……” 孙娘冷哼上前,“哼,你们是想自己走,还是被绑着走?” 孙娘的这声威胁下,别说吴婆子与张娟母女二人吓得不敢吱声,张娟的男人也双腿直打哆嗦。 自知当下脸皮已经撕破,再呆下去也无用,回头传了出去,还以为他们家的哥儿寻不到更好的亲事似的。 狗仗人势的东西,他们还不稀罕呢! 三人同时这般想着,在孙娘的默视下,悻悻然地提着东西离去。 “我呸!” 心里不忿的李婆子,没忍住朝他们身后大大的淬了口,心里才痛快些许。 可一回头,便瞄见自家那不顶用的闺女,李婆子又开始犯起了牙疼。 张芳被老娘盯得浑身发毛,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娘~” 李婉还以为这么些年,张芳或许有了见长,其不然,还是那个软弱得谁人都可欺的小妇人。 “老姑,咱进屋吧。” 在李婉的搀扶下,李婆子不得不先收起对闺女的失望。 想她李婆子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生了个不顶用的闺女,为此,李婆子时常半夜深思,难道是哪个环节出了事故不成。 第253章 再次提点张芳 傍晚,张姑父到家得知他那不要脸的堂嫂子跑到自家找不痛快,郁闷得钻到了女婿的房里,免得被老妻逮着输出。 老李家,堂屋。 “你可知,你那堂大伯母以往对你娘做过的事?” 李婉悠悠地抿了口清酿,撩眼睨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张芳。 张芳紧张地攥紧了帕子,“大嫂嫂,我……。” 本来是想给自己道几句开脱的话,对上李婉那冷凝的面容,张芳立马歇下了心思,垂下眼眸,微一点头。 “是小妹我无用,让大嫂嫂失望了。” “哼,你不是让我失望,你是让你娘失望。”李婉纠正道。 “当年,一群张家本家的妯娌差点没把老姑逼上房梁,如今瞧着你们好了,倒打起了别的主意心思,你也不错,把人好生请到了房里头坐着,怎的,是怕张家没有亲戚,还是怕张家没有倚仗?” 张芳吓得连连摇头,“大嫂嫂,我……小妹万不敢这般想。” “你最好是清楚你都做了什么,苒儿是你的闺女,张家本家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连你爹都不愿往他们跟前凑去,你这个做闺女的倒要把下头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李婉是越想越窝火,“苒儿再不济也有个做先生的父亲,还怕日后寻不到门好亲事?” 张芳眼泪顿时冒了出来,她知道今个自己不该心软把人请进屋里,当年老娘受到的屈辱,她这个做女儿的怎可能将仇人当亲戚般看待。 若不是看在李婆子的面子上,李婉真不想多说什么。 “今个这事,若换作是你三弟妹,我相信那三人还没到近前,便会被她拿扫帚子赶出村子。” 经李婉这般提点,张芳似是才明白自己今日错在了哪。 “大嫂嫂,小妹错了,小妹日后定会醒得,再不会让那些欺负人的玩意上门来扰了我爹娘。” 李婉将酒杯放下,淡淡道“这事,你该与你娘说,老姑这会子气还没消,我不愿老姑为了这事,寿辰那日还不得舒心的。” 张芳当即从椅子上起身,“小妹省得的,小妹这便去与我娘好生认错,定不会再让我娘气着。” 李婉强压着郁气,好生再提点张芳几句,才让她回到隔壁。 恰好此时,李怀河领着凌氏的老爹凌大强前来,李婉见状,赶紧起身相迎。 “凌伯父,您来了。” 凌大强可不敢在如今的李家大房跟前托大,脸上笑盈盈的,半恭着身子上前。 “孩子她伯娘,你可太客气啦。” 李婉嘴角微笑,坚持把凌大强迎到一旁落坐“瞧您老,可不能在咱家拘礼的,再怎么说您也是咱老李家的亲家长辈。” “哈哈,不敢不敢。” 凌大强是个爽利的性子,三两句话下来也不多见外。 凌大强登门便是为着那酒酿的买卖,得知和祥商有意购入他们凌家的酒酿,凌大强与下头三个儿子想都没怎么想,便同意了这起子好买卖。 早几日他不好过来叨扰了李婉,想着大房李氏好不容易回乡一趟,定有许多事得张罗忙活的。 若不是女婿李怀河今日往家里送闺女新腌制的梅子酱,凌大强还想着晚几日,等李婆子寿辰过了,再与大房李氏坐下来细聊两家的合作细节。 “凌伯父今日来,可是为的咱和祥商购入您凌家酒酿的事情?” 李婉边说,边给凌大强与李怀河各沏了碗热茶。 凌大强赶紧双手捧过茶碗,应笑不迭“正是,前几日怀河同老头子我说了一嘴,不瞒孩子他伯娘,我与我家三个小子听了,都觉得你这提议甚好,这些年咱凌家没少得了老李家的帮扶,虽做了几家酒馆子的长期买卖,却也只能够维持活计的。” 李婉自然是了解清楚凌家当下的境况,笑道“凌伯父您别客气,此次我主张和祥商购入凌家酒酿,当然也是看中您老酿酒的手艺。” 凌大强自豪笑道“那是,咱凌家虽说不上百年老字号,确也是从祖辈开始就经营了这酒酿的买卖。” 若不是时道不济,遭遇那朝局动荡,战火从滇州一路打到了贵州,他们凌家又怎会背离他乡谋生计。 李婉“既然凌伯父采纳我的购入计划,那我便将后续的初步计划与伯父您说来。” 凌大强抿了口茶,笑道“好,孩子他伯娘你说就是,老头子都听你的。” 李婉微笑地看了看一旁同样傻乐的李怀河,道“好,那么我便按我心里的预算,和祥商用百两买下凌家酒酿的六成股,无论日后凌家是否酿制出新品佳酿,皆由和祥商决策买卖的路子,当然,为了凌氏酒酿产量跟上,和祥商将出资建造间大些的酿酒坊,由和祥商与凌家一同管制,您看这个决意如何?” 在李婉说拿出百两买下六成股的时候,凌大强便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磨拳擦掌都捂不住心头的火热。 李怀河听说再建个酿酒坊,高兴得滋着个大牙傻乐,对他来说,岳家好媳妇便能好,日后他们二房更多了一层保障。 “好好好……,这个决意好。”凌大强一个劲的点头。 李婉满意地回以一笑,给凌大强茶碗里再添了热茶“那咱两家便这么说定了,合作契约文书,晚几日我罗列出来的,再请凌伯父前来过目签订。” “好,老头子喜欢孩子他伯娘这般爽快的性子。” 凌大强举起碗,也不管茶碗里的热茶烫不烫嘴,一口气干下了肚子,痛快。 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当下他们凌家忙活了十来年都凑不出个二十两银子钱,眼看下头几个孙子渐渐大了,光是给他们讨媳妇就是一笔不小的银钱开支。 虽然凌家卖掉了六成的股,却也好过把祖传酿酒手艺捂在手里头烂的,再有四成跟着和祥商走,还怕日后赚不到更多的银子钱。 即便是他们凌家日后真有运道,再把凌氏酒酿做起来,背后若没个倚仗也难能在这市道上混的,虽然有老李家这个隔房的大伯,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关系。 倒不如两家合作将买卖做起来,眼下没有什么比快些赚到银子钱更着急的了,孙子们的亲事等不得,如不抓住这个机遇,只会是他们凌家最大的损失。 凌大强将消息带回凌家,果然,下头的三个儿子无一不赞同的,有老李家的和祥商,凌氏酒酿才能做大做好。 想来当初亏待了的闺女,竟能给他们娘家带来这好运道,到底是亏了闺女许多。 要说凌氏做姑娘的时候,老子娘待她也是极好的,奈何刚逃难到长留村,一家子都得勒紧了裤腰带子喘口气,自然顾不上闺女的,当初二两银子将她嫁到了老李家,实在是无措之举,那二两几乎成了他们凌家当时的救命稻草。 好在闺女是个有福气的,这门子好的婆家,是他们凌家上辈子香高香求来的好亲家。 第254章 怀溪幼茵书肆偶遇 福州城,竹毫书肆。 幼茵从京城回来便听说李夫人领着明昭几个姑娘回乡省亲,以往因着高幼薇处处抹黑她,幼茵在福州城就没什么朋友,当然,也是她自己不愿与那些娇柔贵女过多往来的。 无所事事的某郡主除了到马场跑马,便是窝在王府里看画本子,最近她倒迷上[言先生]所着作的画本子。 这位[言先生]真是位妙人,撰写的画本子非同寻常,往往都是一些让人看了大快人心,手撕绿茶白莲花的爆爽桥段。 其中她还学了不少画本子里鉴别碴女、绿茶女的本事,若是能早些看到言先生的着作,从前她也就不会总是吃了高幼薇的暗亏了。 侍女小芸手里捧了一摞画本子前来,“郡主,伙计把言先生的画本子都挑了出来,您是要都买下?” 上回高唯叛乱,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翠菊护主丧生,为此幼茵伤心了许久,将翠菊厚葬之后,又托人到丫鬟老家,好生安置了翠菊的亲人,给了一笔丰厚的安置费。 侍女小芸原是严氏房里人,严氏精挑后,从中选了年岁与幼茵差不多大的丫鬟送到她身旁伺候。 幼茵看了看小芸怀里捧着的一摞子书,点头。 等她看完这些画本子,明昭也该回来了吧,真好。 让小芸到柜台前结账,自己再在书架子上瞅瞅,倒是有一本词典吸引她的目光。 幼茵刚抬手准备将那本词典抽下来,同一时间,另一只洁白的小手也拿上了那本词典。 “……郡主!” 当认真身旁人,文彩君很是意外地缩回手。 幼茵记得她,文大人家的姑娘,以往也没少受高幼薇那几个女人奚落,平日里多是与商贵家的姑娘扎堆。 幼茵将拿到手的词典递给她,“给你吧。” 文彩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郡主您看中的,小女自是不能夺了郡主的心头好。” 幼茵闻言挑了挑眉,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本词典,算不得本郡主的心头好,你想要,让你就是了。” 说罢,幼茵便将词典放到文彩君手上,正好此时,书肆里进来两抹熟悉的身影。 幼茵双眼放亮,扬唇一笑“小叔!” 然,她话音刚落,耳旁却传来文彩君懊恼的惊呼。 “呀!郡主,您……您……” 幼茵莫明扭头,就看见自己刚才递给她的词典被撕成两半,有一半在自己手里,另一半在文彩君的手里。 可是……,方才明明已经递给了文彩君,怎的就——。 紧接着就听见文彩君惶恐地垂下小脸,细声细语地哀求道。 “郡主您要,小女定是会让给您的,您怎的能撕了这词典,如此珍贵书籍,再难寻到。” 幼茵:…… 好嘛! 以往看着不起眼的小娘子,竟也是这路的货色,平白无故竟然也想泼本郡主的脏水。 瞧瞧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郡主欺负狠了她去。 怀溪与柏舟是听说竹毫书肆近日来了几本不错的典籍,所以二人下了学结伴前来相看。 柏舟瞄了眼这边的情况,很快收回目光,作为男子,以及是订了亲的男子,尽量少与外道小娘子走得过近。 怀溪眉头微微蹙起,他本不想管对方小女娘们的事,可见文彩君却一副吓惨了的模样,不停的给幼茵郡主道歉。 “你在说什么?我几时说过要与你抢了,明明我方才便把书给你了,是你没接稳,还把书撕成两半。” 幼茵向来吃不得亏,再加上有熟悉的人在场,更不想让人误会了她去,一时间竟忘了[言先生]画本子里教的遇事沉稳应对的真理。 文彩君听闻对方这话,更是吓得眼泪止不住往外冒,“郡主,对不住,是小女的不是,是小女没拿稳才撕成两半,小女不该说郡主的不是,是小女莽撞了,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莫要怪小女冲撞了郡主。” 幼茵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从前她可没发觉文家的姑娘这么能说会道,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到她头上来。 小芸从柜台快步转身回来,眼见郡主被别家的姑娘纠缠,就要扬言制止对方的喋喋不休,倒有一副清冷的声音快她一步。 “这位姑娘倒是个好口才。” 文彩君听闻声音抬头看向对方公子,袖子底下的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帕子。 咬了咬嘴唇,微微抬起梨花带泪的小脸,“这位公子,你此话何意。” 李怀溪可不吃美人关这一套,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书更重要的。 “呵,便是明面上的意思,方才鄙人无意间注意到,是你双手将那本书给撕裂,哦对,我想你应是没想到会被人瞧见吧,毕竟你的袖子遮挡得极好。” 怀溪的话不禁让文彩君面色一白,眼眸飘忽惊惧,又似有愕然,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袖子下的那只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中。 不对,不该是这样! 李公子怎么可能瞧见,她遮挡得那般严实,怎么可能会。 本来她想以这种方式引起李公子的注意,都听说李家几位公子甚是怀才惜书,如果郡主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么好的书籍撕破,再加上她的几句话,便能很好的引起李公子与自己的共鸣,难道不是吗。 原本还以为李家的公子都是正经少年郎君,却没曾想,也是那种看中身份的中庸之才,若高幼茵不是郡主,她便不信李家的公子会出言相助。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承认了。 思及此,文彩君抬起袖子里的手,用帕子捂着泪眼。 “不知这位公子可是对小女有何偏见,怎的无端端……” 怀溪无奈地抽了口气,若不是看在小侄女的份上,他真的不想出言帮高幼茵,哪怕对方是位郡主。 他便知道,旦凡与这位郡主沾上半点边的,都不会有好事。 “诶,这位姑娘此言差矣,鄙人并不认识你,无非就是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即然你说郡主情愿把书撕了都不愿给你,而你又口口声声说郡主相中了,你没有理由不让,怎的,你即是让了,又如何出现撕书的场面?” 幼茵就喜欢被李家人护着的感觉,心里高兴,明眸都带着笑意,回头撇了撇嘴。 “就是,明明就是你,还想诬蔑于本郡主身上,以往瞧你端庄识礼,感情都是装的。” 被高幼茵以及李家的公子双层夹击,文彩君自知这事不能再闹下去,免得传回到长辈耳中的。 “郡主与这位公子说的是,是小女无知莽撞了,小女这便把这本书籍买下来了。” 说罢,掩着脸凄凄艾艾地拿着破书,捂着脸到柜台去。 以幼茵的性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了了,定要再数落对方几句方才罢休,可李家的人在此,她不能败坏了自己的形象,免得回头明昭知道了,又得与她说教。 她明明比明昭还要长几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小丫头说教,她会很难为情的好嘛。 “小叔,谢谢你。” 怀溪好想翻白眼,奈何对方有身份在,只能微微点头,迅速背过身去与柏舟一同挑书的。 果然,今日出门没看那黄历,都遇着什么事儿。 第255章 寿宴 李婆子寿辰当日天未亮,张家小院就开始忙活,老李家几个侄媳妇以及李氏族里亲近要好的婶子媳妇子,早早就到了张家小院帮忙张罗。 孙娘领着下头的丫鬟们,将今日派给宾客及村民们的小礼袋整理出来,正好今日书塾旬假,康砚在房里写了几幅庆寿的对联,让媳妇与岳父都拿到院门及正房门前贴上。 同样被宴请来的杨屠户领着媳妇,天未亮就扛了一头宰杀好的大肥猪前来,这头肥猪是李婉早几日让李怀河到杨家订的,在县城订的半扇牛也赶早送了来。 杨屠户亲自操刀分宰,再由女人们清洗过后送到灶房里的。 一时间,张家小院忙得热火朝天,众人皆喜笑盈盈好不欢快,后头作坊的几位长工婶子、媳妇子都自发到张家小院来帮忙。 回来的这些日,因着康砚每日晨起便到族学书塾授课,李婉也一直寻不到时间与其坐下来说两句话的。 趁着今日李婆子寿辰,书塾旬假,李婉让几名家奴将从福州捎回来的半箱子书籍抬到了康砚的屋里。 这些年,李怀江旦凡看着有好的书,都会托人手抄了后送回长留村,既然他当初有意主张创办李氏族学,便希望族学里的学子都能共享到好的资料。 康砚收到新的书籍,略略的翻看两本,心欣得爱不惜手,想他以往读了多年的书,都不如这几年呆在长留村沾上大舅哥的光看到的好书多。 康砚也趁难得的空闲,邀李婉到堂屋里坐的说会子话。 李婉端起热茶碗,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外头院子的热闹,嘴角微笑道。 “我确实有事要与你说说的。” 康砚连忙道“大嫂,您请说。” “你大哥放心把你安排在李氏族学,日后李氏一族都会念着你的付出,有你这般的身份在,苒儿日后多有倚仗。” 康砚听到这,顿时明白大嫂的意思,前几日的事情他已听媳妇转述,自然知道媳妇当时把老娘给气狠了。 “大嫂您说的是。” 李婉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玉瓶子,移到康砚面前“这是先生近些年研制的药丸,虽对你的情况只有五成把握,倒也是他老的一番心意。” “大嫂……,这……这是——。” 康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呼吸都滞住了般。 李婉微笑道“我昨个便已经与你们三弟说了,让他抽时间在院里给你搭建双杠,你每日晨起配上这药丸子,勤加练习,或许是有用的。” 康砚听闻,激动地握紧了玉瓶子,手都有些颤抖。 他万般不敢想自己还有可能重新站起,眼眶都止不住的红了。 “先生交待你每吃十日便给他去一封书信,他会依照你的情况,再衡量药丸的用度。” 康砚重重点头,抑制着眼眶里激动的热意,“谢谢大嫂!还有……先生。” “你先别高兴的,先生也说了,他只有五成的把握。” “即便只有五成,妹婿仍想尝试了的。” 这些年因着他,媳妇遭了不少的罪,若他能够再站起来,真真正正的替妻女撑起一片天地,这才是他做为丈夫应尽的本份。 “罗先生也是听说你坚持每日让小芳搀你在院子站会子的,这个习惯是好的,若不然,先生也不会想着你兴许还有机会再站起来。不过这事,你先别与老姑他们二老说的,免得他们为此事忧心。” 康砚点头“妹婿谨记长嫂教诲,定不会再让爹娘为我的事情操心。” 李婉看着他有这般的决心,心头倒是宽慰了不少,知道康砚这些年来为李氏族学费了不少的心思,为了能来上学的孩子付出良多,平日里没少钻研书籍提升学问。 若是康砚他日真能站起,无论康砚有没有再晋考的意愿,老姑一家总算有个能撑得住张家门庭的男子。 -------- 李婆子早早醒来,孙娘特意到正房伺候她穿衣,李婆子活了老一辈子从未被人这般仔细服侍过,架不住孙娘的恭谨坚持。 在孙娘眼里,老李家对主子有恩,听说姑老夫人待主子视若已出般疼爱,她自是要当成老夫人般伺候才是的。 今日李婆子身穿一件深茄色缎料衣裳,外披褐色开衫长掇,无论是衣裳还是长掇都是李婉亲手裁制,考虑到张家的平头身份,李婉倒不敢过份在衣裳上落下任何刺绣花样。 不过,光是这上好的料子便足以衬托李婆子今日喜庆的精神头,孙娘给她梳了个整齐的盘发,发髻上依照李婆子的吩咐,只插了根鎏金钗子。 这根钗子是李婉第一回送她的礼物,对李婆子来说意义非凡,这些年李婉给她捎回来不少好物,都比不过当初她亲手替自己戴上的这银钗子来得意义重。 手腕上同样戴了那只配套的鎏金镯子,平日里李婆子生怕磕着碰着,一直收着不舍得戴的。 大伙见李婆子终于从正房出来,纷纷将她迎进堂屋,趁宾客们还没到的,由家中的小辈们先给她祝寿。 孙娘仔细伺候李婆子到堂屋上首的椅子上坐着,另一旁坐的是张姑父。 张姑父今个沾了老妻的喜气,心里头高兴,他自是知道老妻年轻时的确有几分姿色,只不过这几十年看下来都习惯了。 竟没想今日这番妆扮之下,老妻这把年纪还能有当年温婉气质的一面,一时间张姑父都怀疑,平日里冲自己横眉竖目的老妻是不是被夺了舍。 一众晚辈都在下首两旁或坐或站,脸上皆噙满了笑意,如此菽水承欢的场面,倒不住让李婆子微微湿了眼眶。 先由闺女、女婿张芳与康砚上前祝贺,送上他们为李婆子准备的寿礼。 张芳准备的是一套衣裳,料子是在淄州特意挑选回来的;康砚准备的是一幅祝寿的字画,承载满了对亲长的敬意。 李婆子心里头暖和,一一收下。 康苒送的是自己才学会的绣品,是她跟着三舅母陈氏所学的,绣的是一面团扇,扇柄子也是她央求三舅舅李怀池教她的。 如此心意,李婆子心里头欢喜不迭。 李怀河与凌氏送的是从淄州挑选回来的一件玉摆件,玉形如云,象征着与天同寿。 李怀池与陈氏送的也是摆件,是一对用琉璃石所制的假山,高山景行象征着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李婉与李怀江亦是准备的摆件物饰,需得考量下头几房兄弟,所以他们送的并不是太重的物件,是一对小型的玉如意摆件。 丰哥儿与然哥儿年岁还小,秋生与他们两兄弟一同抄写了一册佛经及金刚经,给李婆子贺寿的。 福州几个哥儿送的多是把玩摆放的物饰,皆是自己对长辈的心意。 思婳、明昭以及秋灵将自己为李婆子裁制的衣裳、抖蓬也都送了上来,除了这些,她们三个还一起绣了一幅莲花屏风图案,当屏风展开的那一刻,堂屋众人都无不被这绣艺给惊艳到的。 孩子们送什么都是她们的心意,李婉之前并未查看三个姑娘绣的屏风,却也没曾想,她们的绣艺进步之快。 自家的晚辈将贺礼一并送上,很快前来赴宴的宾客都来了,也都分别将自家准备的心意送到。 虽然李婉早有让李怀河兄弟俩与族里人打过招呼,来参宴的宾客无需备礼的,架不住都还是带上了小礼前来。 境况好些的,比如李族长家送的是从淄州捎回来的上好茶叶,族老们家里送的发菜干货,或是境况普通的,也送上自家精心准备的果子吃食,图的都是与张、李两家交好的心意。 第256章 云纹锁项圈 寿宴开了二十来张桌子,从院子里一直摆到了院子外。 没被宴请的村民也都收到了,由孙娘领着侍女挨户送上的小礼包,小兜里除了酥糖、果子,又都添上了几颗花生的。 收到小礼包的村民没口子的道几句贺词,无不称赞张、李两家厚道周全。 今个寿辰李婆子心里过得高兴、欢喜,期间少不得抹几把欣慰的老泪。 宴席间宾客尽欢,推杯问盏好不欢乐,便连后头作坊的工人都被请到了前头一块吃席。 梁掌柜赶回村子送礼的时候,宴席已经过半;前几日在县城他便与李婉见上一面,二人少不得唠上几句两家商行合作的前景。 李怀河将梁掌柜请到了男宾主桌落坐,主桌除了张姑父,凌大强及陈氏的老爹,便是李氏族长族老等长辈,给足了梁掌柜面子。 男人们喝酒玩笑,女人们边吃边唠,孩子们欢笑连连。 族里一般大的哥儿都听说李铭丰哥俩要到福州,心里羡慕不已,便连宋秋生也将一同前去。 果然,家里有个大官的伯父就是不一样,有当官的长辈提点课业,李铭丰日后定能科举顺利,哪像他们苦哈哈的埋头苦读,都不如李铭丰的聪明脑袋瓜子。 铭丰对于去福州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他都听从长辈们的安排,当然,能与更有学识的小叔及兄长们一同上学,他自然是高兴的。 马上满五岁的铭然小家伙比当初的铭意更虎,他听娘亲说,福州城有更多好吃的点心果子,半点都不会舍不得离开老子娘。 秋生只想着好好读书,他虽比丰哥儿长两岁,可脑子却没有丰哥儿聪明,平日里在课业上他都是下足了狠功夫,才赶上先生所讲的进度。 姐姐说了,他日后只有考上了科举才能有更好的出路,无论是为了他们姐弟这房打算,还是为的报答叔叔婶婶们的恩惠,他都得努力读书。 从福州城回来的思婳几个姑娘倍受族里姑娘们的喜爱,小姑娘们总往她们身上投来殷羡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学着她们端庄的举止。 族里如思婳这般年岁的姑娘多是已经出嫁了,毕竟乡下的孩子成家早,十五六岁成亲生子的风俗传承一直不变。 两年前李婆子得知小侄女与柏舟订了亲事,半点不欢喜都没有,李婆子看好柏舟小子日后定能好好待思婳,毕竟养在家里的哥儿知根知底,姑娘嫁过去少了婆家的挫磨欺负总是好的;待柏舟日后顺利科举入仕,还用担心小两口日子过得不如意。 ------ 席宴一直进行到傍晚,宾客们才陆续离席散去,孙娘领着侍女与家奴一起张罗着收拾席面,几名族里的媳妇子,及凌家的三个嫂子都自主留下来帮忙的。 李婉与张芳搀着李婆子回到正房,今个李婆子高兴多喝了几杯,此时,脸色红润有了醉意。 “大嫂嫂,我去给娘端来热水的。” “好。” 李婉帮着李婆子将枕头拉好,让她躺着舒服的。 李婆子虽有醉意,却仍保持着几分清醒,只见她握紧李婉的手不愿意撒开。 “婉儿……” “老姑,我在呢。” “婉儿,老姑谢谢你,当年老爷子便说,你是咱老李家的福星,半点不假。” “老姑许是醉了。” 李婆子摇了摇头,强撑着身子要起来,李婉赶紧搀着她坐起。 “老姑可是哪有不适,我让婳儿进屋给您瞧瞧。” 李婆子半眯着眼睛摆摆手,缓了缓才指着炕尾的一个箱子。 “你把那箱子打开,在箱子靠里的边下有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 李婉微讶点头,接过李婆子从怀里掏出的小钥匙“好的老姑,我给您找。” 走近箱子,打开上头挂着的铜锁,箱子里是叠放整齐的衣裳,有李婆子自己的,也有张姑父的。 “伸手往边边下摸摸的。” 随着李婆子的指示,李婉探手进到箱子里边往下摸索,不大会子的功夫,果然被她从下边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住的东西,凭手感似乎是个项圈。 李婆子笑眯眯地招手道“对对对,快过来打开看看。” 李婉本想将红布交还到李婆子的手上,李婆子却推拒“你打开的。” 随着红布一层层的拨开,里头赫然就是一只金项圈,项圈上挂了把长命锁,瞧着就是不便宜的物饰。 李婆子拿起这项圈,指了指那长命锁上的纹路,笑道“可看出来熟悉?” 先前李婉没细看,这下才看清长命锁上的云纹极是熟悉不过,指腹摸索着上头的纹路。 ……这与顺子以及柏舟他们玉佩上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不住吃惊地抬眼看向李婆子。 “老姑,这是……” 李婆子点了点头,笑道“当年,这金项圈便是戴在你身上的,老爷子说这般显眼的物件,许是会给你招来祸事,且不说当初路上都是如我们那般逃难的流民,如遇着了歹人,确实对你一个小丫头不好,便给你好生收着的。” “老爷子走前交到了我手上,让我替你保管,说是日后你与怀江若能离了这长留村,有了大出息,再把项圈交还到你手里。” “婆子我当年便觉得,一个小丫头身上戴着这极贵重之物,身世定是不俗,如若有机会的,或许能凭着这项圈寻到亲人的。” “当初,顺子找上你认亲,你以为婆子我真会被顺子三两句话就给哄了去,要不是瞧见他脖子上戴着的那枚玉佩,与这金锁上的纹路一致,又怎会相信你俩有着血缘的关系。” 李婉打从听了李婆子的话起,脑袋都嗡嗡的,一时间竟恍不过神来。 李婆子握住李婉的手,眼眶微热“老姑我啊,既怕你寻着了贵亲,回头不认我们这些腌臜亲人,又怕耽误了你与亲人相认,我早该在你上回去盛京前便交还到你手上,是婆子我的私心,婉儿,你莫要怪老姑我自私的。” “老姑,我怎会这般想您呢。”李婉忙抽出帕子给李婆子拭泪 “无论我的身世如何,这辈子能否再与亲人重遇,您都是我与怀江的老姑,当年若没有老爷子,婉儿当下哪还有命在。” 李婆子心里惭愧不已,“是婆子我心眼小了,你不怪老姑,老姑心里高兴。” “定是不能怪老姑的,这些年您待我的好,我都记得的,岂是一个项圈就能改变的。” 是老李家给了原身二次的生命,也是给了她二次的生命,这份恩义,即便李婆子有意隐瞒下去,李婉也不会怪她。 她能理解李婆子对原身及她的感情,便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有了私心,这倒让她不禁动容的。 第257章 大旱将至 李婉回到老李家正房,拿出那只云纹锁项圈默默端详,便是这赤金显得贵重以外,只有这云纹让她不禁深思其意。 看来,她的原身家境将这云纹当成了传家图腾,其中可是有着某种寓意。 孙娘端了热水回正房,准备伺候夫人宽衣梳洗的,当她看见李婉手里拿着的金项圈,端着水盆的手略略紧了紧,心情一时激昂。 这项圈是当年老夫人特意请了金匠大师给小主子打的,小主子两岁起便从不离身的,她还以为,主子当初被掳走后,这显眼的赤金项圈定是被歹人昧了,却没曾想,多年后还是回到了主子的手上。 孙娘努力压下眼底的热意,将水盆放到支架上,哽着喉间的酸涩,微笑间压低了嗓音。 “夫人,时辰不早了,今个您累了一日,不如早些歇下的。” 李婉回过神,将项圈放到桌上准备好的盒子里,“好!” 今日确实是累了,帮着应酬一日,也说了一日的话,方才喝了几盏茶才润回了嗓子。 李婉接过拧干的热布布,擦了擦脸和脖子,孙娘瞄了眼那盖上的盒子,试探性地问道。 “夫人,方才奴婢瞧着您手里拿着的项圈很是讨喜,可是夫人新得的好物?” 李婉淡淡地[嗯]了声,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有意无意地从孙娘脸上撩过。 “便是瞧着讨喜,就多看了两眼。” 孙娘接过布巾重新过了遍水,再次抬眼,正好对上夫人打量过来的目光。 “怎的,孙娘可是好奇那项圈?” 面对李婉的试探,孙娘镇定地恭声道“奴婢方才瞧着很是别致,所以多了嘴,还望夫人莫怪。” 果然,她并未从孙娘神色间察觉出半分的异样,接着道。 “等会子你把盒子收好的。” “是,夫人。” 李婉擦完脸,转身除去外掇递给孙娘。 来到妆台前摘下耳钉及头上的石榴花玉簪,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顺滑散落。 这些年李婉最得意的就是将这头长发养好的,想当初她刚穿来,原身的头发是又枯又燥又黄,一点都不能要。 孙娘将夫人的长掇挂好,上前拿过木梳,替她将长发梳整齐的。 李婉抠了点思婳亲手做的护脸膏子,仔佃涂抹在脸上和脖子上,“明个姑父与老姑要回张家村祭祖,我不好同着去,你在旁多照看些他们二老的。” “是,夫人。” 当年张姑父的老子娘离世后,棺木是抬回张家村的山头下葬,李婉是担心他们二老回去祭拜,张家本家的人再次借机扰了李婆子的心情。 所以,安排了孙娘与槐夏、仲夏三人陪同前往,明日李怀池也会一同前去打点张罗的,李婆子担心张家本家人心思不死,并没让张芳与康苒一起回去。 -------- 这日,李婉与李怀河一同来到村尾动土的几块地基,这块两亩的宅基地早在去年李婉让李怀河用和祥商的名义买下,原本计划在这里建套大点的院子,日后她与李怀江回乡养老住的。 当下他们与凌家的酒坊需得用地,随着近两年迁入长留村的人家多了,空置的地越来越少,只能把这两亩地让出来建成酒坊。 昨日动土拜姜老爷,李婉作为妇人不宜到场的,由李怀河哥俩及凌家父子三操办。 “地基再往下打两尺深,做牢固的。” “是的,大嫂。” 淄州这一带时不时就会来场小地震,当下的建造水平不如现代,便只有在地基下功夫。 前来帮忙盖酒坊的皆是同村农闲的劳力村民,李婉让李怀河按工钱每日给村民们结算,让人帮忙除了管饭,也不能让人白干活的。 “申办文书可递交到衙门了?” 李怀河点头“前个我便送到了衙门王大人那了,等过几日的,我再到衙门取那文书。” 李婉放心将事情交给李怀河来操办,“好,你多上些心的。” “大嫂,这是弟弟应该做的。” 孙娘手里撑着油纸伞,今个日头正烈,生怕李婉中了暑气。 李怀河也劝说道,“大嫂,今个日头大,这里交给我,您回家歇着的。” 李婉默默抬头望着天,何止是今个日头大,今年的气候明显热得不同寻常。 “昨个我同你说的事情,你与五叔商量着办,尽快将村尾那条河的引流渠挖好。” “是的,大嫂。” 让李族长主张村民将村尾河流引进村子的田埂,是李婉的主意,万一真的旱起来,小河里的水流多少能缓个急的。 “每日让家里多煲几锅下暑气的绿豆汤送来给村民们喝,解暑的,多放些糖。” “好的,这事昨个我便交待了方婶子,刚才已经送了一锅冰镇好的,大伙也都喝了的。” “好。” 交待完事项,李婉就与孙娘先回老李家,只待她们走到半路,槐夏一脸神色匆匆的赶了来。 “夫人!” 孙娘眼瞅着槐夏那毛躁的性子,很是不悦地蹙起了眉头,“何事如此慌张。” 槐夏赶紧跟李婉福了一礼,道“夫人,良辰来了。” 李婉闻言眉心一紧,估计是福州城有事,不然李怀江不会遣良辰跑一趟。 “走吧。” “是。” 良辰正等在院子里,眼见李婉回来,赶紧迎上前双手作揖。 “夫人。” 李婉瞅了眼他的疲色,缓了缓心绪“到里面说。” “是,夫人。” 到了堂屋,良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李婉接过,是李怀江写的。 略略扫了眼信中的内容,李婉不由地一脸正色。 看来,真的不是她多心,从她们离开福州城,当地的气候就不对劲。 家里的赵先生略懂气节,预测福州城可能将迎来一场大旱,为此,李怀江不得不上心,特意让良辰给她送来信件,便是想她回福州城亲自观测。 良辰道“老爷已从衙门里调了人到附近几个州城低价回收口粮。” 李婉闻言叹气,“这事得秘密办,若是走漏了风声,粮食的价格务必会被商家哄抬的。” “是的,除了周大人,和派出去的几个亲信,暂且还无人知晓。” 周大人,周都是掌管一州支纳,衙门用钱需得通过他的,此事定是不能瞒着周大人。 “好!”李怀江处事,李婉还是清楚的。 “老爷是想让我从益商行调动谷粮。”李婉想了想,道“良辰你下去歇会的,晚些我让十一到津州走一趟,后日你同我们一块回福州城。” “是,夫人。” 事态紧急,良辰一路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回的淄州。 按李婉的原计划,她得过完五月才回福州城,当下事态严峻,她和孩子们不得不提前动身。 李婉先去寻了陈氏与凌氏,让她们准备两个哥儿的包袱,再到隔壁告知李婆子她们提前返回的消息。 第258章 返回福州城 李族长很重视李怀河带来的消息,经历了上回地动大灾,作为里正他不得不考虑村民百姓的糊口,次日就开始召集村民人手,规划引流的渠道走向。 他们村子的田地附近有几条连贯的塘子,往年气候好,便连塘子里的水也用不上的,若是真的来了大旱,塘子里的水想用也用不着。 李婆子听说李婉与孩子要提前返回福州城,心里那个不舍,又清楚侄儿媳妇提前回去定有要紧事,便不好出言阻挠,免得误了正事。 生怕李婉和孩子们在路上吃不好的,李婆子亲自到灶房烙了许多白面馕饼,在里头灌了红糖浆,吃起来要有营养些。 孙娘领着丫鬟替主子们收拾行囊,带回福州城的东西不多,皆是主子们的随身物饰。 孙娘在整理李婉的行李时,看见了那个装着项圈的奁子。 真好,姑娘的东西都在,就差还给姑娘一个尊贵的身份。 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孙娘赶紧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意,收拾起激昂的心绪,将奁子与其他的妆奁一并收拾好的。 李婉走进正房,见孙娘背对着自己在打包行李,将手里头提着的布包递了过去。 “这双鞋一并放到箱子里吧。” 孙娘闻声转身接过,打开布包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天青色的绣石榴花鞋。 “这鞋面绣得真好,是夫人您喜欢的石榴花儿。” 李婉莞尔一笑道,“陈氏的手艺确实不错。” 陈氏打从知道自家儿子要跟着到福州城沾光,立马拿起绣线紧赶着给李婉绣了这双鞋面。 鞋底子是凌氏纳的,手艺也比外头买的要好,且结实。 孙娘点头一笑“三太太确实是个有心的。” 今个下晌铭丰和铭然就已经没到书塾上学,呆在各房的屋里好生陪着娘亲,他们这一去,至少一年后,才会跟着回乡科考的兄长们一块回来。 陈氏半点不舍得儿子的心都没有,便连明瑶听说哥哥要跟大伯母走,开心的直鼓掌。 小丫头虽然不大,却是个机灵的,兄长在家成日管着她,这个不许弄那个不许玩的,还动不动就逮着她说教,小明瑶表示自己啥也不懂啊。 凌氏强抑着眼泪,可不敢在儿子面前哭的,免得然哥儿受了她的影响,回头不愿去福州。 然哥儿边啃着娘亲做的肉包子,边点头,好吃。 先前凌氏将今年新腌制的一坛子豆豉搬了出来,是她特意留给大嫂带回福州城吃的,知道大嫂爱吃她腌制的豆豉和酸梅,在李婉回来前凌氏就都准备好了。 往年给哥嫂送去年礼,虽然也有送上那么几坛子,倒没有这次回来新腌制的味道更好。 -------- 次日,孩子们与长辈们一一辞行,李婉握着李婆子的手。 她不知道下回再见李婆子该是多久之后,当代交通不便就是一大难事。 “老姑,姑父,你们定要保重好身子的。” 张姑父和李婆子连连点头,李婆子也不想自己眼浅的,奈何眼泪就是不听话。 抹了把老泪,“你也要好好的。” 李婉点头,看向张芳“小芳,照顾好二老。” “大嫂嫂放心,小妹定会照顾好爹娘。” 康砚一早便到书塾,所以没能赶回来送行。 李怀池和李怀河倒是不怎么舍得儿子,但一瞅见两个白眼狼跟着秋生已经钻进了最后一辆马车,心梗当场。 在家人的目送下,他们一行五辆马车遥遥离去,直致马车离了前头的转角,张姑父才扯着李婆子回隔壁的小院。 都说年纪大了,最是看不得孩子们远行,半点没错,张姑父的眼眶默默的红了一圈。 因顾及着几个哥儿头一回远行,李婉交待赶马的家奴放缓着走,晚两日回到福州城也不妨事。 不知道福州城的天旱可是严重,好不容易收拾了对岛夷州的匪寇,让福州城沿海的百姓得以喘息,竟又时逢这天灾。 五月的气候就干闷得紧,路上明昭还染上了热伤风,以往精神气十足的小丫头病蔫蔫的,瞧着让人心疼。 越是靠近福州城,气候就热得吓人,也不知是不是沿海的关系,气温与内陆不同,所以百姓们并未意识到这天旱的异常。 这一路他们足足走了十日才进入了福州城门,前头已有家奴赶回府内报信,孟管家赶紧到前门迎接主母。 下了马车,铭丰三个哥儿头一回看到这么气派的府邸大门,还有一堆人在府门前迎接。 孟管家眼瞧着主子们都精神不济,立马让下人往各主子的屋里送冰盆,早前孟管家便收到夫人的信件,让准备三位公子的住所。 当日,孟管家便按李婉信上的意思,从羽落院、羽茗院,以及羽轩院各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铭丰和铭然年岁小,李婉让他们俩住进怀溪与柏舟的院里,有两个大些的照看;秋生住到铭笙与铭意的羽轩院,他们哥仨年岁相差不大,该是容易相处一室。 铭意眼见小妹明昭病焉焉的,不由地上前搀了小姑娘一把。 “你怎的脸色这般憔悴,可是病了?” 小姑娘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二哥,快,背我回院里。” 铭意闻言一滞,偷偷瞄了眼亲娘,虽然他们俩是亲兄妹,可有长辈在场,总得顾及着些男女大防。 李婉心疼小闺女,便道“意哥儿,快带你妹妹回她院子里。” “好嘞,娘。”有了亲娘的发话,铭意当即扶着小姑娘的细腕,一转身就将人背到了身上。 铭笙虽担心小丫头,更担心亲娘的身子,上前扶了把李婉。 “娘,您可还安好。” 李婉拍了拍小子的手背,“娘都好。” “快都进去吧。” 一大家子人都忤在府门口,让人瞧着像什么样。 在李婉的带领下,一众人都进了府门。 铭丰与铭然两个小时,不时别过脸偷看怀溪、柏舟和铭笙,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 怀溪抿着唇,轻轻弹了一本正经的铭丰脑袋,“瞅啥,我是你小叔。” 铭丰闻言咧嘴一笑,“小叔。” 原来小叔这么好看,像极了书本上描写的仪表堂堂、温润如玉。 不对,兄长们都长得极好,尤其是比小叔还要高的那位兄长。 柏舟注意到铭丰投来的目光,抿唇一笑道“叫我表哥。” “表哥!”铭丰半点不怕生 铭然一副没睡醒似的样子,倒是引起了铭笙的注意。 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小酒窝,“我是你们大哥。” “大哥!” 秋生挨个的跟着喊,礼貌极了。 柏舟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姑姑的身后,近一个月未见的姑娘,好在气色不错。 思婳也注意到柏舟投来的目光,小脸微红地垂下脸。 第259章 不是旱灾,是飓风 屋子里的冰盆很快消去身上的暑热,李婉接过孙娘倒来的凉茶,抿了口。 想到了年岁最小的铭然,于是道,“我瞧着霍婶子平日里倒是个心细的,把她拔到然哥儿的房里伺候吧,孩子还小又初到陌生的地方,爹娘不在身边,房里有个妈妈打点会好些的。” 孙娘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吩咐。” “好。” 霍婶子是孟管家的媳妇,平时负责府中采买事项,李婉看重她为人品性实诚,孩子让她看着,李婉多少放些心。 给三个哥儿安排的随侍孟管家早前已安排妥当,特意买了与哥儿年岁相当的小子,自小跟在主子身边,更好的培养出日后的相护之情。 槐夏这时打了珠帘子进来,“夫人,五哥从庄子上回来了。” 今个一早,五虎便到庆丰行庄子上忙活,因着天气着实干燥,他与铭浩,元挺几个小子商量着挖渠引流,以免今季种出来的土豆品项不好。 五虎收到夫人回到府上的消息,便第一时间快马从庄子上赶回来。 正厅。 仲夏接过传递下人送来的冰镇果子及凉茶,小心地摆在桌几上。 李婉示意五虎先喝口凉茶去去暑气,才问道。 “庄子上可还好?” 五虎灌了几口凉茶,道“都好的,药庄估计艰难些的,最近罗先生与之冬住在药庄上,我让元志带了几个工人到药庄寻摸着挖几条引流渠的。” 李婉点头,庄子的事交给五虎她很是放心。 “这便好,我想着下个月初收成的土豆先别急着出货,也不必急着造成粉条,存着的。” 五虎明白李婉的意思,“是的夫人,五虎正有此意。” “我已让十一往津州邹家送信,若是顺利的,益商行会调来一批谷粮,对了,当地百姓村民可是对现下的气候有所预料?” 五虎摇头,“早前我们便觉得奇怪,咱庄子上请的村民都说福州城偶尔也会这般热,但不影响粮食收成,再说以往因着夷州匪寇作乱,福州城也没多少百姓认真种过粮食。” “今年气候不对,不是大旱,是飓风。” 五虎闻言一怔,“飓风?” 飓风两个字他懂,可加在一起便不太懂。 李婉“怕的不是飓风,而是随着飓风来的暴雨。” 方才她特意静观过气象以及风向,如果她预测没错,跟着台风来的暴雨会持续多日。 当下时代排水作工不完善,一场天灾引发的劫难轻易便会将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持续的暴雨未能很好的排出,轻易就会引发涝灾,还有可能引起后续的——疫灾。 李婉思及此,握着茶碗的手都紧了紧。 “五虎,你到药庄把先生接回来,便说我有急事与他老人家相商。” “是,夫人。” 她从小便生活在沿海地区,爷爷最喜欢的就是跟她分析台风来临前的风象气节,还有云层变幻。 沿海地区的台风不可怕,那是因为现代有精良的预防警报,以及良好的排水功能措施,当下一旦暴水引发的洪涝生起,整个福州城以及周边的地区,简直是脆如卵壳。 不出一个时辰,五虎便将罗先生从药庄上接了回来。 罗先生听说福州城很有可能迎来飓风及连绵不断的暴雨,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药庄上未来得及收成的草药不是大事,他老人家的忧虑与李婉一致。 便是担心后续引发的疫病,才是重中之重。 “依先生看,万一这暴雨持续时日过久,当真会引发洪涝,以及疫病?” 罗先生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点头,“不无可能。” “那先生可能想到,会有什么样的疫病?” 罗先生闻言先是一怔,他真的不想翻白眼,他又不是神算子会那掐指一算,还没影儿的事,便让他预知未来不成。 李婉话问了出口,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唐突可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罗先生默了须臾,想了想,才道“疫情无非便是流感而起,倒是有几味药需得时刻备着的。” 李婉放下茶碗,她等的便是这句话。 “好,还请先生说来,我这就让人到附近州城将药材备了回来。” 罗先生又想翻白眼,这两夫妻的脾性真是模子核出来的,竟如此着急。 虽说李怀江是福州城的父母官,做到他们夫妻俩这份上,也是福州城百姓的福气。 仲夏极有眼力见的备来纸笔,罗先生执笔写了七、八种药名。 李婉拿起纸看了又看,有些听过,有些听都没听过。 便让仲夏拿去誊抄几份,晚些再安排人到周边州城将药材买回来。 -------- 李怀江得知媳妇回来,紧赶着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下午后半晌就回到了府里。 当李怀江听说即将到来的不是大旱,而是台风,整个人都呆了半晌。 他就说皇上器重他,但凡是好地都不会让他去。 瞅瞅,这都摊上啥事。 “不管怎样,咱有备无患,保障福州城粮食价格稳定,以及药品充足,就是好的。” 李怀江点了点头,握着媳妇的手,此生来到这个破地方,有媳妇相伴是多么庆幸的一件事。 “夫人说的是。” “对了,估摸着时间,应是下个月,自从夷州收复,两地不少渔民都紧着出海捕捞,你要不与夷州那边通个信,提前发布出海禁令。” 李怀江正有此打算,夷州那朵小白花动不动就给他捎信,在他书案上还放了两封没回的。 他自然清楚,小白花也是得了皇上的提点,才会时常与他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按理说,沿海地区的台风并不罕见,每年大大小小都会有那么个一两个,只是我观察了,这场台风威力不小,应是只针对我们这一带,影响不到对岛。” 李怀江闻言,悠悠的叹了口气后,将媳妇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辛苦夫人了。” 李婉没好气地嗔他一脸,这光天白日的,万一孙娘她们进屋瞧见多不好啊。 “你这一路累坏了吧,等会为夫陪夫人用了晚膳,便早些歇下的。” “嗯!” 第260章 魏寒的亲事 明昭在路上病了一场,回来躺了几日才恢复些许精神头。 思婳心疼小侄女,每日过来给她诊完脉,便在自己的院里亲手给她煎药,知道小姑娘怕苦,就在药碗里加些蜂蜜。 明昭一口气灌完小姑姑院里送来的汤药,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来,啧啧嘴。 还是小姑姑院里煎的汤药比罗爷爷院里煎来的易入口,放下汤碗,拎起一块蜜饯放进口中去涩。 这时,雩风收到通传下人的报信,回屋里将消息禀了主子。 “姑娘,魏三公子来了?” 明昭闻言偏了偏头,嘴角泛起大大的笑来。 魏寒那小子估计是给她送租银的,算他识趣。 听说魏寒家的祖母前些日子到了福州城,为此,魏寒三不五时便跟赵先生请假。 “姑娘,您当下身子还没好全,夫人吩咐了不许您出院子,要不奴婢去给您回了魏三公子吧。” “没事儿,我去见他的,拿了钱本姑娘就回来。” 一想到银子,明昭哪还觉得身体乏累,精神头噌噌的。 ------ 李府后门。 当明昭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坐在里头的少年郎君,立马止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你的脸~~,哈哈哈~~~,你脸上的巴掌印真醒目,你要笑死本姑娘嘛。” 魏寒被笑得直翻白眼,一边英俊的脸颊上印了个大大的五掌印。 他好心给这死丫头送租银,她却还笑话起他来了。 “你爹给揍的?” 明昭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实在不是因为幸灾乐祸,而是配上魏寒那副忧怨的眼神,看起来就很好笑。 “嗯!” 至于原因,他不想提。 “你是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混账事,竟然让你爹给揍成这副鬼样。” “笑够没有。”魏寒不悦地敛起黑眸 明昭努力压住笑意,向他伸出手来“拿来,你不是给本姑娘送租月的么。” 魏寒就知道她是个小没良心的,不悦地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甩给她。 明昭打开荷包倒出来数了数,数目对上,心里喜滋滋的。 魏寒眼瞅着她居然还要数,且是当着他的面数。 怎的,是信不过他魏寒的人品,认为他会昧掉她那份租银不成。 瞄见魏寒嫌弃的小眼神,明昭不为所动,挑眉将荷包收好“谢了。” 魏寒哼哼,像是早习惯了她翻脸不认人的性子,嗤笑道。 “听说你病了?可我瞧着你比牛都精神。” 明昭耸耸肩“你可有听说,银子治百病。” 魏寒:…… 明昭懒得再与他打哈哈,她得赶紧回去,不然府里的下人到娘亲那咬耳朵,她就死定了。 “本姑娘走啦!” 明昭说罢,便起身,然,鞋子踩到了裙角,眼看就要往跟前的小几角上栽去,魏寒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抱了过来扶稳。 “嗤,不就拿了月租,用得着这么激动嘛。” 耳边传来魏寒的打趣声,明昭尴尬地瞪圆了水眸,快速拍掉他扶在腰上的手。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呵,这小嘴如此尖酸,小爷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明昭回以一记大白眼,扭头便掀开车帘子跑了。 恢复平静的马车里,魏寒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方才他好像握了那丫头的腰。 好在没有外人见着,不然传了出去,他魏寒还不得要给她负责。 想起李明昭的性子与他家那几个娘们不相上下,魏寒的头皮就一阵发麻。 ------- 殷氏这次生产坐的是双月子,自她家婆母卫氏及两个妯娌来了之后,她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 今个更因着婆母几个有意无意的挑唆,正好被寒哥儿听见,小子护她心切出言顶撞,却未想婆母回头寻了当家的告黑状。 害得寒哥儿挨了他老子一记耳光,她这个做娘的心疼得快滴血,当下看着魏宏,殷氏心里就有气。 “我说媳妇,你就别气了好不好。” 殷氏别开脸不愿看他“你即便是做个样子,也没得下手那般的重,寒哥儿的脸都肿了,怎的,儿子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便不心疼了?” 魏宏哪会不心疼,他不是一时间收不住手嘛。 加上老娘那嘴皮子,他若是不责罚寒哥儿,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情来。 “瞧你说的,老子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我当时不是没了法子,回头我给那小子送些好东西当作补偿便是了。” 殷氏最受不了魏宏这种大事化小的性子,“我跟你说,娘的提议我不会答应,前头两个哥儿的婚事是因着咱俩不在京城护不住,寒哥儿的亲事若再让娘做主意,我是千万个不答应的。” 最近几年,因着魏阁老致仕,魏潇为了谋回京之路费了不少的心思,少不得拉拢京中权贵帮扶一把,最为简单的联姻之路也使上了。 做为老子娘的不说一碗水端平,却也不能偏心到如此,他们大房的两个哥儿已被他们的祖父当成了联姻的工具,竟还要继续压榨他们大房到底不成。 明明下头两房屋里的哥儿,年长的都已过了十七,怎的公爹放着年长的孙子,而瞅上了他们大房将将十四寒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大房多受公爹婆母的器重。 其不然,这些联姻的势力权臣连殷氏娘家都直呼不可靠,日后若是牵连出什么,这是要让他们整个大房填进去啊。 魏宏自然清楚媳妇的忧虑,他也不愿再牺牲儿子的婚事,可上头的爹娘老子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做儿子的根本反抗不得。 “这事,容我再想想法子。” 殷氏没好气的道,“就你这脑子能想出啥好法子,我看,你倒不如请教李大人,兴许李大人还能帮咱夫妻俩想到法子。” 经媳妇这么一提醒,魏宏这才想起他还有这么个铁哥们,对,他怎的就没想到李怀江,他这老泥鳅定有法子。 “好,我明天便寻老李说说。” 殷氏是个急性子,当下事情已然闹大,她可不想再等了,免得夜长梦多。 “别等明个了,你今个便给我去,我可跟你说了哈,若是寒哥儿的亲事咱做爹娘的保不住,我……我便书信回殷家,把咱多年忍耐的气全都抖落了出来,到时我倒要看看,你们魏家可还有脸面。” 魏宏猛打了一个激灵,“行行行行,我这便去还不成嘛,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还没出月子呢,大夫说了月子里的女人最动不得气。” 殷氏就差给他甩枕头了,魏宏方才麻溜的脚底板抹油,一溜烟的离开正房。 第261章 飓风来袭 六月初的某个晌午,整个福州城上空乌云密布,伴着雷鸣闪电,仿佛那闪电随时有可能将天空劈成两半。 轰隆隆的巨雷,宛如天崩地裂。 大风刮街道上的落叶杂物,在空中打着转,沿街店铺门前挂着的油纸灯笼,及旗扁在风雨中摇曳,没来得及躲避的路人被强烈的飓风刮倒在地。 一时间,整个福州城宛如被末日笼罩,家家户户都用木棍子顶住门窗,更有那些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轻易就被飓风掀起了瓦顶。 李婉听着屋外的风雨声,现在的风力还不是最强的,一个时辰后的风力才最为可怕。 前些天李婉已吩咐人到两座庄子,安顿好了庄子上的工人和孩子们。 地里没来得及丰收的土豆和药材估计耗损极重,无论怎么样,至少保障了人员都能安全避险。 “孩子可都回到各自的屋里了?” 孙娘点头,想起了什么,眉头不由地蹙了蹙。 “夫人,秋灵姑娘她许是还没能回来……” 李婉心头一记咯噔,“可派人去接应了?” 孙娘连连点头,“方才奴婢已经派了正院两名暗卫,及三名家奴沿途赶往明县,许是能接应上回程的秋灵姑娘。” 上月他们刚从淄州回来不久,秋灵听说福州城下面一个叫明县的地方盛产野生红菇,小姑娘一刻也待不住,请示了李婉之后,带着贴身侍女孟春与暗卫十八就到了明县。 李婉当时与那丫头约定,六月初三必须得赶回福州城,秋灵也是答应的,却没曾想,她预测的台风早了一日登陆。 听着屋外剧烈的风雨声,李婉心头有着隐隐的不安,放下茶碗起身。 “夫人!” 孙娘忙出声唤住她,深怕主子当下出去涉险的。 李婉“这场飓风少说得持续三日,当下飓风刚登陆,风向还是小的,若是晚点的风力便会更大。” “你让十一,还有明昭身边的十九一块叫上,再多带几个家奴,尽快赶往明县,务必把那丫头给本夫人安安全全的接回来。” 孙娘当即点头“好的夫人,奴婢这便去办。” --------- 位于明县下面一个小村庄旁的野林里,身穿粗布衣衫公子装扮的秋灵采了满满的一筐红菇,孟春及十八身后也背满了一筐。 这些日,秋灵几人借住在村子里的一户人家中,同时还回收了许多村民们鲜采的红菇。 这地盛产的野生红菇个头圆润饱满,瞧着便比他们淄州的红菇品项要好,哪怕晾干了水份,也是能很好的保持原有的好品质。 飓风没影响到明县,可透过稀疏的树叶能看见天色越发暗沉,似是要下暴雨。 孟春见状,忙催促着主子“姑娘这天恐怕是要落水,咱先回吧。” 秋灵手里还提着个竹篓子,在山间里摸索得正起劲,抬头看了看天气。 “我瞧着时辰还早,这天气应是没那么快下,明个咱就得回去,多弄些的再下山。” 十八一个顶级暗卫身后也背了满满的一篓筐红菇,上前道。 “姑娘,您身上背着的篓子给属下提着的。” 秋灵回头瞄了眼快满筐的红菇,今个一早天未亮,他们就开始上山寻红菇,成果相当不错。 “好!” 秋灵将背篓脱下来给他,“要不,十八你把这几筐先送回村子里,我与孟春再找一会子,晚些便下山。” 十八哪能愿意啊,他们做暗卫最是离不得主子。 “姑娘,恕属下不能从命。” 这山上不只有他们三个在采菇,每走一段路就能遇到一两个上山采菇的村民。 都是听说了同,有一家商行在洪家村回收红菇,附近的村民纷纷拿上家伙式上山采的。 以往采摘的红菇只能拿到镇子上的饭馆换几个铜板,盛产的时候,卖的人多了,饭馆也不怎么收的。 “没关系,你瞧瞧这山上少说有一二十个村民,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这些红菇可是咱仨辛辛苦苦采摘了一日,万一走在路上漏了多可惜啊。” “我与孟春最多半个时辰便下山,要不,你送到洪婶子家了再回头寻我们。” 洪家便是秋灵几人借宿的庄户,洪婶子是名寡妇,下头无儿无女,平日里一个人深居简出。 拗不过主子的坚持,十八只有答应,想着他脚程快些的,两刻钟就能赶回到山上寻主子。 孟春也把背上装满的竹篓给十八,然后,接过秋灵手里提着的空篓子背上,主仆二人一路慢行往山间上行走摸索。 然而,十八还没回到村子雨水就来了,且越下越大;待十八匆匆将红菇送回洪家,紧赶着上山,山上已不见村民们的身影,不由得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雨势越发的大,天色宛如黑夜般暗沉,伴随着雷鸣声响,大风刮得山间树林沙沙作响,十八一路沿着先前的足迹往山顶上寻找主子的身影。 雷鸣闪电落下,剧烈的光影瞬间劈倒一棵粗大的树杆,倾盆大雨冲落许多山泥,让人行走间多了几分阻碍,十八运起轻功快速蹬行。 很快,十八注意到前面有一棵倒下的大树下压着个身影,他认得那衣衫的颜色,是孟春今日穿在身上的灰色粗布衫。 孟春被压在大树下已无了知觉,背后的竹篓肩上的带子也断了,十几颗圆滚的红菇散落一地。 十八伸手探了探孟春的鼻息,只是昏厥。 可周边却不见主子的身影,距离这棵倒下的大树旁,明显先前发生过山泥坍塌,一股强烈的不祥直袭十八的心头。 十八快速撕下自己的衣摆拼成带子,将昏死过去的孟春背到身上,紧接着往山泥坍塌的下方一路寻摸下去。 此时此刻,他十分懊恼先前听了主子的话,如果他中途没有离开,主子就不会因此涉险,万一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万死也不能赎罪。 山林的雨势猛烈,让酷暑多月的明县瞬间掉入了冰窖,雷声、风声、雨声交织,这场雨势一时半会恐怕是停不下来。 山洞口站着个身型高瘦,大半张脸被胡子遮挡住的男子,他身上都湿透了,在他脚边放了头死去的穿山甲,两只野鸡,还有一只野兔子。 一看他便是这附近的猎户,山洞里燃了个小火堆,这处山洞他时常来,作为偶尔的歇息地,里头备了不少干柴树枝,还有生火的工具。 在火堆旁躺了个昏死过去的小身子,只见他一身泥污狼狈,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白嫩嫩的脸上刮蹭了好几道血痕,露在袖子外的小手臂也同样遍布伤痕。 第262章 山间猎户 秋灵是被坍塌的山泥冲落山坡,孟春拉扯不及,自己也被雷电劈倒的大树砸昏。 猎户发现她的时候还以为没气了,探过她的颈动脉,便将人给背回山洞。 本来他以为是个长得秀气点的小子,只当他背到身上,才发现不对劲,但又不能见死不救。 这处山洞隐藏在山峭旁,山洞两旁长年被树枝遮挡住,多年来附近的村民都未曾发现这里有个山洞。 猎户从洞里提出来个裂得只剩一半的破罐,放在山洞边接雨水,很快就接满了小半罐。 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三两下就将野兔的皮去了,部开腹部把内脏取了出来,将兔肉放进罐里清洗。 不知昏睡了多久的秋灵被一阵烤肉味给熏醒的,脑子昏昏沉沉,四肢酸疼不已,睁开眼帘意识模糊地看着一团燃得正旺的火堆。 脑子里瞬间闪过她冲落山坡的凶险一幕,立刻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 “嘶!” 右腿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禁抽了口气。 她的脚好像断了,碰一下就疼得锥心。 当她看清火堆对面还坐了个[野人],且是个胡子拉碴的野人,吓得呼吸一滞。 “你……你……你是谁?” 男人啃着手里的兔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我……我,我这是在哪?” 秋灵说着,目光快速扫了眼四周,发觉这是一处不大的山洞。 男人这次看也不看她,继续啃着兔肉。 秋灵很快意识到什么,着急间低头打量了眼自己的衣衫,除了被树技刮破的袖子,其它都完好无损。 洞口外天色很黑,暴雨仍在下着,大风呼呼的刮过,身上的衣服因着体温及面前的火堆,干得差不多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眼前这位[野人]大哥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将啃完的骨头随手往身后一甩,抬起袖子抹了抹被胡子遮挡住的油嘴,起身到洞口前的水罐里舀了一瓢雨水灌入腹中。 望着男人的背影,秋灵心想这位野人大哥应该是个哑巴。 鼻间嗅到烤肉香味,瞬间让她饥肠辘辘地咽了咽口水,眼看火堆上架着个烤得油光噌亮的鸡,再度咽了咽口水。 猎户回到火堆前,见她一直盯着那烤野鸡,啥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拿起架上烤好的野鸡递给她。 一根树枝穿过整个鸡架,秋灵不客气的接过。 然后又看了看男人,“你还吃吗?” 她虽饿,可是胃口不大,一整只鸡她是吃不完的。 男人没理她,转身从后头的草垛里抱出一捆秸秆铺到地上,看样子是准备在这里睡觉。 秋灵心想,这个山洞或许就是他的家,自己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还吃了人家的猎物,于是摸了摸腰间,想着拿些银子答谢人家的。 然而,她腰间里空空如也,许是她滚落山坡时荷包也丢了。 秋灵尴尬地抿了抿唇角,又道“我……,我吃不了那么多,你要不再吃点?” 男人已经和衣躺在了铺好的秸秆上,且还侧过身去,明显不搭理她。 秋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好心的猎物真可怜,不光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平日里只能住着山洞靠打野味为生。 等她下山了,一定送来银子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秉承着不浪费,秋灵硬是塞下了一只野鸡,吃得肚子鼓圆。 吃完烤鸡,嘴有些干渴,小姑娘使着从地上撑站起身,又被疼得重重摔回地上。 “啊!!!” 觉浅的猎户听闻动静,微微回过身,正好看见她摔得四仰八叉的模样。 他真的不想管,毕竟对方是个女的,可女人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又让他睡不安稳。 无奈起身从后头的干柴里找了两块平整些的柴板,来到她身前蹲下将两块板在她的腿上比了比。 秋灵知道他的用意,感激极了“谢谢你。” 虽然人家听不到,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男人抽了几根秸秆搓成小麻绳,几欲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腿骨,确定骨头是错位,还是碎裂,可又碍于对方是个女人。 秋灵见他伸出手又缩回去,伸出来又缩回去,当即明了。 秋灵认真的道,“没关系,我不怕疼的。” 在这野人大哥眼里,自己这身男子装扮,她是个男人,且又没有外人在,没什么可顾忌的。 于是,秋灵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这个地方最疼。” 男人眼眉都没抬,胡子下的嘴唇抿了抿,才慢慢的伸手触及她细小的膝盖骨。 “嘶!”秋灵疼得眼泪直冒,小脸惨白,又不得不拼命咬紧牙关忍着剧疼。 听着耳边传来的抽气声,眼眸微扫她攥紧衣角的两只拳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两只大掌一个使劲,秋灵顿觉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昏倒了过去。 男人依旧没抬起过头来,将她脱臼的膝盖复位后,用那两块柴板固定在她的盖膝两旁,以麻绳绑牢。 这女人不光膝盖脱臼,应是骨头也折了,他不是大夫,懂的只有这么多。 眼看昏倒在地上的女人,她身下并没有铺秸秆,雨夜寒气重,未免她抗不过今晚,男人起身提起她腰带,将瘦小的秋灵整个提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放到刚才他睡的秸秆上。 从草垛底下翻出一张狼皮盖到她的身上,这张狼皮他还没寻到好地方卖的,不然也不会便宜了这个女人。 夜很长,暴风雨持续不迭,中途秋灵被冻醒过几回,抖缩着身子拉紧了盖在身上的狼皮。 睡在对面的男人几欲被她发出的动静吵醒,又起身抱来一堆树枝,将火堆燃旺些的。 有了暖和的火堆,秋灵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中途还发起了高热。 男人撕下自己一边衣摆,浸到冰凉的雨水中,再敷到她的额间。 为此,男人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会惹上这么个麻烦,若不是不想她死在他的山洞里,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这一夜,男人基本没怎么睡,从草垛里拿出一本书籍,借着火光默默看书,时不时还得给她替换额间被烫热的布条。 第263章 贺稹背秋灵下山 天色灰亮,雨势渐小,寒风拂过枝叶,如同山间的怒吼。 咕嘟咕嘟的沸腾声,整个山洞弥漫着一股子扑鼻的汤药味儿。 男人将晾在火架旁的粗布衣衫重新套回身上,先前他趁雨小及天色依稀的光线,到山林里寻摸了几味退热的药草,都是乡下庄户人家常用的。 秋灵也醒了,沉重的脑袋让她一时间恍不过神,眼睫微颤间睨到身旁不远处的火堆,沉睡的记忆渐渐苏醒。 透过火光,正好看见男人背对着自己,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如灼烧般干疼。 “我——。” 她想问,自己睡了多久。 男人闻声转过头来,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须臾才走向洞口,从水罐里捞起一只沿边裂了几个口的碎碗。 秋灵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头很沉很晕,她知道自己感染了风寒。 虽然火堆就在前边,仍感觉有一股寒气逼得她止不住的颤抖,于是,把身上披着的狼皮披到肩上,将自己包裹其中。 腿上的疼痛感没有昨天那般严重,又或许是因为当下身子正虚着,已感受不到疼意。 男人来到火堆前,提起架在上头的小罐子,倒出里头黑乎乎的汤药,放到女人身前的地上。 秋灵感激地冲他扯了扯嘴角边的笑容,双手捧起汤碗,也不觉得烫,只感觉手心被温暖了许多。 微微吹动碗里的热气,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舌头瞬间被烫得发麻。 不过碗里升起的热气,熏得她很是舒服。 眼看男人再次回到对面,手里拿起一本书籍翻看。 秋灵透过火光,看见书籍的封面,是一本《鉴略》。 倒不禁引起她的好奇,对方一个猎户,竟然还晓得字,且看的是蒙学科举的读物。 “你竟然识字?”小姑娘的声音很沙哑。 男人闻言眉头动了动,眼眸微敛地抬起头来,胡子很好地遮去他的表情,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完全就跟野人一般无二。 他的眼睛狭长有神,还有着凌利,有那么一瞬间,秋灵仿佛在他身上感受到与叔叔李怀江一样的气场。 “我……,我就是好奇一问。” 忽然,男人嘴边发出一记嗤笑“怎么,像我这种人就不配识字?” 男人的声音很清朗,与他粗糙的外型形成鲜明的对比,秋灵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 “原来……,你不是哑巴。”而且也没聋 那昨晚她说了那么多话,他怎的就不回应呢。 被当成哑巴聋子的某人无奈地收回目光。 感觉到方才自己的话,似乎让男人起了戒备之意,秋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我没有别的意思。” 男人没再回应她半个字,秋灵自感无趣地吐了吐舌头,低头吹凉微里的汤药,小口小口的灌进肚子里。 一碗热呼呼的汤药下肚,秋灵身子暖和了许多,额间甚至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男人瞄见她放下空碗,便也跟着放下手里的书,将罐子里剩下的汤碗全倒进那碗里。 “喝完!” 自己采摘的草药不如用银子钱买的药效好,庄户人家秉承着量大管好的原则。 秋灵很听话的点头,“好,好的。” 端起碗的瞬间,男人已快速回到对面,像是害怕沾染到她身上的病气。 再度尴尬的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看着他又拿起书,于是问。 “你喜欢书,我回头给你送些的,当是我答谢你救我之举。” “不用!”声音很冰冷,连身前的火堆都暖和不了他的冷凛。 秋灵忙道,“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男人很无奈地抽了口气,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谁?” “我家在福州城,我是来明县采山货的,你能告诉我名字吗?” 见男人又不语,秋灵忙自我介绍道,“我叫宋秋——。” 差点忘了当下自己是个公子,差点说出全名。 “贺稹。” 秋灵在嘴里过了一遍,眉眼弯笑道“好,我记住了。” 洞口外的天色渐渐亮起了鱼肚白,雨势仍旧持续在下,秋灵担心起孟春的境况,又心想十八该是寻到了孟春。 只是她失联了一夜,怕是把他们都给急坏了吧。 -------- 时间约莫到了晌午,外头的雨势淅淅沥沥的小了许多,站在洞口能闻到山林间被雨水沐浴后的清香。 秋灵扶着洞墙站稳了身子,可只当她往下看去,一双腿便止不住的发抖。 那看不见的山底峭壁,她根本无法想象昨日男人是如何将她带到山洞里来的。 贺稹用秸秆将穿山甲系在腰上,从身后瞄了眼那女人娇软的身子骨,又一股子无耐攀上心头。 他走过去,转过身微蹲“上来!” 看着他宽厚的背部,秋灵心底小小的羞涩一阵,咬了咬唇倾身靠上他的后背。 当贺稹站起身时,秋灵吓得双手紧紧的揽着他的肩膀,甚至当他走近洞沿的那一刻,小姑娘吓得闭紧双眼不敢直视。 贺稹尽可能地将后背的女人当成是以往背过的猎物,喉结滚动间,身子往前一跃,腾空踩上一棵大树,两只手牢牢的抱着女人的小腿,生怕她松手的。 然后,身姿敏捷地凌越过几棵树枝,很快双脚便着落在山路上。 秋灵一直闭着眼,心口砰砰砰的直窜,仿佛自己好像被抛起来又下坠,此起彼伏好不恐惧。 直到感觉他们着陆,小姑娘才稍稍睁开眼睛,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 “谢谢你!” 小姑娘温热的气息扑散在他的耳廓,不禁让他心头一记咯噔。 尴尬不知道几回的小姑娘,眼见自己仍在人家的背上,“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虽然吧,但是吧,可她是个姑娘。 眼见身前的男人好像听不见似的,秋灵不敢再吱声了,乖乖的闭上嘴巴。 他们认识时间不长,秋灵仍感觉到这男人不易近人,能搭把手救她,估计是瞧着她可怜。 仿佛在他眼里任何东西都似没有温度一样,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戒备,又让她想更了解他。 第264章 留着傍身不好嘛 树叶上飘落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们的衣衫,贺稹脚上的步子飞快,按他心里的计划,他只负责将这女人带下山,至于下了山后,他们从此互无干系。 咔嚓! 忽然,一边的丛林里传来枝叶折断声。 贺稹警惕心起,眉眼凌厉,耳廓动了动。 有脚步声,不止是一个人,且这些人的脚步不似寻常的村户。 很快,贺稹便扫到了几抹黑影,他下意识地转身,将身后的女人对向安全点。 然,耳边却传来女人欣喜的呼唤声。 “十八——。” 十八及身后几名同伴一眼便认出了大胡子身后的小姑娘,十八快步上前:“公子!” 听闻这些人对身后女人的称呼,贺稹眉眼敛了敛,双手一松便将女人放了下来。 十一和十八快步上前搀住了秋灵,“属下来迟,还望公子见谅。” 秋灵摇了摇头,昨晚的遭遇完全是自己作的,她怎会怪他们。 “孟春呢,她可还好。”心里惦着近身的侍女 十八点头“嗯,不过受了点轻伤。” 十一看了眼一旁的大胡子,秋灵忙道“昨个是这位贺大哥救的我。” 十一,十八,十九闻言,立马向贺稹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主子。” 他们心里清楚,秋灵姑娘在夫人心里的重要性,眼看姑娘腿上绑着木块,许是伤着了腿,至少人是无大碍的。 贺稹瞅了瞅他们,面色不变地拱手还礼,啥话也没说,转身窜入一旁的丛林。 秋灵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人便已经不见踪影了“贺——。” 十一几人眼见贺稹的身手,不由地互看了一眼,快速地掩下眸中的异样。 在三名暗卫的护送下,秋灵很快回到了洪家。 孟春昨个被那棵树砸得不轻,好在洪嫂子及时请来村子的赤脚大夫给她医治,服了药后好了许多。 醒来后,又因担心主子的安危,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当下眼见主子回来,孟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乖乖服药睡下。 洪嫂子性格温善,知道宋姑娘身份背景定是不一般,更是用心照顾她,煎药、换药从不假他人之手。 明县虽未受到飓风波及,连日的暴雨,以及秋灵当下的腿伤,他们一行人不得不暂时留在当地。 这日夜里,十一几人商议后,由十九先行回福州城给家里的主子报信。 -------- 扫刮福州城的这股强飓足足吹荡了两日,风向才稍微削弱,伴随而来的强降暴雨又让整个福州城陷入另一场困境。 下面好几座沿海乡镇接连遭受洪涝淹没,为了避免灾民暴乱,李怀江先下令封锁城门,再紧急分配人员到各受灾乡镇支援。 魏宏手握整个福州城的军权,随时配合李怀江的调度,当下最紧要的是防止暴乱以外,还得防止洪涝的持续蔓延。 这些时日李怀江基本住在衙门,李婉在家中也没闲着,让铭浩几人带着庄子上的工人,每日趁雨势小些的,便开始抢收地里的土豆。 庄子和铺子的仓房加派人员看守,和祥商的康宁堂医馆虽未开业,里头该有的药材都是备足的。 果然如李婉所料,疫病很快从下面的乡镇传入了福州城,康宁堂不得已被迫开业。 罗先生与思婳、之冬师徒仨每日前往堂内坐诊,为防止城内商贵哄抢药品,康宁堂只给接诊的病患开药。 李婉得知秋灵在明县伤了脚,一时半刻回不得福州城,心里那个急,便是担心那丫头的脚伤可会留下后患。 相对下头受灾严重的乡县,福州城因提前有了预防,当下看着并不严重,只是秋后的粮食都遭了害,百姓们辛苦劳作的粮食没了,接踵而来的饥荒暴乱,才是他们最为担心的。 衙门里能调度的银子大部份都囤了粮食,仅仅靠一个州衙的粮仓,又如何能替整个福州百姓渡过这场灾害。 这日,李婉喊来五虎商议粮铺经营的情况,按李婉的意思,每日售出的米粮、面粉减少出量。 “对了,城内另几家粮铺,他们当下的价格调涨幅度可高?” 五虎“听说只是小幅度的调涨。” 李婉点头,默了默“咱们铺子的价格暂时与他们同步调涨,最多涨到两成,还有,你安排几个面生的,每日到那几家铺子买些米粮、面粉,拿捏好采买的量,别让那些商家借机再调涨的。” “是,夫人。” “咱铺子最近售卖的米粮和面粉,便用采买回来的卖,将我们自己的粮仓看紧了。” “好的。” “对了,多备些糙米。” 福州城的城门不可能一直关着,一旦开了城门将会涌入大批的难民,到时官府以及他们李府施放给难民们的吃食,用上糙米相较细米管饱。 除了给难民们备吃食,衣物亦是必不可少,最近几日,明昭主动揽下了这份差事。 明昭带领府上做针线的下人紧赶着用粗布做衣裳,韩王妃严氏听说了这消息,也命人往他们李府送来一堆布料;便连从来不爱拿针线的幼茵郡主,日日都到李府与明昭作伴裁衣。 “明昭,你说你给你家小叔准备的生辰礼是一件斗蓬?” 十根手指头都被扎破的幼茵,做起针线活来仍是粗心大意,嘴皮子更是闲不住。 明昭低头穿针引线,双手麻利,眉眸都没抬“是啊,我给小姑姑准备的也是斗蓬,自己亲手做的最是有心意不是。” “而且,我家小叔今年个头又高了,去年的斗蓬披上肯定短了的。” “不过,小叔和小姑姑的生辰在冬日,还早呢,我只是想好了斗蓬上的花样,等我将这些救灾的衣物备好了,再慢些做也是可以的。” 幼茵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嘴角一抽,大大地吸了口气。 针眼又刺破了手指,疼! 明昭没好气地斜眼睨着她,“我说郡主娘娘,这些粗活本就不是您这般金枝玉贵的郡主做的,您还是歇着的,坐在那喝喝茶,多好啊。” 幼茵连忙摇头“我不嘛,我就要同你一块做,全当是练练我的手艺不成吗。” 明昭无奈地点头“成,您是郡主您说了算。” 半点没觉得被内涵的某郡主,眉眼弯笑,“你说,那我该给你家小姑和小叔准备什么生辰礼啊?小姑的话我可以送头面,我私库里有许多头面都没碰过的,便是你家小叔都喜欢什么啊?” 明昭头也没抬,“书!” “画本子算吗?” 明昭愕然抬头,嘴角微抽“郡主,您在说笑吗?” 幼茵闻言,咧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是哦,你家小叔那般的文雅书生,定是不喜欢那种情啊爱的画本子,那我再想想。” 明昭想说,其实郡主您啥也不用送。 毕竟您送与不送,我家小叔都不会放在心上,干嘛浪费那个银子钱,留着傍身不好嘛。 第265章 洪婶子 暴雨连绵,民不聊生。 福州明县爆发了严重的疫病灾情,在同一间屋里养病的秋灵与孟春,主仆二人相互照应。 唯一让秋灵庆幸的事,在明县疫病肆虐前,十九将收集来的红菇全都押送回了福州城,虽然她如今仗着叔婶过上了富贵的日子,仍不忘了从前的苦难。 温饱肚子的粮食,还有那收粮食的银子钱,对秋灵而言都是弥足珍贵之物。 十八早前听从秋灵的吩咐,冒着受感染的风险特意巡视了附近的几处村子,及明县城内的疫情,发现明县官府完全无所作为,任由疫情肆意蔓延,不申报、不主张极力救灾抢险的行为,气得十八差点把持不住杀人的冲动。 这场凶猛的疫病很快袭卷洪家村,前些日深居简出的洪婶子为了给秋灵二人到山上采几味草药,从山里回来后便一病不起。 为此,秋灵愧疚难耐,让十一赶回福州城,将这里的情况报知家中长辈。 今日洪家村的村长领来一帮子村民将洪婶子的小院团团围住,村民们齐声呐喊要将洪婶子带走,与其他受到疫病感染的村民一块烧死。 如此暴戾的人性,简直让秋灵不敢置信,这般惨无人道的灭杀消疫,他们怎么敢。 布巾蒙面的十八及众家奴紧守在洪家院门内,家奴们手持木棍等家伙式,势必阻挡院门外蠢蠢欲动的村民们。 听着屋外传来的哄闹声,孟春吓得抱紧了主子,“姑娘,那些村民真的会把洪婶子烧死吗?” 秋灵坚定道,“不会,有十八他们在,他们进不来咱院子。” 孟春忍着眼泪直点头,她身上的伤基本全癒,便是主子腿上的伤暂不宜行动,洪婶子是为了给她们到山上寻那止疼的草药才身受其害,如洪婶子这般好的人,村民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未经过大风大浪的小丫头,永远无法想象人性在自身利益面前,将会生起如何自保而又毒辣的手段。 消息随着十一赶回到福州城,传到了李怀江和李婉耳中,夫妻二人大感震惊失色。 秋灵滞留在明县近一个月,福州城下头受灾情逼害的乡镇渐渐得到了妥善的处置,受疫病缠害的百姓亦是在康宁堂广施对症汤药后逐渐康复,却没曾想,还有个明县仍陷在那火深火热之中。 李怀江当日便调动了州府衙门人手前往明县支援,随之而去的还有救治的草药,罗先生考虑到明县疫病拖滞过久,恐有病变的可能,他老人家背起药箱就准备随行。 李婉可不愿他老亲自动身,不说明县当下疫情严重,为了帮他们夫妻治理这灾情,他老前些日子也受了那疫病的感染,虽已康复,可身子还需细细将养的。 ------- 十八拔出腰间配刀,杀气浓烈地望着门前一众村民。 “我看谁敢再往前一步。” 院门因着村民的暴动,两块门木板已然倒塌,眼瞅着面前的男人手里的锋刃,前头的村民又不得不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村长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嘴边那颗醒目的痦子气得一抖一抖的,指着十八便破口怒骂。 “大胆,这里是我们洪家村,我是村长,我说了算。” 十八眼敛一扫,露出冷芒的笑意“那便请试试。” 十八手掌利落地圈了个刀花,吓得村长不住哽了哽脖子“你……你你你……” 忽然,村民眼尾露出一抹精光,噙着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说你们怎么一帮子男人谁家不住,偏得挨着个破了相的丑寡妇,如今还如此护着她,原来如此……” 经村民这话一出,众村民们了然于心,脸上皆露出鄙夷之色,有的还往院门里淬了口。 “我呸,不要脸的寡妇,竟然在咱村子里光明正大的偷汉子。” “可不是嘛,这一偷,还偷成串的……” “唉哟喂,不得了呀,一个破了相的老女人,竟然还能招惹来这么一帮子男人……” “当年这女人来到咱村子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个好的,好端端的怎么脸就破相了……” “可不是嘛,听说当初大铁可怜她,娶了她进门,她都不让大铁碰一下,想来,是嫌人家大铁磕碜,瞧瞧眼前这一个二个的,哪个不比大铁长得好呀。” “呸,我都替那死去的大铁不值当,水性杨花的婊子……。” 秋灵在屋里听着外头传来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气得身子直哆嗦。 孟春眼看主子撑着身子想要下炕,吓得赶紧从身后抱住了她。 “姑娘,不可啊……大夫说了,您的腿……” “他们实在太过份,怎可这般污辱人。”秋灵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自从她奶死了后,秋灵从未感受到人间还有比她奶更恶毒的嘴脸。 静卧在隔壁房中的洪婶子虚弱地闭上眼睑,脸上未有半点惊涛,似是习惯,又似淡然,仿佛看破了这世间的一切。 她两边的脸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让人看不清楚她原来的长相,一双眼睛却异常的好看。 两鬓间掺夹的几根白丝,诉说着她被岁月摧残的痕迹,异常的淡漠像是对这世间了无牵挂,甚至在平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院门的动静持续到了晌午后,碍于十八他们的阻挠,村长及村民们无法将染上疫病的寡妇带离。 为了尽快的将这要命的疫病从村子里拔除,村长最后发话,让各村民等侍雨小些的,便从家里抱来干柴、秸秆,一把火将这处小院点了。 他便不信,这些个不明来路的外道人,还真会护着一个丑陋的老寡妇到底。 自这些村民们散去后,雨势仍旧持续不停,到了傍晚稍有缓解,为了防止那些村民真的打起了那火烧小院的歪心思,十八安排几名家奴轮翻在院子里看守。 期间,秋灵几次想到隔壁屋里瞧瞧洪婶子,都被孟春给拦了下来,毕竟洪婶子感染的可是那要命的疫病,万不能让主子涉险。 负责煎药的家奴每每只把汤药放在洪婶子的门前,屋时的洪婶子却从不开门取用过,有着赴死的决心。 秋灵得知后,让孟春搀着她到洪婶子的房门外好一番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屋里的洪婶子松下了态度,听闻屋里起身的动静,孟春又赶紧将主子搀回屋里,担心洪婶子开门后,将病气传了出来。 第266章 思婳与柏舟赶至明县 次日天未亮,几辆急驰的马车穿透蒙蒙细雨进入到洪家村,后头随行着多名配刀衙役。 有些早起的村民打开院门瞧见这阵势,吓得赶紧将院门关紧,生怕是县城里的官衙得知他们村子里出了疫病,派官差前来扫荡的。 “姑娘~” 秋灵迷迷糊糊间,听闻外头传话,很快清醒。 “小姑姑来了?” 秋灵欣喜地掀开身上的被褥,孟春听闻动静也醒了,忙帮主子套上外衣。 房门应声开启,传来是思婳软柔的声音。 “灵儿。” “小姑姑!” 看到至亲之人,秋灵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思婳上前将小姑娘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别哭。” 秋灵吸了吸鼻子,眼看小姑姑亦是一身公子的装扮,抬起泪眸,抽噎地问。 “姑姑怎么来了,这里……这里有疫情。” 思婳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子,“我便是带了药来的,听说你伤了腿,快让姑姑瞧瞧。” 孟春抹了把泪,赶紧将姑娘的衣摆拉起来。 秋灵右腿夹在两块固定的木板里,思婳见状,让身旁的花朝找来剪子,将布条剪开,拿开木板,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小姑娘的腿骨。 “可是很疼?” 秋灵摇了摇头,这两日腿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花朝眼见秋灵姑娘受了如此重的伤,眼眶也止不住的红。 思婳了然,将她的裤腿拉起来,看着膝盖皮肤面上的瘀紫和擦伤,再次下手摸过她的腿骨。 “姑姑摸到哪疼,你说一下。” 秋灵点头,在思婳摸到膝盖往下一点的腿骨,小姑娘忍不住地抽了口气。 思婳即刻明了,秋灵这条腿之前经历过脱臼,膝盖往下还有骨裂的症状,好在并不严重。 “花朝,把我的药箱拎进来。” “好的,五小姐。” 思婳给小姑娘腿上施了针,先疏通腿骨里的瘀血,再配上她特意带来治疗腿伤的药油,然后又用木板将秋灵的腿固定好。 “姑姑,隔壁屋的洪婶子病情严重,还请姑姑救救她的。” 思婳帮她拉下衣摆,微笑点头,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玉瓶子,倒出两颗黑乎乎的药丸子。 “快,先服下这药,可防止受疫病传染。” 秋灵和孟春拿起药丸放进口中,花朝给她们倒来了两碗凉水。 紧接着,思婳又拿出一只大些的瓶子交给花朝,“这些,你到院里派给十八他们,每人服下一颗。” “是,小姐。” “姑姑……” 思婳明白秋灵的意思,点头“别担心,我这便过去瞧瞧。” 秋灵见状也想一同过去,孟春忧心地搀着她“姑娘。” 思婳眼见小姑娘坚持,笑笑道“不妨事,灵儿的腿偶尔行动下,益于快速恢复的。” 有了五小姐这句话,孟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屋里出来,秋灵眼见来的不止是小姑姑一人,还有表哥柏舟,以及多名家奴和配刀衙役。 止不住眼眶里的热意,轻唤了声“表哥。” 柏舟正在院里交待家奴和衙役,与十八他们快速将村子里感染疫病的村民聚集在一块,再到附近村子发布消息。 “是,公子。” 柏舟回头看了看小姑娘消瘦憔悴的模样,淡淡地扬起嘴角。 “灵儿腿伤可严重?” 秋灵摇头,“好多了,多谢表哥挂心。” 思婳“方才施了针,仔细养些时日便无碍。” “那便好,我先去见了这村子里的主事人。” 思婳点头“好,你当心的。” 被未婚妻惦记的小伙子,心里暖得很,“好。” -------- 洪婶子病情拖了几日,今日完全没了意识,思婳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她口中。 孟春极有眼力见的倒来一碗凉水,思婳半扶起洪婶子,接过水碗仔细喂她服下口中的药丸,将人放回床上平躺着,才仔细的握起她的手腕把脉。 眼瞧着姑姑的眉头微微紧蹙,秋灵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姑姑,洪婶子她——。” 思婳放下洪婶子的手腕,点头道“比我想的严重,如师父所言,这里的疫情已发生了病变。” “当下先用带来的药稳住病情的,等这位婶子服了汤药,我再瞧她的脉象,才可断定下一步的诊治。” 秋灵连连点头“好!” 思婳这次带来了几名药庄里的小药童,有他们在身旁帮着张罗,解了她一人的忙乱。 思婳不禁垂眸望着床上脸色煞白的女人,其脸上的刀疤骇人,不由地心生怜悯。 听说这位婶子是为了秋灵才染上的疫病,他们李家无论如何,也得保全了这位婶子的命。 许是因为秋灵的关系,思婳瞧着昏睡的妇人,总有那么几分亲切感,尤其那眉眼,更是有些熟悉。 天将将亮起,这些时日因村子里的疫病,没受感染的村民轻易都不敢踏出院门一步。 痦子村长听闻院门那急促的拍打声,嘴上骂骂咧咧地出来开门,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竟敢这般放肆敲他家的门。 “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碎,看老子——。” 门板开启,两把锋利的刀刃同时架在他的脖颈前,吓退了嗓子眼里的叫骂声。 “你……你你你们……” 痦子村长这才看清,拔刀相向的是两名身穿官服的官差,噔时吓得腿软。 再看被官差护在中间的俊逸少年郎君,立马便要下跪“别……别别杀我……” 柏舟冷冷地敛眸扫了眼面前的男人,便连其身后的书圆都恨不能淬他一口。 区区一个小小村庄的村长,竟敢对他家公子大言不惭。 再有先前听十八他们说起,昨个这位了不得的村长主张人员活活烧死了好几个染疫的村民,如此心恨歹毒之人,也配当那一村之长。 柏舟没那功夫与其多废话,一两句说明自己是从哪来的,两名官差勒令村长尽快腾出一套空置的院子,暂时安置了此地受疫的村民,至于没有染病的村民也不可掉以轻心,尽快配合核查,再到洪家小院门前排队领取汤药服下。 在武力的镇压下,以及那配刀的官差,痦子村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声点头应下。 李怀江和李婉考虑到明县周边同样没上报疫情的乡镇,家里的哥儿也都呆不住,由怀溪、铭笙及之冬带领人员,及药才到附近的安县巡访。 铭意虽未能跟着兄长们随行,却也日日陪同罗先生到药庄上与庄上的药童一并制药,防疫的药丸子制作繁琐,制出的药丸易存放,可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年岁小些的铭丰及秋生便与五虎、四虎二人,在城内布设的药棚里给逃难而来的百姓施汤药。 第267章 施药 明县,县衙府内。 一名配刀衙差匆匆前往后院,衙府内院布置娇奢不迭,穿梭于内院回廊的下人,个个都是衣着光鲜年岁不大的娇嫩丫鬟。 她们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摆放着精致的杯盏玉壶,色泽新鲜的果子,样式精美的点心,以及让人垂涎的美味佳肴。 越往正厅方向前进,越能听清女娘们娇笑欢语的挑逗声,好不活色生香。 正厅里,一名仅穿白色里衣,肥胸半露的中年男人,好不惬意地躺在软椅上,左拥右抱地沉溺在纸醉金迷的温柔香中。 衙差来到正厅近前,单膝跪地禀报道。 “大人,方才余花镇和平阳镇有人来报,说是派发下去的药材已用完,疫病惨死的平民越来越多。” 张口含下美妾送到嘴边的佳肴,男人淡淡地瞥了眼心腹衙差,脸上漫不经心,甚至有着不悦。 衙差低着头,内心惶恐,虽然他们跟着大人没少捞到好处油水,可当下疫灾肆虐,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他担心这事会引起上头州府官员们的注意,万一如此,别说他们了,便连大人也讨不着好的。 黄大人微微从躺椅直起腰身,接过另一名美妾斟的佳酿,昂头饮尽,眸光冷凛地睨着前边的人。 “大人,您看要不再拔点——。” “哼!”黄大人冷冷一嗤,截去衙差的话“拔什么拔,咱们哪还有银子?” 都拔了让他喝西北风,还是大家都跟着喝西北风? 衙差额间冷汗层层渗出,“可是大人,万一……。” 黄大人没好气地瞅着他那不中用的,“怕什么,自疫病起本官哪次没主张调度药材送往乡镇,还怕谁从中寻本官的不是?” “前日我让你派人去收的竹叶和芦根,取些给他们便是了,这两味难道不是专治那风寒之症的?” 衙差颤颤巍巍地抖了抖肩膀,“是,大人。” 知道今个是无法从大人手里取到那从州府送来的药材,衙差只能悻悻然起身离去。 眼见碍事的人走了,黄大人再次满心欢喜地张开双肩,一把将身旁两名衣衫凌乱的美妾搂入怀中,弄得怀中两位美妾娇嗔不止。 -------- 平阳镇下头几个村子的村民们都得到了消息,纷纷前往洪家村求得医治。 天边飘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本该酷暑的七月让排队看诊的村民们冻得颤颤发抖。 柏舟让痦子村长将前来诊治的村民安排妥当,有疫症的全送往腾出来的几套小院,没受感染的村民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便都各自回家。 思婳脸上戴着用绵花纱布所制的口罩,在洪婶子隔壁家腾出来的小院为受疫村民们诊治。 将轻缓疾重的病患隔离开来,因着这一带的村民自疫情感染开始未能得到妥善的医治,病情严重者已陷入高度的昏迷。 孟春与花朝及几名家奴听从安排,照顾安置在另一套院里病情轻缓的病患,病重者由几名药童看顾灌药,时刻关注病患的身子反应。 排队喝药的村民眼见给大伙派汤药的有身穿官服的差爷,都难掩心头的激动。 自他们这一带受疫情困扰,个个都过得惴惴不安,几乎是数着日子煎熬等待被染病后死去。 柏舟与秋灵同样戴着口罩,于洪家院门口临时搭建的雨棚里给村民们打汤派药。 在院里负责看火煎药的家奴不时便送出来一锅冒着腾腾热气,气味浓烈的汤药。 还在排队的村民大老远就能闻到汤药刺鼻的苦涩味,与知县老爷派发给他们喝的汤药气味不同,那味道淡得跟喝野菜汤似的。 自然也有外村的村民认出了秋灵,于是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猜想。 想来,官府如此重视他们这一带的百姓,都是托了这位收山货的宋小公子。 接过汤药碗的婶子大妈们,眼眶湿润地连连道谢,直夸她是贵人云云。 柏舟担心秋灵腿伤未癒,一直站着影响了康复。 “灵儿,你的脚可是不要了?” 秋灵眼眉弯笑道“表哥我没事儿,你便让我一同派药的。” 说话间,秋灵目光扫到前头队伍里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 贺稹早就注意到前头打汤药的女人,以及其身旁站着的公子。 贺稹的目光更多是放在柏舟的脸上,虽其脸上被一块棉布遮去大半,仍让贺稹几度震惊不已。 “贺稹!” 秋灵的这声呼唤,不住让打着汤药的柏舟抬起头来,看了看灵秋,又看了看自己跟前排队的大胡子。 只一眼,柏舟心头竟被一股子强烈的熟悉感袭击,到底熟悉感何来,他又理不清楚。 贺稹先回过神,微微向秋灵点了点头,似乎有意躲闪柏舟的目光。 秋灵眉眼再次弯笑,向他们二人介绍道。 “上回在山上,便是贺稹救的我。” “贺稹,这位是我表哥柏舟。” 二人闻言,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柏舟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之恩。” 秋灵在山上遇险的事情,在来明县前他便已经得知。 贺稹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汤药,昂头灌入腹中,缓了口气,才又看向秋灵。 “洪婶子还好吗?” 秋灵意外的眨巴眨巴眼睛“你认得洪婶子。” “嗯!” “洪婶子服了药,病情缓了些许,还需调养的。” 贺稹了然,拎着碗的手指紧了紧,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出口。 “我可以带一碗走吗?” 为了精准确认村民们是否染上疫病,他们布施的汤药只接待村民们自己来取用,不许假手于人。 柏舟看在他救过秋灵的份上,点头拿过他手里的空碗,再给舀了碗热腾腾的汤药。 “你拿好。” 贺稹眸中难得的露出感激之意,接过碗片刻不停留,转身离去。 秋灵还有些意犹未尽,可人却已经走远了。 她想问贺稹家住在哪,到时她好给他送去几本书籍当作答谢的。 可她的右腿刚动一下,便止不住地抽了口气。 “嘶!” 柏舟没好气地抿了抿唇“便让你回屋,怎的不听劝。” “十八,把你家公子带回院里。” 十八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汤勺,“是。” 秋灵无奈地眨了眨眼睛,不敢再违背表哥的意思,乖乖的让十八将她搀回里院。 第268章 柏舟为心爱之人做面条 贺稹将汤药带回到隔壁的贺家村,一套稍显破旧的小院,贺稹先是从怀里抽出一块粗布掩住口鼻,轻轻推开一间房门。 简陋的屋内除了一套旧桌櫈,还有一张土炕,土炕上躺着位身型孱弱的婆子。 婆子似是在熟睡中,贺稹将药碗放在炕沿,伸出一手想扶起她喂药。 只当他的手刚触上婆子的脖颈,动作不禁一滞。 接着轻轻将手置于婆子的鼻息下,眼眶瞬间湿润,双膝重重地跪倒在炕床边,低着头,双肩微微抖动,却未发出一丝的声响。 ------- 柏舟与思婳从福州城带来的药,预计可供附近村民取用三日,思婳与药童,及两名丫鬟忙到后半夜才回到洪家的小院。 柏舟心疼不已,亲自到灶房给她煮了碗面条。 思婳先到洪婶子屋里,确认其病情得以控制,方才松了口气。 在思婳与她施针的时候,洪婶子终于醒了过来,眼见自己这条烂命居然还能得贵人相救,泪水不由得往下淌落。 心思敏锐的思婳总觉着洪婶子的求生意志欠佳,好生宽慰几句,最是让思婳想不通的是,洪婶子体内怎会有柏舟当年所中的毒素。 察觉出她在把脉的时候,洪婶子目光有意闪躲,思婳便不好开口问的。 隐藏在洪婶子身体里的余毒虽不足以致命,却因此影响她的身子体质,所以这回的疫病才让她病重如此,比那昏厥的病患更为严重万分。 回到暂住的屋里将身上的衣衫换下,用酒精洗了手,听说柏舟亲手给她下了面条,小姑娘整颗心如同泡在蜜汁里,心情欢快地前往堂屋。 柏舟坐等在堂屋的四方桌旁,眼见小姑娘前来,眼眉都漾起了柔光。 桌上除了两碗面条,还有思婳爱吃的咸脆花生米,以及两块煎得金黄的鸡蛋。 李婉担心家里几个小的在外头吃不好,吩咐人往他们马车里装了不少的粮食。 候在一旁的书才极有眼力见地悄声退出屋外,便连花朝也被他拉着一同出去。 柏舟招手让她过来坐下,再将面碗移到她面前,“快吃,今个可是累坏了。” 思婳拿起筷子,微笑摇头“不累。” 眼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的吃下他给做的面条,柏舟别提心里有多满足,拿起另一双筷子,把鸡蛋夹到她碗里。 “好吃!”思婳开心地冲其一笑 柏舟整颗心似是被溶化了般,以往在府中当着长辈们的面,他俩不得不顾及着些,哪能像现在这般坐在同一张桌上。 “方才我已让人到灶房给你熬了红糖姜茶,等会子喝两口再歇下。” “好。” 其实思婳并不饿,虽然忙了一天,跟来的下人每顿准时将饭食送到她面前,可这是柏舟头一回给她做吃的,她必须得赏脸。 思婳将小碟子里剩下的一块鸡蛋夹到他碗里,“你也吃。” 柏舟嘴角噙笑,大着胆子握上小姑娘置于桌上的另一只手,“在这里,我每日给你做。” 在他握上来的时候,小姑娘心头一颤,脸颊泛着红晕,水眸漾起淡淡的羞涩。 “好,可别累着了。” “不累,你爱吃的,我都给你做。” 以往她可没瞧出来,柏舟竟是这般的油嘴滑舌,羞涩的小姑娘往他碗里夹了几颗花生米。 “快吃的,别凉了。” 感受着小姑娘温软的小手,小伙子心情欢喜,“好。” “今日的书信可是送走了?” 家中长辈们要求他们每日往家中送一封平安书信,以及报备他们在当地的见闻。 柏舟点头,“一个时辰前,送信的人已赶回州府,可是还有事?” 思婳想了想,揶揄半晌,道“洪婶子她与你当年一样,中了同样的毒。” “确定?” 思婳点头“她应是服用过解毒的药,只是并没有根除。” “竟没曾想,还有人同我那般被受害人的毒残害。” 听着柏舟的感憾,思婳握紧了他的手,“可是想起以往的事?” 柏舟淡淡一笑,“不想,咱往日后想。” 一语又关,弄得小姑娘脸色再次潮红不止,美眸嗔了他两下。 小伙子心情极好,面没吃几口,便不觉得饿的。 寂静的深夜,只有堂屋还亮着灯火,忽然,一支箭矢以极快的速度朝堂屋射杀。 守在暗处的十七快速投出暗器打掉箭矢,兵器间的碰撞,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柏舟闻声心头一紧,握紧了思婳的手,拉起她护到身后。 砰!!! 昨日才修好的院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倒,发出巨大的声响。 同时冲进来多名手握兵器的黑衣人,十七、十八、以及思婳身边的十四从隐处跃出。 “守护好主子!”十七冲一旁负责守夜的家奴们下令。 思婳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住,一时间恍不过神来。 书圆及家奴们火速寻来柴火棍,守住院里每一间屋门。 方才的撞门声将秋灵惊醒,孟春急忙来到炕边将主子抱在怀里,“姑娘,别怕。” 柏舟握紧了思婳的手,眼看外头涌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光靠十七三人很难抵挡得住。 “婳儿,乖乖待在屋里别出去。” 思婳赶紧拉住他手臂,眼眶湿红“切要小心。” “好。” 柏舟大步迈出堂门,跃身向前踹飞一名黑衣人,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长刀加入搏斗中。 书才见公子出来,屋里仅剩五小姐一人,转身便将花朝推进堂屋,伸手将屋门从外头栓紧了。 有了柏舟的加入,十七三人明显松快许多,只是那不见影的黑衣人仿佛像杀不完似的。 柏舟不知他们在此地如何招引来一群穷凶极恶的杀手,更不清楚他们背后指使之人是谁,无论如何,定不能让他们伤及自己心爱之人。 主子和暗卫大哥们在院中搏杀,书才领着家奴们守候好房门,旦凡瞧见趁机向房屋伸手的黑衣人,他们便抡起柴火棍一通猛打。 洪家小院的厮杀声响彻半个村子,听闻动静的村民无一人敢将头伸出被窝的,吓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扑鼻的血腥味在院中弥漫,还未来得及干透的院中泥地很快又被血渍晕染,黑衣人的尸身横遍小院里外。 针对他们的这场虐杀终无休止般,成群成群的黑衣人出手狠辣,若不是对上影卫出身的十七几人,柏舟怕是毫无抵挡之力。 咻! 忽然,一把长枪从漆黑的房中破窗而出,长枪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凌空旋转带倒了好几名黑衣人,十七几人躲闪及时弯腰闪过。 洪婶子撑着虚弱的身子拉开房门,抬手接住飞回来的长枪,重重忤在地面。 只见其遍布狰狞刀疤的面色煞白,目光狠利,咬牙提起长枪加入战局,手中的长枪挥洒有力,宛如那黄沙战场中的飒爽枭鹰。 第269章 他还活着 随行的几名官差因早前得了柏舟的吩咐,坚守在几间住满病患的院子里,当他们听闻洪家传来的打斗声,紧忙赶来相助。 洪婶子明显体力不支,好几回脚下步子虚晃,仍咬牙坚持,只见其一手武动长枪,另一只手探进衣襟,掏出一根短小的东西,咬到嘴唇上使劲吹气。 低沉的哨声倒是让十七三人眉眼微动,这哨声与他们影卫处所使传播的哨声如出一辙。 柏舟同样好奇这位身形瘦弱的婶子,如何隐藏了一身好武力,便在柏舟打斗间回眸,与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洪婶子冷凛的黑眸微微颤动! 神色间有着不可置信的震惊,仿佛连呼吸都滞住了般。 洪婶子失神的刹那,腹部被黑衣人狠踹了一脚,一口浓血喷涌而出。 黑衣人手中刀刃即将落到洪婶子身上,一旁的柏舟眼疾手快,手持长刀寒光闪过,黑衣人的鲜血星星点点地溅到他白皙俊朗的脸庞上。 “快到一边去!” 柏舟急切的声音,重重击入洪婶子的心口,眼眸瞬间湿润。 她张了张嘴想呼唤眼前清朗俊逸的少年郎君,喉间却又止不住地涌出一口浓血。 山洞里,贺稹靠着洞墙静坐,山洞外的枝叶被大风刮得沙沙作响,面前燃得正旺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入墙面。 面容平静的他,眉宇间染上淡淡的伤感,紧闭的双目,浓黑的睫羽在眼睑下映落阴影。 “我的小稹最是懂事,奶奶喜欢你——。” “小稹——。” “小稹——。” 脑海里不断闪过贺奶奶和蔼的笑容,慈祥的目光,像一把锥子直击贺稹的心脏。 一时间,他仍无法接受至亲离世,小从贺奶奶给了他所有的关爱,将他庇护在羽翼之下,即便他遭受所有人的白眼竖目,嘲讽他是个无爹无娘的弃子,贺奶奶每每都用最真诚的关爱,呵护抚平他内心的缺失。 忽然,他像是听见了什么,耳廓微微一动,霎时睁开眼睑。 是婶子的信号,她有危险。 眉宇间的伤感焕然冷凛,快速起身跃出山洞。 ------- 柏舟替洪婶子挡下一刀,手臂被黑衣人划了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洪婶子心头一惊,眼眸微缩,就见一名黑衣人朝柏舟身后袭来。 她当即咬紧牙关持起手中长枪,将身前的人往一旁推开,长枪以迅猛的攻击力捅穿黑衣人的身体。 柏舟眼看洪婶子再难支撑,执起长刀砍杀一名冲上前来的黑衣人,将洪婶子拉到自己身后。 “快走。” 洪婶子抿紧了嘴唇,望着少年郎的侧颜,努力压抑眼眶的湿意。 其握着长枪的手指紧得泛白,趁柏舟不备提枪跃过他身前,替他扫除几名黑衣人的进击,弯身倾翻,进其锐,退其速,动如雷震,宛如回到了多年前讨伐的战场之上。 然而身虚体弱的洪婶子无法持久地发挥战力,便在她脚步虚浮后退,身子摇摇欲坠的那一刻,一根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揽腰扶稳了她。 突然出现的身影同时让洪婶子面前几名黑衣人大感吃惊,贺稹黑眸微凛,手臂轻轻将洪婶子往身后推开。 “婶子,快走。” 只见其身手敏捷,武力不凡,快速抄起地上的一把长刀,轻松砍杀眼前几名黑衣人。 柏舟认出眼前的大胡子,却没想到他竟有这非凡的武艺,且不比十七他们几人弱。 可他为何会出现,又为何帮他们。 洪婶子看见来人,嘴角微微扬起,安心地执起长枪回到屋檐下,望着院中的厮杀场面,眼眶里的热泪再也止不住的淌落。 [二夫人,看见了吗,奴婢终于找到了大公子,大公子他还活着。] 有了贺稹的武力加持,最后一波涌入的黑衣人很快被十七几人制服,同时萦绕在他们几人心头的震惊之色颇深。 大胡子身上使的刀法,可太眼熟了。 这胡子可是与良辰有什么关系,他使的分明是良辰祖传的刀法秘笈。 早在上回在山上,十八便觉得这小子运用的轻功熟悉,这下可算是得以证实。 十七几人留了个活口,当扯下那人的面罩,赫然是那日出现在衙府的配刀衙差,然,他们从未见过此人,所以不认识。 生怕他口中藏毒,十七一拳打掉其两颗后槽牙,疼得衙差几欲昏死。 听闻院外的打斗声停止,思婳慌忙拉开屋门,才发现屋门在外头被栓死。 书才见状,赶紧前来将房门打开。 “柏舟!” 当思婳瞧见柏舟身上的青衣布满斑斑血渍,其手臂处的衣裳开了个口子,鲜血已将整片袖子染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柏舟扔掉手中的长刀,大步上前,扶住思婳“我没事。” 思婳吸着鼻子,眼瞅着他手臂仍在渗血,“还说没事。” “花朝,快去把我的药箱取来。” “是。” 这边,贺稹眼见洪婶子又吐了口血,赶忙上前搀住她。 “婶子!” 洪婶子强撑着意志,淡笑地摇了摇头,示意地看向柏舟,嘴唇动了动想说话,终是抵不住昏死了过去。 -------- 秋灵瘸着腿出来帮忙处理大伙的伤情,十七几人受了些皮外伤,便是那几名随行的官差伤势颇重。 再有洪婶子情况危急,思婳包扎完柏舟手臂上的伤口,便到屋内与其紧急医治。 洪婶子因动用了内力,本就疫病缠身,加剧了体内未消的余毒攻入心肺,他们带来的药里并没有针对其体内毒症,思婳先替其施针护住心脉,细仔回忆逼毒的针法,每落一针她的额间都因着全神贯注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柏舟从那名被掳获的衙差口中逼问出幕后主使,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当即重新手写书信,派十七快马送回福州城。 好一个明县知县,好一个滥吏赃官,真以为自己是这明县的土王爷不成。 贺稹不放心洪婶子,短时间内他无法接受另一位至亲离开,特意留下等待洪婶子转醒。 秋灵小心翼翼地往十八手臂上的伤口抖出些许药粉,眼瞧着十八手臂颤抖,吓得睁大眼睛,仿佛伤在她的手臂上一样,跟着呼气。 “很疼吗?” 十八尴尬地摇了摇头,“不疼。” 说实在话,若不是主子坚持,他哪好意思让姑娘帮他上药。 一旁的十四没眼看地瞅了眼十八,正想嘲讽同伴几句,便因着小腿处传来的痛感直皱起眉头。 孟春吓得大气不敢出,看了看自己往他腿上伤口洒出的金枪药粉,小声地问。 “我……我我没多倒。” 十四讪讪然地点头,“谢谢。” 十八“主子,我们自己来便好。” 秋灵“别动,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了。” 不多会,十四和十八的手臂和小腿被纱布缠成了粽子,内心叫苦不迭。 第270章 思婳首次拔毒 秋灵从堂屋出来,望着屋檐下坐着的背影,瘸着脚步过去。 直到身旁的阴影落下,贺稹微微睁开眼帘,院里的尸身已清理干净,在火光下仍能看见泥土里晕染成片的血渍,血腥味持久不散。 秋灵双手提着右脚,让自己坐着舒服些,还未待她开口,耳边即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会招来如此多的杀手置你们于死地?” 如果不是他们,婶子便不会遭难,倘若婶子因此出事,他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秋灵对上他冰凛吓人的黑眸,咽了咽口水。 方才表哥审问贼子时,她在旁听了一耳朵,当下事情已然闹大,他们的身份定是瞒不住。 内心酝酿片刻,秋灵简单地将大致情况坦露,期间专注着男人眼神变焕,没法子,他这张脸就只有眼睛能见人的,剩下的全是胡子。 嘶~ 也不知怎的,秋灵越瞅越觉得贺稹的眉眼很是熟悉,越熟悉越想探究。 然,对上他戒备的目光,秋灵尴尬地收回视线,“呵~,我重新介绍,我叫宋秋灵。” 见男人不为所动,秋灵歪着脑袋瞅了瞅他的脸。 “那个,你的胡子——,养得挺好哈。” 本来她是想问,[你的胡子不碍事吗?],接收到男人更为戒备的神态,秋灵硬生生的改了口。 好嘛,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恩人,看人的时候能不能别总装出一副冰冷的样子。 “灵儿~” “唉!” 身后传来柏舟的呼唤,秋灵赶紧站起身来,因着右腿上夹着木板,整个人一时不稳 ,差点往前栽倒,好在身旁的[恩人]抬手扶了她一把。 柏舟目光不善地睨了眼男人握着秋灵的手臂,缓步上前将秋灵搀到自己身旁。 贺稹不以为然地松开手,撩起眼皮扫了眼柏舟,只当看到他那张脸时,眸中的异样一瞬即逝。 “时辰不早了,回屋歇着的。” “孟春,把你家主子带回房里。” 孟春匆匆从堂屋出来,扶稳秋灵“是,公子。” 秋灵眼瞅到表哥脸上的不悦,二话不说,灰溜溜地低头与孟春回到暂住的房屋。 心底懊恼不迭,她怎的能一时忘了男女之别,这事若让外头的人知晓,可不得给叔叔婶婶的脸上抹黑。 目送秋灵离去的背影,柏舟方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看仍坐在廊阶上的贺稹。 “今夜多谢贺公子出手相助,小生来日定当备足厚礼致谢。” 只听闻坐着的人低低地发出一记冷嗤,霍地站起身来,对上与自己个头相当的官家公子哥。 眸中充满不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说罢,就大步迈出小院。 柏舟望着贺稹离开的背影,默了默地回头瞅了两眼秋灵暂住的房门。 -------- 天刚亮起,县衙府内。 沉睡在美人怀中的黄大人被下属通禀的消息,吓得一骨碌滚下了软榻,顾不上只穿了条亵裤,拉开房门抬起脚便将跪在房门前的人踹翻倒地。 “废物,一群废物,本官要你们何用。” 昨个他听说平阳镇下头的一个村子,来了一群人给当地[贱民]施药救治,若对方那群人只是白身平民且罢,然,他们身边跟有官袍差役。 这让他不得不重视,特派人暗中打听得知,他们竟是知州府下派来的人,不就代表知州得知他治理明县不当。 想着对方人手不多,便让人趁夜色将这群人灭了,好来个死无对症,他再仔细琢磨对策。 这下好了,派去的人没能将对方灭了,回头被灭的不就是他嘛。 黄大人越想越气,拉起地上的人又狠狠的踹了几脚,“天杀的王八羔子,是想要气死本官嘛,还不赶紧到库房把州府送来的药材送往下头的几个乡镇,快啊。” 最后两个字,黄大人几乎是颤着身子嘶吼出声。 这种时候他已顾不上舍不舍得,肉不肉疼的了。 这事切得仔细掩盖,药他即已派发到下头,那些个病死的[残民]如何,知州也拿他没法子。 黄大人气得浑身哆嗦,转身回屋将茶桌上的玉盏瓷器一通乱砸,吓得软榻上的美妾搂紧了锦被瑟瑟发抖。 天亮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思婳一夜没迈出过洪婶子的房门,里头只有花朝随侍。 思婳是头一回独自一人施那拔毒针法,自然达不到她师傅那般精准娴熟,明明微凉的天气,她的背部早已被汗液浸湿。 每落下两针,思婳都得仔细把过洪婶子的脉象变化,如柳絮拂水的脉象,再到如流珠滑滚,对此凶险的脉象对思婳一人而言,无不是最艰难的挑战。 直到脉象终于恢复到如鱼游在波,思婳才微缓神色,可接下来这一针才是最凶险至极,拔出布包里那根最细长的银针,思婳的心情越发的紧张。 将针银浸泡在花朝手里端着的烈酒碗里,晶莹剔透的酒液顺着针尖滴落,再将银针举到一旁的烛火上烤干,做最后一步的消毒。 一边的青葱玉指慢慢地寻到洪婶子的主心脉位置,思婳犹豫地闭上眼睛,师傅说过,如果这一针下得不对,病患随时心脉破损血歇而亡。 花朝眼瞧主子面色凝重而又紧张,便是在旁连呼吸声都滞住了般。 再次睁开眼,思婳眼神变得坚定,手指拎紧银针,慢慢地刺穿主心脉位置。 随着银针渐渐没入洪婶子的体内,思婳终于看到洪婶子皮肤下快速滚动的脉络,更加坚定她的施针方位无误,于是再抽出一根银针消过毒之后,半扶起洪婶子的后脖颈,快速朝她后颈脉下针。 “花朝,盆子。” 花朝刚将水盆送到炕边,洪婶子眉头一皱,面容痛苦地吐出好几口乌黑腥臭的浓血。 小丫鬟吓得屏住呼吸,另一只手用湿布巾拭去其嘴角边的残血。 思婳眼见洪婶子不再往外吐乌血,拔出后颈的银针,将其扶稳平躺回炕上。 重新握起洪婶子的手腕,闭目把脉。 良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睁开眼看了看洪婶子的气色。 “好了。” 花朝开心地松了口气,替自家主子了得的医术高兴,赶忙帮着主子将银针都收好放回药箱里。 “小姐,您熬了一夜,昨个在马车上你便没怎么睡的,奴婢这便伺候回屋歇下,可好。” 思婳摇了摇头,“不妨事,晚些的。” 边替洪婶子整理衣襟,边道“对了,今日若是还有感染的病患送来,便安排到重新空置出来的院子。” “好的,奴婢这便去吩咐。” 第271章 怀溪几人前来相助 明县衙府,黄知县自以为将剩下的药材送往了下头的乡镇,此前他妄顾受疫百姓生死,私下将药材高价转售商贾之事便能掩盖。 当初他特意留下一半治疫药材,便想着等疫情持续蔓延,届时便可更高价转售,至于他治理的明县疫情是否严发不可控,黄知县半点不担心。 中饱私囊后再与上头知州抹几把眼泪,还怕州府不管下头县城死活。 却没曾想他的算盘珠子还未打响,州府就已有所动作,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让上头的官员知晓,听说福州知州是个硬碴子。 倘若这硬碴子真敢踏入明县半步,他也不是没有法子应对,便是需得费些脑活。 两日后,又一辆急驰的马车进入到了洪家村,自从柏舟他们来后,痦子村长这几日里几乎是夹起尾巴谨小慎微,生怕官爷追究早前他主张火烧患病村民一事。 当下又看见一辆马车直往洪家小院方向,只一下子,心头颤得他快喘不上气来。 李府的家奴便认出家中主子们的马车,赶忙恭身上前迎接。 马车帘子掀开,怀溪率先下了马车,紧接着是铭笙及宋之冬。 柏舟从堂屋里迎出来“小叔。” 怀溪睨了眼未来妹夫,嘴角微抽,虽然吧,但是这声[小叔]他听得心头舒畅。 铭笙“表哥。” 之冬“柏舟哥哥。” 见着前头两人柏舟内心并未有过多的波澜,当看见之冬,他的眼眸瞬间噌亮。 “之冬你来了正好,当下村子里已设有五套住满病患的小院。” 思婳这几日为了染病的村民,每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整个人憔悴消瘦得让人心疼不已。 之冬点点头,他手里提着药箱“我这便去帮助师姐。” 柏舟“十八,领之冬到五小姐那。” “是。” 怀溪眼瞅了瞅面前这套破旧的小院,正好看见秋灵从屋里出来,其右脚行动不便,走路时一瘸一瘸的。 “小叔。” 对自家妹子侄女们,怀溪少有着耐心“当心脚下。” 秋灵眉眼弯笑,“小叔,铭笙,你们怎的来了?” “便是收到了家中传信,我们到了安县巡访几日,那里的疫病控制得当,听说你们这边出事,便紧赶了过来。” 怀溪说着,眼眉微挑,抬手拍了拍柏舟的手臂,果然触及其袖子里绑着的纱布。 “嘶~” 柏舟忍不住抽了口气“小叔!” 怀溪心情舒畅地扬了扬嘴角,他就是故意的。 当他得知小妹与柏舟在此地遭奸人暗算,立即按大哥信中嘱咐动身前往,更知道柏舟因此负伤,而他妹子被保护得毫发无损,甚好。 在心里给这未来妹夫记一分,不能再多了。 铭笙道“咱马车里有先前带到安县的药材,我已让书荣领人到县城将医馆的大夫请来。” 柏舟闻言,点头问道“可是带有文书?” 铭笙“爹把文书夹带在信件里一并送到咱手上,有了文书,那些大夫不得不配合。” “好。” 十七从衣襟里掏出一只小玉瓶,双手递到柏舟面前“公子,这是先生让属下给五小姐送来的。” 柏舟接过玉瓶,拔开塞子放到鼻间闻了闻,是当初先生替他解毒时服用的药丸。 “好。” 说着,柏舟看向怀溪道“那日擒获的县衙差役,仍关在柴火房里。” 怀溪顺着目光瞅了两眼前头关紧的柴房,了然点头,回眸看了看铭笙。 铭笙道“爹虽然未让咱插手揪出县衙贪赃的证据,许是已派人前往此地,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对方将证据销毁前动手。” 怀溪正有此意,“好。” 柏舟“我同你们一起。” 怀溪又想偷袭他的手臂,柏舟心头一个激灵,快步闪开“诶,君子动口不动手。” 怀溪笑得开怀,“不逗你了,你便安心呆在此地,看好婳儿与灵儿,此事由我与铭笙操办。” 铭笙点头,朝身后跟来的几名配刀官差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官差大步走往柴火房,将里头被捆成粽子似的衙差逮了出来。 体力不支的衙差眼见又有几名少年郎君,以及拉拽自己的官差,心底早已无了抵抗之力,恨不能干脆了结。 柏舟接过书才递来的一卷草纸,递给怀溪“这里头是他亲口招供的录案。” 怀溪接过,解开草纸上头的细绳,两手展开多页细看,身旁的铭笙从他手中取了小部份。 二人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再次对上跪在地上的衙差时,怀溪嘴角冷勾。 “按律例以上的罪状虽不足亲眷连坐,倘若这状纸上的录案有一个字是假的,小爷便让你后悔来到这世间娶妻生子。” “哼!”铭笙冷俊的面容寒意顿生,攥紧了手中的草纸“把他带上车。” “是。” 那名衙役被怀溪方才恐吓的话语吓得几近瘫软,两名官差架着他拖上院外的马车。 柏舟目送怀溪与铭笙,领着身边的阿七骑上三匹高头大马,与身边的十七道。 “你与十四一同前往,务必护好四少爷与大公子。” “是。” 柏舟握紧了手中的玉瓶,默了默,将玉瓶给到身边的秋灵。 “灵儿,你将这药喂洪婶子服下。” 秋灵连连点头“好。” 自那夜思婳替洪婶子将体内的余毒尽除,洪婶子身体虚弱不堪,昏睡了两日仍未能醒来。 今早秋灵听小姑姑说,若洪婶子再不醒来,只怕是会……。 贺稹这两日都守在洪婶子屋内照看,自他懂事起,除了抚育他成长的贺奶奶,洪婶子便是对他最好的亲长。 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习武自保,更是教会他看淡这世间险恶。 他坐在四方桌前,双肘撑着桌面,抵着下颚闭目养神,听见房门开启声,悠悠地睁开疲惫的眼帘,一双眼珠充满了红血丝。 秋灵对上他冷凛的目光,讪讪地扬起嘴角“我是来给洪婶子喂药,你放心,我家爷爷亲手制的药丸一定对洪婶子的身子管用。” 贺稹闻言收回目光,这些天洪婶子虽一直未醒,他却也知道洪婶子的命全靠了与这女人随行的那名女医出手相护。 秋灵示意跟在身后的孟春将房门关上,二人来到土炕旁,看了看洪婶子毫无血色的沉寂面容。 秋灵从玉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洪婶子的嘴里,然后半扶起她的后脖颈,接过孟春递来的水碗,仔细喂她服下。 这时,贺稹从桌前起身前来,眼看洪婶子将药服下,也未说什么。 秋灵将洪婶子扶稳躺下,替她盖好了身上的被褥“你放心,晚些我小姑姑回来,再替洪婶子打脉。” 见贺稹再次转身回到桌前,又看见桌上放着的几块馕饼未曾动过,秋灵道。 “你怎的又不吃东西,你这样可能挺得住。” 贺稹头也没回,静静坐在桌前,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秋灵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放到他面前。 “这里面的药丸你每日服下一粒,是预防染疫的药丸,前两日你便没用,洪婶子若是醒了,见你因她染病,你是想让她替你担心不成?” 秋灵的话倒是让贺稹眉头略动,默默地看向桌上的荷包,须臾才拿起荷包,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干服下肚。 第272章 拿下黄知县 从洪婶子的屋里出来,孟春搀着主子回暂住的小屋。 “姑娘,您说那位贺公子与洪婶子是何关系?先前咱在这里住了老些时日,都未曾见过贺公子。” 怎的洪婶子一病倒,贺公子就突然冒出来了,小丫鬟表示费解。 秋灵也好奇,贺稹明显不愿对外人提及自己的事,且他对人总是一副戒备,她哪敢问。 “无论如何,洪婶子是个好人,而那位贺公子救过我,也是个好的,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咱不好打听的。” 孟春连忙点头,不敢再多嘴。 罗先生让十七捎来的这瓶药,是他蹲守长白山几年剩下的最后几颗,老人家虽说心疼,却因听说那位患者帮助了秋灵丫头,这份情义他们得还。 思婳傍晚回到洪家小院,替洪婶子诊了脉象,不由得嘴角微扬。 “好了,这位婶子服了师傅所制的药丸,身子渐有起色。” 秋灵心头一喜“小姑姑,那婶子何时能醒来?” 站在桌旁的贺稹望着土炕上躺着的洪婶子,心底总算松了口气。 “洪婶子身子仍虚得紧,且她体内的疫病未能完全恢复,还需调养几日,便也不妨事。” “对了,今个从县城医馆送来好几味不错的药材,只是此地时疫未除,未能采买到新鲜无疫的家禽肝脏,若是能有那猪肝、鸡肝之类的,制成药膳让洪婶子吃下,更益于她调理身子的。” 候在门内的柏舟闻言,当即与书才道“你明个一早带上几个人,赶往安县采买些回来的。” 书才点头“好的,公子。” “不用!” 书才话音刚落,就被一冷冰冰的声音截断。 众人看向前方的大胡子,就见其淡声道“多谢各位好意,我这便到附近山里捕几只猎物。” 说着,便探询似的看向思婳,“不知野猪或者山鸡的肝脏可能使?” 思婳点头“那是自然,野味的肝脏最是滋补不过。” “好。” 贺稹微一点头,大步离开了房屋。 柏舟不住回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这些日他们虽同处一个院子,却鲜少正面交流谈话,可柏舟莫明的觉得这贺稹很是奇怪,奇怪中夹杂着熟悉感。 ------- 这日,县衙府内搭起了戏班台,台上戏姬演释生动,曲声宛转动听,台下的黄知县好不享受地喝下美妾送到嘴边的佳酿。 些等佳酿美人相伴,黄知县自觉比那京城里的皇帝老子过得还要逍遥快活,想他仅是个七品知县又如何,整个县城不都攥在他的手中,想怎么揉圆搓扁便怎么揉圆搓扁。 这时,一名衙差前来禀报。 “大人,果然如您所料,州府来的人刚进入咱在城东那赌坊,便被埋伏的人手给擒获。” “哈哈……好。”黄知县心头畅快,他说什么来着,强龙压不倒地头蛇。 想在他的明县翻天,还是省省吧。 明县城东赌坊,光线幽暗本是热闹不迭的赌坊,此时杀机涌动。 阿七与十二手持长刀护住身后的怀溪和铭笙,与之同行的几名官差同样被另一群赌坊杀手围困住。 而那名衙差的尸首躺倒在赌坊中央的地面,从他身体流淌出来的鲜血刺红了赌坊为首的男人。 “哼,两个瞧着还没断奶的小子,居然也能让大人忌惮,老子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 怀溪面容挂笑,看似风轻云淡地撩过一旁的坐椅,提起衫摆稳稳落坐,打开手中折扇缓缓扇动。 “呵,你们不会以为,今个还有扭转的机遇?” 为首男人眉头一动,从少年郎君的话语中听出不妙之意,怒气上头,一声大喝“好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子,给我杀了他们。” 赌坊杀手闻声顿起,手持砍刀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十二砍掉一名杀手的手臂,身后的铭笙眼疾手快接住连同手臂掉落的长刀,跃身向前。 稳坐在椅子上的怀溪手中折扇挥动有力,收之速,展之利,轻易便将朝自己进攻的杀手打倒在地,其余的杀手试图从另一侧朝他击杀。 怀溪反应敏锐,从椅子上跃起,仅凭手中折扇对质多名杀手,半点不见其脸上露出慌意。 那名为唯男人气急败坏,持起双刀狠厉地冲铭笙身后砍杀而至。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双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忽然,空中出现一只飞镖,正中其脖颈,鲜血滚滚淌落。 男人痛苦地捂住脖颈,双眼瞪大,张了张嘴,血便从其喉间呛出,下一刻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一群身影从赌坊四面攻入,良辰挥动手中长刀轻易砍杀多名杀手。 其身前的铭意欢脱地跃上桌子,手中长刀寒光微闪,从身后刺入铭笙面前的杀手腹部。 斑斑血渍溅散在铭笙的衣襟上,眼瞅着铭意,铭笙没好气地撇撇嘴。 “说好的午时未,你来得好是赶巧啊。” 铭意尴尬地咧了咧嘴“便是慢了半刻,不妨事。” 宋之秋双手背身出现在赌坊门内,望着眼前厮杀的场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掩住口鼻。 “所有人听着,此地已被包围,还不速速缴械投降。” 宋之秋话音一落,赌场杀手们为之一怔,有眼尖的已发现他们大哥惨死的尸首,再听见赌场被围,皆慢慢停下挥动武器。 眼见杀手们都停止打斗,宋之秋身旁的书圆侧过身,让后头跟进来的多名官差将这伙人一一擒获。 铭意正打得起兴,还有些意犹未尽,诶,便是来晚了,早些还能多打半刻钟。 怀溪收起折扇敲了敲二侄子的额头,“愣着干啥,大哥可是来了?” 铭意点头“嗯嗯,爹和魏大人已领人前往县衙。” 铭笙“好,咱这便过去。” 已被制服的赌坊杀手,由宋之秋带领官差清剿,怀溪与几位哥儿领着良辰等一众侍卫前往明县衙门。 一曲[蝴蝶杯]被台上的戏班子高亢激越的唱腔,表演得生动悲情,黄知县听得入迷,仿佛自己便是那曲声中的玉川。 只不过同是知县,他可没有戏中的江夏知县田玉川的悲悯之心,就是狠狠的羡慕一把田玉川的好姻缘。 这时,管家战战兢兢地从前院赶来,小跑间脚步踉踉跄跄,好几次险些被自己的左右脚绊倒,其脸色煞白,如蒙大祸。 “大人……大人,不好啦……大人。” 沉溺在戏曲中的黄知县不满地拧起眉,抄起桌几上的玉盏狠狠地朝后方砸去。 “放肆,大人我什么不好的,本官好得很。” 哐啷! 随着破碎的瓷器,茶水溅洒地面,一双脚步顿足在碎裂的瓷器前。 黄知县这才顺着视线抬起头来,便看见唯首站着一肤色麦黄的男人,其身旁跟着一名身穿武官袍的男人,身后亦是跟着大批官差。 黄知县心头咯噔,强装镇定地从椅子上起身,看向那名为首的男人,心有猜想。 他曾听闻知州李怀江肤色似炭,可眼前这男人黑是黑,却也没那般的夸张,便是如那田间的泥腿子一般无二的肤色。 李怀江嘴角微勾,目光冷冷地扫了眼上头的戏班子,再对上黄知县时,越发的冷凛。 “黄大人可真是好雅兴。” 黄知县动了动嘴唇,一时间不敢大意露怯,他仍对这名男人抱有怀疑的态度。 前几个月刚调任到福州的杨通判与四虎二人,手里拿着好几本册子来到李怀江身侧。 “大人,这几本账册便是从后院假山的暗格处找到的。” 黄知县顿感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上。 李怀江冷嗤地扫了他一眼,抬起手指微微一动“拿下。” “是!” 身后的官差应声前向,将跪倒在地的黄知县揪了起来,身旁的家奴及侍妾宛如惊弓之鸟,场面一时混乱不迭,台上的戏班子也吓得收起锣鼓,皆被魏宏带来的官兵全数扣押。 第273章 阿姐 黄知县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心腹卖了个彻底,除了从衙府内院后山处找到的几本账册,还有他早两日才安排转移的十多口箱子的银锭,也在城外一处庄子的地窖中找到。 最可恨的是,他仗着在明县只手遮天的权势,私下开设赌坊多次作局坑害百姓,还将城内两处看似普通的宅院,设成那专供富贾商贵淫靡的楚楼瓦舍,楼里的姑娘多是家中父兄被赌坊坑害无力偿还债务的女眷,其中有不少姑娘不过十二三岁。 如此泯灭人性惨无人道的作风,竟出自一县官员的手笔,便连那负责清剿瓦舍的官差,眼瞧着一个个本该是花骨朵儿一样年岁的丫头,气得咯滋咯滋咬牙。 李怀江粗略看过收缴的账册,明显发觉账目对不上,且不说这黄知县通过赌坊、楚楼揽财无数,还有那与商贾串连坑害良民谋利的营收,已是大有出入。 还未待黄知县受不住严刑拷打,雕妻已替李怀江寻到了藏匿赃物的地方,此次李怀江出行,李婉不放心,特意让雕妻护其左右。 只要是黄知县亲手接触过的东西,雕妻轻易就能寻着弥留的气味寻到其所藏之物。 在其名下另一处庄子的池塘里打捞起五大箱子的金锭珠宝,当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 魏宏算是见过世面的,气得将跪在池塘边的黄知县踹入塘中。 “真你他娘滴,五口黄金珠宝,你爷爷我活这么大岁数都未开过眼,你打个屁都是金子不成,气死老子了。” 所有人同仇敌忾地望着池塘里扑腾呼救的人,这得是坑害了多少平民百姓才谋到的巨款,想他一个区区知县,不过上任两年,竟干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之事。 便是问谁人不气的,银子、金子谁人不喜的,便是贪赃也没得两年之内捞到如此巨富。 李怀江花了三日时间便将县城内相干人等一并拔出,连带着隔壁几个县城与黄知县有关联串通谋利的商贾都被李怀江派人尽数截获。 提审当日,黄知县的罪状整整写满了三页状纸,负责落笔的宋之秋每写一笔,都气得手抖。 大致罪状证据确凿,李怀江当日便手写了密信与折子,命十一快马送回京中。 再让魏宏领部份兵将把黄知县,以及连罪的商贾押送回州府地牢关押,等待他们的是从京城派来揖拿的吏使。 至于缴获的赃银珠宝,暂时封存在衙府内院,并命剩下的部份兵将全日看守,同样等待京城户部的官员领命前来抄没。 李怀江与杨通判等人继续留在县衙,尽快核对连罪的每一个商贾近两年来与黄知县不法获利的银子流向。 光是收缴这些个商贾的不法谋利,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几乎堵满了县衙的库房。 若不是有这么一遭,李怀江几乎想不到福州城竟还有这般富庶之地,轻轻松松就给朝廷贡献了不菲的财富。 便是不知他此番所立的功绩,可否换来两年后调任个好地方,媳妇跟着他吃尽苦头,没得到头来,他尽把媳妇往犄角旮旯的山沟沟里带。 李怀江等人的到来,明县下头乡镇的时疫很快得到了控制,每日从州府及周边的几个县城送来的治疫草药,让明县百姓渡过了难关。 洪家村收容的病患得到了妥善的治理,身子每日逐渐康复,对于洪家村收容时疫病患之事,村民虽心有怨言,倒也不敢吭出半个字。 都听说他们当地的知县终于被处置下狱,这几年明县百姓因着黄知县的剥削与不作为,怨声载道。 洪婶子经过药丸的对症调理,每日不同时辰都会睁眼醒来一小会儿,却因精神不济,服了汤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 贺稹日日到附近几座险山打回猎物,取出鲜活的肝脏给她调养身子。 贺稹对洪婶子的在意,秋灵几人皆看在眼里,心头好奇更堪。 今日下晌,贺稹又猎回了两只野鸡,还有一只野兔子,秋灵眼见他从不假手于人,蹲在灶房门外亲自处理猎物。 “你身上的衣裳全湿了,怎的不换了再做事?” 今日早晨又下了场小雨,贺稹到山里捕猎,身上的粗布衣衫都被雨水打湿了。 秋灵腿上的伤已恢复,无需再使用夹板,就是行走时仍得小心谨慎。 贺稹眉头都没抬一下,动作利落地除去野鸡和野兔的皮毛,眼见女人蹲下身子,眉眼才略略一动,伸手从身后抄来一张板凳,便是让秋灵坐着的。 秋灵会心一笑,拉过板凳坐下“我看你日日都来看洪婶子,一呆便是一整日,难道你家中没有其他亲人?” 秋灵这话无疑是刺中贺稹的痛处,平静的眉眼瞬间染上一抹寒意,抿紧胡子下的薄唇,拎起处理干净的野鸡和野兔,头也不回的到井口边打水清洗。 秋灵望着他一时间冷漠到不行的背影,懊恼无比,她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 一个时辰后,贺稹端着炖好的汤膳进到洪婶子的房内,正好此时洪婶子醒来,贺稹忙放下汤碗,小心翼翼地搀着她起身,躺在折叠好的被子上。 洪婶子感觉今日身子好了许多,这几日她醒来发觉时常犯病的心口,不再有那锥心的疼意。 望着贺稹端来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膳,洪婶子伸手接过。 “我自己来。” 洪婶子接过汤碗喝了几口,顿感干涩的嗓子眼舒服了不少,再次撩眼看着面前的胡子少年,十几年来一直隐藏在心底里的话,该是时候说出来。 然,她刚张了张嘴,便被屋外的交谈声引去注意。 “良辰!” 柏舟眼看良辰独自一人从县城回来,上前问道“姑父可还在县衙忙的?” 良辰点头“今日从京城来的吏使已经接手县衙事务,大人命属下先行前来,晚些大人也会与少爷、公子们一同前来。” “大人说,县衙的事务还需交接两日,让五小姐与之冬尽快将治疫的方法传授当地的大夫,咱好赶着回州府的。” 柏舟点了点头“好。” 听着院外的交谈声,洪婶子握着汤碗的手指紧了几分,眉宇间颤动,眼眶盈上水雾。 张着的嘴良久才寻到声音,“快……快,扶我出去。” 贺稹眉头微蹙,赶紧抬手握住洪婶子伸来的手,另一只手接过汤碗轻轻放下。 “婶子,可是有事。” 面色苍白的洪婶子连连点头,握着贺稹的手紧了又紧,眼泪顺着脸上的疤痕滚落。 贺稹虽心有疑惑,仍搀扶着洪婶子下土炕。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洪婶子便看见站在大公子面前的男子。 眼看那熟悉的相貌与相符的年岁,没错了。 良辰与柏舟转述李怀江交待的事宜,忽然,他耳廓微动,眉目清冷,反应迅速地抬起手指夹住破风直击而来的暗镖。 抬眸,便见屋檐下一名身子虚弱,需得身旁人搀扶才站稳的妇人稍稍放下手臂。 柏舟因这突发的一幕怔住,回头看向屋门前站着的二人。 良辰脚步移动,本能地将柏舟护于自己的身后,只是夹住暗镖的手略略颤动,目光似有探究地紧睨那名妇人。 “你是何人,为何识得我良家秘笈。” 洪婶子咬着唇抑制住喉间的哭腔,双肩微微抖动,良久。 “臭小子,今日胡同口的菱粉糕可是卖完了?” 哐啷~ 良辰手指颤抖间松落那枚暗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名脸上布满狰狞疤痕的妇人,张了张嘴,艰难的溢出呼唤。 “啊……姐。” 第274章 洪婶子的真实身世 秋灵在房内听闻动静,刚拉开房门,便看到这让人震惊的画面。 阿姐? 良辰喊洪婶子阿姐? 处于震惊中的良辰,缓缓地挪动沉重的步子,往屋檐下走来。 “你……你真是阿姐?” 洪婶子吸了吸鼻子,本就虚弱的她再难支撑激动的心潮,眼皮子一沉,浑身瘫软。 “婶子。” 贺稹拦腰将其抱了起来,快步转身回到房内。 良辰当即跟进房中,看着被放躺在土炕上的妇人,伸出一只手朝洪婶子的脸上罩去。 身旁的贺稹眼锋微凛,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担心他伤害洪婶子。 然,他的内力根本不敌良辰。 只见良辰将手盖在洪婶子的眼睑下,仅露出一双紧闭的眉眼。 那熟悉的记忆瞬间在他脑海中炸裂,三十多岁的硬汉再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是他的阿姐,那个他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血脉至亲。 柏舟和秋灵也进到了房内,纷纷看向良辰。 “她……她可是染上了时疫?” 秋灵“婶子身上的疫症服了汤药好的差不多了,便是早前她中了与表哥相同的毒,当下其体内毒素已清,所以瞧着虚弱。” 贺稹听闻秋灵这番话,浓眉略动,不由地看了柏舟几眼。 良辰抬起束袖抹去眼角看不见的泪花,回头向他们几人作揖。 柏舟仍是有些懵圈,“良辰,洪婶子可真是你的——。” 良辰点头“她的确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当年我以为她已不在人世。” 言说至此,良辰喉间略略沙哑,低着头掩饰其不该表现出来的悲痛。 “我想留在房中亲自照看阿姐,不知——。” 柏舟“好,咱这便出去。” 难得与失散多年的至亲团聚,良辰此时此刻的心情,柏舟深有体会。 转身间,目光看向了杵在炕前的贺稹。 接收到眼神的贺稹眉眼微挑,方才他听说这名侍卫是洪婶子的兄弟,一时间有些走神罢了,他一个外人这种时候该是识趣的离开。 傍晚,思婳回到洪家小院,换上干净的衣裳,来到洪婶子的屋里再次给她施针。 当手中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洪婶子再次苏醒,睁开眼帘的那一刻,就看见守在炕边的良辰,眼眶再次湿润。 先前思婳已听柏舟说了一嘴,有关良辰与洪婶子的关系,她仍记得头一回见到洪婶子,便觉得她的眉眼熟悉,想来竟是如此。 当下她极是有眼力见,收拾了药箱便先行退出房屋,给他们姐弟让出独处的空间。 良辰上前握住洪婶子抬起的手,声音有些颤动,“阿姐。” 洪婶子咬着唇,咽下喉间的哽涩“好……,阿姐此生还能见着你,真好。” 这时,贺稹从灶房又端来一碗新鲜炖好的汤膳,良辰抬手接过“我来。” 洪婶子撑着身子靠着后头的软被,抬起袖子抹去眼泪,看向贺稹,道。 “小稹,你到外头等着,先别离开。” 洪婶子知道贺稹每晚都会在她喝完药后悄声回到贺家村,今日他不能走,有些事情该是弄清楚的时候。 目送贺稹转身离开的背影,房门再次掩上,良辰看向洪婶子。 “这位贺姓的少年,可是阿姐你的……” 洪婶子摇头,抬手接过他手里的汤碗,“不可胡说,小稹可是二公子。” 良辰听得一怔一怔的,想问[二公子]是何人,见阿姐搅动碗里的热气,不好急于一时。 洪婶子紧赶着将汤灌入腹中,恢复些精气神,抬手用袖子抹了把嘴角。 “阿姐问你,你是如何与大公子一道,可是二少爷寻到的大公子?” 良辰哑然,有些懵圈。 洪婶子又问道“我今年初方才打听到,当今圣上姓高,可是大少爷?” 良辰这才明白过其意,点头“是的,当今皇上便是师兄高寅。” 洪婶子激动地握紧良辰的手,“太好了。” 只不过让良辰费解的是,大盛皇朝已开国十三载,为何阿姐是去年才得知皇上的姓氏,大统一天下的天子,开国便会布公天下百姓,皇家姓氏何人不晓。 洪婶子噎着嗓音,将这十几年里自己的遭遇全数叙述于兄弟。 良辰从最开始的愤怒到震惊,咬牙砸摔手中的空碗。 “果真是闵斯等人惨害的王妃,既然阿姐你带着二公子逃离闵斯余党的追杀,为何这十几载隐姓埋名深居于此?” 洪婶子无奈摇头,“闵斯一党心思何其细密歹毒,其手下眼目众多,当年我悄然将二公子与贺家一名将死的病婴调换,让贺家代为抚养二公子,才让二公子堪堪躲过劫杀,可我是万不敢有所动作,你以为我为何十多年才侥幸得知皇上姓氏,听说夷州被收复,闵斯等人急于转移藏身之所,而埋伏在我身边的眼目才得以松懈。” 十八年前,还不是梁亲王妃的余氏生产当日,留守在驻地的兵将突遭敌军攻陷,将将产下双生男婴的余氏惨遭敌军肆杀,良敏也就是当下的洪婶子,拼死与王妃身边一名姓蔡的妈妈抱着两位刚降生的公子逃离驻地。 却一路被敌军追杀,在逃亡的路上良敏察觉出不对,她怀疑蔡妈妈是敌军的眼目,果然,她们每藏到一处地方,敌军轻易就能寻到她们。 在一日夜里,良敏先是给二公子灌了迷药使其昏睡,再将二公子藏于隐秘的草垛丛中,待她准备将蔡妈妈手中的大公子夺过来之时,追杀而来的敌军便将其擒获,为了从她口中逼问出二公子,良敏遭受非人的折磨,脸上的刀疤也便是由此而来。 许是以为她已经死去,待她再次睁眼已不见敌军与蔡妈妈还有大公子的身影,良敏拖着重伤的身子,寻到藏匿二公子的草垛,好在二公子尚在。 如此,她仍不敢掉以轻心,趁着夜色一路往南边逃离,或许是她的行迹被敌军闵斯等手下发现,当她躲到福州明县,已然是没了力气再逃。 为了已离世的二夫人,她势必要保住襁袍中的公子,在闵斯等耳目发现她藏身于明县之时,偷偷调换了贺家一名将死的病婴。 那名病婴原也是个孤儿,是贺奶奶在街上捡回来的弃婴,良敏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簪子当作酬谢,将公子交给贺奶奶代为抚养,而她为了时刻关注守护二公子,隐姓埋名出现在了洪家村。 听着阿姐的叙述,良辰恨得眼眶泛红,努力压制心头的怒火。 当良敏问起柏舟之事,良辰毫无隐瞒将李家的情况一一述说。 良敏听说小小姐和小少爷也都被寻了回来,激动的掩面痛哭,再有大公子也是因着小姐才回到了亲人的身旁,心头无不感憾万千。 在姐弟二人仍在叙述之时,院子外传来了马车停靠的脚步声。 “大人来了。” “姑父!” 听见外头的声响,良敏激动地握紧了良辰的手,“可是……可是李大人。” 良辰点头,“当年的事即然大白,您与二公子万不能再留于此地,当年师兄派我到李大人身边,便有所叮嘱,如事情实在无法陷瞒,就将实情与李大人和长公主坦露。” 良敏点了点头,“好。” 第275章 我家媳妇大有来头 李怀江与怀溪几个哥儿分别从马车里下来,眼看洪家小院不过几间房屋,想来晚些,他们还得返回县城暂住在之前的客栈。 守在屋檐下的贺稹眼看院子里外的阵仗,很是不适应地转身隐入不起眼的角落。 秋灵上前巧乖的福了一礼“叔叔。” 李怀江瞅了瞅小姑娘衫摆遮盖住的脚,嘴角漾起淡淡的微笑“伤可是养好了?” “让叔叔挂心了,秋灵脚伤已无大碍。” “好。” 这时,良敏的房门开启,李怀江闻声抬眼看去,就见良辰身边搀着位病弱的妇人,而他并没有因着妇人脸上骇人的刀疤有所异色。 良辰动了动嘴皮子,深吸了口气唤道“大人。” 李怀江望着他沉重的面色,知道他有急事与自己说,了然的点了点头。 “可有堂屋?” 良敏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连声笑道“有的,有的。” 柏舟见状,主动领着李怀江朝堂屋迈去,当他们进了堂屋那一刻,良辰看了看柏舟,道。 “柏舟公子——。” 有些事情,皇上与王爷暂时想先瞒着公子,便是为了他们考虑。 柏舟了然的点了点头,退出堂屋,帮他们将堂屋的房门掩好。 “四哥。” 思婳提着衣摆,小跑地从房中出来院子。 怀溪嘴角噙笑,抬起手中折扇敲了敲小妹的额头,“瞧瞧,不过几日不见,怎的比上回见着还瘦?” 说里话外,目光有意无意地睨着柏舟。 柏舟清了清嗓,上前“小叔,我正准备给婳儿做吃的,你可是要吃两口?” 铭意听说有宵夜,顿时来了精神头“我我我,我吃。” 铭笙没好气地睨了眼小老弟,又看向柏舟“表哥,我给你生火。” 他也饿了! “好!” 几位公子哥儿有说有笑地一同进了灶房,相处融洽的手足围氛,让在暗处杵着的贺稹心头莫明的很不是滋味。 虽心底羡慕,可强烈的自尊心使然,让他表现出不屑的一面。 思婳眼看他们进了灶房,便牵起秋灵的手,“听说你今个不适,快回屋让小姑姑给你把把脉。” “嗯嗯。” 转身回屋的同时,秋灵注意到角落处的贺稹,看到其脸上的淡然与落寞,想起今个她不经意触及其不悦的话。 随着心底的猜想,小小的同情了这胡子男人。 --------- 李怀江即便有那了得的承受力,一时间仍是有些消化不起突如其来的隐秘之事。 他听到了什么?媳妇在这里竟是那皇帝老子的妹子。 这般说来,许多事情就通了,当官的这些年,他时时想不通彻皇上怎的如何看中于他,光是一院子的暗卫眼线,就不是一个寻常官员的标配。 即便他是消化了,就是不知媳妇知道后,能否消化…… 被念及的某婉大大的打了个喷嚏,孙娘赶紧找来长掇披在其身上。 “夫人,夜里风大,当下这种时候,定是不能染了风寒。” 虽整个福州城的时疫已经受控,可夫人若染上了疫症,身子的根本又得受损。 李婉站在亭下眺望着天边的月色和云层,双手拢了拢肩上的厚掇,“无碍,不过是鼻子痒的,并不是风寒。” 孙娘仍是不放心的,“夫人,要不奴婢伺候您回屋里歇着的,这些日夫人您便没自怎么休息好的。” 李婉每日组织城内施药,又得顾着在别州低价采购回来的粮食,福州城这场暴雨肆虐,可谓将百姓们大半年的辛苦劳作化为泡影,庄稼地里的粮食全给泡没了,一旦入冬,福州城才是最难的。 “好,我们回吧。” 明日她还得庄子上,几日前五虎意外获得了几箱红薯,在一艘紧急造岸避险的外商船只上,五虎用两袋二合面换回来的。 李婉是没想到,她在这里的有生之年,还能遇到神奇出现的物种。 据她所知,红薯没有土豆生长条件讲究,即便是在雨季也不会影响它的快速猛长。 有了红薯的种子,在入冬前采收一批,多少缓解了当地百姓过冬的窘境。 -------- 洪家小院 阿七等多名暗卫围成一团窃窃私语,便是探讨良辰与这家娘子的关系。 期间几人不时抬头瞅向角落处的贺稹,十八大胆的猜测贺稹该不会是洪婶子与良辰的私生子,被阿七一记爆栗敲醒。 良辰作为他们影卫处的大boss,成日比他们谁都忙,哪有功夫在外头流落私生子;且不说洪婶子的相貌,就是年岁少说比良辰还要大上十来好几。 几人探讨得正起劲,堂屋的房门应声开启,吓得几人心头激灵,赶紧排排站好昂首挺胸。 良辰淡淡地睨了他们几眼,目光很快寻到了角落处的贺稹。 “贺稹公子。” 贺稹微微扭过头来,看了看他。 见其对自己面露的恭顺,有些许诧异,接收到他的目光示意,贺稹直起靠墙的身子,朝堂屋走去。 良辰又看向前面的几人,“你们谁去给打一盆清水过来。” “好嘞。” 很快,阿七端来一盆清水,感觉堂屋内的气氛不对,将水盆放到桌上,麻溜的脚底抹油。 贺稹先是看了看坐在下首一旁椅子上的婶子,又看了看上首端坐着的男子。 这位便是福州知州李大人,头一回见到如此官身的大人,贺稹面上依旧平静,毫无半分的惧意。 良敏道“小稹,把你脸上的胡子刮了。” 贺稹讶然一怔,意外地眨了下眼皮。 这胡子明明是婶子让他留的,还说有胡子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稳重,起初他觉得碍事,留得久了已然成了习惯。 良敏让二公子留胡子遮挡住大半张脸,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只因二公子长相酷似老主公,避免闵斯等人察觉,良敏强制让他蓄起了胡子。 良辰从袖子里落下一把短匕,放到水盆旁。 “公子,请。” 贺稹垂眸默了默,半晌才来到桌前,拿起短匕轻轻刮掉脸上茂密的胡子。 良久,待贺稹用湿布擦了脸,再次转过身来之时,李怀江不禁挑了挑眉头。 果然是双生子,相较于柏舟懦雅的气质,贺稹更像其亲舅舅顺子。 良敏双手搀着椅子扶手起身,上前将贺稹带到李怀江面前,“给你姑父跪下。” 贺稹闻言再次一怔,眼眸中充满了震惊。 对上良敏肯定的神色,贺稹犹豫地握紧了双拳,最后重重双膝跪地。 李怀江放下手里的茶盏,好整以暇地观察小伙子脸上的神色。 从小,贺稹以为自己就是个孤儿,在这世上没有亲人,甚至怀疑自己是被亲生爹娘弃养在街市的弃婴。 直到良敏这会子当着面说出这十几年来隐瞒他的身世,当然,良敏并没有说出其真实的身世,便是需得暂时瞒着两位公子,先以李府表公子的身份示人。 当贺稹得知,他并不是被爹娘丢弃的孩子,而他的娘亲被奸人暗害,才使其流落在外多年,眼眶再也止不住的微微泛红。 “姑父!” 这一刻,贺稹才接受事实,垂下眉眼掩去眼底的悲愤,唤出长辈的称谓。 李怀江嘴角微笑,“起来吧。” 贺稹点头,从地上起身。 李怀江向良辰目光示意,接收到目光的良辰微一颌首,上前拉开堂屋的房门。 正好看见柏舟从灶房里出来,“表公子,大人有请。” 跟在其身后的怀溪好奇地偏了偏头,抬步跟了上去。 第276章 二表哥 柏舟随良辰进了堂屋,怀溪悄眯眯地紧随其后。 只当没了胡子遮脸的贺稹堪堪转过身,二人不禁为之一怔。 怀溪展开扇子遮住惊讶表情,目光来回在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脸游移。 柏舟大为震惊,仿佛跟照了面镜子似的。 “这……你……” 柏舟目光愕然地看向李怀江,脑子有点懵圈是怎么回事。 良敏来到柏舟面前跪下,“奴婢良敏,见过大公子。” 柏舟诧然伸手扶起良敏,“婶子您快起来。” 良敏摇了摇头,“大公子,奴婢当不起您这声称呼,当年奴婢无能,只护得住二公子,还请大公子原谅了奴婢。” 柏舟再次震惊地与贺稹相视一眼,他们——他们竟然是兄弟。 李怀江淡声道“起来吧。” 良辰上前扶起了地上的阿姐。 李怀江看向柏舟与贺稹兄弟二人,道“当年,你们生母诞下你们兄弟二人不久便遭歹人残害,良娘子是你们娘身边的女侍,为躲过仇家追杀,她与另一位侍女拼死带走你俩,虽然相隔十余载,如今你们兄弟相认便是好的。” “我作为你们的姑父,便希望你们日后手足相护,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你们离世的娘亲。” 柏舟恍恍惚惚的回过神,声音都有些僵硬“是,姑父。” 贺稹仍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目光游离地看向柏舟。 从第一次见到他时,贺稹便惊觉世上竟有人与自己如此相像,没曾想,他们竟是失散多年的手足。 良敏抹着眼泪,轻声道“二公子,快应下。” 贺稹才似找回些许理智,向李怀江拱了拱手“是。” 铭笙从灶房出来,眼见小叔和表哥都在堂屋,嘴里嘟囔着,抬步往堂屋走来。 灶房里扒着面条的铭意虽听不清大哥在说什么,机灵的他直觉有瓜吃,赶紧捧着碗跟着出来。 当兄弟二人眼瞅着跟表哥一模一样的贺稹,震惊之色不讶于先前的怀溪。 铭意被嘴里的一口面反呛,面条从鼻孔里钻了出来。 “表……表哥,怎的他与你这般的像?” 怀溪摇了摇扇子,“他是你们的二表哥,兄弟俩定然相像。” “二表哥?!” 铭笙恍恍惚惚地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上首的父亲。 李怀江眼皮微眨,点头道“还不叫人!” 铭意赶紧抹了抹油光噌亮的嘴角,“二表哥。” 铭笙也跟着喊人“二表哥。” 李怀江眼瞅着家里几个小的,心想日后小子的两位表哥许是他们最大的助力,有个梁亲王的爹撑着,柏舟与贺稹即便不走科举之路,还怕谋不到个好职务。 -------- 次日清晨,秋灵从屋里出来,就见贺稹背着身在水井边打水。 “你今日怎的这么早?” 因着昨日染了风寒,秋灵服下小姑姑熬的汤药便早早睡去,所以并不知晓后续发生的事。 当贺稹转过脸来,秋灵倏地睁大了双眼,“表……表哥?” 面对秋灵的称呼,贺稹眉头竟有那么几分舒展。 “灵儿!” 这时,秋灵听闻柏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贺稹。 “这……这……,贺稹和表哥你怎的……” 小姑娘一时间恍不过神来,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 柏舟微笑上前,“贺稹便也是你的表哥,我的弟弟。” “啥?” 铭意手里拎来两只还没凉透的野鸡,是今早天未亮他与二表哥到山上打回来的猎物。 不得不说,二表哥的身手实在了得,日后他定要与二表哥好生习武。 “秋灵姐你还不知道吧,咱家多了个二表哥。” 秋灵再次一怔“二表哥。” 不行,消息太过劲爆,她需得缓缓。 再次看向贺稹,忽然间明白之前她为何总觉得贺稹的眉眼熟悉,所以,柏舟表哥与贺稹是双生子?! 可,明明表哥当年是被叔叔婶婶在淄州城带回的老李家,怎的贺稹会流落在千里之外的福州。 秋灵只觉得一脑门子的问号,在脑壳里哐啷哐啷直响。 今日一早,一只信鸽刚从一处紧闭门房的院子飞出,就被一根箭矢穿透身体,掉落在地上。 怀溪收起手中弓箭,阿七几步过去将信鸽捡起,从其腿上绑着的竹筒里抽出信签。 “少爷。” 怀溪展开信签,略略扫了眼上头的两排字,嘴角戏谑微勾。 “破门,要活的。” “是!” 身后跟着的官差应声踹开那紧闭的院门,正在院里浆洗衣裳的妇人吓得失声尖叫,咿呀学语的孩童亦是被吓得坐倒在地嘤嘤哭泣。 一名老头从屋里探出身子,怒喝道“嗷你他娘——。” 话音未落,便被一把冰冷的刀刃架住脖子,吓得老头呼吸一滞,险些没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铭笙领着十二等人抄没了另一家庄户,从里头押出多名正值壮年的男子,先前在这院里经过一番打斗,鼻青脸肿的几名壮年男子,眼神中满是忿恨之意。 书荣从屋里端了把椅子出来,铭笙好不松快地提起衫摆坐下,手中长刀利落地绾了个刀花,吓得那几名男子猛打哆嗦,当即收回视线。 铭笙目露不屑地莞起嘴有,“好好翻,尤其是炕洞。” “是。” 另一边,宋之秋得了消息,一早从县城赶来,此刻领着四虎抄没了另一家庄户。 同样从院里押出多名十来岁的小子,眼瞧着个个都是有些底子的,应是长年接受训练。 痦子村长今早醒来便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大事不好,赶紧张罗着家人收拾行囊,趁人不备先离开洪家村躲一阵子,至少在村子里的那些官差撤离,他们才可回来此地。 当他带领着家人拉开院子大门,一把锋利的刀刃突然出现架在其脖子之上,顿时吓得额间冷汗直冒。 “想跑?” 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良辰恨不能一刀剁了这狗砸碎。 李怀江瞅了瞅院门里一行人身上背着的大小包行囊,嘴角微勾“若是昨日,还真让你跑了。” 痦子村长吓得双脚无力,直接跪倒在地上,直呼求饶。 “全部拿下。” “是。” 短短一个上晌,大批官差抄没了洪家村十来家庄户,从里头押出近百名七八岁至十二三岁不等的孩童,几十名壮值青年。 有些老村民简直不敢相信,在村子里活了大半辈子,竟然不知他们村子何时来了这么多孩子,还有那一个个生面孔的壮年。 李怀江从送出信鸽的人家口中审问出信件传达之地,刻不容缓地手写密信,务必赶在闵斯等余党察觉之前,剿了他的第二处老巢。 一只扑腾着黑乎乎大翅膀的黑雕出现在了洪家小院,直把院里站着的贺稹看得直怔眼。 就见姑父将塞在竹筒里的书信牢牢地绑在黑雕的腿上,抬手拍了拍默雕的翅膀。 “务必要快。” 黑雕好似听懂一样,[哇哇]两声嘶鸣,再次展翅冲上云霄,一晃眼的功夫便没入了高空。 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拍,贺稹才恍过神来。 柏舟“这是姑姑养的雕,有两只,另一只在咱父亲身边。” 贺稹诧然,不禁好奇姑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养了这般了得的大雕。 同时也好奇他们的父亲,听说他们哥俩长相似足了远在山海关军营中的父亲。 第277章 回城 雕行千里,当夜盛京城内皇宫高空流传声声冷洌的雕唳,静谧的夜色下,雕唳惊空遏云,好不凄厉。 睡梦中的高帝倏地睁开眼,缓了缓神,撑起身子掀开薄被,外殿听闻动静的江德赶紧恭身进入寝殿。 “皇上,可是被那雕声扰着了?” 高帝轻应了声,甩了甩脑袋让自己醒神,“无妨。” 便是好奇,雕长年活跃在西北大漠,或是那高压雾罩之地,怎会出现在盛京城内。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刚进入寅时,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皇上您要不再歇会的。” 高帝套上榻边的靴子,“不必,朕到外头瞅两眼。” “是,皇上。” 江德眼见皇上套上靴子便起身往外走,赶紧取下架子上的披风追出去。 “皇上,夜里寒气重。” 走到殿外廊下,眼见几名配刀侍卫手持弓箭准备射向黑空下的雕。 他伸手拢了拢江德披上来的披风,眼眸微凛,只见那黑雕盘旋不定,侍卫们一直无法瞄准。 高帝倒是来了兴致,把玩手上的玉扳指,悠悠抽了口气。 “把弓收起来。” 侍卫们闻言,当即收起了弓矢,“是。” 高帝察觉那只雕几欲朝他扑来,他倒是要瞅瞅这雕想干什么。 果然,当侍卫们收起了弓箭,黑雕以极迅猛的攻势直扑高帝。 侍卫们心头大惊,立刻拔出腰间配刀,将高帝护于身后。 然,雕妻双翅扑腾间,轻易就躲过几名侍卫手中的长刀,紧接着稳稳落在高帝肩头。 江德神色大骇,双腿发虚“皇~皇上~” 高帝眼瞅着肩头上的黑雕,抬手制止侍卫们拔刀相向“别伤它。” 同时也注意到其脚脖子上缠着的竹筒,抬手摘下。 江德早被吓没了魂,好在这只雕不似要伤害皇上,才稍稍缓了口气。 很快,高帝联想到远在福州城的妹子,其手中不正圈养了只黑雕,当即了然。 高帝刚抬手取下竹筒,雕妻当即刻不容缓地展翅而起,以孤绝肃杀的气势没入黑夜,凄厉的雕唳渐行渐远。 见证如此魔幻场面的侍卫们愕然相向,都不禁咽了咽唾沫,再眨巴眨巴眼睛,确认方才所见并非是梦。 黑雕出没已是奇遇,黑雕送信简直是闻所未闻。 高帝眉眼得意地看了看众侍卫,仿佛在炫耀[朕是天子],别说是黑雕了,便是神龙给朕送信也不无可能。 被皇上嫌弃磕碜的众侍卫,纷纷垂下头,回到岗位上站好。 高帝转身步入内殿,从竹筒里抽出信纸,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与落款,不由地让他嘴角微扬。 果然是他那了不得的便宜妹夫,当高帝仔细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心头为之一颤。 李怀江在信中简单阐述柏舟在福州明县寻回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无不表明了李怀江已知晓他们与高帝的关系,同时也是借高帝之口转述于梁亲王。 再者将在明县俘虏的闵斯余党眼线报之,紧急向高帝禀报获悉闵斯余党二处的藏身之所。 “好!” 高帝爽朗一笑,李怀江啊,李怀江,你果真是朕的福星。 身后的江德差点没被高帝这声[好]吓得一个趔趄,“皇上~” 高帝转身,脸上的笑容久居不下“江德,你即刻到誉亲王府,传朕口喻急诏王叔入宫。” “喏。” 江德缩了缩脖子,也不知皇上看到了啥,大半夜的您不睡也要拉上誉亲王爷。 可怜的王爷啊,两个时辰前才被皇上您灌醉了回府。 因着福州城抄没了不少的财宝,小小地填充户部的紧需,解了今年朝廷许多用银子的流项。 高帝心头一个痛快,便拉着王叔在宫中好一番畅饮至深夜。 -------- 两日后,按计划李怀江一行人返回福州城,天未亮,三辆马车及一众骑行在马背上的少年郎君便离开了洪家村。 原本热闹的洪家小村门外落下了一把大锁,院内静谧的好似从未有过烟火气息。 秋灵想着小姑姑连日都没能歇好,不好与她挤在一辆马车里的,领着孟春与良敏同乘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良敏身子仍是显得孱弱,秋灵在马车里铺了软垫,好让她躺着舒服些。 “姑娘,万万不可。” 良敏自知身份,即便了然秋灵不过是小姐的养女,对她而言仍是主子。 自古以来,哪有主子伺候做奴婢的理儿。 秋灵微笑道“婶子您别与我生份,您便好生躺着的。” 马车一路疾行摇摇晃晃,秋灵就怕良敏在路途再有个不适,良敏拗不过她,依着吩咐好生靠着软枕躺在垫上。 哥儿几个考虑到李怀江,及身虚体弱的良敏,这一路返程倒是放缓了步子,本该一日夜的路程,走了两日才进入到了福州城。 贺稹十八年里从未离开过明县,却从未对外头有过多的向往,当下看着热闹锦簇的州城街道,便是有些不适应的。 福州城因着时疫得到良好的控制,街道上已恢复如往日般热闹,城内仍有不少难民未离去,排着队在各布施棚底下领汤药、稀粥。 随行的家奴提前奔回府内相告,孟管家当即打开府门,迎接主公及各位小主子回府。 李婉领着明昭在二进正厅等着,终于看到自己那块炭回来,脸上微微扬起了笑模样。 “夫人。” 都说小别胜新婚,每回李怀江外出回府就深有体会,大步上前将媳妇搂进怀里。 李婉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身后还跟着孩子们,怎的还没个正形,倒不怕闹了笑话。 “好啦!可是累了?” 李怀江松开怀里的女人,摇头“还好。” 伺候在旁的孙娘抿着嘴角边的笑,默默地垂下眼眉。 明昭忽略爱撒狗粮的亲爹,上前去寻她牵挂的小姑姑和姐姐。 “大嫂嫂。” “姑姑。” “娘~” 孩子们逐个上前问礼。 当李婉看见慢慢从人群后走来的少年郎,眼眶微微发红。 前日她就收到了李怀江送回来的信件,得知柏舟还有一同胞兄弟流落在外,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家当年如何遭的难,子孙们个个受尽挫磨流落在外,这一点倒让李婉心有感触。 贺稹在柏舟的示意下,看了看面前这位端庄优雅气质的妇人,很不习惯的喊出那句“姑~姑。” “诶,别跪着。” 李婉扶着他的手,将跪到一半的少年郎拉了起来,虽是双生子,可在李婉看来,兄弟俩的长相还是有些差异。 贺稹倒是更像顺子,听说这小子长年在山头打猎,练得一身好把式,也难怪更似足了顺子。 “回来便好,日后在自己家,有咱长辈在,从前的事便不再去想。” 李婉的话如石子击入了贺稹静谧的心潮,原本平静的面容,略略有些触动。 “侄儿,谢姑姑。” 随行在后的良敏,脸上挂着面巾,便是担心自己的相貌吓着了小姐。 只见其眼眶含泪,脚步微颤,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李婉的面容。 果真是小姐,这长相似足了太老夫人。 “小姐~” 良敏说罢,便跪倒在李婉的跟前。 听闻其对自己的称呼,李婉不禁有些愕然,不明所以地看向李怀江。 第278章 记忆碎片 李怀江派人提前送回府上的信件并未提及媳妇的身世,如此秘要之事需得由他私下告之。 夫妻俩回到春风院正房,李婉听了李怀江徐徐道来之事,整个人惊诧得不回过神来。 陈封在身体里的记忆碎片,再次涌上脑海。 [婉儿……] 那原本看不清面容的红衣女将,面容逐渐清晰,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女子,妍姿绝质、风华绝代。 [大嫂嫂~] 画面中,她开心地展开双手朝对方扑去,奔跑间脖子上的金项圈上下颤动。 忽然,画面一转。 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语气温和地与她一同背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我家小丫头的小脑袋瓜儿就是聪明。] [婉儿日后大了,给祖母背更多的诗。] [好好好~] 再忽然,温馨的画面如玻璃屏幕般破碎,随之而来的是兵戎肆虐的血腥场面,那个慈爱的老太太被残忍杀害,鲜血如地狱的烈火抨击她的心脏。 [二叔,救我……二叔……] [呜呜……二叔,申哥儿怕……] 她与同样幼小的胞弟被人夹在强有力的手臂上带走,他们拼命的哭喊求助,向那名跪在地上的男人呼喊。 再后来,她的世界变得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好像是被关进了箱子里,一个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箱子,无尽的恐惧摧残着他们弱小的心灵。 [姐姐,我怕……] [别怕,快跑……] 她找寻一切机会,带着胞弟竭尽全力的往前奔跑,一直跑一直跑,身上的伤痛让她渐渐没了力气,重重地跌倒在粗硬的草地上,眼看已经往前跑去的胞弟回头,她咬牙喝道。 [跑啊,快跑……] 小小的男孩在她凄厉的怒喝下,强忍着悲伤抹着泪往前奔跑,望着胞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她再也支撑不住地眼前一黑。 脑海中破碎的记忆虽不属于她,李婉仍感受来自心口的难奈,直到有人拿来帕子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可是想起来了?” 红着眼望着身前的男人,李婉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身上。 “我感受到她很难过。” 李怀江轻揉地抚着她的背,声音低沉且温柔“都过去了。” 回想他俩穿过来的这些年里经历的种种,无不让人感憾万分。 李怀江“至少咱俩替他们改变了许多,孩子也都平安成长。” 李婉本就不是个眼皮子浅的,缓了会儿心情就平复些许,松开男人,仰头望着他。 “说到底,咱俩没少占人家的便宜。” 从最开始肆无忌惮地花着原身夫妻俩抠抠搜搜攒下来的银子钱,到现在她还占了个如此尊贵的身份。 李怀江嘴角微勾,不置可否地道“诶,许是老天给咱俩的补偿。” 李婉有被他这话给逗笑,拭了拭眼角的残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个正形。” “我这不是逗我家媳妇开心嘛,天大地大在我心里媳妇最大。” 李婉嘴角微弯,不可否认有被哄到,“有些事情,需得问孙娘的,可要喊她们进来。” 李怀江点头,在她身旁坐下,“好。” 守在房门外的孙娘,眼眶早已蓄满了泪水,当她认出良敏的那一刻,内心激昂不迭。 想当年,敏姐姐是王妃的近侍女使,自己身上的功夫便是受了敏姐姐曾经的提点,过去了这么多年,孙娘还以为敏姐姐她已是——。 谁曾想,这十多年里敏姐姐忍辱负重,与二公子艰难地活在被受监视的日子里,如此这般还险些搭上了性命。 良敏跟着孙娘进了正房,再次双膝跪于李婉跟前,“小姐。” 李婉“别跪着了,听说你身子还未好全,需得仔细将养的。” 良敏心头激动,眼泪浸湿了脸上的面巾,“奴婢谢小姐体恤,此生能再见到主子,是奴婢的三生之幸。” 李婉看着她脸上挂着的面巾,听说她的脸遍布许多疤痕,伤疤时日长久,在当代可没那整容的法子,倒是可以试试思婳研制的面皮遮挡一二。 接下来,孙娘也老实交待自己是奉皇命来到李婉的身边,虽听说孙娘从前是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女使,可在李婉的记忆中已没有印象。 孙娘取下发髻上的一根桃木簪子,从中折断抽出藏在里头的信签,是当年他们离京前皇后派人送到她手上。 便是交待了孙娘,若李婉已知晓多年前的往事,就将信签交予她手中。 李婉展开信签细细看了上头绢绣小巧的字迹,短短几排字句,倾诉皇后对她这个妹子的挂牵,以及承诺日后恢复她的身份。 对李婉而言,是否恢复皇朝公主身份并不重要,反倒因着这一层关系,隐藏在暗处的凶险不得不让他们夫妻俩日后多加抵防。 前朝余党何其狡猾猖厥,更别提顶替她与顺子身份那两个人的谋后主使,渐渐的她似乎明白,为何李怀江这几年一直被外放不得回京。 这般也好,间接将他们一家从那风云涌动的盛京中剥离开,她可不喜凑那份皇权的热闹。 考虑到良敏的身体,李婉安排她暂时住进思婳的听雪院,方便小姑娘平日里给她将身子调理好的。 --------- 贺稹住进了兄长柏舟的羽茗院,孟管家头一日就整理好了屋子,里阁外间宽敞通亮,书案书柜上摆放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书籍。 这时,柏舟手里拿了两本诗集来到他房中,眼见小伙子怔怔地站在书案前失神。 “姑姑许是听灵儿在信中提及,特意让人给你备的,咱府上设有府学,过几日先生身子好些了,咱便一同上学。” 贺稹点头轻应了声,或许是常年孤僻的性格使然,当下面对同胞兄长仍是觉得有点陌生。 心思细腻的柏舟自然看出了贺稹的拘谨,嘴角微笑道。 “那我便不扰着你,晚些咱哥俩一块在院里用饭。” “好。” 目送兄长离去的背影,贺稹垂眸默默地看着那两本诗集,刚动手翻了一页,敞开的房门再次袭入一抹阴影。 “姑~姑。” 李婉温婉一笑,迈步进了房中。 贺稹赶紧从书案里绕出来,却又不好意思与李婉靠得太近。 李婉回头示意身后的孙娘,就看见孙娘领着仲夏、槐夏,及几名奴仆端进来好些物饰。 除了哥儿房中摆放的文雅饰物,还有从成衣铺里挑回来的几套衣裳鞋袜。 “可是不习惯?” 看出来小伙子的拘束,李婉淡笑上前牵过小伙子粗糙的手。 贺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又不好真将手抽回来的,“还……还好。” 确实是不习惯,想他一个粗人,长这么大何时见过如此多的好物。 “姑姑知道你心里一时间总会不习惯,以往的事便不再去想了,回家了万事有我与你姑父撑着。” 李婉的这番话再次击中贺稹平寂的心潮,眼眶有些发热,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方才我已问过良娘子,说是这些年里,她私下教会你防身的功底,习文断字也是不错的,我与你姑父向来开明,若是你不喜那恩科,咱便不考。” 贺稹“姑姑,侄儿已有打算参加县试。” 李婉欣慰一笑“好,你即已有打算,姑姑替你高兴,若是课业上遇着了问题,你姑父时常也会抽时间过来考校的,你便请教于你姑父。” 贺稹再次点头,“侄儿谢姑姑与姑父。” 李婉拍了拍他的手背,回头看了眼在门口候着的二人,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小童及黑衣侍卫。 “日后有事便吩咐下头的人去办,别累着自己。” 那名小童极有眼色,上前向贺稹行叩拜礼“奴才见过主子。” 贺稹愣愣地看着身前的小童,还没恍过神来,侍卫向他作了一揖。 “属下十六,见过主子。” 十六原是李婉身边的暗卫之一,“稹哥儿,姑姑知道你身上底子不错,日后十六便跟着你,姑姑与你姑父才放心的。” 贺稹虽不喜身边跟着人,倒也知长辈赐,不可辞的道理,“好。” 第279章 饥荒 怀溪与几个哥儿为了给贺稹回府接风洗尘,特意请示了李婉,他们想在羽茗院设了几桌席面。 拥有超时代思想的李婉自然不好扰了小子们的兴致,明昭得知小叔与兄长们在院里设宴,有热闹不凑,可不是她李明昭的性子。 当然,她也大方的拿出五两银子加料,同时也备了给二表哥的见面礼,前几日她刚给亲爹做的护膝,先送给二表哥贺稹。 怀溪几个哥儿也都精心准备了礼,无非是读书子必备的文房四宝、诗集字画等;宋之冬送的则是自己其新制的驱蚊香炉,最小的铭然表示想送,可他没啥好物送的,于是小嘴皮子甜得一口一个二表哥,喊得贺稹耳根子泛红。 贺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身边也有许多相扶相助的手足,小叔、兄长及表兄弟们待他以真诚,无不触动他内心深处的。 秋生听闻二表哥在明县救过他姐姐,席间敬了贺稹好几杯佳酿。 春风院,正房。 李怀江用筷子仔细剔掉鱼肉里的刺,再送到媳妇的碗里。 “我瞧着夫人最近可是又瘦了。” 李婉吃了口鱼,摇头“并没有,只不过这两日雨停后,穿的衣裳薄了些。” “倒是你,别只顾着我了。”李婉说着,往他碗里夹了块他爱吃的酱板鸭。 “对了,今日你回来,我瞧着你这肤色似乎又淡了些许。” 李怀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许是日日看着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肤色变化。 “也许与当地气候有关。” 李婉不置可否“当下疫情受了控制,接下来你可是要为入冬做准备。” 李怀江点头“州府能调动的银晌都备了粮食,听说夫人又发现了新粮食。” “就是那红薯,我已让五虎和元挺他们在庄子培植芽苗,仅是靠这红薯也是不够的,铺子粮仓暂时是锁着的,倒是听说城内几家粮铺已开始大批存粮,看来是意识到入冬后当地百姓的窘境,这下光靠衙门和庆丰行粮仓的存粮,怕是抵挡不住多久。” 李怀江想了想,道“无妨,便是夫人所说的那般,不光是衙门与庆丰行的粮仓无法支撑整个福州城百姓的存活,即便是加上那几家的粮铺也是不足解了这燃眉之急,届时倒不如躬身入局,放线钓鱼。” 李婉很快明白李怀江话中之意,“可你这鱼饵上哪找?” 不是说州府银晌告急。 李怀江嘴角淡笑,“新任韩亲王虽已坐稳了这世袭之爵,从前皇上忌惮老韩亲王被董氏怂恿混淆王家血脉,才会护其一二,若韩亲王久据其位而碌碌无为,少不得成了皇家废棋。” 李婉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不得不佩服地给他竖起一根拇指。 好嘛,如此具有诱惑的表现机会,韩亲王即便知道自己只是被李怀江当成鱼饵,也会甘愿相助。 这盘棋下好了,福州百姓能安心渡过今年的灾荒,果然是李怀江,够狠。 --------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因几个月前的洪涝,福州城下边地百姓无不活在饥荒肆虐的火热之中,城内的粮铺打起了前所未有的商战模式。 由李怀江主持的福州官府进行应急赈灾,方法是用大锅烧粥,分发给受灾流民,除此,凡是家有秀才读书子的可分到二十斤的谷粮。 如此,官府囤放的谷粮很快见了底,各家粮铺便是瞅准这点,大幅度的调涨粮食价格,有家底子的商贵自然不受饥荒困扰,朝廷赈灾粮一日未至,官府就不得不从各粮铺高价采买谷粮。 那些粮铺的东家眼见官府当真日日高价采买,银子钱收到手软,眼看当下不过十一月,直到来年四月,福州城急需要大量粮食安抚流民百姓。 很快,这些个东家便低价从别的州府进粮食,运到福州城高价出售,一来一回的倒腾,营收足足翻涨了几倍不止。 这日,李婉在春风院核对粮铺新送来的账目,五虎从外头匆匆赶回府上。 “夫人。” 李婉撩眼看了看风尘仆仆的五虎,“可是有什么急事?” 五虎“刚才码头又来了三艘载满粮食的货船,我瞧着每艘船上至少载有两百担的谷粮。” 这些日里官府高价从其他粮铺采买的粮食,除了每日分发到下头的乡镇,及赈济流窜到城内的流民,仍存余下大部份在粮仓里。 李婉默了默,道“无妨,还是少了些的,咱铺子里的价格依旧随着其他粮铺每日的调涨更新。” “是。” 目送五虎离去的背影,李婉合上账册,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默默思索后续的行动。 当下庆丰行每日售出的谷粮及大米,皆是安排人员乔装后从其他粮铺里采买回来的,庆丰行原有的仓储一直锁着,里头存放了几个月前从益商行调来的两百担谷粮。 思及此事,前段时日李婉收到邹三爷的书信,便是听说了福州城当下的粮食暴涨,欲想从中分一杯羹,倒是被李婉回信隐晦地劝退他的想法。 这时,孙娘从门房进来,恭声道。 “夫人,殷夫人来了。” 李婉回过神,“好,可是又把两个小的抱了出来。” “可不是,殷夫人时常说,让魏小公子与魏小姑娘常与夫人您亲近。” “好。” 李婉真是拿殷氏没法子,当下街上流民肆虐,也不怕孩子被冲撞了。 两个孩子百日宴并未大设,只是简单的在府内设了几桌席面,宴请了李婉与韩王妃严氏,及城内几位大人家的亲眷。 上回魏宏缠上李怀江出法子,李怀江实在是被他闹得脑袋嗡嗡的,便提议让魏宏把家中祖母接到福州养老尽孝。 魏老夫人谭氏出身名门,其品性敦厚公正,倒是个难得的好长辈,二老对魏宏这个长孙也是爱护有加。 有魏老夫人在福州府内坐镇,还怕魏宏上头的爹娘拿他们大房做文章不成。 果然,当魏宏瞒着老娘卫氏将祖母接到了福州城,可把卫氏这个老娘气得不轻,当着老婆母的面,卫氏自然不敢再拿大房孙子的亲事说事,更不再提及将两个小的接到金陵亲自抚养。 没几日,卫氏气吼吼地领着下头两个媳妇打道回金陵城,卫氏走后,殷氏吃嘛嘛香,可算是把坐月子里的气给压下去了。 魏老夫人来了福州城后倒也习惯,尤其是看到两个小曾孙,老人家成日喜笑颜开,听说顿顿都能吃下整碗的米饭,比在盛京的时候更有胃口。 第280章 殷氏看好两个小的 李府,后院花厅。 李婉逗弄着两位奶母怀里抱着的小婴孩,团哥儿长得白胖,宜姐儿稍显瘦弱了些,倒也是个爱笑的小丫头,清亮的眼眸泛着光似的,一双小手扑腾扑腾的咯吱直笑。 殷氏见两个孩子喜欢李婉,心里高兴,“我瞧着这两小只就是喜欢见着妹妹,瞅瞅,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李婉接过奶母手里的帕子,替两个小的拭去嘴角的口水,笑道“这么小的孩子,哪知道喜不喜欢,便是瞅着有人逗他们玩儿,才开心的。” 殷氏倒不这么认为,她的这一胎能母子仨平安迈过鬼门关,多得李家当日出手相助,在殷氏心里,这两个小的就必须跟李婉亲近。 李婉回到桌前,给殷氏斟了碗奶茶,“老夫人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前两日魏老夫人感染了风寒,可把魏宏两口子吓得不轻,老人家已有六十多岁高龄,寻常一点儿头疼脑热都是要命的存在。 倒好在他们两家亲近,有罗先生出手医治,再配以调养的方子,魏老夫人不过两日风寒便已是全癒。 “好了好了,我便是趁着祖母歇下,才带着两个小的到你这串门子,祖母还与我说,服用了你家先生给开的调理方子,从前的头疼症也不怎么犯了,让我和当家的定要好生谢过你们。” “不当谢,老人家身子最是紧要。” “谁说不是呢,祖母昨个还派人往盛京给祖父去信,信中多是要让祖父羡慕的事,奈何我家那两个大的需得留在盛京,不然祖父估计都想跟着过来。” 自从魏阁老得知两个大的曾孙被他们那不顶用的祖父草草订下亲事,平日里对两个大曾孙子更是严加管教,便是希望日后他们自己好生考了功名,无需依附家族的庇佑也可出一番头地。 所以,当魏阁老夫妇俩得知那不顶用的儿子又把手伸到大房孙子房里,魏老夫人才会应允了长孙的邀请来到了福州城看着。 平日里二老都念着能多活几年的,好撑到大房孙子顶门立户,不然依着儿子肆意妄为的作风,他们魏家迟早要败落在不孝子的手里。 --------- 王府的马车摇摇晃晃地从街道上行驶而过,马车里,幼茵打开手中的折扇,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侍女小芸眼瞅着郡主对这把新得的扇子如此上心,道“郡主,这扇子是否贵了些的,方才奴婢可再把价格往下压的。” 幼茵收起扇子,放到锦盒中,“唉哟,不贵不贵,我瞧着这扇子就值那个价钱,听说这扇子上头提字的是前朝大家白先生,光是这字就不止这个价钱啦。” 小芸真的不想腹诽郡主的天真,一个巴掌大的小铺子哪有可能卖出名贵的珍迹,不过是哄郡主这般纯善的客官罢了。 幼茵将锦盒上的绸带系紧,递到小芸手上“你先把它收好了,下个月本郡主再取了送人。” “啊?”小芸这下不得不提醒郡主,“郡主,若是用这扇子送礼,会不会太——。” “太好了是不,我也觉得,我挑的礼保准没错。” 幼茵完全没给侍女言说下去的机会,自顾自觉得很完美。 眼瞧着郡主如此高兴沉浸其中,小芸不好说出不中听的扫兴,悻悻然的闭了嘴。 幼茵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了瞧,发现今日街上又来了好些流民,整个福州城都快成了收容所,眉头略微蹙紧。 “郡主可是瞧着什么,惹您不开心了?” “并没有什么惹到本郡主,就是看见街道上这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生在皇家,虽无法感同身受,倒也体会他们的不易,爹爹常说,黎民百姓日子过好,家国才会壮大,可我这十几年在福州城,就没见过这里的百姓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前有流寇作乱,后有天灾人祸。” 小芸闻言道“郡主,您是我朝唯一最最尊贵的郡主,仍心怀黎民百姓,依奴婢看,若郡主您亲自替福州城百姓抄写拂经,送到乐禅寺供奉,定是能让佛祖感念,为福州城百姓谋得福荫。” “对哦!”幼茵觉得小芸这提议甚好。 “那好吧,咱现在便回府,我速速抄上一份,趁下雪天前送到武夷山的乐禅寺供奉。” “是,郡主。” 小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意提的一个建议,就提起了郡主的心思,总算是想到法子让郡方待在王府内,没得外头日见寒气重,郡主仍时时往外边跑的。 另一条街道上,魏府的马车从李府门前驶离,于妈妈将仍有余温的汤婆子塞到殷氏手中。 “夫人,小心着凉了。” 殷氏一只手接过,望着被两位奶母抱在怀里睡熟的孩子,脸上漾满柔光。 “对了,一会子路过福清斋给太老夫人捎上新鲜出炉的麻饼,祖母她最近倒是好上这口了。” “是,夫人。” 很快,外头赶马的家奴将马车靠边停下,殷氏心想是到了福清斋,抬手撩起了车窗的帘子,只一眼,便立刻伸手扯住准备出马车的于妈妈。 “夫人——。” 于妈妈不明所以的顿了顿。 殷氏赶紧竖起了手指示意她别太大声,很是害怕马车里的声响让外头的人听见似的。 殷氏稍稍将车帘子放下,仅留了一个小口子,于妈妈下意识地凑近瞧了瞧。 原来夫人是瞧见三公子也在福清斋,不对,三公子身旁那小娘子不正是李家的明昭姑娘嘛。 明昭咬了一口咸香的麻饼,满意地挑了挑眉头,“还不错,你可是付银子了?” 魏寒就差没给他翻一个大白眼,都吃进嘴里了才问有没有付银子。 “呵,跟着小爷我混吃,啥时候让你李大姑娘破过费。” 明昭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味道真不错,我以前怎的不知道西街还开了一家好吃的果子铺。你再多买几个,我带回府给我娘尝尝。” 魏寒差点没被嘴里刚咽下的食物噎死,不可置信地瞪着李明昭,“我说你可别太得寸进尺,我请你吃,还得把你娘那份捎上?” “怎么,不就几个银子嘛,瞅瞅你那小气巴拉的样子,活该你被你爹揍。” 魏寒:…… 怎么又提到这碴,敢情这事在她李明昭面前过不去了是吧。 明昭掏出自己的小荷包,“闪开,本姑娘有的是银子钱。” 看见她真的自己掏荷包付钱,魏寒又顿感不好意思,其实吧,他也不是不愿意付银子,就是方才李明昭那话说得,好像他该付的一样,就让他魏三公子很不爽。 于是,一脸不情不愿地上前挡住她付钱的动作,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 “我来付,多少。” 店伙计“好咧公子,承惠二两。” 对面门车里的殷氏脸上溢满了姨母般的笑容,心里又怨极了魏寒这小子光长个头,没点脑子。 如此好的表现机会,怎的非得把人家明昭给惹急了才干。 若自家小子能把李夫人给哄开心了,还怕他日后的亲事不成,明昭多好的姑娘啊。 真是急死她这个当老娘的了。 第281章 文家看中秋灵 傍晚,李怀江从衙门回来,李婉替他脱下身上的官袍,换上便衣长掇。 眼尖的李怀江瞄到桌上摆着小碟子的芝麻饼,便问。 “夫人今日可是到街上了?” 李婉顺着目光视线,扫了眼那桌上没动过的麻饼。 “是你的小闺女给带回来的,不用问,定又是占了人家魏寒的便宜。” 李怀江闻言,嘴角哼哼“虽然那小子不是咱俩的心中人选,可我瞧着媳妇以往最是好麻酥这一口。” 李婉嘴硬“不是我不愿吃,而是今日奶茶喝多了没胃口,得留着肚子陪夫君用晚膳不是。” 李怀江嘴角噙笑,亲了亲媳妇的额头,“好,这便让人传膳。” 伺候在旁的孙娘忙恭身道“是,奴婢这便去张罗的。” 李怀江牵着媳妇到桌前落坐,伸手将那碟子麻饼移开,无奈道。 “平日里是得拘着那丫头,没得成日跟魏寒混在一块,瞧着像什么样。” 李婉叹了口气“嗯,夫君说的是。” 其实李婉也不是拿闺女没辙,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作为现代来的他们本也不提倡盲婚哑嫁,前提是背景门第合适。 魏家的水太深,不适合他们李家的姑娘。 眼看着媳妇为这事烦心,李怀江正好有事给她转移话题。 “今个文大人有意无意的与我打听咱家未婚配的姑娘,应是想替他家长子相看。” 李婉诧异“文大人?” 李怀江点头“嗯哼,他家长子文桧我倒是在衙门见过一回,年过十七,相貌才学都算过关。” “你的意思是,他们家看中了咱家的明昭?” 李怀江淡笑摇头,李婉了然,“他们可清楚秋灵并非咱家——。” “嗯哼。” 李婉笑了“不得不说,文家还是懂得分寸,虽秋灵并非咱李府嫡出,却也是咱俩看中的姑娘,在外人看来身份不比明昭,倒也是配得上他们文家。” “夫人的意思是?” “且先看看,不急的,至少得打听清楚那文家公子的为人秉性,再有,咱即便相中了,也得秋灵自个愿意。”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先了解清楚了,再寻机会让他们二人碰个面。” “好。” 随着家中孩子渐渐大了,该操心的嫁娶问题已是要提上日程,聘礼嫁妆倒是都添足了,李婉就是担心一个疏忽没能给孩子挑到好的亲事,反倒搓砣了岁月。 -------- 这日晌午,秋灵领着孟春到粮铺核对货物,今年她采收回来的红菇大部份靠着益商行出售,随着来年关量递增,光靠一家益商行的销路仍是有些不太理想。 所以秋灵想着,开春后独自跑一趟邻州的府城,上档次的酒楼饭馆许是菌子另一条销路。 粮铺对面不知何时停靠着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撩了起来,露出的是一张妇人的面容。 “便是铺子里那个丫头,我瞧着也是不错的,虽然身份低了些,至少娶进咱文家,日后好拿捏。” 文桧的脸早已红成了猴屁股,从小接受圣贤书的教诲,几时有过像今日这般竟偷偷跑来看别家的姑娘,又架不住母亲的压力,只敢稍稍抬眼看了看,又立马缩回马车里。 “娘,咱……咱还是走吧,儿子还有课业未完成的。” 文太太没好气地瞥了眼不中用的儿子,成日只知道对着书,从十二岁起考秀才哪回考上了,倒不如傍上个好岳家来得实在。 同在马车里的文彩君挑了挑眉,“娘,您和爹怎的就给哥哥挑了个李家的养女,我听说李府的嫡出姑娘也未婚配不是嘛。” 文太太也想相看人家嫡出的姑娘,奈何门槛勾不上不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瞧瞧你说的,若能好的,你娘还不会为你兄长着想,养女正正好,嫁到咱文家亦算是拉到了一门好姻亲,再有那养女日后多得掂量自己的身份,养娘家日后再发达,也不敢在咱婆家门前使脸色的。” 文彩君脑子一转,突然就明白爹娘的意思,只可是,她还是看不上未来的嫂子只是人家的养女。 娘还不如替她想想呢,李家不也有几个公子未婚配的嘛,想到这,文彩君心口就怄得难受。 那个李家的少爷她是不想了,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可李家的大公子与她年岁相当,听说李家大公子秉性喜静,她也喜静啊,他俩日后定能相处得好。 文太太越看秋灵越是满意,当然得抛开她那不起眼的身世,不然,长得再好她也不会看上眼的。 也不知李家夫人可是想好了,这几日未曾听当家的再说起李大人的反应,文太太越想越着急,不禁担心起李夫人莫不是已给这养女相看好了人家。 思及此,文太太一把将儿子从位置上扯了起来,未待其反应便将人推出了马车。 “你到铺子里转转,便是寻着机会先与人家姑娘接触的,记得要让人家姑娘记着你,可知道。” 被推出马车的文桧整个人呆怔半晌,不是,他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哪有男女间私下接触的,如此违背伦理道德之事,让他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学子如何干得出来。 竟还要让人家姑娘记得他,他娘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 文太太眼看自家傻儿子不为所动,气得肝疼“快去啊。” 文桧无奈地昂头望天,在亲娘的威逼之下,努力平静狂跳的心潮,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对面走去。 店伙计见着客官上门,赶紧到门前迎接,“客官您快请进。” 文桧紧张地低下头,在店计热情的迎接下,迈上了铺子的门槛石,胸口里的心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 那名店伙计紧跟着文桧身旁,“请问客官,您需要采买些什么,小的给您张罗。” “我……我我……”文桧抬起头,生怕被人瞧出异色,“我自个先瞧瞧。” 店伙计眼见这位小哥穿着文雅不俗,不是官家公子哥定也是商贵家的少爷,平日里少有这般大的郎君到粮铺采买,想来对方定是不好意思,当即理解地点头。 “好的好的,您先瞧瞧,有需要随时喊上小的。” “好。”文桧点头,目光投向前边面对柜台的纤细背影。 店掌柜铭浩正在与秋灵清点剩下的菌菇礼盒,二人商量若是礼盒价格太贵不好出售,便拆了散卖。 谈话间,铭浩注意到前面有位公子直往这边看来,做了一年掌柜的他已是会察言观色,直觉告诉他,这小哥并不是诚意到铺子里采买。 想到最近城内粮铺的混乱商战,目光不由警觉了几分。 眼见那小哥正慢慢朝柜台这边走来,铭浩扬笑道“这位客官,可是要挑菌子?” 李铭浩的话让文桧心头一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我……” 秋灵闻言回头,如此近距离的相看,文桧一眼认出了她来。 她不正是那日在街上,自己不经意脚踩到的姑娘。 竟没曾想,他们间的缘分早已拉开序幕,一时间止不住的心头乱颤。 然而,秋灵像是没看到他似的,反而冲其身后的方向扬起一笑。 “二表哥。” 第282章 粮食充足 文桧正被眼前姑娘的笑貌吸引了目光,然,她的声音瞬间又将他惊醒。 贺稹是来给铺子送账册,先前下了府学,贺稹正想领上身边的书华到街上逛逛,听说小叔的生辰将至,生辰礼他还没想到送什么的。 在府门前恰好见着姑姑也要出府,得知姑姑是为了到铺子送账册,手里的账册较为重要,不好假手于下人,最近五虎哥到药庄上帮忙时常不在府中。 眼见外头寒气越发的重,贺稹便接过账册跑一趟,免得姑姑受了外头的寒气。 贺稹仍是那张淡漠的面容,默默地看了眼小姑娘,同时也注意到秋灵身前站着个瘦高个的文雅公子,眉头略略微动。 秋灵笑问“你怎的也来铺子,可是有事。” 贺稹低低应了声,将账册送到铭浩手里“姑姑让我将这册子交给铭浩哥。” 李铭浩接过账册“好的,辛苦稹哥儿跑一趟了。” 贺稹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又放到身旁的公子身上。 文桧这时回过头,正好对上贺稹冷凛的目光,心跳咯噔了一下。 眼见宋姑娘与这位表哥的公子关系很是亲近,慌乱地收回目光。 贺稹瞄到对方白嫩的耳根子略微泛红,眼眉微挑地睨了眼身旁的小姑娘。 “认识?” 秋灵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文桧,摇头。 “是店里的客人。” 文桧紧张地绷直了腰杆,尴尬到了极致,恨不能有面空气墙让他消失于无形。 铭浩闻言再次看向面前的文桧,客套地扬笑道“这位客官,可是要挑些菌子,咱庆丰行的菌货质量最是上乘,您且瞧瞧。” 铭浩边说边打开其中一个礼盒,里头晾干后的红菇个头仍旧饱满,成色极好。 文桧仿佛找到了台阶,顺着铭浩的话靠近柜台,“好,我……我看看。” 贺稹默默地观察其因紧张而有些无措的背影,再看了看身旁一脸懵懂的姑娘,嘴角不由勾了勾。 “若是没什么事,便同我一起回去。” 秋灵点头,正好也忙完了“好啊。” 说罢,喊上一旁与伙计核对散货的孟春。 对面马车里的文太太暗中观察着对面铺子里的情形,急得攥紧了手帕,眼看人家姑娘跟着一男子离开铺子,瞧着应是同府的兄弟,顿时对自己那不中用的儿子窝了股火气。 铺子门前,贺稹目送秋灵和丫鬟上了马车,冷凛的目光快速捕捉到对面那辆马车微微掀开的窗帘子。 候在一旁的书华看了看主子忽然沉下来的脸色,小声询问。 “公子,咱还到别的地方逛逛吗?” 贺稹回头伸手接过其手中牵着的缰绳,“不了,回府。” 说罢,便快速的翻身上马,跟着秋灵的马车后缓慢骑行。 书华见状,赶紧骑上另一匹马儿追上,心想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傍晚,李府春风院,正房晚膳。 李婉听了孙娘禀报的话,默默与对面的李怀江相视了眼。 不由得嘴角嗤笑,“文家太太可是太急了?” 李怀江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此这般,明个我便回复了文大人。” 在这点上他们夫妻俩很快达成共识,如当下这个时代,谁家相看媳妇无不小心谨慎,却也没有文太太那般着急上火。 如此急切的让儿子与他们家的姑娘接触,难道是想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将这门亲事绑定不成,这样的亲家,如此手段了得的婆母,他们李家的姑娘可高攀不起。 “交待十八,让他最近多上些心的,如果再有今日这种事情发生,让他不必躲在暗处。” 孙娘恭身道“是,夫人。” 李怀江给媳妇碗里夹了块糖藕,“姑娘虽大了,亲事也不急于一时,咱且慢慢相看的。” 李婉笑笑道“我倒是不气,之前听你说文大人的秉性与魏大人相像,奈何文家后院可没有魏家内庭那般,有个识大体的主母。” “昨日才了解到,这位文家的公子五岁便开始习文断字,已是十七有余的年岁,今日随其母亲的做派,可见是个无大用处的书呆子,如此两耳不闻窗外事,遇事只想着家中父母操持,姑娘若是随了他,日后少不得多有委屈。” 李怀江点头,“听说来年又准备下场。” “那便望文公子能高中名榜,有了秀才名头傍身,文太太也不必再操心寻不着好的儿媳妇。” 李婉发自真心的祝愿,便是希望今日之事能让文家公子有所悔悟,成日只知孝从父母的安排,却无半分主见,他日定也难成大器。 ---------- 这日,五虎眼看着码头再次停靠了七八艘载满谷粮的货船,嘴角不由满意地漾起了笑弧。 感情城内几间粮铺的东家压上了家底子,靠着这天灾在福州城内大肆敛财。 五虎看着从一艘艘货船上卸下来的谷粮,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后,回头拍了拍元志的肩膀。 “夫人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元志“咱快回府,给族奶奶禀报这好消息。” 五虎心头畅快,大手一挥“好,走!” 城内大小粮铺的东家满心欢喜地看着存满一间间仓房的粮食,仿佛已看到官府往他们衣兜里塞入白花花的银子钱。 然而,他们脸上的笑意并未持续太久,次日开市,便听说官府开仓低价出售谷粮。 东家们听闻这消息,一时间恍不过神来。 不,不是,官府出售粮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官府怎么会出售粮食,且还是低价? 紧接着,城内那家名为庆丰行的粮铺跟随官府的动作,将粮食价格压回到了从前以往的低价。 东家们虽然着急,却也抱有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认为官府与庆丰行的粮仓顶不了几日。 一日,两日,……七日,随着他们粮铺门可罗雀,这些东家们已然有些招架不住。 为了从外地采购这批粮食,几乎压上了所有的家当,便是为此一搏往后的富贵日子。 很快,他们就接到了下头城镇分铺传递上来的消息,下头的官衙也同样每日开仓低价售粮,一下子,所有粮铺的生意连个人影都没有。 第八日,有坚持不住的粮铺只能往下降了部份的格价,可他们再怎么降也是压不到庆丰行保持不变的低价。 最终,这场商战以庆丰行的价格走向,让陷入饥荒的百姓人人都能吃上一顿饱饭。 因为,这些铺粮的东家忍痛含泪纷纷降价抛售,他们没了法子,粮食总不能一直囤在仓房里不动吧,再不抛售铺子的资金流可就出现断层式的压力。 一旦抛售,实则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亏损,毕竟前期他们也都赚到了钱,折合下来,只能说白忙活一场,免费让福州城的百姓不缺粮。 有反应过来的东家意识到,前段时日官府的大肆收购或许是个迷魂阵,是想靠他们之手引入更多的粮食进入到福州城。 好一个李知州,肯定是李知州干哒! 心里痛骂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第283章 生辰 福州城的粮食饥荒得以完满的解决,这次福州城的灾荒李怀江上凑的折子只申请了银晌补贴,为啥呢,因为他料想到后续更多的细节。 百姓们想吃上口饭也得有银子钱,朝廷能补贴的银晌不足以安抚所有福州城的百姓,为此,福州城官府放出征建方案,大肆在福州城周边建造供富人商贵赏玩的游园,棋室,风雅名楼。 简单来说,官府可低价将划分的区域售于有能力者的商贾进行建造,为此官府会在其背后大力支持,有了官府的扶持,还怕这些玩意儿建出来赚不到钱,必需得搞啊。 很快,征建方案一经发出,陆续就进行了抢建工程,建造可就需要大量的劳工者,如此大大减负了福州城百姓的糊口问题。 即便是日后这些风雅赏玩之处建造落成,里头也需大量招收当地劳务者做工,长期以往,到底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李怀江是算准了福州城一只只肥得流油的商贾大羊。 借商贾之手,带动福州城的农贸商业,再有福州城码头经济日益发达,将死寂多年的福州城推向了繁华富庶之地。 怀溪与思婳生辰当日,收到了来自同府兄弟侄儿们的厚礼,怀溪稳坐在羽落院的正房,手中摇着扇子,脸上噙着满意的笑容。 铭笙没眼看,这大冷天的,小叔也不怕扇出病来。 眼看着一件件[厚礼],怀溪双眼直泛光芒,心里感叹,不错不错,都是好后生。 明昭是家中最后一个前来给怀溪送礼的,因为她先给小姑姑送了,才来小叔的院子。 眼见兄长们都在小叔的屋里,明昭上前将两份礼盒放到怀溪的手边的桌几上。 “昭儿祝贺小叔,四季冗长,万事顺意。” “好。” 铭意见小妹送两份礼,小伙子立马跳了起来,“明昭,你怎的给小叔送的是双份。” 如此不厚道之举,可是为难了他们几个做兄长的好吧。 明昭闻言一怔,眨巴眨巴眼睛,瞅了瞅一旁立着的几位兄长,个个都尴尬地将目光移开。 “二哥,上面的是我代幼茵给小叔送来的,下面那份才是我给小叔准备的。” 铭意诧异“郡主?” “嗯哼,可不就是郡主,郡主说爹爹与小叔救过她一命,所以今年特意给小叔准备了生辰礼,以示答谢。” 众人闻言了然点头,便是好奇郡主如此尊贵的身份,送的指定是价格不菲的厚礼。 柏舟清了清嗓,睨了眼愣神的怀溪,“小叔,可否打开让咱开开眼。” 怀溪的本意是不想打开的,毕竟头一回收受别家姑娘送的礼,心里多少有些难为情。 又碍于柏舟几人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神色,他如果不打开,这伙小子不知道能癔想出啥不着边际的事。 于是,怀溪假装镇定且不为所动地拿过上头的长型锦盒,解开盒子上的绸带。 然,当他看见里头放着一把扇子,眉目不由略动。 依照他的喜好准备的礼,可见郡主确实是个有心的。 铭意“啊,扇子?瞧着很是普通。” 铭笙没好气地白了小老弟一眼,“即便是扇子,也是郡主的心意。” 柏舟点头“心意了然,确实不错。” 柏舟说着与身旁的贺稹对视了眼,眉眼中暗含着深意。 人家一个郡主给怀溪送扇子并不是多大的事,便是对着喜爱赠送,但是扇子对怀溪而言是随身之物,这里头要说没点其它意思,他们哥俩可不相信。 怀溪拿起锦盒中的扇子展开,就看见扇面上笔墨飞横烙下的诗句,还有前朝大家白先生的落款及印章。 明昭听幼茵说起,这扇子上的字是前朝大家所作,她花了六十两才拿下这把扇子。 财迷的明昭光是听见六十两,就觉得这扇子宝贝得不得了。 “郡主送的礼,小叔可还喜欢?” 怀溪合上扇子,嘴角微微含笑,语气平淡“替我好生谢过郡主。” “好嘞,昭儿先回小姑姑的院子。” 明昭给怀溪福了一礼,落落大方地转身迈出羽落院。 众人目送小姑娘离去的背影,铭笙这才上前接过其递来的扇子,展开。 只一眼,铭笙便摇头,叹气道“能落入郡主之手,定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铭意凑近个脑袋看了又看,挠挠头,思考了半晌,眼眸噔时亮了。 “我说这扇面上的字怎的如此熟悉,咱爹书房也挂了与扇面上相同的字画。” 柏舟无奈地敲了敲小表弟的头,“这扇子上的字迹便是赝品,许是郡主被人框骗了,以郡主的身份,若知道是赝品定不会再拿来赠于他人。” 先前贺稹看到这扇子时,眉头就一直紧锁,像是在回想着什么,良久才道。 “我应该知道郡主是被哪家铺子所骗。” 铭意“好啊,连郡主这般尊贵身份的人也敢框骗,若是平头老百姓岂不是被坑惨了,二表哥,你带我到那铺子与他们理论去。” 柏舟道“不可,若是将此事闹大,外人皆知郡主被商户框骗,岂不是让郡主难堪。” 铭笙点头“我也觉得此事不宜声张,找机会私下处理便是。” 怀溪“嗯。”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铭丰,此时也道“今日是小叔的生辰,如此喜庆之日,兄长们不可为了此等小事伤了和气。” 柏舟笑笑地揉了揉铭丰的脑袋,“丰哥儿说得对,今个我与贺稹作东,在福悦楼订了桌子,咱不如当下移步前往。” 铭然听说[福悦楼]的名号,开心地直鼓掌。 怀溪噙笑间从椅子上起身,“好,走吧。” 一行众哥儿有说有笑的出了羽落院,李婉听说哥儿们到外头酒楼庆生,便命下人送去凌氏酒坊新送来的几坛子果酿,需得考虑铭丰及铭然两个哥儿还小,喝不得那烈性上头的酒粮。 听雪院,姑娘们的笑声同样欢快不迭,幼茵给思婳准备的贺礼是一套她从未上过头的珠钗头面。 思婳长相本就不俗,即使没有那华贵的头面及粉妆艳抹,仍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幼茵道“我昨个提前在护城河订了一艘画舫,咱今个便在画舫上与蓁蓁姐姐庆生,可好。” 明昭闻言,高兴地直点头“好啊,我听说那画舫可不易订,郡主订了一整日,可是花费了不少的银子吧。” 幼茵豪迈道“今个可是蓁蓁姐姐的生辰,贵不贵的不重要,便是搏得蓁蓁姐姐美人一笑才是最紧要的。” 思婳被逗得好不尴尬,“让郡主破费了。” 秋灵当即吩咐了下头的几个丫鬟,各自为自己的主子准备来厚点的披风,免得到了画舫上风大着了寒气。 第284章 画舫 腊月初,官府缩短了福州城的宵禁的时间,允许夜市经营时间逐渐变长,繁闹的夜市灯火照天,人物嘈杂,无不促进福州城夜市的商贸繁荣。 当然,开放夜市之举李怀江亦是上过凑折经过批复,他们夫妻俩很清楚,宵禁的封闭式管理严重抑制了城内的发展,福州城内商贵圈子不小,许多年却一直未能发达,究其根本就是商贵的银子钱都不喜好花在当地,促进夜市让商贵心甘情愿的为福州城的建设掏银子,才是最紧要之事。 朝中顽固派的反对,在李怀江上任短短一年时间内对福州城做出的改变,以及今年涝灾给百姓带来的困境轻松得以解决,也知道反对不了。 皆开始心里琢磨这姓李的黑炭到底有何本事,入仕不过五年,政绩蹭蹭的上涨,若日后此人调度回京,如此人才必定要好生拢络到羽翼势力之中。 为此,上首龙椅的高帝好不畅快地睨着下头的几股势力大臣,眼中尽是戏谑,这些老臣屁股一翘,高帝便知道他们要打的是什么屁。 呵,想从朕的手上挖人,也不问问朕乐意不乐意,那可是朕的妹夫。 呃,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的妹夫是块炭,奈何事实如此。 -------- 魏寒受邀赶到了福悦楼与李家的几个哥儿相会,他给怀溪准备的贺礼是从自家库房找来的一卷前两朝的大家字画,其珍贵绝迹之处,不可谓不贵重。 怀溪开始不愿收下如此贵重的贺礼,架不住魏寒强塞的。 这卷字画是殷氏亲自从嫁妆里拿出来的,听说是给李家送的,殷氏半点不觉得心疼,恨不能儿子跟明昭的亲叔打好关系,若日后两个小的真能拉到一块,少不得需要亲长们的关照。 这桌宴席从下晌一直吃到了晚上,席间多是哥儿文采的对弈,喝的多吃得少,果酿对他们而言基本无甚后劲,反倒越喝越好喝。 最小的铭然已经吃饱喝足困到不行,嘴里咬着块鸡腿肉,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怀溪朝窗外喊来其身边的暗卫,“把你家主子先送回府。” “是。” 暗卫贰一小心抱起铭然,铭丰见状跟着起身,“小叔,我与四弟一同回府。” “好。” 考虑到孩子年岁小,精力定是不如他们几个大的。 秋生和之冬也提议先回府,魏寒却在这时道。 “我听说郡主今个包了艘画舫与蓁小姑庆生,咱不如到画舫上瞧个新鲜。” 铭意闻言,双眼噌亮“可当真,好啊,小爷我从未坐过那画舫。” 怀溪举起扇子敲了敲铭意的额头,“跟谁小爷呢?” 铭意揉了揉额头,嘿嘿一笑。 秋生想了想,还是道“小叔,——。” 秋生自小作息规律,往日这个时辰已是歇下,睡眠充足,清早醒来精神更好。 怀溪明了,微笑点头,“好,你们俩回府路上当心的。” 说着,交待秋生与之冬身边的随众暗卫,仔细护他们回府。 护城河旁灯光映照,河面峋烂,金波如画。 怀溪一行六名少年郎君出现在护城河旁,无不引起来往行人的侧目,更有那准备回府的商贵千金痴迷滞留。 贺稹从小对周边环境的异样有着敏锐的观察力,敛眸微扫间,隐隐感觉四周隐藏着许多不同寻常的身影。 铭笙眼见二表哥还未下马,明昭已在舫上与他们招手。 于是上前,“二表哥。” 贺稹回过神,见大家都已将马匹停好。 铭笙察觉出二表哥眉色间的异样,“可是有事?” 贺稹不确认,抿了抿唇从马背下来,将缰绳递给身后的书华。 “许是我多心了。” “嗯,该不会有事,自从城内缩短了宵禁时间,除了原有的护城兵将,魏大人从军中调度了部份人手,每隔一刻钟街道上即会有城兵步巡。” 就在二人说话间,他们身后就有一行持械城兵巡过。 贺稹点了点头,“好,走吧。” 魏寒、铭意几个已经迈上靠岸的画舫,隔着近了,岸上都能听见舫上流传而出的琵琶乐响。 铭意进了画舫,就被画舫里头的雅致布设所吸引,佳肴美酿不提,居然还有名艺弹奏。 “哇,哇,哇~~~” 如此奢华,早知道他就不去那福悦楼了,赶早到画舫享受不美嘛。 明昭没好气地往二哥张大的嘴里塞了颗果子,还堵不住他大惊小怪的。 “瞅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铭意白眼一翻“明昭,你敢说今晚以前,你来过这画舫。” “没啊。”明昭耸耸肩,回答得理直气壮。 铭意:…… 这妹子不能要了,越来越会嫌弃他这个二哥。 秋灵眼见小叔们来了,吩咐画舫伙计换上一套新的用具。 柏舟趁无人注意,悄悄牵上思婳的手走到不起眼的角落,拿出根簪子别入姑娘的发髻之中。 思婳小脸桃红,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好似朵掐丝山茶花,嘴边泛着笑。 “好看吗?” 柏舟点头,自然是好看的,他家的姑娘戴啥都好看。 怀溪摇着手中的扇子,左看看右瞅瞅地打量着这不同寻常的画舫,无意看到两个小情侣,无奈地用扇子挡着脸转过身去。 嘴上念着“非礼勿视。” 铭意和魏寒就像土匪进了山寨,一人捧着碟果子,直勾勾的盯着人家艺妓弹奏,活像没见过真人弹乐似的。 铭意小声的附在魏寒耳边问,“这个需要打赏银吗?” 魏寒摇头,“不清楚。” “如果要赏,你给呗。” 魏寒:…… 是李明昭的亲哥无疑了,感情他上辈子欠了这对兄妹。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咱俩还是不是哥们了。” 好吧,他被李铭意道德绑架了。 “行行行……。” 幼茵端来两杯玉酿,递了一杯到怀溪手里,“小叔,本郡主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怀溪刚入口的酒差点没喷出来,一旁路过的明昭听见了,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 幼茵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他们叔侄俩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她的贺词没问题啊,跟长辈祝寿不都是来回那么几句。 怀溪用扇子遮了遮嘴角,缓了缓才道“小生,谢郡主美言。” 幼茵扬唇一笑,“瞧你跟本郡主客气的,不当谢。” 怀溪嘴角直抽抽,便连明昭都掩着嘴角的笑意,悄悄跑到一旁偷乐。 秋灵见铭笙脸色透着酒醉的红晕,让伙计沏来了一盏热茶。 铭笙双手接过茶盏,“谢谢秋灵姐。” “可是觉得头晕,身子可还好?” 铭笙微笑摇头。 实则他并无不适,果酒不易醉人,奈何碰上他这个沾酒即脸红的。 秋灵这才注意到,贺稹背对着他们站在甲板外,整艘画舫已渐渐离开了岸边,向河中缓慢飘荡。 “二表哥!” 秋灵刚迈出门槛,忽然,贺稹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将其护在怀里,躲进了船舱。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秋灵一时间恍不过神来,倒也清楚看见有一支冷箭差点从她肩上穿过。 舱内众人闻声大惊,哥儿们立刻提起了衣摆,纷纷将姑娘们护到身后。 紧接着,一支支从两岸方向投射来的冷箭扎透舫舱,一时间舱内惊声四起,画舫上的艺妓、伙计乱作一团。 第285章 明昭射杀反击 灯火峋烂的夜色下,护城河边一座樊楼亭台之上,一名男人手持观远器,静静地欣赏运城河中的[美景]。 男人年约五旬,身型魁梧,束袖外的一双手背筋脉突显,可见其长年习武,是个练家子。 在他的脸上,从左眉骨叙下至右脸有条骇人的长刀疤,或许是因为高兴、难以抑制的兴奋,脸部表情似笑非笑地抽动间,那条刀疤像极了一条餍足的蜈蚣,好似随时从他脸上抖下来。 “哈哈哈~~~” 他的笑声如同这腊月中的寒风,让人闻声骨寒,笑得好不猖狂恣意。 其身旁站着个十七八的圆润公子哥,神色略显惊慌。 “你……,本公子说了,只要姓高那贱丫头的命,你怎可……” 男人透过观远器,清晰地瞧见河中那艘船舫被乱箭击射,听闻身旁人的质问,不禁嘴角嗤笑,语气中饶有意味。 “你可知,后边上船的都是什么人吗?你以为大爷我答应带你回到这福州城,就真的只为取一个丫头的命,呵。” 圆润公子错愕不已,“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放肆,我……我可是主公的干儿子。” 男人放下观远器,扭头睨着他,眸色轻蔑,骇人地刀疤脸挂着嘲讽的笑意,不禁把身旁的小子吓得一激灵。 男人“怎么,你怕?哈哈哈~~~” 说着,手持观远器,轻描淡写地在他脖子上比划抹脖子,顿时又把人家孩子吓得大气不敢喘。 “呵,与你爹一样的废物。” 当男人放下手的那一刻,小子双腿再也坚持不住地瘫软倒地,无尽的恐惧如同这夜色般将其吞噬。 他甚至后悔,后悔回到福州城——。 守在岸边地随从们急得在寒冬里冒出了冷汗,奈何主子们乘坐的船舫已飘荡到了河中,他们几人即便平日里跟着主子练得一招半式,却也没那本事隔着河水跳上船舫的。 阿七这时道,“你们一个人回府禀报大人。” 阿七说完,与魏寒身边的阿不运起轻功,身手矫健快速踩踏河面水流,朝河流中的船舫而去。 几名随从反应最快的是书才,赶紧牵过主子停在一旁的马匹,翻身上马,急疾回李府报信。 ------ “蹲下!” 贺稹从束袖里落下一把短匕。 秋灵赶紧双手抱头蹲下身子,幼茵、思婳以及明昭在丫鬟的陪伴中也都蹲下了身子。 幼茵大惊“哪来的刺客,他们可知刺杀本郡主的后果。” 魏寒吐槽道,“诶,指不定就是冲郡主您来的。” 幼茵气极反驳“胡说,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舱顶砰砰传来两声巨响,幼茵又不禁失声惊叫。 “少爷。” 怀溪闻声抬头,是阿七。 阿七与阿不快速地从舱顶翻落,进到舱内。 一根根破风而来的冷箭锋芒毕露,仓内的哥儿几个好险没能躲过。 阿七翻身踢掉穿破窗口,朝怀溪而来的一支箭矢,“少爷,十二几人已分头朝放箭暗处寻去。” “好。” 两岸边上的行人都注意到河中骇人的一幕,一支支冷箭将河中的画舫当成了活耙子,惊得纷纷躲闪,深怕不知打哪射出来的冷箭伤及无辜。 一时间岸边两旁嘈杂一片,推搡声尖叫声很快招来了护城兵将,有眼尖的认出河流中受袭的画舫,不由得大惊失色,一面紧急清退两岸边的路人,一面安排人到王府与魏大人处报信。 “不好,那舫上还有李大人家的姑娘。” “当真。” “不止是李大人家的姑娘,还有李家的公子。” “糟了,快,到李大人府上报信。” “是。” 十二.十四……十九,七名暗卫已分别摸寻到了放出冷箭的暗处,皆从身后一刀封喉,可放出冷箭的暗处何其之多,不得不加紧了脚步追寻。 画舫里,蹲在桌底下的艺妓,突然,眼锋微凛站了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往幼茵身后袭来。 怀溪反应迅速,躲闪穿透船舱冷箭的同时,双手撑着桌面,翻身一跃将其踹倒在地。 幼茵闻声回头,怒斥“你到底是何人?” 只见那名艺妓再次翻身而起,怀溪眼眸微敛,展开手中折扇从其脖颈划过,瞬间划出一小道血口,却只是皮外伤。 柏舟几人正要加入战局,竟发现画舫内的伙计纷纷从腰带中拔出缠腰的软剑,冲他们袭击而来。 刹时间,原本平稳的画舫在打斗中微微晃动。 魏寒出拳迅猛,很快制服其中一名伙计,夺过其中手的软剑,一抹脖子鲜血直流,回头瞅了眼幼茵。 “小爷我就说冲你来的,还不信。” 幼茵恍惚中回过神,好想打死魏寒。 艺妓身手不凡,贺稹眼见怀溪明显不是她的对手,快速解决掉眼前一名伙计,加入其中。 铭笙、铭意二人尽量护紧身后的几个姑娘,此时,铭笙手臂不经意被一支冷箭擦破,血从衣袖染红到了披风。 思婳大惊失色,“笙哥儿。” 铭笙咬牙“我没事,千万别起身。” 阿七注意到铭笙受伤,搏斗中慢慢靠近他的身旁,尽可能护住大公子。 柏舟一脚踹翻面前的椅子,从四分五裂的碎板中抄起两根最长的木棍,递了一根给铭笙。 明昭相较沉得住气,从披风里掏出藏着的小弩,装上短矢。 观察冷箭射出的方向,在身后兄长们的掩护下,悄悄将小弩架在窗架上,从侧面对准其中一个方位,扣下暗机射出短矢。 五虎哥与她说,这把弩别看小,箭矢可射出远程的距离,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 对准那个方位,明昭连续射出三四支短矢。 艺妓在怀溪与贺稹的携手制衡下,连连被打倒在地,又一次次从地上翻身而起。 那些伙计手身亦是不俗,几番打斗下来,铭意几人都觉得吃力,不禁疑惑,都是哪来的杀手。 艺妓腹部再次受到贺稹的重挫,整个人重重地砸落到姑娘们的跟前,嘴角吐出一口血沫子。 眼见艺妓再次握紧手中剑柄,然而,未待其翻身,一根尖锐的簪子刺破了艺妓的喉咙,喉间鲜水直溅。 喷溅出的鲜血溅上幼茵白净的小脸上,艺妓瞪着眼,重重地咳呛出一大口的浓血,便了无声息。 幼茵渐渐敛起眸中的狠厉,甚至有些茫然与惊恐,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一双手沾染的血渍。 蹲着的身子不禁跌坐在地上,思婳见状,从身后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护到怀里,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贺稹与怀溪几人眼见方才一幕,无不愕然,想必这姑娘头一回亲自上手,不吓坏才怪。 此时,他们也都注意到射向画舫的冷箭明显少了许多,对付起剩下的伙计,轻松了不少。 明昭,从小兜里抽出一支最是尖锐的短矢,身旁的雩风都快被主子的大胆吓白了脸。 同时,小丫鬟瞧见主子拿出那根钢制箭头的短矢,这是主子最宝贝的一根。 且不说这钢宝贵不易得,便是用作这支箭头上的几两钢,姑娘可是花了二十多两银子钱,托魏三公子给寻来的。 明昭对小弩吹了口气,弩把忽然对准了岸上一座樊楼的亭台。 雩风大惊,“姑娘!” 明昭全神贯注,好似没听见,微微眯起右眼,她惯性仅用左眼瞄物。 小姑娘动了动唇,低声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紧接着扣下扳机,短短的箭矢破风而出。 亭台上的男人发觉射杀船舫的箭越来越少,心头大惊,赶紧抄起观远器观察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 移动观远器的瞬间,眼眸中的瞳孔逐渐放大,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不及反应,一支如针细般的玩意儿,穿透了观远器,正中右眼珠子。 “啊!!!” 第286章 冷死她丫的 亭台上,小子听闻男人的惨叫声,快速从厢房里出来。 就见男人跌跌撞撞地靠倒在墙边,右眼上扎了根短箭,血淌满了整张脸,骇人得紧。 “这……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他怎会中箭? 一下子,小子更是紧张地环顾四周,身子发虚地紧挨墙面,深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男人忍疼拔掉右眼上的短箭,要知道拔箭比中箭痛苦百倍,且射中其右眼的是钢制的三叉箭头。 在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子,隐约中听见沉闷的绞肉声,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其手中拔出来的箭头带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 下一刻,男人止不住地浑身抽搐,嘴角边渗着乌黑的浓血,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小子强忍着莫大的恐惧,慢慢地摸爬到他的身旁,推了推他的身子。 突然,没了声息的男人侧倒在他的身上,吓得小子再次跌坐在地。 “啊~~~,死~~死了。” 怎么可能,熊叔伯可是主公身边最得力的能将,他怎么就轻易死去。 ---------- 雩风战战兢兢地扯了扯明昭的衣摆,“姑娘~,万一,万一您射错了人,可~可怎么办呐。” 明昭放下捂着右眼的手,除了娘亲她从未与他人提及,她的左眼视物异于常人。 明昭嘴角微勾,笃定道“错不了。” 虽距离较远,明昭无法看清那男人的长相,更看不见他嘴上说的什么,但是她隐约看见对方在笑。 笑得是那么的癫狂,那么的肆意,从对方如此关注他们这艘画舫的举止来看,好似非常肯定画舫今夜必定难逃厄运。 雩风自然是看不见远距离的亭台上是否有人,“那姑娘,您射中了吗?” 明昭自信地道“你忘了,本姑娘可是给那支钢制的箭头浸泡过毒汁,哪怕只是擦破点皮,对方也讨不着好。” 雩风顿时打了个冷颤,她自然没忘,且那毒汁是姑娘央求五小姐许久才拿到手的,姑娘曾说过,这支钢箭是她用来保命用的。 与此同时,一名伙计被阿七与阿不联手打倒在明昭脚边,正好听见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 伙计瞳孔一缩,捂着胸口透过窗口扫了眼对面的亭台,愤恨间咬牙,从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 “姑娘,小心!” 雩风挺身护到明昭身侧,说时迟那时快,魏寒闻声反应极速,抬脚踢飞了伙计手中的匕首。 明昭愕然回首,正欲起身躲闪,伙计一个翻身躲过阿七、阿不的夹击,双手抓紧明昭身上的披风,将小姑娘重重地抛出窗外。 扑咚! “姑娘!” “昭儿——。”思婳大惊 柏舟眼见思婳起身便要往窗外跳,当即踹飞身前另一名伙计,转身将思婳捞到怀里。 便在众人失神的瞬间,魏寒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明昭虽不怕水,却也不通水性,加之严寒下的河水冰冷刺骨,身上的衣衫披风厚实,几番扑腾嘴里灌入好几口冰水。 便在她身子不住往下沉没,魏寒终于游到她身边,从水中揽住她的腰身,将人托了起来。 明昭小脸再次浮出水面呛咳不止,魏寒握紧她一根手臂,在水中背过身“抓紧我。” 不断打着冷颤的明昭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双手紧紧揽住魏赛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后背,张着小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舫舱里,铭意夺过面前伙计手中的软剑,剑光微闪抹了对方的脖子,血水如注溅到他的脸颊。 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扫了眼河面,见魏寒背着小妹往船舫游来,又再次回头一脚击中铭笙跟前的伙计。 “大哥,快,找东西拉他们俩上船。” 铭笙早因小妹被抛入河里那刻,气得一掌击碎那名伙计的下颚。 铭意话音刚落,阿七已经从甲板找到了一根木棍。 铭笙几步上前接过长棍,“我来,你们想办法将船靠岸。” 铭意眼看船上仅剩最后两名负隅顽抗的伙计,小叔与两位表哥乘胜追击,便也转身到甲板外帮大哥一把。 此时,李府两辆马车赶到了河岸边,良辰与四虎先跳下马车,眼见河边慢慢荡回来的画舫舱板上插满了箭把,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怀江从马车里出来,同一时间,魏宏与韩亲王领着一众人马骑行而至。 “老李!”魏宏翻身从马背下来。 李怀江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回头眸色严肃地盯着河面上的画舫,眼看两个儿子从水里拖上来的人,除了魏寒,还有其身后背着的昭儿,更是抿紧了唇角。 韩亲王高堪朝身后人挥手,“快,让画舫靠岸。” “是。” 高堪知道闺女就在画舫上,急得不行,上前与李怀江拱了拱手。 “李大人。” “王爷。”李怀江拱手还礼 仨老爷们看似淡定,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同是做父亲的,眼睁睁看着子女涉险哪有不着急的。 良辰与四虎已快一步跳上那画舫,正好怀溪几人了结最后一名伙计,于是,接过阿七与阿不手中的划桨,推动船舫往岸边靠拢。 雩风落着泪,心疼地抱紧浑身发抖的明昭,铭笙脱下身上的厚氅,将小妹整个人包裹起来。 铭意相当厚道,见魏寒将身上打湿的外衣脱了,便将自己的披风脱了给他。 秋灵帮明昭里面那件湿透的披风先给脱掉,除了让她裹紧铭笙的厚氅,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脱下来给她取暖。 不停搓着小姑娘冰冷的小手,呵着热气“昭儿别怕,姐姐马上带你回府。” 明昭冻得牙齿打架,颤抖着小嘴点头。 她不怕,就是觉得自己很倒霉,冷死她丫的。 思婳已从舫舱里出来,握了握小姑娘的手腕,快速地把了脉象,同时一只手解了身上的厚氅,加到明昭身上。 幼茵在小芸的搀扶下站起身,正准备到甲板外看明昭,却注意到怀溪的右手直往下滴着血珠子,不由大惊。 “你受伤了。” 身旁的贺稹扭头看来,才发现怀溪的右手背划了个不小的口子,正准备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把伤口包上。 幼茵比他快一步,完全不给怀溪拒绝的机会,用自己的手帕将他的伤口包好。 “对……对不起啊,我不知今夜会遭如此横祸。” 怀溪瞟了瞟手上的帕子,鲜血很快染红粉白色的帕子。 他想说,日后旦凡有这女人的地方,他李怀溪保证不会踏近一步,每每靠近她总没好事。 幼茵不是没察觉那道嫌弃的目光,奈何今夜之事因她而起,满怀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第287章 高唯之子 “昭儿!” 明昭闻声抬头,看见亲爹的那一刻,噔时委屈到了极致,水眸盈盈地扁起小嘴。 “爹爹。” 小姑娘头发流海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小脸冻得发白,李怀江瞧着心疼得紧。 “先回府。” 几个哥儿身上衣衫布满大小的口子,也不知伤得重不重,他正要亲自上手将闺女抱起。 贺稹此时上前一步,“姑父,我来。” 说着,将地上包裹成粽子似的明昭抱了起来。 岸边,孙娘已在第二辆马车旁候着。 今个李婉染了风寒,服了汤药早早就睡下,李怀江得知孩子们出事,先不让下人惊忧了媳妇,自个领着人前来。 韩亲王和魏宏也上了甲板,舫舱一片狼藉,横布尸首,血腥味直充心肺。 “爹爹。” 韩亲王见着毫发无损的闺女,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仍是不放心地问。 “可有伤着?” 幼茵摇了摇头,今夜好在有李、魏两家公子相护,不然她——。 思及此,小姑娘眼眶不禁盈满了水雾,一头扎入父亲的怀里。 魏宏瞟了眼浑身湿透的儿子,经历如此激烈的生死搏斗,身上竟没落下半点伤。 满意极地拍了拍好儿子的肩头,“寒哥好样的,不愧是我魏家的儿子。” 魏寒险些被亲爹拍出肺来,“父亲,您下手轻点。” 魏宏当即板起脸,“怎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力道便经受不住了,没得跟个姑娘家家似的柔弱。” 魏寒好想翻个白眼有没有。 这边,贺稹把明昭放上马车,孙娘伸手搀过她。 “姑娘,当心的。” 忽然,明昭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车帘子里探出身子来。 “爹爹。” 李怀江迈上岸边石阶,抬眼顺着闺女手指的方向,看向那座攀楼的亭台。 李怀江会意了然,正准备命良辰与四虎上去逮人,十二几名暗卫已拖着几个活口回来,其中包括从樊楼上逮住的圆润小子。 “大人。”暗卫们向李怀江拱手禀报道,“属下们已将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一一制服,留了几个活口。” 李怀江欣慰点头,撩眼睨着暗卫们拎来的几人。 十六将手里提着的圆润小子摁跪在地上,“大人,此人应是主谋,其身边另一名主谋已重伤暴毙。” 思婳和秋灵知道她们不宜逗留,在丫鬟的陪同下上了明昭那辆马车。 马车里的明昭听闻[暴毙]二字,冷得瑟瑟发抖的她,兴奋不已。 “十九,帮本姑娘将那根箭取回来。” 那可是钢制的箭头,她花了大价钱才寻到的钢。 十九拱手应声“是,姑娘。” 方才十九看见那名暴毙者手里握着根连着眼珠子的短箭,便知是自己主子所为。 李怀江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丫头到底随了谁。 “四虎,你先把她们送回府。” “是。” 待姑娘们的马车离去,李怀江敛起森冷的眸光,伸手紧紧掐住圆润小子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小子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含糊间一个劲否认自己与此事无关。 良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凑近那小子的脸。 他们并不认识这眼生的小子,倒是这时,从岸边上来的幼茵只稍稍扫了眼,当即定了定神。 小姑娘忙提起裙摆,凑近那小子多看几眼。 高堪时常觉得自家的闺女啥都好,就是有时胆大妄为过头,她怎能凑得如此近,万一被伤着可如何是好。 “幼茵。” 幼茵全然没听见韩亲王不悦的唤声,半晌后,咬牙抽气。 “呵,好啊,原来是你,你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圆润小子没想着高幼茵这个贱人竟认出自己,八年前他不过十岁不到,更别提高幼茵了,怎么可能认得出他来。 高堪闻言一滞,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多看那小子两眼。 “幼茵,你……你可没认错。” 高幼茵冷嗤道,“他即便是化成灰,本郡主也不可能认错,爹爹,当年高唯口口声声说自己这个独子死于水患,如今八年过去了,他却活着出现在世人眼前。” 幼茵的话,无不让高堪对死去的高唯充满了怨恨,想来高唯夺爵这一步棋早就已经下好了,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保全独子根脉,八年前让独子诈死送离他们所有人的视线。 好啊,好一个高唯。 李怀江与魏宏大致从郡主简短的话语中闻出其意,默默地互视了眼。 这时,十九从樊楼取回了短箭,悄声来到李怀江身旁。 “大人,属下从那人身上搜到此物。” 李怀江撩眼看去,只一眼瞳孔都为之紧缩。 鱼牌! 魏宏好奇间想要伸手拿起那枚鱼牌,李怀江快一步夺过。 若让这缺心眼的得手,指定大摇大摆地嚷嚷,让在场所有人获悉前朝余党之事,且不说他们几家的小子都还在场。 “魏大人,此人需得即刻送往京城。” 魏宏一时间没明白其意,倒是高堪似是了然了什么,问道“李大人,可是那……。” 李怀江微一点头。 魏宏还是不明白,“诶~,我说老李,啥事你得跟我说清楚啊,不然老子用啥名头将这小子押回京。” 李怀江真不想给魏宏翻白眼,“依郡主所说,此人乃逆贼之后,与年初陈、曹两家案件牵扯甚重,你说是不是该押回京城交由大理寺审处?” 魏宏怔了怔,诧然地眨眨眼,对上李怀江饶有意味的眼神,顿时明了。 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瞅了两眼地上的小子,就他? 闵斯看上这小子哪了?看上他膘多肉厚,日后宰了开荤不成? 小子听说要将他押到盛京处置,俨然吓得魂不附体,一股子骚味从其裤裆渗了出来。 怀溪几个哥儿嗅觉灵敏,不禁鄙夷地揉着鼻子扭过头去。 魏宏更加嫌弃地撇了撇嘴,“来人,将此人押上。” “是!” 两名护城兵疾步上前,接过十六手下摁着的人。 怀溪看了看另几个被押着的人,“大哥,那这些人……” 李怀江只扫了眼,淡声道“杀了。” 即已落到他们手中,自然就成了闵斯余党的弃兵,留在手里反倒还糟蹋了粮食。 十二几人收到命令,几道刀光,皆是一刀毙命。 李怀江的果决,再次刷新高堪对其的认知,甚至佩服起李怀江一个文官,竟有那武将的过人胆识。 -------- 次日清晨醒来,李婉才知晓昨个夜里护城河之事,倒也不恼李怀江瞒着她的。 听说铭笙与怀溪皆伤到了右手,眼看过了年几个哥儿就得回淄州参加来年的秀才恩科,当即让厨房备上几道老家伙好吃的果子,亲自送到了清风院。 晌午后,严氏备上厚礼亲自上门致谢,听说了昨夜里的凶险,韩亲王夫妻二人对李家更是怀满感激,若不是李、魏两家少爷公子们相护,幼茵只怕难逃昨夜刺杀。 至于幼茵郡主,听说明昭昨夜落水染上重风寒,便呆在王府闺房中抄写经文替明昭祈福。 自上回她抄写佛经送往武夷山乐禅寺,没两日福州城百姓果真脱离了饥荒窘境,她便坚信诚心抄写佛经保管有用。 第288章 殷氏与魏老夫人商量亲事 时光眨眼飞逝,新年伊始。 这日,风刀霜剑的福州城迎来开春后的第一缕阳光,暖化了枝头春芽的寒霜。 清早,从李府门前驶离了四辆马车,怀溪领着下头几个哥儿,一同返回淄州参加二月县试,铭丰、铭然也一同前往,返乡与阔别一年的双亲团聚数月。 贺稹二月也得回明县参加科考,李怀江时常单独考校贺稹文采学识,虽比不过怀溪、柏舟与铭笙,倒也是不错的,可见这小子从前没少下功夫。 备考的这段时日,李怀江与宋之秋每日抽空拟卷子,让贺稹好生待在房中刷题,题刷得多了,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魏府,福寿堂 魏老夫人撩逗着趴在软榻上的两个小曾孙,尤其是小宜姐儿最是讨得曾祖母的欢心,魏家三代才得了这么个小丫头,老太太宝贝得紧。 如今的日子,老太太是觉得越活越舒心,要说不说,自从来了福州城,她这副老骨头见天的好。 尤其是服用李府那位神医先生给开的调养方子,每晚歇下睡得老舒服,清晨也不起早了,睡眠多了,人精神胃口也好了。 什么头疼、腰疼、老胳膊老腿疼,完全不存在。 真想让老头子也到福州城来,指定能给他那风疼的老胳膊腿给治好。 都说隔代倍亲,殷氏自嫁入魏家,若没有魏老夫人的怜爱,少不得受上头婆母的挫磨。 丫鬟正好端来鲜炖的红枣燕窝盅,坐在一旁的殷氏忙起身接过。 殷氏见祖母还不愿歇会儿的,两个小的小嘴咿咿哑哑地不断学语。 殷氏小心地揭开汤盅盖子,用小勺子轻轻拨弄,这里头加了几味罗先生开的滋补药材,淡淡的药香味倒不冲鼻。 “祖母,您今日的药膳可得趁热喝了的,放凉了对身子无益。” 魏老夫人脸上漾满了笑容,连连点头“好好好~。” 两位奶母极有眼力见地上前将小主子们抱到一旁,殷氏亲自端着燕窝伺候魏老夫人品尝。 魏老夫人刚拿起勺子,看了看殷氏道“寒哥儿该是回到了盛京吧。” 殷氏“算着日子,该是到了。” “那便好,早几日到了盛京,好让他曾祖父在课业上提点一二,好顺利考取了今年的秀才。” “祖母说的是。”殷氏捏着帕子,仔细地帮魏老夫人擦拭嘴角的汤汁。 魏老夫人可太了解长孙媳妇,殷氏孝顺懂事,平日里处理周到,只一眼便知道今个她特意久留于福寿堂,定是又遇着什么难事。 “在老婆子面前,你就别掖着了,有事说就是。” 殷氏知道瞒不住祖母老道的眼力,笑得殷切,“祖母,瞧您说的。” 魏老夫人哼哼,“怎的,难道是老婆子我看错了。” “祖母您眼明心亮,孙媳确实是有一事想与祖母您相商,便是孙媳自个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望祖母您做个定夺的。” 彩虹屁拍得魏老夫人眉眼微挑,“可是啥紧要的事?” “确实也不是啥紧要的事,就是关于寒哥儿的亲事。” 魏老夫人闻言,花白的眉头略略一动,“可是你婆母又替寒哥儿相着人家了?” 殷氏连忙摇头,“不是的,是孙媳自个的意思。” 魏老夫人看了看她,嘴角淡笑道“就你一人的想法,宏哥儿可知道。” “当家的开年后时常往那军营去,孙媳还未来得及与他商量,便是想先询了祖母您的意见。” 魏老夫人了然,“想必你相中的人家已是经过深思,却不先与宏哥儿相商,可是怕宏哥儿不敢苟同你的眼光。” 殷氏哪里是怕魏宏不敢苟同,她是怕一提起心中儿媳人选,当家的会经受不住刺激。 年前她稍稍在当家面前试探口风,谁曾想,那死鬼竟只想着日后从那些武将家中挑三儿媳妇的,差点把她气得个抑倒。 殷氏自然不是瞧不上人家武将家的姑娘,老大老二且罢,老三那性子若是寻个彪悍的媳妇儿,还不定过上鸡飞蛋打的日子。 李家的姑娘便不同,明昭知书达理,慧质兰心,贤能善良,秉性亦是似足了李夫人的独立内敛,若是寒儿哥日后真能娶明昭过门,有这么个德性佳美的贤内助,还怕寒哥儿这房日后撑不起门户,再有李家这么个好岳家,那小子就该偷着乐。 魏老夫人品了两口汤膳,很快就猜到殷氏心底的人选。 “可是李府的姑娘?” 殷氏诧然怔神,“祖母……您是怎的晓得。” 魏老夫人又哼哼了,“你啊,自嫁入咱魏家起,便少与娘家往来,以往在京中且罢,自从陪着宏哥儿外派这些年里,除了年节家书,可还有别的?” 殷氏尴尬地垂下眉眼,她不是不愿与娘家往来,而是害怕往来密切,她这脾性定是兜不住吐槽起公婆,娘家人若是知晓,指定又得跟她说教。 “所以老婆子我猜,定不是你殷氏一族的姑娘,在这福州城里,能入得了你眼的姑娘又有几个,我听说李家几个姑娘,李大人的妹子已是有了婚配,收养的姑娘你也不愿委屈了寒哥儿,便只剩下最小的嫡姑娘。” 殷氏再次尴尬地垂下眉眼,陪笑道。 倒是有一点殷氏想不通的,祖母怎的不把韩亲王府的幼茵郡主给一块猜了进去。 “呵,可是觉得老婆子我漏了一个?你处事向来周到,自然也知韩亲王府不是咱魏家的首选。” 殷氏:…… 祖母可是会那读心巫术? 殷氏“祖母,您老即已猜到,就不好打趣孙媳了不是,那依您老看?” 魏老夫人抿唇一笑道,“你啊,确实是给寒哥挑了个好的,只不过,你可有想过人李家可能愿意将闺女嫁入咱魏家来?” 殷氏眨巴眨巴眼睛,很懵懂。 “你们祖父曾说,李大人入朝为官那日起,便不只屈身于小小官身,所以,当年你祖父为了让李家念及咱魏家的这份情,没少在朝中出力,可却不至于让人李家应下这门亲事。” “宏哥儿当下的功绩,少不得李大人还了你祖父当年的援手之恩。” “咱魏家是朝中名门,多少达官上赶着将闺女嫁予我们魏家,可不包括李家。” 殷氏听得一怔一怔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在殷氏的认知里,以魏、李两家的关系,联姻应该是很顺利的事情。 “若你们夫妻俩真有这个心,也得看寒哥儿有没有这份福气,倘若今年寒哥儿真能高中了秀才,或许倒是个敲门砖。” 殷氏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连连笑道“祖母您说的是,孙媳自然也这般想的,等寒哥儿今年高中了秀才名榜,再到李家提亲,许是能事半功倍。” 魏老夫人再次哼哼,“哼,瞧瞧你都这年岁了,想事竟还如此天真。” 虽说这几年寒哥多得李府关照,学识与京中学子相比,还是差点火候的,但愿这小子是个有运道的吧。 “嗯,便照你说的,等寒哥儿的府试了结了再说。” “是的,祖母。” “对了,这事你也别急着于宏哥儿提,他那性子,指定巴巴跑到人李大人跟前瞎嚷嚷起劲,没得事情搅了。” “是,祖母。” 有了魏老夫人的支持,殷氏觉得三小子这门亲算是落定了一半。 第289章 回乡赶考 淄州,知县,长留村。 自李怀溪哥儿几个回到乡下备考,长留村不可谓不热闹,李氏族长及族老们时常过来串门,还让家中小子多与他们熟络。 李婆子心疼小侄子与孙侄们路上没能吃好的,成日变着法到老李家下厨,有时连方婶子都插不上手。 康砚自去年服用罗先生研制的药丸,配合李婉给出的锻炼方案,当下每日都能走上几步路,假以时日,许是不再需要靠着轮椅过活。 这对于张家,及张芳母女俩而言,无不是天赐的好事。 怀溪几人回来之后基本没翻过书,李婉只叮嘱他们哥儿几个好生调养身子,没得多年没回过乡下,倒是适应不来老家的气候。 以往该学的没少学,该看的书籍诗册也都背得滚瓜烂熟,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今年让他们回乡下场,便是试试他们多年来的底子。 万一连秀才都考不回来,便是这几日翻再多的书籍也是大无用处。 康砚每日从学堂回来,都会特意前来考校一二,说来考校,最后倒成了对奕文采。 多年未见,哥儿几个的文采连他这个做先生都不得不惊叹,如此水平,在他们小小知县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四个哥儿县试前一日,李怀河便陪着他们住到了考场旁最好的一间客栈,县城里的人家都听说,今年回乡下场的有他们知县首位考上皇榜进士的李官人家的公子哥儿。 此消息一出,对于那些参加今年科考的学子无不徒增了压力。 近年来,随着知县农贸的发展,知县的读书子比李怀江当年翻了几倍不止。 福州,武夷山,乐禅寺。 来来往往的祈福香客,穿梭在雄伟宝殿的佛寺,迎着香气的春风,悠扬飘荡的梵音,不禁让人释放万重枷锁下的灵魂,回归内心洗尽铅华。 正殿金佛像下,幼茵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潜心,祈求佛祖神明庇佑心之所求。 约摸半刻钟,主仆二人才从佛殿里出来。 小芸仔细搀着小主子,道“郡主,小方丈已经备好了斋饭,可是要移步前往后殿禅房?” “嗯,这两日本郡主要在禅房静心抄写佛文,供奉于佛祖座下,便有劳这里的小方丈将每日斋饭送于房中。” “是郡主,奴婢回头便吩咐下去。” “可记得每日前往功德箱附上一笔银子。” “是,郡主您如此诚心为福州城百姓祈福,定是能感化佛祖的庇佑。” 幼茵闻言讪讪一笑,“快别说了,没得扰了这佛门清静之地。” “是。” 某郡主心虚得紧,实则此次前来乐禅寺是另有所求,便是希望心之所想的那个人,如愿高中秀才名榜。 当然,某郡主也为身边交好的[他们]一并祈福,但愿他们都能顺顺利利通过秀才科考。 只要一想到某人清冷俊逸的面容,小姑娘的心潮便止不住的狂跳,她可不能再想了,没得佛祖以为她过重男女之情,不显灵庇佑了怎么办。 于是,某郡主好不诚心地在乐禅寺的后殿禅房闭关数日,仔细抄写了佛文送往大方丈手中开光,供奉于佛祖金像之下。 县试结束的第三日,圆案出来当早,好消息接踵传回了长留村。 老李家的四个哥儿皆过了县试,铭笙中了案首,柏舟、怀溪排例其后,铭意稍显逊色,倒也顺利上榜。 如此消息,无不像一颗鱼雷将十里八乡炸得沸声不止,尤其是李氏一族,族长当日便领着族老们开祠堂上香祭祖。 李氏族学里的孩子艳羡之余,又与有荣焉,为此,康砚特意让哥儿几个将今年县试的考题罗例,给族学里准备后年参加恩科的学子们摸拟。 近两年族学的学子接近百名,坐满了四间课堂,有的是从十里外的村子前来求学,李氏族学束修公道,若是遇着诚心求学的孩子,束修银子不够,也可用家中粮食抵扣。 这条规定是李婉借李怀江之口所立,从古至今,贫苦人家的孩子若有那大志向,读书往往是他们改变命运最好的捷径。 这日,康砚难得旬假,倒是让怀溪与柏舟、铭笙帮他到学堂给小孩童授课,铭意那皮实的性子是不想了,那小子多看两眼书就犯头晕,若不是近些年在亲爹李怀江的威严下打好底子,怕且连榜尾都勾不上。 康砚接过媳妇沏好的热茶,品了口,眉眼舒展。 “咱这知县便是落后了些的,要是江南庶地的县试案首,可就直录了秀才的名头。” 张芳还是头一回听夫君提及科考的制度,“可是当真,那咱笙哥儿不得是吃了亏的。” 康砚摇头笑道,“非也,笙哥儿传承了大哥的好学识,若如当年大哥那般拿下‘小三元’的好名头,岂不是美哉。” 张芳想想也是,只要一想到娘舅家的哥儿个个能有出息,有个权势的娘家撑腰,对他们张家而言无不是好事。 “意哥儿可是又到后山打野物去了?” “谁说不是呢,意哥儿最是呆不住了,咱倒也不必忧心,哥儿身边都随了护卫。” 待不住的小子,成日寻借口溜到后山打野物,凌氏得知便安排了娘家的二哥陪同前往。 近一年因着凌氏酒坊运作繁忙,从前时常上山打野物改善家中伙食的凌家兄弟也不再上山。 凌家二舅得了口信,赶紧将手头的事交给两个兄弟,好生护着小子到山上去,就是担心小子独自上山涉了险。 康砚点头笑道,“难得意哥儿有那兴致,这几月里你多上些心的,哥儿几个许久没回咱乡下,若是缺什么的,咱做长辈的得赶紧给补上。” 张芳“我省得的,娘说今晚咱两家一块吃狗肉锅子,赶早爹和娘便到镇子上等着新宰的狗肉。” 康砚听闻此言,似是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咱大嫂也爱吃狗肉锅子,晚几日你也到镇子上那家狗肉坊瞧瞧,有好的,趁着春雪未化,多捎些去福州城给大嫂的。” 张芳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回头再寻了牛肉馆子,买些上好的牛肉回来的,让二嫂教我做那牛肉干,一并给捎过去。” “自然是好的。” 小夫妻俩言笑间,忽然听闻外头传来略显熟悉的怒骂声,皆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我说你们老李家可别仗着官身,便欺了我们平头人家的好闺女,怎的,碰了咱家闺女还想赖账不成?” 康婆子的大嗓门一吆喝,顿时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村民。 只见,康婆子领着大儿媳妇康陈氏,还有一个十三四岁哭得梨花带泪的小姑娘,可把院门前的凌氏骂得直怔神。 忽然,一盆子带着烂菜叶的水从院门里泼了出来,吓得婆媳二人跺脚后退。 方婶子一抹鼻子,只手插腰就回怼道“好一个不要脸的婆子,当真以为自己的嘴开过光不成,你说是便是?咱老李家的哥儿什么身份,你们康家什么身份,竟也敢跑到咱家门前闹事,再不滚,休怪妇人我不客气。” 第290章 康砚除姓 陈氏听说康家那不要脸的老婆子又跑来作妖,立马脚底板抹油从村口情报站冲回老李家,眼见院子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村民,心头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当即从人群里挤了进去,恰好瞅见康婆子朝二嫂抬起巴掌,二话不提,提起裙摆从身后将康婆子狠狠的踹到地上。 “好你个老虔婆居然敢跟来咱家动手,给你脸了是不。” “唉哟~。” 康婆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个劲地唉哟喊疼。 “杀人呐,老李家仗势欺民啊,大家伙都评评理,老婆子这副老骨头,竟还遭如此苛待,他们老李家害得我儿叛亲离族,连我这个做亲娘的都不愿认,这会,他们家的哥儿碰了咱康家闺女竟也不认,这让咱康家上哪说理去啊~” 陈氏越听越火大,双手插腰狠狠的啐了地上的康婆子一口,“我呸,不要脸的老皮子,咱老李家可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说你家闺女被咱家哥儿碰了?” 陈氏说罢,睨了眼哭得惨兮兮的小丫头,又一口唾沫吐过去。 “我呸,什么货色竟也敢攀扯咱家哥儿,老的不要脸,小的也不要脸了,全家都是贱皮子的破玩意儿。” 康陈氏眼见陈氏如此羞辱自家闺女,气得脸色涨红“我说你这婆娘,怎的如此不讲理,我家闺女怎的就不要脸了,明明就是你们家的哥儿到那山上,瞧见了咱家的姑娘,便就——便就——。” 陈氏眸光微敛,嘴角冷笑地看着康陈氏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可在陈氏瞧来,对方就是想编,编不下去。 “呵,便就什么啊?说不出来?依我瞧着,根本就没有的事?” 康陈氏气极,怒指着陈氏“你——。” 一旁围观的村民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康家也忒不要脸了些,连这档子事也敢来编排老李家,可是眼红人家富贵,不惜损了自家闺女的名声也要巴上来的。 “我说,康家村的姑娘可真的是,你们还记得不,当年马老大家的妹子不也是使了这手段,差点还害了李老三家的。” “可不是,真不要脸,好在咱村子里这些年都没敢与康家村通婚,都什么人啊,没得娶回家了尽生幺蛾子。” “瞅瞅,这康婆子莫不是以为咱都不知道当年康先生遭的罪吧,啧啧,有这样的爹娘,是我都情愿离族。” 一时间,围观的村民对康家婆媳俩的鄙夷声沸起,康陈氏见长留村的村民们都一边倒的唾弃他们康家,老脸羞红,甚至有些后悔随了婆母前来。 陈氏听闻大伙提起当年的康研儿,气更不打一处来,吭哧吭哧地直瞪康家婆媳二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康婆子气极,认为自个有理的她,可不怕把事情往大了闹,于是,一把扯过哭哭啼啼的孙女。 “嘿,婆子我今日便就要讨个说法了,可丫头你说,今个在山上老李家小子是怎么碰的你?” 被推出来的康可不禁打了个激灵,颤颤巍巍地抹着泪,哽咽着哭腔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氏笑了“怎么,不会是自己都编不出来怎么说了是吧?” 凌氏总算是缓过神来了,“莫要胡说,咱老李家的哥儿个个都是读书才子,如何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 康陈氏当即反驳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见着了?” 陈氏立刻板着个脸凑近康陈氏,“再敢说一个字,老娘撕了你的嘴。” 多少忌惮陈氏的康陈氏被吓得一噎,好险一口气没能提上来。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说,“康先生来了。” 众人回头,果真看见张芳推着轮椅上的康砚从隔壁院里过来。 “儿啊~” 康婆子一看见三儿,立马就要扑过去,张芳眼疾手快绕过轮椅,挡在了康婆子跟前。 噔时把康婆子气得怒瞪老眼,“你个毒妇,凭什么拦着咱母子——。” “呵,这位婶子的嘴皮子可真是利索。” 康砚冰冷的声音截去康婆子的话,同时,砸得在场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包括康陈氏都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从前那个最是温顺的三叔,怎的多年未见,竟……竟然管娘喊婶子。 康婆子立马一蹦三尺高,“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老娘我当年可算是养了个白眼狼的儿。” 康婆子越说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捂着胸口直颤,“枉老娘吃糠咽菜供出你这么个秀才,回头你把自己姓啥都忘了啊~~~” 康婆子一番道德数落,不禁让张芳拧紧了眉头,却在这时,身后的康砚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 只见康砚冷冷地睨着眼前的婆子,好似从来不认识似的。 “我康砚自小饱读圣贤书,自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育之恩比天大,更知道天下没有做爹娘的不是,从前的康砚早已死于洪泥废墟之下,被身生父母弃之不顾的我,本该腐朽于黄泉之中,承蒙如今的爹娘不弃,今日我便当着众乡亲的面,除去康姓,冠以张姓,往后余生仅孝予张氏爹娘。从此之后,我与康氏,康家再无半分瓜葛。” 康砚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无不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张芳动容地握紧夫君的手,眼眶微微泛红,她深知道,夫君做出如此决定,定是经过深思,亦是看透了康家。 康婆子被震得久久无法回神,眼看着绝情至此的三儿子,心如刀剜,又恨入骨髓。 “我呸,吃了几年软糠,便忘了自己的根族,我康家是遭了什么孽啊~” 张芳见康婆子朝康砚吐口水,顿时收起眶中热泪,再次将男人护到自己的身后。 “我夫君已明说,从此与你们康家再无半分关系,从前你们仗着长辈身份,挫磨苛待我们夫妇二人,如今咱夫妇可无需再看你的眼色。” “嘿!”康婆子本就看不惯张芳。 在康婆子心里,自己的三儿子叛亲离族不认他们做爹娘,全拜了张氏这贱人所赐。 便在康婆子扬起的手,即将落到张芳脸上的那刻,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康婆子的手腕。 众人再次惊奇地看见瘫痪在轮椅上多年的康砚,竟然能够双脚落地重新站起。 “康先生的脚……” “康先生这是能站起来了?” “太好了,先生这是康复了……” 康砚从未在外人面前练习行走,所以在村民们的眼里,都认为他一辈子无法站立。 康婆子大惊,不敢置信地眼看着他站立的双腿。 “你……你,你不是废了吗?明明……” 康砚一把将康婆子的手推开,伸手将媳妇揽进怀里。 “我如今能站起,全赖了咱爹娘与兄嫂多年来的关照,可不比当年康家所为,连我媳妇讨要她嫁妆银子为我请大夫都不愿的。” 康砚这番话,再次如石子抛入了平静的湖面,围观的村民轰然沸起。 婆母扣押儿媳妇妆嫁并不少见,可自己的亲儿面临生死决难,哪有做老子娘的竟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子丧命于不顾的。 就在大伙议论声不止的同时,李铭意的好奇声从人群外传了来。 “今个怎的如此多人,咱家这是咋了?” 众人回头望去,就见李铭意与凌二舅手里提着满当当的野兔、野鸡等小野猎。 康可瞧见铭意的那一刻,噔时又被吓得脖子一缩,慌乱间躲到了亲娘康陈氏的身后。 康婆子一眼就认出了李铭意,当即便冲上前拽人“好你个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然,她的手未到,一把未脱鞘的刀架在了康婆子的脖颈上。 第291章 欢声闹剧 不苟言笑的暗卫十五,目光冷凛地睨着面前的婆子,像极了噬血无情的刽子手。 虽然架在脖子上的长刀并未出鞘,已是吓得康婆子身子瘫软,双腿抖得直打啪子。 铭意眼见围观的人众多,再有姑父、婶子等长辈在场,示意十五将刀放下。 院门前的凌氏赶紧向铭意招手,“意哥儿,你来。” 虽然,但是,凌氏担心康婆子发起疯来伤着了孩子。 “二婶,三婶。” 陈氏嘴角迎笑,眼看康婆子跟头母狼似的盯着自家的哥儿瞧,立马又挺起了胸膊将铭意挡在身后。 方婶子接过铭意手上的两只野兔,一旁的书圆一眼就认出康陈氏身后的姑娘。 机灵的小伙子,眼睛一转,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瞧着这架势,还有那婆子虎视眈眈盯着二公子的样子,莫不是憋什么坏屁。 “嘿,公子您瞧,那不是先前在山上假装在公子您跟前崴脚的丫头嘛。” 书圆这番话,让先前寂静的村民们再次唏嘘不止。 凌二舅顺着目光瞧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倒是没想着康家村的人竟然真敢编排到面上来。 康婆子一怒,“好你个满嘴喷粪的臭小子,你莫要在婆子跟前胡说。” 书圆抬起提野鸡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胡说?” “呵,是不是胡说你问她啊,啊~,我知道了,定是这丫头眼瞧着在山上勾引我家公子不成,使那见不得光的手段让家中长辈强迫我家公子。” 书圆满脸鄙夷地扫了眼躲起半个身子瑟瑟缩缩的丫头,真不是他想说,那丫头平日里难道没照过镜子,再不然,打两瓢水也能看清自个脸上用脂粉都盖不住的麻子吧,连他家姑娘身边的丫鬟都比这女人强上百倍,到底哪来的自信。 康砚听到这,顿时了然,睨着曾经的亲娘与长嫂,眸中尽是嫌恶。 “意哥儿!” 康砚示意铭意来到身旁,铭意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姑父。” 康砚自然是相信侄儿的秉性,康家人意图嫁祸于铭意身上,他做为长辈定然要为小辈们伸张主持。 于是,铭意在姑父康砚的示意下,尾尾道来今日他们在山上如何遇见的康可,康可又是如何在他们跟前使手段,其中凌二舅少不得淬骂几句康可一个小小丫头心思腌臜,便连康氏婆媳二人也被村民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得脸红脖子粗。 原来,早在老李家几个哥儿回乡赶考之事传到了康家村,康婆子便把心思打到了这几个少年郎君的身上。 这些年里,随着李、张两家在十里八乡名声臊起,康家二老别提心里有多懊悔,倘若当年他们不那么挫磨老三媳妇,哪怕在老三生命垂危之际做个样子,也不至于最后被李、张两家逼着断了三儿子这房的关系。 不然,康砚仍是他们康家的三房儿子,再有老李家这门官身姻亲,多少好处捞不着? 再有听长媳康陈氏偶尔说起娘家陈家村之事,便连老李家三房的姻亲也没少沾上荣光的,康婆子心口里窝着的火气一日比一日旺盛。 这么多年,虽他们康家的儿子都如愿考上了秀才,也仅仅是止步于秀才,随着儿子们每届乡试应考,几乎把他们康家磨了个精光,再瞅瞅三儿在张家过的富贵日子,他们做老子娘的哪有心里舒坦的理儿。 于是,康婆子心思一转,就打到了下头未婚配的孙女身上,倘若老李家几个小子挨了他们康家的闺女,即便是碰了个手指头,她都有法子让老李家认下这门亲事。 听说老李家最小的哥儿最近总爱到后头几座山上打野物,今个一大早眼瞅着那小子又上了山,康婆子一不做二不休赶着三孙女康可到山上去寻摸时机。 康陈氏听说了婆母的心计,自然是赞同的,若自家闺女有了这福气,他们大房可谓是一朝龙上天的大福气。 然而,康可拙劣的手段根本不够铭意看的,更别提身边还跟着凌二舅和书圆,及暗中守护的十五,真当他们几个是吃素的不成。 铭意自小接受亲娘李婉的思想灌输,什么崴脚、跌倒、落水,一看便是心机女最常使用的手段,随她如何扑过来,衣摆都不可能让对方碰着。 倒是没想着,这女人竟不要脸至此,一计不成生二计,直接带上两个泼皮妇人上门讨说法。 呵,讨的哪门子说法?他李铭意可没碰这女人半根手指头,挨都没挨着。 康可当时在山上眼见行计落空,又怕回到家中遭受祖母的责骂,于是便撒了谎,也试图阻止祖母与母亲到长留村为她主张正义,架不住自己小人辈份底,压根阻挡不住。 当下被掀穿,且是当着老些人的面撕下脸皮,小丫头如何能经受得住,白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康陈氏听了对方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便是自家的丫头欺瞒了长辈撒了谎,又气又没脸。 若只是李铭意一个小子说,她与婆母自然能想着法子胡搅过去,便说是这小子敢做不敢认,毁了他们家闺女的名节清白。 可有凌家的二舅这长辈从中做证,当下即便是他们康家所有人出动,也不可能再圆下去,此时此刻,康陈氏恨不能当场扒个地缝钻了了事。 康婆子性子本就泼辣,眼见所有人都指责于他们康家的不是,噔时又一蹦三尺高,势必要搅和到底的架势。 李铭意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用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做法,往地上一躺。 “唉哟,我的头,唉哟,我的心呐,疼~,今个可真是吓死小爷我了,唉哟~~,哪来不要脸的女人,一下子从那林子里窜出来,可把小爷我吓得没魂了~~唉哟~~~” 书圆一秒读懂公子的心思,一脸慌张地上前将地上的主子扶起…… “公子,公子您怎的了,您可别吓奴才啊,唉哟我的天呐~,我的公子诶,我好好的公子怎的就如此可怜,好好上山打个野物,竟还被那起子不要脸的撞冲了,若是老爷和夫人知晓公子今个受辱,可不就心疼坏了嘛,唉哟喂,公子喂~~~。” 从地上坐起的铭意差点没忍住,书圆这丫的怎的比他还能演。 一旁的凌氏和张芳开始当真以为铭意被吓着了,可在陈氏与康砚的目光示意下,顿时了然,险些没忍住嘴角边的笑意。 那些围观的村民们眼瞅着个头拔高的大小伙,说往地上一躺还真就躺了,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铭意的用心,可听见其身旁小子提及[老爷与夫人],心头噔时明亮几分。 还等什么,肯定得护好老李家的哥儿啊,不说他们长留村了,整个知县都因着出了个五品官老爷沾了不少的荣光,不然,知县最近几年哪能发展得如此快速。 刚刚跳脚的康婆子瞬间被群起围攻,有的老爷们嫌自己嘴皮子不够利索的,招呼身边小的赶紧回家把婆娘找来,完全不需要康砚几人出手。 最后,康家婆媳二人灰头土脸地背上昏死过去的康可,麻溜的在一众叫骂声中逃离了长留村。 第292章 韩亲王府的小算盘 这日,李婉收到从淄州寄来的书信,信纸上陈氏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倒也不妨碍李婉吃瓜吃得新鲜。 良敏眼瞧着夫人嘴角边噙着的笑容,不由地泛起一笑。 “可是公子他们科考顺利,奴婢瞧着夫人心情不错的。” 李婉收起信纸点头,眼见良敏自用了思婳研制的面皮,倒是很好的遮住了脸上的疤痕。 良敏的眉眼与良辰很是相像,倒有几分英爽的气质。 “你身子刚好,平日里没事便在院里歇着,家里的事还有其他下人张罗的不是。” 良敏给她沏了碗热茶,笑道“奴婢谢夫人体恤,便是奴婢自个闲不住。” 这时,孙娘从大厨房回来,手里的托盘上摆放了一碟子成色不错的牛肉干,恭身道。 “夫人,姑太太让人捎来的新鲜狗肉,奴婢已吩咐下去,今日晚膳做成锅子,还有这牛肉干,奴婢瞧着新鲜,先给夫人您端来些尝尝味儿。” 李婉拎起一块牛肉干,笑道“都别看着了,咱一块吃,这牛肉干不能久放,放得越久香味越淡。” “是,夫人。” 李婉对待身边的人向来宽宥大方,孙娘与良敏皆知道李婉不喜欢扭捏性子的人,也不拘着了,各自拎起一小块牛肉干尝味儿。 凌氏做的牛肉干味道辛香微辣,或是遇着嘴馋的,吃了就停不下嘴。 “等会往每个院子都送去些的,要是还有多的,便捎些到魏府。” 平常他们家没少吃殷氏送来的糕点果子,有好的,李婉也不吝啬往魏家回礼。 孙娘点头,“好的夫人,奴婢这便去张罗的。” 良敏见状,也跟着起身福礼,“奴婢也一同前去。” “稹哥儿喜好牛肉这口,多给他留些的。” 良敏心里高兴夫人待府中每个哥儿都上心,“是,夫人。” 贺稹县试顺利通过,名次仅次于案首之下,倒是让李怀江和宋之秋意外,想来平日里多让他小子刷题是没错的。 于是,贺稹小子回到福州城,每日良辰都从李怀江书房往羽茗院送来一摞子的试题,贺稹自个倒也是沉得住气,反倒越刷越上头。 --------- 韩亲王府,正殿。 严氏于雅座前制香,听闻身旁的女侍小声附耳禀报之事,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 “可是当真?” 女侍点头,“奴婢瞧着千真万确,郡主所绣的男子腰带成色较为素雅,不似给王爷所制。” 严氏放下手中的钳子,默了须臾。 继女幼茵已是过了及笄的年岁,该是到了说亲的时候,她与王爷早便有意替小姑娘物色婚配对象,奈何在福州城里能配得上幼茵身份的男子少之又少。 却没曾想,小姑娘已是有了心仪男子,严氏担心的是幼茵相中的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万一是城内那些个商贵家的公子,想必王爷定是不会应允的。 想来是真的上心的,从不愿多做女工绣活的姑娘,竟亲自绣起了男子的贴身之物。 严氏越想越不能淡定,缓了缓面色,道。 “此事且不许声张,晚些王爷回府了,速来与本妃禀告。” “是。”女侍恭敬福礼退至一旁 待韩亲王高堪从衙门蹭完茶水回府,严氏就急忙前往王爷的书房相见。 当高堪听说闺女已有了心仪男子,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当下福州城商贵子弟越来越多,可却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眼的。 高堪自然不愿宝贝闺女随意嫁到商贵人家里,相信皇宫里的哥嫂也是不愿皇家与商贵联姻,真是让他这老子头大。 眼瞧着王爷一脸忧心迷茫,严氏早前已在心里稍稍过滤了几个有可能的人选,道。 “王爷,妾身觉着有没有可能是魏家那小子?” 高堪闻言一怔,皱起了眉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本王觉着不是,幼茵与魏小子哪回见面不是狗咬狗的架势,再说,咱闺女那脾性你我二人最是清楚不过,岂会看上一个成日与她拱火的男子。” 经王爷这般提及,严氏觉得也是,于是又想了想,道。 “那王爷您瞧,会不会是李大人家的——。” 李府家中的哥儿不少,严氏一时间也说不出会是哪个哥儿。 高堪想都没想就摇头,“李府更不可,你可知,李大人深得皇兄重视,年前咱王府多得李大人的指点,才得已让皇兄看中咱韩亲王府几分,倘若王府与李家联姻,皇兄岂不是误以为咱王府另有图谋,倒是让咱韩亲王府平添了帝测。” 严氏听闻此言顿时默然,可是她转念一想,觉得王爷是否思虑过多。 “王爷,依妾身看,若真是李府家的公子,并不一定是坏事,便依王爷您说的那般,皇上重视李大人,咱王府更得重视李府不是,而且您想啊,能与皇上重视的臣子同属阵线,不是更让皇上明白咱王府的心意。” 高堪觉得媳妇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可那是李府,李大人家的孩子。 想想平日里他到衙门蹭两口茶水,没少遭李大人的白眼,连他这个亲王李大人都不一定看得上眼的,更何况是他家的闺女,他可不愿宝贝闺女日后在婆家做小伏低的。 严氏自然看懂王爷心中所想,眼波微转,又有了一个法子。 “爷王,依妾身瞧,咱倒不如先摸清姑娘心里的男子是何人,倘若真是李家的公子,爷王您再亲自上请凑折,恳请皇上与皇后赐婚,幼茵若是有了这份体面,即便日后李家官身再大,也不会苛待了咱家的姑娘不是。” 哎,这下子高堪觉得媳妇说得很有道理,这法子好,很好。 想着能与李府联姻,高堪一下子心头火热了万分,有些按捺不住地磨拳擦掌。 “好,此事便这么定了,本王这便命人将那丫头喊来,亲自问问她瞧上的是李府哪位公子。” 严氏好险一口气没能喘上来,这急吼吼的性子,还说闺女平日里的急性子不像他,谁信。 “王爷~,瞧您急的,幼茵当下定是不愿让人知晓,你当真以为能问出个所以然,没得把姑娘吓坏了,咱啊,还是暗中观察的,此事不能急于一时。” 再说了,李府也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猜想的罢了,万一不是呢? 倒不如仔细观察,倘若真的不是那李府家的公子,他们夫妻俩也好悄眯眯的在暗中在断了闺女这不该有的情丝,当下便惊动了小姑娘,以她那性子,指定最后弄巧成拙。 反应过来的高堪了然点头一笑,笑声爽朗,好似笃定宝贝闺女相中的就一定是李府家的公子哥儿。 第293章 顺子成婚 这日,李怀江休沐在府陪媳妇,正好收到从山海关送来的书信,当他们夫妻二人在信中得知,顺子居然在军中成婚了,李怀江险些没喷出口中的茶水。 这些年,媳妇时常催促顺子旬假回来相看订亲,没得下头的侄儿们都婚娶了,他一个老长辈还孤寡一人的。 可自从去年他们夫妻二人得知皇室多年前的秘事,李婉便不再催婚了,在她这个做姐姐的上头,顺子还有个当皇帝的大哥,生怕她挑中的新妇家世配不上那皇家尊荣。 顺子娶的这位媳妇,可是那段将军的嫡亲独女,信上说段氏方龄二十有余,因自小随父从军,也是练得一身好把式的小女将,又因性子不如京中名门眷养出来的大家闺绣,迟迟未得良缘婚配。 段将军跟随高帝征战多年,何其精明老练的一个人,便是誉亲王时常驾临军营,多次点名操练李顺,提拔关照之意溢于言表,让段将军不得不有所深思。 加之,顺子自从军以来,几番调拔征战立下的大小功绩,已是让段将军由心佩服这位后起之秀。 实则,段莹莹第一回在军中见着顺子,便已对其生出好感,常年跟着一群大老爷们混迹军中的段氏,不太懂得表达那令人羞涩的男女之情,当然,这也不是她的作风。 于是,时常寻各种借口与顺子比武操练,两人混得跟哥们似的,倒没曾想,二人有朝一日会成夫妻的。 李婉看完信件后,不禁一阵感慨,顺子这大老爷们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个伴儿。 只不过…… “你说,顺子这门婚事,上头那位可是知晓?” 顺子可是皇家子弟,不知道且罢,既然上头那位已知他们姐弟的身份,难道不会横插一脚干预的?古装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皇家男子虽不用和亲,可被赐娶那吐蕃蛮夷部族的公主、郡主也不少见。 李怀江笑道“咱俩可曾有秘密瞒过上头那位,更别提军中的顺子,怕且在段将军生起将闺女许配那日起,皇上便已知晓,即然婚事顺利,想来皇上也是属意顺子与段家的联姻。” 李婉觉得男人分析得很有道理,于是又想到了什么。 “明年柏舟与贺稹及冠,你说咱婳儿的婚事可会生变?” “不会。” 见男人应得这么干脆,李婉稍稍放下心来,想来也是,许是在滇州给两个小的订婚那日起,远在东北的梁亲王即已知晓。 “我看,你改日还是密信一封,探探皇上的意思,柏舟与婳儿的婚事可不能再等了,过了及冠之年该是着手操办。” 便是不清楚梁亲王可想亲眼见证自己的儿子大婚,别他们做姑姑与姑父的操办过后,回头落了埋怨。 李怀江握过媳妇的手“好,顺子在信上说,等哥儿几个从淄州回来,便带着新妇来福州城认亲。” 李婉点头,道“我想,明个咱还是备份聘礼送往山海关,虽外人不知道顺子的身份,咱也得给他撑足场面不是。” “嗯,自然是这个理儿。” 别说是军营中无人知晓顺子的身份,便连顺子当下仍被蒙在鼓里,此次回来,李婉想着将那枚玉佩交还到顺子的手中,既然是高家子弟的传家玉佩,她没有理由一直收着的。 --------- 四月杏花绽放的杭州城,随风飘荡的花香沁人心脾。 公子装扮的秋灵主仆二人,满脸欢笑地从一间酒楼出来。 “主子,咱带来的干货都用完了,可是得赶回福州城?” 秋灵点头道,“嗯啊,明个咱就回去,趁当下时辰还早,咱到街上逛逛的,给叔叔婶婶带些当地的果子回去尝鲜。” 孟春点头如捣蒜“嗯嗯。” 小丫鬟可太想回家了,便是担心主子在外逗留过久的,每每想起去年主子在明县涉险,孟春有时恨不能用铁链子把主子牢牢的拴在府中。 秋灵哪瞧不出来孟春的忧虑,比她还要年长两岁的孟春就像姐姐一样,时时刻刻将她捧在手里心伺候。 此次她独自前往杭州城推动合作经营,首次出师仍算顺利,算上刚才新签定的契书,她已成功拿下杭州城当地七间馆子,成果非常不错。 主仆俩路过一家卖干果的铺子,铺子门前的竹筐子里装满了山胡桃,比在福州城买的山胡桃瞧着都要大颗饱满。 秋灵想着婶婶最爱吃胡桃羹了,便忍不住挑选些。 店小二眼见有客官上门,赶紧拎着个空竹篮子到门前接应。 “公子,可是要挑些胡桃,咱家的山胡桃是今年最新采收回来的上好货色,瞧瞧这外皮色泽便知道,是咱这临安县最有名的山胡桃,要不小的给公子您开两颗尝尝鲜的?” 秋灵听说还能尝了再买,倒有些意外“可以先尝尝?” “当然可以,咱可是诚信老店,做的都是回头客的买卖,不好吃的胡桃,咱都不卖。” 店小二说着,就拿来开核桃的家伙式,是一把用厚实的老木做成的夹板。 咔嚓两下脆响,胡桃坚硬的外壳便被夹碎,店小二连夹了两颗,从里头挑出果仁。 “公子,您二位尝尝。” 秋灵拎起一块饱满的果仁,果仁瞧着厚实,入口香脆很是不错。 孟春尝了块,也觉得好吃。 “公子,可是好吃?小的绝对不敢欺客,咱家卖的胡桃最是上乘的。” 秋灵挑眉一笑,看了看每筐核桃上插着块标着价格的小木板,价格也是实在。 “那好,给我来三十斤。” “三……三十斤?”店小二一时间有点不太敢相信,快速打量了眼公子身上不错的衣裳料子,连忙笑道。 “好……好嘞,我这便给公子您装来。” 店小二赶紧进到铺子里去找来新的竹筐子给客官装核桃,三十斤的胡桃不得装满一筐子。 孟春听主子一下子买三十斤,便道“主子,咱会不会买太多了?” “不多,小叔他们过几日也该回到福州城了,婶婶说过胡桃补脑,到时回府往每个院子分点,便没多少的。” 孟春想想也是,还是姑娘想事情周到。 主仆二人说话间,孟春总感觉身边有位眼熟的妇人,时不时便往姑娘脸上瞧。 很快,孟春就记起了对方妇人是他们福州城文大人家的太太,于是扯了扯秋灵的袖子,小声道。 “姑娘,奴婢觉得这位好像是文家的太太。” 秋灵闻言扭过头去,只一眼,文太太就认出了公子装扮的秋灵,顿时眉眼弯笑。 “原来是宋姑……,不是,宋公子啊。”文太太反应机敏,眼见小丫头这身装扮,定是不想外人知晓其姑娘的身份。 “我说咋瞧着那般的眼熟,真没想到会在杭州此地遇着了你,咱两家可真是有那缘份。” 去年文家太太到府上做客,秋灵倒是见过一面,谈不上熟络。 “文太太。” 自从李家推了文家联姻的主意,文太太心里是有气的,觉得李家瞧不上他们文家,不过一个区区养女,难道还想着日后嫁到更高的贵权人家不成。 恰好今年儿子再次下场恩科,文太太便想着儿子今年定要考回个秀才,好让他们文家扬眉吐气一番,若是儿子日后考上了官身,还愁他们文家娶不上一门好新妇。 只不过当下瞧见了这李家养女,再次掀起文太太心里的不适,同时也心有不甘,还是希望文、李两家结下姻亲。 她时常听当家的提及,李大人的能力定是能步步高升,有李家这门姻亲给儿子做踏板石,日后可不得少走那许多的冤枉路子。 第294章 宋之秋亲事(上) “姑娘,奴婢怎的觉着方才那文家的太太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马车里,孟春回想起刚才文家太太在胡桃铺子门前,一个劲的拉扯着姑娘的手尬聊。 对,没错,就是尬聊。 这个词她曾经听夫人提及过,当时她不理解什么是尬聊,今个见着文太太那副作派,小丫鬟终于明白这个词的用意。 秋灵嘴角淡笑,连孟春都看出来了,她怎的可能看不出来。 文太太看她的眼神明显过于殷切,又隐隐藏着些不满,明明在此之前,她只是在府里见过一回文太太,文太太到底对她有何不满。 算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便不去想的。 “咱只管自己做到明面上的礼节,不让人寻了错处,便无需理会他人如何想的。” 孟春点头,“是,姑娘。” 文家的祖地在杭州城,此次文家太太领着闺女文采君回乡,是因着家中婆母身子抱恙,不得已才回乡下伺候尽孝。 文采君瞟了眼远去的马车,回头道。 “娘,我瞧着那李家的养女也不怎么样,不过就是相貌还算过得去罢了,人家李家都推了咱文家的意思,您怎的还上赶着讨好一个养女。” 文采君承认自己的话酸,自然是因为今个瞧清了宋秋灵的长相,其脸上的皮肤怎的连一点瑕疵都没有,常听说一白遮三丑,她也就仗着有那好皮肤,才能让人入眼的。 而文采君自己的皮肤时不时便会敏感生起红斑,害得她不能像别家的姑娘那般,在脸上涂抹脂粉。 文太太本就心情郁闷,听着闺女这番不体谅的话,更难受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不懂大人的事,此事你可别管,娘定要让这丫头嫁入咱文家。” 文采君:…… 感情她娘还真的没打消这个念头啊,听娘这话说的,好似有十足的把握,明明李家已经断然拒绝了父亲的联姻提议不是嘛。 娘有这心思怎的就不替她想想,难道她就不是娘的孩子啦,娘亲怎的能如此偏心。 --------- 福州城,衙门。 这日下晌,李怀江在办公书房里翻看着文案,眼角余光瞄到熟悉的身影前来,不由地蹙紧了眉头。 宋之秋怀里捧着一摞审阅过的账册,顿时被李怀江瞪得心头发麻,不住顿了顿足。 “大人。” 李怀江没好气地抿了抿唇,道“你嫂子昨个可是说好了,晌午后约了人到府上相看,你怎的还在这?” 宋之秋整张脸顿时通红一片,又感觉脚底心冰冷冷的,好不尴尬地垂了垂眉眼。 “我……我……” “可是对唐参将的侄女不感兴趣,昨儿个你怎的不说?” 虽然,他们夫妻俩主张帮宋之秋相看媳妇,挑的都是背景干净且不错的人家,唐参将的的亲侄女特意与家中长辈从苏州来一趟福州城,打着访友的愰子,实则就是来与宋之秋相看的。 唐参将这位侄女芳龄二十二,因早年家中祖父母与亲爹接连世离,一直待字闺中守孝至今,硬生生把年岁拖大了,若不然,唐家还指不定瞧不上他李怀江身边的小小师爷。 如果宋之秋真看不上人家姑娘,李怀江和李婉也不会逼着他强娶,毕竟小两口成婚后的日子,他们可插不上手。 眼看四虎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就满周岁了,五虎的媳妇也怀上了,便是不忍心瞧着宋之秋一个二十四的大龄剩男,再拖下去,谁家好姑娘能看上这么个老男人。 “没……我没有看不上人家姑娘,我……我……” 哪怕是到了此时此刻,宋之秋也不敢想自己能与唐参将的亲侄女相看,论身世背景,他拍马都赶不上人家姑娘的,他怎敢大言不惭。 “先前你嫂子看了人家姑娘的画像,说是个极标致的姑娘,你嫂子的眼光,你还不信?” “我自然是相信嫂子的,我便是害怕人家姑娘看不上我的,毕竟我的身世……” “出息。”李怀江真的不想给他翻白眼,“唐家若是瞧不上你的身世,还会给你嫂子送来画像?可还会特意大老远的来一趟福州城?” “怎的,可是担心为兄给你开的俸禄养不起媳妇?” “没有!” 宋之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李大哥给他开的俸禄别说养媳妇了,要是好好过日子,养上一家子人也够的。 再说,这么多年里,他与幼弟吃李家的住李家的,嫂子还说他成婚后不必出府别住,把他如今住的院子改成新房,还说若是不习惯的,就在院里给他们开个小门单独用的。 这般的厚待,他宋之秋何其有幸遇着这么好的兄嫂。 李怀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宋小弟是不好意思,瞧瞧,真是出息得很。 “把东西放下,本官命你一刻钟回到府上,不然明个你便不用来了。” 宋之秋顿时被吓了一跳,“我,我这就回府。” 生怕晚一步超出一刻钟的时辰,李大哥当真不愿用他了,还没走到门口,发现手里的账册忘了放,又赶紧折回身将册本子好生放到李怀江手边,再次麻溜的脚底板抹油,可把李怀江看得直怔神。 感情好好与他说话是不行的,非得找虐,简直是何苦来哉。 李府,正厅。 性格爽朗的唐家二夫人梁氏很是对李婉的胃口,唐家一门儿郎皆是从军的好汉,唐参将早年是追随高帝御下的亲兵,凭着自身出色的能力将将得到高帝的赏识,才给唐家谋到参将的好名头。 梁氏的夫君早年战死沙场,好在上头公爹婆母待她不错,才让她们母女俩挺过了那段艰苦的岁月,再后来小叔子谋到了官身,他们唐家总算是熬到了出头的好日子。 然而,就在闺女订下亲事那年,公爹因早年操劳过度身子孱弱,没能挺到亲眼见证孙女出嫁便去了,随着唐老爷子的离世,唐珊的亲事便暂且搁置。 好不容易守孝满了三年,婆母又因病离世,又三年的守孝期让男方家无法再等待,婚事自然就黄了,等出了孝期唐珊已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姑娘家这个年岁最是难以相看对眼的亲事。 寻上门来的媒人不是鳏夫续弦,便是那四五十岁才攒够银子钱娶亲的老男人,梁氏怎可能让闺女受此等罪过。 两个月前,小叔突然捎了家书回乡,告知福州城的衙门师爷有意相看人家,还说珊儿这般年岁那师爷的人家不嫌的,且师爷也不过比珊儿长两岁。 再有这位宋师爷虽没那官身加持,却是很受李知州的看重,也算是半个脚迈入官场的后生,若是这门婚事能成,日后小两口好好跟着李大人一家子,不怕日后过不上好日子的。 在梁氏的认知中,闺女嫁给才子文人总好过嫁给莽夫俗子,小叔向来对他们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想来小叔子看中的人选,自然是没得挑的。 于是,梁氏麻溜的找来画匠给闺女画了幅肖像,再让小叔转交给那师爷的人家手中过目,最后梁氏得知,师爷身后的人家竟然就是李大人夫妻二人,梁氏对这门婚事更满意了几分。 由官大人主持的婚事是闺女莫大的荣幸,便是盼着这婚事能成的,她家的珊儿除了年岁大些的,自小便乖巧懂事,家务活计也是个好手,长相也是不差的。 听说宋师爷家中只有一幼弟,可也是得了李大人一家常年的照拂,可见,嫁给宋师爷是闺女最好的选择。 第295章 宋之秋亲事(下) 李婉看过唐家送来的画像,自然也是问过宋之秋的想法,才邀了唐二太太母女俩到福州城作客。 眼瞧着唐珊是个懂得眉眼高低,甚是知晓分寸礼节的姑娘,李婉对她更是满意了几分,便是等着宋之秋自个确认了,才好与唐家落订了这门婚事。 眼瞧着当下时辰,李婉不由地有些担心宋之秋那小子临时变卦,怎的还不见人回来。 又不好当着梁氏的面潜人到衙门问的,只能陪着梁氏拉些家长里短消磨等待。 梁氏坐下来这许久,心里不是没有想法,便是以为她们今日刚到这福州城,或许李夫人是想着明个再安排两个小的见上一面。 闲聊中,李婉可算是看见守在前院等候的槐夏款步而来,不等人到近前,李婉就开口道。 “我瞧着姑娘坐在这听我俩闲聊也是乏闷,当下府中后花院的花儿开得正好,倒不如请唐姑娘到后院赏花如何?” 梁氏秒懂李婉的用意,当即笑道,“自然是好的,能在贵府赏花,是咱家珊儿的福气。” 坐在一旁的唐珊有些怔神,不明白娘亲和李夫人为何突然要支走她的。 倒也是很听话的起身,向李婉福了一礼,“小女谢过李夫人。” 李婉嘴角微笑“槐夏,你好生领着唐姑娘前去,让昭儿多与唐姑娘说说话的。” “是,夫人。” 梁氏目送闺女款款离去的背影,才回过脸来笑道,“我家珊儿自小随了我在乡下,头一回见着李府这般气派的大府邸,姑娘家多少有些拘谨的,还望李夫人莫怪。” “梁太太说笑了不是,我瞧着唐姑娘很是知礼懂事,想来梁太太往日里对子女的管教很是上心。” “诶,咱乡下人家,可不敢与大户的姑娘攀比,倒也是珊儿她自小懂事,体恤我一个寡母的不易,不然呐,可就把我这个做娘的愁死喽。” 李婉喜欢与梁氏这般毫无诚府,心思畅达的妇人打交道,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听着舒服。 这边,仲夏领着宋之秋来到了后院花园,站在凉亭底下的小伙子耳根子红得滴血,望一眼前头说话的两个姑娘,又立马收回视线。 仲夏小声在宋之秋身旁道,“夫人说了,若师爷您相中的话,奴婢这便去安排您与唐姑娘好生说会子话的。” 仲夏这番话,更是让小伙子紧张得手心冒汗。 仲夏瞅了瞅宋之秋这副模样,心里已是有了成算,“还请师爷您此稍等的。” 宋之秋:…… 这么快的嘛,他还没做足准备,万一人家姑娘瞧不上他可怎么办。 想说再让他缓缓,至少让他平伏一下心情对吧。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他都怀疑仲夏的脚是车轱辘做的,怎的行走如此之快。 仲夏来到明昭身旁,小声附耳几句。 明昭了然点头,笑着向唐珊道,“唐姑娘,我刚让丫鬟准备了些茶果,你先到前面凉亭坐会子的,我这便与丫鬟去端了来。” 唐珊懵逼地眨眨眼睛,她想说方才在前面已经喝了不少的茶水,不好再喝的,不然在别人府上做客,总不好跑去更衣的吧。 然而,李姑娘完全不给她机会出言,转身就与那名丫鬟走了。 候在一旁的槐夏此时上前,“唐姑娘,这边请。” 唐珊望了望前面的凉亭,点头“好。” 随着距离的拉近,唐珊发现凉亭里似乎有人,近了一瞧,赫然是一白衣男子,不住有些慌张的看了看身旁脸色淡定的李府丫鬟。 这会子,唐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凉亭里那背身站着的白衣男子,就是此次娘亲带她来相看的师爷了吧。 人都到这了,她没什么理由退缩的,不然得让别人家看了他们唐家的笑话。 唐珊微微地咬了咬唇,垂眸跟着迈上台阶。 “师爷!” 槐夏的这声轻唤,可把宋之秋整得好生紧张,背身的手微微捏成了拳头,鼓足了勇气让自己心绪平伏了些许,才缓缓转过身来。 当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皆是愣了半晌,而后又都匆匆低下头。 槐夏眼瞧着这一幕,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道。 “唐姑娘对不住了,奴婢先前也不知咱府上的师爷在此,若是唐姑娘觉着不方便的,奴婢这便领您到别处的。” 唐珊明白李府丫鬟这番话的意思,若是她看不上对方师爷,当下便可体面的跟着丫鬟走。 身前的两只手紧张地掐着虎口,脸颊泛着桃红,咬了咬唇。 宋之秋见对方姑娘久久不语,不由得黯然神伤,可想来也没什么失落的,毕竟以他的身世,对方姑娘瞧不上他是再正常不过的。 却在这时,唐珊声音轻颤地道,“没关系,我……我便在这等着吧。” 槐夏了然点头,看了看对面神色愕然失神的宋之秋,悄然退出了凉亭。 唐珊的反应,倒是让宋之秋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敛起心神,谦谦有礼地示意对方落坐。 “唐姑娘有请。” 姑娘脸色更红了,微微撩起眼皮看了看他,又立马收回目光,点头落坐。 槐夏候在距离凉亭的不远处,眼看二人从一开始的窘迫,慢慢的有了交流,再到二人脸上皆挂满了羞涩的笑意,了然的转身离开。 正厅这边,李婉与梁氏正聊得欢腾,抬眼见槐夏回来,且身旁没有别人。 这下子不用李婉点拔,梁氏也明白了几分,想来两个小的是看对眼了,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脸上扬起的笑绽得更大。 李婉瞧见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开心的,宋之秋是李怀江得力的干将,顺利替他解决内庭之事,也好让他小子日后更稳当的跟着李怀江共事。 回到听雨院的明昭也等来了一手的消息,明亮的双眼充满了戏谑性的八卦因子,她打第一眼见着唐姑娘,就觉得这女子不错,宋哥哥肯定喜欢。 便是担心人家唐姑娘眼光高,瞧不上宋哥哥的,毕竟在有的人家眼里,宋哥哥光有学识相貌是不能够的,往往家世背景才是男子撑起门户的根本。 听娘亲说,若是宋哥哥这门婚事订了,会尽快将新妇迎娶进门,想来她该着手给宋哥哥和宋嫂嫂准备新婚礼物。 第296章 铭意中榜 淄州,知县,长留村。 院试发榜消息传回长留村当日,整个村子再次沸腾一片,李铭笙如他亲爹当年顺利考下廪生的好名头,怀溪、柏舟依然是排名其后,便连对自己没甚信心的铭意也扫上了榜尾最后一名次。 这般的冲击,让李铭意怀疑自己的考卷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他居然也考中了秀才? 这股冲击倒是让小伙子山上祭祖的时候,多给自己的爷奶还有曾祖烧了好些元宝纸钱,心想,一定是爷奶没少在下头给他搞好关系。 李婆子这次是真的把自己的眼睛给哭肿了,都说人老了最是眼浅,半点不带假的。 眼瞧着娘家子孙个个都有了大出息,从前他们这支因是李氏收养的孤儿繁衍的后代,向来在李氏一族里毫无存的根底,当下整个李氏谁不得给他们老李家几分薄面。 福州城收到淄州会榜消息当日,李婉好险一口茶水噎到了嗓子眼里,久久缓不过神来。 “意哥儿当真考上了?” 李怀江看到榜单时也很意外,此次让铭意一同回去参考,完全是让他小子试考熟悉环境,以及给上头几个兄长陪考,倒没想着这小子还挺让人意外。 李怀江赶紧给媳妇顺背,“瞧你,怎的也是咱俩亲自调教大的孩子,夫人怎能如此没信心。” 李婉一个白眼翻过去,瞅瞅,说得好像事情完全在他掌控之中一样。 “李大人可得小心风大闪着舌头。” 李怀江抿唇一笑,握紧媳妇的手,道“近两年,京中并不太平,为夫想还是让孩子晚几年再下场乡试。” “可是揪出来了?”李婉问 李怀江抽了口气道,“当年皇上领兵攻城,手下兵将势力盘根错节,余党权贵涌暗不断,需得知江山易打不易守,大盛还是太年轻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心腹人才栽培需得时日,随着闵斯手下余党纷纷落网,京中势力自然也有所坐不住。” “所以,当初皇上除了看中你这块磨刀石,也是有意让你带咱一家子远离那京都?” 李怀江点头“嗯,高家亏欠你太多,远离纷争是对咱最好的保护,我想,在皇上收网之际,才是咱们回京之时。” “近几年,随着皇上逐步瓦解朝中势力,西疆边境屡屡遭犯,闵斯跟这条鱼比不及万分,去鳞杀鱼,穷巷擒犬,我想,顺子该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婉闻言诧异,“皇上要让顺子领兵平复西疆?” “北境休整多年的倭寇亦有动向,梁亲王分身乏术,顺子是不二之选,再有就是南疆,皇上在京中动作越大,埋伏四面的外敌便伺机而入。” 李婉听着听着,似乎理出了一丝明了的头绪,“李怀江,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啊,当年你建议皇上在西南、南部重编军区,为的也就是这个时机。” “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 李怀江眼见媳妇炸毛,赶紧道“诶,为夫即便骗天下人,也不可骗夫人,为夫对天发誓,当真不知。” 要是他一早就知道媳妇的身世,当初还不如好好带着媳妇在村里种田呢,图个安稳一生不好嘛? 只不过是,多年前京城那晚的梦真实得让人可怕,他即已然选择了入仕,定当要守护好身边挚爱之人。 思及此,李怀江握着李婉的手又紧了几分,每每回忆起那场梦,亲眼看见致爱之人倒于血泊的画面,李怀江恨不能带她隐入世外,过上那安安稳稳的清淡日子。 李婉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寻不出一丝丝谎言的存在,才稍稍消下气。 “我可与你说,若让本夫人发现你瞒着事情,信不信——。” 李怀江一把握住她抬起的另一只手,“我信。” “为夫自然什么都相信夫人的。” 在李婉看来,这男人是越来越知道用油嘴蒙混过关。 “这个计划,你与皇上密谋多久了?” “诶,可谈不上密谋,能坐上那天子之位,岂真是一介莽夫,为夫只不过小小的进言几句,正好被皇上采纳罢了。” “便是随着闵斯手下余党悉数落网,朝中权臣浮躁不安,皇上便趁此机来把大的,此次三疆动荡,若如愿平复大捷,大盛的江山才算稳固。” “那南边?” “夫人以为,魏大人今年时常跑营里,可是为何。” 李婉笑了,“你啊,真是做好人也没人知晓的,便连我也不说。” 李怀江笑道,“此事需得谨慎,魏阁老那副老身子骨撑不了多年,若是整个魏家落在了魏潇掌控之中,魏宏也别想独善其身,便是为此一搏。” “嗯,你说的没错,你说的都对。” 李婉说罢,收紧了他握着的手,“我不管你如何献策,你可知道,你当年应允过我,不会让自己身涉危境。” “自然不敢相忘,在外人眼里,为夫不过一个小小五品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还得靠夫人相护的不是。” “呵~” 李婉真心不想嗔他,“瞧瞧你这张油嘴,可是今日吃了蜜。” 李怀江戏谑挑眉,“夫人可要尝尝。” 李婉一把将他凑近的身子推开,“老实点,说着正事呢,稹哥儿也中了秀才,咱家一门五个秀才,不免招了有心人的眼。” “夫人莫不是想说,稹哥儿的亲事也该相看了?” 李婉摇头,“以往不知道且罢,如今竟已知道孩子的亲爹是谁,咱们可不能再私自做主。” “前个宫里来的密信,正好提到此事,便也是传达梁亲王的意思,皆由夫人您这个做姑姑的定夺,相信夫人你不会亏了孩子。” “呵,他们倒真是放心。” “便是相信,所以放心,夫人好生看着办,不急的。” “那你可知,这战何时起?” “北境有梁亲王,该是最易平复,西疆便是顺子从福州城离去后,他们夫妻俩秘密领兵前往,至于南疆,需得出其不意。 重拳出击,方可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鱼没有了脊梁骨,可还会游?届时,自然便落入那皇宫中的赏心湖。” 第297章 顺子领新妇认亲 福州城,某烤肉摊子生意火爆。 李铭意和魏寒毫无形象地蹲在烤肉摊子前,一人手里抓着一把刚烤好的肉串,撸得那叫一个香,毫不顾忌路人、旁人纷纷投来的目光。 铭意“我说,这家店不是你和明昭买下来的嘛,怎么说租你们店的掌柜不得给你魏小爷几分薄面,怎的连个坐椅也不安排。” 魏寒闻言,斜眼扫了一旁门前坐在板凳上等着吃烤肉的人,有大人有小孩,孩子们无不瞪着眼,瞅着他们手里的肉串咽口水。 感觉被好哥们奚落的魏小爷,表示很郁闷,“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铭意耸耸肩,他不过这么一说,哪句说错了。 “行行行,咱边走边吃,今个可是说好的,全程你作东,我听说前面开了家包子铺,里头的包子灌了汤,咱去试试。” 魏寒听着描述,看了看手里的肉串,似乎灌了汤的包子更香,“走。” 魏寒顺利考上了秀才名榜,亲娘殷氏一个高兴,奖赏了他五十两的银票。 揣着银子钱,心里美滋滋的魏小爷,扭头就把好哥们喊出来大吃特吃,从前不舍得吃的,今个他可得吃个够。 灌汤包子铺门前人满为患,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刚一揭开,肉包子的香味飘荡四溢。 铭意盯着那笼子里一个个比一半拳头还小的包子,“这么小的包子,小爷我得吃二十个。” 魏寒“你可别撑坏了就好。” 二十个,猪圈里的猪也不是这般养的。 铭意抬起胳膊一把勒住魏寒的脖颈,“瞧你这小器样,多买几个,回头给我娘带些回去。” 魏寒:…… 李铭意果真是李明昭的亲兄长。 两个大小伙子排了老半天的队,可算是买到了灌汤包子,一人手里拎着两只油纸袋。 铭意迫不及待地就着油纸袋咬了口包子,又烫又香“还真的有汤,好吃。” 魏寒吸了口包子馅里的浓汤,“确实不错。” “公子,公子!” 忽然,书圆气喘吁吁地从远处奔来。 “公子,舅……舅老爷回来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铭意咬了口包子,眨巴眨巴眼睛。 很快意识到什么,眼睛蹭亮“可当真,舅舅回来了?” 书圆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眼里的急促喘息,连连点头。 魏寒听得一怔一怔的,他知道李家有个在军营中的舅舅,却从未见过其人,于是一把拉住抹油要跑的铭意。 “诶诶诶,不是说好了陪小爷我逛一天的嘛。” “改日,我舅舅回来了,小爷我得赶紧回去。” 魏寒有些失落地应了声,倒是想到了什么,将手里另一个没吃的油纸袋塞到铭意手中。 “这个,帮我带给李……李夫人。” 其实魏寒是想说,带给李明昭,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回来福州好几日了,也不见那死丫头找他,也只有每月初收月钱的时候才会想起他这号人物。 铭意并没多想,拿稳油纸袋,昂了昂下巴“谢了。” 目送好哥们飞快跑离的背影,魏寒表示更失落了。 唉~,早知道今个跟父亲到营里操练。 -------- 李府,春风院。 李怀江从衙门回府,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官袍,眼看小舅子那愧悟的身材越发的壮实,倒是脸上的大胡子修成了短短的八字胡,有几分军中糙汉的形象。 段氏相貌五官分明,凌厉的剑眉下,眼睛很是清明,鼻梁高挺,添了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因常年混迹军营,小麦色的皮肤带着蜜色的光泽。 举手投足间更多的是男儿爽朗的气质,是个豁达开朗的性子,毫不拘谨约束。 段氏眼瞧着对面坐着的温婉妇人,再看看身旁的大块头,要不说他俩是同胞姐弟,简直是不敢想象差别如此之大。 李婉与李怀江相视一眼,拿起桌上的小匣子,递给顺子。 “匣子里是当年我与你姐夫帮你收着的玉佩,如今你即已成家,玉佩便交还到你们夫妻俩的手上。” 顺子接过“好的,有劳姐姐姐夫这么多年替弟弟保管的。” 段氏接过顺子递到她手边的匣子,好奇打开看了看,是一枚瞧着很是普通的云纹玉佩。 李婉看了看段氏懵懂的神色,嘴角微笑道。 “有些事,本该在去年便该与你说的,是有关于咱姐弟俩的身世。” 顺子闻言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姐姐是想起了?” 顺子还以为,他们姐弟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家在何处,他们在这世上可还有亲人。 李婉点头,“嗯,咱俩本家姓高。” 顺子身旁坐着的段氏闻言,不由地蹙了蹙眉头。 在她的认知里,本朝高姓并不常见,不过……,似是想到什么的段氏,讶异地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又看了看李婉。 李婉见状,含笑道“弟妹可是猜到了?” 段氏心头一颤,握着匣子的手一松,倒是反应快速地又将匣子捞了起来。 “姐姐……您,您可是说,夫君他……他。” 李婉点了点头。 顺子满脸懵差差,不明白姐姐和媳妇在打什么哑迷,只能将目光放到一直不语的姐夫身上。 李怀江无奈地弯起了嘴角,顺子找的这媳妇算是找对了,补缺了顺子的不足。 “当今圣上,皇家姓氏,便是高姓。” 李怀江的提点如此明显,顺子仍是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段氏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见夫君这大块头,很无奈地拍了拍他。 “傻子,姐夫的意思是,你和姐姐是皇上的——。” 说到这,段氏又不敢肯定地看向了李婉。 李婉“当今圣上,是咱姐弟俩的长兄,镇守东北的梁亲王,是咱的次兄。” 段氏听闻此,握着匣子的手指都紧了几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嫁给了皇室,下一秒即被身旁的男人唬了一跳。 “什么?!” 顺子霍地从椅子上起身,“我……我们是……” 李怀江抬眼瞟了瞟小舅子,“坐下,瞧把你给激动的,怎的还如此毛躁。” 顺子当即乖巧地坐了下来,“弟弟一时激动,还望姐姐姐夫莫怪。” 李婉真不想取笑这个虎头虎脑的弟弟,怎的光长年岁,性子竟还如此不够沉稳的。 李怀江“此次你们夫妻俩以探亲之名从关中出行,可是收到了皇上的密调?” 顺子连忙点头,“是的,两月前段将军……” 说到此,顺子尴尬地回头看了眼媳妇,嘴角边咧着傻笑。 “就是岳丈大人,他已私下布控山海关,分批调度五千兵马秘密赶往了西疆,而我与媳妇手里还有两千兵马,大虎他们此刻已潜伏在城外密处等咱们汇合。” 李怀江“如此便是,你若不是皇上的亲弟,如何能担此重任,此番平西你们夫妻俩势必要成功收复西疆。” “是,姐夫。” 李婉点了点头,看向段氏“至于咱们的身份,暂时牵扯甚重,京中还有两个顶替了咱姐弟俩的冒牌货,在揪出幕后势力之前,暂时不宜对外人说道。” 段氏明白,“姐姐放心,弟媳省得的。” 第298章 二公子他跑了 柏舟和贺稹兄弟俩候在春风院堂外,这时,孙娘款步向他们走来。 “二位公子,夫人与舅老爷有请。” 柏舟点了点头,看了看略显紧张的贺稹,笑道“走吧。” “嗯。” 正房门外,贺良压抑眼眶里的热意,见二位公子过来,忙帮着把门推开。 迈入门槛,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一白一黑的小伙子映入了顺子夫妻二人的眼帘。 贺稹第一回见到顺子,都说他们哥俩与[爹]长相酷似,这般看来,确实挺像的。 柏舟领着贺稹上前,便要给顺子与段氏下跪。 段氏赶紧起身,一手扶着一个,不让哥俩跪他们的。 柏舟默了默,先开口唤人,“爹,娘。” 贺稹看了看兄长,有些拗口喊不出来,尤其是这位该喊娘的妇人,眼瞧着不过比他们年长不了几岁。 倒是这时,李婉道,“你们该叫三叔,和三婶。” 兄弟俩闻言一怔,皆看向了李婉与李怀江。 李怀江点头,“你们姑姑说的没错,有些事情暂且不宜与你们相告,在外人眼里,你们的三叔便是你们名义上的爹。” 顺子哈哈一笑,起身抬手拍了拍两个小子的臂膀“都好都好,几年未见,舟哥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有稹哥儿更像三叔。” 贺稹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三叔,腼腆地垂下眉眼。 “三叔,三婶。” 柏舟也忙跟着唤道,“三叔,三婶。” “好,好好。” 荣升为夫家长辈的段氏,欣慰地抿起嘴角,“好。” 方才听长姐说起两个孩子儿时的遭难,便连段氏这般硬朗的性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 怀溪领着下头几个哥儿姐儿,在二进院的正厅等了近一个时辰,可算是把李婉他们给盼来了。 几个小的纷纷有礼貌地上前与顺子夫妻俩见礼,段氏给夫姐家的孩子都备了礼物,皆是城里少见的手工物饰。 倒是铭意得到了尤为不同的厚礼,是一把近三尺长的千人斩,钢制的刀身闪着耀眼的寒光,可把小伙子乐得一口一个舅母,叫得段氏心里乐开花儿。 当年铭意捎信到军中向顺子讨要大刀的礼物,段氏是知道的,记忆中这个小外甥特别对她这个舅母的性子。 李婉睨着美出屁来的小儿子,便是被顺子夫妻俩给惯的,想要什么,还真的给他弄来的。 别以为她不知,这千人斩指定是这小子主动索要,正好段氏这回就给准备了。 恰逢战火哨烟四起的时代,亲人相聚往往都是快乐而又短暂的,顺子和段氏计划今夜夜半出城,需得加快脚程赶往西疆。 晚上府中的席面上,铭意隐约察觉出一丝异样,直觉告诉他,舅舅这次回来,似乎又要急着走。 回想起多年前的滇州,舅舅便如现在这般,难道,舅舅与舅母此番又要去打战平乱。 思及此,机灵鬼铭意私下喊来十五,命他速到城外查看。 夜半子时,寂静的月色下,李府前院果然传来了脚步的动静,悄悄躲在暗处堪查的书圆,眼看老爷夫人亲自将舅老爷与舅夫人送出府。 于是,趁人不备赶紧溜回二进院。 铭意找来绳索将千人斩背到身后,桌上放着个简单的包袱。 忽然,房门从外被推开,响起了低沉的吱哑声,铭意立马从桌前起身。 “怎么样,可是看清了?” 书圆点头,“嗯嗯,老爷夫人亲自送的舅老爷与舅夫人出的府。” 果然如他所料,他就知道舅舅一定又是要上战场了。 书圆说完,才注意到公子这身装扮,以及背在身后的斩刀,还有放在桌上的小包袱。 “公子,您这是……” 铭意一把捂住他惊呼的嘴,“嘘,小声点,可别惊着了隔壁的大哥。” 书圆被捂得险得窒息,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公……子,万万不可啊,如果被夫人知道了,夫人会打断奴才的腿。” 铭意哼哼道“如果我在离开之前被我娘知道,别说是你的腿了,我的腿也保不住。” 铭意非当肯定,书圆点头附和。 这时,紧闭的房门再度传来磕门声,铭意三步并两步上前拉开,一把将门外的十五拉进屋内,重新将房门掩上。 “怎样,城外是不是藏有兵马?” 十五瞧着铭意这身架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下明白,主子为何让他跑一趟城外,主子是想背着老爷夫人偷跑出府不成,这可是要命的玩法。 眼看十五不语,铭意却已从他脸上得到想要的结果,不禁勾唇一笑,拎起桌上的包袱,转身就打开房门,从外拴上。 十五二人大惊,怔了一下,赶忙追出去。 然而,铭意根本不走寻常路,翻身上了院墙,夜色下立于墙面上的少年郎默默地注视了眼爹娘居住的主院方向。 “爹,娘,恕孩儿不孝。” 如果它日他还有命在,定当再回到爹娘身边请罪,请爹娘保重! 在十五二人追上来之前,铭意快速掩入夜色,早前他在暗巷里藏了匹马儿,翻身骑上了马背,手勒缰绳,夹紧马腹,一声[驾]划破了街道上的宁静。 无畏气迫的少年郎君,月色下飒踏马蹄疾,流星一去不复返。 睡梦中的铭笙忽然被一阵心绞痛醒,从床上坐起身来。 “公子。”书荣来到帐外 “几更了?” “正好四更天,公子……。” 听出书荣语气中的不对劲,铭笙揉了揉酸胀的鼻梁,今晚在席面上他喝了不少的酒。 “有事?” “二公子他……他跑了。” “什么?!” 跑了是怎么回事?在自己家跑什么? 顿时,脑海中闪过二弟今日得了舅母所赠的斩刀,脸上露出好不得意的笑。 “快,把我的外衣拿来。” 书荣紧忙捞起帐纱,将外衣递给主子,“方才十五和书圆已经追出去了,就是不知二公子为何要跑。” “呵,他小子还能跑哪去。” 肯定是跑去找舅舅了,那小子的心思最好猜。 铭笙边套上衣裳,边问“此事可告知老爷夫人了?” 书荣点头,“十二已经到后院禀报了。” “公子您别担心,有十五和书圆,定然是能将二公子带回来的。” 铭笙套上鞋子,“他那牛脾气,除非是爹娘压着,谁人的话肯听。” [呵,在小爷面前耍大刀,找死!] [来啊,小爷我今个还没打够呢!] [就你们几个,都不够小爷我下饭的。] 铭笙越发让脑子冷静,脑海中便不自主闪过从前小子身手矫健的画面,那得意的笑容,那漫不经心的挑衅,那趾高气昂的迫力。 他早该想到二弟有这般不安分的心思,该死,明明同住一个院,他竟然还能让铭意偷跑出去。 此时此刻,铭笙无不懊恼自己这个当兄长的,未能及时发现及时扼止铭意冲动的行为。 第299章 明昭让幼茵死心 普通的马匹脚程,如何能及得上军营调养出来的战骑,铭意追出城门几里路,早已没了亲舅的踪迹,还被追来的十五拦了下来。 “放我走!” 拔出身后斩刀的少年郎,脸色凛然地看着面前挡住去路的十五。 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十五,即便被主子用刀怼着,脸上也没有半分的退让,“公子,请跟属下回府。” 终于追上来的书圆,眼看从前对他们如兄弟般的二公子,正用刀指着十五,吓得大气不敢出。 “公子,万万不可啊。” 铭意冷然地睨着面前的十五,“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小爷既然已经出了城,断没有回去的理儿,除非你把小爷我打死。” 十五“属下不敢!” “那便让开!” 铭意说着,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书圆大惊“公子,您别冲动,千万别——。” “别想打晕小爷,试试是小爷的刀快,还是你的手快。” 意图被看穿的十五,心头不免微颤“公子!” 看出十五态度松动,铭意问道“说,舅舅的兵马往哪个方向?” 十五闭了闭眼,艰难地做出了决择“西疆。” “现在摆在你面前两条路,我自己走,还是跟我走。” 十五微讶地看着主子,深一吸气,拱手道“属下此生愿追随主子。” 铭意满意一笑,将刀插回背上的鞘把,勒紧缰绳。 “驾!” 十五见状,连忙调转马头紧随其后。 仅剩一个书圆怔在原地半晌,一时间恍不过神来。 公子,公子这是——不回去了? 眼看公子与十五的背影越拉越远,书圆赶紧勒起缰绳挥动马鞭追上。 公子不回去,他也不能回去,与其回去让夫人打死,倒不如伺候在公子身边的。 “公子,等等我——。” ---------- “胡闹!” 哐当! 从桌上扫落的茶盏碎了一地,铭笙从未见娘亲如此动怒,赶紧跪下。 “娘~” 李婉缓了缓,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她并不想在懂事的长子面前发火,奈何实在是忍不住。 铭意小子是越发的大胆,他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战场上刀枪无眼,岂是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子能抵挡得住的。 李怀江在外间听闻响声,赶紧打发走禀报完事的良辰,转身撩起珠帘子进到里间。 眼看媳妇冷着脸坐在桌前,长子铭笙挺直着腰跪着。 默默地闭上眼皮,缓了几口气,才道,“铭笙你起来,回你院里去。” 事情已然发生,还是先安抚了媳妇。 铭笙从地上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看了看爹娘冷然的怒容,默默的转身离开。 府里的哥儿几个都得知了铭意出走之事,此时都守在春风院堂外,孙娘拦着不许他们进院。 眼看铭笙从里边出来,只一眼,就知道屋里的怒火燃得有多旺。 铭笙看了看小叔,又看了看两个表兄,连铭丰都来了。 “咱回吧。” 贺稹道“可知道意哥儿是往哪个方向,我去把他追回来。” 柏舟撩眼看了看小子,摇头“便连十五都随了去,咱们即便追上了,也带不回来。” 怀溪无奈叹了口气,“先回吧,没得让大哥大嫂瞅着了,心里难受。” 正房里,孙娘独自收拾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此时夫人正怒气上头,不好再让下人进屋冲撞了。 李怀江来到媳妇身旁落坐,握过她置于桌面上的手。 “可好些了?” 他很懂她,越是安抚的话,她越是听不进去,反倒让她冷静一会,气便消了。 “我早该想到那小子不安份,若是早点设防,至少能拘在府里,日后哪怕是做个买卖,接手打理那庄子铺子,也是够他安安生生过一辈子的不是吗。” “夫人,为夫自然是知道你的用心,人各有志,铭意的志向或许随了他舅舅,当下即使是能追回来,夫人可忍心看着那小子消愁度日。” 李婉闻言,默然地看着他,他说的话总能一针见血,让她驳无可驳。 “我便是气,若是他能到咱俩跟前说的,我……我难道还会不允了他。” 是啊,如果铭意主动到她和李怀江跟前提及从绒的心思,或许,她也会放手的吧。 这一走,战场上何其凶险,万一此生他们母子无缘再见了呢,她便是恨这个小子的狠心。 李怀江自然懂媳妇的心思,起身将媳妇搂到怀里。 “咱该对意哥儿有信心。” 挨着男人的胸膛,李婉缓了缓心绪道,“你手写两份书信,一封给顺子,另一封那个兔崽子,我让雕妻送去。” “夫人的意思是。” “不然呢,若是有个万一,至少有雕妻相护,能保存他一条命回来让老娘抽死他。” 李怀江笑道,“好。” “你还笑!” 若是那小子最后落得被雕妻带回来的,想必不用她出手,就他李怀江便不放过那兔崽子的。 黑夜高空,鹰唳划破了静谧的五更天色,飞往那城外的辽阔世界。 这一夜,是李府众人的无眠之夜,同时这一夜很长,长到所有人的脑海里不断回忆起某个人给他们带来过的欢快。 ---------- 这日,幼茵郡主来到了李府,将一个锦盒交到了明昭手里。 明昭打开锦盒,从里头拿出一款男子的腰带,上头的刺绣虽不及她的手艺,倒也是不错的。 目光不禁落到幼茵的手指头,“这是郡主您绣的?” 幼茵小脸微热地点了点头,“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您让我转交给我小叔?” 某郡主再次垂下眉眼,点头。 李明昭一眼了然,敢情郡主是看上她家小叔了啊,可是小叔向来对郡主无甚好感。 明昭将腰带放回锦盒,移回到郡主面前,“那个我小叔他——。” 幼茵愕然地抬眼,瞬间,她便从明昭的眼中读懂了什么,心口顿时泛起一抹苦涩,尴尬地扬起笑容掩饰眼底的落漠。 “本郡主就是随便绣绣,可没有别的意思。” 明昭从小听娘亲的画本子长大,郡主在她面前掩饰得再好,她也能看得出来。 “郡主,我懂的,您要相信,我也是为了郡主您好。” 幼茵眨着眼里的热意,脸上却笑得开怀“本郡主自然清楚明昭对我最好了,咱们可是好姐妹。” 明昭眼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 只可惜郡主的这番心意,还是趁早消了吧,且不说他们两家的门第不匹配,小叔也不可能喜欢上郡主。 第300章 魏寒初心动 武夷山,乐禅寺。 李婉活了两辈子,头一回真诚地在佛祖面前潜心祈祷,来到这以后,她相信有神明,更相信有神报。 [若佛祖显灵,佑我儿事事顺遂,万凶化吉,妇人愿以轮回相报。] 三拜以后,一旁的孙娘起身接过李婉手上的香,插入佛祖座下的香炉。 李婉从蒲团起身,双手合十弯腰拜了一礼,才与孙娘一同迈出佛殿。 “夫人,佛寺小方丈已为夫人规整了入住的后院,若是夫人累了,奴婢这便伺候您回屋歇着的。” 乐禅寺香火旺盛,每日迎来不少上山祈福的香客,眺望着远方绿葱葱的林山,仿佛置身于云雾端顶之上。 “不妨事,陪我走走吧。” “是。” 孙娘小心伺候在旁,自从二公子不辞而别,夫人虽嘴上没提,心里却惦记得紧。 看着夫人郁郁的神色,孙娘不免心生惜怜,“夫人,前头有座金龟池,奴婢听说香客们都爱往池子里扔一枚铜钱许愿,很是灵验,不若奴婢陪夫人过去瞧瞧。” 李婉闻言淡淡一笑,灵不灵且不知,倒是清楚每座寺庙除了香油钱,便是靠着这抛币的许愿池赚些的。 “好。” 果然,当二人走近那池子,偌大的池子底部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铜板,几只圆鼓鼓的大乌龟在浅浅的池水里缓慢爬行。 孙娘打开荷包才发现,没备铜枚的“夫人,您稍等的,奴婢这便去寻其他香客换些的。” 李婉刚要点头,忽然,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伸到了面前来,柔软的掌心里放着一枚铜板。 顺着目光抬眼看去,就见是一名白衣束发的秀丽[公子],“到这来的香客带不了几个铜板,您若是拿碎银子换,怕且是换不成,我这倒有一枚剩的铜板,您若是不嫌,便拿去用的。” 小公子面容清冷,语气倒是杉杉有礼,不似特意的讨好,仅仅只是出于平常心的相助。 这倒是让李婉多看了她两眼,“那妇人我,便谢过小公子了。” 虽然打扮成公子哥儿,倒是难掩其秀气的容貌。 小公子嘴角微笑,拱了拱手,领着一旁小厮装扮的丫鬟转身离去。 李婉手里拎着铜板,不由自主地回头多看了两眼那抹离去的背影,就见其与一名拄拐的老太太相会前往佛殿。 “多留意的,若是那位小公子今日也留宿于庙里,咱多添点香油,让小方丈给他送几样斋果还礼的。” 孙娘知道夫人向来不喜欠下人情,当即点头应声。 -------- 李婉昨个出府到武夷山,明昭本也想倍着娘亲前往,奈何娘亲想独自去的。 小姑姑成日不是在闺房里绣嫁衣,便是到药堂坐诊,几乎没空闲搭理她的,至于秋灵姐姐月初就到了明县采收山货。 这般想来,明昭竟发现自己是这个家里最清闲无聊的那个。 魏寒瞟了两眼坐在车窗旁的丫头,见其一脸落漠地撩起车窗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外头。 “诶,可是想你二哥了?” 李明昭默默扭过头来,“自然是想啊,你同我二哥关系那般好,难道你不想他吗?” 魏寒耸耸肩,嘴硬道“切,你二哥又不是姑娘,有啥好想的。” “你怎的自从中了榜后,倒不来我们府里随学了?” “哈,小爷我废了老命才考上的秀才,我娘说了,学不学都随我。” 明昭忍不住撇撇嘴,果然与她二哥一个性子,难怪都说物以类聚。 “诶,最近怎的不见高幼茵找你?” “郡主娘娘月初去了盛京,我听我娘说,该是皇后要给郡主指婚。” “啊?高幼茵不是心仪你家小叔么。” 明昭震惊回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寒哼哼,“她看你小叔那眼神,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我早就猜到她跟你小叔没戏,她高幼茵可是本朝唯一的郡主,不说她爹韩亲王,皇上也不会让她随意下嫁他人府里。” 明昭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嗯,我也觉得。” “那你们家,可有给你小叔相看人家?” 明昭摇头“不知,我娘从不会与我说长辈间的事,况且我也不好打听的。” “那你呢,听说如你们这般的世家孩子,老早就订下婚约,你娘没给你相看姑娘吗?” “不知道,没听我娘说。” 说着,魏寒瞅了瞅对面的女人,“诶,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娘真的给我订了姑娘,那你日后可还会与我合伙买铺子?” 明昭挑了挑眉“那……” 眼看魏寒眸中带着不同寻常的期许,笑道“当然不会啊。” 果然就见魏寒一秒变脸,“为什么?” 明昭摇头“不为什么,你订了婚就是大人了,大人了怎能与我这小姑娘相处的,即便是我订了婚,我也不会与别的男子过多的往来,需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免得为日后招来他人话柄的。” 魏寒闻言,觉得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虽然,但是,可他听着李明昭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很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再次撩眼,就见她又继续趴在车窗上,这一看,魏寒才发现对面的姑娘好似长大了,不像初见时小小一只。 头发也长了,双丫髻因着厚重的头发往下压,还有几根落在了肩上,额前的刘海下,一双明眸大眼灵动好看。 魏寒今日才发现,原来李明昭从未在脸上涂抹过脂粉,白皙的小脸透着自然的粉嫩,枕在车窗架子上的手,垂落的纤纤玉指也长了,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圆胖。 “诶~” 明昭莫明地眨眨眼回头,“怎的?” “你今个怎么这般没礼貌,本姑娘没名字给你喊吗?” 眼看小姑娘瞪着圆眼,气鼓鼓的小模样,魏寒不由地泛起一笑。 “好啦,瞧你动不动就生气,一会子带你去吃灌汤包。” 明昭撇撇嘴,“那你下马车去买,本姑娘今个没心情。” “好好好,我去买行了吧。” “呵,这还差不多。” 很快,马车来到了灌汤包子铺对面,明昭靠着车窗望着奔跑到对面买包子的身影。 方才她可没看错,怎的感觉魏寒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不应该啊,他们俩从小吵到大,那货可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嗯,应该不可能,除非是他天生贱皮子,没事找骂。 第301章 姚家的姑娘 入夜,魏府,正院。 从营中忙活回府的魏宏好不容易喘口气,又因着殷氏的一席话,吓得险些没背过气去。 “媳妇你说啥?” 殷氏没好气地一巴掌落到他的肩上,“你嗷这么大的嗓子,是要吓唬谁啊。” 隔得这么近,莫不是以为她聋了不成。 魏宏赶紧清了清嗓,仍是止不住满脸的惊色,尽量把嗓音压低。 “不是,媳妇你刚刚说啥,你说……” 殷氏一记白眼翻过去,“你没听错,便是祖母也都看好这亲事。” 魏宏听说祖母也看好这门亲事,立马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行不行。” 殷氏不由抽了口气,“嘶,你啥意思啊,莫不是看不上李府的姑娘。” “媳妇你先听我说,真不是我看不上老李家的姑娘,该说老李看不看得上咱家的儿子。” 殷氏一噎,这问题若放在以往,殷氏自然也会考虑到的,可如今她的寒哥儿凭本事考上了秀才,加之他们魏家的门第,李大人和李夫人该是愿意的吧。 “媳妇,真不是我这个做老子的说风凉话,就寒哥儿那样,别说让我去跟老李提,我还没说完,老李就得脱鞋子把我撵走,你信不。” “明昭可是老李的宝贝疙瘩,寒哥儿那不隐重的秉性,哪一点让人家老李看得入眼的。” 殷氏虽然觉得夫君说得很有道理,可听着他这般损亲生儿子,就有点不爽了。 “唉哟!” 被敲了脑袋的魏宏赶紧侧过身去,“诶,我说媳妇,咱先别动手啊,我说的可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有你这么损自家孩子的嘛,儿子不成器,难道不是咱当爹娘的没管教好。” 眼见媳妇生气,魏宏赶紧腆着个笑脸相迎“是是是,媳妇说的都对,是我这个做老子的没立好榜样,那咋办呐,寒哥儿都这么大了,想改也改不过来啊。” 殷氏觉得这一点当家的倒是没有说错,错便错在他们夫妻俩以往太纵着这儿子,事到如今,好亲家都得被他自己个吓跑了。 “所以,这门婚事不能成了?”殷氏失落地问 “自然不能成,提都别提,万一让老李知道咱家有这想法,连我都开始防备。” 殷氏觉得也是,想起当家的最近总往营中跑,便问道。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对面夷州的匪寇早没了,营里哪有那许多事?” 魏宏闻言抿了抿唇,最近营里的事情已布设得差不多,便是等着西疆那边传来消息,他即可动身前往南疆。 眼看当家的一脸不愿坦白的模样,殷氏立马脑补出不好的画面来。 “你可不会在外头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吧,当家的我嫁与你多年,从不贪图你可有作为,你若是真敢——。” 魏宏一把握住媳妇伸过来的手指,“诶,瞧你说的,老子我何时负过你,放心吧,便是营里的事。” “你不说是吧。” 魏宏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不是老子不愿与你说,便是此事还需得保密的。” 殷氏眼眸一敛,魏宏立马认怂了,想了想,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殷氏凑近一瞧,顿时大惊失色,眼见媳妇张嘴就要拔高音量,魏宏吓得抬手捂住她的嘴。 他就怕媳妇这般的反应,此事一直瞒着,便是将风险降到最低。 殷氏扯下他的手,压低声音问“可是李大人的意思?” 魏寒点头,“自然也是圣上的意思。” 殷氏担忧地握了握他的手,“此事可有凶险?” 魏宏握紧了媳妇的手,道“为了你和孩子,老子就拼这一把。” 殷氏心潮感动不已,眼眶也红了红,“我不管你做什么,必须得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 “嘿嘿,老子答应你。” 好些天没回来了,都忘了搂着媳妇的身子原来这么的舒服,魏宏心里美得很。 --------- 次日,李婉拜别了乐禅寺的老方丈,从山上下来需得走一段较陡坡的山路,一路上皆有不少的香客下山。 孙娘手里撑着油纸伞,便是担心那树上挂的露水把夫人身裳打湿的,“夫人,小心脚下。” 忽然,走在前面的香客惊声四起,纷纷调转头往上冲来,孙娘见状,当即将李婉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有蛇~”多名妇人吓得面容失色 孙娘闻言眼锋一扫,果真看到一条通身蟒纹吐着信子,游行上爬的毒蛇,立马从袖子里落出一只飞镖。 然,在孙娘出镖之前,一根银针快速定住了毒蛇的七寸,可见银针扎入之深,似是前端都扎入了泥地里。 只见毒蛇不断昂着前肢摇晃,更是吓得众人不敢直视。 便在这时,一袭白衣越过了所有人,徒手擒住那毒蛇的七寸,将银针拔出,而后抛落一旁的崖底。 李婉讶诧地盯着那面容清冷的[小子],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转身搀扶候在一旁的老太太。 “祖母您放心,佛祖座下,孙儿不敢杀生。” 老太太慈祥地老脸扬起一抹笑容,“好,咱下山吧。” “是,祖母。” 小子方才擒蛇的那幕被不少人见着,当下路过其身旁的香客,都不禁生起一阵寒意,纷纷避之不及。 然而,她并不在意身旁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搀着老太太缓步下行。 李婉嘴角不由上扬,眸光中多了几分欣赏之意,“倒是个沉稳的性子,可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昨个奴婢随小方丈那打听到,是福州城姚家。” “哦~,可是咱城里那户姚氏嫡支?” “应该是的。” 姚家在福州城算得上是百年世家,出过几名举人贡生,一门里倒是未能如愿考上皇榜进士,听说姚家家风顶好,却不常与城内人家多有往来。 “回去了,着人打听那姑娘的身世。” 孙娘了然“是,夫人。” 想来夫人是为四少爷与稹公子相看这位姑娘,若是个不错的,倒也是对方姑娘的运道。 到了山底,府里的马车已然候在山脚下,槐夏连忙上前搀扶李婉与孙娘上车。 坐进车里,李婉忍不住撩起了车窗的帘子,目光线视聚集在前边不远的一辆马车。 越看那丫头,李婉越是满意,举止间分寸周到,便是不知,对方可有订亲。 第302章 姚家 寂夜四更,魏府后院书房的烛火依然亮敞,紧闭的房门内,魏宏接过心腹递来的信签,快速扫了眼,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三日后动身。” “大人,这是李大人下晌让人送到属下手里,李大人还交待,为防万一,大人您临行前不必与他相会。” 魏宏接过心腹递来的玉瓶子,拔开塞子,瓶子里装的是金枪药。 金枪药虽寻常,魏宏却知道这瓶子里饱含的情义,不由攥紧在手中。 他魏宏此生有幸,能与李怀江成为肝胆相照的至交,倘若此番他魏宏拼下基业有命回来,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半晌过后,书房烛火熄灭,二人前后脚离开的书房,此时,瓦顶上趴着个人影,静待观察两人逐渐远离的身影及脚步声。 等书房四周一切恢复静谧,紧趴在瓦顶之上的人悄摸地落到屋檐下,快速观察了眼四周,趁魏府护卫巡逻至此之前,推门进入了书房。 此人似乎非常熟悉书房内的布局,目标明准,直朝那书案后的柜子,伸手拧动一个如香炉般大小的摆件,低低的闷响声下,其中一个柜子的抽屉自动展开,柜子里放着一张折叠的图纸。 将图纸拿出,转身到案前展开,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此人赫然就是魏寒。 凑近火折子的光线,魏寒看清眼前这份图纸是布阵攻势图,他早猜到父亲自今年起行事诡异,竟没曾想原来父亲接下来要干的事,与他心中所猜一般无二。 魏寒难掩内心激动的同时,又想唾弃父亲处事不够稳当,如此重要的图纸,怎能就放在那暗格之中,且书房外无人看守,如此疏忽大意,万一真有贼子潜入府内,父亲的计划不就全盘展露在贼人眼里。 察觉后院传来护卫的巡步声,魏寒赶紧灭了折子,将图纸放回身后的柜子里,悄悄摸到门边,再次趁脚步声远离,快速离开了这书房后院。 ------- 姚府,元福堂。 姚老太太看着手中的请帖,若有所思地默了默,一旁伺候的心腹祁妈妈,眼看老太太看完请帖后一直不语,不免多嘴问上一句。 “老太太,可是这请帖有何不妥?” 姚老太太回过神,淡淡一笑道。 “咱姚家许多年不与外人打交道了,那些城里的世族看到咱姚家没少闲话说嘴,若不是姚氏一族在这城里有着百年的根基,怕是连市井小户都比不上。” 李知州夫人却在这时给她一个老婆子送请帖,不得不让人值得深思。 “老太太的意思是说,李知州夫人这份请帖,或许有另一层的意思在?” “嗯,用意匪浅。” 伺候多年的祁妈妈何其精明,看得出老太太的忧虑,于是道。 “老太太可是觉得,李知州夫人看上咱家哪位姑娘?” 姚老太太只是猜测,并不想真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奴婢倒是听说,李知州大人府上有几位未许婚配的哥儿,且今年恩科都考上了秀才,倒都是有为的好儿郎,依老太太您瞧,李知州夫人可是看上了咱家哪位姑娘?” 姚老太太眼里含笑地睨了眼祁妈妈,“瞅你,明明都猜着了,还在老身跟前卖起乖来了。” 祁妈妈含笑福礼道“奴婢自然不敢妄自揣度,还请老太太明示的。” 姚老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老身近二十年呆在这元福堂深居简出,这府里府外谁人不知掌家的咱姚家大娘子孟氏,李家的请帖倒送到老身手里,你倒说说可还有谁。” 祁妈妈笑道“老太太说得是,咱三姑娘自小养在您的膝下,且是最孝顺您的姑娘,奴婢便说,三姑娘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姚老太太倒不敢让三孙女图那造化,如他们姚家此时的尴尬处境,且缨儿上头爹娘早逝,当下是她这副老骨头给撑着,才得以让缨儿安生长得这么大,若真是让缨儿嫁入那高门大户,后头没个亲近的娘家长辈给撑着,只怕是难以在婆家跟前立足的。 她只愿缨儿日后嫁个平常人家,夫妻和睦相、相辅相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祁妈妈眼瞧着老太太又陷入沉思,已是猜出老太太不看好三姑娘与李府家的公子哥儿相结,既心疼老太太为三姑娘操持思虑,又怜悯三姑娘在姚家的处境。 恰好此时,换回一身姑娘装扮的姚缨款步识礼地来到了正堂,素身青衣的裙衫很是配其清冷的性子,发髻上仅仅别了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倒让人瞧着干净舒服。 “祖母。” 姚缨近前福了一礼,示意身后的丫鬟桃红将托盘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孙女刚给您做了最爱吃的酸乳麦糊糊,祖母您快尝尝。” 姚老太太欣慰地握住三孙女的手,拍了拍“好。” 祁妈妈笑道,“瞧瞧,奴婢方才说什么来着,三姑娘最是对老太太您上心,知道老太太您今个晌午没什么胃口,便亲自给老太太做了开胃的酸乳。” 姚老太太嘴角噙笑地嗔了眼祁妈妈,姚缨笑道“祖母是对孙女最好的祖母,孙女自然要对祖母上心,祖母您快尝尝,孙女方才已是隔了井水摊凉了些的。” “好好好~” 姚老太太欢笑地拿起勺子,尝了口酸甜的麦糊糊,便是这个味儿,最是让她吃了还想吃。 这时,姚缨注意到祖母手边放着册请贴,心里不住好奇。 她自小便来到祖母屋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有帖子送到祖母房内。 姚老太太注意到小姑娘眼底的好奇,倒是没说什么,自顾地品着碗里的麦糊糊。 牡丹院,正房。 端庄温雅的孟氏听着心腹丫鬟禀报之事,细细的柳叶眉微微拧紧,眼帘挑动。 “可真看清楚是李知州府里送来的请帖?” “回太太,正是。” 其身后站着的妈妈眉头也跟着蹙动,便是不明白元福堂的老太太何时与李知州府上搭了关系。 “太太,依奴婢瞧,此事定有蹊跷,怎的李府送来的请帖未经过太太您的手,倒是直接送往了元福堂老太太手上。” 孟氏淡淡一笑“呵,便是李府的请帖指定给到元福堂那老不死,我倒是不知,那老家伙竟有那能耐,结识了李知州府的夫人。” 孟氏按捺住心里的不悦,默了默,道“最近着几个人盯着,若是元福堂那位应了李府的请帖,速来与本太太回话。” “是。” 第303章 魏寒表白 这日,明昭接到下头丫鬟的通禀,悄悄摸到了后门,门外的小巷子里停着辆熟悉不过的马车。 “你要死啊,有事没事总找本姑娘干啥?” 明昭撩起车帘子,小嘴先叭叭喷一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配方,此刻听在魏寒耳朵里,倒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魏寒微微勾勒起嘴角,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坐在侧面的姑娘。 明昭眉头一拧,看了看晶莹糖浆包裹的葫芦串,“我都多大了,你怎的还给我买糖葫芦。” 嘴上虽嫌弃,本着不要白不要的道理,李明昭还是伸手接过。 晃了晃手中的葫芦串,看着对面脸色怪怪的男人,“你来找本姑娘,就是为了送糖葫芦。” 魏寒定神多看了她两眼,才道“还有别的给你。” 明昭闻言,扫了眼干干净净的桌几,好奇地问“东西呢?” 见他坐着一动不动,怔神般地看着自己,明昭可没那耐心陪他玩儿,不禁拧起了眉头。 “你在耍我?” 当看见小姑娘又炸毛,魏寒才满意地扬起一笑,好似非常喜欢看她被自己惹毛的样子。 “没有耍你。” 说着,魏寒从怀里掏出几张东西,递给她。 明昭接过打开来看,竟发现是两家铺子的契书,还有一处城外庄子的契书,然,契书上的署名却都是她李明昭。 “这……这是你新买下来的?” “不然呢。” “可我没让你买啊,两家铺子还有庄子,咱俩五五开,本姑娘哪来这么多银子给你啊。” 李明昭肯定魏寒吃错药了,无端端的买新铺子和庄子干什么,事先也不跟她商量。 “不用你出银子,是我给你买的。” 明昭:…… 不可置信地睁着明眸,眨巴眨巴眼睛,怔神半晌,然后伸手拧了把魏寒的脸颊。 “嘶!” 眼见魏寒生疼地抽气,明昭才松开手“会疼是吗?” 魏寒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倒还问得出口。” “对啊,你又没病,给我买铺子和庄子干啥?” 魏寒真不想笑,倒是被她这懵懵的神色给逗笑了。 “不光是这些,以往我与你一同买的铺子也都是属了你的名字,以后全是你李明昭一个人的。” 明昭:…… “我把自己攒的私房拿出来买了这两间铺子和一处庄子,也都是给你的。” 明昭:…… “李明昭,我将我能拿出来的都给你,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明昭:…… 来了来了来了,原来上回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他真的喜欢自己,魏寒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好快,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里撞来撞去,一时间心口乱乱的,便连手指头都失去了知觉,感觉脑袋懵懵的。 魏寒知道这般直接,指定会吓坏人家姑娘,可他没有时间了,有些话不说,就怕日后都没有机会说。 “李明昭,我魏寒喜欢你,你不必有负担,今夜我便离开这福州城,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把我的东西都给你,倘若日后咱俩无缘再见,你便忘了有我这个人,给你的这些东西,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卖了换成银子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哪怕日后给你自己添上份嫁妆。” “李明昭,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俩有缘再见,你可以喜欢我吗?” 明昭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许久许久才恍过一丝神智,直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还有对她的真诚。 会吗?李明昭不知道。 不会吗?李明昭更不知道。 可是他刚刚说,他要离开福州城,有可能日后无缘相见,这句话莫明的就像一根针扎入了她的心口,刺痛了一下。 此时此刻,明昭才发觉,原来魏寒在她心里,比她所认知的还要深刻。 这是喜欢吗? “你……,你方才说,你要离开福州城?” 魏寒没等到想要的答案,眸色中闪过淡淡的失落,或许这也是他早该预料到的结果,压抑心头的苦涩,嘴角扬笑道。 “嗯,我要走了,和你二哥一样。” 砰! 魏寒的话,如一块大石撞入明昭的心口,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的红了红。 有点不敢置信的开口确认,“你说什么?” 魏寒紧紧的睨着她的神色变化,抿了抿唇,“你没听错,如果我回不来,今个我与你说的话,便忘了吧。” [好好的找一个事事让着你的好郎君嫁了。]这句话,魏寒没能说出口。 终于恍过神来的明昭,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契书,抬头看着对盯着自己的男子,咬了咬唇。 “你有病啊,无端端跟我说这么多,又无端端让我忘了,你当我是不记事的小孩吗?听过的事情怎能说忘——就忘。” 李明昭很少流泪,娘亲常与她说,心软的姑娘最容易吃亏了。 此时此刻,却忍不住眼眶里的热意,急忙将脸别到一边去。 魏寒没想着会把人家姑娘惹哭,也从来没哄过姑娘,看到李明昭落泪的侧脸,心口止不住的揪疼,着急忙慌地伸手握住她。 “你怎的哭了,我……我不说就是了,你别哭。” 然,当他的手握上明昭的那一刻,温热的大掌将她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再次击中明昭的心潮。 明昭抬起另只手抹去眼泪,回头瞪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着的手。 想抽离,魏寒后知后觉中握得更紧。 明昭试了几下,便也放弃,反而也有些不舍得抽回来。 眼见小姑娘不再挣扎,魏寒嘴角微微泛起弧度,大着胆子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底的泪水。 他的触碰很灼热,仿佛烫红了她的脸,又好像点燃了她的心。 明昭拍掉他的手,咬了咬唇瞪着他“魏寒,本姑娘不会等你。” 魏寒嘴角微笑,点头“嗯。” “如果你不回来,这些东西本姑娘全拿去换银子钱。” “好。” 明昭压了压嘴角的颤栗,“你……保重。” “好。” 魏寒握着姑娘的手,更紧了几分,好害一松开再也拉不住,可他不能不放手。 他甚至想时间远远永永就定格在这一刻,可以一直这么握着这个姑娘的手,就这么与她四目相对。 第304章 魏寒从戎 静谧的月色下,两匹汉马上的少年顺利出了城门,阿不见公子回头望向那肃严的福州城楼,抿了抿唇没敢说话。 作为公子近身的人,阿不自然清楚公子不舍夫人,还有明昭姑娘。 公子此次秘密追随大人前往南疆,已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前几日,公子将自己值钱的物件全拿到当铺换了银子钱,便是为了给明昭姑娘留下最后一份念想。 魏寒回过头,一咬牙挥鞭急疾;阿不见状,立马勒紧缰绳紧随其后。 李府,听雨院。 李明昭静坐在圆案前,双手打开匣子,将放在里头的契书都拿了出来,一张张的翻看。 伺候在旁的雩风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却又不敢催促姑娘歇息,自姑娘今个下晌去了趟后门见过魏公子回来,整个人瞧着都不好了。 [他该是已经走了吧。] 明昭视线落到桌上那串糖葫芦,边上有个玉白色的瓷瓶,拿起了糖葫芦插入瓶子,扭头望着窗外的夜色,今晚的明月既亮又圆,可她却无心赏月。 起身将瓶子放到窗台前的桌面上,指尖轻轻触碰葫芦外的糖纸,能触及一丝丝的粘腻感。 李明昭很讨厌今日的自己变得心思多愁,全都是因为魏寒而起,心里又不住有几分恼怒。 [王八蛋,你最好别回来,不然本姑娘抽死你。] --------- 次日一早,殷氏才得知魏寒留下一封书信追着他爹跑了,险些没背过气去,又担心魏老夫人得知此受不住,立马着手将此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此时此刻,殷氏总算明白前些时日李婉的心情,哪有作娘的忍心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入军从戎,仿佛就是拿刀剜亲娘的心。 殷氏又气得暗暗咬牙,若是三小子回来,看她不抽断那小子的腿。 李府,春风院。 李婉仔细翻看新送回府的账目,随着福州城的发展,月宝楼和成衣铺的营收倒是越发的好。 秋灵丫头今年新收回来的头批红菇,还未来得及晾干,杭州城的订单便送了来,倒是个极会钻营买卖的小姑娘。 孙娘此时款步进了正房,恭身道“夫人,姚家老太太派人回话,说是老太太近来身体不适,等养好了再到府上叨扰夫人您。” 李婉闻言嘴角微笑地合上账册,“无妨,听说姚老太太常年受头疾困扰,你让五虎到城内其他医馆打听打听,可能寻到姚老太太的医案,若是有的,将医案送到罗先生那,给他老人家过目。” 孙娘点头“好的,夫人。” 看来夫人当真是相中了那姚家的三姑娘,姚老太太如此明显的婉拒之意,也未能打消夫人的心思。 孙娘刚退出正房,迎面见着下衙回府的李怀江。 “老爷。” 李怀江点头应了声,迈步进了房内。 李婉诧异地瞟了眼窗外的天色,“李大人如今是越发躲懒。” 李怀江微笑“衙门无甚公务操持,琐碎的小事皆由之秋协助杨通判。” 李婉起身,接过他的官帽,替他把官袍的腰带解了。 “之秋新婚燕尔的,你也不省得让小两口过上几天轻生日子,没得日后落人埋怨。” “诶~,为夫自然有批假,七日那小子愣是只用了三日,第四日就赶着到衙门,说是媳妇让他好生做事。” “唐氏确实是个通透的性子,如此贤内助,倒是那小子的福气。” 李婉帮他换上了常服,道“魏大人昨个可是已经出发了?” “嗯,在营中乔装出行,主力兵马早前便陆续调往了南疆,外人只以为他仍在那营中的。” “挺好,西疆可有其他消息回来?” 李怀江“西戎游牧兵马充沛,收复岂非易事。” “况且,南疆才是重中之重,皇上用平西之战混淆那股势力,他们越是放松,魏宏携领的兵马才能顺势而上。” 李婉了然“届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京中可做好万全之策。” “听说唐参将上月旬了病假回乡调养身子的。” “呵,如此说来,他们便会以为京中无阻。” “嗯,正是如此。”李怀江说着,握着媳妇的手回到桌前落坐。 瞄见桌上的几本账册,李怀江无奈一笑,“昨儿个还说头疼,怎的今个倒有那精力,查账这种事交由五虎去办便是了。” “闲着也是闲着。”说到这里,李婉倒是想到了什么“听说江县那有供人赏玩的温泉庄子,夫君不若旬几日的假期,咱去泡那温泉可好。” 想来,他们夫妻俩自穿来这古代,还从未一起出行游玩过,这些时日李怀江正好需要借口消极懈怠,媳妇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甚好,当下时节泡温泉的游客少,为夫便与夫人一同出游的。” “好,我瞧着这一个月天气就不错,没雨的。” “嗯,后日咱夫妻俩便出行。” 难得的一次出行游玩,在夫妻二人愉快的欢声下落定。 起初李怀江还担心小闺女又得粘上来,没得扰了他与媳妇的二人世界,然,小姑娘此次竟连问也不问,就是贴心嘱咐爹娘定要注意身子云云。 李怀江怎的感觉自家闺女好像变了,具体哪儿变了他这个当爹的又说不出来,或许是姑娘长大了吧,眼看再有一年多就该及笄了。 “可是在想事?” 马车里,李婉眨眨眼睨着男人,自上了马车后,男人就愁着一张脸。 李怀江揽过媳妇的肩膀,微笑道“就是想着,咱家的姑娘好像长大了。” 李婉:…… 所以呢? 瞧着媳妇怔神的样子,李怀江揉了揉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眨眼间,咱来到这里快十年了,夫人可有想过咱们日后可能回去?” 李婉捏了捏被他握着的手,微笑道“不想,你我都不是那种胡思乱想的性子,假设性的问题有啥好想的,再说了,如今好不容易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夫君该是好好想想咱接下来的日子。” “对了,明年你在福州城任期该到了,皇上会让你继续留在福州城吗?” 说到这,李怀江险些忘了前几日收到宫里送来的密信,默了默,道。 “该是调走的。” “可知道会上哪儿?” 李怀江不敢肯定,皇上回的这封信,回应了他们夫妻俩上次谈论柏舟婚期的问题,两个字[莫急]。 莫急! 括含的意味不可谓不重,又不得不让他深思,他自然相信有媳妇这层的关系,小五与柏舟的婚事跑不了,便是那调度的地方——。 当然,这种事他也不可能瞒着媳妇,“两个地方,要么回京,要么幽州。” 心思敏锐的李婉一下子就明白其意,笑了笑“我想,应是幽州。” 李怀江也觉得这个可能性较大,如他这么年轻的五品官调回京的机率的确不大,且他们夫妻俩更喜欢在地方上生活,京中雾霾一日未除,他也不愿带着媳妇回京涉险。 第305章 姚老太太态度松软 这日下晌,怀溪与贺稹下了府学结伴前往城中的书肆,竹毫书肆每回来了新诗集或者典籍,掌柜都会派伙计到李府通报。 二人刚迈入书肆,便听闻两个小伙计搁那讨论[言先生]的画本子。 “也不知怎的,言先生近一年没新撰画本子了,当下咱铺子里买的都是从前旧本的抄品。” “可不是,刚刚又来了两个姑娘问起言先生可出了新本子。” “晚些可得与掌柜说说,可不能再抄了,城里的姑娘能买的都买了,再抄便卖不掉了。” 两个哥儿听闻此议言,淡淡地相视一笑。 他们口中的[言先生]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出本子,昨儿个大哥大嫂才出行游玩,自从去年飓风引起的涝灾,大嫂便没闲着的,再有铭意那小子出走,大嫂岂还会有心情撰写那画本子。 “少爷,公子您二位可算来了,新来的集子小的给收起来了,便是等着你们到了再拿出来。” 一名机灵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进店的两个公子哥,笑盈盈地恭身前迎。 怀溪摇了摇手中扇子,微一点头“好,拿出来我们看看。” “好嘞,您二们稍等的。” 小伙计很快将新来的十好几本新到的书都拿了出来,招呼他俩到柜台前看的。 “您二们且看的,若是有好的,小的这便给打包。” 怀溪、贺稹二人略略的翻看了几本,里头的诗词内容大致都是看过的,或是府里已有的集本中就有。 怀溪倒是挑出了两三本,暂时搁置在一旁。 许是过于沉浸在书中,并未察觉他刚放下的书籍就被旁人翻动。 姚缨略略看了几页,便抬眼看向柜台里的伙计“这本册子怎么卖?” 伙计赶紧赔笑道,“实在对不住了公子,这册子是您身旁这位少爷先挑中的。” 怀溪这才扭头看了看一旁秀气的白衣公子,姚缨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唇。 “实在是抱歉。” 怀溪点了点头“无妨,若是这位小公子也相中,本少爷先让你就是。” “不必。” 姚缨很直接回拒,倒不失礼貌地嘴角微笑。 接着向伙计道,“若是下回再有这本册子,还有劳给本公子留一本的。” 伙计连忙点头应声,“好的,没问题。” 小厮装扮的桃红极有眼力见地从荷包里掏出一银的碎银角子,“这是订钱,我家公子拿到书,再付尾款。” 小伙计连忙接过银角子,点头哈腰道“好嘞,小的这便给公子您记下。” 姚缨并未过多久留,领着桃红便离开了书肆。 贺稹从书中抬眼看了看怀溪,见他往人家姑娘背影多看两眼的,不免嘴角微笑道。 “小叔可是对人家姑娘有意?” 怀溪:…… 姑娘? 不,不是公子吗? 贺稹一眼就看出怀溪眼神中的愕然,无奈笑道“瞧着便知道是个姑娘。” 许是因为受秋灵的影响,当下贺稹旦凡见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怀溪嘴角微勾,毫不在意贺稹眼底的打趣,摇了摇扇子。 “非也非也,便是难得在府外见着一个如你小叔我,如此有鉴赏眼光的人罢了。” 贺稹挑了挑眉,真不想给他白眼,可若真论下去,他的嘴皮可比不过李怀溪。 二人很快挑出了四五本书籍,倒是没有急着回府的,而是前往了附近一家不错的茶馆子。 -------- 姚家,元福堂。 姚老太太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方子,再抬眼看了看一旁嘴角噙笑的祁妈妈。 “可当真是康宁堂送来的方子?” “回老太太的话,正是康宁堂送来的方子,且是康宁堂的掌柜亲自给送来的,还让奴婢给老太太带话,说是李夫人交待了,若是老太太方便,康宁堂的罗大夫亲自上门予您会诊。” “罗大夫?” 那位一月只坐堂一次,一次只接诊半个时辰,城里商贵排着队都未必能见上一面的罗神医? 早前,祁妈妈就去那康宁堂为姚老太太抢号的,奈何每次抢到的号都没能排上。 “可不就是那罗大夫,奴婢也是刚刚才知晓,罗大夫便住在李大人府上,想来李夫人便是知道老太太您偶有不适却不得根治,可见李夫人对老太太您是上了心的。” 姚老太太闻言淡淡一笑,李夫人确实是个有心的,对她上心便是对三丫头上心。 想来上回的婉拒并未能打消李夫人的念头,且罢,人家一位知州夫人如此给她一个老婆子递台阶,若是她连一步都不肯迈,便是打了李夫人的脸。 姚老太太将方子递给了祁妈妈,“你着人好生打听打听李府未婚配的公子,最重要是那秉性为人。” 眼看老太太终于松了口,祁妈妈连忙笑应,“是,奴婢这便去张罗了。” 正好这时姚缨从外头回来,还未换下一身白衣男装。 “祖母。” 姚老太太抬眼,睨着她这身装扮“瞧你,怎的又往外跑了。” “祖母,孙女是特意到街上给你买那百合斋新做的果子,您最爱吃老师傅亲手做的果子,孙女早前听说老师傅回乡省亲,祁妈妈后边买回来的您都不爱吃,昨儿个孙女打听到老师傅可算回来了,所以今日才特意出去买了些的。” 桃红将手里提着的食篮放到桌上,从里头拿出用油纸包着的新鲜果子。 姚太太欣慰道,“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吃不吃都不妨事,便是你,已是过了及笄之年,未出阁的大姑娘总不好再往外跑的。” 姚缨自然清楚,所以她才特意装扮了一番,同时也知道祖母担心她的这身装扮,会引来府里大伯母他们的不喜。 姚缨来到老太太跟前坐下,将油纸包移到她面前,“祖母您说的孙女都懂,祖母您放心,孙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对不会做出落人话柄之事。” “祖母,您快尝尝,果子还热乎的,当下吃着最是香了。” 自己一手调教大的姑娘,姚老太太自然是放心的,便是苦了这丫头跟着她这不中用的老身子。 “好,你也吃的。” 姚缨转身在桃红端来的小水盆里净了手,用手帕拭干了手渍,拎起一果暖呼呼的送到老太太唇边。 姚老太太抬手接过,咬了口,嗯~,是这个味儿。 姚缨也拿起一块尝,要不怎么说祖母嘴挑的,就是她吃着也觉得老师傅做的,比其他师傅做的要好。 姚老太太眼瞧着孙女已经大了,是该时候相看人家,若李府真是个好去处,百年后她也能安心到地底下见二儿子。 第306章 秋灵有难 福州,江县,潘镇,温泉庄子。 当下的温泉庄子布设不如后世的奢华,更多的是原始意境的唯美,天然的温泉水没有人工的参杂,隐约中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微波荡漾白烟萦绕。 八月酷暑的季节,在此地基本见不到游客,更多的是穿梭在庄子附近田地间农忙的庄户,夫妻俩难得手牵着手,漫步在田野间,享受天地间最舒服的时光。 望着前边弯腰在田里操劳的男人,李婉不由地回想起他们初来时,李怀江到地里干活的笨拙模样。 “不知道李大人可还记得耕种的活计?” 李怀江嘴角微笑,握紧了媳妇的手,道“记忆犹新。” 怎能忘呢,他记得第一次秋收那日,他差点被自己手上的镰刀割到脚,更记得第一次土豆丰收,他一锄子就挖坏了几颗土豆。 李婉回想这许多年来,自己一直被他照顾得很好,不禁心有感慨。 “谢谢你!” 李怀江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紧紧地睨着身旁的女人,“该是我谢谢夫人。” 如果没有她的陪伴,自己又如何在这个时代有此成就。 透过对方的眼睛,看懂了彼此的心思,不由得会心一笑。 “我记得夫君说过,你曾练过射术,我看此地时常飞过许多鸟儿麻雀,咱俩不如比比,晚上在庄子里烤着吃。” 如此好的提议,李怀江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跟随在身后几步远的孙娘,当即回头示意良辰和十一找来弓箭。 然,当李怀江见媳妇拿过孙娘送来的弩,嘴角不住抽搐。 “为夫若没记错,这可是咱闺女的弩。” 李婉挑眉笑道,“便是当初来到福州城没收那丫头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得寻些好玩的解解乏。” “夫人果然想得周到。”李怀江是万万没想到,媳妇竟还把闺女的弩给拿了来。 李婉的弩虽不需臂力拉弓,但是准头远远不及李怀江,夫妻俩对奕得兴起,倒有几分现代那会儿的剑拔弩张。 李怀江拿捏着分寸,在刺激逗弄媳妇的边缘蹦达几回见好就收,没得真把媳妇给惹急了。 ---------- 天色刚入夜,李怀溪在羽落院与两个小侄儿用完晚膳,便让霍妈妈领铭然小子回屋里歇着,铭丰向来勤学,每每回到自己屋里还得秉烛夜读一个时辰才肯歇下。 怀溪的屋里同样亮敞着烛火,身姿如松的少年郎静立于案前提笔练字,笔翰如流,入木三分。 这时,孟管家脚步轻快地来到羽落院,正好瞧见四少爷屋门是开着的,闪烁的烛光在窗前倒映出少年的身姿。 阿七在案边帮怀溪研着墨,听闻动静抬眼就见孟管家那不对劲的脸色。 “少爷。” 怀溪闻言微一抬头,看见了孟管家。 孟管家立于房门前,恭身道“少爷。” “请进。”怀溪见管家进来了,便道“孟管家可是有事?” 孟管家面容焦虑不已,当下老爷夫人都不在府上,四爷五爷今个一早去了庄子还没回来的。 眼下府内上下,孟管家只能寻到了李怀溪的院里,将急事禀报。 “是,四少爷,昨儿个老奴接到秋灵姑娘今日回府的消息,下晌便罗张着迎姑娘回府,往常秋灵姑娘申时便能到府,老奴瞧着今个姑娘迟迟未归,便派了几名家奴沿着姑娘返城的路线寻去。” “眼下已是戍时未,派出去的家奴沿着城内寻了几里路,方才回府禀报说是这一路都未见姑娘马车的踪迹,老奴听着心里着实不踏实。” 怀溪听闻此事,眉头不禁微微拧紧,笔下的墨重重滴落在宣纸上。 “可是确定灵儿今日归府?” “是的少爷,秋灵姑娘最是守时不过了,从未出现延误,老奴担心姑娘她可是在路上遇着什么事了。” 怀溪听到这,心弦不由地紧绷,虽说小姑娘身边有十八相护,当下夜色渐深,她一个姑娘总是让人放心不过的。 怀溪放下笔墨,“知道了,孟管家你当下便去挑几个身体健壮的家奴到前院候着。” 孟管家连连点头应声,“是少爷,老奴这便去办。” “阿七你速去喊来大公子,切记莫要惊动了秋生。” “是。” 怀溪拿起扇子紧跟着出了房门,径直往隔壁的羽茗院。 一刻钟后,怀溪、铭笙、柏舟及贺稹四人领着身边的暗卫,还有四五个身形硬朗的家奴纵马疾行出了城门。 柏舟勒紧缰绳道,“我记得出了城门通往明县的路有两条,咱分头找的。” 怀溪点头“铭笙你跟我往前面这条小路走。” 四人商量好,各带着一半的人手分头行动。 柏舟和贺稹二人顺着路线追逐了几里路,很快又看见一条岔路口,其中一条路延伸往密林处。 贺稹想了想道,“兄长你带人沿着大路寻去,我与十六从这边走。” 柏舟虽觉得秋灵该不会选择走隐蔽的小路,但谨慎些总是好的,“好。” 贺稹与十六骑马窜入秘径小路,大树遮挡去了月色,十六点燃一根火把,照亮二人的视线,马踏鼓动的声音,使得幽暗的丛林异常的诡异。 忽然,十六注意到一棵树杆有着不明显的标志,眉锋不由一拧。 “公子。” 贺稹虽不清楚十六发现了什么,想来秋灵那丫头定是在此处经过。 贺稹挥鞭加快骑行速度,十六在前透过火把的光线,顺着若隐若无的标志一路向前,这条避静的丛林延伸较长。 嗅觉敏锐的贺稹鼻尖略动,是血腥味儿。 十六也嗅到了,同时注意到远处有辆马车的影子,二人加快速度近前,果真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而在马车周边躺倒了不少的尸首,一名身穿李府家奴服饰的小厮脖子被抹了一刀,尸首倒在了马车前。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贺稹瞳孔逐渐紧缩,面色冷凛地扫了眼寂静的四周。 “公子,马车里没有人。” 贺稹闻言,当即挥动马鞭继续往前疾行,十六见状立马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不多久,两人已然出了丛林,可眼前辽阔的大路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 贺稹凭着直觉扭头望向一边,十六顺着视线看过去“公子,那边该是尽头。” 按当下地势情况分析,继续往前便能通往明县的主道,主子所望去的方向,有可能是崖底。 贺稹抿紧了唇,没有犹豫地调转马头往那个方向而去。 第307章 贺稹及时相救 呼啸而过的山风,掀起了丛林草地的沙沙声,十八整个人趴伏在崖边,垂落崖下的一根手臂紧紧地攥着下方越发沉重的手腕。 秋灵整个人如拂柳般垂落在崖边,失去意识的小脑袋垂落肩头,马尾黑发在空中轻逸飘荡,仿佛风再大些就能将她整个人吹动。 攥紧她手腕的手指紧得发白,浓浓的鲜血顺着十八的手臂滚淌浸湿了小姑娘的袖子。 十八紧抿着发白的唇色,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另一只手握着短匕插入自己的大腿,以此唤醒即将失去意识的自己。 十八后背布满刀伤,腹部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沙土,在他的周边躺倒四五具尸首,小厮装扮的孟春亦在其中,小丫鬟肩头到衣襟处被血染红,苍白的面色看似无了声息。 十八将匕首从肉里拔出,再狠狠的扎入一刀,紧抿的喉间发出一丝的闷吭。 他试图加剧痛疼发起内力将主子拉上来,然而他实在伤得太重,丹田处上涌的腥甜止不住的冲破喉咙,一口浓血喷涌而出。 随着胸前的咳喘,十八只觉得自己的气力快要尽失。 就在十八脱力的那一瞬间,一只大手及时地攥住跌落的手腕。 贺稹咬牙一把将崖边的小姑娘捞了上来,就在刚刚,他以为来不及的那一刻,心脏仿佛都要停止了跳动。 当他把小姑娘捞上来的那一刻,抱着她的手不禁得发白,眼见她额头处有一大块创口,血痂干涸,半张小脸都被干涸的血迹晕染。 十六上前将十八翻了过来,随着身子翻动,其腹部的血涌得更急。 十六赶紧撕下一片衣摆,紧紧缠住十八的腹部。 “十八,挺住。” 十八微微掀动眼帘,扫了眼被贺稹公子抱在怀里的主子,张了张嘴,一口血又涌了出来。 贺稹抱起了怀里的姑娘,神色紧绷地睨着靠在自己胸膛上苍白得可怕的小脸,抿着唇迸出两个字。 “回府。” 十六将十八背到了身上,这时,收到信号的十七领着柏舟疾行而来。 柏舟望着眼前的一幕,呼吸不禁一滞,“快帮忙。” 十七跃下马背,撕下一块衣摆,把十八固紧在十六的背上,再快速上前探了探孟春的脖颈,发现这丫鬟还没死透,于是一把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柏舟回头看向几名家奴“你们几个,在前面骑快点,回府通报五小姐。” “是。” 贺稹扯下一名死尸身上的腰带,将小姑娘勒紧在怀里,快速的翻身上马。 “走!” 夜黑风高的丛林里,一纵骑行在马背上的人影,如闪电般直往福州城门方向。 顺着另一个方向寻找的怀溪与铭笙身边的暗卫,也都收到了信号,领着主子快速赶回城里。 焦急守在府门前的孟管家接到消息,当即安排人往后院通报,又紧急吩咐下人备热水。 当看见公子护卫们带回来的伤员,孟管家强抑着心底的惊恐,快步紧随往后院。 十八被柏舟几人送到了罗先生的清风院,他伤得太重了,若不是底子好岂能挺到现在,腹部涌出的血水几乎浸湿了十六的后背。 之冬得知消息,立马带上药箱前往后院帮忙,孟春肩头的刀伤贯穿到了后背,之冬拿出银针先把她那口气给吊着。 贺稹直将怀里的人往她的闺房抱去,思婳和明昭早已候在秋灵的房门前,当看见秋那张似无声息的面容,及额头上恐怖的创口,明昭眼眶一热,双腿都不禁软了几分。 贺稹将人放躺在软榻上,却没有立马退出房内,冷凛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惨白的面容。 思婳上前握起秋灵的手腕把脉,感受到指腹间似有若无的脉动,当即接过花朝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银针包。 抬眼间,却见贺稹仍杵在一旁,“稹哥儿,你先出去。” 贺稹闻言一怔,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呆在姑娘的闺房里,看似严肃的面容掠过几许尴尬,低头转身大步走出里间,正好与闻迅赶来的良敏撞个正着。 “二公子。” 贺稹微微点头,紧抿着薄唇并未说什么。 良敏默默望着二公子离去的背影,这孩子是她亲眼看着长大,从前性格孤僻的二公子回到亲长身边已有所转好,但是良敏仍从方才那一眼察觉出二公子眼底隐藏的异色。 贺稹出了听雨院,正好与隔壁春风院出来的几人相遇。 柏舟“秋灵可还好。” 贺稹摇了摇头。 怀溪悠悠地叹了口气,哥嫂才出门几日,家中姑娘就出了事,没能照看好府中晚辈,让他这个做小长辈的感到惭愧万分。 “咱也别担心,十八伤得如此重,先生都有办法救回来,婳儿随先生习医多年,定是也有法子救回灵儿。” 柏舟“秋生当下可是知道了?” 铭笙“那小子旦凡睡着了雷打不动,放心吧,明个再与他说。” 几人说话间,铭笙身边的十二疾步而来,向几位公子拱手道。 “属下已查明,中伤姑娘与十八的是近半年才出没在城外几个山头的一伙山匪。” 柏舟闻言眉头微拧“山匪?” 十二点头“正是,阿七几人已带人寻迹追踪山匪的落脚处,让属下先回府禀了主子。” “依属下之见,今日中伤姑娘的山匪应不在少数,十八一人才难以抵挡。” 他们都是影卫所训练出来的皇室暗卫,普通的山匪对他们而言并不放在眼里,能让十八伤得如此惨重,可见山匪至少出动了两批人马。 铭笙默了默,看向小叔与兄长们,道“我爹娘难得出游,今日之事——。” 柏舟点头“嗯,咱先着手处置了便是。” 怀溪“好,查出了山匪的藏身地,速来告知本少爷。” 十二拱手应声“是。” 怀溪手中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脸色越发阴沉。 好一窝山匪,竟胆动到他老李家头上来,他李怀溪倒要看看,可是那天皇老子给他们的胆量。 -------- 翌日,江县。 李怀江握着媳妇的手从庄子出来,孙娘张罗着家奴将他们带来的行囊放上马车。 “别多想的,许是你忧思过度。” 李婉缓了缓压在心口的雾气,昨个晚上她一夜辗转难眠,总感觉家里出了事。 于是,一早夫妻俩便提前结束了行程。 “便是希望我多心的。” 李怀江嘴角微笑“依为夫看,下回咱还是把孩子都带上,没得夫人总是惦记着。” 李婉嗔了他一眼,“我是看出来了,咱俩就没那个命。” 她甚至感觉他俩这一趟穿越,好比进入一个游戏副本,家里的孩子就是npc,旦凡错眼不当心,boss分分钟就会把npc给灭了。 对,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李婉越想越肯定。 李怀江宽慰地搂了搂她的肩头,“只要夫人在,在哪,为夫都觉得舒心。” 李婉是发现了,李怀江年纪越大嘴皮子越油,虽然,但是,听进心里还是暖暖的。 第308章 擒获山匪 昨夜一宵,李怀溪基本没合过眼,一面担心秋灵几人的情况,一面静待阿七他们传回来消息。 昨夜思婳给秋灵施了近一个时辰的针,总算让小姑娘的脉膊跳动有所好转,后半夜里,罗先生特意从隔壁过来了一趟,诊看了秋灵的情况,脸色不由深沉了几分,再度亲自给小姑娘下针施救。 十八最严重的伤势在腹部,经罗先生检查,得亏没伤着肠子,不然以当下时代的医疗水平,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又好在府中常备了不少上好罕见的药材,罗先生用光了私藏的羊肠线,才将他身上大小的伤口缝合。 罗先生即便是中途离开,十八几处重要的穴位仍是插着银针,再着两名药童仔细看守在旁。 孟春伤势瞧着严峻,却是三人中较轻的,倒也因出血过多,经过之冬的施救,还需调养数日才有可能醒来。 羽落院。 李怀溪静坐于房中的桌案前,靠着椅背阖眼微歇,但凡一点子动静,小伙子便会立马睁开眼帘,眼睛里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让人瞧着有几分病娇之感。 卯时刚至,天色就已蒙蒙亮起,此时,院门方向传来脚步声,怀溪耳廓微动,眼皮微微掀起。 铭笙来到房门前,见小叔满脸的疲态;相较小叔怀溪,铭笙刚才倒是睡了小半个时辰。 怀溪揉了揉酸胀的眼角,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起身,“走吧。” 无需铭笙言明,怀溪已猜到阿七他们的消息传了回来。 “嗯!” ------- 怀溪几个哥儿前脚刚离府,孟管家便来到暮居院与宋之秋传话。 昨个秋灵遇险之事宋之秋自然是知道的,夜里唐氏特意到听雨院看过秋灵。 小姑娘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额头的创口瞧着便让人心疼。 当下宋之秋听闻孟管家带来的话,气得握紧了背身的双手,“好,有劳管家即刻派人到杨府给杨大人捎话。” “是。” 孟管家走后,唐氏从房里款步出来,眼看相公脸色阴沉,当即猜到其中之事另有隐情。 “可是有关昨个灵儿姑娘的事?” 宋之秋闻声快速敛起眼底的怒意,缓了缓,对媳妇露出柔和的微笑“嗯。” “可是严重?” “无妨,娘子无需挂心的,此事我定当替大哥、嫂子处理妥当。” 唐氏点了点头,伸手握过他身后紧攥的拳头,“你也别太气着自己了。” 宋之秋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意,反握住媳妇的手,眼里溢满柔情,“好。” 半个时辰后,文家。 文大人在家中用了早饭,正准备更衣前往衙门上差,下头的奴仆急匆匆赶到后院禀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文大人性子向来宽厚,倒也看不过一大早就有下人跑到跟前冲撞,不由地敛起不悦的神色。 “何事如此冒失,有事说事。” 那名奴仆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房门前,一脸欲哭不哭的模样,跟死了亲娘一样的看难。 静坐在门里桌前用饭的文太太,早在听闻奴仆这急促的声音,心头便不由打了个激灵,手里拎着的汤勺落入碗中,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倒是引来文大人的注意。 不过,文大人也只是微微扫了眼,很快又将目光落在门前的奴仆身上。 “大……大人,杨大人还有还有,宋师爷领着官差到咱府上来,说……说……” 文太太闻言再也止不住抖动的手,半碗粥直接从手中脱落,碗砸在了桌面,微烫的米粥溅到手背,粥水顺着桌沿滴落。 文大人这下忍不住回头又扫了眼媳妇,“太太今个是怎的,连你也如此冒失。” 文太太急忙从桌旁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背,垂着眉眼掩饰眼底的慌乱,“没——” 然,文太太刚开口的声音,就被奴仆给截了去“大人,杨大人说,说咱家太太收买了山匪蓄意谋害李大人家的姑娘,要将咱家太太带回衙门审问。” 文大人大为震惊,“什么?” 砰! 回头,就见自己的媳妇昏倒在了地上,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将地上的媳妇扶起。 “快,快请郎中。” 怎么可能,怎么会。 他家太太怎么会对李大人府里的姑娘……,文大人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李大人府的姑娘。 与此同时,宋之秋与杨通判领着衙差不顾文家下人的阻拦破门而入。 一时间,文府上下闻风色变,文家下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对来势汹汹的官差,吓得惊声四起。 距离福州城十里外一处隐蔽的山洞,传出刺耳的兵器撕杀声,怀溪他们这趟连府中的暗卫全带了来,还带了近十个有些拳脚功夫的家奴。 对十三等暗卫而言,十八昨个险些命丧于这群山匪手里,出手必然是狠辣致命,势必要将兄弟所承受的痛苦,从山匪身上讨回来。 一番厮杀过后,藏匿于洞穴中的山匪死伤惨重,贺稹手中长刀挥砍有力,如一条银龙绕着他上下翻飞,左右盘绕,刀口下的山匪鲜血飞溅如注。 很快从身侧擒获了山匪头目,长刀紧架于其脖子之上,吓得头目手中攥着的流星锤动不敢动。 “都给我住手!” 认栽的山匪头目生怕自己的脑袋搬家,一声怒喝喊停了所剩无几的手下。 其余山匪回头,见老大被擒立刻都收起利器,“老大。” 贺稹寒眸微敛,架在头目脖颈上的刀紧了几分,立刻擦破了他的皮肤,吓得众山匪大气不敢喘。 “说,收买你之事,文大人可知晓?” 山匪头目再无原先的嚣张气势,吓得双腿发颤,直咽口水讨饶,将实情一一道出,包括文家太太是如何与他们这群山匪搭上线,他们又是如何被文家太太收买,一字不落全抖了出来。 原来,这名山匪头目是文家太太身边一名老妈子的远房亲戚,此次他们从西边跑来福州讨生活,便是听说近两年福州城发展极速,打起了藏于城外劫富的念头。 文家太太通过这层关系寻上他时,他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且不说这事若办好了,日后他们这群见不得光的身份,背靠文家还怕捞不着好处。 开始文家太太收买他们,只交待掳走那位姓宋的姑娘,并告诫他们不许动歪心思,两日后再悄悄将宋姑娘弄昏丢回城内,只是小小的让她身败名裂。 倒没曾想,临动手时,他再次收到文家传来的消息,势必不留活口,且送来的报酬是原先的几倍不止,所以他才又加派了人手追杀那位宋姑娘。 谁曾想,初到当地的第一回差事就栽了,当下这名头目不禁疑惑起那位宋姑娘的身份,明明文家太太只说她是个孤女,他只以为文太太一个官太太被这名孤女冲撞,所以找上他们出口气的。 第309章 文采君疯魔 文家。 文采君坐立难安地在房中踱步,交缠在身前的两只手紧紧地插着虎口让自己冷静,可她越想冷静就越冷静不下来。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是到外打听消息的心腹丫鬟回来了。 眼看丫鬟将房门掩紧,文采君着急地上前询问,“怎样,李府可传出什么消息?死了吗?” 丫鬟惨白着面色,直摇头“没有,奴婢搁外头根本瞧不出李府有什么异样,便连街上也没听人说起有关李府的消息,倒是刚刚,刚刚……” 丫鬟的声音有了颤意,看得文采君越发着急,“刚刚怎么了,快说啊。” “刚刚奴婢回府的时候,看见,看见文家的少爷和公子从城外抓了好几名山匪回来,当下已经往衙门送去。” 砰! 文采君双脚一软,身子撞倒了一旁的櫈子,跌坐在地上。 “姑娘!”小丫鬟赶紧上前将文采君从地上搀起 “怎么办?她没死……,那些人还被抓了……” 文采君惊慌失措地攥紧丫鬟的手臂,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丫鬟连忙宽慰道“姑娘,姑娘您别怕,姑娘您忘了吗,你不曾在那些人面前露过脸,且他们也不知此事与姑娘您有关,咱是通过卓妈妈给他们传的信,不是吗。” 轰! 经丫鬟这么一提醒,文采君脑子不由炸裂,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 “对,卓妈妈,是卓妈妈,她……她现在在哪?可是被一块送到了衙门?” 丫鬟连连摇头“没有,奴婢一直注意着,官差只带走了太太,并没有带走卓妈妈。” 文采君听闻此,当即意识到什么,“不,卓妈妈不能被带走,不然她一定会把我供出来。” 思及此,文采君如疯魔了般,目光在房内扫视了一圈,很快看见窗前盆栽旁放着修剪枝叶的剪子,当即上前将剪子握在手中。 丫鬟大惊“姑娘!” 文采君咬了咬唇,快步推开房门冲了出去,丫鬟见状赶紧提起裙摆追上。 丫鬟口中的卓妈妈,早在目睹自家太太被衙差押走的那一刻已吓破了胆,深知太太很快就会将自己供出来,麻溜地跑回自己的屋里收行包袱,准备底脚板抹油。 然,卓妈妈刚提着包袱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姑娘发了疯似的冲自己跑过来,不禁吓得脸色大变。 文采君眼瞧卓妈妈手里提着的包袱,她就知道,不能让这个老货逃跑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姑娘!” 身后追来的丫鬟来不及阻止主子飞扑的身子,惊得脸色大白。 卓妈妈注意到姑娘抬起的手里,握着一把尖锐的剪子,面容惊骇,赶紧闪身躲过。 “姑娘,姑娘您饶了老奴吧,老奴什么都不会说,不会说。” 文采君没能扑倒卓妈妈,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只见她回过头来的表情,笑容阴狠瘆人。 “呵,别跑啊卓妈妈,为什么这么害怕本姑娘啊。” 这时,听闻动静赶过来的家奴,无不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呼吸一滞。 姑娘这是要干嘛,她手里握着的是剪子吧,姑娘她竟要对卓妈妈——,家奴们都不敢想象,从前温婉乖巧,待人和气的姑娘今个怎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文采君抬眼正好看见那些个家奴,立马指着卓妈妈道,“都给我把卓妈妈抓起来,是她,是她害我娘被官府抓走,你们没看到她手里拿着包袱准备逃跑吗,快给本姑娘把她抓起来。” 在文采君的提醒下,众家奴当下才注意到卓妈妈手里确实抱着个包袱,想起卓妈妈是太太身边最近亲的人,以往仗着得了太太的脸面,总是对他们这些下人颐指气使。 这会子听姑娘这么说,家奴们无不相信是卓妈妈害了太太,立马撸起袖子上前擒人。 卓妈妈吓得脸色惨白,直呼冤枉,奈何她一个下人说的话,在其他下人耳朵里听来,自然是不顶用的。 很快卓妈妈就被几名家奴截住,有的抱腿,有的抱腰,还有的拽着她的胳膊,一下时让卓妈妈逃无可逃。 文采君见此不禁满意地露出笑容来,袖子下握着剪子的手更紧了几分,一步一步地朝卓妈妈走近。 卓妈妈眼看着姑娘疯了一样的笑,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姑娘,不是……,老奴真的不会,求姑娘饶命啊~~。” “呵,饶了你,那谁饶了我娘。”又有谁饶得了她。 只有卓妈妈死了,她通过卓妈妈收买山匪谋害那孤女命的事,才会得以遮掩,她可不信卓妈妈这张嘴,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已经来到近前的文采君高举手中的剪子,那些在身后擒住卓妈妈的家奴们当下才看清姑娘手里握着的剪子,不由吓得大惊失色。 姑娘难道真要杀了卓妈妈替太太泄愤,可是……可是,如果卓妈妈死了,他们都会成为姑娘的帮凶。 文采君身边的丫鬟赶紧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姑娘,不要啊。” 她不能让姑娘一错再错,只要那位宋姑娘没事,卓妈妈嘴严点,姑娘就不会有事。 如果姑娘杀了卓妈妈,这可是背上了人命啊。 已经被恐惧冲昏头脑的文采君如何会听劝,当下无论是谁阻止她杀了卓妈妈,便是与她为敌。 文采君一把将丫鬟推倒在地上“贱人,连你也帮她,你给本姑娘看好了,如果不是这个老货,我娘又如何找到那些山匪害人,都是她害得我娘,本姑娘当下就杀了她。” 有两个抱着卓妈妈的家奴,已然被文采君的气势吓得腿软,纷纷松开了卓妈妈的腿跌坐在地上。 太可怕了,姑娘实在是太可怕了。 卓妈妈感觉到腿上的力道松开,立马要挣脱胳膊和腰上的手臂,文采君见状再次抬起手中的剪子,狠狠的朝卓妈妈的胸口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扎落的那一瞬间,一只手从身侧及时攥住了文采君的手腕。 “君儿,不可。” 耳旁传来兄长的声音,文采君似是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看见兄长一脸异色的看着自己,文采君惊慌地松开手中的剪子连连后退。 “哥哥……我……” “君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何变得如此凶残?” 面对兄长的质疑,文采君只觉得脑子嗡嗡炸裂,思绪混乱。 是啊,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为什么要杀卓妈妈,为什么? 她又为什么在知道娘亲通过卓妈妈,收买山匪的时候横插一脚,索要那孤女的命,为什么。 再次面对兄长那张脸时,文采君的眼泪涌了出来,不,她没有错,那个女人该死,她们文家凭什么要娶一个即将身败名裂的孤女,那样的女人就不配嫁入他们文家,不配成为他们文家的人。 第310章 文家下场 文大人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太太竟会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居然敢串通山匪谋害李府家的姑娘。 太太难道就没想过后果? 太太莫不是将别人当傻子,仅是李大人便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初陈通判和曹大人如下的马,此时此刻,文大人仍记忆犹新。 心里对自家娘们是既气又恼,简直是不知所谓,更为文家往后的仕途,及桧哥儿的未来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文太太自己也没想到行迹会败露得如此彻底,她不过是略施手段,试图让姓宋的孤女失了名节,如此这般,李家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文家的结亲之意。 他们文家不计前嫌,接纳了这么个道德名声尽失的新妇,姓宋那孤女日后只会对他们文家感恩戴德,由此,她便能将这孤女紧紧的攥在手中揉圆搓扁。 往后无论养娘家再发达,为了他们文家,为了自己的夫君,她敢拒绝婆家提出的要求,自然会多番恳求养娘家提携,有了这层姻亲的关系,还怕桧哥儿未来的仕途不顺坦。 文太太算尽一切,原以为事情会顺着自己的思路发展,倒没想着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四虎五虎哥俩接近晌午才从庄子回来,听说了秋灵昨个遇险之事,气得头都要掉了,当即先到衙门了解情况,又立马领衙差上门将逃出文采君魔爪的卓妈妈揖拿归案。 经过杨通判的一番问审,文太太、山匪头目及卓妈妈的口供,最终文采君还是被卓妈妈供了出来。 当文太太听说自家闺女也掺和其中,好险没一口气背过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她便说,明明她只通过卓妈妈让那群山匪掳走宋氏孤女,千万交待了不可打任何的歪心思,如何会成了残害的主谋,顶多是损坏人家姑娘声誉的小事,如此这般,衙门多少不得看在当家的面上,对她从轻发落,甚至不予以追究才是。 如今因着闺女大胆的手段,文太太自然明白后果的严重性,便连自己被押至公堂审问时,当家的都不可从中旁听,这是阻了当家将她们母女俩摘出来的机会。 然,当四虎五虎二人再次上文家揖拿文采君,竟发现那姑娘得了疯癫之症,起初他们皆以为是文采君为了逃脱受处置的手段,最后,宋之秋让人回府找来了之冬,一番诊断下,确认其的疯癫之症并非是装的。 公堂上的文太太一口血喷了出来,此时此刻她才深觉悔意,痛彻心扉,若不是她生起这般的主意,如何会害得闺女落得如此下场,还有她的桧哥儿,今年好不容易考上秀才的好名头,当下更因着有她这么个母亲断送了前程。 文大人被看守在衙门后院,虽不能出堂参与审案,可一道又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一夕之间将他炸老十好几岁,他是如何也想不明白,太太和闺女怎生变得如此歹毒,他们文家算是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文采君疯癫之事无不让人唏嘘,便连作为主审此案的杨通判,也为之感到婉惜不已。 好端端的一个小娘子,为自己设下的腌臜事所累,何苦来哉。 今个文家的动静被城里不少的人家看在眼里,一番打听之下,即便衙门与文家有意遮掩,官眷谋害之事还是传得满城风雨。 故意到了好事的七大姑八大姨口中过一遍,那精彩绝伦之处,不亚于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 有的说,文家太太相中了那位李大人家的养姑娘,奈何李家看不上文家的,即便只是个养姑娘,李大人夫妻俩也是当成嫡亲姑娘来教养的,于是,文家的太太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收买了城外流窜的山匪伺机残害了人家姑娘。 又有的说,是文家的姑娘嫉妒人家李府教养出来的姑娘比之出色,文家太太心疼自家姑娘被比了下去,才生起了那害人的心思。 再有的说,文家嫉妒人家李大人官职高,看不过李府家的姑娘公子个个出色,正好逮着一个落单的姑娘,便就将计就计,便是害惨了人家姑娘,也不知道那李府家的养姑娘伤得可重。 更有好事且不怕事的,直说李府家的养姑娘落入山匪之手,岂还是那完璧之身,日后怕是要青灯古佛相伴,由此断送了大好的年华。 众说纷纭,绘声绘色,整个文家霎时间陷入城中众人口诛笔划的目标,便连今年考上秀才的文家子,当下也成了大伙口中的鄙夷对象,更别提文大人得罪了顶头上峰,这身官袍怕是再难保。 魏家,殷氏听闻下人通禀了此事,知道李大人夫妻俩前段时日才出城游玩,作为两家交好的长辈,晌午后就带着心腹妈妈亲自过府探望一二。 当然,少不得送来许多上好滋补的药材。 眼瞧着好好的姑娘,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软榻上,虽额头上缠着的纱布,仍是能瞧见纱布下触目惊心的创口。 好不让殷氏心疼得眼眶泛红,更是对文家心思恶毒的母女俩暗恨不迭。 文太太因着此事被衙门收押入狱,文大人不是没想过法子将发妻捞出来,奈何穷驴技黔。 文采君因自身的疯癫之症逃过一劫,可这辈子也便毁于如此。 文大人知自这身官袍怕是留不得,与其让官职被撸落得个难看收场,倒不如自动挂冠挽回文家最后一分体面。 次日,文大人便将请辞挂冠文书交到了衙门,挂冠之事还需通过李怀江这位知州的亲书加印。 一夕之间,本有着大好前程的文家,在这蒸蒸繁荣的福州城殒落,可悲可悲。 -------- 秋生那日一早醒来,得知亲姐姐遭歹人残害,向来坚强的小伙子,几度背着人偷偷抹泪,让人瞧着好不心疼。 同住一院子的铭笙少不得多关注几分,便是担心小伙子因其姐之事,影响了心性,平日里秋生用心苦读,指望着他日如愿考取功名,才得以替姐姐日后撑起那腰杆子。 可如今,姐姐的事被多事之人传得满城风雨,这让他一个小伙子如何招架得住,又如何不恼恨。 整个李府因着此事包裹在低压迷雾之中,下人们无不抖擞着精神,生怕在这个时候触及哪位主子的霉头。 明昭近两日除了歇息,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秋灵榻旁,眼瞧着小姑姑和罗爷爷日日前来给姐姐施针诊治,却仍未见起色。 向来坚强的明昭小姑娘,黯然憔悴不已,好几次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意,不让自己哭出来的。 秋灵主要的伤势就在那额头颅脑损伤,许是在跌落山崖的那一刻,额头受到了撞击所致,当下罗先生是保住了她的命,能不能醒来,何时能醒来,罗先生也只能无奈叹息。 第311章 李婉揭穿文采君装傻 翌日的下午后半晌,李府家主的马车才回到了福州城,听闻门房的通报,孟管家急急抹着额间的冷汗,迎接老爷夫人的归来。 当夫妻俩听闻这两日府中的事,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仍是抑制不住心头的颤动。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冰冷的手心,“别担心,你且先去看那丫头的。” “好。” 李婉领着孙娘直往后院而去,李怀江看了看孟管家无措的神色,道“哥儿几个下学了,让他们到正厅来。” “是,老爷。” 李怀江听孟管家描述了大致,其中细节还需仔细了解清楚,便是那文家的母女俩,即使是看在文大人同僚的份上,他李怀江也不可能轻易饶恕。 早前李婉在城外买了一块地,正筹建一处供商贵赏玩的庄园,四虎五虎几乎将精力落在了那处庄子上,宋之秋还在衙门没回来的,李怀江只能先寻了家里的几个哥儿来问话。 听雨院,秋灵房中。 明昭和思婳用热水仔细给秋灵擦拭身子,丫鬟们眼见夫人回来,连忙恭身福礼。 思婳回过身,“大嫂嫂。” 明昭看到李婉的那一刻,一直隐忍的眼眶再也止不住,放下手中的布巾扑入娘亲的怀里。 “娘~” 李婉眼看家里姑娘个个面色消容憔悴,心疼地拍抚着闺女的纤背,“乖,让娘看看你姐姐。” “嗯嗯。” 李婉来到榻前,眼瞧着从前灵动的小姑娘,如一朵毫无生命力的睡莲,便连唇色也是白得吓人,额间缠绕的纱布隐约间能看见一块不小的伤口。 心疼地握起小姑娘的手,抚摸着她温软的小脸,“灵儿可是醒来过?” 思婳“近两日未曾醒来,师父说……,灵儿可能——。” 醒不过来,这四个字思婳着实是说不出口,喉咙就像有针刺着般生疼。 李婉心口揪疼地闭了闭双眼,压抑眼底的热意,缓了许久,接过思婳手里的热布,给小姑娘仔细擦拭脖颈上的肌肤。 伤着了额头,几日未醒,许是脑子里存着血块,以当下的医疗水平,何其苦了这孩子。 到底她还是负了自己曾对赵氏立下的誓言,没能照顾好秋灵丫头。 该是花儿一般年岁的小姑娘,怎能遭此厄运。 听说便连十八也险些丧命,好一个文家女,疯了是吗,即便是疯了也别想逃过赎罪的命运。 从秋灵房里出来,李婉到了隔壁的清风院寻罗先生,听了罗先生对秋灵病情的分析,果然如李婉所猜测的那般,颅内出血压迫了脑神经,如乌血迟迟不散,小姑娘怕只能终身沉睡于此。 --------- 某日,一辆马车疾驰离开福州城门,直往西南方向行驶,穿过僻静的丛林,辗轧过小溪,又驶入一段人烟稀少的山路。 忽然,辕座外赶马的小厮只觉得脖颈刺疼,来不及勒紧缰绳,两只手捂着鲜血直涌的脖梗,痛苦倒地。 马车里听闻动静的丫鬟急忙撩起车窗帘子,竟发现外头小厮已没了踪影,而前头的马匹仍在持续奔行,不禁吓得大惊失色。 丫鬟来不及惊呼出声,一抹银光窜入眼帘,喉咙立马传来巨痛,双眼一翻栽回了马车里。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文采君,痴痴傻傻地看了看丫鬟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不由地鼓掌欢笑。 “好玩好玩,嘿嘿,起来再玩儿,快起来。” 痴傻的文采君并未发觉丫鬟已无了声息,一个劲地拽着丫鬟瘫软的身子,浓浓的血水很快流淌到她的脚边。 忽然,马车重重地晃动了一下,文采君身子失重,栽倒在丫鬟的身上,一双手瞬间浸上温热的鲜血。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扯开落了车帘子,文采君抬头望着马车门前映入眼帘的陌生男子。 眨巴眨巴眼睛,好似一脸懵懂的样子。 紧接着咧开大大的灿笑,“嘿嘿,你是来陪我玩儿吗?” 良辰冰冷的面容上,眉头略动,抿着唇一把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唉哟~疼,呜呜呜,好疼~~不玩了不玩了~~呜呜呜~~~” 被重重扔到地上的文采君,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从地上爬起身子,拍了拍被石子搁疼的手掌,凑到嘴边呼呼。 “呜呜呜~~~,不好玩~” 在她的身后缓步走来一抹纤细端庄的身影,其身穿一袭玉白色立领收腰长衫,里配藏青色绣石榴花纹百褶裙,襟前的长璎珞行走间未有半分动摇,垂落在后背的流苏背云,如春风拂过的柳枝,行动间惟妙惟肖。 坐在地上的文采君似乎察觉阴影袭罩,微一回头抬眼,就看见一位容貌美丽,风姿绰约的妇人。 文采君当即收起了哭腔,像是愣了两秒,再次咧开了嘴笑问。 “嘿嘿,你是来陪我玩儿的吗?” 李婉睨着脸上挂着泪花,痴傻憨笑的少女,微微敛起眸中的异色,嘴角边慢慢地绽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倾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文采君被掐得生疼,可怜巴巴地皱起了眉头,眼泪再次涌出“唔~~,疼~~。” 李婉收紧手上的力道,强迫她看着自己,冷哼出声。 “你以为,就你这种小把戏,能骗得了所有人?” 一旁的良辰听闻夫人这番话,眸色微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文采君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异样,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只要她疯了,就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疼~~,唔~~,不玩了~~。” 小姑娘抬手试图扯开李婉钳住她的下巴,倒没想到这女人力度如此之大,看着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妇人而已。 “呵~”李婉冷笑一声,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 “啊~。” 脸颊处的辣痛,让文采君一时间恍不过神来,甚至忘了继续装傻充愣。 又一巴掌下去。 白净的两边脸颊瞬间红肿如包子,李婉还是没有松开她的下颚。 “疼吗?” 毫无反抗之力的文采君眼中露出了惊恐之色,浑身发颤,嘴角都渗出了血。 这下子,文采君也不装了,一双眼从恐惧变得怨恨,恶狠狠地瞪着李婉。 李婉满意道,“对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恨却又无能为力。” 良辰这时终于看出这女人果真是装的,不由得对夫人又佩服了几分。 文采君咬着后槽牙,高傲的性子使然,正准备朝眼前的妇人吐口水。 然,李婉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另一只手薅住她的发髻,似乎没使什么力道,便将文采君整个人拖了起来,然后摁着她的头,重重往马车辕坐的木角撞去。 “啊~~” 额头的痛让文采君不住反手向后,试图扯开李婉薅她头发的手,奈何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李婉。 砰! 李婉再次薅紧她的头发撞上去,力道之重,仅仅两下,文采君额头被撞破的创口血肉模糊,血不断从伤口淌落,让她整张脸看起来何其凄惨可怖。 李婉松开手,她便如烂泥一样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喉咙里溢出痛苦的闷吭。 李婉抬脚,踩在她额头的创口上,重重地用力辗轧,疼得文采君几欲昏死过去。 “饶……饶了我……,我……我知道错了……” “呵,当日你可曾饶了我闺女,我家闺女的命便该让你来践踏的?” 第312章 姚老太太送方子 自事发以来,文采君从未有过如当下这般后悔绝望,李家的这个夫人实在太可怕了,仿佛是地狱里爬上来的噬血罗刹。 李婉非常欣赏她那痛苦绝望的眼神,抬起脚,鞋底子在地上抹去她的血,嫌沾了晦气。 “十一,把人带来。” “是,夫人。” 很快,十一等暗卫扭送来好几名鼻青脸肿的山匪,一群大老爷们不敢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夫人],简直太可怕了。 李婉冷冷地扫了眼他们,“若想保你们家中老小,事情该知道怎么办吗?” “知道,知道~~” 几名山匪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点头。 “留一口气吊着,她的这口气,本夫人希望她吊一辈子,可明白?” “明白,明白。” 脑子又疼又昏的文采君惊恐地望着那君山匪朝自己走来,吓得瞳孔紧缩,拼命地想从地上爬起。 然,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几名山匪从身后擒获。 “做什么,放开我,啊~~,放手~~” 听着身后传来的哀嚎,李婉多看一眼都嫌脏,“回府。” “是。” 李婉他们的离去,只是文采君这辈子最耻辱的开始,女子的惨叫声穿破了山林,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 傍晚李怀江下衙,几乎与李婉同一时间回到府里,进了春风院,李怀江就握着媳妇的手。 “可是处理了?” 李婉点头,与他一同进了正房“自然是处理了。” “文家太太的案子也结了,到底最后谋害咱家姑娘的主谋不是她,按律例处置,是轻了的。” 李婉嘴角微笑,“无妨,至少看在文大人还是个明白人,且留她一命。” “嗯。”李怀江叹了口气,点头。 哪家内庭出了这种心思的女人,都无法招架,更何况向来性子豁达的文大人,此遭可算是扼住了文家的命脉。 文大人的挂冠文书李怀江并未加印,七品推官是保不住了,倒是给他安排到了江县担任八品县丞。 看在此人乃算心性正直廉洁,近两年为推动福州进展,文大人处事得力,说到底这事与他个人作风无关,小惩大戒,降职处置。 文大人没想着最后保全他的竟还是李怀江,心头感慨万千,好几个夜不能眠的晚上,文大人都忍不住抹了两把老泪。 他的官身得保,桧哥儿的前程还在,便是牢狱中的媳妇,且罢,不能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妇人,毁了文家,毁了桧哥儿。 在等待盛京城传来文书之际,文家开始规整,准备前往下头的江县,同时,文大人也着人送闺女回杭州祖地。 这丫头废在她自己的手里,怨不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狠,倘若继续让采君留在福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李家人,他们文家都做了什么。 只可惜,文大人不知道的是,他曾经的那个乖巧懂事的闺女,这辈子再也无缘与之团聚。 文采君被山匪轮翻玷污后,又被带回到山匪窝的藏身处,想死,死不了,想逃,逃不掉。 山匪们很识时务,割了文采君的舌头,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让她成为兄弟窝中的取暖玩物。 要说这群山匪也不全然因害怕,所以对李婉的安排言听计从,其中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他们一群兄弟死的死,下狱的下狱,便是这口恶气,他们也不可能让这个女人活得痛快。 当下城里仍有好嘴之徒传出秋灵身子不洁的流言,这让李婉如何不恨,又如何不气,自然要以牙还牙,让文采君成为那个连自己都唾弃的男人玩物。 至于城里的疯言疯语,李婉用几本某传、某记,花些银子钱让城里的说书人日日追读,如现代小说电视剧那般,人们有了新交流的话题,自然就会忘了那些捕风抓影的嚼头。 -------- 凛冬腊月,寒风挂梨。 这日,李婉在花厅亲手烹了罐花茶,让槐夏送到春风院。 今个李怀江休沐在府,此时正陪罗先生在院里下棋。 十八身上的伤口得了罗先生的医治,该愈合的皆愈合,就是这身子骨还需调养数月,才能恢复如初。 孟春因伤着了肩骨,日后怕是右手不能提重物,小丫鬟倒是个忠心的,自能下榻便主动回到房里不错眼的伺候秋灵。 李婉多拔了几个丫鬟到秋灵房里,每日相隔几个时辰就给小姑娘揉身子按摩,担心小姑娘躺久了,身上肌肉长时间不动弹,受损萎缩。 其额头上的创口好了后倒是没落下疤的,只是那小块新生的皮肤,较比周边的肤色略红,日后稍用脂粉遮掩就是,得亏罗先生亲手调配的修复膏子管用。 这时,孙娘领着位眼生的妈妈到花厅见李婉。 “夫人,这位是姚府老太太身边的祁妈妈。” 李婉诧异抬眸,这几个月因着秋灵的事,倒是没功夫想起姚家闺女。 祁妈妈恭敬地福了一礼,“婢子,见过李夫人。” “不必拘礼,不知祁妈妈今日过府,可是——。” 祁妈妈闻言一笑,将手里拿着的匣子双手奉上,“婢子是奉咱家老太太之命,特意将此物送到李夫人手上。” 孙娘接过匣子,递到李婉面前。 李婉打开匣子,见匣子里装的是一张折叠的纸张,莫名地看了看祁妈妈。 祁妈妈“此方子是咱家老太太前几个月便特意派人给李夫人寻来的,咱家老太太的头疾多得李夫人出手相助,老太太说了,李夫人对她老人家的恩惠,咱姚家怕是难以还清。” “咱家老太太的头疾这症,年轻时便落下,许多年里郎中、大夫、方子,一样没少落下的。” “早年间,倒是有一位了得的游医给老太太诊治,不过那位游医能说出老太太的头疾根本,却配不出去根的方子,闲聊间,游医与老太太提过那么一嘴,说咱家老太太这般的顽疾最是棘手,倒不如那些脑袋重伤的病患,游医说,他年轻时治过好几位脑袋重伤的病患,其中有一位昏睡了三年的都以为这辈子也醒不过来,服用了他开的方子就醒了。” 李婉听到这,眸中不由地闪过一抹异彩,打开手中的纸张,上头赫然写下许多她不认识的药材。 祁妈妈接着道,“早几个月,咱家老太太听说了贵府姑娘之事,一下子便想起了那名游医,于是便派了人四处去寻,得亏皇天不负有心人,昨儿个派出去的人终于将方子送了回来,便是那游医不肯再行动的,说是年岁大了,还说他开的这方子,只若病患还有口气,就保管有用的。” “咱家老太太得了这方子,今个便立马着婢子给李夫人您送了来,老太太还交待了,为防万一,还需得贵府的罗神医过了目才可用的。” 李婉难掩心头激动地拿稳这张方子,若换以往寻常之事,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过多表现心里的想法。 当下,只要对秋灵好转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不得不尝试。 “好生替我谢过你家老太太,不管这方子对本夫人家姑娘能否管用,老太太的这番用心,本夫人都记在心里。” 祁妈妈头一回见着李婉本人,方才只一眼,她便被眼前妇人的温婉气质所吸引。 此番这般交谈,她就知道李夫人是个性子极好的主母,若日后三姑娘真的有那福气得了李夫人的青睐,老太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313章 南疆战事 李婉将得来的方子亲自送到罗先生手上,老家伙先前还因着李怀江的不相让气得胡子冒烟,当下看了这方子,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好一番捊着他那稀疏的胡子。 “好!” 一旁等着正着急的李婉,听闻先生的这句好,不由地攥紧了李怀江的手。 李怀江看了看媳妇,嘴角微笑道“先生,可真是觉得这方子对症?” 罗先生点头“若是再加上一味药,绝对是顶好的,能开出这方子的人,在当下的医术不容小觑,连老夫都想不到这般好的方子。” 听着罗先生的感慨,李婉忍不住问道,“先生您说还缺一味药,可是什么药,咱这有吗?” “狼胆。” 李婉一口气差点噎着,“狼胆?” 可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罗先生点头,“且是十年以上寿命的狼胆,胆汁是以肝血化生之物,能治火毒淤热之症,正好与这方子中的几味药相辅相成,具有极好的化淤功效,且寿命越老的狼胆,药用价值越高。” 李怀江想了想,道“依先生所言,寿命越老的狼,岂不是头狼。” 罗先生笑眯眯地点头,一副恭喜你猜对了,接下来要不要办,怎么办,便与老夫无关的样子。 李怀江:…… 他十分怀疑老家伙是故意的,“据了解,当下福州城的山上并不是没有狼群,不比在北方的群山,此地山高险境,万一一个不慎,未擒获头狼,招来狼群,武艺再高的暗卫,也难以抵抗一二。” 李婉听到这,不免皱起了眉头,“先生,若是年轻些的狼崽,药用效果可有差异?” 罗先生哼哼,“那倒不如不添呢,开出此方子之人,医术不亚于老夫,便是秋灵的情况,他若亲自来诊断,定不会少了味狼胆。” 狼是群居动物,若是天气炎热些的还好,狼群不过五六只好对付的,如当下严寒的季节,有常识都知道,冬天的狼群数十只往上扎堆。 李怀江知道媳妇在担心什么,皇上安排给他们的暗卫个个都是忠心护主的好汉,自十八出事后,李婉不免担心他们再次重伤。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无妨,让良辰多带些人手,不落单便是。” 李婉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 想来,日后给他们的月钱是得多添些的,没得每回替他们夫妻俩办事,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 下晌,福州城飘起了小雪花,明昭望着窗前那根被热浪融化,又被寒风封干的葫芦串,早已没了当初鲜红的样子。 思绪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思念,自从魏寒离开之后,她才惊觉,原来这个人给她留下了许多抹不去的记忆。 也不知道他活没活着,可有躲过那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胳膊腿可都健在。 这时,雩风端着从小厨房炖好的药膳汤进屋,眼看姑娘又在对着一串不是糖葫芦的糖葫芦发呆,轻声唤道。 “姑娘。” 明昭回过神,“姐姐的膳汤炖好了?” “嗯嗯,是奴婢和花朝姐姐在小厨房里看着火炖的,还烫着呢。” “好,走吧,我喂姐姐喝下。” 明昭快速收起思绪,领着雩风往对面秋灵的屋子走去。 南疆的冬日冷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却又不似北方的严寒,到底还是没能抵过战场上的硝烟。 战场上火光滚滚,刀光剑影,战马呼啸,四面八方的厮杀声响彻天际。 身穿铁甲的魏寒单手攥紧马绳,另一只手上的刀如游龙般砍杀无数。 同行的副将大声禀报道,“公子,敌方大军已往吊桥方向撤退。” 过了吊桥便是敌方的国土,此番南蛮肆意侵略大盛,魏寒岂有不乘胜追击的理儿。 “给本公子冲过去,今日若不把这班南蛮子打服了,他日岂容我大盛泰宁。” “是!”一阵铿锵有力的回音,在这沙场上回荡。 经过两个多月激战的将士们,眼看终于击退了敌蛮,当下也是众志成城,好不热血沸腾。 魏寒一夫当关,疾行跃上了摇摇晃晃的吊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山崖,只若敌军在对面将吊桥绳索斩断,在桥上的将士便会一朝命丧于崖底。 果然,两名敌军着急忙慌地挥动手中砍刀,意图斩断吊断悬挂的绳索,魏寒眼帘微敛,勒紧了缰绳,马儿前蹄大幅度的向前方跳跃,重重踹倒其中一名敌军。 魏寒手中长刀寒光微闪,再次轻松砍杀掉另一名敌蛮首颅。 敌方大军眼见越来越多的大盛兵马从吊桥上追过来,吓得连连往山顶上撤退。 敌国领土多是高山盘绕,魏寒眼锋微凛,举起长刀,“分开两批人马,钟副将你领一批人马下行包抄,其余人跟本公子往山上冲。” “是。” 此番大盛南疆受两波主力侵略,除了交壤的南蛮,便连东夷也参和其中,魏宏作为此次领兵主帅,带领大部份兵马,与敌夷打了两个月,魏宏此次出击,胜在打得敌夷一个措手不及,屡屡占了上峰。 后方的火药弹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东夷边境投射,前方的兵马声势浩荡的冲杀成片。 魏宏嗓音雄亮,“哈哈~,好一个蛮夷子,给老子打到他们肠子出来,哈哈~,杀!” “杀!!!” 已经打到了东夷边境的大盛兵将,此时此刻士气大增,势必紧随主帅拿下东夷领土。 南疆的这场战事,再如一颗新鱼雷炸入了盛京权贵圈子中,大多数朝臣只以为西疆战事吃紧,却没想皇上出其不意,多番起战收复边疆。 盛京,忠勇侯府,后院书房。 紧闭的房门内传出一阵瓷器脆响,守在房门外的两名护卫,面不改色,仿佛像是没听见似的。 书房里,已近五十的忠勇侯急喘着粗气,睨着跟前的心腹。 “好好好,没想到高帝竟竟还玩起了声东击西,本侯多年的谋划,全废了。” 原以为引起西疆动荡,以大盛当下的军力,定当倾全力平西,而他筹谋多年的南疆很快就会落入囊中。 每日收到从南疆传来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忠勇侯几欲急火攻心。 不,不能再等了,大盛所有的兵力已然出动,没有什么比当下更合适的时机了。 “传令下去,三日后集结兵马。” 心腹觉得他们低估了大盛当下的军力,已然算错了一步,接下来他们每走的一步更该谨慎。 “侯爷,依属下看,咱且按兵不动,万一——。” 忠勇侯冷冷地截去心腹的话,“没有万一。” 这江山本该就是他的,当年,若不是他携兵起复,助高氏一臂之力,高寅如何能接替他老子坐稳这江山。 心腹眼看主子正怒气上头,也不好多说下去,只能领命退下。 第314章 贺稹猎头狼 这日,良辰与十一他们浑身伤痕地扛了好几头狼回府,然而,经罗先生检查这些狼崽的牙齿,连连摇头,表示年岁不足。 良辰:…… 十一“先生,这头可是头狼,为了杀它,咱哥几个可废了老力。” 罗先生浅浅地睨了小子一眼,看得出来的确是废了老力,瞅瞅那身上的伤。 “就这头狼的牙损而言,不过五岁,倒是这个年岁的狼肉,对你们几个最是滋补的。” 十一:…… 怎么感觉先生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可别套他们了好嘛,别人不知,作为府中主子的先生如何不知他们做影子的不能有家室拖累。 罗先生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老夫说什么了嘛,瞧瞧,一个二个脸红个什么劲。” 十二:…… 于是,众暗卫纷纷扭头看向十三,跟在先生身边多年的十三早已习惯先生的古怪脾气。 好吧,他们还是出去猎狼吧,没得再让先生说的。 “我知道哪有先生要的头狼。” 所有人诧异地回头,贺稹不知何时来到了众人的身后。 良辰表示,能寻着的地方他们都没错过,明县他们也去了的。 贺稹道,“我来与姑姑禀报,一刻钟后跟我走。” “是。” -------- 福州城,明县与安县交壤处,有几座陡峭相连的原始森林,据说此地常年出没凶残野兽,便连这山里头的毒蛇比之别处更凶猛,当地的猎户从不敢轻易迈上此山。 一个个黑衣身影快速穿梭在这山林里,宛如一阵旋风。 走在前面的贺稹忽然停止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暗卫队停下。 身后的十六与良辰莫明地互看一眼,贺稹垂头沉默不语,实则他正在观察脚下的山地。 枯落的树叶,腐烂的枝干,被冰霜打湿的泥土,及空气中弥漫的山林寒气,无不预示此地鲜少人气。 半晌后,贺稹扭头往右前方的陡坡看去,声音极低“跟紧我。” 众人闻声当即绷紧心弦,快速紧随贺稹的身后,忽然,良辰耳轮微动,隐约听见野兽发出的喘息声。 很快,大家伙也都听见了,握紧刀鞘的手紧了几分。 贺稹从袖子里落下一只铁镖,抬手朝前方一处幽暗的林子里抛射。 良辰几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暗处即传出一阵痛苦的狼嚎,及枯杆断裂的声响。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及低低的嘶唳,从那幽暗的林子里窜出来数十头体型庞大的野狼。 十六及十一他们不由地凝紧瞳孔,好家伙,这几十头狼瞧着比他们前几日打回去的,壮得不是一丁半点,难怪先生说他们猎的是狼崽。 狼群凶狠地瞪着他们一行几人,危险的气息逐渐浓烈,可怕的战斗一触即发。 狼群慢慢分散,它们在发起攻击时,首先会将猎物团团围住,采取疲劳战术,待猎物筋疲力尽之时,再群起而攻之置之死地。 贺稹拔出后背的长刀,冷静而又严肃的神情,看不出半分的惧意。 其中一只看似头狼的家伙,一双前爪向前伸展,发起攻击的姿势跃跃欲试,龇牙凶狠地盯着被围困的猎物,墨绿的眼睛比之上好的翡翠。 忽然,那家伙朝贺稹扑来,紧接着所有狼只纷纷加入战斗。 狼嚎嘶唳,撕扯打斗声让原本静谧的山林,添了几分噬血的寒意。 贺稹身子微闪,躲过了那家伙的攻击,良辰眼峰微扫,撕打间尽量看好主子。 全身心对付身前家伙的十一,被从身侧的一只家伙扑倒在地,手上的刀在摔倒的那一刹飞了出去。 立即赤手空拳的击打身上压下来的家伙,狼的力气完全不亚于十一,便在那家伙张开可怖獠牙的瞬间,十一出其不意地一只手抵住它的下颚,张嘴咬住狼的脖颈。 “呜~~” 十一发狠使劲,带着皮毛嘶咬下对方一大块颈肉,狼血流入他的喉咙,如上好的胭脂晕染了他的唇色。 十三眼见被扑倒的十一,竟用嘴破功,好险怔神,倒也反应快速地从身后给了那家伙一刀。 “呜~~” 没了一块脖颈肉的家伙,再次嗷呜一声痛苦倒地。 对战越发激烈,他们的身上也被狼爪落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可这群狼实在太多,一时间根本杀不完。 贺稹身姿敏捷,躲闪间小腿还是被一只家伙撕扯开一个口子,忍痛翻身,从身后刺入那家伙的后背。 再次挥刀对付其余攻来的狼只,贺稹敛着眸色,打斗间似是在寻找着目标。 很快,伴随着一声不同寻常的[嗷呜],贺稹抬头往上方一块大石看去。 果然,一只更为壮硕的狼,威风凛凛的独立在大石之上,俯视着下方的战势。 “呵,原来你在这里。” 大石上的那只,才是这群家伙的头狼。 其每一声的嗷唳,就像是战场上颁布指挥的元帅。 头狼对上贺稹的目光,绿悠悠的眼睛像是认出了对方,只见其一动不动,无比鄙视贺稹的不自量力。 贺稹快速爬上身旁的大树,借力翻上大石边上的陡坡,头狼微微扭转身子,静静睨着他,龇起的獠牙好不瘆人。 贺稹没给它先发制人的机会,握紧手中长刀,翻跃到它的身后,刀口出击。 头狼反应灵敏,身上还是被划了个口子,这下子完全激怒了它。 就见它前爪飞跃,往贺稹发起进攻,贺稹并未闪躲,而是提刀相迎。 几番撕打之下,贺稹脖子和脸上都被它的利爪划开深深的血印,头狼显然也有些精疲力尽。 这时,下方的良辰注意到大石上的情况,成功砍杀掉其中一只纠缠的狼只,飞快地跃上大石。 头狼眼见又来了一个人,浑身怒气顿发,愈发凶猛地冲其二人攻击。 紧接着在长时间的撕打下,头狼屡屡败落下风,垂死挣扎地从地上爬起。 贺稹也从地上爬起身来,伸手拿起刚才飞出去的刀把,血从手背滚滚淌落,顺着刀锋一滴一滴的流到刀尖。 良辰捂着腹部的剧疼,侧身从地上爬起,眼看头狼再次往贺稹发起进攻,当即提刀飞身向前。 贺稹几番闪躲,在良辰的助力下,凑准时间,双手握着长刀,从身侧捅入了头狼的腹部。 强烈的痛感让头狼昂起脖子,朝空[嗷呜]一声嘶唳。 下头所剩无几的狼群当即朝上方的大石看来,头狼倒下的那一刻,深深地看向它们,急喘着气息,好似在与它们发送着什么暗号。 果然,那几只狼眼眸微缩间,似有不舍,又有着不甘,可在头狼的暗示下,快速地转身逃离。 十六和十七还想乘胜追击,十一道“别追。” 他是看出来了,贺稹公子和良辰猎杀的那只是这群狼的老大,头狼在死前,为了自己的部族后代,让下头的狼群赶紧逃离。 十二翻上大石,当看清头狼的体形,再次抽了口冷气。 “这……,这是头狼?” 贺稹点头,“嗯。” 十年前,贺稹便与这只头狼交过手,当时对方还是只年轻的头狼。 当年只有九岁的贺稹险些命丧在它的手下,要不是婶子良敏及时收到暗哨前来相救,如今他岂还能站在这里。 所以,当贺稹得知秋灵的药引子须得十多年的老狼胆,一下子便想起了它,这趟亦算是了结了十年前他与头狼结下的怨念。 第315章 幼茵郡主回城 罗先生检查了贺稹他们猎回来的头狼,满意无比地捊着胡子,笑眸如光。 “好,这头狼少说已有十四周龄,能活到这把岁数的头狼,在这世间极是罕见。” 良辰等人终于得到罗先生的认可,绷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 怀溪和柏舟眼看贺稹他们身上布满大小的伤,不由地抿了抿唇。 怀溪“你也真是的,竟背着我偷偷领人去,瞧瞧这身上的伤。” 柏舟扫了眼十七,别说小叔不知,他身边的十七何时被叫走的,他都不知。 “让小叔和兄长挂心了,事态紧急,一时间就忘了与您二们说的。” 这时,思婳和之冬提着药箱前来,眼看贺稹和良辰他们身上的衣裳口子渗着干涸的血渍。 思婳“快别说了,先把身上的伤处理了,没得受了感染。” 罗先生,“嗯,之冬你去捡几服犬热的方子熬了来,让他们及时服下。” “是,师傅。” 怀溪点头,“我与之冬一同去,你们几个赶紧把伤处理了。” 说着,又多看了几眼贺稹脸上脖子上的爪痕,无奈地叹了口气。 猎狼这般刺激的活计,这小子竟然不喊上他,回头还得说他这小子几句。 李婉从外头回府,听闻传话,立即到羽茗院看贺稹,好在只是略重的皮外伤,没伤着筋骨,不然,她还不知如何与梁亲王交待。 那日她本不愿贺稹去涉险,架不住这小子的坚持,于是,只能把家里能调动的暗卫都安排上。 “姑姑,我没事。” 贺稹接过李婉手中的汤碗,抿了口道“不过是些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李婉帮他掖好身下的被褥,叹了口气道“苦了你了。” 贺稹摇头,“姑姑别担心,这点伤不算啥。” “即便是外伤,也得仔细养的,当下时寒,最是容易感染。” 李婉清楚,贺稹回到他们身边已是十多岁的小伙,对她的感情自然是比不过柏舟的,平日这小子对他和李怀江除了敬重,更少了几分依赖。 贺稹点头。 李婉欣慰地弯了弯嘴角,这孩子该是时候婚配,在这个时代,若是贫苦家的哥儿,小孩都能上街打酱油。 思及此,李婉不住想起那姚家的闺女,“稹哥儿,过了年你与柏舟哥俩便要及冠,可曾考虑过婚配之事?” 李婉不好上来就与小子说起人家姑娘,先是试探问上一嘴。 贺稹一口汤药差点呛到了嗓子眼里,缓了半晌才平复。 李婉:…… 嘶,这画面怎的如此熟悉。 好似柏舟当年,也是在喝药的时候,她就颠颠与孩子说起婚配之事。 贺稹难得耳根子泛红,垂了垂眉眼,须臾才又抬眼对上李婉的目光。 他看得出来,姑姑应是看好了人,且有意撮合。 此前,他从未考虑过婚配之事,不过,想到姑姑这会子与自己提及此事,心头不由微微颤动。 小伙子抿了抿唇,“侄儿都听姑姑的,自古男儿娶亲,尊从父母之命,全凭姑姑作主。” 李婉满意地弯起眉眼,这孩子倒是比柏舟的性子豁达,“好,姑姑定给你寻一位持家贤慧的好新妇。” 贺稹:…… 等等,姑姑这话的意思,是——,还没寻到? 可是他方才哪里理解错了。 李婉没注意到小子怔色的变化,拿过他手里的空碗,递给一旁的书华。 “这几日你且好生在屋里呆着,把身子养好了再出院子,你姑父已与赵先生商议过了,明个府学便旬年假,年后再开课的。” 贺稹收起心里的十万个疑惑,怔怔点头“好的,姑姑。” 目送姑姑离去的背影,贺稹默默地敛起目光,想来,真是他会错了姑姑的意。 想了想,“书华,晚些让十六过来见我。” “是,公子。” --------- 听雨院。 明昭扶起秋灵靠在自己的身上,思婳搅动着汤碗里的药汁,沁人心脾的苦药汁子,光闻着就齁鼻。 “昭儿,你扶好了,这药里的狼胆汁得来不易,可不能糟蹋了。” “嗯嗯,昭儿知道,我扶好姐姐,您来喂。” 思婳小心仔细的用汤勺喂到秋灵的嘴里,几许药汁顺着嘴角滑落。 经过数月的汤药调养,秋灵的气色虽恢复些许,可人仍是没有半分的知觉。 嘴里被灌下苦涩的药汁,紧闭双眼的姑娘,像是尝不到味蕾的苦涩。 姑侄俩人废了不少的功夫,终于将一碗汤药喂下,一旁丫鬟们紧紧地握着身前的手,不错眼地看着秋灵的反应。 然,小姑娘还是处于昏睡中,明昭忍不住问道,“小姑姑,姐姐喝了这汤药,多久能醒过来?” 思婳将空碗递给身旁的花朝,伸手帮着将秋灵扶躺回榻上。 “还需等等的,天底下哪有那般显着的汤药。” 明昭闻言,不敢将失落表现于脸上,“那,可还是需要施针?” 思婳点头“刚服了药,半个时辰后,依着脉象再下针的。” 明昭连连点头,帮秋灵掖好身上的被褥,她希望姐姐快快好起来。 日后她都听姐姐的话,姐姐不许她偷偷跑出府玩儿,她李明昭都听的。 思婳抬手刮了刮明昭的秀鼻,“好了,咱先出去吧。” “孟春,好生看着姑娘,若是有事及时到听雪院禀报。” “是,五小姐。” 得了小姑姑的话,明昭小姑娘乖乖听话的领着自己的丫鬟退出房间。 然,小姑娘刚走回对面自己的屋门前,便听见院门处传来的脚步声,转头,即瞧见许久不见的幼茵郡主。 “明昭。” 幼茵身后跟着好几名女使,她们手上都揣着一盒盒的物件。 幼茵上晌回到福州城,从母妃严氏口中得知了李府秋灵姑娘的遭遇,立马着人将皇伯母赏赐给她的上好药材挑了些带来。 “郡主娘娘。” 幼茵快步上前,握住明昭的手,“灵儿姑娘可还好,本郡主今个回到王府,才得知灵儿姑娘的事。” “本郡主带了好些不错的药材,有人参,还有灵芝。” 明昭看了看后头的女使手里揣着的盒子,“多谢郡主娘娘挂心,姐姐她方服了药,这会子不太便领郡主前去探望的。” “无妨,东西先放你屋里,等方便了你再替本郡主转交就是。” 说着,豪迈的郡主娘娘大手一挥,身后的女使恭敬有礼地将手里的东西,一件件的送进明昭的屋里。 第316章 韩亲王府与英国公府联姻 明昭用围炉烹了小罐奶茶,仔细给幼茵郡主倒了小半茶碗。 “郡主,您先暖暖身子。” 明昭还以为,郡主今年到了京城,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许是得留在宫中。 倒没曾想,在腊月赶回了福州城。 幼茵从袖笼里掏出个小奁子,移到明昭面前,“这是我单独给你带的礼物,快打开看看喜欢不?” 明昭嘴角微笑地拿起奁子,打开,里头放了支顶好看的琉璃簪子。 “这是早年西域进贡入宫的首饰,统共就只有两根,些次我到宫里,皇伯母把这两根都赏给了我,本郡主想着咱俩正好一人一根。” 明昭听闻是宫里皇后娘娘的赏赐,赶紧将奁子合上,移回到郡主手边。 幼茵不明所以地拧起了眉头,“可是不喜欢?” 明昭连连摇头道,“郡主娘娘的好意,明昭自然是喜欢的,如此贵重的礼物,明昭岂能收下,且是宫里皇后娘娘所赐,若他日被皇后娘娘得知,郡主您将她所赐之物随意赠予外人,怕是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喜的。” 幼茵并没有想得如此深远,她觉得有好东西定当要与好姐妹分享,不过听了明昭这番话,觉得又有几分道理。 “是我思虑不周了,明个我再挑我自己的好物给你送了来。” 明昭握着郡主的手,笑道“大可不必,能与郡主娘娘交好是明昭莫大的福气,岂是非得送礼才能体显咱俩的交情不是。” 幼茵又觉得明昭说得非常有道理,这便是她喜欢与李明昭交朋友的原由,她总是能设身处境的替自己着想。 “我之前听我娘说,此次郡主被召进宫,许是皇后娘娘有意给郡主娘娘您赐婚的,明昭倒是好奇得紧,是哪家权臣贵族的公子如此有福气,竟入了咱郡主娘娘您的眼。” 幼茵闻言一怔,眼底淌过一抹失落,一瞬即逝,心思敏锐的明昭轻松捕抓到。 她会这么问,除了好奇以外,也是想着试探郡主可是真真放下对小叔的心思。 以她对爹娘的了解,是不会允许小叔与皇公贵族联姻,更何况小叔心里本对幼茵郡主无意。 幼茵扬了扬嘴角,点了点头“是京中英国公府的世子。” 明昭听到这,悬在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了地,皇后娘娘即已赐婚,想来郡主便不会再执念于她家小叔了。 幼茵压了压心口的郁结,强颜欢笑道,“婚事已然定下,来年八月英国公府的迎亲桥便会入城,日后我俩就不能时常相见。” 明昭笑道“虽不能时常相见,也不妨碍咱俩时常通信不是。” 幼茵点头“嗯,我给你写信,你一定要回我哦。” “自然得回的,那我可得紧着给郡主您添妆的,便是郡主您这身份,可不许嫌明昭的添妆寒碜的。” “怎么会,你有心的。” 皇后给韩亲王府郡主与盛京英国公世子赐婚之事,消息早已传回了韩亲王府,早前韩亲王夫妻俩虽打上了李家的主意,可当下相较于英国公府,这婚事自然是更好。 且不说英国公府是皇上看中的肱股之臣,如他们这般有名无权的皇亲,日后有了这实权姻亲的关照,总算是有了盼头。 韩亲王不傻,看出皇上皇后此番赐婚的用意,到底是念及韩亲王府于去年福州城灾荒之事上出了力,不然,如此好的姻亲哪轮到他们韩亲王府。 --------- 入夜,春风院。 孙娘将汤婆子放进软榻被子底下暖和,款步退出正房。 李婉替李怀江将外衣脱了,夫妻俩才和衣上榻。 “夫人今个的手脚,怎的如此冰冷?” 李怀江在被子底下用小腿给媳妇捂热脚丫子,又将她一双手夹到自己的胳肢窝里。 李婉没好气道,“方才泡了脚,离了热水自然是冷的,这地方不似北方,没有那热炕供暖,能不凉嘛。” “可是冻着你了?” 李怀江微笑,展开双臂将人往怀里搂,“不冻。” 李婉像似想到了什么,抬头眨了眨眼睛,“听说,皇后给韩亲王府郡主赐了婚,可是你在背后推的一把手?” 李怀江淡淡的应了声,“这门亲家,对韩亲王府而言是顶好的姻亲。” 他不过是隐晦的在密信中提过一句,至于皇上有没有用心品,岂是他能左右。 倒是没想着,皇上会利用这次的机会,将肱股之臣与皇家维系,好歹毒的手段。 李婉笑笑道,“如此挺好,怀溪的前程少了有权势的岳家插手,对他小子才是最好的。” 李怀江亲了亲媳妇的额头,“嗯,一门两子娶皇室之女,老李家如何担得起这福气。” “怎的,你是嫌弃我的身份让你招人眼了?” “诶,为夫如何敢嫌弃了夫人,在为夫心里,你是我的媳妇,陪我相伴一生的女人。” 李婉心里暖暖地靠在他怀里,“今个灵儿服了那汤药,到底是有所好转的,先生说了,瘀血散尽还需些时日。” “好,这丫头已是够你操心的,我已让良辰私下调教了批人手,日后孩子身边多放些人的。” 李婉点头,“好,夫君安排便是。” 提及韩亲王府与英国公府联姻之事,正如当初魏宏所说,幼茵郡主看上李怀溪,明眼人都能瞧得出。 此事,定当瞒不住李怀江夫妻俩,李怀江经过深思不得已才借用皇上之手,趁着两人间还未生出不该有的感情之前,尽早灭了。 当然,李怀江亦是大胆揣测了圣意,以他多年的政绩,还不足以让皇家再把皇室女许给老李家的。 怀溪小子的前程,不该有人干预推动,而是靠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政绩。 ---------- 这日,李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姚府门前,孙娘先从马车里下来,将帖子递给了姚家的门房。 当门房小厮看清贴子上的署名,下巴都快惊掉,半晌才缓过神来。 小厮:我滴天爷,李知州夫人竟然主动上姚家门来。 一面着人速去回禀府里的主子,一面好生迎接李知州夫人进府。 李婉领着明昭和孙娘迈入姚家府门,姚家的大管家匆匆赶来,好不恭维的要将她们往正院迎去。 最后,姚大管家听说李夫人此次前来,是特意拜谢姚老太太的,虽不清楚李夫人口中的[拜谢]何意,又不得不将人迎往姚老太太的元福堂,不忘了私下与身旁的小厮使眼色,让人赶紧到正院禀了主母。 第317章 登门拜访姚老太太 姚家主母孟氏听说李知州夫人亲自过府,且是直奔了老婆子的元福堂,当即领了小闺女姚缦前往。 自上回李府请帖送到老婆子的手上,再没见有所动静,孟氏还以为那老婆子不会再与李家有所往来。 倒没曾想,今个李夫人竟亲自前来,如此好的露脸机遇,她可不能便宜了那两个短命鬼的闺女,都知道李家有几个适龄未婚配的公子哥,从前孟氏可不敢肖想。 倘若自己的小闺女有那个福气,入了李夫人的眼,他们姚家,还有整个大房不得在这福州城里再放异彩。 姚老太太没想着李婉今个亲自过府,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倒也不失礼节,据说姚老太太也是世家出身的闺秀,涵养气度,待人周到,自不必说。 不曾想,十年不曾踏入元福堂的孟氏,竟也带上四孙女姚缦过来的。 在外人面前,姚老太太自然不会表露出对这个长媳的失望,给足了她脸面,需得考虑姚家的门庭,倒也希望孟氏能表现好的,没得让人看了他们姚家的笑话。 面对孟氏的热情,李婉很客套的给予回应,更多的是与姚老太太相谈。 早前,孙娘获悉姚家内庭的不隐私,姚老太太是姚老爷子的继室,姚家大爷是前头元配所出的嫡子,而姚老太太嫁过来后,接连生了姚家二爷、三爷兄弟俩。 姚缨是姚家二爷夫妻俩的遗女,听说当年姚家二太太陪姚家二爷上京赶考,不幸在路上遭遇了匪寇罹难,独留下仅有五岁的姚缨。 姚老太太怜悯姚缨年幼无依,便将人接到自己屋里亲自教养,祖孙俩的感情深厚不迭。 如今当家的是姚家大爷夫妻俩,据说孟氏自嫁入门后,对姚老太太这个继婆母少有尊敬,成日防着下头的两房兄弟侵占本该属于他们大房的家底。 为此,姚家内庭硝烟四起,自二房没了后,剩下的三房夫妻俩寻了借口,常年在外走商,近两年干脆定居在外,鲜少回到福州城。 孟氏在旁听着李夫人与老婆子的交谈,才得知李夫人这趟过府拜谢,是因着老婆子帮李家寻到了救命的良方。 孟氏怎的就不信呢,一个除了到寺里烧香拜佛,便成日窝在元福堂的婆子,如何有这了得的门路。 相谈间,门房处有人影笼罩,李婉回头,就见一名身姿挺拔,窈窕的青衣身影背光而来。 姚缨早前在房里给祖母做抹额,听说了祁妈妈命人来传话,才领着丫鬟桃红到正堂。 李婉打量着姑娘装扮的姚缨,款步有礼地迈入正堂,那副沉稳的气度,不禁在心里满意几分。 姚老太太淡淡地看了眼李婉眼底的闪过的异色,微微垂下眸色。 想来,三丫头是真真入了李夫人的眼。 孟氏极是懂得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李婉看向姚缨那死丫头的眼神不对劲,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又扫了眼身旁不顶用的闺女。 接收到母亲莫名其妙的瞪视,姚缦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 不过,小姑娘的心思向来敏锐,姚缦不喜姚缨这个隔房堂姐,眼瞧着李夫人多看了姚缨几眼,心里也是不舒坦。 “祖母。” 姚缨先是礼貌的与姚老太太福了一礼,而后又向孟氏福了一礼“大伯母。” 孟氏嘴角微勾,语气带笑,“原来缨丫头在府啊,我瞧着李夫人已是坐下一盏茶的功夫了,却不见缨丫头识礼前来待客,还以为缨丫头今个又出门子了呢。” 孟氏的话,看似开玩笑的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孟氏与隔房的侄女关系亲近,实则溪落之余,是在外人面前落小姑娘的脸。 姚缨轻綄着嘴角,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大伯母说的是,是姚缨失礼了,让客人见笑了。” 姚老太太睨了眼孟氏,真是个蠢货。 若真想讨好李夫人,难道拖同府侄女下台,自家的闺女就真能入得了人家的眼了。 作为长辈,最是应该在小辈面前做好表态,如此,别说了李夫人了,若换作是她,也不会多瞧姚缦一眼。 有这样不体面的娘亲,闺女的秉性如何不让人深思。 姚老太太微笑地向姚缨介绍道。 “这位是李知州府的李夫人,还有李家的嫡姑娘。” 姚缨闻声,款款回过身,礼貌的向李婉福了一礼,“姚缨,见过李夫人,李姑娘。” 抬眸的一瞬,姚缨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位端庄美丽的妇人。 小姑娘秀眉略动,面上却没显出半分讶色。 李婉微笑“姚三姑娘不必拘礼,今个本夫人不过寻常过府与老太太一叙。” 明昭何其聪明的一个小姑娘,娘亲对姚三姑娘有好感,她自然也要给姚三姑娘撑脸。 明昭从椅子上起身,回了一礼“姚缨姐姐。” 面对明昭的热络,姚缨倒是微微一怔,很快回以一笑。 李婉淡淡看了眼鬼灵精怪的小闺女,嘴角微微抿起一笑。 对面的孟氏心里头快酸出汁水来了,仿佛像生吞了整颗柠檬果,方才李家的姑娘可没曾对缦儿这般热络。 明昭最是懂娘亲的心思了,向李婉笑道,“娘,我想与姚缨姐姐到院子里转转,可好。” 李婉睨了她一眼,“不许胡闹,这可是咱家的院子。” 明昭吐着小舌头,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姚老太太. 如此慧质聪明的小丫头,瞬间撞进了老太太的心坎上,她曾时常在想,自己教养出来的三孙女样样都是好的,便是少了几分姑娘家该有的活沷劲。 “难得李姑娘有雅兴,不妨便让咱家的缨儿和缦儿作伴,便是咱府上定是不如李府的院子宽敞,可别让李姑娘见了笑话。” 孟氏听闻老婆子的上道,瞬间来了喜色,“是啊,缦儿你得好生招待李姑娘。” 姚缦已从椅子上起身,连连点头“好的,娘。” 姚缨看了看老太太,不好拂了祖母的意思,点头道“好。” 姚老太太又向看一旁的祁妈妈,“让丫鬟跟着的,手炉带上的,别冷着了三个姑娘。” “是,老太太。” 李婉不是没看出来孟氏的小心思,对于不重要的旁人,自然不必放在心里过一遍。 “我曾听说,姚三姑娘是在老太太跟前养着的,今个瞧着,便知老太太对教养姑娘很是不错,不像我家那丫头,性子皮实,倒让老太太看了笑话。” 老太太笑道“诶,李夫人可是抬举老身喽,老身瞧着李姑娘就很不错,姑娘家就该如此活泼才是,做姑娘的时候若不能随心所欲,日后嫁为人妇可还有那机会。” 姚老太太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李婉的心里,可见姚老太太确实是位不错的祖母,想来她一手教养大的姑娘,性子不会差到哪去。 “老太太说的是,媳妇便是如此教养下头的子女的。” 孟氏这时插了个嘴,尽可能的融入二人的话题里。 李婉微笑看了看她,倒没接她的话。 “我瞧着姚三姑娘就很不错,我家昭儿喜欢与姚三姑娘结交,姑娘家总是喜欢多交几个闺中蜜友,若是老太太不嫌,日后便让两个姑娘多有往来可好。” 老太太嘴角弯笑,如此明显的试探,她不是听不出来。 第318章 秋灵梦回前世 姚老太太一双老眼深深的对上李婉意味深长的目光,嘴角边的微笑渐渐加深。 “依老身看,应是李姑娘抬举了咱家的丫头,能入得了李姑娘的眼与之结好,是缨丫头的福气。” 李婉笑道,“老太太过谦了不是,在您老人家面前,晚辈不好卖弄的,便是老太太对咱老李家的恩惠,这份情义就抹不去。” 如此承诺,对姚老太太而言,不无重重撞入心头,好不刻意才压下眼底的热意。 一旁的孟氏听着二人间的对话,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就好像有上千只蜜蜂飞进了耳朵里。 听李夫人的意思,似是在说姑娘家的事情,又不像在说姑娘家的事情。 如果真是说姑娘家的事,李夫人光提了姚缨,按老婆子向来体面的性子,定是会带上她家的缦儿才是,可老婆子竟没有。 明显瞧着李夫人不愿意带上她唠话,孟氏想插上一嘴又不好插的,完全猜不透她们在打什么哑迷,急得不行不行。 从姚家离开,坐上回府的马车里,李婉心情很好地观察闺女的神色。 明昭自然知道娘亲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 “昭儿瞧着,姚缨姐姐极好,娘亲的眼光最是了得。” 挽着娘亲的小姑娘,不忘竖起一根大拇指。 李婉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为娘想的是什么?” 明昭嘿嘿一笑,“昭儿自然是知道的,连爹爹都夸昭儿是娘亲肚子里的蛔虫呢。” 李婉:…… 真是懂得装傻充愣,她爹哪里是夸她来着。 李婉抖了抖靠在肩头的小脑袋,“那你倒是说说,姚三姑娘哪里好了?姚四姑娘难道就不好了?” 明昭皱起小鼻头,摇头道“嗯~,姚四姑娘的言谈止举昭儿都不喜欢,而且,姚四姑娘看下人的眼神昭儿也不喜欢,还是姚三姑娘好,姚三姑娘礼节分寸样样周到,性子沉稳温善,昭儿觉得姚三姑娘定是自小没什么玩伴,所以才让人瞧着清冷,若是昭儿日后与姚三姑娘做伴,姚三姑娘也会像昭儿这般建谈。” 确实健谈,瞅瞅那小嘴,打开了就合不上似的。 李婉似笑非笑地盯着小闺女,可把明昭吓得立刻闭上一张小嘴。 又因想起她与姚家两位姑娘在院子里发生的事,“娘您是不知道,姚四姑娘先前故意把热茶倒到了姚三姑娘手上,我瞧着姚三姑娘的手背立马就红了,可姚三姑娘愣是没喊一句疼的,姚四姑娘像极了娘您在画本子上写的绿茶白莲花儿。” 噗滋! 对面坐着的孙娘没忍住,发觉自己失了分寸,连忙抿着嘴角低下头去。 李婉也忍不住地弯起嘴角,这丫头尽学了她那些不着调的话。 -------- 这晚,李婉正准备躺到床上,孙娘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老爷,夫人。” 李怀江泡着脚,抬头看了看媳妇,道“可是有事?” 李婉摇头,想着他们都还没宽衣的,便冲外头回道“进来。” 孙娘缓缓的推开房门,隔着帘子恭声道“夫人,方才槐夏前来传话,说是秋灵姑娘醒了。” “醒了?” 瞬间一股欢喜冲刷上李婉的心头,李怀江眼看媳妇抬脚就要走,赶紧把脚从热水盆里提出来。 着急忙慌地拿过一旁挂着的厚氅,“夜里寒气可重着呢,没得把自己冷出病来的。” 李婉欢笑地接过厚氅,见李怀江的脚直接踩在地上,不得冻坏了。 “你别只顾着我的,赶紧泡你的脚,我去看看那丫头。” 知道媳妇着急孩子,李怀江没拦着的。 李婉来到听雨院,思婳和明昭还有罗先生都已经在秋灵的房中。 “娘~” “大嫂嫂~” 两个姑娘心头激动不已,非常克制地压抑自己的嗓音。 李婉点了点头,快步来到秋灵的软榻前,罗先生刚给小姑娘把了脉。 “不错,便是此次伤着了元气,日后需得仔细着的。” 李婉嘴上客套不迭“有劳先生了。” 说罢,倾身看了看躺着的小姑娘,秋灵看到李婉的那一刻,眼眶瞬间微红,张了张嘴想说话,只能发出干涩的声响。 罗先生道,“躺了这许久,缓两日便好的。” 李婉激动地握住小姑娘缓慢抬起的手,哽咽着酸涩的嗓音,“醒了便好。” 李婉短短一句话,顿时击溃小姑娘的心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抿着唇点了点头。 在秋灵的记忆中,她以为那日自己死定了,再也见不到这婶婶和弟弟。 李婉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把眼泪拭去,“别哭,身子还虚着,好生养着知道吗。” 秋灵吸了吸鼻子,握紧了婶婶的手,点头。 她想说,谢谢婶婶,谢谢老李家。 是叔叔和婶婶改变了她与弟弟的命运,如果不是老李家,她与弟弟早已不在人世。 这一次的昏迷,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娘死了,因着奶常年恶毒的漫骂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而她们姐弟失去唯一的依靠,奶和大伯父联手将她卖给了隔壁镇子下头的庄户,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无儿无女的鳏夫。 起初她死活不愿意,奶和爷用弟弟要挟她,只要她乖乖听话在那鳏夫家里当养女做活计,奶和爷就不会卖了弟弟。 为此,她不得不认命,开始养父对她很好,却从不给她迈出院子一步,她努力干活让养父对她放下防备,为的就是等长大后回家看一眼弟弟。 在她十五岁那年,养父在一个酒醉的夜里对她干了违背人伦道德之事,惊恐中她抄起了桌上的茶碗砸破了养父的脑袋。 趁养父痛苦中反应过来之际,她紧捂着被撕碎的衣裳跑出了那个家,一路上她害怕被追来的养父抓回去,她没命的咬牙直跑,顺着记忆跑了一日夜的路,终于寻回到了长留村。 可当她回到那个曾经的家,有她爹娘记忆的家,还有她现在弟弟的家。 却被大伯母告知,弟弟早在五岁那年生水痘没能挺过来,死了。 弟弟的死讯瞬间击垮秋灵唯一的精神支柱,她恨,她恨宋家,恨宋家所有的人。 如果不是那年地动,爷奶推着爹回院里将鸡笼子扛出来,爹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奶常年的辱骂,她娘也不会郁郁而不得善终。 如果爹还在,娘更不会死,爹娘都在,她们姐弟就不会被迫分离,她更不会被几两银子钱就冲昏头脑的奶卖给养父,弟弟也不会因为失去爹娘的照顾而染上水痘。 她不傻,虽然她从未生过水痘,却也听说水痘会传染人,为何只有弟弟因为染上水痘死了,为何宋家的人个个都好好的。 强烈的恨意占据她所有的思绪,眼看着宋家人对她的冷眼和鄙夷,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替爹娘和弟弟报仇。 她到那山上采来了极似红菇的毒山货,亲手为宋家所有人做了美味的红菇汤,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爷奶和大伯父喝了那红菇汤,大伯母和二房的伯父伯母都不愿意吃的。 她知道,那毒山货很快就会使得爷奶和大伯父毒发身亡,而她自然也难逃厄运。 在那日的清晨,她亲耳听见大伯母和二伯母在院里传出号啕的痛哭,竟发觉那哭声是如此的美妙动听。 她在娘死去的那间屋里,用拼接的破布悬上了房梁,伴随着院里的哭声,了结了她这痛苦不堪的一生。 第319章 京城风云 腊月二十八,白雪皑皑,雪花纷飞,银装素裹的盛京城,皇宫。 历经一场围剿厮杀,本是洁白的宫地上昏染开一朵又一朵炫目的红梅,成排肃严的持器兵将,将所剩不多的叛军制服当场。 身穿银甲,发髻散乱的忠勇侯双目噬血地瞪着旁人,架在脖子上的利刃,又让他不得不咬碎了后槽牙。 正三品参将唐大人戏谑地冲其挑了挑眉,握着刀把的手紧了几分,“跪下。” 忠勇侯只觉膝弯一疼,被唐参将狠狠地踹跪在地。 此时,身穿皇袍好不威凛的高帝款步从大殿内走出,立于台阶之上,双目含笑地睥睨下头,跪于自己脚下,锐气钝挫,宛如丧家之犬的忠勇候。 瞧着忠勇侯好不甘心的模样,高帝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无比舒爽地叹了口气。 “带下去,好生看好咱大盛的忠勇侯。” 高帝这句[忠勇侯]说得是无比的讽刺。 忠勇侯脊背一震,瞳孔微缩,拼力地想要挣脱唐参将的束缚。 “高寅,当年若不是本侯禀力相助,你以为你们高家能拿下这江山?” 高帝戏谑地撩起眼帘,完全不为其的挑衅而生出半分的恼意,更多的是玩笑。 “你当年携五千兵马助力先父,屡屡阳奉阴违,落得个破兵残将,你怕且是忘了,你的鼎力相助背后,残害了无数兵将的血汗,朕能许你无上尊荣的侯爵风光,亦能让你成为风光不在的丧家之犬。” “朕以为忠勇候该是清楚,你的候爵风光是当年替先父挡下一刀所换,攻城当日,你携领兵将滞留城外,是以为朕少了你一个忠勇候,便无法取下废王头颅?哼,好一个狂妄自大,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不过朕今个倒要谢谢你忠勇侯,不若还无法拔出你这些年费心栽培的上乘精兵。” 忠勇侯被高帝一句一字的戳着肺管子,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愣是吐不出来。 高帝说着,眸光一敛,语气威严“带下去。” 唐参将,“是!” 一直默默跟在高帝身后的大皇子,望着从前风光无二的忠勇侯,如死狗一般被押解离去的背影,莫明的觉得背脊生寒。 作为父皇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皇子,他竟不知今个忠勇侯领兵闯宫,更不知父皇早已在宫中布设埋伏。 还有,唐参将不是早于半年前便因重病辞官还乡,可方才他明明见着唐参将比年过半百,仍一身孤勇的忠勇侯还要来得彪悍。 由此,大皇子不禁多番思绪,想来,父皇的这一步棋,已是下了有半年之久,不,应该还要更久。 便连南疆战事千里加急首捷送回宫前,他都不知道南疆竟然起战,想他日日伴随父皇身旁,竟半点风声不知,不禁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中庸无能,所以父皇才不与他透露半分。 平勇伯府,后院书房。 年岁不过四十的平勇伯怒拍桌案,咬牙暗恨忠勇侯愚蠢而又鲁莽的行举。 早在父亲离逝前,他便说过,忠勇侯就是一介无脑莽夫。 今年两疆战事,声西击东的造势,旦凡有那么点脑子都会想到,上头那位何止做了两手防备,他竟还敢领私兵闯宫,简直是自投罗网,害得他们两家废了多年精力栽培的私兵折进去五成。 “伯爷,不好了——。” 一名心腹匆忙前来禀报。 平勇伯恼怒地瞪着来人,“说。” “唐参将他领军捣毁截获了两处兵营。” 平勇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额前的青筋突突直跳“什么!!!” “伯爷!” 心腹快步上前搀住平勇伯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又被平勇伯大手一挥的推开。 大掌撑着桌面,一口血喷涌而出。 然,平勇伯的这口血刚吐出一半,又有另一名心腹赶来相禀。 “伯爷,不好了——。” 又一句不好,差点没让平勇伯眼前一黑,半垂着眼帘怒瞪着来人。 心腹颤颤微微地缩着脖子,禀报道“大理寺来人,强行将长公主押走,说……说长公主她……,伯爷~!” 哐当! 心腹的话还未说完,平勇伯整个人直接截倒在地。 ------ “放肆,你们哪来的胆子,放开本公主……” 一身锦衣华服的高燕被两名官差毫不留情地押下,完全不明所以的高燕怒不可遏,头上的珠钗在挣扎中散落凌乱。 大理寺少卿鄙夷地撇撇嘴,“把这个冒名顶替长公主身份的恶妇押入天牢,听后发落。” “是。” 高燕脑子顿时嗡嗡鸣响,什么冒名顶替,什么押入天牢? 谁冒名顶替了,她吗? 怎么可能,她明明就是皇上的亲妹子,大盛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怎么是冒名顶替。 “不,不是,我要见皇兄,放开本公主,你们这些大胆的贱民,还不快放开本公主,我要让皇兄把你们五马分——唔唔——。” 一大块破布强塞进高燕口中,堵得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见其煞白的面色,盈满了泪光。 高燕不相信自己是假的,她明明没有顶替,她本来就是长公主。 在大理寺卿携官兵入府的那一刻,高燕身边的妈妈香娘便已察觉不对,来不及收拾包袱,悄悄翻墙逃离。 康王府,近些年处于半悠半禁的整座王府此时已被官兵围满。 “大胆,你们竟敢对本王不敬,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兄。” 歇斯底里的康王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被一把架于肩头的利刃吓得戛然而止,身子止不住的怒颤。 康王妃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哭泣,与一众康王府的女眷被官兵请出了王府。 路过康王身旁时,康王妃在手帕里微微露出一只眸色带笑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康王。 康王怒极,他就知道这个贱人不是个好的,眼看着本王落魄,她竟如此高兴,哪来的天理。 “贱人——。” 康王妃肩头一抖,继续掩面痛哭,好不可怜地跟着官兵的脚步迈出了王府的门槛。 旧年的最后几日,忠勇侯领兵闯宫,平勇伯夫人及王康被押入天牢之事,在盛京城的圈里炸开了祸。 那些从前与忠勇侯关系密切的权贵,此时皆如惊弓之鸟,深怕受其所累。 更有听说平勇伯府那位,还有康王,竟是冒名顶替皇室中人的假货,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 从前受过高燕气的贵夫人们,好不幸灾乐祸,与之交好的女眷,吓得连府邸的门都不敢迈出半步。 至于康王,多年前被高帝撸得只剩下个废王身份的他,除了遭来更多权贵的唾弃,便是嘲笑。 第320章 贺稹身藏功与名 自从秋灵醒后,李婉每日都会来听雨院几回,有时还会亲手喂她喝药吃粥。 每每撞上小姑娘那布满水雾的眼睛,李婉的心头便不禁揪疼。 “可是哪不舒服的?” 秋灵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意,摇了摇头。 “婶婶对秋灵太好了。” 好到不真实,好到她害怕只是一场梦。 李婉强忍着笑意,嗔怪地睨了她一眼,吹了吹碗里的热气,舀起一口燕窝粥送到小姑娘的嘴边。 “说的什么傻话,乖乖的把身子养好了,知道吗。” 秋灵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嗓子眼里的酸涩,点头吃下那口燕窝粥。 -------- 年节开春,羽茗院。 贺稹打发掉了前来报信的小厮,默了须臾,喊来了暗卫十六。 “可真是姚家的姑娘?” 十六点头,“今个小姑娘约的正是姚家的姚三姑娘,便是上回在书肆,公子您与四少爷遇见的那位。” 贺稹点了点头,没想着姑姑给他相看好的竟是姚家的姑娘,小伙子面色从容不迫地来到桌前倒了碗茶水。 今个明昭特意约他这位表兄到酒楼吃锅子,他便知道这其中藏有猫腻。 贺稹想了想,抬头看向一旁的书华和十六,“四少爷可在府上?” 十六点头,“四少爷这两日都没出府的。” 贺稹闻言一笑,放下茶碗“好。” 书华和十六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主子面带微笑地起身,赶紧快步跟上。 怀溪这些日深受亲大哥关照,日日窝在房里撰写策论,每日下人都会给他送来新标题。 贺稹找上门来时,他刚写到一半,架不住贺稹的盛请,怀溪只能放下笔墨赏脸吃锅子去。 姚缨应邀前往某酒楼,店家伙计的领引下,上到二楼的雅间。 明昭已等候在雅间多时,见着来人,立马迎笑上前。 “姚缨姐姐,你可算来了。” 姚缨不失礼貌地福了一礼,“明昭姑娘。” 若不是祖母知道李姑娘的请帖,姚缨今个并不想出府。 心思敏锐的她,何尝猜不透祖母与李夫人之间的某种默契,奈何李府门眉过高,可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所能肖想。 “快别拘紧的,过来坐。” 明昭半点不见生,牵着姚缨到桌前落坐,“我点的是牛肉锅子,你可有喜欢吃的,咱再加点。” 姚缨细看着明昭诚挚的笑容,心里的防线逐渐放下,摇头笑道。 “牛肉就很好,就咱俩人,够吃的。” 明昭挑眉道,“好,若是不够的,咱边吃边加便是。” “嗯。” 放下心防的姚缨,很乐意与李府家的姑娘交好,这也是祖母希望的。 伺候在一旁的雩风与桃红两位丫鬟,眼见两位主子相处融洽,她们心里也高兴。 身披白衣大氅的怀溪从马车里出来,拍了拍手中的折扇,回头睨了眼贺稹。 “福润楼,听说这里头随便吃点儿便是十几两银子,你今日可带够?” 贺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自然,小叔若是爱吃的,侄子我每月都请你来下馆子。” 怀溪露出满意一笑,果然是后生可谓,虽然他比柏舟、贺稹哥俩还要小一岁,但是谁让他是长辈呢,辈份这种东西,不错。 出门迎接的店伙计一眼就认出二人,“公子,您二位快请进,李姑娘已在楼上的厢房等着您二位。” 怀溪闻言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一旁的贺稹。 贺稹面不改色地弯起嘴角,向那位伙计点头“好。” 怀溪用扇子拍了拍小子的手臂,“可是昭儿也来了?” “我想,应是。” 怀溪:…… 嘶,怎的觉得这里头怪怪的,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贺稹可不敢让他犹豫,以怀溪小叔的脑子,还是赶紧把他带上楼,没得让他猜出其中隐情,回头走了可咋办。 雅间里,明昭给姚缨倒了半碗温热的清酒,酒水是她特意从府里带来的,喝着不易醉人,且还有淡淡的清甜。 姚缨抿了一小口,入口甘甜,暖暖的很是不错。 这时,房门敲响。 姚缨眉色诧然,明昭赶紧示意雩风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当映入明昭眼帘的是两人,嘴角边刚扬起的笑,在看见小叔的那一刻,木然呆滞。 表哥怎的和小叔一块来了,不是,她明明只邀请了二表哥,且是娘亲的意思,借机让二表哥与姚家的姑娘见上一面来着。 不过,小姑娘很快掩去眼底的异色,赶紧起身“小叔,二表哥,你们怎的来了?” 怀溪扫了眼房里的两个姑娘,再看了看身边的贺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嘴角哼笑道。 “讨巧,你可信?” 明昭接收到小叔的目光,讪讪然一笑,“信,小叔您说啥,昭儿都信。” 感情二表哥是猜出来今日这次的邀请有猫腻,所以喊上了小叔一同前来。 其实,怀溪并没有想到更深一层的用意,只以为明昭与贺稹联手,让他与别家的姑娘相会,也猜到这其中定是大嫂的意思。 如此,他哪还有理由退缩的,无论怎的,大嫂的安排他便是拂不去。 姚缨看见进来的两位公子,赶紧从椅子上起身,眉眼微垂很不自在。 明昭大方介绍道,“姚缨姐姐,这两位是我的小叔和二表哥,今日竟然如此巧,倒不如一同吃的。” 姚缨心里不愿,架不住自己不是主场,微微点头“好。” 贺稹与怀溪一同进到房内,坐在圆桌的对面,与两位姑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明昭好不热络地介绍,“这位是姚家的姚三姑娘,以往姚缨姐姐鲜少出府,昭儿也是上回与娘亲到姚家,才识得姚缨姐姐的。” 姚缨礼貌地向对面的两位公子点头微笑,只一眼,怀溪便觉得这姑娘好生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贺稹觉得小叔在这方面比人愚钝,很识趣地在其耳边轻声低语提醒了两句。 怀溪闻言恍然大悟,倒是对眼前的姚家姑娘另眼相看,且不说少有姑娘收集那诗册本子,其端庄知礼的分寸感,也让怀溪好感不少。 起初,姚缨不好意思与对面的两个李家公子搭话,渐渐的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竟聊起了有关诗词美句话题。 不知不觉中,小姑娘都没发现自己也能这般不知分寸的与别家的公子高谈阔论。 明昭是越看越懂,感情二表哥扯上小叔来相伴,无形中给小叔和姚家的姑娘搭了桥,这可咋办,回头她该怎么跟娘亲交待。 这顿锅子,当属贺稹吃得最香,小伙子满意地身藏功与名,若是能捉成小叔与姚家姑娘的一段佳缘,也算是不错的功德。 第321章 西疆战事 三月的福州城,春风微凛。 孟春从房里抱了个新灌的汤婆子,塞到主子的手里。 “姑娘,院里风大,要不奴婢伺候你回屋里歇着的。” 秋灵自打可以下榻行走,每日都会在院中走上一个时辰,躺了近半年的身子骨,需得尽早锻炼回来的。 李婉往听雨院送来了好些漂亮的花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春风拂过便有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再走走的,没得躺下去,当真成了废人一个。” 孟春觉着,自从主子醒来,性子变得比以往沉闷内敛了许多,从前主子最是爱笑了,如今只有在其他主子面前,姑娘才会露出从前那好看的笑貌。 “姑娘可是闷得慌,要不奴婢给您念画本子。” “你身子比我好不到哪去,咱不如就这样待着,不是挺好。” “奴婢担心姑娘您闷着难受。” 秋灵淡淡地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她岂会生闷,刚刚才打发走俏皮的昭儿,小姑娘最是会讨人欢心。 “姐姐!” 十一岁的白净男孩,脸上迎满了笑,手里抱着个匣子,宛如沐阳下走来的少年郎君。 秋灵向他伸出手,牵过弟弟骨节分明的温暖手掌,爱惜不已地握紧了几分。 “可是刚下学?” 秋生点头,将匣子递给她“姐姐您快打开看看,是弟弟给您新做的兔子。” 兔子? 秋灵打开匣子,果然看见一只用木头削成的兔子模形,面上打磨光滑,两只兔子的耳朵翘翘的,连眼睛都特意上了墨汁。 “好看。” 秋生得意地泛起一笑,“姐姐若是喜欢,改日弟弟再给您做个大的。” “你有心姐姐都记着,便是别为了这些小玩意,荒废了学业,你该把精力放在课业上。” “嗯嗯,弟弟都懂的。” 他会好好读书,将来考科举像叔叔一样有大出息,才不负叔叔婶婶对他的栽培。 眼瞧着懂事的弟弟,秋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往秋生可不喜被人摸脑袋,自从秋灵出事后,他恨不能姐姐多与自己亲近。 今个衙门没什么公务,李怀江提早回到府里陪媳妇,李婉瞧他是越来越懂得翘班,好在是地方官员,若是京官岂不是被弹上奏折。 李婉帮他换上便服,这时,孙娘手里拿着个小册子进来。 “夫人,这是姚老太太方才派人送来的。” 李怀江扭头看了眼媳妇接到手上的庚贴,想必是姚家的姑娘。 “嗯,回头你到老爷的书房,把书案上那份八字取来。” “好的夫人,奴婢这便去取了来。” 择吉,婚配八字,李婉自己就是个好手,无需再请名师择算孩子的八字。 上回李婉从良敏口中要到了柏舟和贺稹的准确八字,将柏舟与思婳的八字合过,真正好的良缘。 李怀江牵着媳妇的手,到茶桌前落坐,“让夫人操劳了。” 李婉嗔他一眼,“多大点事儿,倒是没想着,怀溪在贺稹前头。” 当初相中姚家的姑娘,她本意是撮合稹哥儿,奈何他小子自个不争气,倒是无意撮合了怀溪与姚家的姑娘。 李婉瞧着姚三姑娘的性子与怀溪倒是挺合得来,若是八字能成,不枉是一桩好亲事。 “无妨,便是有劳夫人再操心的,需再替稹哥儿觅得良缘。” “我倒是不急的,今年他们哥俩及冠,若是没个婚配,少不得被人垢病。” 李怀江笑道,“即便再年长个几岁,有梁亲王这个亲爹在,还怕寻不到一门好亲家。” 这倒也是,前两日李怀江接到盛京送来的消息,听说京中的大鱼落网,连冒名顶替她与顺子的两个假货也被打入了天牢。 皇上在密信中提及,只要她愿意,随时将她的身份布公天下,然,李婉并不愿意。 隐约中,她和李怀江都觉着京中这条鱼落网得过于顺利,无论是皇上有意隐瞒,或是不愿与他们提及,都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妹子,有没有长公主的名头对李婉来说并不重要。 隐藏在暗处的鄂鱼浮出水面之前,他们只想安稳度日。 本该在今年迎来调任的李怀江,应是暂时延缓期限,明面上让李怀江再提携杨通判一年,实际是考虑当下福州城没个武官镇守,在魏大人传回消息前,李怀江这个知州还需按兵不动。 很快,孙娘将怀溪的八字送来,李婉接过拿起庚贴到案边提笔。 李怀江也起身到桌案前帮着研墨,本想留下来伺候的孙娘,眼瞧着这一幕,知道这会子,最是不该扰了老爷与夫人独处,嘴角噙着抹笑,识趣地退出正房。 约摸两刻钟后,李婉在宣纸上写上四正楷小字,[天付良缘]。 研着墨的李怀江眉头微挑,倒是没想着,怀溪小子与姚家的姑娘八字如此般配。 李婉把宣纸折好,夹在姚三姑娘的庚贴里,再将怀溪的庚贴一并给了孙娘,让她送到姚家老太太手上。 “夫人可想好保媒的人选?” 李婉点头,“殷夫人就不错,咱就等着姚家老太太再寻大师择八字,我便到魏家请殷夫人。” “殷夫人保媒,的确是咱两家的体面。” 李婉拉着李怀江回到桌前,给他倒了碗花茶,“南疆最近可传回消息?” 李怀江摇头,他快一个月没收到魏宏的消息,依当下的局势,南疆应是十拿九稳。 反倒是担心魏宏那缺心眼的打上头,没得落入敌国设下的圈套。 “西疆首捷已是送到了京城。” 说起西疆的战事,李婉就忍不住在心里将臭小子拖出来抽一顿。 将将十五岁的小儿,当真以为自己有那大能耐不成。 ------- “杀!!!” 战火纷飞的西疆边陲,上千骑兵歇嘶呐喊。 身穿铁甲的铭意刀指前方,意图再领兵马往前冲杀。 同样披甲的十五,望着前方辽望无际的荒漠,追上铭意的马匹,道“公子,前面再翻越十几里便是西戎王庭,将军命我等击退此地西戎敌军,就速回营地。” 十五口中的将军正是铭意的亲舅舅,李顺。 此次,顺子首次挂帅出征,势必要踌躇满志,不曾想他刚到西疆,小侄儿就跑来投军。 开始顺子只让小子留在后方,尽可能的护他周全,然,架不住小子多番孤勇杀敌,连他这个亲舅舅都不得不另眼相看,欣赏万分。 “管他什么王庭,我们的王只有一个,那便是当今圣上。” 疾骑的少年郎君回头望了眼后头跟上的众将士,高声呐喊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西戎敢侵我大盛,我等岂能坐以待毙,跟本公子冲过去,见敌就杀,一个不留。” “是!” 第322章 铭意拿下西戎王 西疆,驻扎营帐内,顺子与段氏正和几名心腹将领,商议接下来的攻势,便听闻帐外有士兵传话。 “李将军,前方来报,小骑校携领剩余的九百兵马,直捣西戎王庭方向。” 段氏震惊不已,“什么?” 好小子,胆子不小,区区九百兵马便敢冲入敌国领土。 顺子揉了揉眉心,心底怒骂小子的胆大妄为,又担心他的安危。 “大虎,二虎你们速领两千兵马前去支援。” “是。” 目送大虎二虎离去的背影,顺子发愁地摸了摸脑袋,只希望那小子是个命大的,不然,他怎生给姐姐、姐夫交待。 段氏拍了拍丈夫的肩头,“夫君且安心,我看意哥儿是个不错的苗子。” 若做个好汉儿郎,哪个不是从刀光剑影下拼过来的。 顺子点了点头,是苗子不错,可这苗子不好带。 昼长夜短的西疆边陲,风沙滚滚,一阵铁骑声由远及近,西戎王庭帐外,一名装扮怪异的祭司,正跪于祭坛下默念着经文。 下边叩拜的西戎信徒及西戎兵,听闻那如雷鼓声般,响彻天际的铁骑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沙漫的笼袭下,一道寒光闪过,祭司当众人首为离,飞出的头颅带着血注子骇人心骨。 “啊!!!” 信徒们吓得惊声四起,西戎兵奋起反抗,却被大盛兵将轻松制服。 铭意得意地勾起嘴角,手中的千人斩像是闻不够那属于敌寇的鲜血。 帐外的厮杀声惊动了帐内饮酒作欢的西戎王,及其身边的权臣。 便在这时,帐帘被一把掀起,西戎王微凛眸光,握着酒盏的手紧了几分,语气中充满了怒意。 “你是何人?” 身姿英挺的铭意,握紧手中的千人斩,好笑地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铭意话音刚落,十五已带领多名兵将冲入王帐,那些惊起的权臣来不及闪躲,便已成了大盛兵将的刀下亡魂。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西戎王震怒万分,怒道“大胆,我是西戎的王,岂容你们大盛贼子在此地作乱。” “不错,小爷抓的就是你。” 西戎王闻声奋起,正要拔出矮桌上的长刀,千人斩已经来到他脖子上。 “西戎的王就这身手?真真是让小爷瞧不起你。” 铭意嘲笑完,立刻敛起笑颜,“把他捆了带走。” “是。” 铭意扫了眼西戎王原本坐着的矮桌上摆满了美味的佳肴,忍不住上前撕了块大鸡腿。 哼,想他来了西疆这大半年,还未开过荤呢,这西戎王倒是挺会享受。 十五这时来道,“公子,王庭外驻守的的西戎兵已全数捕杀,属下想,应还有不少的兵马仍在前线。” 铭意倒了杯酒饮下,抬起束袖抹了抹油嘴,笑道“呵,他们的王已经落于咱手中,群龙无首的散兵,何需畏惧,本公子听说,西戎还有两个王子不是?” “正是,此番西戎侵略边境,便是由西戎的两位王子主帅。” “很好。”铭意长刀一挥,插入后背的刀鞘,“小爷这就去会会那两位主帅。” 说罢,将鸡骨头扔回那矮桌上,大摇大摆地迈出西戎王的庭帐。 ---------- “报!!!” 营帐内的顺子夫妻二人,再次听闻士兵来报。 二人回头,一名将士前来禀报道,“将军,小骑校勇闯西戎王庭帐,成功捕获西戎王本人。” “什么?”段氏再次吃惊 顺子微微一怔,很快恍过神来“真当是西戎王?” “回禀将军,正是西戎王,此人已押解在帐外,还请将军过目。” “好!”顺子心头颤动,双手一拍,“好小子,好,有他舅舅我的无畏风采。” 段氏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当下可还觉得意哥儿就是个屁孩?” “哈哈哈~~”顺子爽朗一笑,“诶,那可是我们高家的好儿郎。” 段氏真不想翻白眼的,铭意姓李,是姐夫的孩子,怎的就成他们高家的了。 倒是因着小子争气,段氏做为舅母,也为他感到骄傲。 “走,夫人随我出帐外会会西戎王。” 顺子大手一挥,领着媳妇到了帐外,果然看见灰头土脸,被捆成粽子似的西戎王,顺子虽没见过西戎王本人,即然是铭意从那王庭帐内逮住的,便不会有错。 嘴里被堵着破布的西戎王怒瞪圆目,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屈辱。 顺子威凛地睥睨着他,扬声道“来人。” “到。” “速把西戎王押回盛京城。” “是。” 戎马一生的西戎王至死都没想明白,自己怎的就被一个十多岁的大盛小儿给擒获,好气。 ------- 姚府,元福堂。 姚缨帮老太太揉肩,她这手法可是下了功夫跟祁妈妈学来,深得老太太的喜爱。 姚老太太眉目含笑地抬手握住肩上的小手,“来,到祖母跟前来,祖母与你说会话的。” 姚缨听话的来到老太太跟前的椅子落坐,“祖母可是想说什么?” 姚老太太嘴角一笑,道“便是说你与李府家少爷的事。” 姚缨难得尴尬地垂下眉眼,努力克制脸颊的羞涩“祖母,您想问什么便问吧,孙女不敢有所隐瞒的。” “你与李家四少爷的八字,我已让人合过了。” 姚缨闻言抬起眉眼,倒是瞧着平静,其实心里也想知道他们俩人间可能般配。 “还不错,是顶好的姻缘。” 姚缨听到这,嘴角微微上翘,“祖母,您可是打趣孙女了。” 姚老太太笑着拍打孙女的手背,缓缓道“李夫人今个已托人来传话,明日魏家的殷夫人便会上咱家门来,就是为着你们两个保媒。” 听说是魏大人家的夫人为自己保媒,姚缨并不觉得意外,以李府在福州城的地位,定是不会随便寻了市井媒人做保。 “我瞧着李家这门亲事是好的,听说李家家规,男儿五十无子方可纳妾,便是这一条,就是多少门名闺秀难盼的姻缘。” “祖母老了,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若能给你寻到门好婆家,日后你们小两口安生的过日子,祖母便没什么可盼的了。” “祖母。”姚缨不愿意听祖母说这番伤感的话。 “这门亲事虽来得紧,年底李家四少爷行了冠礼,便将你迎入李家,日后你们小两口相辅相成,携手余生,祖母瞧着李家当下的主母李夫人,日后是你的大嫂嫂,李夫人秉性温善,处事周到,是个利落的性子,祖母相信你们妯娌定是能好好相处。” “虽李夫人只是长嫂,四少爷自小由李大人夫妻俩看着长大,长嫂如母,平日里可得敬着点。” “孙女省得的。” 姚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多与李夫人多商量着来办,如李夫人这般性子,最是不喜那藏着掖着的心思手段,祖母相信你能明白。” 姚缨点头,“孙女,明白。” 深门宅院里的内庭手段,自小姚缨见识了不少,她不担心日后自己在李家可会过得如何,更担心她离开姚家,祖母独自一人艰苦独撑在这姚家内庭之中。 第323章 魏寒失联 这日,明昭领着丫鬟来到衙门后院,小姑娘最近闲来无事,时常到小厨房学做那精美的糕点果子。 今个她学会了爹爹爱吃的炸薯饼,趁着热乎劲,特意送了些到衙门给爹爹尝鲜。 然,当小姑娘的欢快劲听见爹爹公务房内交出的交谈声,宛如整个人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袖子下的一手双不禁掐紧了虎口,好让自己保持镇定。 李怀江“可确定魏三公子最后出现在南越境内?” 良辰“据传回的消息,的确如此,按时日估摸,魏三公子与大军失联近三个多月,属下想,魏三公子恐怕是——。” 李怀江敛了敛眸色,南疆战事打得时间越长,魏宏携领的兵将胜算越小,南疆炎热的气候,便是大盛将士难以攻克的问题所在,大盛士兵多为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炎热的气候,士兵中暑引起的瘟疫横行,就是直接影响盛军的战斗力的一大原因。 南蛮自古以来作战凶猛,且靠着世居的先天优势,这般下来,大盛军队步步艰难。 李怀江眸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从身后的书柜翻出一份舆图,在书案上展开。 在舆图上李怀江很快寻到当下盛军的据体位置,顺着位置如果向左前方的水路进攻,或许是唯一攻破夷蛮的唯一机会。 李怀江提笔在水路位置勾了个圈,而后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简短的写下两句计策。 良辰凑近看了看,愕然当场,跟在李大人身边多年的良辰,自然清楚李大人有着绰然的军策计谋,仍是不禁为之震撼。 李怀江将信签折起,然后点了点舆图上的圈圈,“此地设伏,你亲自快马前往南疆与魏大人会合。” 良辰接过信签,再看一眼舆图,牢牢将位置刻入心头,“是,大人。” ------- 马车上,雩风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食盒,又看了看姑娘出神的沉默,不由地有些担忧。 作为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雩风自然是察觉出姑娘与魏三公子间的某种情愫,方才姑娘听见老爷在公务房内的谈话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姑娘~” 雩风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声。 明昭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眼那食盒,干涩地扯了扯嘴角,“薯饼怕是软了,爹爹喜吃新鲜炸出来的,等爹爹回府了,我再到厨房重新给做。” 听着姑娘话,雩风更担心了,咬了咬唇,点头“是,姑娘。” 明昭说完,急急转身掀开车窗的帘子,望着外头繁闹的街市,努意压下眼底的热意,眨眨眼睛,不愿让亲近之人看出她此时此刻的酸涩难耐。 回到府里,明昭先一步进到房中,从里头将房门掩上,把雩风阻挡在房门外。 雩风抿着唇,心里愈发担心姑娘,眼眶微红又不敢声张。 明昭来到窗前,把那早已风干变色的葫芦串从玉瓶里抽出来,狠狠的砸到地上。 干硬的葫芦串发出沉闷的脆响,最上头的那颗严然碎裂,望着那暴裂的葫芦串,李明昭的心口依旧难受,她以为发泄出来就没事了,然而,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淌落。 须臾。 她又快步上前将地上的葫芦串捡起,紧紧的握在手中,哪怕掌心被搁得生疼,她仍是不想放手。 她李明昭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魏寒如果你真的死了,今夜便来梦里与我说,咱们把话说清楚了,我李明昭就放过你。 --------- 姚家,牡丹院。 孟氏狠狠的将茶碗扫到地上,怒气上头的她,此刻看起来宛如一个满腹屈辱的怨妇。 伺候在旁的心腹妈妈及丫鬟们,无不被这场面吓到,心底惶恐瑟瑟发抖。 “好啊,区区一个贱种竟有那般了得的能耐让李家人给相中。” 得知魏家的殷夫人亲自上门来与那贱种保媒,孟氏就跟生吞了上百只苍蝇。 她便不信,如果没有姚家在背后给那贱种做依仗,日后即便嫁入了李家又如何,少了娘家的帮扶,贱种难道真以为自己嫁入了福窝窝里头去了。 好一个老不死的死老太婆,果然还是看中从自己肚里爬出来的血脉,她的缦姐儿哪一点不比那贱种,她缦姐儿才是这姚家嫡出的姑娘,如何论到姚缨那死爹死娘的破玩意儿。 忽然,孟氏想到了什么,缓了缓气色,看向一旁的妈妈,“去把四姑娘找来,我有话与她说。” 心腹妈妈连连点头,“是。” 很快,心腹妈妈把刚睡醒的姚缦带到了正房,向来懒觉的姚缦精神还没缓过来,眼看母亲一脸正色,不由地心头打了个激灵。 “娘~” 孟氏扫了眼不顶用的闺女,淡淡地应了声,道“过来。” 姚缦觉着今日的母亲怪怪的,提起了精气神,小步来到母亲跟前。 孟氏示意小几上的两个小匣子,“你三姐姐当下与李府家的少爷订了亲事,无论如何,作为一府的姐妹,你该是要为你的姐姐做个像样的添妆。” 姚缦闻言撇了撇嘴,“姚缨才不是我姐姐呢,她也配。” 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骨肉,如何能与她这正统的姚家血脉相提并论。 孟氏不悦地瞪了眼姚缦,噔时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态度立马服软。 “女儿,知道了。” 孟氏将其中一个匣子移到闺女的面前,“娘觉着,你的绣样向来不错,便绣几条像样的帕子做添妆。” 姚缦不明所以地拿起那个匣子,里头是个纸包。 孟氏又将另一个匣子移过去,“绣之前,先把这匣子里的药丸服下。” 姚缦反应迟钝,好半天才明白娘亲的意思,立马将手里的匣子放下,拿起另一个匣子打开,里头是几颗乌黑的药丸子。 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不由地会心一笑,“女儿知道了,娘您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姚缨那贱人死定了,当真以为自己有那福气嫁到好人家去,哼,看她这次怎么收场。 她姚缦得不到的好姻缘,姚缨凭什么越过她去。 第324章 幼茵郡主婚事将近 某日,贺稹领着书华从羽茗院出来,恰巧碰见从羽落院出来的怀溪,二人皆不由一怔。 贺稹瞄了眼怀溪手里拿着的诗集,如果他没记错,这本诗集是怀溪小叔最爱惜之物,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小叔要将诗集送到谁人手里。 “小叔。” 怀溪瞄了眼贺稹嘴角边意味悠长的笑弧,敛起眼底的尴尬,清了清嗓。 “难得今日府学旬假,我以为你到药庄给孩子们授课。” 贺稹嘴角微勾,“今个是兄长与小姑一同前往,侄儿我便不凑这份热闹。” 没得亲眼见着闷骚的柏舟搁眼前腻歪,也不知姑姑与姑父给兄长和小姑订的婚期在哪日,好让他们二人尽早完婚。 “侄儿以为,小叔也是去了那药庄。” 怀溪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小子眼里的笑意不要太明显,糟心,竟敢取笑起长辈来了。 “呵。”怀溪一展折扇,掩饰起尴尬“小叔我今个有事,改下回旬假再去的。” 说着,怀溪眼尖地瞄到书华手里捧着的匣子,眉头略动,倒是没什么好奇的。 “既然小叔有事,侄儿便不叨扰小叔。” 还算识趣,怀溪满意地摇了摇扇子,“好,晚些回府,来小叔院里对饮一杯如何。” “好。” 目送怀溪与阿七离去的背影,贺稹回头看了看书华。 “你把匣子送到羽轩院。” “是,公子。” --------- 听雨院。 秋灵在房中核对账目,孟春怀里抱着个匣子进屋。 “姑娘,秋生公子方才又给姑娘您送来了新刻的兔子,奴婢瞧着,比上回那只还要大些的。” 秋灵从账册里抬起头来,孟春将匣子放到桌前,打开匣子,里头那只兔子快有巴掌大。 秋灵拿起木头雕刻的兔子,嘴角噙着抹欢喜的笑,那小子又趁旬假给她弄这玩意儿,改日还是得说说他。 “倒是越刻越好,把它放到柜子上吧。” “是,姑娘。” 孟春接过兔子,来到内阁与外阁间的壁柜,柜子上已经摆了四只大小不一的兔子模具,眼瞧着倒是一只比一只大。 “姑娘,小厨房给您炖的药膳该是好了,奴婢这便去给您端了来。” 秋灵重回账册上,眼皮子都没抬,应声道“好。” 自从醒来后,秋灵就没迈出过院门一步,她知道婶婶担心她的身子骨,在身子痊愈前,秋灵很懂事地不往外跑,闲来无事就在房里替婶婶核对账目。 听说小叔与姚家姑娘的亲事已是过了明路,年底小叔生辰及冠礼后,就将姚家姑娘迎娶入门,婶婶需得紧着操办小叔的聘礼及婚宴单子,买卖账目这等琐事秋灵就主动揽来,没得让婶婶操劳过度。 “对了,早前让小厨房给昭儿做的一口酥,可是送去了?” 刚拉开房门的孟春,回头道,“是的姑娘,方才已经给小姑娘房里送去的。” “好,看着些,我瞧着那丫头最近厌食得很,也不知是否藏着什么心事,此事暂且别让婶婶知道。” “是的,姑娘。” 孟春走后,秋灵想了想对面房里的丫头,还是不放心地合上了账册。 当秋灵进入明昭的房里,就看见小丫头双手枕在桌上酣睡的模样,仔细一瞧,她两只手里护着个小小的匣子。 之前给送来的一口酥,仍摆在桌上没动过的。 雩风轻轻把房门掩上,生怕惊醒了主子,作为主子身边的大丫鬟,眼瞧着主子一日日的心情低落,吃不好睡不好,小丫鬟的心别提有多着急了。 秋灵来到小丫头身边坐下,看了眼那被护得死紧的匣子,直觉告诉她,这匣子里头藏着某些秘密。 然,秋灵的指尖刚触碰到匣子,明昭立马就睁开了眼皮。 “姐姐。” 小姑娘的嗓音略带睡醒后的沙哑,眼看是姐姐,又立马收起眼底的惊色。 “可是累着了,怎的不到榻上躺着睡会?” 明昭摇头,抬手抹了抹嘴角没有的口水,随意寻了个借口。 “便是昨个夜里没睡好的,姐姐怎么来了?” 秋灵明显看出来小姑娘藏着沉重的心事,又不好开口问的,示意桌上的点心。 “先前让小厨房给你做了爱吃的一口酥,顺便过来看看你。” 明昭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点心,忙拎起一块塞进嘴里,笑眯眯地道,“好吃。” 秋灵无奈叹气,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半杯的温水给她,“慢点吃,别噎着了。” “嗯嗯。” 小姑娘生怕被看出什么,脸上的欢笑如往日那般灿烂,外人且罢,作为身边亲近之人如何看不出她在强般欢笑。 知道小丫头不会轻易松口,秋灵也不紧着问她,转移了话题。 “早前我与小姑姑给郡主准备的绣品添妆,昨儿个已是绣好了,过几日你帮姐姐送到郡主手里,可好?” 明昭连连点头,“好,过几日连我做好的添妆一并送了去。” 喝了口茶水,明昭又往嘴里塞了块一口酥,直冲秋灵笑眯了眼。 小丫头越是这般的特意,倒是让秋灵为之担忧。 秋灵和思婳为幼茵郡主准备的添妆是一幅百鸟朝凤图,如他们这般的身份,无论是送多贵重的添妆,在王府郡主眼里都是寻常之物,所以,她们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刺绣,奉上最诚挚的心意。 明昭为好朋友郡主娘娘准备的是自己绘制,再让月宝楼工匠打造出来的头面,虽然比不过那宫里尊贵的珠宝,倒也是明昭独一无二的心意。 ------- 韩亲王府,明宝殿。 小芸及一众女使端着红艳的嫁衣进到寝殿内,见郡主又坐在妆台前发呆,铜镜里倒映入的美丽容貌的眉宇间,掺杂着几许落寞忧色,不住让小芸为之心疼。 “郡主。” 幼茵缓缓回过神,看了眼女使们手里托盘上放着的头面和嫁衣,心头的苦涩更甚。 听说李家与姚家的亲事已经落定,从前幼茵并不知道福州城还有一位姚三姑娘,许是此人以往过于低调。 上回她在街道上,透过马车窗的帘子,亲眼看见李怀溪与一名姑娘并肩从那书肆里出来,二人脸上自然的笑颜,如针刺般扎得她喘不上气来。 姚三姑娘很好,长得好看,举止间温婉如大家闺秀,不特意,也不做作,这就是李怀溪心悦姑娘的模样。 “郡主,王妃命奴婢伺候郡主您试一试这嫁衣的。” 幼茵敛起眸中的落漠,点头,“好。” 面容平静的从妆台前起身,如木偶般任由小芸将她身上的锦衣除去,换上那鲜艳惊美的嫁衣。 第325章 南疆大捷 数月后,南疆。 魏宏领兵成功按照李怀江的路线,在合适的时机里,将夷、蛮敌寇引到了海路,大盛所剩的几千兵将皆知此次是他们最后的殊死一搏,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奋勇抗敌。 眼望着夷蛮多艘战船渐渐接近海岸,魏宏下令后头的火炮手投炮,两军火炮交战,惨绝的厮杀声如怒海咆哮。 就在敌寇多只战船逐渐接近海岸前,十一领着部分将士乘栽的战船出现在他们的后方。 前后夹击,一时间让两方敌寇将士失了心神,夷、蛮两军的的将领对此翻海战抱着必胜的信心,所有重要的将领皆在那几艘战船上。 当看清头只有一艘大盛战船,敌寇将领又不足为惧,继续下令速将战船靠岸。 与此同时,战船上的人皆没注意到海浪掀起的瞬间,在海面上露出一根根惹隐惹现的木桩子,尖头上包着铁,随着一艘艘敌寇战船被木桩铁尖刺破,船上的敌军顿时大乱。 怒涨的海面瞬间袭卷而来,摇摇晃晃随着海水的淹没,敌寇根本无法稳住军心,很快,就有许多敌兵被怒涨的海水卷走。 一声接一声的凄厉怒喝,让岸边的大盛将兵再次士气大增。 魏宏一举手中长刀,“给老子冲。” “杀!!!” 五六艘大型敌寇战船如海面上飘荡的枯叶,敌将眼见伏兵四起,身后追击而来的大盛战船何止是一艘,竟有三艘。 十一凑准时机,命甲板上的火炮手朝那几艘还没完全沉没的敌船发炮,轰隆隆的火炮炸毁了一艘艘支离破碎的敌船。 海岸上的兵将,拔刀撕杀游上岸边的敌兵,鲜血瞬间染红了海水,早前嚣张气焰的敌将当下宛如惊弓之鸟,逃也逃不了,只能慢慢等待,是被火炮炸死,还是被海水冲入海底淹死。 东夷的将军殊死挣扎,在脚底下的海水淹没的那一刻,怒拉弯弓,对准了岸上的魏宏。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利箭先一步射中他的胸部,穿破铁甲,直击心口。 “杀!!!” 后方传来的兵将怒喊声,引起了前方大盛兵将的回头。 魏宏转身一看,瞳孔不禁紧缩。 “臭小子,你没死!” 没了战盔的魏寒,额边落下了几缕散乱的发丝,冲父亲扬唇一笑。 “你儿子我命硬,死不了。” 说罢,魏寒命身后的一千兵马加入沿海战事。 此战,终以沿海致命一战给了夷、蛮两国重拳一击,捕杀两国将领十余名,残兵数千名。 魏寒再按李怀江的策谋乘胜追击,领军直入夷、蛮两国境内,俘虏夷国君王,而蛮国皇帝的脑袋在此次魏寒回来之际,系在了他的马背上。 南疆大捷的消息,以千里加急之速传回了盛京城内。 高帝龙颜大悦,此次南疆之战,不光扫除了侵略大盛南疆的敌寇,竟还拿下了两个敌国的弹丸之地,虽是弹丸领土,却也大大充实了大盛的边疆。 致仕多年的魏阁老获悉此次南疆之战,竟是自己看好的长孙挂帅出征,欣慰地站在窗前抹了把老泪。 魏家有了魏宏这个敢闯敢拼的长孙,乃是他们魏家一门的幸事。 消息很快传入了金陵,魏潇差点以为自己听差,怎么可能,不可能。 那个他最看不上的长子,竟然挂帅出征南疆,他这个做老子的怎不知晓。 一面急忙忙的让人回京城查探消息属实,一面又让老妻走一趟福州城。 卫氏知道老婆母在福州城,千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听从当家的安排,再度领上两个儿媳妇前往福州城。 在卫氏心里认为,即便大儿再有出息,那也是他们的儿子,再风光也不敢越过上头的老子娘去。 高帝收到大捷报次日,便下旨调度文官前往,尽快解决东夷、南蛮弹丸之地的民生百姓,及戍边管制。 调度的文官中,少不得从翰林院精心挑选出来的小白花儿,至于今年刚考中皇榜的白花儿,还需得留在翰林院染上几缕色彩。 ------ 魏府,福寿堂。 哐当! “哼,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魏老夫人怒扫桌几上的茶盏,顿时将卫氏先前的气焰浇灭。 殷氏赶紧来到老夫人身旁,替她顺背,其同样也是被气得不轻,怒视着下头的两个妯娌,至于婆母卫氏,她再气也得收敛着。 “娘~”卫氏不忿地咬了咬牙,再度开口。 魏老夫人急喘着气,睥睨着卫氏,指着她“收起你们夫妻那起子不要脸的主意,只要我与你爹还活着一日,寒哥儿的亲事便轮不到你们做主。” 大曾孙与次曾孙的婚事已是无法弥补,若是小曾孙的亲事再由着上头不要脸的祖父母做主,他们魏家好不容易有了个盼头,迟早又得被这对不顶用的儿子儿媳遭践了去。 “别以为老婆子我不知,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背着我们俩个老货,给宇哥儿和宁哥儿订的那两门子亲事,已不与你们计较,若是再敢打上寒哥儿的主意,老婆子跟你们没完。” “咳咳咳~~~” 魏老夫人急火攻心,一口气直窜肺管子,咳嗽不止。 “祖母,您消消气,可别吓孙媳啊,祖母~~” 眼看着魏老夫人脸色越发的苍白,殷氏眼眶都急红了。 殷氏下头的两个妯娌见状,下意识地上前围着老夫人顺背,或是假惺惺地安抚上几句。 然,作为儿媳妇的卫氏却动也不动,眼底的屈辱及眼泪盈上了眼眶,恨不得上头的婆母死了了事,没得阻碍了当家多年来的筹谋。 她是看出来了,在公爹婆母的眼里,就没有他们这些做儿子儿媳的地儿,当家的勤勤恳恳在金陵多年,一直未能调度升迁,若是公爹当年愿意,他们哪能回不到盛京城去。 魏老夫人越是努力压住心口的那股子气,越是上不来气,忽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殷氏的怀里。 “祖母~~” 殷氏惊恐地扶着老夫人,连忙回头冲于妈妈道“快,到李府请罗神医,快啊~” “是,夫人。” 于妈妈点头,刻不容缓地冲出房门。 逐渐冷静下来的卫氏似乎察觉出事情闹大了,若是婆母这档子口出事,别说是盛京城里的公爹,便连刚打完胜仗即将回京述职的大儿子也不会饶了她去。 “唉哟,娘~,娘您是怎的了~” 殷氏将老夫人稳稳的靠到自己的怀里,扭头怒瞪卫氏。 卫氏提到嗓子眼里的哭嚎一滞,头一回被大儿媳妇这般相待,瞬间又来了气。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岂有此理,竟敢这般对你的婆母。” 殷氏忍了近二十年,可不愿意再忍下去,咬着牙反驳道。 “今儿个媳即便是不孝,还请婆母您好好掂量后果,若是祖母因今日之事有个好歹,我与当家的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好啊,你——。” 殷氏根本不理会卫氏的发难,回头冲一旁的心腹妈妈及丫鬟们道。 “还不快过来扶老夫人回屋里躺着。” “是。” 这些下人中,有伺候在老夫人身旁的老妈妈,早已因着卫氏顶撞老夫人而气狠了脸,眼看卫氏在这节骨眼制止丫鬟们将老夫人扶回内阁,立刻上前一把钳住卫氏的手。 卫氏怒目圆瞪,“你,好啊你们如今一个二个翅膀硬了是吧,哪来的天理,儿媳儿媳不孝,奴才奴才不敬,谁给你们的胆子。” 下头的丫鬟已经将魏老夫人搀回里间的软榻,殷氏强忍着恼怒,转身回头,拦住了卫氏冲老妈妈抬起的巴掌,那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到了殷氏的脸颊上。 “大少夫人。”老妈妈一惊 卫氏也怔了一下,可面对殷氏那双噬血般的眸光,卫氏又不得不忍下心头的骇意,抿了抿唇。 “今日这事本夫人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殷氏你给我等着。” 说完,卫氏便领着下头的两个儿媳妇离开了福寿堂。 第326章 姚缨中毒 时光荏苒,腊月寒冬,怀溪及冠之礼即将到来,李、姚两家也都在为两个孩子的婚事加紧筹备,新禧年节前李家就要迎来喜事。 然而,却在怀溪冠礼前几日,姚老太太身边的祁妈妈匆匆前来李府送信,说是昨个夜里姚三姑娘不知怎的,浑身起满了红疹子,还伴随着高热不退。 李婉得知此消息,立刻带上思婳前往姚家,同时也让得知此事的管家暂时封锁消息,莫要惊扰了李怀溪。 烧着暖笼的正堂,姚老太太满怀欠意地看着李婉。 “劳李夫人你跑一趟,确实是我们姚家的不是,三丫头此次病症来得急,昨个夜里咱府上请了城内几家药堂大夫过府,硬是无法断出三丫头这突如其来的病症。” “老身也确实是没了法子,不得已才让人到李府惊忧了李夫人。” 姚老太太想着,两个孩子的婚期将至,这个档子口最是不好给亲家传去不好的消息,昨个命人在城内请来的大夫,便是特意绕开了康宁堂。 眼瞧着三丫头的情况越发的凶险,那些个大夫皆束手无策,三丫头的红疹高热再不退,不得不担心,再这般下去人得活活折腾没了。 李婉自然清楚姚老太太的顾虑,微笑应道“老太太您说的什么话,咱们是板上钉钉的亲家,姚三姑娘日后便是我的弟媳妇,我岂能看着不顾,您老人家且宽心的,我家婳儿与她师傅习医多年,再不济也能断出个一二。” 李婉宽容的性子,倒是让姚老太太心里安定了不少。 这时,祁妈妈款步来了正堂,姚老太太瞧着她脸色的急迫,知道身边人有所顾忌的,便道。 “李夫人不是外人,有什么事说便是。” 祁妈妈点头应声福了一礼,然后道,“方才李小姐替咱姑娘诊断,说是姑娘的病症,应是通过接触所致的中毒之症,当下李小姐似是在给咱姑娘解毒,奴婢想着,自从咱家姑娘与李家四少爷亲事落定,就没怎的迈出过房门,都是安安心心在屋里头绣嫁妆的。便是偶有几次,也是老太太您知道的。” 祁妈妈所说的,姚老太太自然是清楚的,偶尔的几回出府,便是李家的四少爷约丫头到城内书肆,可那也是早几个月前的事,自入秋后,三丫头基本就在自己屋里绣嫁衣。 “姑娘房中的物饰摆放,也是经由房里的丫鬟,若是说咱姑娘通过接触所致的中毒,可是,姑娘最亲近的桃红却半点事情没的。” 李婉听着祁妈妈所说,也不禁觉得这事情里头的蹊跷,默默地与姚老太太互视了眼。 姚老太太听说孙女中毒,老身子骨是又惊又急,碍于李夫人还在,又不得不稳住心神。 “可是问过桃红那丫头了?” 作为主子最亲近的大丫鬟,没谁比桃红更清楚三丫头都接触了什么。 祁妈妈点头,“回老太太的话,奴婢来之前便问了的,那丫头也说姑娘接触过的物件,都是经过她之手,没有理由姑娘中毒,桃红却半点事没有。” 姚老太太听到这,眼眸微垂,似在深思。 须臾之后,姚老太太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未必得需通过丫鬟。” 祁妈妈闻言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太太。 李婉也不禁好奇,看来老太太是想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事情。 “府里送来的添妆,这些可都检查过了。” 经姚老太太这么一提醒,祁妈妈立马联想到什么,不由地瞪大眼睛深吸了口气。 “奴婢,奴婢这便去查看。” 姚老太太点头,“若是真出在这里头,检查时需得当心的。” “是的,老太太。” 目送祁妈妈急急离去的背影,姚老太太扭头向李婉微笑道,“让李夫人您见笑了。” “老太太想多了,如今重中之重,便是解了姚三姑娘体内的毒素,当下冬日严寒,您老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骨。” 姚老太太活了老一辈子,难得遇见如此通透的女子,心里不由对三丫头未来的这位大嫂,又高看了几分。 --------- 姚缨闺房内,思婳将银针一根根的拔出,递给身旁的花朝,而后握起姚三姑娘的手腕重新号了脉,眉宇间舒展了几许。 伺候在旁的姚府丫鬟眼瞧着李姑娘这神色,不住在心底的欣喜,她们姑娘这是有救了。 思婳起身来到一旁的书案前,从药箱里拿出笔墨,快速写下几味药材递给花朝。 “你速到康宁堂,按方子捡三服药回来的。” “是,小姐。” 一名年纪看上去稍大些的妈妈抹了把泪,急切上前道“让奴婢陪着这位姑娘一同前往吧。” 这位妈妈是今年姚老太太拔到姚缨身边的婆子,是准备让她作为姚缨身边的陪嫁妈妈跟到李家去的。 花朝点头,“好,我们速去速回。” 思婳收拾好药箱,回头就看见丫鬟们帮昏睡中的姚缨整理身上的衣裳。 “李小姐,您请移步。” 隔着屏风,思婳看见了来到屏风边上的祁妈妈,嘴角微笑地提着药箱绕过屏风。 屏风后面是一张八方桌,桌上摆满了大小的匣子物饰,瞧着该是姚三姑娘日后的陪嫁。 “李小姐,奴婢按吩咐将这些日里咱家姑娘收到的添妆都找了来,还请李小姐您帮着过目的。” 思婳点了点头,将药箱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根用竹子做的钳子。 这些匣子里的物饰多是女儿家的发簪首饰,还有绣样极好的手帕,面纱,荷包。 思婳先是夹起一根鎏金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到鼻尖前嗅了嗅,并未察觉出异样,接连好几样。 直到她夹起一方绣样极为不错的手帕,瞧着绣工应是跟着杜嫂子学的,这些年杜嫂子的锦绣坊收了不少福州城的名门闺秀做徒弟,样式看着像是杜嫂子所教的。 因此,思婳不免多看了几眼,然,手帕还没凑近鼻子,思婳的眉头不由略动。 另一只手快速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帕子捂住口鼻,用钳子夹紧了手帕,道“是它了。” 桌旁的桃红一眼就认出这方帕子,瞳孔猛地紧缩“原来,原来是四姑娘。” 祁妈妈眸光微凛,严肃地看向桃红“这方帕子可真是四姑娘送给姑娘的?” 桃红肯定地点头,“对,便是四姑娘,昨个四姑娘一早特意送来了这方帕子,说是她特意给咱姑娘绣的添妆,本来该是由奴婢来接的,可四姑娘一来到咱姑娘的房里,就说咱姑娘连杯热茶都不给她喝的,所以奴婢先出去端了热水来,等奴婢回到房里,这装帕子的匣子就已经被姑娘放到了那些陪嫁里头了。” 所以,中途桃红根本没机会碰到,先前她是想不起来,这会子她一下就回忆起来了。 第327章 夹竹桃花粉 思婳从姚缨房里出来,与祁妈妈一块到了前面的正堂见过李婉和姚老太太,祁妈妈将装有那方帕子的木匣子放到桌上,打开亮给老太太瞧。 思婳,“老太太您且看着,千万莫要凑近,这方帕子曾用夹竹桃花粉浸泡过。” 李婉闻言眉头略动,好歹毒的心计,夹竹桃可是那含有剧毒的玩意儿。 姚老太太这般大的岁数,自然听说过夹竹桃为何物,听说只需一片叶子,便能毒死一户人家,好狠的心肠。 思婳接着道,“夹竹桃的毒素往往通过口服,或者伤口进入到人的身子,这方帕子浸入的花粉不少,凑近着闻容易吸入肺腑,便是姚三姑娘这般出红疹高热不退的症状,若是姚三姑娘不是因此次中毒,日后用了这帕子,不当心擦了手脸,再通过口腔进入身子,此毒怕是解不开。” 所以,思婳觉着自己的这位未来嫂子是个命大的,好在发现的及时,中毒症状看似凶险,及时解了休养几日便好。 坐在上堂的姚老太太握着木杖的手紧了几分,歇力克制眼底的怒意,她万万没想到,大房的心思居然阴狠至此。 缨儿这门婚事招了他们的眼,他们就容不下一个即将出嫁的侄女,李家的这门婚事,若能好着,日后还能少得了姚府满门的好处不成。 李婉知道这种时候,她一个外姓人不好逗留,姚老太太需处理内庭事务,于是从椅子上起身道。 “老太太,此事即已明了,本夫人与小妹便不好再叨扰的,我将身旁的孙娘留下协助您,咱李家看好的新妇遭此暗害,还望老太太您给做个主。” 姚老太太微讶,孙娘已来到其身旁福了一礼。 她知道李夫人此番何意,心里感激不迭,缨儿还未过门,李夫人便如此护着,想来日后嫁入了李家,那丫头总算是有了依仗。 姚老太太搀着木杖从位置上起身,“老身,谢过李夫人。” 李婉急忙扶住老太太,“诶,老太太您莫要多礼的,晚辈如何受得起您的大礼,不管如何,您可要顾及自己的身子骨,咱家老四与姚三姑娘婚期将至,届时,还需老太太为两个孩子主持张罗的。” 姚老太太强压眼底的热意,脸上盈着笑点头。 送走了李婉二人,姚老太太眼底倏时盛满了怒意,看向一旁的祁妈妈。 “着人快马,把老三两口子给老身喊回来。” “是。” 这个家该得分,且要分得彻彻底底,缨儿日后有了李家作依仗,可不能让这噬血的姚家拖了后腿。 最重要的是,缨儿今个受到的苦难,还需亲叔父叔母回来主持公道。 -------- 李婉回到李府,李怀江早前从衙门回来,已从槐夏口中获悉姚家的事。 “事情办妥了?” 李怀江拿过媳妇手里的汤婆子,重新塞了另一个新灌好的。 接过暖呼呼的汤婆子,李婉微笑点头,“我暂时把孙娘留在姚家。” “好。” 媳妇如此,亦算是给到姚家有心人的震慑,甚好。 “便是看姚老太太接下来的手段,若是替姚三姑娘处理妥帖,日后倒是省得许多麻烦事。” 李怀江拉着媳妇到桌前落坐,槐夏与仲夏将装着晚膳的食盒端了来,开始布菜。 “可是累了?” 李婉摇头,拿过碗给李怀江舀了小半碗的鱼头汤,“我有啥可累的,就是想着宅院里的阴私,心里膈应。” 李怀江接过汤碗,“看夫人的样子,是担心日后咱李家内庭也会生起这腌臜阴私。” 李婉瞟了他一眼,“夫君是认为我有那容人的气量?” 李怀江抿唇一笑,“如此,倒不如早早分家单过,咱俩还乐得清闲不是。” “嘴上说得轻松,我看,你倒不如往家规添上一笔,若有内庭之争,休了便了,哥儿如此,除族罢了。” “夫人的提议甚好,改明儿为夫便往家规添置。” 李婉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夹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到他碗里。 如今时节,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得亏庄子暖棚种出来的,今年庄子上尝试了李婉描述的法子,弄了暖棚种蔬菜,初次种出来的数量不多,倒是足够供及自己家吃。 “昨儿个听你说起,魏大人已从南疆返京述职,眼瞧着年关将至,恐惧是多有阻碍。” 近些年,大盛抢修各州官道,仍是有些地方未能落实,加之越往北方积雪难行。 李怀江点了点头。 “前两日我过魏府,瞧着老夫人的气色好了许多。” 上回卫氏带着两个儿媳将老夫人气到病倒,次日就颠颠的收拾包袱走人,完全不顾及老婆母仍卧病在床。 如此作为,不禁让李婉瞧不上魏宏的老子娘,倒是累着殷氏成日伺候在旁,从不敢假手于人,担心向来疼惜他们夫妻的老祖母挺不过去。 “我想,此次魏宏回京述职,魏家该有动荡。” “可是分家?”李婉猜,唯一的动荡便在此。 “能分自然是好,倒要看皇上可能给够魏宏的底气,若是能成,魏阁老估计也会被接到福州城养老。” 李怀江说着,无奈一笑,“他上头的两个儿子,今年如愿考入了翰林院,作为曾祖的魏阁老心愿已了,没什么放不开手的,再有听说那两个儿子的姻亲不尽如人意,为此事,魏阁老没少对金陵的那位生出怨念。” 李婉闻言,想了想,“魏老夫人的事,你可是书信给了魏大人?” 李怀江抿唇一笑,最懂他的非媳妇莫属。 “如此热闹的消息,可不该分享?” 藏着掖着反倒对魏宏来说不是好事,如此缺心眼的大老爷们,保不齐被金陵那位哄上两句,回头寒了真正疼他二老。 此番人情,不用谢,李怀江没打算让魏宏还。 李婉调侃道,“你人还怪好的咧。” 别人的家事,也好得插手的,也就是魏宏信任他,没得惹来一身骚。 李怀江嗤笑一声,往媳妇碗里夹了块牛肉,“诶,圣母人设不能掉。” 这番话,成功逗乐李婉。 伺候在旁的两个夏,眼瞧着老爷夫人间的言谈,从开始的压抑,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畅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卡回了胸口。 以往孙妈妈在,她俩只需伺候在房外听从差遣,便是担心轮到她们俩近身伺候的这几日,触了老爷、夫人的霉头。 聊起南疆的事,李婉不禁想起远在西疆的臭小子,西疆战况鲜少让他们夫妻俩知道,皇上倒是在密信中夸赞了铭意小子,想来该是顺利的吧。 第328章 姚家三房 怀溪冠礼当日,李府只请来了杨大人及其家中的两位儿子前来观礼,李怀江作为兄长,除了是主礼人,亦是加冠司。 正院的公子哥儿热闹不迭,后院,李婉招待殷氏与杨家太太品茶吃点心,再过七日,便是李、姚两家婚嫁喜日,夫人们少不得谈论婚宴上的事宜。 期间,杨太太有意无意的提到李家两位未婚配的姑娘,相较之下,更多的是围绕着即将十四岁的明昭,养姑娘秋灵不过是顺带的。 如此明显的试探,李婉倒是轻松平淡的回应了几声,杨太太再开口,就被李婉或殷氏将话题带跑。 杨太太是个聪明的,看出来李夫人还不愿过早给嫡姑娘相看亲事,便也慢慢的打消念头。 笑靥端雅的殷氏,好险没在心底把白眼翻上天。 连他们魏家都难以盼到的好儿媳,杨家怎能落入李夫人的眼,唉,也不知明昭日后便宜了哪家的猪圈,好白菜般的姑娘,她家的那头猪硬是拱不上。 -------- 姚家。 前几日姚老太太着人前往扬州,未料派出去的人刚出了福州城地界,恰巧就碰上从扬州赶回来的姚家三爷及三太太。 早在几个月前,姚家三爷夫妻俩收到家中老母亲的信件,得知姚缨攀上了门好姻亲,便着手动身返回福州城。 一来,他们作为缨姐儿的亲叔父叔母,可不得回来给侄女儿撑场面,二来,他们夫妻俩也是有着打算,将老母亲接到扬州城养老。 以往是因着老母亲舍不得亲手养大的缨姐儿,他们夫妻即便有那个心,也不好将老母亲及侄女接走的,没得被大房把持的姚家还未分,他们的动作倒让外人看了笑话。 如今缨姐儿已将出嫁,老母亲也该是放心,福州城的姚家没什么可待的,他们在扬州的根基虽浅,总好过让老母亲困在这福州城的姚家。 然,姚三爷及三太太还未进到福州城,就被前来接应的人告知家中出事,可把夫妻俩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马不停蹄的进城。 姚府,正厅。 姚家大爷好生震惊地望着送到面前来的匣子,那里头放着块帕巾,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姚大爷自然是知道三侄女前几日重病之事,不过后来不是听说已经治好了嘛,开始他亦是担心缨姐儿这一病,遭来未来姻亲李府的退婚,好在这丫头是个命大的,没影响了这桩婚事。 要知道,姚家日后有这么桩好姻亲,还怕在这福州城捞不着好处。 可当听说,三丫头的病是因这块小小的帕巾引起的中毒,而下毒之人竟是自己的小闺女,姚大爷还是无法相信。 姚大爷虽看不上下头两房不同娘的弟兄,从前没少防着备着,可到底是血脉至亲,他还做不出残害自家侄女的事。 以往自家太太不待见继母、侄女,他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姚府大门关上,没生出什么让外人说道的笑话,便也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些年。 下头坐着的孟氏努力克制心头的颤意,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帕子,本来孟氏是想借闺女之手,让姚缨将这毒带到李家,日后她若中毒不治而亡,根本不可能落下任何蛛丝马迹。 只是孟氏万万没想到,那贱丫头这般不顶用,还没嫁过去就出事,好死不死还给救活了,听说是李家的人发现的端倪。 如今,面对三房两口子,孟氏又不得不端起从前以往长房长嫂的傲娇姿态,可不能真让这三房的人赖到他们大房身上来。 姚三爷面容平静地睨着上首坐着的大哥,他们兄弟间本就无甚情份,没啥可装的,眼底露出的尽是鄙夷之色。 姚三太太从前就没怕过孟氏这位长嫂,可以说根本瞧不上眼,转动的眼睛里,溢满了不屑。 心底不禁唾骂,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竟还是商贵名门出来的小姐,我呸。 虽然姚三太太对姚缨这个侄女也无甚亲情,可毕竟是下头的侄女,且不说如今姚缨攀上了好婆家,自己可不得拿出个做叔母的长辈撑腰,日后姚缨若是个念情份的,还能不记得有他们这一房的叔父母。 “你……你说,这是缦儿她——。”久久找回声音的姚大爷,怔怔地看着下头的三弟。 孟氏立即拔高了音调,截去姚大爷的话,“不可能,这是栽赃,老爷,您可不能信了他人胡诌,便冤了自己的闺女去。” 姚三太太冷嗤一笑,“大嫂还真是急着撇清自家闺女,是与不是,缨儿还能作假?倒不如把四姑娘叫过来问上一句。” “你——,你这是诬蔑。”孟氏气极,指着对面的姚三太太。 姚三太太半点不惧,冷冷地昂起下巴。 孟氏一噎,立马狡辩道“哦~,我是瞧出来了,你们夫妻二人如今瞧着三丫头寻了门好亲,攀上了贵人,上赶着巴结讨好来了,你们夫妻俩可别忘了,这么些年是谁赡养的那丫头,如今为了捧起一个三丫头,就拉踩我家的四丫头不成。” 姚三爷从前不屑与妇人争论,当下听着大嫂的这番话,不由冷冷地嗤笑一声,看向姚大爷。 “哦~,大哥也是这般想的?小弟记得这个家还没分,即便我们夫妻多年未曾回过福州城,这个家到底还是有我与二哥的一份,二哥二嫂即已不在,可缨儿亦算是二房,怎的在大哥大嫂眼里,倒成了缨儿是被你们赡养长大的?” 姚三太太适时的接过当家男人的话,冷嘲道“可不是,我听大嫂这意思,莫不是咱娘也是占了大房的光才留在的姚家,我记得公爹走前,可是与当家你们哥几个说好的,只要娘一日还在,这姚家便由咱娘作主一日,唉,娘也是个好脾性的,早早就把这掌家权交了出来,回头还落下了个占人便宜的后娘了。” 姚大爷好险一口气没能提上来,下头的这对夫妻一唱一和,把他一个大老爷们的脸都给唱白了几分。 于是,强忍着怒气瞪着孟氏,“把四丫头喊来。” “老爷——。”孟氏还想扎挣一番 她自然是担心闺女承受不住上头长辈的责问,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那么她这个长房长媳不得被拖累出来。 姚大爷冷冷地睨着她,可不顾孟氏的难为情,抬手指着孟氏身旁的心腹妈妈。 “你,现在马上把四丫头给老子带了来。” 心腹妈妈吓得腿肚子直哆嗦,颤颤巍巍地看了看身旁的太太,可对面老爷的威严,又不敢不从。 “是,老爷。” 孟氏咬牙暗恨,好想撕了对面满脸嘲讽意味的姚三太太。 第329章 对质 姚缦被孟氏身边的心腹妈妈带到正厅时,已是吓得脸色煞白,早在姚缨发病那日,她就猜到这事怕是瞒不住。 不过又想着此事母亲定会帮着自己,姚缦才稍稍放下心去,这会子被喊了来,眼看着正厅里坐着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三叔、三婶,小姑娘早已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母亲这是帮她兜不住了? 姚缦缓慢地来到近前,未待她福礼,姚大爷的声音就从头顶上砸落。 “缦儿,这匣子里的手帕,可是出自你之手?” 姚缦心头一记咯噔,刚才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匣子,此时被问着,不住后怕地抿了抿唇,眼尾下意识地扫到一旁端坐着的母亲,好希望这会子母亲能出言帮她回应了父亲的问话。 姚三太太只一眼,便识破了这母女俩的眉来眼去,倒是不急着插话,饶有意味地看了眼身旁的当家的。 姚大爷见闺女迟迟不作声,接下来的声音更是有些克制不住了“说,是不是你下毒谋害你三姐?” 姚缦肩头一抖,险些吓跪。 孟氏见状,眼眶立马泛红,“老爷,您这是干啥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问的,咱闺女可不禁您这般吓的。” “下毒谋害同府姐妹之事都敢做,怎的问两句话就吓着了?”姚三太太忍不住地冷嘲。 孟氏气极咬牙,又知道这会子不是跟三房扯嘴皮子的时候,扭头看向上头的当家。 “老爷,您可要相信咱的缦儿啊,她怎生会做出那起子腌臜事,定是,定是有人诬谄。” “大嫂,是不是诬谄总得问清楚不是,没得问都不让问一句,您这个当娘的,就急吼吼的指责他人诬谄您家闺女去。”姚三太太不冷不淡地又扔下一句嘲讽。 孟氏气得身抖,眼眶里的泪意再也忍不住,上前搀住身子摇摇欲坠的缦儿。 “缦儿,您说,这可真是你给你三姐姐的?” 姚缦先是一怔,手臂却被狠狠的拧了一把,疼得她蓄在眼眶里的泪意,吧嗒吧嗒往下滴落。 “不,不是,缦儿没有,父亲,这不是缦儿送给三姐姐的。” 孟氏哀伤屈辱的表情里,眼底闪过一抹异光,一瞬即逝。 很好,只要闺女死咬着不松口,难道这事还真能栽到他们大房身上来。 早前她问过了缦儿,当日缦儿给那贱丫头送帕子的时候,可是潜走了身边的丫鬟,没人知道缦儿送的是什么添妆。 姚大爷冷凛道,“你可看清楚了,当真不是你送给你三姐姐的添妆?” 姚缦急急摇头,“不是,缦儿,缦儿的确是给三姐姐送了添妆,不过,缦儿送的是荷包,不是手帕。” 那日她可是看见过,姚缨房中收到几家商贵小姐送来的荷包添妆,反正这事,她不可能承认。 姚大爷敛着眸色,仔细看着闺女那极力否认的表情,瞧着不似作错,不由得心底松了口气。 便在这时,姚三太太再次道“哦,既如此,还请四姑娘说说,你送给缨儿添妆荷包的样式,是用的什么料子,什么成色,面绣的又是什么花样。” 孟氏明显看出老爷脸上的松动,这会子又听见姚三太太的声音嘣出来,气得咬碎了银牙。 “三弟妹,你莫不是以为咱家缦儿撒谎不成,我家缦儿不过十五,还未许婚配,你做为长辈如此编排自家侄女,此事若传了出去,你这是要置自己侄女于何处,三丫头是你的侄女,难道缦儿就不是你的侄女了?” 孟氏好一个倒打一耙,姚三太太无语一噎。 真真是伶俐的口齿,三两句话,倒让她成了偏帮诬谄的长辈。 姚大爷听着自家太太的话,甚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下头的三房夫妻俩,如此偏帮,还一口咬定他的闺女做出那有损名声,下作阴私的手段,这让他当父亲的心里如何好受。 “三弟,我想这事定是有什么误会,四丫头即已说,此物非她所赠,此事也当定不是四丫头所为。” 姚三爷早在孟氏母女一哭一闹,便已生出了厌烦之心,此时面对大哥的这番话,只觉得嗓子眼里生吞了一百只苍蝇,好恶心。 未待姚三爷说话,这时门房外传来祁妈妈的声音,“大爷,三爷,老太太听说您二位在正厅商讨三姑娘之事,特意遣奴婢将三姑娘带了来。”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气色好了许多的姚缨,在桃红的搀扶下款步走了进来,其身后还跟着一名眼生的妈妈。 姚三太太极有眼力见,赶紧从椅子上起身上前扶过姚缨。 “瞧你这丫头,刚好些的怎的又起来了。”说罢,看向祁妈妈。 祁妈妈点头示意,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姚三太太才敛了敛心神。 姚缨淡淡地对姚三太太回以微笑,她心里清楚,叔母这般待她,不过是全了做长辈的颜面,她自然是领了叔父叔母的这份情。 “让叔母担心了,缨儿今个已是好了许多。” 说着,姚缨极有礼貌的向其余的长辈见礼。 前面才撒了谎,极力撇清的姚缦,眼见姚缨这会子竟然也来了正厅,一下子慌了神,如若真的对寺起来,父亲可能信自己,不住握紧了母亲的手臂。 孟氏眼底生恨地睨了眼姚缨,眼瞧着这贱种,生个病还不能安生,非得出来作妖,心口被一团气堵得不上不下的。 姚大爷应了声,如大长辈般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以往他从未认真看这侄女,当下见着,确实是长大了,相貌像极了二弟与二弟妹,生得倒是比府里的姐妹都要标致几分。 “三丫头,你来了正好,大伯有事问你,这匣子里的帕巾是谁人赠你之物。” 姚缨从容地看了眼桌上的帕子,目光淡淡地看向极力闪躲的姚缦。 “回大伯的话,此物正是四妹妹前几个赠予侄女手里的添妆。” 此话一出,霎时引来孟氏的怒声质问,“你胡说,你莫要空口诬了自家妹妹去,你说这帕子是你四妹赠予你的添妆,可有证据,可有人证,你莫要以为凭你身边的丫鬟做个见证,我们做长辈的就能信了去,你房里的人自然是偏帮了你。” “大嫂,缨儿如今带病在身,你如此针芒相向,言词犀利,倒是不怕落得个苛待的名声。” 姚三太太一番话,再次噎得孟氏喉咙生疼,“你——,好啊,三弟妹如此偏帮,让三丫头诬谄同府妹子,你以为你又能落得个好名声。” “呵,至少我与四姑娘说话时,声音可没大嫂您那般苛刻,不是。” “你——。” “好了!”被吵得脑袋嗡嗡的姚大爷,怒拍桌案呵斥道。 孟氏猛打了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姚三爷示意自家媳妇先别激进,没得真让大房因此寻了错处,届时他们三房还如何给二房的侄女讨回公道。 第330章 还以公道 “四妹妹赠予我的手帕,用的是城内花想容布桩今年新进的一匹云锦料子,因着云锦难得,花想容东家夫人与李夫人是往来多年的致交友人,这匹云锦本是花想容东家夫人特意留给李夫人之物,未料桩子的掌柜一时忘了此事,正好那日大伯母前去花想容布桩,买下了这匹云锦料子,想必此事大伯母应是有印象,倘若大伯母想不起来,也可着人请花想容掌柜前来府上问话,侄女想,卖买账册上应是有录案。” 孟氏闻言愕然,她当然记得自己在花想容布桩得了匹上好的云锦料,那日掌柜的还与她说,是东家命人特意从江南送来的上好料子。 早前,孟氏并未认真看过那匣子里的帕子,还真不知道是用她曾经买下的上好云锦做的。 好此好的料子她自个不舍得用的,想着这两年送闺女到锦绣坊入了杜师傅名下学艺,便将这云锦料给了闺女,好让她做件心头好的衣裳,她哪知闺女竟然如此阔绰,用云锦给这贱种做手帕,什么样的手帕需要用云锦料做啊。 这下好了,浪费了这么好的料子不提,还被当成了证物。 不光孟氏没细看那匣中之帕,姚大爷及其他人也不敢真凑近瞧上一眼,毕竟那上头可是浸了有毒的夹竹桃花粉。 姚缦早在姚缨字字句句的那一刻,身子就抖如筛糠,她怎料到用料子也能被这贱人拿捏了把柄。 她不过是想着,倘若用了普通的料子,这贱人未必真瞧得上眼的,即便是收下,日后会不会拿出来用还是回事。 她听说母亲花了不少银子才买到这云锦料,这般好的料子做成帕子,还怕这贱人舍得不用,最好是日日拿出来擦手拭嘴,早些毒发身亡。 “呵~”姚三太太一记冷笑,嘲讽意味十足地睨了眼孟氏母女俩。 “真真是好手段,怕是不用那上好的云锦料,咱家嫁入高门的缨儿未必瞧得上眼的,未免计谋不得逞,下了血本用上了千金难求的云锦缎。” “胡说八道。”孟氏气极反斥,“你说是就是,云锦料又岂是只有福州城才能买得到,这些日给三丫头添妆的商家贵女何其之多,商贵人家手里,还能少了此等好物?” 一直候在姚缨身后的孙娘本不想插话,方才姚三姑娘冷静的一番话倒是让她高看了几分,不卑不亢的性子,难怪如此入得了夫人的眼。 此时,眼看行迹已经被抖落出来,还极力否认的孟氏,孙娘不得已出声道。 “姚家大太太说的是,云锦缎料对于寻常人家而言,确实是难能可贵的料子,不过,这云锦料的花色样式,据说每年最多能做出的不过三匹,不巧另外两匹,正正好在我家夫人手里,因着花想容东家蓝夫人听说掌柜的一时疏忽,将送来福州城的一匹云锦料卖了出去,特意又着人将剩下的两匹送到了我家夫人手上,那料子还在我们李家库放里存放的。” 孙娘这番话不禁让在场众人一怔,先前大伙瞧着这位妈妈眼生,竟没想着对方是李家的人。 李家怎生会把人放到了三丫头身边,由此可见,李家是知晓了这其中之事,生怕三丫头在出嫁前,于姚家再生变故,特意而为之? 姚三太太闻言,极有眼色地冲孙娘一笑,“这位妈妈说的是,即然有李夫人与花想容布桩做为见证,此事,明眼人已是知晓了这其中阴私,可见,那下毒谋害之人,当下是真的辨无可辨了。” 伴随着姚三太太一席话,原本搀着姚缦的孟氏只觉得双腿一软,连带着姚缦也被扯落倒地。 孟氏是万万没想到,这事便连李家已是知晓,而且证据确凿。 “娘~”完全没了头绪的姚缦哭花了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姚大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事便是少不得还有自家太太一份功劳,真是没想着,太太何时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 她为何要这般做,明明靠着缨姐这门姻亲,他们姚家日后在福州城可是独一份的风光,不说别的,近两年官府征纳开发土地,哪一块不是赚钱的好买卖,有了李家在背后做依仗,旦凡有好的地段,还能先绕了他们姚家去不成。 孙娘鄙夷地扫了眼瘫坐在地的母女俩,不失礼节地福了一礼,“此事本不该由奴婢一个外道人家插话,不过我家夫人让奴婢留下好生照看姚三姑娘,我家老爷与夫人也是发了话,姚三姑娘是我们李家未过门的新妇,若是姚家在此事不能还给我李家未来四少夫人一个公道,便只有私事公办。” [私事公办]四个字,蕴含的意味极深,姚大爷不可谓不清楚。 这是要将自家太太闺女送入官府衙门提案审问,不,不行,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们姚家日后还如何有脸面立足在福州城。 姚三爷难得看见大哥如吃了屎一般的脸色,心头暗爽不迭,从前在兄弟间机关算尽的大哥,终有一日也会落栽。 姚三爷起身看向孙娘,嘴角微笑,“这位妈妈说的极是,此事我们姚家定会还给三丫头一个公道。” 孙娘不卑不亢地颔首微笑,不再言语。 “缨儿,你身子刚好些的,这里有叔父与你叔母替你作主,你且先回房里歇着的。” 姚缨微微福了一礼,“缨儿谢三叔与叔母替侄女主持公道,既然长辈已有了决断,侄女这便先退下。” 姚三太太拍了拍姚缨的手背,这丫头当真是福气大,还未过门,婆家就如此厚待,想来日后可不得了。 “嗯,去吧,晚些叔母再到房里看你。” “好。” 目送姚缨一行人退出正厅,姚三爷转身看了看一脸颓废的大哥,真不想嘲笑他。 不过今日有了李家人的助攻,母亲的分家打算该是时候落实,好得缨儿出嫁后,他便将老母亲带回扬州城。 而姚家该分给他们二房三房的东西,这些年里被大房昧去的好物,他定当要一件不能少的挖回来。 很快,姚家的事传入了李婉的耳中,姚家大太太及姚家四姑娘当夜便被打发回到了乡下的庄子,母女俩此生不可再迈入福州城一步,据说身边心腹亲信的下人,在三房夫妻俩的要求下全数发卖,而拔到庄子上伺候的人,皆是老太太手里的人。 而姚家如愿分了家,该分给二房三房的财物一件不少,二房的也都落到了姚缨的手里,姚老太太答应待姚缨出嫁后,便跟随三房儿子儿媳到扬州城养老。 姚缨即便不舍得与相处多年的祖母分离,却也知,这是对祖母最好的安排,有叔父叔母的照料,总好过让祖母受困在这冰冷的深宅大院。 第331章 怀溪大婚 李府大喜当日,满府张灯结彩,鞭炮齐鸣,贺喜宾客络绎不绝,穿梭忙碌中的下人腰上都系上了大红绸带。 李婉在后院花厅接招邀请入宴的女眷宾客,姑娘们成群结伴地在花园赏雪游玩,欢快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李府的喜庆,倒是给这凛冬腊月添了不少的暖意,很快,门房外就传来下人欢喜的禀报声。 “新郎官回来了,新郎官接上新娘子回府喽~” 柏舟几个等在前厅的哥儿不禁挑眉欢笑,昨儿个他们特意寻了好些画本子,学习闹洞房的花样,平日里他们没少在小叔那张犀利的嘴皮子下吃亏,今个不得好好的讨回本儿。 二进正厅的李怀江听闻下人们的禀报,与几名同僚宾客纷纷起身,正厅上首摆放着两副牌位,是老李家先逝的李民垚及范氏夫妻俩,早两年怀溪几个回淄州下场,李怀江安排乡下的老二与老三把牌位请好了,让怀溪带回的福州城。 一身喜庆新郎官袍的怀溪,攥紧手中的连理红绸,带着披着红盖头的新妇前往正厅。 本就面如冠玉的李怀溪,红袍加身,更似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俊美英才。 披着红盖头的姚缨只能看见自己的红鞋子,紧张地握紧手中的红绸缎带,好在陪嫁过来的肖妈妈一直搀着她的胳膊,不至于有半步踏错。 李婉与一众夫人太太们款步来到了正厅观礼,作为当家主母的她,虽不是母亲,长嫂也得入了旁坐。 坐在身旁的李怀江嘴角微笑地握紧媳妇的手,时光荏苒,竟没想到他们夫妻俩已来到这个时代十年。 十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当年只有十岁的小子,如今也娶上了媳妇,倒不住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心生感慨。 伴随着礼官的吆喝,一对新人拜了天地礼,场面就越发闹哄,各种道喜声不迭。 李婉听见人群中有人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喊道,送新人入洞房,放眼瞧去,竟然是六岁的铭然,再瞅瞅一群哥儿们眼底掩藏不住的戏谑。 好吧,她似乎猜到了今个怀溪小子的新婚,得遭不少的罪,不过都是喜罪。 一对新人回房,按照喜嬷嬷的规矩,揭了红盖头,对饮了合卺酒,互喂了半生的饺子。 直到新娘子懵懂的被喜嬷嬷套了一句‘生’,在房里观礼的大媳妇、小姑娘们哄堂欢笑声之下,外头的喜宴正式入席。 作为新郎官的李怀溪,自然不可能留下来陪新娘子,贺稹和铭笙相当有默契的将某新郎官[挟持]到外头敬酒。 呵,今天必须得把小叔灌醉。 新娘子尴尬地看了看仍围在新房内的大媳妇、小姑娘们,一下子不知道要干嘛,倒是良敏前来帮着解围,领着丫鬟们送来了席面让新娘子填肚子,同时招待房内的女眷到后院入席。 姚缨感激地看向良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的。 良敏微笑福了一礼,“四少夫人,奴婢良敏,早前夫人便已命人将羽落院布置好,院里的空房该怎的安置,皆由四少夫人您拿主意。” “咱家哥儿身边自小便没有丫鬟近身伺候的规矩,不过夫人说了,日后院里的下人,都由四少夫人做主的。” 一旁的肖妈妈和桃红听闻此言,不由地脸上挂着笑,如此好家风的人家,在深宅大院里甚是少见,谁家少爷公子房里没个丫鬟通房的。 早前她们也听说了,李家的男儿除非五十无子方可纳妾,她们的姑娘真真是好福气。 本就脸红尴尬的姚缨当下更是羞得垂下了眉眼,“谢谢良娘子。” “四少夫人言过,不当谢的,房里的席面吃食,还请妈妈和这位桃红姑娘,伺候咱四少夫人用的,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吩咐院里的下人一声就是。” “好的。” 知道新妇初入门定是好生不习惯,良敏识趣地领着带来的丫鬟退出房外。 院里廊下摆满了姚缨的陪嫁,昨儿个姚家嫁妆先送入李府的时候,已是让城内不少人家得得直愣眼,都知道姚家底子深厚,倒是没想着这么厚实。 原本同住在羽落院的铭丰与铭然,早前就已分别安排进了羽轩院与羽茗院。 --------- 思婳几个姐儿分别陪同各家前来赴宴的姑娘们入席,整个李府觥筹交错,欢笑声不迭。 这时,一名下人来到后院,寻到了伺候在席面旁的雩风,小声在其身旁低语了几句。 只见,小丫鬟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地来到明昭身后,将下人传来的消息,低声转告了主子。 明昭握着酒盏的手指紧了几分,明眸大眼似是闪过一抹诧然,急急将酒盏里的玉酿饮下,而后起身跟着雩风离席。 同坐在一张席面上的秋灵眼看小姑娘莫明离席,当着一桌子姑娘们的面不好跟上,只招呼来孟春交待了几句。 孟春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偱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跟上。 明昭来到后门,今个满府下人都在忙着张罗喜宴,此时后门处没有下人看守。 两只洁白纤细的手握上那门栓的时候,明昭还是止不住心头颤动,抿了抿唇。 “你别出来。” 身后跟着的雩风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直愣愣地点头,“好的,姑娘。” 拉开门栓,打开房门,提起鲜红氅摆,迈步出了门槛。 当看清巷子外,背身站着个高挑的背影,一身单薄的玄衣,衬得那人宽肩窄腰,高高束起的马毛长发,在寒风中有些凌乱的飘逸,他身旁还立着一匹高大的汉马。 听闻身后的房门声,男子慢慢的转过身来。 明昭看清那人的面貌时,明亮的眼眸瞬间布上一层水雾,又倔强地紧抿着红唇,像足个气鼓鼓的小河豚。 男子额边垂落的几缕发丝,让他整副面容看上去有几丝苍桑感,麦色的皮肤下那原本俊美的脸庞,增添了男子的刚毅。 他的唇色有些浅,还有些干裂,像是许久没有喝过水一样,还有他的眼睛也是充满了疲色,曾经的剑眉星目,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当下看着,更多了几分冷凛之色。 魏寒鼻尖嗤笑地扬起薄唇,望着前边站着不动的小姑娘,如记忆中那般的生动,头上的双丫髻微微垂落到了肩上,她的头发又长了,身上的那抹红如年幼时那般,衬得她好生明艳。 她不朝他走来,他便朝她走去,大步流星,恐惧这姑娘会消失一样,直到将人搂进了怀里。 第332章 魏寒回来 魏寒梦昧以求地搂紧怀里的人,感受到怀里的温度,怎生有种不愿撒手的感觉。 闻着他身上一股子馊味,明昭将眼泪擦在他的衣裳上,半晌,才反应过来。 轰! 就好像有什么在脑袋里炸裂。 他……他,他在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明昭,赶紧将魏寒推开,“魏寒,谁给你胆子抱本姑娘的。” 若是让人发现,别说爹爹打断魏寒的腿,娘亲估计也会把她给废了。 被推开的魏寒半点不恼,嘴角边扬起戏谑般的笑弧,渐渐的又变得柔和几分。 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姑娘泛红的眼皮,“小爷我回来了。” 明昭撩起眼皮,翻了记大白眼,将他的手拍掉,“我以为你死了呢。” 她可不会说,自己有多少个难眠的夜里,希望他入到自己的梦里。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泪还是委屈的掉了出来,又生气因为他自己才哭。 眼瞧着从前那个最爱炸毛的小姑娘,跟水做的一样眼泪吧嗒吧嗒,一时间让魏寒有些无措。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自己死。” “谁让你答应了。”明昭咬牙反斥 魏寒不住笑道,“嗯~,有个叫李明昭的丫头,让小爷我答应的。” 明昭咬牙,忽然间不想见他了。 然而,明昭刚气鼓鼓地转身,手腕便被一只大手钳住,再次将她拖进怀里抱着。 “我想你。” 头顶上落下的沙哑嗓音,不住让明昭心头窜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填进了她的心口。 “李明昭,小爷我回来了,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心口流淌过暖意的小姑娘,咬了咬唇,从他怀里钻出来。 “你敢,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魏寒握紧了手心里的柔荑,一刻不想松开的,“嗯,是我答应你。” 见小姑娘嘴角边压住的笑意,魏寒不禁跟着扬起红看的笑颜。 明昭看了看前面那匹马,“我怎的不知道你今个回来,殷婶婶在府里吃宴,怎的也没听她提起?” 魏寒点头,他可是跑死了几匹马才提前赶回的福州城,就是想更快见到这丫头。 “今日我小叔大婚,你要不进去凑个热闹?” 魏寒疲惫的摇了摇头,几天没合过眼的他,还是不好进去扰了亲人的大婚。 明昭也看出他很疲累,那脸上嘴上都是干干的,这般细看才发现他眉骨上有道淡淡的刀疤,垂眸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背上,也是皮肤干裂,同样有一道骇人的疤痕。 她能想象到魏寒在战场上怎么经历过来的,她不会阻止他去建功立业,更不会妨碍他前途似锦,只想他每回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躲在门房里偷瞄的孟春和花朝,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小嘴。 她们家的小姑娘竟然与魏家三公子,那啥……。 -------- 回到宴席的明昭心情很好,嘴角边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来,便连隔壁桌的思婳也注意到小侄女的异样。 秋灵眼波流转间,看见孟春战战兢兢回来的身影,想必明昭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还不知道自家小子回来的殷氏,好不欢快地与李婉畅饮,只是莫明觉得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这时,孙娘悄悄来到李婉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婉面色不改常态,继续举杯与身旁的夫人太太们畅聊,只是有意无意瞟向小闺女方向的眼神,隐隐藏着犀利。 李怀江在正厅男席,与宾客们薄饮款待,聊得多吃少得喝得也少,毕竟有了身边有四虎五虎帮着挡酒。 作为新郎官的怀溪喝得脸颊绯红,柏舟哥儿几个可不打算这么轻易饶了他。 怀溪:好小子,一个二个都给小爷记着,君子复仇十年不晚。 宴席直到下午后半晌,夜幕降临,怀溪人事不省地被心满意足的柏舟与怀溪搀回新房,可把新娘子姚缨唬了一跳。 这……得喝了多少。 肖妈妈与桃红见姑爷这副醉态,赶紧张罗打来热水,好让姑爷擦了身子再睡得舒服的。 站在门房处的阿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看肖妈妈要为少爷脱衣,赶紧道。 “呃,那位妈妈,咱少爷酒醉不喜外人惊忧的,咱倒不如先退下。” 候在软榻旁的姚缨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榻上的男子,抿唇道。 “时候不早了,肖妈妈你们下去歇着吧,我自己来。” 肖妈妈与桃红看了看姑娘与姑爷,又看了看站在门外的阿七,最终选择听从主子的吩咐,悄声退了屋子,将房门关上。 姚缨来到桌前,将布巾浸入热水拧干,虽然她与李怀溪已然成婚,可第一次如此亲近,还是让小姑娘好生羞涩。 咬了咬唇,姚缨来到榻边,刚伸手准备帮男子解了身上的喜袍,忽然,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扯入了男子的怀里。 姚缨愕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压在身上的男子。 “你……你不是酒醉了吗?” 比之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晰的看清男子的面容,姚缨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 李怀溪慵懒地弯起嘴角,“装的。” 装? 姚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看着温文尔雅的公子,怎生还会骗人。 怀溪:不装,如何能逃得了柏舟几个小子的魔爪,很好,他记着呢。 不过,当下不是想那几个小子的时候。 望着身下的姑娘,怀溪镇定地不让自己的心狂跳,或许是酒壮怂人胆,看着心仪之人成为与之共渡余人的夫人,这感觉很是美妙。 随着帐幔的落下,一室旖旎,满春风华——。 春风院,正房。 合衣上榻的李怀江给媳妇揉捏着肩膀,这些日里媳妇操持老四的婚宴,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再想想家里还有成堆孩子,日后还得一个个操持,李怀江默默地闭上眼睛。 “可是累坏了?” 李婉抬手盖上肩头上的大掌,摇头“不累,倒是有一件事与你说的。” 李怀江微笑道,“何事让我家夫人如此劳神?” 女人嗤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家小闺女倒是越发的胆大有主意了。” 李怀江:…… “听说,寒哥儿今个白日已是回到了福州城。” 李怀江:…… “就连殷夫人都没收到消息的,第一个见的是你家闺女。” 李怀江:…… 李婉说罢,微微扭头瞄了眼后头愕然的男人。 呵~,很好,让他也幻想幻想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画面。 “夫人是说——。” “你猜对了,这两个小的背着长辈怕是已经私定了终身。” 李怀江:…… 李婉:很气对不对,想拔刀对不对。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李婉也想通了一点,旧社会不如新时代,当下孩子早熟,早早成婚的比比皆是,明昭至少谈不上早恋。 就是气在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好闺女,没能沉稳持重,轻易就与外男私授受,此事若是被外人知道,这丫头可还要名声。 无论如何,如果魏家仍保持现状,她是不会松口答应这两个小的在一起。 须臾,李怀江道“此事,等魏宏回来再谈吧,这些日里,轻易别让那丫头出府。” 李怀江想法与李婉一致,魏家看似名门望族,却又水深混浊,明昭是他们夫妻俩护着的心头宝,为人父母者哪能忍心看着闺女跳入火坑。 第333章 邹三太太来访 随着福州码头通运,及官府扶持的大肆兴造,整个福州城日新之谓繁盛,近两年吸引来许多新进商贵,都城县城乃至小镇早已无了当年寥寂的踪影。 新年初八,李府迎来了第一位贵客,益商行掌家人邹三爷的太太——何氏。 何氏性子敦厚,端庄大雅,已是四旬有五的年纪,仍是保养极为精致,脸上的笑谦卑有礼。 自从支撑在邹家背后的权贵康王下狱,整个邹家及其所经营的买卖无不受到极大的影响,邹三爷怎么也没料到,他们邹家讨好多年的权贵居然是个假货,此番假货康王下狱,连累了邹家上百年经营的牌面。 曾经邹家因着搭上康王这艘快船,得罪了多少同行商贵,短短时间就已开始反噬。 为此,邹三爷整宿整宿夜不能寐,头发都薅秃了上百根,无不担心他掌家不过几年,邹家就此败落,成为祖宗先辈们的罪人。 在其一愁莫展之时,何氏无意间提到了李夫人,顿时让邹三爷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虽然李大人官职不过五品,可他们两家经营合作多年,他对李家这位大人还是相当看好的,指不定日后官升几品。 向来直肠性子的邹三爷一刻钟都等不了,赶紧安排太太领上家中小儿走一趟福州城,同时还备上了极为诚意的访礼。 邹家太太何氏的到访,瞬间让李婉了然其中之意,无论怎么说,看在邹三爷多次帮扶和祥商的情谊,李婉很乐意卖邹家的这份情。 李婉鲜少在这个时代遇到一位于买卖上甚有见解的妇人,不由得对何氏刮目相看,二人商谈甚欢,直到李婉嗅出这其中另一层的意味,目光不禁落在下首端坐着的谦谦小郎君。 邹天霁,已过及冠之年,二十有二,几年前就已考中秀才,奈何两番秋闱皆以落榜,随后跟随其父邹三爷学习掌管经营的行当。 何氏有意试探,李婉也大方应接,除非细心的妇人能懂晓二人话间的弯弯绕绕,邹天霁是半点听不出来母亲与李夫人的话中之意,只以为寻常访友间的言笑。 在何氏动身之前,邹三爷就已交待,若是能好的,他们的小儿与李家的养姑娘便是不错,两家合作多年,邹三爷自然知晓李家有这么位懂得经商的姑娘。 据了解,李大人夫妻俩可宝贝这位养姑娘,嫡姑娘他们商贵人家可不敢肖想,养姑娘还是有点可能不是。 日后若有了这门姻亲,他们邹家才算坐稳了一条船,李大人的官凭本事坐上来的,总比那看不透的假权贵实在。 何氏这次来,除了明面上的访友,最主要的目的是试探两家孩子的婚事,再有,他们益商行也准备在福州此地落实买卖。 何氏心思敏锐,看出来李夫人对自家小儿不排斥,不禁内心欢喜,只要他们多在福州城待些时日,两家多走动走动,还怕这门婚事成不了。 李婉需得考虑秋灵即将满十七的年岁,婚事确实不宜再拖沓,若是这位邹小公子秉性为人不错,她愿意考虑邹家的这门姻亲。 早前,李婉已知邹家几代内庭中,从未有那纳妾通房的腌臜事,确实是商贵中的一股清流,再有邹三爷夫妻俩的性子,姑娘日后也好能相处。 今个李怀江新年头一日上衙,下午后半晌回到府里,李婉便将今日邹家太太何氏到访之事与其说明。 李怀江拿起孙娘端来的茶盏,抿了口才道,“若是与夫人想的这般,灵儿与邹小公子确实可以考虑一二。” “倒是不急的,邹太太在城里买了套院子,这几个月邹小公子需紧着在城内相看门面铺子,咱趁这些时日好生了解了,尤其是邹小公子的为人秉性,再有着人到津州打探一二,比如可有那关系亲近的远房表妹,或是与之交好的青梅竹马,你想啊,邹小公子这年岁,以邹家的门庭家世,如何拖到二十几还未有婚配的。” 李怀江点头,孩子的事夫人向来谨小慎微。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晚些让十一走一趟吧。” “好。” 李怀江将茶盏放回孙娘手中的托盘,牵着媳妇的手走进里间。 “灵儿最近,可是又想回到铺子和庄子上忙活?” 李婉笑笑,“那丫头年前便已经呆不住,倒是个懂事的,知道长辈担心她的身子,开春前不会轻易踏出院子。” “挺好——。” 李怀江话音未落,外阁传来良辰的声音,“大人,盛京来了急报。” 夫妻俩相视一眼,齐齐从椅子上起身,打帘子出去。 良辰将书信奉上,李婉瞄了眼,不像是皇上给这厮写的。 李怀江扫了眼信封上的字迹,挑了挑眉,“是魏大人。” 李婉了然,想必魏大人回京述职有了结果。 果然,李怀江展开信件,一目十横一扫而过,不由嗤笑。 “不错,一品将军。” 李婉倒有些意外,想想这两年魏大人在南疆立下的功劳,确实值这么个官衔。 “从此,大盛多了一员实权干将,镇南将军不比当年的魏阁老名头小,手握三万大军,统管两南军区。” 李婉清楚,高帝如此爽快封将,早已心有成算,分离权贵手握的实权,巩固保皇势力,从此有了位忠心干将,不可谓不是好事。 正如李怀江早前所言,大盛过于年轻,栽培心腹才是重中之重,高家历经多年打下的江山,若想守住,需得用兵得力。 “魏大人信中可有说,何时返城?” “需得解决了金陵的麻烦事。”正如李怀江所料,魏宏此番直起了腰杆,总算头脑清醒了那么一回。 “当年皇上有意放魏潇于金陵制衡,若是个头脑清醒的,回京之日便是他魏潇风光之时,奈何是个不会悟透圣意的蠢货,他近几年的动作,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里。” 李婉“怕且,魏大人此番了断,不是那么轻松。” “老爷子仍在世,若想保全魏家世代安宁,他老人家是得做个了结。” 李怀江说到此,不由地看向媳妇,“咱家闺女,最近可安份?” “嗯~,是挺安份,连院门都没迈出过。” 李婉转身慢悠悠的回到茶台,“夫君若是看好魏家这门姻亲,恐怕还需费些精力。” 李怀江:…… 他何时说过看好,对上媳妇的目光,瞬间了然。 原来是媳妇自己软了态度,好吧。 “夫人且放心,此事为夫盯着。” “唉~,儿女都是债,且看着吧。” 说到底,她是不忍做那棒打鸳鸯之人,魏家小子虽是个皮实的,到底是他们两家看着长大,秉性为人亦算不错,最主要是懂得谦让明昭,便是这一点,稍稍入了李婉的眼。 第334章 姚氏送别姚老太太 羽茗院。 十六一脸为地低下头。 贺稹淡淡地撩起眼帘,嘴角微勾“怎么,你是想让本公子亲自走一趟?” 十六心头猛打了个激灵,当即拱手道“属下不敢。” “呵,若是遇上姑姑的人,可知道如何应对。” “是,属下绝不会透露有关公子的半个字。” “很好,快去快回。” “是。” 伺候在旁的书华,目送十六离去的背影,弱弱地抬起头看了看主子。 “公子,您喝茶。” 贺稹瞄了眼战战兢兢的书华,他有这么可怕嘛,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好像是比兄长看起来严肃。 拿起茶盏靠近唇边,又放下“姑娘最近可曾出院子?” 书华自然清楚公子问的是哪位姑娘,连连摇头,“不曾。” 贺稹默了默,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街上那家福记斋,可知道哪日开市?” 新禧佳节,城内街上个别门面铺子还未开市经营。 “回公子的话,小的昨个给公子您到书肆买墨锭,路过那福记斋,已是开市了的。” 贺稹挑眉撩起长袍起身,“走,本公子作东,请你吃福记斋的果子。” 书华:…… “小的,谢公子。” 屁颠颠跟在后头的书华,心里想谢的是灵儿姑娘,不然,他可没那口福时常吃到上那精美的果子。 一个时辰后,秋灵正在屋里做女工,孟春手里提着食盒进来。 “姑娘,方才秋生公子给您带来了您爱吃的香梨酥。” 秋灵微微从手中针线上抬起头来,嘴角边溢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时下虽已开春,福州城是沿海之都,春天湿气尤为严重,叔叔成日忙于公务,需得多做几双护膝。 “他小子成日尽想些花里胡哨的讨我欢心,下回他再来,你便与他说,若是今年开学先生抽考,没能考好的,我便让婶婶停了他的月银。” 嘴上虽这么说的,心里却是暖得不行。 孟春哪听不出来主子这口不对心的话,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 “是,奴婢下回定转告了秋生公子。” “姑娘您快来尝尝,这香梨糕还热乎着呢,秋生公子许是特意等了福记斋最新出炉的。” 秋灵嘴角弯笑,将针线放到篮子里,拎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香梨糕,尝了口。 福记斋做的香梨糕香甜软糯,据说福记斋的梨子是从杭州进的货,果子不易存放,每年福记斋也只做那么几个月的香梨糕。 秋灵又拎起一块塞到孟春的嘴里,“你也吃,这许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奴婢谢姑娘。” 眼瞧秋生今个买回来的糕点份量不小,想必是将新出的半炉子买下了,府里除了她就没有什么人爱吃香梨。 “十八!” 秋灵话音一落,十八的声音就从房门外传了来,“姑娘。” “进来。” 十八应声打开房门,本以为主子喊自己是有急事,然,姑娘和孟春正在吃糕点。 秋灵将装有糕点的小碟子往边上挪了挪,“快别站着了,来一起吃。” 十八诧然顿足,“姑娘,属下——。” 他们作为在隐处保护主子的影子,如何能与主子同用糕点。 “怎的,我记得你上回也说这香梨糕不错,可是骗我的?” 十八连忙道,“属下不敢。” 孟春眼看着十八惶恐的神色,无奈地上前拉着他进来“唉哟,姑娘的话你还敢不听了,难道还要姑娘喂到你嘴里不成。” “不,属下不敢——唔。” 十八话音未落,孟春就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 “快吃。” 十八差点没吓得退避三丈远,囫囵就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好险没噎着嗓子眼。 秋灵嘴角噙笑地拿起一旁干净的茶碗,倒了小半碗的热茶,移到十八面前。 “搁我跟前,不必如此见外,咱虽是主仆,可我的命是你们二人当日保全下来的,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 那日的凶险仍然历历在目,孟春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下刀子,坠落山崖下一刻,她虽没了意识,却也听说十八势死都没松开过她的手。 这番情义,她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孟春都快被主子这席话感动哭了,“奴婢谢姑娘抬爱。” “属下不敢。” 十八的声音与之同时而出,再次遭来孟春的白眼。 “你能不能换句话说说?”孟春没好气地道 十八:…… 秋灵噗滋一笑,“好啦,你别打趣十八的。” “奴婢哪有——”明明就是这块木头脑子半点不开窍 姑娘这么好的主子,从未苛待过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这块木头成日[不敢,不敢],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是多不好相与的性子。 ------------- 正月十六那日,怀溪陪着媳妇姚氏回到姚家,今日姚二爷夫妻俩便带上姚老太太前往扬州城。 此一别,姚氏不知日后可否还能见到祖母,向来性子坚强的她,几度忍不住红了眼眶。 姚氏替姚老太太掖好身上的厚氅,声音哽咽“祖母,定要常与孙女书信。” “好~。”姚老太太脸上笑盈盈的,满是慈爱。 自己养大的孙女如今已嫁为人妇,日后有李家为缨儿撑着,她老没什么不放心的。 姚老太太拍了拍孙女的手背,“要好好的啊。” 姚氏垂眉强忍热意,点头应声。 怀溪上前扶住媳妇的肩膀,微笑道“祖母您放心,孙婿定会照顾好缨儿。” 姚老太太点头,这个孙女婿她越看越满意得紧,“祖母只盼着你们小两口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相辅相成,平日里有事,夫妻俩多商量着来。” 怀溪点头“好的,祖母。” 姚三爷眼看下人们已经将行装都搬上了马车,不由得多看两眼身后空荡荡的府门,摇了摇头。 他的这位继长兄,可算是将小心眼演得淋漓尽致,即便其不是母亲所生,多年来母亲从未辜负过姚家,更没亏待过他这个继长子。 临行前,便连出府送上一程做个样子都办不到,真是让人瞧不上眼,且罢,此番之别,日后他们兄弟再无可能相见。 姚三太太从身后搀住了老太太,“母亲,事情都打点妥了。” 姚老太太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握紧孙女及孙女婿的手,想说什么,又怕说多了更让小辈们难受,低头忍着老泪。 “祖母走了。”说完,绝决似的转身,在祁妈妈及姚三太太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姚氏紧抿着唇,吸着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滑落,看得怀溪心疼不已。 姚三爷上前与怀溪拱手道别,上了另一辆马车的姚三太太微微掀起车窗帘子,同样有些难舍这位侄女。 望着从前不算亲近的亲人,终将远离身旁,不禁让姚氏心情低落。 目送一行马车遥遥离去,怀溪搂了搂媳妇,“快别哭了,我陪你到酒肆喝上两盏暖暖身子。” 姚氏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的确想喝几杯,抚平心头的难奈。 坐在马车里的姚老太太,老泪止不住的滑落,可把一旁伺候的祁妈妈看得心口难受。 “老太太,您得紧着身子骨。” 姚老太太用帕由抹了抹老泪,方才她一直忍着,便是怕在孙女跟前落泪的。 今日,或许是她们祖孙俩最后一面,人越老越是受不住生离死别的场面,心头就像有一股气上不来。 第335章 魏寒在李婉跟前献殷勤 魏宏首次挂帅,击退夷、蛮两国敌寇,斩杀蛮国狗帝头颅,揖拿夷国君主,勇闯两地领土为大盛开疆拓土的战绩,霎时间让关注国家时局的平头百姓崇拜不已,继梁亲王后被百姓奉为将神的第二人物。 福州城的殷氏,终于等来了当家男人加封将军的好消息。 喜极而泣之余,深深知道这是当家的用血汗换回来的功绩,好在佛祖保佑当家的平平安安。 魏老夫人同样高兴不迭,可算是盼到了长孙有出息,年后身子便养好的老夫人,食欲也渐有起色,整副老身子骨精神得不得了。 高帝亲笔所题地[镇南将军府]的门匾已送至了福州城,就是等着镇南将军本人凯旋而归。 这日下晌,李府,听雨院。 行迹鬼祟的明昭悄悄拉开房门,只一眼,就看见槐夏手里提着食盒进院子。 “姑娘。” 明昭:…… 明昭干干地扯了扯嘴角,“槐夏姐姐,你提的是——。” “夫人让奴婢给姑娘送的甜汤,大厨房刚炖出来的,姑娘您趁热了尝尝,好的暖暖身子。” 明昭嘴角嘿嘿一笑,“呵~,好,好的,替我谢谢娘亲。” 明昭接过食盒,递给身旁的雩风,忽然,小姑娘眼珠子一转。 “娘可是在春风院,我亲自跟娘亲道谢的。” 槐夏嘴角微笑,恭声道“回姑娘的话,夫人方才已是出了府。” 明昭听到这,眼底快速不闪过一抹光亮,一瞬即逝。 “呃,那我先回房里等着。” “好的,姑娘。” 说完,明昭急忙忙的推着雩风回屋里,将房门关上。 雩风小丫鬟一脸懵懂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姑娘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姑娘,您——” 明昭转过身,微笑道“一刻钟后,你悄悄从府后门出去,帮我给魏寒送个信。” 雩风只觉一阵寒气从背脊陡升,连连摇头“姑娘,不可。” 自从四少爷大婚后,夫人明显加派了人手看管姑娘整个院子,旦凡姑娘走近院门口,槐夏姐姐和仲夏姐姐总会适时出现。 可见夫人是发现了姑娘与魏三公子的私情,这是不允许姑娘与魏三公子再有往来,她若是帮了姑娘让府里人知道,夫人肯定会处置她的。 “好啊,你不帮就不帮,本姑娘自己去。” 雩风吓得连忙从身后拉住主子,“姑娘,这样更不可以,要是让夫人知晓,定是会打死奴婢的。” 明昭顿足回头,挑了挑眉,“那你去。” 雩风脸色一白,眼看主子如此坚决,让她二者选其一。 小丫鬟咬了咬唇,在主子的威严下,忍疼咬唇点了点头。 明昭满意地弯起嘴角,快步来到案桌前,提笔给魏寒写信。 魏寒回来的这些天,他俩一直见不上面,她知道魏寒肯定有派人给她送口信,或者在后门等她的。 奈何娘亲如今盯她跟盯耗子似的,下人的口信根本进不来她的院子,更别提到后门见上魏寒。 都怪这厮从小到大没个正形,瞧瞧如今她爹娘压根就瞧不上他,若是这事他解决不了,他们不如干脆早早除了这念想。 --------- 魏寒收到明昭信件,才得知李明昭当下被李夫人严加看管,他还以为那日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恼了李大姑娘。 想来李夫人是发现了他俩的事,要想过了李夫人这关,还需得仔细琢磨。 魏寒回头看了眼阿不,“夫人可是在正院?” “属下听说,李夫人方才来了咱府上,如今正与咱夫人在福寿堂陪老夫人说话的。” 自从阿不跟魏寒从军打仗后,自称也习惯性改了。 从前瞧着瘦鸡崽似的阿不,近两年倒是历练了一身的健子肉。 魏寒听说李夫人就在府里,眼眸微动,当即起身。 “公子,您这是要上哪?” “今个小爷还没去给曾祖母问安的。” 阿不:…… 公子您可别了吧,您难道忘了,你刚回来那日,老夫人差点没让人拿扫帚打折您的腿。 虽长孙此番立下赫赫战功其中少不得曾孙的功劳,可在魏老夫人眼里看来,当初这小子便是偷跑出走,害她这个老货跟这小子的娘成日提心吊胆,不好生教训一顿,心口里的那股子气就没处撒。 福寿堂,正堂里阁。 昨儿个魏家挂扁,李婉作为妇道人家不好上门来的,特意挑选了今日上门贺喜。 精神头十足的魏老夫人欢笑声不迭,尤其喜欢与李婉说话,敞亮直肠子,没得那许多的弯弯绕。 李婉“我瞧着,老夫人这精气神极好,晚些日外头没那么冷了,老夫人每日都能耍上几套太极。” “哈哈哈~,老身也觉着,自从跟罗神医学了那太极,每日晨起耍上半个时辰,一整日的身子骨都松快得不行。” 殷氏笑道“可不是,自从祖母学会了那太极,还时常拉着我一同练的。” 魏老夫人嗔笑道,“老身这不是为着你好,如今宏哥儿有了出息,咱魏家可有大把的好光景,便是得把身子锻炼好了,才有那福气享受不是。” “祖母您说的是。” 李婉是瞧出来,殷氏整个人的气色都越发的好了,尤其是脸上的笑,都快合不拢嘴的,那种扬眉吐气的小傲娇,都快溢出了文外。 说话间,门房外的妈妈通传道,“老夫人,小公子来给您问安了。” 魏老夫人笑颜一滞,便连殷氏都不由地敛了敛。 问安? 可确定是她家那臭小子? 要不是见着魏寒进来的,殷氏都以为自己听差,她家这臭小子何时这般懂事了。 魏寒有礼不迭地上前先给曾祖母问安,又与母亲,李婉问好。 殷氏只觉得自己的左眼皮子又跳动,魏寒脸上挂笑地向李婉道。 “小侄不知今个李夫人到府,早知便不来叨扰了李夫人与我家祖母,母亲说话的。” 殷氏:…… 魏老夫人:…… 祖媳俩直怔神,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言论。 嘶~,寒哥儿何时变得这般谦逊有礼了?! 李婉微微一笑,“快两年没见,寒哥儿倒是比以往越发懂事,瞧着个头高了不少,的确是长大了。” 殷氏恍恍惚惚中回过神,讪讪一笑,直觉告诉她,臭小子有猫腻。 魏寒听着李婉这句不咸不淡的夸赞,全当是李夫人对自己的认可,心里喜滋滋的。 “对了,方才我到城里的糕点铺子,特意给祖母与母亲捎了爱吃的糕点果子,李夫人您也尝尝。” 魏寒话音刚落,阿不就提了个食盒进来。 第336章 魏宏断亲 殷氏眨眨眼睛,直怔怔地望着桌上摆出来的三四样糕点果子,有老夫人爱吃的福光饼,还有她爱吃的酥奶烙,以及李婉爱吃的酥麻糕。 以往魏寒没少给曾祖母与母亲买好吃的糕点,倒是鲜少亲自送到院里给她们的,都是打发的下人送的来。 所以,今个魏寒如此殷勤,不得不让魏老夫人连同殷氏感到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魏寒可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先是双手端了老夫人爱吃的福光饼到近前。 “曾祖母,您快尝尝。” 魏老夫人眨眨老眼,有点棘手是怎么回事。 “好,寒哥儿有心的,曾祖母谢谢你。”如果曾孙每日都样乖巧懂事,她就更喜欢了。 “曾祖母说的什么话,若曾祖母喜欢,寒哥儿日日给您老买了来。” 魏老夫人又眨眨老眼,确定是自己那个如假包换的曾小孙子,脸上的笑终于柔软了几分。 不错,前几日那顿抽倒是让这小子长了记性,没得日后莽莽撞撞行事,已是不小的年岁,再过几年该讨媳妇喽。 娶媳妇? 魏老夫人思及此,眼眸不住看向了李婉。 似乎猜到了什么,嘴角边的笑意愈发浓郁。 殷氏的脑子想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边已经在和李婉吃起了点心,小声的叙着话。 李婉手指拎着酥麻糕,象征性的尝了口,然后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听着殷氏叨叨着家常。 眼尾似有若无地打量魏寒,嘴角边的弧度微微上扬。 这小子,感情以为她看不出来,如此上赶着讨好表现,连他自己的亲娘都觉得意外。 “曾祖母,母亲,寒哥儿这先回去了,不好叨扰了您二位与李夫人说话的。” 殷氏怔怔回过神来,她以为这臭小子已经走了,居然还在? “李夫人,小侄先退下了,若是李夫人爱吃这酥麻糕,改日小侄再给买些送到府上。” 在面上,李婉自然不会拂了晚辈的好意,点头道“那便多谢寒哥儿的惦记。” “应当的。” 殷氏:…… 她儿子这是怎么了? 魏老夫人望着曾孙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垂下眼眸,嘴角噙着抹化不开的笑意。 这小子打量着人家李夫人看不出来还是咋地,也就只有他娘没想到这上头去。 看来,是真的看中了李家嫡姑娘,从前他们魏家是不敢想到李家上头去,如今这小子的爹有了出息,若是能好的,倒是不失为一桩不错的姻亲。 长孙此番功绩,少不得李大人在背后的计谋帮扶,若是两家能长久往来,长孙这房的后福还在后头呢。 -------- 金陵城,魏府。 “岂有此理!” 魏潇重重地将茶盏扫到地上,怒火攻心不迭。 好一个臭小子,翅膀硬了,以为挣下了那天大的战功,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不孝子。 卫氏也因听说了京城传来的消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们夫妻俩还以为长子这次立下的赫赫战功,可比这些年里的筹谋好上百倍,有了长子这次的功绩,他们魏家何需再拘于金陵城。 却没想到,他们的好儿子,居然在这大好的节骨眼提出分家。 分的哪门子家,老子娘都在,他们不允,这小子如何分家。 然,京城的公爹也是昏了头,居然支持小子的分家提议,便连分家文书也都送到了金陵来,日后无论下头的长房长子再有出息,也与他们这对老子娘没有半分的关系。 最让魏潇受不了的是,一并送来的不光是分家文书,还有独支文书。 好小子,当下不光分了家,还将整个长房在魏氏族谱分了独支,日后即便他们作为老子娘也不能沾上下头长房一丝一毫的光彩,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是明晃晃的断了他们与长房的父子情份,镇南将军府与金陵魏家再无半点关系。 魏阁老忍疼舍弃独子,便是为了保全魏家有一方的退路,独子作死,可不能拉上整个魏家跳入火炕。 如今的大盛,已不是当年的大盛,当下高帝正在逐渐收拢权势,只要圣上皱个眉头,他从前在内阁立下再好的政绩,也是护不住整个魏家。 便是希望独子能适时清醒,早日迷途知返,届时长孙还能保一保这老子的命。 魏宏下头的两房弟兄,前些日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能趁着大哥的光大干一番,当下忽然被盛京城传来的两份文书,一记当头棒喝。 无不咬牙暗恨,从前他们最是瞧不上的大哥,到底是走的哪门子狗屎运,老爷子便是偏心中庸无才的大哥,如果没有老爷子的脸面撑着,圣上如何将挂帅出征的重任交由他一个无脑莽夫。 如今好了,靠着老爷子的脸面挣下了光荣,回头就甩了他们这些个兄弟,连爹娘老子都不要了,真真是个不要脸的白眼狼。 奈何他们在心里骂得再狠,连爹娘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再气也只能接受这一遭的落空。 卫氏哭得嗓子冒火,“我便不信,那臭小子当真不要我们这当爹娘的,我明个就到福州城,我倒要亲自问问,没有爹娘如何来的他,如此不孝忤逆之子,我便是打也要打到他将这文书收回。” 魏潇正在气头上,怒扫了老妻一眼,“哼,你还有脸说,指定是你上回到福州城又闹了什么妖蛾子,才让宏哥儿寒了心。” 卫氏哭声一噎,上回在福州城将老婆母气倒之事,她可不敢如实告诉当家的,当家的再是顺着她,也不会允许她做出那般忤逆婆母之事。 魏潇眼看卫氏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说无端端的,怎的就被那无脑的长子记恨上了。 “我便知道,蠢妇,如此节骨眼,你竟然不知收敛。” 又是一道乘栽盛怒的瓷器破碎声,卫氏心头猛打激灵,“我……我,我不过是提了那么一嘴,便是寒哥儿年岁已是不小,明明上回当家的你看好的那门婚事——。” 魏潇自然清楚卫氏如何惹恼的长房,那门好婚事很是不错,怎的他做老子的还不能为下头的孙子张罗婚配了。 “哼,翅膀硬了,翻天了,我明个就亲自回盛京,我倒要问问爹,为何要这般针对于我。” 卫氏闻言一惊,“老爷,不可啊,地方官未得召回京,可是触犯了条律。” 如此一来,当家多年的筹谋便是付之东流,如今他们已沾不上下头长房的光,可不能再一时意气得不偿失。 魏潇一时气极,狠狠的跺了跺脚,他怎会不知后果,就是气不过。 第337章 邹家小公子 魏宏断亲绝义,即便有魏阁老及魏氏一族的族长亲辈撑腰,若想魏潇就此认下这文书,谈何容易,只要魏潇一日不在分家文书上落款,魏宏这个长房就分不走。 长房分不走,长房于族谱里的独支就立不成。 然,这次魏宏是铁了心,短短时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搜罗来一堆对魏潇不利的阴私,文书送达金陵的次日,他便亲自到了金陵的魏家。 任凭魏潇被气得险些瘫倒,卫氏哭丧的咒骂,下头两房兄弟言词犀利的指责,魏宏也不为所动。 亲眼见证魏潇颤微着手握笔落款,拿到落款文书,魏宏压抑着心底那么一丝的痛楚。 “父亲,若您日后想明白了,还来得及,儿子仍愿奉您二老百年。” 魏潇怒瞪着长子,心底的恨意直达顶点,一口血哽上了嗓子眼。 “滚!我魏潇从此没你这么个不孝子。” 魏宏何其不清楚这一遭的决断,日后少不得让世人垢病,甚至让整个魏家成为勋贵世族的笑话,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祖父为魏家殚精竭虑一生,媳妇为他忍受多年心酸苦楚,以及下头几个儿子未来的大好前程,他愿一人承担污名,换取子孙后辈的光景。 这一日,卫氏是晕了又醒,醒了又哭,她便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个好的,当年生他时,就曾有道长与他们夫妻提过,这个孩子父母缘浅薄,日后将会是横在他们夫妻俩心头的一根刺,果然,道长真没算错。 早知如此,当年她就掐死了这臭小子,没得让他如今骑到老子娘头上来作威作福,好气。 魏宏离开金陵,再次返回盛京,着手安排了府中一切事务,盛京城的魏家他一个子都不会沾。 高帝加封的同时,在盛京赐给了魏宏一座大府邸,京城镇南将军府的门匾已是挂上,两个在翰林院当差的儿子入住了父亲挣回来的府邸。 至于早几年两个儿子订下的亲事,碍于层层关系,只能维持现状,他日两个孩子大婚,他再与孩子的娘回到京城替儿子们操办。 魏宏离京当日,带上了六旬有余的魏阁老返回福州城,从此,他们这一房连同祖父母,与金陵的魏家毫无瓜葛。 -------- 三月,福州城。 李府的马车稳稳停靠在庆丰行粮铺门前,铺子里的掌柜李铭浩一眼就认出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脸上不禁扬起笑容。 孟春掀开马车帘子,搀扶着秋灵从马车上下来。 “今个身子可是好些了?” 秋灵冲铭浩扬起一笑,点头道“多谢铭浩兄长惦记,已是好多了,闲来无事,便想着到铺子里来转转。” “你就是爱操这份心的,铺子一切安好,有我看着呢,杭州发来的订单,昨个已是着人将货送了去。” “那便好,我昨个看了铺子送回府里的账册,开春后的买卖倒是比往年都要好些的。” “可不是,如今来福州城谋生的人家多了,铺子的买卖自然不差,光是今年开春,城里又添了两家粮铺。” 李铭浩说着,目光示意地看向对面,“对面正在规整的铺子,就是邹家益商行刚拿下的面门,日后咱两家做对门买卖,少不得打起擂台战。” 秋灵回头看了看对面规整得差不多的几间门面,门头上的牌匾挂着红布,看样子,再过几日就要开张。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织锦宝蓝裳的公子从对面铺子里出来,目光不经意对上秋灵。 仅是一眼,邹天霁的背脊不由微怔,对面铺子里那位姑娘好生灵秀,那恬静的面容,嘴角边的弧度让人瞧着心里暖容容的舒服,还有那双灵动的眼眸会说话似的。 秋灵起始并未将目光落在对面公子的身上,眼波流转间不由一怔,眼看对面的公子对她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秋灵识礼地回以微笑,快速的收回目光。 耳边响起铭浩的声音,“那位便是邹家的嫡小公子,听说此次便是邹小公子亲自张罗了福州城的分行。” 秋灵淡淡地点了点头,作为闺中姑娘极懂分寸不去打听别家公子的事。 “铭浩兄长,库房里的红菇可还有库存的?” “还有些的,倒是能卖到今年丰收季,去年咱发回淄州的红菇反馈很是不错,淄州几家分行的订单年前就送了来,铭杰也把滇州分行的单子发了来,还安排送了不少上好的菌货到福州城的。” 这边二人叙着话,对面的铺子门前来了辆马车,从马车里下来的正是邹三太太何氏。 邹天霁见状,紧忙上前扶住下马车的母亲,“母亲,今个铺子没啥大事,您怎的来了?” 何氏微微一笑,“在院里闲着也是闲着,出门透个气总是好的。” 何氏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对门的庆丰行,只一眼,就瞧见了秋灵纤细的侧身。 心思敏锐的妇人,很快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看着儿子道。 “对面铺里站着的那位姑娘,许是李夫人的养女宋姑娘了,瞧着年岁应是没错的。” 邹天霁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母亲,又瞄了两眼对面的姑娘,很收回目光。 “儿子听说,李家的养姑娘自少便与李夫人学习那经营买卖,宋姑娘来铺子也是正常不过之事。” 何氏没好气地瞟了两眼儿子,她都特意这么提了,傻儿子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唉,且罢,是得细仔着让二人慢慢熟络接触的。 “母亲也就是提了一嘴,便是瞧着宋姑娘极是端秀,虽只是李家的养姑娘,自小也是被李夫人教养大的,想必是个秉性极好的姑娘。” 这下,邹天霁总算嗅出了一丝半点的不同寻常来,眉头略动地看着母亲。 “怎的,可是还想着王家那丫头?” 邹天霁心头猛打了一个激灵,摇头否认“娘,这事都过了半年了,您就莫要再提了,我与王姑娘早在退亲后便没有联络的。” 何氏低低哼笑,“那就好,咱邹家不过遭了一回难,从前巴着咱家的商贵,见缝插针的就要把咱家踩到泥底下去,如此姻亲不要也罢。” 想到这里,何氏心里头就有一股子怨气,从前他们邹家可没亏待了王家,两家儿女自小便订下亲事,他们邹家不过是失了一门权贵支撑,还没到家败,从前个赶个上门讨好的商贵,对他们邹家避如蛇蝎。 儿子好好的一门亲事,也因此遭到退亲,若是如当家所言那般,李府这艘船是稳当的,他们邹家迟早有一日会重回以往的风光。 第338章 秋灵与邹天霁会见 秋灵下晌回到府里,孟管家在前院等着她,说是夫人让她回来了就到后院花厅。 当小姑娘领着丫鬟款步来到了后院,老远就见着花厅里婶婶正接待着一位端庄的妇人,很是识礼地上前问安。 李婉介绍道,“这位是益商行的邹家太太,你便称呼何婶婶的,想必你已是听说,邹家益商行今年在咱福州城开设分行之事。” 秋灵点了点头,又向何氏回颔首微笑福了一礼,“秋灵见过何婶婶,方才秋灵从庆丰行回来,确实瞧见益行商已是规整得差不多的。” 何氏打眼瞧着这姑娘的端秀,心里越发的满意几分,示意身后跟着的妈妈将一个匣子送到秋灵面前。 “婶子头一回见你,也没备什么特别的见面礼的,这匣子里珍珠项链最是适合你们姑娘把玩。” 秋灵在李婉的示意下,接过匣子打开,里头是一串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这成色品项,绝非俗物,倒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的。 “秋灵,谢谢何婶婶。” “不当谢,就是婶子的一点小心意。” 何氏说着,笑看向李婉“我瞧着灵儿的气质像极了李夫人您,果然是您悉心教养长大的姑娘。” “邹太太过谦了,咱家灵儿自小懂事,少有让我操心的。” “如此说明,灵儿姑娘很是孝顺不是,李夫人就是有福气,下头的子女个个生性,日后李夫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瞧邹太太说的,我承了你的吉言就是了。” 何氏又看向着秋灵,“灵儿,婶子初到这福州城,日后你要是有空的,婶子可否请你带婶子在这福州城里游玩赏乐?” 秋灵诧然地看着何氏,面对何氏的殷切,秋灵一时间有些恍不过神来,又看向一旁的李婉。 见婶婶点头微笑,秋灵当即道,“能与何婶婶同游,是秋灵的荣幸,自然不敢拂了何婶婶的好意。” 果然是个懂事听话的姑娘,日后若是如愿嫁入他们邹家,如此孝顺长辈的媳妇,倒是省了不少的心。 正说着话,花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着一副温雅的公子嗓音,秋灵不由地回头去看。 “母亲,李夫人。” 秋灵认出了邹家公子,几个时辰前,他们才在铺子隔着街道会过一面。 何氏欢笑点头,“你来了正好,这位就是李夫人最是疼爱的秋灵姑娘。” 秋灵心头一记咯噔,注意到李婉眸中的笑意,瞬间意会其中的深意。 很是识礼地对人家公子福了一礼,“邹公子。” 想来,婶婶是想让她与邹家公子相识。 邹天霁同样有礼地拱手作揖,“秋灵姑娘。” 在长辈面前,秋灵向来知晓分寸,安安静静的候在李婉身旁,微垂着眼眸,却也注意到对面的邹家公子时不时向她投来的目光。 秋灵清楚,自己今年十七,叔叔婶婶迟早要紧着帮她张罗婚配,她相信婶婶的眼光,只要是婶婶说好的,她都同意。 李婉与何氏又闲聊了好一会,何氏才领着自家小儿离去。 待花厅只剩下她们二人,李婉拉着秋灵到身旁落坐。 “灵儿,你觉得方才那位邹家公子如何?” 秋灵缓缓地稳住呼吸,压抑姑娘家的羞涩,“灵儿瞧着邹家公子在长辈们跟前很是识礼,是个不错的公子。” 李婉嘴角弯笑道,“那灵儿,可是相中了邹家公子?” 秋灵猛地心头一颤,抬眼看了看婶婶,婶婶这是把主意交到她自己的手上,让她自个做选择。 “灵儿都听婶婶的,婶婶觉得好,灵儿便觉着好。” “傻丫头,虽说儿女婚配皆由父母之命,可婶婶还是希望你自己能挑到中意的如意郎君,你若是不喜,婶婶可不会强迫你点头的。” “灵儿知道婶婶的意思,灵儿自小深受婶婶教诲,婶婶样样都是紧着灵儿,自然会替灵儿好的张罗。” 李婉知道秋灵懂事,循循善诱的开导道,就是怕这丫头过于顺从,麻痹了一生。 “那婶婶想听听你的想法,对未来夫婿可有什么念想?” “灵儿只想日后嫁得的郎君,如叔叔婶婶这般相濡以沫,相辅相成的过日子,灵儿不图日后嫁入高门大户,若是能嫁到一个懂自己的夫君自是最好不过的,邹家公子瞧着礼数周全,应是那种性格温善的好郎君。” 李婉默了默,微笑道“如你这般想的,日后多与邹家公子接触试试,若接触下来你还觉得不错,咱们长辈再做决定。” 秋灵欢笑点头,“嗯。” -------- 四月的某日,李怀江下衙回府。 李婉帮他换下身上的官袍,问道“听说今日魏将军和魏阁老已进了城,你明日可是要到魏家见过魏阁老?” 李怀江点头,“是要见见他老人家。” “好,我晚些让孙娘备些上好的茶叶。”没得到别人府上拜见,空手去的道理。 “好,辛苦夫人了。” “瞧你说的,倒是今年的调度文书,可是快送来了?” 李怀江想了想,“估计得到八月文书才下达。” 说到这,李怀江回头牵着媳妇的手回到里间,“这段时日,夫人可是紧着帮灵儿筹备嫁妆?” “嫁妆早早就准备妥的,如今看着好的再添上点。” 前几日,李婉合过两个孩子的八字,虽称不上是顶好的良缘,倒是能够携手一生的伴侣。 其中有一点,让李婉对邹家的公子有所保留,邹天霁的八字瞧着是不错,倒是个天生耳根子极软的男子。 男儿耳根子软,若是日后事事顺着她家姑娘,李婉自然是高兴,可是过于心软的男子,想必日后邹家三房还需苦了秋灵帮着撑起门户。 这一个月里,两个孩子偶尔的几次相会,李婉看出来,秋灵渐渐对邹家公子上了心。 “邹家家主可有表达?” “如今家主就是邹三老爷,听说月底邹三爷将来到了福州城,看得出来邹家挺重视咱两家的孩子。” 李怀江看出媳妇似乎对孩子的这门婚有所犹豫,不禁问道。 “难道夫人心有疑虑?” “疑虑自是有的,邹小公子在家中排行老三,上头的两个兄长皆已成家,分别掌管家中经营的买卖,分家前,三兄弟在买卖上头少不得多有争端。” “早前十一到津州调查回来的资料,邹三公子曾与一名王家商贵之女订下了婚约,虽从未对外公布,亲近的人家无有不晓,至于两家迟迟未办了那婚事,是因着王家闺女上头的祖父母接连离世,需得守孝几年才拖延的婚期,眼看今年可就出了孝期,却没曾想邹家背后的假康王遭难,王家不顾家中闺女年岁不小,坚决退了邹家这门姻亲。” 李婉想到的是,邹三公子与王家女订亲多年,说没感情是不可能,若是王家女真的在邹三公子心里成了过去式便罢,就怕这般耳根子软的邹三公子,可真能放下。 王家女今年已过了二十,当下婚事被家中长辈拦下,如何能再寻得更好的亲事。 万一,李婉就是害怕那万一,所以这门婚事,不得不让她犹豫再三。 李怀江闻言,瞬间理解媳妇心里的想法,抿唇道,“如此,咱家便先不急的,且看着吧。” 第339章 李怀江会见魏阁老 翌日,李怀江特意休沐前往魏府,见过曾经在背地里帮了自己不少的魏阁老。 长时间的路途颠簸,倒没让老人家觉得累的,许是消了多年来心头的郁结,又或是放下了对独子的执念,看见了两个可爱的小曾孙,老人家精神头足得很。 魏宏在自家老爷子跟前半点不知收敛,对李怀江各种称兄道弟,夸夸其谈,好显摆二人关系有多铁似的。 直把魏阁老瞅得眼角抽搐,真是个缺心眼不知稳重的长孙,难得他有这般的命数,也就李大人是个性子好的。 昨个夜里,老妻与他提及三小子与李家闺女之事,魏阁老也是动了心思的,知道魏、李两家若真能绑到了一起,日后即便是他老两腿一蹬,也不必再为长孙这房操心。 当下瞧着从前最是皮实的寒哥儿,居然特意来到正厅陪长辈们议话,打量谁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似的。 哦~,不对,他那糊涂老子暂且是看不出来。 期间,李怀江眼角余光不时扫向魏寒,这臭小子可真会表现。 如今魏家的首尾已是解决,想必媳妇对两个孩子间的事也松了态度,可是一想到自家那可爱的小闺女,被魏寒这臭小子拱了,心里总是那么的不舒服,好膈应。 魏寒自然是看出来李大人对他没啥好脸,想来,要让李大人接纳自己,可比李夫人还需得下些功夫的。 他都好几个月没能见着李明昭,心里那个想啊,若不是偶尔能传递出来的书信,魏寒都要以为李明昭被李夫人藏起来了。 福寿堂。 殷氏好险一口茶水呛到了嗓子眼里,恍了半天的神智,抬眼看向上首的祖母。 “祖母,您说——寒哥儿与明昭两人——。”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寒哥儿与明昭丫头二人私底下许是好上了,她作为臭小子的母亲,怎的不知道?! “祖母,这……这您是怎的知晓?” “呵~”魏老夫人没好气地睨了眼殷氏,“亏你还是寒哥儿的母亲,儿子心里想什么都不知,可是平日里光顾着下面的两个小的,没得日后寒哥儿以为自己不受老子娘的重视,对你们夫妻俩寒了心。” 殷氏赶忙道,“祖母,孙媳怎的不重视寒哥儿,孙媳当真没注意到这方面的。” 几个孩子中,殷氏很清楚自己最亏欠的是远在盛京城里的长子次子,两个儿子年幼时受到婆母卫氏的阻碍,她连抱都没抱多少回的。 唯有寒哥儿正好与二房三房的哥儿差不多时间出生,卫氏才没空暇将寒哥儿抱走,总算让她将寒哥儿留在身边教养成长。 “如今你们长房不同往日,少了上头婆母的掺和,昨个我与你们祖父商量了,若是人家李大人李夫人愿意的,咱魏家可得重聘将李家闺女迎娶入门。” 殷氏一瞬间反应过来,立马扬起笑来,“祖母您说的是。” 她是万万没想到,臭小子头脑开窍,开得如此灵光。 明昭丫头多好的姑娘,别说是重聘了,进门后立马让她交出掌家权都可以。 魏老夫人眼瞅着殷氏喜不自胜的模样,真不想泼她冷水,“这事,我瞧着李夫人该是知道的,上回寒哥儿颠颠跑来人家李夫人跟前殷勤,别以为李夫人不晓得,你和魏宏夫妻俩好生商量着来,别跑人家跟前就直接提亲,把未来亲家吓跑了,有你们夫妻俩吃亏的,可知道徐徐图之。” 殷氏难掩心头的火热,连连道“孙媳省得的。” 是得好生谋划的,不能上赶着把李家惹反感了,没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 李府,听雨院。 明昭不可置信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雩风。 “可是确定,这两日槐夏她们没再往咱院子里来?” 雩风点头,“是的,方才奴婢特意出了趟院子,亲眼瞧见槐夏姐姐和仲夏姐姐往五小姐的院里去,两个姐姐也是看到奴婢的,不再像往常那样伺机拦下奴婢问话。” 谨小慎微的明昭,不敢大意的,“咱还是多观察几日,我怕娘亲故意试探我是否安份的。” 没得又把娘亲惹恼了,娘亲生气,爹爹就会更生气,事情就更难办。 魏寒那王八蛋,成日在信中说什么他自有办法,几个月过去了,也没见着半点的动静。 她就知道,魏寒跟二哥一样不靠谱。 “你当下到大厨房,让做几样娘亲爱吃的卤鸡爪和鸭脖子,晚些我亲自给娘亲送去。” 心底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姑娘,觉着在娘亲跟前探究最为稳妥。 春风院,正房。 李婉将手里绘制好的几幅裙衫样式交给杜氏,五虎与杜氏的孩子满周岁后,杜氏就又全身心投入到锦绣坊和巧意楼的经营。 今年李怀江调度文书下达后,李婉计划将四虎与五虎两家人留在福州城,一来和祥商在福州城的经营产业之多,需得心腹之人着手打理。 二来,四虎、五虎二人跟了他们夫妻俩多年,如今孩子渐渐大了,倒不如让他们两家留在福州城安稳过日子。 去年铭浩回淄州将新妇接了来,日后有他们三家留在福州城,李婉更放心将福州城的经营交由他们。 杜氏仔细观察图纸衣裳面料上的绣样,眼前不由一亮,“夫人真是慧质兰心,每回衣裳上的绣样,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很是吸引人。” 李婉微笑道,“想着了就画出来,你若是看着好了,就照着图样安排绣娘绣的,再让巧衣楼做了成衣。” “是,夫人。” “你也别累着自己,云哥儿还小,需得多陪陪孩子的。” 杜氏心里高兴夫人对他们夫妻的扶持与关照,“夫人放心,我省得的。” 送走了杜氏,李婉还没喝上口茶,小闺女明昭领着丫鬟前来。 李婉瞟了两眼摆在托盘上的卤味小吃,饶有意味地瞅了瞅闺女。 “今个怎的有心,给为娘做了这小吃?” “娘亲~,昭儿这不想娘亲了嘛。” 小明昭清楚娘亲心里肯定还有着气,不敢像小时候那般撒娇往娘亲怀里钻,拉着娘亲的手到桌前落坐。 “娘亲,您快尝尝,若是做的味道不好,昭儿再亲自给娘亲您做了来。” 李婉心里哼笑,感情是大厨房里的人给做的,她还以为是这丫头自个做了讨好她来了。 “讨好人,怎的还劳烦下人帮手的。” 明昭心头一记咯噔,立马意会娘亲话中的态度松软,“娘,您最最好了,昭儿最最喜欢娘您了。” 李婉夹起一块卤鸭脖,嘴角嗤笑道“你该清楚,为娘想听的是什么。” 娘亲的话,顿时让明昭呼吸一滞,娘亲是让她将事情原委主动说来。 明昭不是有意隐瞒娘亲,而是自己与魏寒的关系何时生的变动,便连她都觉得很迷茫。 于是,小明昭将当年魏寒临行前与她说的一席话,以及魏寒替她所做的事,包括自己对魏寒的心意,如数告诉了娘亲李婉。 李婉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对互相的好感已到根深蒂固的地步。 明昭颤颤巍巍地看着娘亲,感觉娘亲的脸色越发的深沉,吓得她连呼吸都小心谨慎了几分。 “娘~” “这事我得与你爹商量的,在此之前,若是再让为娘发现你偷偷跑去跟魏家小子私会,你该知晓后果。” 明昭猛打了个激灵,立马竖起手指起誓,“娘亲您放心,昭儿都听您的,保证不会再越矩半步。” 好家伙,娘亲这是越来越气了啊。 完了完了,以娘亲当下的表达,是不同意她与魏寒。 第340章 魏宏脑壳疼 入夜,魏府,后院正房。 “什么?” 魏宏拔高如杀猪般的音调,险些把殷氏吓得后退好几步。 “你竟敢吼本夫人。” 魏宏一个激灵,立马软下姿态,帮媳妇顺背,“没有没有,为夫怎的敢吓夫人你。” “可……可是你刚刚说,咱家三小子跟明昭丫头好上了是怎么回事?” 殷氏一个白眼翻过,“你在跟我装听不懂?” 魏宏点头“听肯定是听懂,问题是,咱寒哥儿怎的就跟明昭丫头好上?” 这是万万要不得啊,明昭丫头可是老李的心头宝,寒哥儿竟不怕死的去戳老李的肺管子,是谁给那臭小子的胆。 “怎么,你是看不上明昭丫头?” 面对媳妇的质声,魏宏立马摇头。 这是看不上的问题?这是不敢看上好吧。 “明昭咱家可不能碰,老李有多宝贝这丫头,你我最是清楚。” “行了行了行了,这事你别管了,你只管试探李大人的态度,若是能好的,咱两家结了姻亲,算你功劳最大。” 瞧媳妇说的,好像这功劳好挣似的。 不行,他做老子的得及时扼止住臭小子的魔爪,没得到时闹得两家不愉快。 “我当下就去把那臭小子抓过来抽一顿——。” 殷氏闻言先是一怔,立马双手扯住了当家急吼吼的身子,“唉呀,你干嘛啊,多好的事,你抓儿子抽是怎么回事。” “儿子不是你生的,你便不疼了是不。” 魏宏一滞,这是哪跟哪啊,当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壳疼。 “夫人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老子自己的儿子哪有不疼的道理。” “那就是喽,当下你儿子好不容易做了件对的事,你做老子的怎的就埋汰起儿子来了,再说了,寒哥儿和昭姐儿好上是天大的好事,你倒怪起自己家儿子来了?我看你是打仗把脑子给打没了吧。” “我当下便与你说了,此事祖父祖母都已知晓,他们二老很是看中这门婚事,你若不想伤了祖父母的心,寒了你儿子的心,你就去把那臭小子抽一顿吧,老娘我还不管了呢。” 殷氏说罢,负气地将男人的手一甩,一副爱咋咋滴样子。 魏宏想说,媳妇这顿数落可比沙场上的刀光剑影还要难缠,倒是有一点他听明白了。 祖父祖母已经知晓此事,所以他做老子的,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家那臭小子干的好事。 魏宏明白自家媳妇的心思,几年前媳妇就打起昭姐儿的主意,当下两个小的私下好上,媳妇哪有不乐见其成的。 唉~,虽说难办,为了媳妇,为了儿子,他又不得不办。 魏宏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手插腰摸了摸脑袋,“容我想想,啄磨啄磨怎生跟老李开这个口。” 殷氏就知道,只有来硬的当家的才会把儿子的事放到第一位考虑,没得如此好的亲家,再不抓紧机遇,可不就跑了。 她听说,今年李大人的调度文书就快下来,也不知是回京还是到别的地方上任,届时两家隔着远了,别说儿女亲家了,日后两家能否相聚还是回事,倒不如早早将儿女间的亲事定下心里才踏实。 魏寒在自己房里提着不趁手的狼毫笔,糟塌了满地折皱成团的宣纸。 阿不望着窗外的天色,努力撑开打架的眼皮子,想劝主子歇会,又怕挨来一顿暴栗。 魏寒落笔,稍显满意地拿起宣纸问阿不,“过来瞧瞧,这幅如何?” 阿不脸上挂着笑,竖起了大拇指,满脸的肯定与赞赏。 “不错,公子的字果真是越练越好,这幅字是您今个练得最好的一幅。” 魏寒觉得也是,可怎么看还是比不上李怀溪哥几个,更别提让李大人入眼的。 于是,魏寒又将这幅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弃,继续提笔。 阿不:…… 公子唉,您的字再如何练,拍马都赶上李府的几个少爷公子,可别再为难了这一堆的纸张和墨汁了好嘛。 ---------- 这日,秋灵刚来到庆丰行粮铺,早已候在对面的邹天霁款步前来。 “秋灵姑娘。” 秋灵看着来人,微笑福了一礼“邹公子。” 随着这些日里偶尔的短暂相处,邹天霁对眼前的这位姑娘越来越上心,知道两家有意撮合他们,邹天霁亦是拿出真诚相待。 “我听说前面新开了一间茶肆,不知秋灵姑娘今个可方便,还想请秋灵姑娘赏脸,一块到茶肆坐会的。” 秋灵秉承着自己与邹家公子迟早要在一起的事实,并没有犹豫多会,微笑点头。 “好。” 邹天霁欣喜一笑,忙迎着人出铺子“我们走吧。” 铺子的伙计眼瞅着自家姑娘与对面东家少爷离去,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回头与柜台里的掌柜打探道。 “浩掌柜,咱家秋灵姑娘,可真是要与对面的东家少爷好事将近?” 打着算盘珠子的铭浩抬起眼,看了看秋灵与邹家公子离去的背影,嘴角弯笑道。 “你啊,好生做你的事,主家的事也好打听的?” 小伙计顿时恍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因好奇大意,赶紧回去处理货物,没得让东家的以为他偷奸耍滑。 秋灵与邹天霁刚走出铺子,身后即传来一阵急促地车轱辘声。 “姑娘~” 秋灵在孟春的扶持下,往边上靠了靠,然,耳边即传来一副清脆响亮的姑娘嗓音。 “天霁哥哥~。” 秋灵闻言撩起了眼皮子,看了看身边神色怔愣地邹家公子。 见其整个人背脊一僵,愕然地回过头去看,“珍儿~” 一名身形俏瘦,面容清秀的姑娘匆匆从马车里下来,三步并两步地跑到邹天霁跟前。 许是跑得太急,脚跟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往邹天霁怀里栽来。 邹天霁本能地伸手搀住对方纤细的身子,神色紧张不迭“珍儿,你……你怎的会在这?” “天霁哥哥~”名唤珍儿的姑娘,眼眶立马一红,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静静候在一旁的秋灵,面不改色地看着邹家公子与这位姑娘的互动,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邹家公子紧握着人家姑娘手臂上的大掌。 第341章 王家闺女追夫记 门前的一幕,很快引来了伙计的目光,惊诧之余,赶忙提醒正在登记账目的李铭浩。 李铭浩抬眼就看见铺子门外的一幕,眸光瞬间敛紧。 据他所知,族婶婶有意撮合秋灵丫头与对面益商行的邹公子,如此这般,邹公子竟大庭广众与别家姑娘搂搂抱抱是怎么回事。 邹天霁眼看曾经心仪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好生不忍。 这时,身边的小厮实在是看不下去,小声在其耳旁提醒了句,邹天霁顿时恍然回神,扭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秋灵。 骤然就变了脸色,赶紧将自己的一双手抽了回来。 “秋……秋灵姑娘,我……” 身若拂柳的王珍珍好险又没站稳,趁机又想靠向前,可见邹天霁避如蛇蝎般后退了一步,不住让王珍珍心头大惊。 又见邹天霁神色慌张地看向一旁的姑娘,王珍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她千辛万苦从津州赶来,为的可不是看天霁哥哥与别家姑娘恩恩爱爱。 不过,王珍珍可不敢表露出心底的不忿,这种时候,她需得让人看起来惨若无依。 于是,王珍珍身姿微晃,抬手拂了抚额头,双目一闭,当即就要昏倒过去。 才刚退却的邹天霁见状,再次下意识地伸手将人揽腰抱住,“珍……” 话到嘴边,又意识到什么,很是为难地扭头看了看秋灵。 秋灵见此,淡淡地露出一丝微笑。 “这位姑娘许是身子不适,邹公子还是好生将她送往医馆的好。” 邹天霁闻言,连连点头,不禁觉得秋灵姑娘心底善良,是难得的好姑娘。 “好,那我先送珍……王姑娘到医馆,改日再与秋灵姑娘解释。” 说罢,示意一旁的小厮,及王珍珍身后跟着的丫鬟将人搀到马车上。 秋灵望着这一幕,眼底默默的闪过一抹失落。 方才她的话不过是试探,想来,这位王姑娘与邹家公子的关系不同寻常。 已来到铺子门前的铭浩紧睨着离去的马车,抿了抿唇,“灵儿。” 秋灵回头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本来我今个就是到铺子取账册的,婶婶还在府里头等着的。” 铭浩不禁担忧地看了看秋灵,点头“好,我这就给你整理出来的。” “嗯。” 孟春替自家主子不甘,明明姑娘与邹三公子的婚事眼看就要成了,怎的半途杀出个妖精,这是哪来的不要脸的妖精。 对于邹公子与先前那位姑娘的拉扯,秋灵倒不觉得心里有多难受,顶多只是失落。 她很清楚,如今自己能好好活在世上,便已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何必奢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李府,羽茗院。 贺稹听完十六的禀报,满意地弯起嘴角,撩眼看了看满身风尘的十六。 “办得不错。” 十六不敢邀功,拱手道“属下应当的。” 这一路为防止被十一发现,他可太难了喂。 “下去歇着吧。” “是。” 十六离去后,贺稹抿了口茶,从椅子上起身。 书华赶紧跟上,“公子,您这是要上哪?” “听说前些日里,街上有一家铺子卖那秋梨膏,本公子最近嗓子眼疼,买些回来的。” 书华:…… 公子,您如今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嘛,您这哪是嗓子疼,您是特意给秋灵姑娘买的吧。 书华无不担心公子的动作让老爷夫人知晓,他就是不明白了,公子既然心仪秋灵姑娘,怎的不告诉夫人。 夫人性子温厚,定是会随了公子的愿,公子您这般又是何必呢。 春风院,正房。 李婉听着孙娘禀报十八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地敛了敛眸色。 闲来无事,到正房陪长嫂说话的姚氏,眼见李婉的脸色愈发深沉,忙给她沏了碗花茶。 “大嫂嫂~” 李婉回神看了看姚氏,而后向孙娘道。 “着人好生查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老远的从津州来到此地不是易事。” 孙娘亦是这般觉得,如果真是王家姑娘自个寻到地此,那这姑娘的手段可不简单。 “是,夫人。” “大嫂嫂,您喝口茶,莫要为这事气着的。” 李婉微笑拿起茶碗,抿了口,道“倒不是气,只是心疼灵儿那丫头。” 姚氏道,“弟媳觉着,邹家公子如此拎不清,或许不是灵儿的良配。” 姚氏方才听了一耳朵,甚是觉得大嫂说得没错。 大庭广众之下,当街与从前订亲的姑娘拉扯,邹家公子明知当下他们两家正商议着婚事,仍是如此拎不清现状,将秋灵撇下,倒自个陪着前头交好的姑娘到医馆,可真真是昏了头脑。 若是个聪明的,打发了下人处理了便是,难道非得让自己粘惹上一身骚不成。 李婉嘴角弯笑,姚氏说得没错,如此头脑不清醒的男子,日后只会苦了自家姑娘。 倒是姚氏敢言的这番话,说进了李婉的心坎里,果然是她看中的新妇。 “如此,这未落定的婚事且罢,咱可不能苦了自家的姑娘。” “大嫂嫂说的是,只要大嫂嫂与大哥在,咱家姑娘婚嫁还愁寻不到好人家了。” 李婉笑看着姚氏,道“回乡祭祖的行装可是准备妥了,若是还缺什么的,可别藏着掖着,着人与我说就是。” 姚氏笑道“劳大嫂嫂挂心的,院里的事都打点妥了,就等着大哥的调任下来,我便与夫君返回淄州祭祖的。” 怀溪与姚氏此番回乡祭祖,是顺道入李氏宗妇族谱,以及见过乡下的长辈族老。 届时,调任文书下发,怀溪小两口先领上铭丰与铭然两个小的回趟淄州,也好让两个小的与家中父母团聚一番。 ---------- 今日街上之事,很快传到了何氏耳中。 向来性子温和的何氏,也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 “当初明明是他们王家撕破脸皮,也要退了咱邹家这门亲,如亲倒巴巴追到此地来了,多年来咱邹家可做过对不起他们王家之事。” 伺候在旁的心腹妈妈吓了一跳,鲜少见着自家太太发这么大的火气。 “立马着人给津州的王家送信,我倒要问问他们王家这般是什么道理,非得搅和我们邹家不得安宁,眼瞧着霁哥婚事即将落定,便跑出来祸害了咱霁哥儿不成。” “是,太太。” “还有,再派人给老爷送口信,让他尽快赶来福州城,此事定是瞒不了李夫人,咱得快些想到主意,没得与李家的这门亲事打了水漂。” “是,太太。” 心腹妈妈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脚底跟抹了油似的,麻溜着人将事情办了。 第342章 魏宏讨好李怀江 这日,衙门后院公务书房。 李怀江正紧着处理手头上的公务,奈何眼前总有阴影晃来晃去,扰得他好生不得安宁。 最终无奈抬起头来,盯着前头双手扶腰的魏宏。 “魏将军。” 魏宏正瞅着博鼓架上的摆件物饰,闻声立马回头滋着个大牙,“诶,老李,可是忙完了?” 李怀江沉住气息,将笔杆放下,靠着椅背问道,“今个魏将军找下官可是有事?” “诶,啥下官不下官的,咱俩可是好哥们。” “礼节不可废也。” 在一品大将军跟前,他一个区区五品文官,不自称下官,难道自称他老子不成。 即便是魏宏愿意,他也得考虑考虑。 面对李怀江突然严肃的神情,魏宏心头一凛,眼睛一转,对上了架子摆放的某个饰件。 “你这摆件不咋滴,改日我从我府里给你挑几件值钱的玩意,如何?” “呵~,那下官便谢过大将军的赏赐。” 免费好物,他难道还嫌扎身不成。 “诶,都说别与本将军见外,瞅瞅你。” 得,瞧魏宏这架势,今个他是别想好好处理公务。 李怀江无奈从案桌前起身,“说吧,啥事?” “嘿~,咱哥俩许久没一同喝两杯的,今个我请你到月轩楼喝两杯。” 李怀江一副我就猜到的表情,“即然是魏大将军请客,怎的也得是城内最好的桂宝楼不是。” “好好好,就桂宝楼。” 他可不会心疼多花几个钱,先前不就想着从衙门出去,月轩楼更近些的。 李怀江眼眉微挑,拿起桌案上的官帽,“那还等啥,魏将军不在前头引路。” “嘿嘿,必须的。” 眼瞅着魏宏那殷切的神态,不必猜也知道是为啥,昨儿个寒哥儿特意送了幅字过来请教,打着请教的名头套近乎。 当下估计还在府里练字,想娶他家昭姐儿,呵,可不得先让他心里头舒服了。 今日老子又送上门让他宰,他岂有客气的理儿。 -------- 桂宝楼的伙计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两名贵客,赶紧恭身上前迎接。 “诶,魏将军、李大人,您二位快往里边请。” 魏宏大手一挥,“给本将军和李大人安排上好的雅间。” 李怀江眼帘微挑,“哼,要什么雅间,楼上临窗的位置就不错。” 魏宏还以为李怀江替自己省钱,心里头乐得,“好好好,听李大人的,咱上临窗的位置坐着。” 店伙计赶紧领人上楼,“好嘞,二位大人请跟小的来。” 桂宝楼临窗靠着的雅座视野特别好,能俯视福州城最繁闹的街市,还能看到前边不远处的护城海,微微海风拂过,宛如身临海岛之上。 “请问二位大人要吃点什么,小的这就给您二位张罗了来。” 魏宏“先上两壶最好的酒。” 店伙计,“好嘞。” “老李,今个我作东,你别与我客气,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李怀江似笑非笑地看向伙计,淡声问“你们这里最贵的席面多少银子一桌?” “回李大人的话,咱桂宝楼最好的席面是八十八两一桌。” 魏宏闻言,觉得还行,价格公道。 李怀江嘴角微笑,点头“好,来十桌。” 魏宏刚接过另一名伙计端上来,新沏好的茶水,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咳咳咳……” 李怀江微微睨了魏宏一眼,道“魏将军可是心疼?” 魏宏眼皮子一抖,“不是老李,银子钱我倒是不心疼,十桌就咱俩……怎能吃得完?” “谁说只有你我二人。”李怀江说着,看向伙计,“剩下的九桌打包,送到本官府上。” 伙计脸上早已乐开了花,“好嘞,李大人,小的这就去张罗。” 李怀江再次瞄了眼面如菜色的魏宏,“怎的,魏将军可是心疼?” “呵~,心疼……倒是不心疼。” 就是,怎的感觉自己好像被宰了一样。 很快,伙计先是送上来一壶酒水,还有下酒的花生米,以及腌黄瓜条。 魏宏赶紧拿起酒壶,亲自给李怀江斟了杯酒,“来来来,咱哥俩今个得好好喝。” 李怀江接过酒,浅浅的抿了半杯,拿起筷子夹起那花生米往嘴里送。 “魏将军,你该知道我最是不喜欢卖弄关子,有什么事倒不如直接了当的说了。” 魏宏饮下一杯酒,辣嗓子,又很畅快地叹了口气。 既然李怀江已问出口,他没有理由不接茬的。 于是,边往自己杯里斟酒,边道“其实,本将军今个确实是有个事与你商量。” 吃着花生米没停下的李怀江,淡淡地撩了撩眼皮,就是没在看他。 “你说咱两家这多年的交情是吧,你觉得咱俩家可有那机会再拉近点的关系。” 魏宏说着,双手下意识地比划着距离。 李怀江哼哼地拎起酒杯又抿了口,才看向魏宏,眼眸充满戏谑的笑意。 “怎的,你要跟我义结金兰。” 魏宏再次被入口的酒水呛得不轻,“咳咳咳……” “不是老李,我今个不是在与你说笑。” “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很好笑?” 魏宏觉得今个的老李变得比往日还要难缠,全程在逗弄他似的。 “不是,我与你说真的,咱俩这交情,别说金兰之交,那是过命的关情是吧,我说进一步,就比如那……儿女亲家。” 魏宏全程盯着李怀江的神色,生怕其手中的一双筷子直接戳了过来。 然,李怀江并没有,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抬手拍掉他摁在酒壶上的手,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魏宏等得心里那个急,老李这样子看起来并不像不愿意,可又不像愿意,所以,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李怀江抿了口酒,夹起一条腌黄瓜,咬了口,定定地对上魏宏的眼神。 “你不会以为,就这十桌席面,我便松口把闺女嫁到你们魏家去?” 魏宏闻言,顿时心头一喜,当即摩拳擦掌都难掩心头的火热。 “当然不是,只要老李你发话,多少聘礼都不成事。” 李怀江又哼哼了,要不是碍于下面那两个小的已经互生情愫,他真的看不上寒哥那不稳重的性子。 为人秉性虽是个好的,可还是缺少了历练,但行军打仗何其凶险,他可不愿日后闺女成日提心吊胆的。 唉,为人父真难。 第343章 殷氏登门造访 魏宏乐呵呵地往二人的杯里再斟满了酒水,举起杯碰了碰李怀江面前的杯子。 “这事,咱可就这么说定了,明个我就让我家夫人,好生着了媒人上李府提亲。” 李怀江白眼一翻,“不是,怎的就说定了,魏将军不会以为我李家的姑娘就如此好娶?” “要知道,娶我李府家闺女,此生不能纳妾,便连通房也不可有。” “是是是,这必须的,我家寒哥儿肯定随我,只对媳妇儿一心一意。” “我家昭姐儿性子要强,对上你家寒哥儿那性子,你敢保证日后两个小的不将你们魏家的房顶掀了?” 魏宏立马拍胸脯保证,“这一点你放心,若是那小子敢欺负了昭姐儿,他老子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咱魏家房顶厚,若是昭姐儿想掀的,我与我家夫人给昭姐儿递梯子。” 李怀江嗤笑,道“再有,你们魏家内庭之事,我想魏将军应是明白我的意思。” 魏宏听到这,抿了口酒悠悠叹息道,“老李,这事你放一万个心,我上头的老子娘管不到咱这房里的事,我夫人的性子李夫人最是清楚的,若是昭姐儿日后嫁过来,只有当亲闺女疼的份。” “魏将军,下官并不想过多议论你们魏家的隐私,我听说寒哥儿上头两个兄长的亲事,可都是当年你家老子给订的。” 魏宏明白李怀江的意思,无奈点头,“那两家姻亲即已定下,当下只能维持不变的,退婚对孩子来说都不是好事,你放心,只要上头两个儿媳妇是个安份的,我与我家夫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胆敢招惹了昭姐儿不快,此事不用老李你说,我都会为昭姐儿主持公道。” “你也知,寒哥儿与他上头两房兄弟走的不是一个路子的前程,日后我这将军府多数是由寒哥儿来支撑,昭姐儿是我与我家夫人最看中的儿媳妇,将军府绝对不会亏待了昭姐儿。” 李怀江懂魏宏对孩子们日后的安排,寒哥儿这房日后掌不掌家的且不说,除了上头的两房兄长,下头不还有个团哥儿。 他和媳妇只愿闺女日后嫁入夫家,小两口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是,闺女的风光夫家给不起,娘家来凑。 一顿酒足,魏宏最后是被心腹属下搀上马车,李怀江满意地拍拍手,坐上了府里来接的马车。 殷氏从下晌一直等到了入夜,终于等来当家的被搀回府,那通身的酒气直冲肺腑,嘴上还嚷嚷着接着喝云云。 殷氏想问什么又问不出来,急得她想端来一盆冷水好让男人醒醒神。 最终还是不舍得男人裹着这身酒气入睡,命人打来了热水,亲自替他宽衣擦洗,嘴里更是骂骂咧咧个不停。 同样,魏寒默默听着阿不从正房打探来的消息,他知道父亲今个特意去了衙门寻李大人,多数是为着他与李明昭的事情。 “父亲可是什么都没说?” 阿不摇头,“将军醉得不省人事,听说李大人倒是半点醉意没有。” 魏寒了然,心里不住感念老子替他这个儿子张罗的,“可还打听到什么了?” 阿不又摇头,“不过小的听说,李大人从桂宝楼出来,心情像是不错。” 魏寒听到这,觉得他和李明昭的事情十有八九是落定了,不由得心头舒快。 想必,今夜之后李明昭这禁足该是解了,他可有小半年没见着那丫头了。 当晚,魏寒总算睡了个踏实觉,便连入梦都在憧憬见心仪姑娘的场面。 -------- 翌日,晌午后。 殷氏难掩心头的欢喜登门造访,李婉好生招待老闺蜜在后院花厅里足足聊了近两个时辰,句句没提儿女亲家,却又句句饱含其深意。 明昭得了吩咐,领着丫鬟雩风到花厅的时候,殷氏脸上那笑更加明媚。 机灵的小姑娘,在娘亲与殷夫人三两句言语之中,嗅出了意味来,顿时不禁心头的羞涩。 爹爹和娘亲这是允了她与魏寒的事? 前两日已做好放下过往心思的小姑娘,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似的,殷夫人离开后,小姑娘再也抑制不住,红着眼眶扑进娘亲的怀里。 “娘~。” 李婉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垂眸睨着怀里的闺女,将人拉了出来。 “瞧你,就这般想嫁给魏家小子?” 明昭脸颊微热,尴尬道“女儿……哪有。” 李婉嗤笑道“且不说你如今还未过及笄之年,即便是过了,咱家姑娘还需过了十七方可出门。” 明昭觉得脸更烫了,就好像两颗火球在脸颊上滚来滚去,“女儿知道。”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李婉悠悠叹息,抬手刮了刮小闺女的鼻尖。 “这几日,魏家便会寻了媒人上门,亲事先定下,即便如此,你和寒哥儿平日里也需谨守规矩,莫要让外人瞧了笑话,以为咱李家的闺女不知体统脸面。” 明昭咬着唇,睁着亮亮的水眸,连连点头,“嗯嗯,女儿知道,女儿定不忘了爹爹与娘亲平日里的教诲。” 这时,孙娘款步近前,李婉看了看她的面色,了然地将小闺女打发走。 孙娘见明昭走远后,才低声将事情说来。 “夫人,王家闺女之事,已是有了眉目。” 李婉抿了口茶,撩眼,饶有意味“哦~,看来当真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孙娘听到这,脸色愈发的为难,“回夫人话,帮助王家闺女从津州前来的幕后推手是——稹,稹公子。” 李婉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娘。 她想过是那从前与邹家结怨之人,或是与王家不对付的人,万万没想到,办这事的竟是贺稹。 心思流转间,李婉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敢情稹哥儿心悦灵儿,那怎么行。 稹哥儿的身份,不说皇上,便连梁亲王也不会应允这门婚事。 婳儿且罢,当初是因着她和李怀江都不知柏舟的身份,至少婳儿与李怀江有血脉上的联系,再有怀溪这位未来boss撑着腰杆。 兄弟俩都订了老李家出来的姑娘,这样的安排,若说他们夫妻俩没点心思,李婉自己都不相信。 第344章 贺稹坦白 李婉得知李怀江已从衙门回到府里,破天荒地等在春风院门前。 李怀江看见媳妇今个竟特意在院前迎接自己,心里那个美。 瞧着他脸上的牡丹笑,李婉心里哼哼,希望他一会子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当听了媳妇说出的话,李怀江刚抬起的脚绊到门槛上,身子一个趔趄,好在李婉眼疾手快从身后扶住他。 “老爷!!”孙娘被唬了一跳 在媳妇的搀扶下,李怀江站稳身子,尴尬地摆了摆手。 李婉嘴角边挂着抹嘲弄,夫妻俩回到里间。 李怀江急忙忙地端起桌上媳妇的茶碗,将碗里剩下的半碗花茶灌入口中,良久才缓过神来。 “你说,稹哥儿心悦灵儿?” “你没听错。”李婉强调道 “这小子怕是早就打上了灵儿的主意,想必邹家太太与邹公子上门那日,他的计划就开始了。” 李怀江闻言,不由在心底过了一遍。 而后,夫妻俩默默的互视了眼。 皆因,他们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感情怀溪与姚氏这门好姻缘,也因着他这小子误打误撞撮合到一块的。 “呵,不得了。” 李怀江语气间,带着几许赏识。 这时,孙娘的声音从外间传了来,“老爷,夫人,稹公子来了。” 李婉闻言,挑了挑眉对视上身边的男人,嘴角弯笑道,“让他进来。” 不多会,身穿玄色衣裳,身姿挺拔的小郎君撩起帘子进到里间,恭敬地向上首的二位长辈见礼。 “姑父,姑姑。” 李怀江饶有兴味地打量贺稹,不得不说,这小子有胆有谋的手段,让他这个做姑父的不禁高看几分。 李婉拎起桌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小半碗的花茶,语气悠悠地道。 “可是有事与我们说?” 贺稹点了点头,“侄儿,来向姑姑与姑父请罪。” 贺稹说罢,双膝跪于地上,脸上坚毅的神情,似是做足了被责罚的准备。 李婉抬眼,原本心里不悦贺稹的胡闹,这会子,因着小子主动前来认错,又不忍心真的责怪。 “起来吧。” 贺稹闻声未动,道“姑姑,侄儿想求得姑姑与姑父成全。” 李怀江嘴角微勾,倒是个会见缝插针的,“起来好好说。” “是,姑父。”贺稹这才从地上起身。 李婉无奈的看了看小了,“当初,你冒险与良辰他们上山斩杀头狼,是不是就已经动了这心思?” 事已至今,贺稹无甚可隐瞒的,垂着眼眸点头,“嗯。” 李怀江接过媳妇递来的茶盏,抿了口茶,叹息道。 “你该知道,我与你姑姑轻易不会答应再让同府姑娘许配自家哥儿。” 贺稹聚时脸色微僵,他以为长辈即已知晓自己的举动,应是会软了态度。 “姑父,侄儿此生只想守护自己心仪的女子。” 李婉缓了缓,道,“稹哥儿,我与你姑父替你们着选新妇,需得思量你们父亲的顾虑。” 贺稹闻言瞳色微缩,愕然地看向姑姑。 姑姑这番话的意思是,他们的父亲还在人世? 李怀江默了须臾,撩眼看了看小子愕然震惊的神色,回头瞄了媳妇一眼。 说实在话,媳妇的顾虑不无道理,但倘若到最后,贺稹真的只认定秋灵,他们一味的强求替孩子别择新妇,未免蹉跎了孩子的一生。 “此事,我与你姑姑商量的,灵儿与邹家公子这门亲事尚且未落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已然是定不成。你先回自己院里,最近安份些的。” 恍惚间回过神的贺稹,犹豫地抿了抿薄唇,可看着姑姑鲜少沉下的脸色,小子始终不敢再言语。 “是。” 看着小子离去的落寞身影,李婉于心不忍地收回目光。 “此事,你看咋办吧。” 李怀江嘴角微笑,握过媳妇的手,“那丫头是夫人你教养出来的,我瞧着两个孩子的秉性倒是般配。” “说得轻巧,灵儿的身世,高家岂会入眼。” 李怀江闻言,目光淡淡地扫向外间,隔着帘子依稀能看见候在外边的孙娘。 李婉循着视线看去,大概明了男人的意思。 他是想利用身边人的口,将贺稹的心思传入宫里,这样一来不用他们夫妻俩出面,也可试探上头那位的意思。 如此,便少了上头那位对他们老李家心思的端测,也省得以为是她这个做姑姑的目的不纯。 ------- 福州城,邹家小院。 何氏冷冷地瞪着面前跪着的两人,尤其是垂着头捂着帕子低低哭泣的王家闺女。 “前几日,我已命人往津州王家送信。” 王珍珍闻声一窒,木然地抬起头来,脸上的泪水浸染了发白的小脸。 她此次偷偷从津州跑来,自然是铁了心跟着天霁哥哥,她以为自己这番决心,定是会让邹婶婶接纳了自己。 只要她成了天霁哥哥的人,娘家人再不愿,也不能不认他们二人的婚事。 他们二人自小便有婚约,多年来的情份,岂是撕毁了那一纸订亲婚书便没了的。 邹天霁没想着母亲已是通知了津州的王家人,如此,珍儿日后还怎的回到王家。 “母亲~” 何氏真想一巴掌扇醒自己这个糊涂儿子,瞧瞧他都干了什么事儿,与李家养姑娘的婚事眼看就有了着落,虽这两日她没敢往李夫人跟前试探,便是等着老爷快些赶到福州城。 届时,再由老爷出面,思量如何挽回李家的这门姻亲。 眼见何氏气狠地盯着邹天霁,王珍珍知道,如今她唯一能靠的只有邹天霁对自己最后的一丝怜悯,只要天霁哥哥心里头还有她,她就还有机会。 “邹婶婶,都是珍儿的不是,是珍儿思虑不周,求您莫要责怪了天霁哥哥。” 王珍珍说着,好不羞愧地再次掩脸痛哭,“天霁哥哥,都是我害了你,珍儿不知天霁哥哥与李府家的姑~” “住口。”何氏白着脸呵斥住王珍珍接下来的话。 何氏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从前她怎的没看出来珍丫头竟有这般好的手段,以往瞧着娇娇柔柔,知书达礼的准儿媳,原来还是个唱戏曲的好手。 明知道邹、李两家婚事未落定,倘若从这丫头口中传了出去,这不是连累了李家姑娘的名声,同时也得罪了整个李府。 王珍珍被何氏这嗓子,吓得半晌找不回哭声,倒是把一旁的邹天霁看得好生心疼。 “母亲,您~您怎的能呵斥珍儿,此事根本与珍儿无关,是儿子的过错,儿子当日一时心急,没能顾全李家姑娘,母亲,您要打要罚便冲着儿子来,珍儿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还请母亲您看在咱两家多年的情份上,别怪罪到珍儿的身上。” 何氏险些没被自己的好儿子气得个仰倒,这糊涂东西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两家多年的情份,若王家念这份情,他又如何遭到退婚。 何氏越看眼前的人,越糟心,她可不能再待在这儿,再看下去,指定要被气出个好歹来。 王珍珍自小被家中长辈娇养成长,就连何氏以往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头一回被何氏当着面这般怒斥,顿感羞愤难当。 直到何氏离去,王珍珍的眼泪才再次滑落,目光视线扫到身前同样跪着的男子,王珍珍知道邹天霁向来是个心软孝顺的。 万一邹天霁听从了何氏的安排,将她送回津州,那她这一路颠簸受的苦头岂不是白受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磕上眼皮,仿佛是过度悲伤一口气没能缓上来,昏倒当场。 邹天霁听闻身后的闷响,回头大惊,“珍儿,珍儿……” 邹天霁原本已下定决心与王珍珍划清界线,再次顾不上那许多,立马起身将人揽腰抱起。 “快,快去寻大夫。” 第345章 贺稹陪秋灵前往沙县 这日,秋灵带着孟春同乘马车出城,自邹家公子那事,小姑娘就更少迈出院门一步。 为此,李婉提议让小姑娘代她到下头沙县新开的分铺瞧瞧,好让小姑娘出门散心,身边除了跟随的十八,还安排了几名由良辰等人精练出来的新手暗卫。 孟春拧开水囊的盖子,递到主子手中“姑娘,您喝口水,若是累了,奴婢给您把褥子铺开的,您好躺下歇着。” 靠着车壁的秋灵摇了摇头,喝了口水,“咱刚出来的,哪有这般容易累着。” 话音刚落,整个马车身重重晃动了一下,惊得小丫鬟赶紧将主子搂到怀里。 “姑娘~” 历经上回,主仆二人此刻的心情绷紧到了极致,秋灵的脸色白了几分,大着胆子撩开一旁的车窗帘子。 然,映入眼帘的竟是在外头骑行的十八,秋灵紧张的神色略松,“十八。” 本该在辕座上赶马的十八,怎的成了骑马并行。 “姑娘。” 十八回过头,向其颌首示意。 秋灵放下辆窗帘子,半起身子打开车帘,竟看见此时在辕座上赶马的人,竟是贺稹。 “二表哥。” 贺稹微微回过头,脸色平静,“坐好。” 秋灵一时间恍不过神来,不明白二表哥怎的会忽然出现。 “二表哥,你……你怎的在此?” “最近赵先生染了风寒,府学休课,闲着也是闲着,一块出门走走。” 秋灵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贺稹线条分明,俊逸而又刚毅的侧脸。 贺稹再次回过头来,瞟了两眼发怔的姑娘,“进去坐好。” “哦,好的。” 小姑娘怔怔地点头,放下车帘子坐回马车里,脑子昏呼呼的仍是有些恍恍惚惚。 据她所知,平日里府学旬假,府中的兄弟多伴会到药庄给学子们授课,二表哥怎生会想着与她一块出行。 孟春得知方才只是虚惊一场,赶紧挽住主子的手臂,“姑娘,如今有稹公子与咱同行,这一路定是更安全的。” 秋灵觉得也是,不过,即便二表哥不与她们一块出行,婶婶拔给她的几名青字辈的暗卫大哥,身手也是了得。 隔着帘子听见丫鬟对自己的言论,贺稹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快速前往沙县的方向。 --------- 邹三爷收到自家太太派人传来的口信,立即从就近的苏州赶来福州城,在看到自家那不顶用的三儿子,仍留下王家丫头在小院,气得抽出腰间缠着的皮腰带,好生抽了这小子一顿。 邹三公子十四五岁前没少挨抽,随着年岁的增长,性子越发沉稳,就没再受过父亲这般的款待,这一顿抽,渐渐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 一面觉得对不起宋姑娘,错失了如此好的姑娘,是他邹天霁没那个福份。 一面又不忍心将珍儿推开,深知道珍儿若是被他们邹家送回津州,等待珍儿的定不会有好下场。 邹三爷打完了,气也撒了,累得坐在正厅的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平复胸腔里的怒火。 眼瞧着王家丫头心疼自家小儿的一幕,他的心又不禁软了几分,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曾经可是视为儿媳妇般看待。 可当下,并不是心软心疼的时刻,此番儿子的作为,真真是伤了李、邹两家的颜面。 就希望李大人和李夫人看在他们两家多年合作的份上,别真因着此事,伤了两家的和气。 邹三爷自知这门亲事是不能成的,何氏听了当家老爷的分析,心底是即气又恼,好好的姻亲眼看就要到手,一下子说没了就没了,哪能不气。 次日,夫妻俩带上厚重的礼品登门造访,李婉面上不显,仍旧如往常那般,对邹三爷夫妻俩客气有加。 李婉清楚,虽两家的婚事不能成,多年来益商行对他们和祥商的帮扶,这层关系仍是需要维系,日后两家少不得联手经营买卖,没得因为一门子没落定的儿女亲事,便弃了邹家。 邹三爷看出李婉当真没有计较的意思,悬着的心总算落定,近些年他在多地游走拓展家族买卖,旦凡遇到官场上的贵人,提起李大人的名头,无有不说那么几句酸话。 由此,便可看出李大人的仕途将来可不简单,只要他们邹家坐稳了李家这条船,日后还愁他们家的买卖背后没个权贵撑腰。 ----------- 福州前往沙县需得两日的路程,途经多是较为荒凉的山地,夜里只能在林子里作为歇息地。 秋灵静静的靠坐在一棵不高的树杆的分枝上,昂头望着天边的明月,公子装扮的她,束着高高的马毛,秀发在微风下轻逸飘扬。 孟春往水囊里灌入烧开放温的水,来到树下“姑娘,您要不下来喝口水吧。” 小丫鬟真不知道主子有时候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高的树,主子一个姑娘家,怎的说爬就往上爬的。 “放着吧,我不渴。” “姑娘,奴婢瞧着稹公子烤的野鸡快好了,您要不下来吃点的。” “我再坐会。” 说着,小姑娘低头看了看树下的孟春,“放心吧,你伸手就能勾着我的脚,不会摔下去的。” 孟春心急又无奈,虽说不高,可万一姑娘真的掉下来,即便没摔出个好歹,要是擦伤了可怎么办是好。 贺稹与一众暗卫围着两处篝火烧野味,初入夏季,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兔子野鸡什么的,先前贺稹带着十六轻松就打回来了几只野鸡野兔,够他们一群人分着吃。 这时,贺稹手里提着用树枝串着烤熟的野鸡过来,伸手拿过孟春手里的水囊,示意其到后边的篝火吃点东西。 “这里我来,你先过去。” 孟春无有不从,点头应声走向书华坐着的树桩子。 秋灵坐的这根分枝很粗,即便是贺稹跳上来,也没能将小姑娘吓着。 贺稹将手里的野鸡递给她,秋灵回眸一笑,只伸手撕下了野鸡腿,野鸡的焦香倒让原本不饿的小姑娘,馋出了口水。 贺稹一只手拿着野鸡,一手拿着水囊,月色下望着小姑娘恬静的面容,不由地弯起了嘴角。 “可是有心事?” 秋灵怔怔地眨眨眼,微笑地摇了摇头“就是瞧着今个的月亮挺圆的,坐在树上蚊子较少。” 丫头虽这般说,贺稹总感觉这一两年里,她的性子变了许多,少了从前的灵气,眉宇间总是有层挥之不散的落寞与沧桑。 他该知道,沧桑这个词不该用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毕竟她年岁还小,并没有经历多少人事,又不禁在想,是否那年的坠崖影响了这丫头的心性。 第346章 秋灵坦露心声 “二表哥,你怎的不吃?” 秋灵小口的咬着香喷的野鸡腿,想起当年他们初次见面,贺稹救了她,还给她烤了野鸡吃。 当时这男子并不爱说话,她还误以为对方是个哑巴,现在回想,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都留给你吃。” 秋灵笑笑摇头,“我吃不了这许多。” 眼看贺稹坚持,秋灵又伸手拽下另一边的鸡腿,“好啦,我吃两只鸡腿,剩下的你来。” 贺稹闻言笑笑,这才拎起串着的树枝,咬下一口鸡肉。 秋灵方才看到他笑了,说实在,即便二表哥被接回府里多时,平常也鲜少见他笑的。 “二表哥,你可还记得我以前问过你一句话?” 贺稹抬眸怔怔地看着她,秋灵接着道“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不爱笑,你笑起来跟柏舟表哥一样好看,后面我想,一定是因为你们太像了,你为了让大家区分你们俩,你就装成那个不爱笑的。” “其实,你和柏舟表哥还是很好区分的,用昭儿的话来说,柏舟表哥就像那雕刻温润的软玉,而二表哥你就像那黑夜里会发光的矅玉,即便你多笑,咱自家人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你们俩来,所以,你可以多笑笑。” 听着小丫头的分析,贺稹竟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一样,不禁又扬唇低低发笑。 秋灵睁着眼点头,“对嘛,笑起来好看就该多笑,你总拉着个脸,姑姑日后怎生给你找到好媳妇,我听说,姑姑近年都在给二表哥你相看姑娘,你总这样子,可别把我们未来二表嫂给吓跑了。” 小丫头的话,顿时让贺稹收敛起脸上的神色。 秋灵见状,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不禁紧绷紧心弦。 心想,她方才可是哪句话得罪了表兄。 “二表哥,你可是生气了?” 贺稹无奈地抿了抿唇角,“没有。” 秋灵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即便当下贺稹冷着张脸,秋灵当真没看出来和平常有什么两样,他说没生气,就定然没有在生气。 贺稹咬了口鸡肉,默默地望着天边有月色,须臾才回头看了看身边没心没肺的丫头。 “你呢?听说姑姑之前给你相看好的邹家公子,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你心里可难过?” 贺稹压抑住心头的不安,用以平常的语气试探问出这句话。 秋灵淡淡一笑道,挑眉叹息道“不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有些东西不是你该得的,便注定不是你的。” 听闻小丫头的这番话,贺稹不禁诧然,“那你觉得,什么才是你该得的?” 秋灵摇头,“我这辈子得到了许多我本不该得到的,夫子说过,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所以,我对当下的自己,很知足,至于未来的日子会如何,谁人又能晓得。” 贺稹觉得小丫头倒是懂得挺多道理,不由地弯起嘴角,“那你,可曾想过未来会婚配什么样的男子?” “我都听叔叔婶婶的安排,婶婶说是好的,就一定是好的。” “难道,你自个一点想法都没有?” 秋灵觉得在贺稹这位表哥的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大方的说出心里的想法。 “有又能如何?天底下女子都盼着未来能嫁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可又有多少女子能得偿所愿,在世人眼里,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弃若敝屣之时,你又能逼着对方谨守当初的诺言?” “不可,不可。”小丫头深深的抽了口气,无奈笑道“我只管听从长辈的安排,什么奢求奢望,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二表哥你知道吗,活着真的很好,我最大的念想,便是好好活着,哪怕是让我吃那馊冷的饭食,能看着秋生成长,未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至于我日后过得如何,又有什么重要的。” 小丫头一番深意的话,再次让贺稹大为震撼,他竟不知,这丫头心思如此沉重,仿佛像是经历过人世间莫大的苦难,饱受过满目的疮痍,只寻求一丝活着的理由。 秋灵觉得自己说得太多,甚至将自己不好的情绪传递给了旁人,不禁有些尴尬地垂下眉眼。 “二表哥,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我一时间的想法,你听听就是,别往心里头去,也别告诉了婶婶。” 贺稹抿了抿唇,拧开水囊,递到姑娘的唇边,“喝口水。” 两只手都还拿着鸡腿的小姑娘,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接水囊,想了想,倒是很听话的张嘴喝下两口水。 “谢谢二表哥。” “不必与我如此生分客气。” 秋灵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她的笑很淡,淡到让人看不出她是否真的在笑,或许,她其实并不开心。 到底为何,丫头变化如此之大,难道真的是因为当年坠崖影响了她的心性。 ------- 李府,春风院。 李怀江脱去外衫,拉着媳妇到榻边泡脚,两个人一麦一白的肤色,在浅浅的水盆中相互映衬。 “稹哥儿随了灵儿去沙县?” 李婉点头,“那小子生怕我不允的,交待了孟管家,等他走后才来禀了我。” “瞧夫人的样子,是担心梁亲王不应允这两个小的婚事。” 李婉反问道“你难道不担心?” “我担心稹哥儿如此执着,此番二人真生起了那情愫,回头老子不答应这门婚事,灵儿该如何自处?” “当年我在赵氏坟前答应过她,会照看好两个小的。如今回想,倒是灵儿一直在努力回报咱们,多年来,她为咱家的经营费了不少的心思。你说,若是当年我插手将赵氏救下,或许他们娘仨便不会分离。” 听着媳妇的这番话,李怀江悠悠的叹了口气,“咱已是尽了自己的心意,当年赵氏与你原身之间的恩情,在我们来之前已是两清,夫人何必再回想那许多。” “有的事冥冥中早有预算,你可曾想,若是赵氏还活着,难道她在宋家便能护好秋灵姐弟?” 虽然李怀江分析的没错,赵氏连自己都护不住,如何能护好两个孩子,最终不过是受困于宋家之中。 “消息估计已送到宫里,便看接下来皇上是否会将此事传达给梁亲王,倘若不能成,咱俩便给灵儿寻门好点的亲事,有你我二人在,还怕亏了这丫头。” 李婉点头,便是如此,福州城的人家亦不在李婉考虑的范围内,当年因着文采君的下作手段,秋灵在福州城的名声受了损害。 即有那愿意重聘而来的人家,也是为的李怀江的官身,如此的姻亲,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第347章 魏寒明昭相见 这日,听雨院里的小姑娘得了下人的禀报,如轻盈的飞燕般直朝后门的方向。 拉开房门,果真看见巷口里停了辆熟悉的马车,阿不已等在马车旁,恭谨有礼地替小姑娘拉起了车帘子。 然,小姑娘刚弯腰进到马车里,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扯入了一个怀抱。 耳朵里就像飞进了上百只蜜蜂,脑子嗡嗡的,心脏如小鹿般乱撞,止不住的脸颊绯红。 阿不赶紧将马车帘子放下,拦住了要跟上马车的雩风。 明昭很快恍过神来,一把将身前的人推开,“魏寒,你做什么。” 以往怎的没发觉他是如此轻浮的男子,他们当下即便是订了亲,可也得紧着男女大防。 熟悉的感觉与配方,不禁让魏宏觉得心头一暖,扬唇笑道。 “怎的,你便一点都不想小爷?” 明昭气恼,一脚跺到他的鞋面上,“你跟谁小爷呢。” “嘶~”魏寒深吸了口气,将小姑娘扶好坐稳。 “好好好,不逗你还不成嘛。” 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魏寒心情很好,“是我想你。” 握着小姑娘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下。 明昭咬着唇,红着脸,眼神如刀地剜着他,心头却暖暖的。 “不是说带我去收租银?” 真是个财奴,魏寒没辙,爽朗一笑,让马车外的阿不赶马。 难得见到心仪的小姑娘,魏寒怎可能只带她出门收了租银就了事,恨不能时辰过得再慢些。 当下他们两家虽已订了亲事,他却不能日日上门寻李明昭,没得惹上未来岳父母的不喜。 马车里的小姑娘,双手枕在车窗架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望着魏寒为自己排队买煎包的身影。 眼看着魏寒拎着油纸袋回来,明昭才放下车窗帘子坐直身,就见他已经撩起了车帘子进来。 明昭接过油纸袋,魏寒坐下,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她。 明昭立马放下油纸袋,接过荷包,里头可是有他们二人几家铺子的租银。 看着小姑娘只顾财不顾吃的,魏寒抿唇微笑,拿起油纸袋,从里头拿出个小包子送到她的嘴边。 明昭将荷包里的银子倒到桌几上,习惯性当面清点,很是自然的咬下魏寒送来的小包子。 当荷包里倒出来的碎银里夹着几张银票,不禁让小姑娘心生疑惑,嚼着嘴里的包子,打开银票,瞬间瞪大了眼眸。 “银票是这段时日我娘与我祖母给我的,咱俩的钱都由你收着。” 自从他与李明昭的亲事定下,祖母与母亲时不时便会给他银子钱,让他买些姑娘家喜欢的好玩意。 呵,李明昭他还不了解,与其将银子钱换成玩意儿,倒不如直接将银子给到她手上更讨得她的欢心。 明昭不可置信地瞪着几张百两的银票,眼眸含笑,很是满意魏寒的上道。 魏寒眼底柔情地看着小姑娘将银票和碎银都数了一遍,然后,将银票和部分碎银装回荷包里,正想开口问她怎的还剩下些。 就见,明昭从自己的袖笼里拿出一只绣着青竹的荷包,将剩下的那部分碎银放进去,递给他。 “给我的?”魏寒受宠若惊 明昭点头,“我每月给你三十两零花,可别说本姑娘欺负了你去。” 魏寒心头暖意顿生,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很是美妙,从前母亲管着他,都没有当下被李明昭管着的感觉好。 “三十两太多了,给我十两就成,小爷我偶尔上那茶肆吃两口茶,花不了几个碎银。” 如今李铭意不在,他花钱的地方少之又少。 李明昭没好气地睨着他,“给你就拿着,万一哪日我小叔和大哥他们让你作东请吃酒的,你若连这酒钱都付不出来,是想招来我兄长们的笑话不成。” 魏寒觉得小姑娘替他着想周到,心里喜滋滋地接过荷包,指腹抚摸着上头的青竹刺绣。 “这荷包,是专程给我做的?” “不喜欢?”小姑娘高傲的昂起小下巴 “好看。” 明昭抿紧嘴角边的笑意,接过他递来的煎包。 “好吃吗?” 明昭点头,好看的双丫髻低低的压到了肩膀上,她的头发又长了,乌黑如墨,配上淡青色的发饰,衬得她如山间的小精灵。 一想到过几个月,未来岳父一家将接到调任离开福州城,魏寒的心口顿时涌上一股失落感,不由地握紧了小姑娘的柔胰。 “我带你去吃烤肉,听说前边有一家从滇州来的掌柜开的烤肉铺子。” “嗯嗯。”明昭眼眸一亮 回想当年滇州的烤肉风味,明昭不禁垂涎三尺。 魏寒将油纸袋里剩下的烤包子收起来,生怕小姑娘吃多了,一会子没胃口再吃下别的东西。 --------- 西疆。 荒乱的野漠刮起一阵风沙,李铭意领着众将士在广阔的野漠上歇脚,每几个人围着个篝火,烤着新鲜打来的野味,烤肉的香味勾动着所有人的馋虫。 一身银甲的铭意,脸上褪却了曾经的稚气,原本白嫩的脸庞晒得黝黑,且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铭意将手中烤好的大雁用刀削成三份,分给了十五和书圆。 早已没了从前小厮模样的书圆,也不管手干不干净,滋着个大牙便接过“谢谢公子。” 十五,“属下,谢过公子。” 铭意嘶咬下一大块烤得焦香的雁肉,示意火架上还在烤着的另一只大雁,“等会自己分。” “是。” 这两只大雁是娘亲送他的雕妻给猎回来的,其他将士打的猎物多是荒漠上的沙鼠,或是瘦叽叽的狼崽。 啃咬着手中的食物,铭意目光如锥地扫视了眼静谧的四周。 十五这时道,“公子,咱们的军队若继续前行,便进入了漠北的领土,将军昨个派人传话,命咱尽快回到驻营会合。” 铭意咬了口雁肉,默了默,从腰间抽出水囊灌了两口,叹息道,“不急,等会歇够了,清点下人数。” 十五觉得公子又准备违抗将军的命令,不由担心地蹙了蹙眉。 “怎的,我的话不管用了?” “属下遵令。” 铭意嘴角微勾,啃去骨架上最后一块肉,将手里的骨架往身后丢弃。 漠北,近一年多次干扰他们平西的野狼。 很好,小爷我这就好生会会你们这群豺狼虎豹。 第348章 贺稹显露紧张之色 沙县,庆丰行粮铺,账房。 不大的小账房,规置整洁,靠墙的柜子上整齐摆放着大小的册子,靠里的掌柜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俨然是间小小的公务房。 除此,账房中央还放了张圆型的茶桌,秋灵与元志正核对开业以来,铺子的账目明细。 贺稹默默地坐在一旁,娴熟仔细地沏了壶热茶,拿起托盘里的茶碗,倒出小半碗。 身旁的元志,眼见贺稹将茶碗拿起,还以为是给自己沏的茶,刚抬起双手,就见贺稹手里的茶碗稳稳地越过他放到秋灵的手边。 元志好生尴尬地挠了挠头,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去。 然,看账入神的秋灵并未注意到手边多了碗茶水,小姑娘恬静的面容,宛如那素雅清新的海棠花儿。 秋灵抬手翻动页画,突然打翻了手边的热茶,同桌的二人不由一惊。 “嘶~”滚烫的茶水,不禁让小姑娘抽了口凉气。 倒是先注意被茶水浇湿的账册,顾不及手背的辣疼,立即把账册拎起来,抖掉纸张上的茶水。 元志赶紧起身,“秋灵姑姑,可是烫伤了?” 秋灵摇头,紧张被浇湿的账册,深怕茶水将账目上的墨汁晕染开的。 “我没事,快,找块吸血的布来擦擦。” 这边,贺稹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看着红了大片的手背,懊恼地抿了抿唇。 “先找药箱。” 刚折身去寻布巾的元志,立马转身连连点头,“哦,哦,好~” 秋灵闻言皱起了眉头,似是才想起自己袖子里就有手帕,赶紧挣脱贺稹的手,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贴到账册上。 “你的手不要了?” 耳边传来贺稹冷凛的声音,秋灵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莫名其妙地怔了会神。 “不妨事,得先把账册弄干的。”万一上面的账目被晕染开了,便不好办了。 她的回答,瞬间让贺稹冷了脸。 “姑娘,你怎了,伤到哪了?” 元志到外头寻药箱惊动了孟春,小丫鬟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秋灵慌张地摇头道“我没事。” 这时,元志已经提着药箱,及一块吸水的布巾进来。 贺稹敛眸,一把接过那药箱,二话不提扯过小姑娘的手腕。 秋灵心头一颤,不明白贺稹怎的生这么大的气,是怪她笨手笨脚打翻了茶碗吗,当务之急,该是先紧着那本账册才对。 贺稹不容她挣脱,抬头冷冷地看向另外二人。 “你们把册子拿去烘干。” 元志连连点头,拿起桌上的账册到对面的案桌,点燃了一颗蜡。 孟春还未来得及关心主子到底怎么伤着的,不过表公子如此着急主子,根本不容她插手的份。 知道主子紧张册子,小丫鬟也没犹豫多会,拿起桌上的吸水布巾,到案桌前帮忙。 “不过是烫了一下,我没事。” 秋灵谨慎地观察贺稹微凛的脸色,眼见他从药箱里拿出清凉的止痒烫伤膏子,用竹片刮下厚厚一层膏体涂抹在她发红的手背上。 “红成这样,不上药,是想落伤不成?” 贺稹冷得可怕的声音,再次让小姑娘吓得噤声。 好吧,她可以肯定,贺稹是生气自己将茶碗打翻造成的麻烦。 “唉呀,这一页的墨汁全糊上了。”孟春声音微讶 秋灵循声回头,刚要站起身,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嘶~” 她想说,烫伤的手背当下真的不疼,反而是贺稹掐疼了她。 贺稹闻声,蹙了蹙眉头,微微抬起脸来,“很疼?” 语气缓了许多,没有方才那般的冰冷。 秋灵可不敢说自己是被他掐疼的,连连摇头“不疼。” 然而她的回答让贺稹再次沉下脸色,继续低头给她涂抹了那膏子,冰冷冷的膏体涂抹在手背上,减轻了被烫伤的刺疼感。 元志用烛火稍稍烘干了那张页面,与身旁的孟春道,“没事儿,咱这间分铺的账册我做了两份,当初我想着到时带一份回福州城给族奶奶,糊了就糊了,一会子照着另一份的页面腾抄就是。” 孟春听到这,替主子放下心来。 秋灵也稍稍放下悬着的心,她害怕因自己一时的疏忽弄毁了账册,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她如何对得起一心栽培她的婶婶。 贺稹替她上好了药,松开手,才发现小姑娘的手腕被自己的手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注意到贺稹停留的目光,秋灵赶紧收回手,拉下袖子。 “谢谢二表哥,上了药,好很多了。” 瞄着她脸上那虚伪而又谨慎的笑颜,贺稹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很难受。 他不喜欢她如今的性子,明明疼却又忍着,明明方才他那么用力的握着她,手腕都勒出了红痕,也不知道与他说一下。 她为何要这般忍辱,为何要如此的小心谨慎,为何要装出这面虚伪的坚强,从前那个天真开朗,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上哪了。 她心有顾虑,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惶,无一不被贺稹犀利的捕捉到。 秋灵不明白今个贺稹到底怎么了,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古怪,好似在生她的气,又好似在与她置气。 回到入住的客栈,孟春再次拿来药膏仔细给秋灵涂抹,眼瞧着姑娘白白嫩嫩的手背,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小丫鬟的眼眶微微泛起热意。 “姑娘很疼吧?” 秋灵无奈笑道,“不疼,好许多了,多上几天药就是了。” “都烫伤成这样了,姑娘您怎的还骗奴婢说不疼。” 必然是疼的,不过这点疼与梦里的经历相抵,又算得了什么。 “好啦,我饿了,让店家给送些吃的上来。” 孟春盖好了药膏,点头,“嗯嗯,奴婢这就去。” 然,小丫鬟刚拉开房门,就见着稹贺与书华站在房门外。 “稹公子。” 屋里桌前的秋灵讶异抬眼看去,贺稹已经领着人进来,书华手里托盘上放着个瓦罐,能闻着一阵粥香。 “你手伤着得忌口,不许吃辣的。” 向来无辣不欢的秋灵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悄悄伸长脖子瞄了眼瓦罐里的排骨粥。 呵~,真的很清淡。 不过味道闻着,很香。 “谢谢二表哥。” 孟春将房门掩上,正准备上前帮二位主子盛粥。 贺稹已经拿起碗给秋灵舀了一大碗的排骨粥,满满一碗都是排骨肉,除了几粒绿色的葱花,瓦罐里的青菜叶子是半点没给她分。 孟春见状,忙来到秋灵身旁,“姑娘,您的手伤着,让奴婢伺候您。” 秋灵刚想拒绝,其身后的书华一把扯过孟春,“呃,公子刚才让店家准备了几样小菜,咱俩一块到楼下取的。” 孟春:…… 小丫鬟想拒绝,明明可以让店伙计给做的事情,他们上赶着去抢店伙计的饭碗做甚。 书华拉着孟春出去的同时,不忘了把房门带上。 贺稹也给自己舀了碗粥,见小姑娘直愣愣地看着他碗里的青菜叶子,不由地挑了挑眉。 “想吃青菜?” 秋灵立马回过神,连连摇头,“不,我不吃。” 贺稹没好气地抿了抿唇,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青菜到她碗里。 “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开心不喜欢的都要说出来。” 秋灵心头微颤,莫明的因为贺稹的一番话,鼻头泛起了酸意。 她明白贺稹是在关心自己,她不愿在亲长面前表露出不好的情绪,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微微扬起嘴角。 “我想吃辣子鸡丁。” “不行!” 秋灵:…… 所以,贺稹表哥的话是哄她来着。 第349章 调度文书已下 七月中旬,野橄榄花开的盛季,随着李怀江调度文书一并下发的还有一道恣旨,李怀江官升两级,任幽州城正四品知府要职。 恣旨是颁给李婉的晋升诰命妇,随夫品阶晋升,任命四品恭人,赐芙蓉锦衣礼服。 常言道,五品跨四品乃文官的一大命脉,跨过去便注定未来京官前途,跨不过去庸碌从四品,在地方不上不下为朝廷鞍前马后无大作为。 而李怀江来了个二级大跨步,乃震惊朝野权臣,有看透的朝臣,深知当年那块二甲传胪黑炭,非权势制衡的利器,而是圣上手中最隐蔽的利刃。 没看透的,已在心里琢磨,各种端测猜疑,甚至打发低下人等,伺机拉拢,好在其未来回到京中多一员得力干将。 然,无论京中朝臣如何抓心挠肝猜想不透,福州城的李府满府上下沉浸在这泼天的喜庆氛围之中。 当下李怀江调度文书已下,夫妻俩需紧着张罗里外的安排,李怀江将福州城公务一一交接至新任福州城知州手里。 杨通判顺利通过吏部政要考核,升任李怀江的知州位置,近几年杨通判可谓随着李怀江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杨通判是开国头一回举办恩科中的进士皇榜,而后被高帝安排在翰林院多年,算是高帝第一批培养出来的心腹文官。 高帝所下的每一步棋,便是将妹夫精心整治后的地方交到可信之人手中,不可谓不是煞费了苦心。 李婉将福州城的经营交到了四虎、五虎哥俩手里,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带着媳妇孩子留在福州城,以福州城当下的发展,足够这两跟了他们夫妻多年的后生,及其家中妻儿安稳富贵一生。 四虎、五虎两个大男人皆忍不住垂头抹泪,虽心有不舍离了大哥夫人,却也知夫人安排的用意,无不郑重起誓定会好好打理福州城的产业经营。 铭浩同样被留在了福州城,掌管庆丰行所有分铺,成为庆丰行在福州城的大掌柜;元挺、元志两个后生随他们一同前往幽州,已着手从庄子里安排了土豆、红薯的种子,为日后幽州城分行发展做足充份的准备。 罗先生的药庄近些年培养出一批得力的学子、药童,得知李怀江调任的是幽州,他老人家比之当年来到福州城还要喜出望外。 康宁堂及药庄留下部份学子、药童以外,再点清了几名看得顺眼的小药童随了他老人家一同前往幽州。 李怀江夫妻俩早已猜到他老人家的花花肠子,一把年岁还想着长白山的珍贵灵药,这下幽州距离长白山之近,想必日后又是闲不住了。 赵先生依然选择搭上李家这艘船,口上说离不了罗先生这个老朋友,实则是看好了李怀江日后的步步高升。 李婉和李怀江自然愿意赵先生留在身边,家里的哥儿还需得赵先生学术点拨,再有赵先生很是看重铭笙,日后指不定是铭笙小子身边不可或缺的谋士。 福州城这套府邸李婉不打算卖,四虎、五虎及铭浩近两年陆续在城里置办了自己的宅邸,他们走后,这几个后生多半是要带着妻儿搬到自己的宅邸。 留下空置的府邸将由四虎着几个老实的下人看管打理,李婉是想着,日后昭姐儿还是会嫁回到福州城,魏家的镇南将军府落户在福州城,便打算将这府邸当成小闺女的陪嫁。 日后即便她和李怀江不在福州城,有这么座府邸,再有四虎、五虎等人于福州城,小闺女身边不缺心腹的长辈。 翌日,李婉亲自送怀溪和姚氏坐上回淄州的马车,铭丰与铭然跟随回乡探望家中父老,此番怀溪小两口回乡下,亦可代替他大哥祭拜老子娘和老爷子。 李婉心想,淄州知县官府该是收到李怀江升任的消息,户籍官员升任,有官府间的消息通报,想必乡下李婆子等人,该是替他们高兴的。 淄州,知县,长留村。 老李家院门前点燃了几连串的百发长鞭炮,村里人的贺喜声络绎不绝,在淄州城的李怀城特意回到乡下,陪同老父亲李族长等族老们,邀上李怀河与李怀池哥俩开祠堂祭祖。 近些年,从李氏族学考出来的秀才学子,占据了淄州城中考学子的小半人数,如今李氏头一位大官人再度升迁,无不提升了李氏族学的名望。 康砚作为族学里的大先生,成为了十里八乡最有品德的圣贤学者,其带领的另几名族学先生,个个都是满腹墨水的秀才,在李氏族学里教书,比他们在别的地方谋生更为稳当,且占了好名头。 村里过得好的人家,纷纷想着法了往老李家送礼,一一被凌氏、陈氏妯娌俩婉拒,她们可不傻,当家的时常敲打提醒,这些腥她们是半点都不敢沾,没得给大哥大嫂惹来一身骚。 而且,他们和祥商如今买卖经营日与俱增,何需贪图乡里乡亲的这点便宜,大家日子过好了,邻里和睦可比什么都强。 大嫂曾与她们说过,一枝独秀太过扎眼,倒不如百花齐放最是安稳,长留村越发的好,他们老李家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 月上柳梢,福州城,桂宝楼。 “呜~~,老李啊,你说咱哥俩此别,日后是不是就再难相见了~~” 魏宏醉醺醺地靠在韩亲王的肩头上,嘴里嚷嚷着不停。 韩亲王没好到哪去,一手撑着桌沿,一手举起酒杯,身形晃晃荡荡,仿佛窗口一阵风吹进来,韩亲王连同魏宏都会从椅子上栽落。 “李大人,本王敬你~~” “啊~~,老李啊,咱俩可是说好的亲家啊,你可不能忘了我这个老哥们啊~~” “李大人,本王有幸与你深交多年,这杯,咱干了~~” 李怀江满脸黑线,手肘撑着桌面,用袖子挡住脸。 面对两个[耍酒疯]的家伙,李怀江只恨先前没要间厢房,好想当作不认识他们,怎么办。 良辰见此,找来了店伙计,将三楼几桌食客请到楼下继续用餐,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甩给伙计,意思是这些被请到楼下的食客,皆由李大人作东,给他们都再上一桌好酒菜。 店伙计点头哈腰应笑不迭,楼上的食官当然认出了靠窗那桌的三位大人物,听说李大人请他们到楼下吃酒,无有不应的,甚至想借机在大人面前露个脸,皆被良辰给拦住。 见楼上的食官都被请走,李怀江才稍稍放下袖子,举起酒杯与两个[酒鬼]对饮。 “王爷,将军,下官瞧着您二位应是醉了,要不——。” 魏宏大手一挥,红着个脸,半眯着眼帘截去李怀江的话,“醉什么醉,这才哪到哪。” 韩亲王笑呵呵地点头附和,“可不咋地,说好的不醉不归。” 李怀江:…… 自亡之心不死之人,可不就从来不听劝的么。 “好,下官必定好生奉陪您二位。” 今晚,魏宏与韩亲王邀李怀江前来桂宝楼吃饯行酒,两人打量着将李怀江灌醉。 多年来,魏宏的酒量一直不如看似文弱的李怀江,此次加上韩亲王,还是不敌,他们都开始怀疑李怀江的海量到底有多深。 殊不知,李怀江从衙门出来前,喝上了一碗媳妇特意命人送来的萝卜汤,虽达不到使人千杯不醉的功效,至少保护了洒精伤及肝胃,再者李怀江本身的酒量便是不错,多了这层保护,自然没那么容易上头。 第350章 离别福州城 入夜,李府,春风院。 李婉用钳子熄了正房外间的两盏烛火,听闻廊外的脚步声,李婉微微转过身来。 孙娘手中拿着封书信,“夫人,是幽州送来的信件。” 李婉诧异地挑了挑眉,从幽州来的?这是梁亲王头一回给她写信。 李婉接过撕下封口,拿出里头的信件,其中一张是府邸的契书,占地面积竟有五亩之广。 如此大面积的府邸,都快赶上一座王府的占地。 信中了了几句,便是盼着他们兄妹终得重逢。 李婉嘴角微笑,将信件和地契文书交给孙娘,“好生收着,到地方咱不必愁着寻府邸了。” 孙娘会心一笑,“是,夫人。” “老爷还没回来?” “是的夫人,方才十一回府通禀,老爷怕且一时间脱不开身。” “且罢,让小厨房温着那解酒汤,老爷回来了便端了来。” “是。” 李婉交待完,将钳子一并递给孙娘,转身回到里间。 这些日张罗一应事务,每天夜里她倒床就能入梦,真应了那句,年纪越大越不中用。 如今她的这副身子不过三十四,终究是早年原身落下的根底子所累。 三日后的一早,天未亮,听雨院。 明昭就被掀起帐幔的希疏声吵醒,睁眼的瞬间,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小嘴。 “嘘,别出声。” 明昭大脑立马转醒,睁着腥松的睡眼,震惊地拉下魏寒的手,撑着身子坐起。 “魏寒,你……你怎的进来的?”明昭快速扫了眼紧闭的门房,压着声音怒斥道。 “你哪来的胆子,万一被我爹娘发现了,你的腿还要不要了,十九他们可有发现你?” 魏寒握紧姑娘的柔胰,“别担心,我瞅着他们出院子才进来的。” “今日你就要走,怎的,你是半点都没有舍不得小爷?” 天一亮,李怀江和李婉就领着下头的孩子们前往幽州,寅时未府里的下人已开始整顿主子的行装,先将行李物件一样样的搬上马车。 暗卫少不得帮把手,魏寒自知身手再了得,双手也难敌潜伏在这丫头院里的众多护卫。 虽说舍不得,可魏寒莽撞的举动,不禁让她身心紧绷。 “我瞧你是愈发的轻浮,夜闯女子闺阁之事都敢做。” “姑娘~” 忽然,雩风的声音从房外传了来,“姑娘,您是醒了吗,要不奴婢伺候您梳洗的。” “别!”明昭心头一紧,赶紧制止丫鬟推门而入的动作,“我,我想躺会,你晚些再过来的。” “好的,姑娘。” 望着倒影在窗纸上的身影远离,明昭气恼地回头,抬起拳头砸到魏寒的身上。 “你看,咱俩差点就被发现了。” 魏寒嘴角微笑,握住她的粉拳,声音轻缓柔和。 “我待会,就走。” 听着魏寒这话,明昭莫明觉得鼻头泛酸,小嘴嘟囔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魏寒深吸了口气,摇头,“就想好好看看你。” 二人四目相对,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又害怕言语让时间流逝,心头皆有不舍,又不得不从。 “李明昭,你一定要等小爷我娶你。” 听着这让人脸红耳热的告白,好生不适应地抿了抿唇。 又因着魏寒那深情款款的黑眸,小姑娘终究抵挡不住男子的攻势,咬着唇点头。 “好。” 魏寒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抬手指腹轻轻摩挲少女柔软的脸颊。 明昭只觉得心口陡升一阵热意,眨巴眨巴水眸。 “我与你写信,得回。” 魏寒点头,“好。” 接着又道,“每月收到的租银,我会存到银桩,再把票据寄到你手上。” 明昭水眸微亮,“好。” “到了地方,不许看别人家的男子。” “那你呢?” “我魏寒,此生只认定你李明昭一人。” 明昭心里甜丝丝的,举起小手指,“不许食言。” “好。”魏寒眼瞅着她孩子气般,要与自己拉勾。 非常配合地勾住她的小手指,真希望这姑娘快些长大。 忽然,魏寒双手握住姑娘的双肩,微微拉近二人间的距离,低头在她额前的刘海落下一吻。 如此亲密的举动,不禁让小姑娘绷紧了精神,却又不舍得推开他。 魏寒嘴角微笑,深情地看着小姑娘,“小爷我盖过章了,这辈子你都跑不。” 明昭撇了撇嘴,水眸微转,“你快走吧,一会十九他们该发现的。” 魏寒不舍地吸了口气,握了握小姑娘的手,“好。” “我一早与我娘再过来送行。” “嗯嗯。” 两小只依依不舍地松开彼此间的手,目送男子挺拔的背影矫健地从窗户翻走。 明昭抬起手摸了摸额前的刘海,嘴角边的弧度持久不下。 ----------- 辰时一刻,殷氏与魏宏前来李府门送行,魏寒自然跟在爹娘老子身后,目光更多的是落在明昭的身上。 铭笙与柏舟默默地互视一眼,瞅瞅魏寒那恨不能吃了自家妹子的眼神,让他们做兄长的,觉得好生不舒服。 二人上前,揽过魏寒的肩头,故意用身子挡住自家妹子的身姿。 呵,即便是订亲了,昭儿一日未嫁入魏家,便还是他们呵护在手心里的掌珠。 如此明晃晃的[觊觎],当他们这些做兄长的是摆设不成。 魏寒:…… 感情昨日他作东讨好几位舅兄的饯行宴,白瞎了? 被挡在身后的明昭小姑娘,面露羞涩地垂下含笑的眼眸。 殷氏很是不舍地拉着李婉的手,眼眶都红了几度,又好生交待姐儿几个路上定要注意身子云云。 尤其是对未来儿媳妇,那是多看一眼都嫌少,奈何小姑娘还太小,不然早早把儿媳讨进家门来。 魏宏少了往日的爽朗笑声,又怕被老李嫌弃他婆婆妈妈,那硬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姑娘们分别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哥儿几个跃上了马匹,在众人的目送下,李怀江与李婉进入了马车帘里。 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渐行渐远,阔别这四年里生活过的福州城…… “其实,福州城挺好。” 李婉靠着李怀江的肩头,马车疾行中被轻风掀起的车窗帘子,沿途的景色好似一幅幅上好的山水画。 李怀江握紧媳妇的手,“于为夫而言,有夫人在的地方,都好。” 李婉嗔笑地瞟了他一眼,“我听说,幽州城的大小官员可不少,皇上可是又给你交低了?” 李怀江笑了笑,道“嗯,北境重地,自然是比别的地方细节官员更多,待咱们到地方,恐怕已是北境的冬日。” “东北气候严寒,夫人需得紧着自己的身子,商行的事让底下人去操办就是。” 李婉点头,估摸着路程,从福州到幽州(现代的辽宁地界),需得两个多月的路程,可不就是幽州的凛冬季节。 “你也是,公务再忙也非一两日就有成效,没得像头两回那样,你是以为我前头张罗完孩子们成家,回头还得伺候你身子?” 李怀江听着媳妇的抱怨,心头淌过一股暖流,握紧了媳妇的手。 “都听夫人的。” 眨眼间,孩子们都大了,没几年都各自组成自己的家室,往后的时光才是他们夫妻俩携手相伴的日子。 第351章 沿途刺杀 历经两个多月的路程,李家的车队慢慢接近北境的地界,严寒的气息逼近,便连喜好骑行的柏舟几个哥,都选择坐进了暖哄哄的马车里。 李怀江搂紧怀里入睡的女人,将盖在其身上的厚氅往上提了提。 忽然,马车轱辘一阵晃动,李婉瞬间惊醒睁开眼眸。 李怀江不由地敛起眸色,还未问清外头跟车的良辰,声音已传了进来。 “大人,夫人有危险,千万别出来。” 李婉立马坐直了身子,夫妻俩在厚氅下的手紧紧相握。 很快即传来一阵兵戎相交的尖耳声,听着外头的架势,来者成员不少。 马车外,跟车的官兵及李府的众暗卫全数出动,分别坐在自己马车里的铭笙几人,立即抄起随身的配剑从马车里出来。 铭笙,柏舟,贺稹兄弟三在马车外会合,同时,贺稹注意到另一驾马车里,秋生刚探出一个头来。 “进去!” 秋生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虽然他跟随兄弟们习武不过几年,可这种时候作为家中儿郎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然,贺稹没给他机会,“好好在里面待着,书乐看好你家主子。” 秋生身旁的书乐赶紧将主子扯回马车里,“公子您听话,有稹公子他们在,咱定会安全。” 秋生:…… 秋灵的马车里,孟春紧紧地将主子搂在自己怀里,小丫鬟再害怕,做足了危险来临之即,用自己的身子护好主子,槐夏与仲夏严守在秋灵的马车外。 良敏和孙娘分别从思婳及明昭的马车里下来,二者手里皆拿着长剑,望着由远及近的众多歹徒,做足了护主的准备。 孟管家、元挺、元志携领着一众家奴抄起棍棒,护住后头每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铭笙,柏舟,贺稹加入博杀之中,哥儿几个每每瞧见有歹徒伺机接近马车,立即凶狠出击,一刀毙命。 李怀江微微撩起车窗帘子,凝眸望着外头的搏杀场面,只是越看越觉着这群歹徒另有其意,看似冲着他们来的,身手却菜得没眼看。 李婉不由地蹙起眉头,“瞧着,像是山匪。” 李怀江摇了摇头,“不像,更像是作戏。” 李婉微诧,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 李怀江“这一带地属荒凉,应属幽燕两州接壤的僻地,也是最好对咱们下手之地。” “瞧着个个身手不堪一击,实则是有所保留,你且细看的。” 在李怀江的提醒下,李婉果然看见,于铭笙身后一名歹徒,其手中长刀就要刮破铭意的肩膀,然,千钧一发之际,却有所回收,反倒被铭笙轻松斩杀。 “夫人你再看看,他们如今慢慢发力,估计是没想着咱们身边有这许多暗卫,再有咱们的哥儿身手不差,冷眼瞧着自己的同伴接连丧命,无论是为了保命或是恼羞成怒,这才是他们本该有的身手。” 李婉瞧着外头的形势越发的凶险,不由得绷紧了心弦,“你倒还做起了评判,咱儿子还在外头呢。” 李怀江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有良辰十一他们在,伤不着笙哥儿。” 历练多年的身手,铭笙虽比不过贺稹良辰,对付几个歹徒足已,柏舟运剑看似轻盈,出剑迅速,以柔制刚,相较之下,贺稹的狠戾更似荒野中突兀的野狼,刀光之下,鲜血如注。 明昭大胆地掀起马车窗的帘子,眼瞧着外头的歹徒所剩无几,然,她的耳廓微微动了两下,似是听见了旁人听不见的声音。 小姑娘立马转身掀开另一边的车窗帘子,望着远处平寂的荒野,内心笃定那声音是在这个方向传来的。 “姑娘~”雩风都快吓死了,主子怎的还跟凑热闹似的。 明昭没理会小丫鬟的呼唤,伸手寻来自己的小弩,置于窗架上,放入那支钢头短矢。 小姑娘闭了闭眼睛,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右眼,左眼深邃的瞳孔似是能洞察远处的细节。 确定了方位,小姑娘放下手,握紧了小弩把控方向,扣下扳机,短矢破风而出。 咻! 如丝针般的短矢穿破层层寒风,擦落枯枝,没入远方。 埋伏在远处山腰上的一群粗犷男人,仔细观察前方的动向,只等着派出去的那伙人得手,他们就可行动。 忽然,一只短矢破空而出,正中拿着观远器的男人喉间。 “唔~” 身旁的人眼看着领头老大应声从马背上栽落,皆吓得不由一怔。 “这……这箭是从哪来的?” “老大……老大他死了?” 大家伙都不敢置信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领头老大,鲜血从其喉间不断涌出,从口中呛咳出来的血糊满了一脸。 “怎么办,咱还动手吗?” 群龙无首的一行人顿时没了方向,这时,一人站出来道。 “不能动手,快回城禀报主君。” 队伍中即有人发话,剩下的人无有不顺从,纷纷勒紧了缰绳骑行离去。 明昭放下捂着右眼的手,得意地弯起嘴角。 雩风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啥也没瞧见,“姑娘,您刚方是在射鸟吗?” 明昭噗滋一笑,点头“嗯嗯,一只大鸟。” 雩风:……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怎的还射鸟玩呢。 马车外,剩下的几名歹徒很快伏法,良辰没给他们留口气。 “大人。”良辰来到车窗前,禀报道,“人都死了。” 李怀江淡淡地扫了眼外头尸横遍地,“好。” 李婉凑近车窗,看向哥儿几个,紧张地问,“笙哥儿,你们可有伤着。” 铭笙温润一笑,道,“娘您放心,儿子没伤着。” 这边,贺稹将长刀插回鞘把,跨步往秋灵的马车走去,见槐夏与仲夏就守在马车外。 “公子您放心,方才没人靠近过马车。” 贺稹默默地望了眼平静的马车帘子,微一颌首,转身回到前面。 柏舟面露担忧之色,透过车窗望了眼车里的二位长辈,“姑姑,姑父,你们可还好。” 李怀江微笑点头,“我与你姑姑没事,回车上吧,咱继续赶路。” “是。” 贺稹见两位长辈皆安,放心地跟着兄长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李怀江放下车窗帘子,嘴角扬笑地握紧了媳妇的手,“看来,幽州城并非你我二人所认为的那般干净。” 李婉微微挑了挑眉,“你觉得方才那伙人,是幽州派来的?” “嗯,只是不知,对方用意何为。” 李婉想了想,不由笑道,“看来李大人的名声,已是引人忌惮。” 男人揽过媳妇的肩膀,叹息道“夫人过谦,为夫不过小小四品文官,还不足以震慑一方。” 至于对方的用意,他猜到某种可能,却也不敢肯定。 第352章 入幽州城门 翌日,李家一行马车队伍终于临近了幽州城门,李婉微微撩起车窗的帘子,眺望前方耸立的城楼。 百丈城墙如龙卧于陆,鄙夷天下之势,不愧为北境重州之城,城楼固若金汤,便连守城兵将亦是军中铁甲将士。 遥遥望去,能看见城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繁闹。 李婉放下帘子,回头对上男人的目光,“可说好了,要陪我和孩子们先回府。” 李怀江嘴角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是,都听夫人的。” 他们乘坐的第一辆马车先抵达的城门,良辰从辕座下来,刚掏出束袖里的路引文书,抬眼就见一名身穿铠甲,腰悬配刀的将领款步而来。 良辰眼眸微颤,当即拱道见礼,“卫副将。” 卫京爽朗一笑,抬手拍了拍良辰的肩头,多年未见,当年的小伙子如他这般成了老男人。 “一路可好。” 良辰点头,“好” 卫京看向前头第一辆马车,难掩内心的激昂,王爷可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良辰当即领人前往,来到马车前,小声禀报道,“大人。” 李怀江闻言撩起了车帘,入眼就是良辰及身后一名陌生的将领。 卫京恭敬地双手抱拳,“李大人。” 李怀江颌首示意,察觉出卫京的目光直往车里瞟,顿时了解。 于是,回头牵着媳妇从马车里出来。 当卫京看清从马车里款步下来的端庄妇人,当即又抱拳“长……,夫人。” 意识到自己差点称呼错,卫京立马改口,知道长公主还不愿外人知晓其身份。 李婉回以微笑,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李怀江道,“敢问,这位是?” 不等良辰介绍,卫京道,“回大人,属下卫京追随王爷身边多年,是王爷麾下副将,王爷昨日已从边疆营中赶回城,过两日便可与李大人、夫人会面。” 李怀江“王爷军务繁忙,下官与夫人不急于叨扰的。” 卫京深吸了口气,点头,再次抬眼就看见三位俊郎公子从马车后骑行而来。 其中二人面容一致,却又很好分辨,再次止不住胸口的激昂,恨不能上前抓着两位公子好生问安。 也知当下在城外需得注意分寸,“大人,夫人,三位公子,王爷事先已交待,特命属下候在城门引您二位进城。” 李怀江点头,“好,那便有劳卫副将。” 李怀江说罢,搀着媳妇上马车。 这边,卫京回头向谨守城门的将军一挥手,负责检验的将士立马将一侧的栅栏拉开。 ---------- 李怀江携领家眷进城之事,很快传入了城内官员的耳中,其中包括节度使藩镇——朱大人。 朱藩镇好险一口茶水没喷出来,愕然地望着前来禀报的心腹。 “你说卫京亲自迎李知府入城?” “是。” 朱藩镇不由地眉头深锁,眼珠子转来转去,似在端测着各种可能。 再次看向心腹的那刻,昨个心里攒着的气,顿时涌上心头来,脚底板痒,想踹人。 “废物,如此好的时机,怎的就让卫京那厮给截了去。” 心腹被骂得双肩一抖,“大人,有没有可能卫京是奉梁亲王的意思。” 朱藩镇闻言再次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又看向心腹“废物,你都想得到,本藩镇想不到嘛。” 心腹:…… “大人,昨个咱在城外的计划没能成,您看——。” 朱藩镇很无奈地将茶碗重重扣在桌案上,从椅子上起身,绷直了腰杆骂道。 “废物,本藩镇怎的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好好的计划,竟连区区文官都制服不了,废物。” 心腹:…… 大人,您骂人的词能换一下嘛,再骂,估计属下真成废物。 朱藩镇苦恼地摸了摸脑袋,在偌大的堂厅里走来走去,愣是想不明白,昨个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怎的就行不通了。 那李怀江不就是个文官嘛,身边除了此次护送的官兵,难道还隐藏了高手相护。 早前,朱藩镇收到京城来的快信,让其想尽办法套牵了李怀江,京中的意思是让李怀江日后站队,这种废脑筋的活儿,着实让他想了好几宿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先派出一波人手,假装拦路的劫匪,然后再由他手下亲兵突然出现相救,嘿嘿,这样一来李怀江不就欠他一个大人情,有了这人情,也算是给京里交了差不是。 奈何偏偏事与愿违,到底哪里出错了? 回过神来的朱藩镇,转头见心腹还搁一旁站着,气得抬脚踹到其屁股上,“废物,还愣着干啥,没看到本藩镇正忙呢嘛。” 心腹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麻溜地摸着屁股蛋颠颠退出堂厅。 朱藩镇百思不得其解,如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回椅子上,又不得不尽快想到另一层法子,必定是得让李怀江欠他大人情的那种。 --------- 梁亲王帮着置办的府邸位于城北较为繁闹的权贵圈子,一眼望去是崭新的府邸大门,看样式这府邸是新建不久的模样。 卫京从马匹上下来,上前恭声道“夫人,这府邸是王爷亲自命人为您二位筹建的住所,王爷说若是大人与夫人对府邸里的配置不喜,随时可命人再来改造。” “无妨,本夫人瞧着挺好,替我谢过王爷的好意。” 卫京听着夫人对王爷生疏的口吻,眉头略动,替王爷感到失落有没有。 “是。” 李怀江望着眼前偌大的府邸院门,不由深思,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入赘高家的小白脸,从前家里银子钱靠媳妇赚且罢,当下连住的地方还是媳妇的亲哥给置办,根本没他啥事儿。 李婉回头看了眼没跟上的李怀江,仅一眼就洞察其心思,无奈一笑道,“你不白。” 李怀江:…… 府邸里已有一众下人守着,见新主子已到,赶紧出来恭迎。 这些下人是梁亲王着人从王府中挑着好的送来,此次他们离开福州城,留了陪份下人在福州城的府邸,李婉还想着到了此地,再寻牙人买些下人,如此看来,倒是省下一笔不少的银子钱。 铭笙、柏舟、贺稹哥仨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迈上府前的阶梯,心思向来缜密的贺稹扫了眼卫京,总感觉眼前这位副将看他与兄长的眼神尤为不同。 后头跟上的马车,依次下来人,立于府门前的卫京,回头就瞧见从马车里下来的良敏。 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良敏努力压下唇角的颤动,微微湿红了眼眶。 卫京握了握身侧的两只拳手,好不克制才不让自己失态。 听说她这十几年里受了不少的苦,险些与二公子命丧闵贼手里,一别多年,他还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 他们以为对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殊不知早已落入贺稹眼里。 大聪明贺稹再次挑了挑眉,想来,这位副将与婶子是旧识。 第353章 卫京与良敏 幽州城的李府,是座四进的大庭院,每一进的两侧分别设有四间院落,一进院厅前,布设如观园,观园两旁栽植多棵柏树,需等来年开春,柏树的枝叶才是茂盛。 二进正厅前设有观景回廊,回廊贯穿前厅,伸延观景台,景台底下是片偌大的池塘,待来年回暖,池塘里养上鱼儿,倚坐在景台之上,聆听前院树梢上的鸟儿鸣唱,观赏鱼儿戏水,岂不美哉。 三进花厅顾名思义,花厅周边是一片宽阔的花园植地,不难想象花季之时,该是满园春色。 里进的厅堂最为典雅气魄,亭台楼阁、游园假山,莲花池塘,水车廊桥。 偌大的府邸庭院,莫明地让李婉心头陡升一阵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好似在哪见过。 李婉并没有在心底纠结,倒是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总算开了回眼。 回头又见自家男人陷入沉思,不由得调侃道,“怎么,白送的府邸嫌扎身?” “倒也不是,便是觉得入赘的感觉也挺好。” 李婉莞尔一笑,正好此时身旁没人,大方地挽过李怀江的手臂。 “瞧你说的,你以为光凭我的身份,若没有你这些年出色的政绩,咱能捞到这好处,再说了,这是高家欠咱俩的,你多次献策平定南疆,收复夷州,便是这就值多少银子钱了。” 李怀江成功被媳妇逗笑,满心暖意地在媳妇额前落下一吻。 李婉把他凑近的身子拉开,“人家卫副将许是在前边等你,你好生招待的,我先去张罗两位先生的住所。” 李怀江捏了捏媳妇细嫩的手腕,“好。” 其实,他还想陪媳妇好好逛逛这处处彰显铜臭味儿的庭院,香。 -------- 李婉安排罗先生与赵先生入住三进一侧的两座院子,正好两位老先生平日里串院子方便,且安排赵先生住的院子旁,便有修葺好的学堂,平日先生走动轻生许多。 三进另一侧的四座小院,李婉分别拔给了怀溪小两口,以及宋之秋小两口。 铭笙、铭意、柏舟、贺稹、秋生以及之冬几个哥儿,包括年后进城的铭丰与铭然,分别入住二进的院里,哥儿们都大了,正好每人一套小院。 元挺、元志,及罗先生手底下的几名学子、药童便住到一进的两侧院落,平日他们出府办事方便许多。 他们夫妻俩与三个姐儿入住里进的两侧院落,姐儿也是每人一座独立的小院,至于他们夫妻住的主院,便连书房都规置好的,省了李婉许多的麻烦事。 在孟管家的张罗下,再有王府拔来的下人,短短半日,整座府邸便规置好。 屋里烧着暖炕,比之福州城的冬日还要暖和舒适,府邸人口多,每日需用上许多柴火银炭,这笔开销可不是小数,花钱规划有度的李婉,计划多买几个庄子,至少得紧着府邸所需的用度。 玉京院,正房。 孙娘往暖阁的火笼里添上银炭,仲夏正好端着托盘进来。 “夫人,老爷吩咐大厨房给您做了鸡丝汤面,奴婢给您端了来。” 李婉将手中的摆件放到博鼓架上,“其他院里的吃食,可是都准备妥了。” “回夫人话,槐夏已着人往每个院子的主子送去吃食,两位老先生许是累得紧,孟管家吩咐了大厨房给两位老先生熬了参鸡汤,在灶上热着的,老先生醒了,再给他们送了去。” “好。” 李婉到一旁架子上的热水盆洗了洗手,来到桌前落座。 孙娘上前揭开瓷碗上的盖子,一股子淡淡的鸡汤香味扑鼻而来。 李婉拿起筷子,看了看她们“你们呢,可是吃了?” 孙娘笑道,“夫人您有心的,奴婢们不会饿着的,夫人您快趁热喝了面里的鸡汤,好的暖和暖和身子。” 李婉微笑,用勺子喝了两口暖暖的鸡汤,接着道。 “府里下人的吃食用度,还是与以往那般,让大家吃饱穿暖的,才有那心思做事。” “夫人您放心,您交待下去的,奴婢与孟管家都是照着做的,咱府里的下人,都说老爷夫人对下人最是宽厚。” 李婉笑笑,夹起面条吃着,便是需要宽厚,奖罚分明,下头的人才会对主家忠心。 上辈子小时候古装剧看多了,多少权贵最后败落在自家下人手里。 吃着吃着,李婉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了看孙娘。 “以往良娘子是二嫂的近侍,今日领我们来的卫副将,该是与良娘子相熟?” 孙娘听到这,心口不住泛起一阵酸意,点了点头,又示意仲夏先退出去,才开口道。 “若是当年王妃没出事,卫京该是与良娘子成婚相好,二人的婚事是王爷与王妃撮合。” 李婉微讶地睁着眼,孙娘接着道,“听说,卫京这许多年一直未娶,或许是心里还放不下良娘子,想他得知良娘子还活着,该是高兴的。” 李婉喝了两口汤,将手中的勺筷放下,不禁深思。 倘若卫副将真如孙娘说的那般专情,倒也是个铮铮铁骨的好汉。 虽二人如今已上了年纪,良敏这些年用着思婳所制的面皮遮掩脸上的疤痕,寻常是瞧不出其脸上的端倪。 “我听说,当年在洪家村与良娘子成婚的汉子,是受制于良娘子,那门婚事不过是做给暗中监视的余党们瞧,那名汉子没在良娘子身上得了好。” 孙娘点了点头,叹息道“夫人您是想?” “我就是胡乱想的,这事,还需他们二人心里仍有那想法,到底良娘子是二嫂的人,咱总不好拘着她在李家不是。” 对上李婉的目光视线,孙娘心头了然,“好的夫人,奴婢寻了机会与良娘子说说。” 她的夫人,永远都是这般替人着想的好性子。 “试探着问的,了解她的心意便是,可别让良娘子以为咱家容不下她的。” “是的夫人,奴婢省得的。” 说着,李婉又不禁多看孙娘两眼,“早年我便问过你,如今可当真还是没有那想法?” 孙娘尴尬地垂下眉眼,“夫人,奴婢愿一辈子留在您的身边伺候,夫人可是嫌弃了奴婢。” “说的什么话,我便是问问,如何是嫌弃,你若是没那想法,本夫人也不能强迫了你去。” 孙娘内心感激不迭,微微湿了眼眶“奴婢多谢夫人的抬爱。” 第354章 军政官员的各位太太 当下时代的冬日,又软又暖和的炕头简直不要太舒适,夜里李婉刚躺下,李怀江就从书房回来。 “事情商议好了?” 李怀江点头,来到炕边。 李婉正想起身帮他宽衣,李怀江将她摁回被窝里,“夫人且躺着的,为夫自己来。” 先前,李怀江在书房与宋之秋商议明个上衙之事,当下宋之秋跟随李怀江入幽州任职,名头从师爷更替为从事。 虽不是编制内的官身,却有执掌辅助公务之权。 见男人宽了外衣,李婉掀开被角,让他躺到暖和的被窝里。 李怀江张开臂膀让媳妇枕在手臂上,搂着怀里的女人。 “听说前幽州知府是因病告退,离开得匆忙,衙门公务里的事,可是得紧着上手?” “无妨,幽州比之当初的福州稳当许多。” “便是因为稳当,你才需得仔细谨慎,瞧着风平浪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媳妇的絮叨,李怀江只觉得心里暖哄哄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夫人说的是。” 曾经,李怀江以为自己有了官身,就能让女人舒舒服服的安稳度日,然,自从他入仕以来,媳妇陪着他一路刀光剑影不曾停歇。 思及此,李怀江不禁搂紧了怀里人几分,“赶明儿,夫人又得紧着操办庄子的事,咱早些睡的。” 怀里的女人低低应了声,“好。” 李怀江又啄了啄她的发顶,安安心心的搂着媳妇入睡。 ---------- 翌日,李怀江与宋之秋早早出府上衙,李婉在府里会见了卫京派来的中人,将买铺子与庄子的事情交给元挺、元志两个小子操办。 秋灵与唐氏到正房与李婉商议幽州城铺子的事宜,唐氏自嫁给宋之秋,也开始跟着李婉习得经商买卖之事。 李婉初步计划,庆丰行粮铺与康宁堂分行,及锦绣坊分行先开起来,年后杜氏会调拔几位绣娘前来幽州城。 这几位绣娘的技艺,皆是由杜氏一手调教出来,身世干净,是当年福州城锦绣坊收留的无亲寡妇。 张家的布桩铺子需得等张秀才落实,月宝楼分行也需等着刘氏调拔来好手艺的工匠。 这时,孙娘款步打开暖阁的垂帘,“夫人,方才朱藩镇家的太太派人给您送来的帖子。” 李婉闻声抬头,淡淡地看了眼孙娘手里拿着的帖子,昨个他们李家车队进城如此扎眼,恐怕整个幽州城的权贵都已惊动。 “先放着吧。” “是的,夫人。” “上晌,好像还有其他家的贴子?” “是的夫人,巡抚鲁家,布政使宁家,按察吏曾家,这几位大人家的太太都送来了帖子。” 李婉闻言,不禁暗道好家伙。 怎的都是军政处的亲眷,他们李家是文官,不是听说军官亲眷最看不上文官人家嘛。 即便李婉再不愿与这些内庭妇人打交道,也得顾全了李怀江的官身,想了想道。 “吩咐下去,过些日咱府里设品茶宴,一并邀请这几家太太到府里来做客。” “好的,夫人。” “对了,落实了哪日,提前给同知、教授,这两家的太太送去请帖。” “好的,奴婢这就去张罗。” 听了一耳朵的唐氏,不由地蹙紧了眉头。 李婉捕抓到其神色的异样,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唐氏闻声回神,犹豫地抿了抿唇,道“今个一早,当家的收到二叔让我娘写来的信件,那信上好似提到了藩镇家的太太,据体的我没怎的细看,我瞧着当家的脸色似有不对,更不敢多问的,早前当家的特意带上那封信,与大人一块上的衙门。” 李婉听闻此言,不由心底猜测,想着宋之秋该是将信拿给了李怀江。 “且罢,从事怕是紧着公务不好与你说的,你别多想。” 唐氏温婉一笑道,“嗯,我省得的。” 李婉微笑地看了看,一旁低头仔细做登记的秋灵。 “灵儿,这些册子不紧的,昨个咱们才到此地,倒不如歇息几日。” 秋灵忙抬起头来,“婶婶,灵儿不累。” 唐氏“是啊,这一路几个月来,咱坐在马车里,实则并不累的。” “虽说如此,东北气候与南方不同,平日里需得紧着身子。” “是,夫人。” 秋灵点头,“好的,婶婶。” 今个一早,明昭身边的丫鬟就来禀,小姑娘昨个夜里染了风寒,当下正在自己的梅香院里养着。 李婉心想,小闺女许久没睡那暖炕,怕是夜里舒服过头蹬被子才着的凉。 思婳更没闲着,给小侄女诊了脉拿了药,又到前边院里伺候她的师傅。 罗先生在路上也染了风寒,虽自己就是医者,越是医者越不愿喝那汤药,每每思婳与之冬两个徒儿围着他老人家打转,烦了才愿抿上那么几口。 --------- 朱府。 着装富态的曲氏领着心腹妈妈直往后院书房,心腹妈妈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盅滋补的炖品。 守在书房外的两名侍卫,眼瞧着当家主母前来,恭敬地拱手见礼。 曲氏傲娇地昂了昂下巴,示意侍卫把书房的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托着腮陷入沉思的朱藩镇,“老爷~” 曲氏音调柔婉,充满了讨好的媚态,“老爷,妾身给您炖了补药送了来。” 朱藩镇立马回过神来,笑呵呵地从案桌前起身,扶过太太的手腕。 “瞧你,我不是说过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没得伤着你的手。” 曲氏嗔笑道,“老爷,妾身嫁予你多年,即便是没有下人,妾身也是应当亲自为老爷您做羹汤的。” “是是是。”朱藩镇被自家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即便二人夫妻近二十年,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仍宛如新婚燕尔期。 曲氏用勺子轻轻搅拌盅碗里的补药,眉宇柔软噙笑地看着当家男人。 “老爷,妾身听说老爷您还在想着法子,亲近新来的知府李大人。” 提到这,朱藩镇瞬间就蔫了半截,叹息道“唉,为夫定有法子,太太且放心的。” 曲氏媚笑道,“瞧老爷您说的,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咱俩可是夫妻,老爷您的事,便是妾身的事,其实妾身已替老爷您想到一个好法子。” 朱藩镇闻言一喜,“真的?敢问太太想的是啥好法子。” 曲氏先是卖起了关子,挑眉傲娇地昂了昂下巴。 朱藩镇瞧着太太这模样,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不禁抬手揉了揉曲氏白嫩嫩的脸颊。 “我的好太太,你便别与为夫卖关子了。” “那我说出了这法子,老爷您定不能反对。” “好好好,太太说就是。” 完全没有头绪的朱藩镇,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允了。 “我听说,李大人家的嫡公子还未婚配,咱家秀儿今年刚满及笄,两个孩子相差不到三岁,妾身瞧着,若是有了儿女亲家这层关系,比任何关系都要亲近不是。” 朱藩镇闻言,立马拧起了眉头。 秀儿是他的心肝肉,他怎的舍得用亲闺女去讨好一个文官。 第355章 曲氏的心思 曲氏见当家的男人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立马就抿起嘴角,很是不悦地道。 “老爷,方才你可是答应过妾身,接纳妾身的法子不是。” 朱藩镇最是受不了太太跟自己撒娇,整颗心再次软得一塌糊涂。 “太太,不是为夫不愿,咱家秀儿应是值得更好的良配,岂能就嫁予一个区区四品地方文官家的公子。” 日后还不知道对方小子有没有出息,万一没出息,不就等于将闺女推入了火坑。 曲氏瞧出男人肚子里的衡量,立马游说道。 “老爷,你且听妾身与你分析,二皇子既然让老爷您拉拢李大人,便足以证明李大人非同一般文官,若是咱两家成了儿女亲家,日后老爷您的事,二皇子的事,李大人还能不依了您?” 朱藩镇深吸了口气,似乎觉着太太分析得很有道理。 “可是,咱两家当下还没熟络,如何提及儿女亲事?” 曲氏微笑道,“老爷,这事您就放心吧,我今个已经让人给李府送了帖子,夫人间的走动,最是能促成底下儿女的婚事不是。” 朱藩镇瞬间觉得自家太太果然是个贤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便在朱藩镇不顾大敞的房门,以及身旁伺候的下人,便要将自己搂进怀里的同时,曲氏嗔笑媚态地将男人推开。 “老爷~。” 这悦耳酥麻的嗓音,听得朱藩镇心头软得不行,半点不恼被推开的。 想想也是,如今光天化日,太太可是名门出身的大家千金,是他失了分寸,不能心急。 --------- 傍晚,李怀江下衙回府,李婉上前替他将官袍换下,接过孙娘送来的厚氅,给他披上。 李怀江松了松疲惫的眉头,牵过媳妇的手,来到桌前落坐。 “瞧你神色累得很,今个夜里就别再往书房忙活的。” 李怀江扬唇微笑,点头“好,都听夫人的。” “孙娘,让大厨房把晚膳送来吧。” “是,夫人。” 待孙娘离开后,李怀江再次握过媳妇的手,李婉见状,不由地问。 “夫君可是有话与我说?” 李怀江会意一笑,点头轻应。 李婉瞬间想到了今个送到府里来的帖子,道,“是否与当地权贵家眷有关?” 李怀江眼底闪过一抹讶色,还是他媳妇最是聪明。 默了默,道“夫人可是听说之秋岳母送来的信件?” “嗯哼。” 难怪,“确实是与好几家太太有关系,据说,朱藩镇家的太太,是宫里娴妃的堂姐妹。” “咱们的副本,这么快就刷进皇宫了?” 听着媳妇的形容,李怀江险些喷出刚入口的茶水,压了压嘴角边的笑意。 “娴妃的父亲,便是朝中曲大学士,魏阁老致仕前皇上虽已立了皇长子为太子之位,近几年曲大学士一派少了魏阁老的掣肘,私下多翻替二皇子拉拢势力。” 李婉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听说皇上后宫的几个妃子,都是当年拥护高家登帝的家族之女,除娴妃以外,玉妃,德妃的母族亲长皆是朝中重臣。 三方之斗必不可少,同时也都在互相制衡,私下拉拢势力巩固自己家族所出的外孙皇子,他们没斗到明面上,皇上怎的也拿他们没辙,需得考虑太子年轻,皇后的母族早在当年为了扶持高氏夺帝之路全数牺牲。 若是皇上过于偏帮,少不得将太子立于更加凶险之地,这些年皇上巩固自己的保皇势力,无不是在为太子的未来铺路。 “如此说来,朱藩镇是二皇子党派?” 李怀江点了点头,“日后少不得多有照面,夫人只需做做样子罢了。” “我知道怎么做。”李婉点头应声 “那么,另几位大人家的太太,可也是与京中有关?” “鲁巡抚与朱藩镇同僚多年,这其中交情不难端测,倒是听说布政使宁大人,在幽州城军政公务如同散官。” “这宁大人,是皇上的人?” 李怀江摇头,“皇上没提,该是勤恳坐上的布政使的位置。” “便是有一点,几位大人中,宁家的太太与朱家太太交情最为要好。” 李婉眉头微蹙,感觉这其中关系有点乱,宁大人被两个上锋排挤,宁太太却与最高那位上锋家的太太交好,妇人间交好不该是实惠了自家夫君才是。 或者说,宁大人实则深藏不露? 夫妻二人默默不语地互视了眼,似是都想到一块去了。 正好这时,孙娘与槐夏将装着晚膳的食盒送了进来。 “夫人该是饿了,这些事便不去想的,为夫陪夫人用饭。” 接下来,夫妻俩用膳期间没再谈论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更多的是唠起了愉快的家常。 --------- 这日,柏舟哥仨头一回相约到城里的酒楼吃酒,听说幽州城的馆子最有名的就是铁锅炖。 兄弟三个要了二楼一间厢房,围着腾腾热气的铁锅,对酌杯中小酒好不惬意。 据说他们来的这家幽品楼是城内最好的一家馆子,只可是厢房与厢房间的隔音着实差强人意,哥仨坐下不久,隔壁就传来姑娘间的欢笑言谈。 弄得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敢畅快说话的,便是担心聊了什么不该聊的,让隔壁不相熟的姑娘听了去。 “什么——?你娘有意撮合你和新来的李知府家的公子?” 一声拔高的音调,吓得铭笙手中的筷子一抖。 贺稹与柏舟不禁挑眉,目光视线纷纷落到铭笙愕然的俊郎面容之上。 “可不是,我都快气死了,我爹可是藩镇,不过一个区区四品文官家的公子,还是地方官,如何能配得起我的身份。” 听着这声音,柏舟与贺稹再次看向表弟,怎么说,铭笙可是家中长相最出色的哥儿,且这脑袋瓜儿都比他们好使,竟然被别人家的姑娘嫌弃了? 铭笙尴尬地抿了抿唇,心情并没有因着此事扰着,仿佛像是在听别人说笑似的。 然,柏舟心疼地给小表弟碗里夹了块鹅腿,“唉,世风日下,我家笙哥儿好生可怜。” 铭笙:…… 多看了柏舟两眼,确认不是小叔,而是大表哥。 贺稹提起酒壶给他杯子斟酒,摇头“唉,喝口酒,暖暖心窝子。” 铭笙:…… 今日两个表兄有毒吧。 隔壁的声音依旧传来,听着像是有四,五位姑娘。 “那你怎么办呐,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长辈坚持给朱姑娘您订了这门婚事,你可想好?” “本姑娘才不管呢,反正我是不会嫁给这么个破落户的儿子。” 破落户? 铭笙:…… 柏舟:…… 贺稹:…… 本来还当着笑话听的柏舟与贺稹,此时面上不由冷了几分。 “我也听我娘说了,李知府的夫人给咱几家都回了帖子,说是请咱们的娘到李府作客,我娘还说到时要带上我去。” “别提了,我娘也让我那日必定同去,你们还不知道吧,李知府和他夫人早年不过是乡下种地的泥腿子。” “咦……” “这种身份的人家,怎得配得上朱姑娘,我都替你不值。” “对了,那日咱几个都会一起到李府,宁二可是会一同去?” “提她做什么,她也配?” “唉哟,怎么说她与你也是亲姐妹,宁太太估计会一视同仁吧。”这话里的语气充满了试探 方才不悦的声音反问道,“怎么,你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教训宁二?” “如果你想,咱姐妹自然会替你想法子。” “那好啊,那日我便游说我娘,把宁二带上,我娘最是疼我的。” 聊到此时,明显听见声音有着特意的压低,估计是正在商讨着如何教弃她们口中的宁二。 第356章 梁亲王终见儿子 铭笙最是厌恶这种手段多端,互相陷害掐尖的女子,好好的一顿酒吃着没心情。 柏舟与贺稹同样内心一阵反感,哥仨都不愿再吃下去,起身便离开了厢房。 然,他们三人刚走出去,隔壁厢房的门也打了开来,同时走出来四、五名年纪相仿,装扮贵气的姑娘。 铭笙几人头也没回,加快脚步走往楼梯。 朱锦秀先是注意到了前面离开的三位男子,便在铭笙转身下楼梯的那一刻,俊美的侧颜不住让姑娘眼眸微颤。 好俊的郎君! 其余几位姑娘顺着朱锦秀的目光抬眼看去,无不被下楼的那三个俊逸郎君痴迷了眼睛。 “方才那三位公子,是谁家的公子,长得好生俊朗。”说话的是宁芮琳 鲁雅儿忍不住用团扇半掩羞涩的脸颊,“不知,瞧着该是新来幽州人家的公子哥吧。” 朱锦秀很快掩饰自己眼中的痴缠,挑眉道“不过是不入流的人家公子,也值得你们挂到嘴边提的。” 其余几位姑娘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纷纷噤声,朱锦秀是她们这娘子团里主心骨,若是惹她不快,日后可就无法与姐妹们玩到一块。 --------- 两名骑行在汉马上的铁甲汉子来到了李府门前,门房小厮一眼就认出二人的身份。 这名小厮是从王府里派来的下人,一面让同伴到府里通禀主子,一面将梁亲王与卫京引入府。 “王爷~” 梁亲王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大跨步地迈入府门,难掩心头激昂的他,几度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你家夫人可在?” “回王爷的话,夫人就在府里,小的已着人通禀了夫人。” “好~”这声好,带着满满的激动。 李婉接到消息,立即领着孙娘等人来到正厅相迎。 走至回廊的那一刻,远远看见身披铠甲,相貌刚毅的帅大叔,李婉知道,这就是她那位亲二哥,梁亲王。 许是原身心头的感应,一时间眼眶止不住的泛红。 兄妹二人皆朝对方走近,在正厅廊下顿足。 李婉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才屈膝福礼。 梁亲王当即伸手扶住了她,“不必。” 晃眼间都这许多年,回想当年这丫头刚出生时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二哥。” 李婉本想称呼对方[王爷],只是不知道,话到嘴边怎生就将[二哥]唤了出来。 “好~” 梁亲王高兴地点点头,一个征战沙场砍杀无数的将领,此时此刻,心头荡起了一片涟漪。 梁亲王身后的卫京,目光不禁落在了孙娘身边的良敏。 良敏克制着内心的颤抖,指甲深深的掐住自己的虎口,才忍下眼眶里的湿意。 李婉吸了吸鼻子,不好在厅外站着的,于是道。 “快,请王爷到里边坐。” 孙娘含笑应声,“是,奴婢这就去着人沏上好的茶水来。” 兄妹二人入了正厅,坐到了上首的位置。 梁亲王看着像极了祖母的妹子,来之前他有许多话想跟这丫头说,可当下,竟觉得这般看着,就足够了。 这才是他们高家女,老子娘至死前都惦记的丫头。 “这些年,苦了你们兄妹,咱高家亏欠了你们太多。” 李婉鼻头泛酸,抿唇笑笑“不苦,都挺好的,有劳二哥惦记。” 说罢,李婉才想起两个孩子,“二哥此次回来,可还没见着孩子,我这便着人让他们过来。” 接过孙娘送来的茶盏,梁亲王的指尖微微僵硬,前几年,当他得知丽娘早在生产那日便被人迫害,而当年丽娘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他的两个儿子险些也没能逃过闵贼的迫害。 做为父亲,他想念自己的骨肉,“好。” 柏舟哥仨前脚刚迈进府,孟管家便寻了过来。 “舟公子,稹公子,夫人有请两位公子到正厅的。” 铭笙看了看两个表兄,又看了看孟管家“我娘,只让表兄们去?” 孟管家讪讪道,“回大公子的话,是的。” 铭笙耸耸肩,“二位表兄你们且先去见我娘,我回院里看书的。” 贺稹和柏舟点了点头,随着孟管家前往正厅方向。 很快,梁亲王就看到两个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朝这边而来,二人相貌很是相似,却又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 柏舟瞅见姑姑与一名将领坐在正厅,不由地看了看身旁的贺稹。 “姑姑~” 两位郎君礼貌的与长辈见礼,只当柏舟目光放在梁亲王脸上的那一刻,一股子莫明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将领好生面善,之前他可曾是在哪见过。 梁亲王握紧了膝上的拳头,定定看着两个小子。 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像极了他们的曾祖,眉眼间又有他们娘的影子。 回想这许多年,他这个做父亲未能尽到一日的职责,梁亲王心头不禁对两个儿子生起了愧疚,薄唇微动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婉看了看梁亲王与两个哥儿,察觉到贺稹眼底闪过的异样,李怀江曾说过,贺稹是几个哥中,心思最为缜密的一个,怕且已是猜到了什么。 李婉看向他们二人,开口道“舟哥儿,稹哥儿,跪下。” 柏舟身形一怔,莫名其妙地看向姑姑。 身旁已经有一只手扯着他一同跪下,柏舟怔神地抬起眼,忽然,跟前的将领从椅子上起身,将他们二人拉了起来。 “好,好~,都长大了。” 梁亲王嗓音有些沙哑,好似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贺稹看着梁亲王激动的面色,目光对上李婉,“姑姑——” 李婉点了点头。 李婉的表态,也让柏舟意会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扶着他们哥俩手臂的将领,不由得眼眶泛起了红意。 柏舟嘴皮动了动,老半天才找回些许声音,“父~” 在柏舟心里,他以为他们的父亲和母亲都已不在人世,怎料,当下父亲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听着柏舟这微弱的唤声,梁亲王闭了闭眼,抑制眼底的湿意,点头。 李婉抬起手中的帕子,抵了抵鼻尖,回头看了眼孙娘。 孙娘会意,领着槐夏、仲夏走到厅门前守着。 李婉这才才道,“还不快叫父亲。” 贺稹握紧在身侧的拳手,此刻不由一松。 “父亲。” “父亲。” 第357章 我娘亲是长公主 幽州城,鲁府。 鲁巡抚听了心腹的禀报,握着茶碗的手,紧了又松,一双犀利的眸光敛了敛。 鲁太太宣氏打量老爷的神色,意会地拂手让心腹退下去,而后才道。 “老爷,您说梁亲王为何到了李知府的府邸,之前听说,替李家张罗府邸之人,正是梁亲王手底下的心腹。” “难道这位李知府,是梁亲王手里的人?” 鲁抚巡闻言,看了看自家太太,似是在心底端测更多的可能性。 须臾。 “无论这位新任李知府与梁亲王府有何等关系,想来国公爷那头需得放一放。” 眼看太太神色不解,鲁抚巡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太不必忧心,这些年里有藩镇那蠢货行在咱们跟前,便连皇上也未察觉半分,任凭李知府再有那缜密的心思,也是想不到咱与国公府上头去。” “我听说,在李知府入城之前,那蠢货使了三岁小儿的手段,怕是已引起李知府的端疑,这样也好,太太你只需面子上做足了功夫,伺机与李府亲眷打好关系,若是可行,他日咱也算是替国公爷拉了把助力。” 宣氏连头,“好的,老爷。” 说着,宣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嗤笑道“我听盼儿说,曲氏想与李府结儿女亲家,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鲁抚巡冷笑道,“蠢不可耐,李怀江一路从滇州边野来到咱们的幽州,他们夫妻俩那点子主意,简直不自量力。” 宣氏“可不是,今个妾身听盼儿丫头这么一说,险些没笑出来。” 鲁抚巡深吸了口气,道“咱家闺女,还劳太太看紧着的,盼儿日后可不止于这幽州地界。” “老爷您放心,妾身省得的。” 提及闺女日后的婚配,宣氏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异彩,世子娶了那幼茵郡主又如何,日后真正与世子般配的是她家的盼姐儿。 ------- 下午后半晌,李怀江从衙门回到府里,立即前往正厅见过梁亲王爷。 郎舅二人叙话倒半点不见生,李婉坐在下首的一旁,默默地看着对面两个哥儿,兄弟俩人当下仍处于莫大的震惊之中。 论贺稹的心思比之柏舟更为沉稳,兄弟俩一时间对自己亲王儿子的身份,仍是久久无法适应。 这时,铭笙与明昭得了下人的传话,来到了正厅门前。 孙娘和良敏忙侧过身子,恭迎两位小主子“大公子,小姑娘。” 铭笙点头,领着小妹来到长辈们近前见礼。 “爹,娘。” “爹,娘。” 梁亲王放下手中茶盏,打眼瞧着两个外甥,听说二外甥追着老三到了西疆,可想而知,妹子妹夫是懂得教养孩子,便是他的舟哥儿与稹哥儿,也在他们悉心栽培下,考了秀才的好名头。 李怀江嘴角微笑,给孩子们介绍道“这位是梁亲王爷。” 铭笙了然,礼貌地抬手作揖,嘴里问好的话未出,亲爹接着补充道。 “你们该称之为二舅。” 铭笙作揖的手一僵,明昭福礼的身子一滞,好险没往前栽。 铭笙:…… 明昭:…… 梁亲王?二舅? 明昭此刻内心大喊出娘亲画本子出现的两个字,[纳尼~]。 铭笙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厅堂里的众人,目光落在娘亲温婉的笑颜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梁亲王是他们的二舅,娘亲便是——。 小伙子很快醒过神来,礼貌地向自己的亲二舅作揖见礼,“外甥李铭笙,见过二舅。” 明昭闻声,双肩一抖,露出明媚的笑容,“昭儿,见过二舅。” “好~” 梁亲王眼里心里的欢喜掩饰不去,“本王听说,笙哥儿文采斐然,比之你的两位表兄都要出彩,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铭笙谦卑地回以微笑,“承蒙二舅夸奖,外甥有许多地方需向两位表兄学习。” 柏州:…… 贺稹:…… 知道这小子记仇,这是回敬他们哥俩先前在馆子里的那番调侃,瞅瞅这马屁拍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小子有多谦虚。 明昭不遑多让,水眸泛光地在梁亲王与表兄们身上转来转去,“二舅,原来您才是表兄们的生父,那我娘亲——。” 梁亲王很是喜欢这率真聪慧的外甥女,笑道“正是,你娘便是皇上与本王的嫡亲妹子,咱大盛最尊贵的长公主。” 明昭捂着嘴深吸了口气,睁着亮亮的水眸,小脑袋被这莫大的惊喜砸得昏呼呼的。 铭笙先前已捊清母亲的真实身份,此刻听着,仍是有些恍神。 “本王还听说,昭儿与魏将军家的三小子订了亲,倒是便宜了魏家小子,日后姓魏那小子若敢欺了咱的昭儿,尽管来跟二舅说。” 明昭忙讨好地福了一礼,“昭儿,多谢二舅。” 要不怎么说闺女是小棉袄,梁亲王整颗心软得不行,都怪来得匆忙,一入城门便赶了过来,没带上给孩子的见面礼。 李怀江这时道,“王爷,昭儿年岁还小,我与夫人思量着姑娘过了十七再出门。” “十七好,十七。”梁亲王这个做舅舅的,都不愿家里的闺女太早嫁入夫家,能多留几年便多留几年。 李婉“舟哥儿,稹哥儿,这十几年,王爷一直未停止寻觅你们的下落,如今你们哥俩与王爷父子相聚是好事,姑姑与你们姑父替你们高兴,日后定要好生孝顺王爷。” 柏舟与贺稹定神看向姑姑,他们明白姑姑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年他们与母亲遭难之事,怨不得父亲,且多年来父亲亦惦记着他们兄弟二人,骨肉血亲如何能抹除。 “是,姑姑。”兄弟二人齐声应道。 梁亲王心底感慨,对孩子们的愧疚更甚,薄唇动了动,想把孩子接回王府,又不敢开口强求。 十多年里,他未尽到一日为人父之责,这份羞愧早已压过了念想。 “倘若你们哥俩不愿回王府,便还如往常那般,留在你们姑姑府里便是。” 柏舟闻言,默默地扭头看了看一旁的贺稹,哥俩不是听不出父亲语气里的失落。 柏舟想了想,看向姑姑与姑父,两位长辈眼底的眸色,无不是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须臾,兄弟二人从椅子上起身,撩起长袍跪在姑父姑姑的面前,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李怀江和李婉分别将他们两人扶起来,“快别这样,起来。” 柏舟“姑父,姑姑,这些年多谢您二位对侄儿的养育栽培,侄儿此生定不敢忘。” 李怀江欣慰地弯起嘴角,“平日回李府学堂,便多看看你们姑姑。” “是,姑父。”贺稹点头 一旁失神的梁亲王,似是才意会孩子们的意思,眼眶不住泛起了眼意,握紧了膝上的拳头,抿紧嘴角边难掩的笑意。 第358章 梁亲王允孩子婚事 梁亲王此番认回孩子的事,始终是瞒不过府里的人,李婉让孙娘和孟管家敲打府中下人,即便是猜出了她的身份,在外人跟前也得紧着嘴皮子。 得知主母真实的尊贵身世,府中之人无一不陷入震惊之中,尤其是从滇州就跟在府里伺候的下人,干起活计来,嘴角边都带满笑意。 谁敢想,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有朝一日也能沾上主家这泼天的富贵。 李婉特意来到思婳的香桅院,丫鬟把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桌前走神的姑娘。 已满二十的思婳,相貌美艳不可方物,气质脱尘如幽兰,翘睫眨动间,都能让人为之入迷。 “大嫂嫂~” 思婳听闻动静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恭迎,一想到大嫂嫂的真实身世,思婳又不免有些拘紧。 小姑娘不知道方才那句[大嫂嫂]可是唐突,是否该行叩拜礼,日后可该改口唤大嫂嫂为长公主殿下。 李婉扶住小丫头行礼的手,把人带到一旁。 “来,从前咱姑嫂俩是怎么样,日后还是怎么样。” 思婳点头,稍稍松了口气“好的,大嫂嫂。” 李婉这会来见小姑娘,也是有着用意,“柏舟哥俩已随了王爷回去王府,日后,便不住在咱府上。” 思婳垂下落寞的眉眼,点头。 当她得知消息,心头便愈发的不安,几度患得患失。 如今柏舟的身份有变,虽他们订下亲事多年,却一直未能成亲,可见亲事多半是有阻碍。 李婉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可是想柏舟了?” 思婳羞涩地摇了摇头,压抑心头泛起的酸意,害怕自己不争气让大嫂嫂瞧出了端倪。 李婉哪会看不出少女心里的那点事,无奈笑道,“傻丫头,柏舟回了王府对你们俩日后都是好事。” 思婳不明所以地抬起眉眼,李婉接着道,“你俩的好日子,去年我便与你们大哥看好了的,王爷也是知道,来年开春四月初七,便是你俩最好的良辰吉日。” “王爷把柏舟接回王府,来年才能光明正大将咱李家的姑娘娶进王府不是。” 思婳一时眼眶泛起了湿意,压着心头的激动,久久不能言语。 “婳儿以为……” “想多了不是,有你大哥和我在,怎能委屈了咱府里的姑娘。” 思婳感激不迭,热泪忍不住滑落,握着大嫂嫂的手紧了又紧。 一旁的花朝同样为主子感动到抹泪,她的小姐最是有福气,如今柏舟公子是亲王世子,日后小姐便是亲王世子妃。 有了大嫂李婉的这番话,思婳总算踏踏实实地在府里待嫁。 --------- 梁亲王从李府将两个儿子领回王府路上,迎面刮来的冷风都让他心头舒畅不已,嘴边的弧度持久不散。 望着王府严威气迫的朱红大门,柏舟与贺稹兄弟不由恍然,如今他们不光认回了生父,从此他们有了根族,有自己的家,还有至亲。 王府的管家早早收到消息,已来到门前相迎,眼见王爷心情大好,府里的下人无有不替主子高兴。 “恭迎世子,二公子回府。” 柏舟与贺稹迈入府门的脚顿了顿,皆低头抿着嘴角跟随梁亲王的脚步入府。 因梁亲王府里没有女眷,满府伺候的下人,多是从前在战场上负伤落了顽疾隐退的士兵。 自得知皇上有意将妹夫安排到幽州城任职,梁亲王早早命人将两个儿子的住所收拾出来,便是等着这一日,亲自将两个儿子带回家。 梁亲王先领着两个哥儿到后院的祠堂,祠堂里只供奉了一面牌位。 [梁亲王妃余氏之灵位] 梁亲王点燃了三柱香,立于牌位之前,两个儿子一左一右跪在其身后。 “丽娘,本王把咱的儿子带回来了,你放心,日后有本王在,无人再能伤及咱的儿子。” 贺稹与柏舟重重地叩了个响头,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祭拜自己的生母,内心难掩凄哀。 贺稹深知,如果当年不是良婶子拼死相护,他早已随了生母离去;还有兄长,若不是幸得被姑姑所遇,兄长年幼体弱,根本挺不过体内种下的毒症。 历经多年,所幸回到了亲长们的身边,思及杀母之仇,贺稹不禁握紧了身侧的两只拳头。 父子仨人在祠堂待了近一个时辰,天人永隔,依依不舍地对着余氏的牌位,诉说心肠的牵挂。 从祠堂出来,梁亲王便命人张罗了酒菜,今个他心里高兴,必定要与两个儿子好好畅饮一番。 席间,梁亲王见两个儿子与自己不再如先前那般拘束,不由得再次感慨,如若孩子的娘还在,一家四口齐齐整整该是最美好的夙景。 梁亲王想到了什么,举起酒杯,与大儿子柏舟道,“你姑姑与为夫说了,年后四月,便是最好的吉日,届时便把李家那丫头迎娶进王府,好的日后偌大的王府,本王有个当家的好儿媳操持,日后王府还是得交到你们哥俩的手里。” 小伙子早就惦着与思婳成亲,如今有了父亲这番话,柏舟顿时喜不自胜。 “儿子,谢父亲成全。” 梁亲王抿了口酒,再次深有感慨,这些年他少有在王府长住,日后儿子们成了家,总算是给王府添上几许烟火气。 思及此,目光不禁落到次子身上,贺稹小子与传言那般,性子内敛沉稳,更像他老子。 梁亲王又给自己斟满酒,举杯碰了碰贺稹面前的酒杯。 贺稹抬头,对上父亲深含深意的眸光。 梁亲王抿唇嗤笑,好小子莫不是见兄长即将成婚,难掩心头低落。 听说这小子相中的是妹子家的养女,长媳是妹夫的亲妹子,有着这层关系身份,他自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那养女的身份着实差强人意,且罢,只要儿子高兴,让他老子做什么都无有不应的。 “瞅瞅,喜欢便给本王把儿媳妇讨回来,出息。” 柏舟夹花生米的筷子一抖,满是震惊地撩眼看向对面的贺稹。 弟弟有心仪的姑娘? 为兄怎的不知道? 贺稹也因着父亲的话身形微微一怔,像是不可置信般。 他以为父亲不会同意,在此之前他可以不顾忌长辈们的阻挠,可当得知身世后,又不得不衡量一番。 他不愿心仪的女子日后跟着他不被待见,心有不舍,却又不忍心伤害她。 可当下父亲这话,是允了他的心意。 “父亲~” 梁亲王把空酒杯放下,叹息道“可是担心日后王府委屈了人家姑娘?” 贺稹敛眸,不敢表态。 “听说,那姑娘秉性不错,也是你姑姑一手教养大的好姑娘,本王看好这个儿媳妇,你姑姑和你姑父心有忧虑是应该的,你小子再不出手,晚了你姑姑给人姑娘许配了人家,看你小子怎的后悔。” 柏舟拿起的酒杯再次一抖。 好家伙,贺稹竟看上了灵儿! 第359章 王府送礼 翌日,王府往李府送来几辆马车的好物重礼,有给府里孩子的见面礼,也有给李婉这个妹子的弥补。 王府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权贵们的注意,梁亲王寻回失散多年的一双儿子,如地雷般炸响了权贵中心。 “你是说,梁亲王的两个儿子,是从李知府家中认回去的?” 朱藩镇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同僚死党鲁巡抚。 鲁巡抚点头,“正是,听说梁亲王那对双生子,是李知府夫人的亲侄儿。” “什么?”朱藩镇再次一惊一乍 很快,朱藩镇想到了什么,“前两年京中传来消息,说是京中从前的长公主与康王二人是假冒顶替王室的逆贼,这般说来,李知府的夫人莫不是——。” 鲁巡抚悠悠点头,他也想不是,可事实已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想来,国公爷的筹谋必定落空,皇上的亲妹子又如何会倒戈相向外人。 朱藩镇听闻这,不禁心头一喜,回想前几日自家太太心里头的筹谋,若是日后两家结了儿女亲家,他不就等于帮二皇家拉到最为重要的助力。 之前他是看不上李知府一个地方四品官身,如今就不同了,李夫人是长公主,李家的公子有一半的皇家血脉,日后宝贝闺女可不就等于嫁入了皇家。 这好,简直是大大的好。 鲁巡抚斜眼打量朱藩镇那掩饰不住的心思,不由地在心底嗤笑。 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才,皇家失散多年的至亲,能一路隐姓埋名,凭自身能力爬到文官四品,可是他一个只会握刀枪的无脑中庸之才所能觊觎。 李府,玉京院。 李婉看着抬入院里成箱成箱的好物,不禁露出笑容来。 谁会嫌弃金银珠宝多了扎身,再多她李婉也不会嫌弃的好嘛,敢情当权贵还有这般好处,早知道当初就同意了皇上的意思,将她长公主的身份布之于众。 孙娘,“夫人,这些箱子奴婢清点好了,便着人收入库房。” “好。” 看着孙娘和槐夏几人领着心腹下人张罗忙活,李婉回头问身旁的良敏。 “柏舟他们可是回来了?” “回夫人话,二位公子在前院与大公子他们叙话,夫人可是要见他们?” 李婉摇了摇头,“不必,孩子们有自己的空间,咱做长辈的便不扰了他们的。” “是,夫人。” 桃香院,秋灵领着孟春准备到府外采买丝线,原先她给小姑姑准备的添妆需得更换,当下小姑姑嫁入的是王府,所以她准备重新给小姑姑绣上一面新婚当日用的团扇。 小姑娘刚行至三进的花厅回廊,迎面看见贺稹朝自己走来。 “二表哥。”秋灵十分谨慎的向对方福了一礼 贺稹眉宇略动,从前这丫头可不会向自己行如此大礼,可想如今自己的身份,倒让丫头与自己生份。 “出府?” “嗯。”小姑娘低眉顺目,期间一直没抬头看自己一眼。 贺稹抿了抿唇,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她。 秋灵诧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什么?” “给你的。” 秋灵打开匣子,里头是一支簪花,样式很是别致精巧。 秋灵倒没想那许多,以为贺稹如今身份不同,定是给府里的姐妹一人送上一份,礼貌收下礼物。 “谢谢二表哥。” “可喜欢。” 秋灵点头,“嗯,喜欢。” 对上小姑娘诚挚的目光,贺稹仿佛一拳头砸入了棉花,无奈地抽了口气。 “上哪?” 秋灵正想说自己出府的用意,不过很快想到了什么,“二表哥,你可知上哪可弄到雁羽?” 贺稹眉头微蹙“你用那做什么?” 秋灵不好说自己是准备给小姑姑绣到团扇上用的,“我,我有用。” 贺稹想了想,“当下冬日,哪来的雁。” 秋灵想想也是,冬日里雁往南方。 “要不,去碰碰运气。” 贺稹也不知怎的,明明知道这个季节,东北根本猎不到雁,还是开口说出这番话。 秋灵诧异地睁大水眸,“二表哥知道哪有?” “或许。” 听着贺稹模棱两可的答案,秋灵想试试,如果有了那雁羽,绣在小姑姑出嫁当日用的团扇,定是绝好的。 “好。” 二人出了府,下人已把马车套好候在府门外。 孟春搀着主子上了马车,正准备跟上。 “我来。” 孟春刚抬起的脚一滞,手里拿着的汤婆子也被夺了去,愣愣地瞧着表公子跟着姑娘坐进了马车里。 书华在身后将孟春扯下来,“咱俩坐后面的马车。” 孟春:…… 咱俩?啥咱俩啊,她得跟着姑娘啊。 不等孟春反应,已经被书华半拉半扯的带到后头那辆马车。 秋灵刚坐稳身子,抬头却见贺稹也进了马车,不由一愣。 “二表哥,你怎的——。” “外面冷。”贺稹简明扼要 秋灵当然知道外面冷,婶婶说过两日幽州就会迎来一场暴雪。 贺稹把刚才从孟春手里夺来的汤婆子塞到丫头的手里,“拿好。” 秋灵接过,“你冷,要不你拿着的。” 贺稹收回手,没看她。 秋灵:…… 怎的感觉今日贺稹怪怪的,为了缓解尴尬氛围,秋灵问道。 “咱可是要出城。” “嗯。” “城外能有吗?” “不知道。” “……” 出了城门,马车行走了半个多时辰,秋灵手中的汤婆子逐渐失了温度。 贺稹冷眼瞧着小姑娘时不时拢紧身上的厚氅,伸手将脖子上的狐毛围脖取下,套到她的脖子上。 秋灵愕然,“我……二表哥,我不冷。” 好吧,不可否认,带着温暖气息的围脖紧紧的护着脖子,减少了许多寒意。 她其实穿得不少,里头还穿了件夹着羽绒的中衣,她本只打算到街上买了丝绳就回府,所以并没有特意带上围脖。 毛绒绒的围脖几乎遮住了小姑娘的口鼻,闻着属于贺稹的气息,莫明的让小姑娘心头微颤。 贺稹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背,发觉一片冰凉,眉头微蹙间两只大掌护住她的双手。 秋灵身子微僵,心头就像有电光火石碰撞出星点的火星,震惊地睁着水眸,看着对面的男子。 他…… 秋灵想缩回手,然,贺稹护得更紧,根本不容她反抗。 小姑娘脸色绯红,对上男子幽深的眸光,心口就像有小鹿在疯狂跳跃,她从不敢想,贺稹对自己有意。 此时此刻,贺稹的眼神是那么的灼热,让她根本无法逃脱。 第360章 贺稹表白 “二表哥……” 对面的男子,可是她一直视为兄长的人,他们怎么可能。 抛开一直不言,以贺稹的身份,她便是死上几回也没有资格与之般配。 秋灵努力让自己镇定,努力稳住紊乱的心神。 发觉小姑娘不再争扎,更像是放弃争扎,贺稹缓了须臾,才道。 “你害怕?” 秋灵微微垂下眼眸,她是害怕,因为自己根本配不上贺稹。 “我便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意?” 秋灵怔怔地撩起水雾雾的眼眸,望着对面的男子,围脖遮盖住的小嘴微微抿紧。 有意吗?秋灵小心地问着自己。 或许当年在明县,她是曾对贺稹有意,只当知道贺稹是府里的表兄,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直视其为兄长。 看出了姑娘眼中的犹豫,贺稹心口微沉,至少她有犹豫。 “吾心悦汝,愿以此心相守,只要你愿,从此山海倾覆,不改此心,在我面前无需害怕,无需惶恐,日后我便是你的依仗,你无需小心翼翼,无需谨小慎微。” 贺稹的话重重地戳进秋灵的肺腑,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伪装,看穿她的一切。 不禁眼眶泛红,垂眸间热泪止不住的滑落。 “可……可是……” 听着姑娘颤微的话,贺稹扬唇一笑,抬手拭去她的泪水。 “没有可是,那些都不是咱俩的障碍。” 他的指腹就像有着无穷的力量,支撑起她的怯弱。 “婶婶她……”会答应吗。 贺稹听到这,不禁再次扬起一笑。 他的笑容熏染她的小脸,很好看,很温暖。 便在这时,疾行的马车停下,帘外传来十六的声音。 “公子,属下方才已打听到,前头有一家庄户眷养了几只大雁。” 秋灵被这声音抽回了神智,再次想抽回手,贺稹握得更紧。 小姑娘红着脸嗔怪地睨着他,贺稹心情大好,“带路。” “是,公子。” 随着马车再次行驶,秋灵小声道“之前怎的没听你说,派人去打听庄户?” “那是你没注意听。” 秋灵:…… 小姑娘把半张脸都埋进了毛绒绒的围脖里,水眸亮亮的煞是可爱。 看着男子披风领口上露出的脖颈,不禁问道“你不冷?” “不冷。” 贺稹将她手里冷却的汤婆子拿开,双手搓着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呵起热气。 如此亲密的举动,倒不禁让人家小姑娘更难为情,但这一次,秋灵没有退缩,他的一举一动逐渐温暖着她。 很快,马车来到十六所说的那家庄户门前,孟春麻溜的从后面那辆马车下来,刚走近姑娘的马车旁,竟然看见贺稹公子握着姑娘的手下马。 这一幕不禁惊呆小丫鬟,书华脸上露出了姨母笑。 公子可算是得偿所愿,再拿不下秋灵姑娘,他都替公子着急。 “姑~” 孟春话音刚启,书华一把将她拉开“咱俩先替主子进去里头看看的。” 孟春:…… 秋灵满是尴尬的想将自己的手从男子的大掌中抽出,贺稹根本不容她反抗,大大方方的握着她的小手,带她进到那庄户的院子里。 --------- 傍晚前,李怀江下衙回到府里,见媳妇在桌案前匹配贺稹与秋灵的八字,不由地挑了挑眉。 “两孩子的事成了?” 李婉嘴角弯笑,轻应了声。 “下晌梁亲王特意来了一趟,这些年作为父亲的亏欠,没有理由不同意儿子的决心。” 李怀江把官帽放到一旁,凑近媳妇跟前,正好看见李婉提笔写下四个字。 李怀江不禁感慨,“看来是注定的缘份。” [三世姻缘],何其难得。 “想来,灵儿的嫁妆得添添的,却又不能没过了婳儿,还需夫人操心。” 婳儿是未来的世子妃身份,两个姑娘都是高嫁,虽作为妯娌,可嫁妆需得分配好,不能太轻,又不能过重压了长嫂。 “无妨,将以前给两个哥儿准备的聘礼规置入姑娘的嫁妆里头,已是足够撑起两个姑娘的脸面。” 当下柏舟与贺稹即已回了王府,聘礼上的事自然不必她这个做姑姑的操心。 李怀江看着媳妇择算出来的日子,正正好与柏舟思婳同天,不得不又感叹一番。 李婉将两张纸折好,夹入两个孩子的庚贴中,交给孙娘。 “派人送到王爷手上。” “是,夫人。” 李婉松了口气,看了看李怀江脸上的疲色,“瞧你这些日累的,本夫人陪您用膳。” “好。” 槐夏和仲夏正好在暖阁里布好了晚膳饭菜,夫妻俩来到餐桌前落坐,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布巾擦了擦手。 李怀江替媳妇盛了半碗鱼汤,想起了今个衙门的事,淡淡道。 “今个朱藩镇特意到了衙门,与我商量事?” 李婉接过汤碗,不由微怔,“啥事?” “笙哥儿该是到了相看姑娘的年岁。”李怀江说到此,不由地叹息道,“若是有好的,夫人便张罗了办。” 从前孩子小,李怀江没觉着怎的,随着近几年孩子个赶个的到了婚配的年岁,不禁心疼媳妇为此操劳。 李婉一口汤差点没噎住,“朱家想跟咱家联姻?” 是谁给朱家做白日梦的自信,她家宝贝好大儿,岂是随随便便谁家猪都能凑前拱两下的。 李怀江替媳妇顺了顺背,微笑安抚道“没说几句,便被我直接否了,被下了面子气着走的。” 李婉听闻此,心头才稍稍爽快,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家,就该如此。 本身两家还没往来,怎的上来就提及儿女亲事。 是真的没脑子,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铭笙是他们夫妻俩最重视的长子,日后整个老李家大房的支柱,新妇的家世他们不在乎,最主要是有那担得起宗妇的手段头脑。 “明日咱府里设了品茶宴,想来朱藩镇经此一遭,明日朱家太太未必会来。” “夫人岂不是更省心了。” 李婉嫌弃地笑了笑,“我瞅着藩镇这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估计是个只会使蛮劲的无脑莽夫。” 媳妇的话,不禁让李怀江回想他们家入城前的一日,于荒郊遇险之事。 那日十一留在附近堪查,据说在他们当时地位置不远处的一座山脚下,发现了一名被昭儿弩箭射死的男子。 除了那死去的人,还有一匹马,且据十一细查,当时周边落下许多马蹄脚印。 在他们遇刺之时,远处一群人看着,最后却都落荒而逃,如此荒唐手段,不禁让他联想到藩镇的身上去。 第361章 清冷绝尘的宁瑾瑜 朱府,后院正房。 曲氏重重地将手中的护脸膏子摔到地上,心头火促使其胸前起伏不定。 心腹妈妈心疼坏地上前捡起那膏子,这可是金贵物,有银子都买不着,是宫里娴妃娘娘特意让人给太太捎来的好物。 “太太您别气着自己的身子,不过是小门小府的泥腿子罢了,咱家姑娘可是正二品大员之女,何其矝贵的身份。” 一提到身份,曲氏就更恼了“你懂个屁,那李家的村妇有可能是当今圣上的妹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是一朝翻身的村妇,竟还成了长公主。” 心腹妈妈被骂得噤声,脸色发白,不敢再随口声张。 这时,一名丫鬟唯唯诺诺地撩起珠帘进到暖阁,轻声禀报道,“太太,老爷让奴婢前来问话,今夜老爷他……。” 曲氏气得咬牙怒瞪,“让他死,此等小事都办不好,还想踏入本太太的屋里,做梦。” 小丫鬟被吓得身子一抖,险些跪下,赶紧福身应道“是,奴婢这就下去禀了老爷。” 目送丫鬟离去的身影,心腹妈妈真担心太太因此事气出个好歹来。 然,抬眼又见一名丫鬟的身影款步而来,刚撩起珠帘,就被怒火正盛的曲氏劈头盖脸的一通喝斥。 “有完没完,不中用的东西,再敢来扰了本太太,便将你们一通好打发卖出府。” 小丫鬟吓得双膝一软,咕咚跪倒在地。 “太太,太太饶命啊,奴婢……奴婢只是奉司马大人的差遣来给太太您传话。” 正气得双肩一抖一抖的曲氏,听闻[司马大人]四个字,心头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没用的东西,传个话竟还如此口齿不清,茶妈妈打了发卖。” 茶妈妈交握在身前的手紧紧地掐着虎口,眼底不敢露出半分的不舍,连忙应声。 “是,太太。” “太太……太太不要啊,求太太饶命,奴婢恳请太太饶命啊~” 茶妈妈面无表情地揪起地上的小丫鬟,连拖带拽地拉出暖阁,任凭小丫鬟哭得再凄惨,哀求声再可怜,曲氏完全无动于衷。 被提溜出正房外的丫鬟哭丧着脸向茶妈妈讨饶,希望茶妈妈念在她老子娘的面子情上,手下留情放了她一马。 这丫鬟的老子娘与茶妈妈一样,是当年曲氏陪嫁的奴仆,小丫鬟便是曲氏陪嫁的家生子,按理说都是最忠心的下人,奈何曲氏根本不会看在他们忠诚伺候的份上,只要不经意触及霉头,非打即骂从未有半分心软。 半个时辰后,偌大的朱府静谧得只剩寒风刮过的声响,在一间闪着昏黄烛火的密室里,传来男女间调情的谄媚声。 “唉哟~,我的好夫人可别生气,你这一生气,为夫的心都碎了。” 男人话音刚落,即传出脆响的拍打声。 曲氏衣衫凌乱地躺在一男人怀里,男人年近五旬,魁梧的身姿只着了宽松的中衣,许是在这密室之中,半点不觉得寒冷。 曲氏没好气地拍掉男人作乱的手,“你还记得本夫人了,我以为你这大半个月死在营里了,害本夫人天天想,日日想,咱们的闺女好不可怜,那姓朱的死男人,连屁事都办不好,真是死气本夫人了,你们男人都是一个鸟样,好的时候就是会那花言巧语,需要你们的时候,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男人半分不恼,继续在曲氏曼妙的身姿上作乱,弄得曲氏嗔叫声不迭。 “好夫人,别恼,咱家闺女定能寻到好夫家,夫人可别只惦记着闺女,咱们宝贝哥儿的前途才是重中之中~” “啊~”曲氏被摸得嘤嘤直叫,微喘着气息嗔道“这事你便放心好了,那死鬼日日喝下那补汤,过不了几年,咱家哥儿便能继承朱府的重担,日后你我也无需再躲藏暗处,啊~” 男人闻言难掩心头喜意,他就知道曲氏会替他们的孩子着想,替他着想,只待朱刈没了,届时不光是曲氏,便连这偌大的朱府,及朱刈掌权的兵马,皆全数落入自己囊中。 越想,越止不住心头的火热,翻身便将曲氏压在身底下,好一通折磨消火。 ---------- 翌日,李府设品茶宴,邀请来的各家太太夫人,领着自家未出阁的闺女入府赴宴。 让李婉没想到的是,藩镇家的太太曲氏竟然也来了,与其一同前往的是刚过及笄之年的朱锦秀。 许是昨个李怀江提及朱藩镇的原因,在这母女二人被下人领到花厅之时,李婉的目光不由多瞟了朱锦秀两眼。 朱锦秀倒是个会妆扮的姑娘,一身锦绣华服,满头琅琳翠珠,很是将这年岁的姑娘衬托如一朵娇花般,只不过朱锦秀的长相,怎的有点辣眼睛。 若不是朱锦秀眼角下有一颗与曲氏相同的小泪痣,李婉都得怀疑,以曲氏这好相貌,怎能生出来的闺女连个像样的都没能遗传上。 起始,曲氏还想在李婉面前摆个谱,即便知道李婉有可能就是长公主的身份,可这层身份一日未公布,她也便当作不知,于是,认为自己二品大员之妻,怎的也比四品文官之妻高等上那么几分。 然,李婉除了最开始与她客气几句以外,多是与其余几家的太太谈笑风声,气得曲氏咬牙暗恨,又不能不摆出风度,免得落了架子。 言谈间,李婉关注到曲氏与宣氏好生看不起另两名文官家的太太,几度有意无意的让同知太太及教授太太黯然无语。 倒是同是武官家的阮氏及全氏,相较而言会做面子功夫有所收敛,阮氏是布政使宁家的太太,全氏是按察使曾家的太太。 不过,今个李家是主场,李婉自然不会让曲氏与宣氏过于嚣张,多次出言化解尴尬的氛围,很顺利的让这场品茶宴风平浪静的进行。 至于几家带来的姑娘,由明昭与秋灵陪同在花厅外赏玩游园,思婳昨个身子来了葵水,李婉让她好生留在自己院里歇着。 朱锦秀打从第一眼见着李明昭,便生起了妒意,她讨厌对方长了一副比自己好的脸皮,还有那个姓宋的李家养女,皮肤相貌竟也比她好,好气。 碍于当下自己在别人家的府邸,又不得不收敛起戾性,只当她有意拿话酸李家的两个丫头,那个叫李明昭的好是口齿伶俐,真是好不放肆。 几家姑娘人数众多,叽叽喳喳的氛围场面,很是让秋灵不适应,中途这些姑娘互相与交情较好的成群结伴在这园子里游玩,秋灵总算喘上口气,趁大伙不注意伺机到二进院看一眼秋生。 绕过花园子,秋灵听见附近传来几名姑娘的争执声,不禁顿住脚步。 她听出其中话语最尖酸的是朱家姑娘的声音,不由地拧起了眉头,生怕那几家姑娘在府里生事,于是带着孟春偱声而去。 在结满冰块的池糖边,朱锦秀领着鲁家的两个姑娘,以及宁芮琳,将一名装扮素雅,花颜月貌,性格清冷绝尘的姑娘堵在了池糖边上。 “宁二,上回本姑娘让你绣的牡丹帕子,你怎的还没给本姑娘送来啊,哈?” 因着之前在李明昭跟前吃了瘪,朱锦秀便将气都撒在了宁瑾瑜的身上。 在她们这群娘子里,宁瑾瑜自小就是她们专属的出气筒,但凡有不顺心的,便会撒在宁二的身上。 再者宁二自己的亲姐姐宁瑾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更助长了她们欺负宁瑾瑜的理由。 若是换作小时候,宁瑾瑜会因着害怕,以及讨好的心理顺从姐姐们,自十二岁起,慢慢经醒人事的宁瑾瑜,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性格也生起翻天覆地的转变,对谁都冷冰冰,从前欺负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在眼里,不会再去特意讨好,更不会听从他人摆布。 第362章 贱人让你欺负我姐姐 宁瑾瑜淡淡地瞟了眼堵在跟前的朱锦秀等人,嘴角冷冷嗤笑,那清冷的态度瞬间让朱锦秀气性上头。 “好你个宁二,你竟敢对本姑娘这个态度——。” 朱锦秀扬起巴掌的手腕,被宁瑾瑜眼疾手快地握住,紧接着重重往后一甩。 “你——。”朱锦秀没想着宁瑾瑜竟敢对自己动手,气恼间瞪向一旁的宁瑾琳。 “看着干嘛,还不给本姑娘抓住她。” 刚抬脚准备离开的宁瑾瑜,被自己的嫡亲长姐宁瑾琳,以及鲁雅儿、鲁盼儿姐妹二人拦住了去路。 “宁瑾瑜你如今好大的胆子,你怎能对锦秀姑娘动手。”宁瑾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似她这个嫡亲妹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鲁雅儿、鲁盼儿姐妹俩同时昂起了高傲的下巴,一副看不起宁瑾瑜的鄙夷神色。 宁瑾瑜冷冷地扫了宁瑾琳一眼,只道“让开。” “怎的,难道我不让,你连亲姐姐都敢动手不成。”宁瑾琳气嚣地双手插腰,“宁瑾瑜,你别不识好歹,你怎的不想想,今个若不是我游说娘亲,你能出府吗?” 宁瑾瑜鼻尖嗤笑,撩眼睨着宁瑾琳,她还真想好好谢谢这个姐姐,如果不是她,她又如何被亲娘言语刻薄的逼出门。 与此同时,在亭台上品茶的柏舟,高稹,铭笙哥仨被低下的喧闹声引去目光,他们知道府里今日设宴邀来了城里几家太太姑娘,特意只待在了二进的院子闲聊,倒没想着本该在三进花厅的姑娘会来到此地。 柏舟辨出底下几个姑娘的声音,不正是那日在馆子里听见的几个小娘子,没曾想,她们当日商量欺负人的举动,还真敢做。 “咱走吧。” 免得底下的姑娘发现他们哥几个,被误以为是那偷窥姑娘家的登徒子。 三人正起身,便听见底下传来秋灵低柔的声音。 “宁二姑娘原来你在这,方才另几家姑娘还问起了你,估计是有事寻你来着。” 众人愕然回头,就见李家的养女突然出现,鲁家的两个丫头立马醒神,有所收敛。 倒是宁瑾琳和朱锦秀根本不把秋灵放在眼里,宁瑾琳已经抓起了宁瑾瑜的手腕,强迫她与朱锦秀道歉。 朱锦秀看着来人,不屑地冷笑道,“哼,我还以为是谁呢,不过是李家的养女,还真当自己是李家的主子不成,区区养女,也敢来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朱锦秀的话,不由得让亭台上的高稹眸光深凝。 铭笙与柏舟同时沉下了脸色,盯紧了底下的动静,只要这几个人胆敢对秋灵伸出一根手指头,便会立马让她们意识到后悔。 秋灵微扬唇角,露出恬静的微笑,仿佛没将朱锦秀的话放在心上。 “朱姑娘真是好口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你们朱府,如朱姑娘这般的大家闺秀,该是最懂得礼节分寸,在他人府里闹出动静,传了出去,可对朱姑娘名声有损。” 朱锦秀被如此搏面子,立马气恼,“贱人,你竟敢羞辱本姑娘。” 朱锦秀扬起的巴掌眼看就要落到秋灵的脸上,秋灵身姿微闪,轻松躲过。 没打着秋灵,朱锦秀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气恨地回头怒斥其她几人。 “给我抓住这两个贱人,本姑娘今个倒要好好让她们认清自己的身份。” 鲁家姐妹俩得了朱锦秀的话,虽有犹豫,深知如果她们不听话,日后她们便会成了第二个宁二。 秋灵近些年虽未学得武艺,可躲闪的功夫还是学了点,凭权几个姑娘想要抓住她并不容易。 鲁氏姐妹逮不着秋灵,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宁二,宁二眼眸微凛,本不想轻易暴露身手,不得已只能将宁瑾琳的手反制。 “啊~~,我的手~”宁瑾琳疼得尖叫出声 宁二抬脚将扑过来的鲁氏姐妹一个个踹开,如此场面,立即让朱锦秀更为气恼,抬手冲向了宁二。 宁二轻松压着宁瑾琳一个转身,朱锦秀的巴掌结实的落在宁瑾琳的脸上。 “啊~,锦秀姑娘,你怎能打我?” “我——。” 朱锦秀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没想着打宁瑾琳,只是想打宁二。 秋灵伺机将宁二拉到自己身旁,“走快。” 然,二人刚迈出一步,朱锦秀恨极从身后拽住秋灵的披风兜帽。 秋灵一时不察,回转身的同时被朱锦秀用力的推向一旁结冰的池塘。 宁二眉头略动,正准备运功将人拉回来,忽然,一抹黑影从天而降,速度之快,在秋灵摔倒前的一刻,紧紧的揽入怀中。 秋灵原以为自己会摔个狗啃冰,没想着睁眼入目,竟是高稹紧绷的一张脸,一时间有些恍不过神来。 高稹紧张地将人扶稳,上下打量,“可吓着了?” 秋灵脸颊绯红,尴尬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虽然,他俩已互通心意,可在外人眼前这般举止亲密很是欠妥,站稳身子便立马挣开高稹的怀抱。 高稹搂着她的腰身更紧了几分,抬眼冷冷地扫了面前愕然的几人。 这时,柏舟与铭笙已经来到了秋灵跟前。 柏舟“灵儿,可有伤着?” 秋灵摇头,“我没事。” 朱锦秀在看见铭笙的那一刻,原本充满戾气的眸色立马收起,同时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是那日的公子。 他……他们竟是李府的公子? 不仅朱锦秀,宁瑾琳三个闺秀同样被突然出现的公子哥迷住心智,尤其是那位看着稍显年幼,最为俊朗的公子。 然,铭笙开口的话瞬间让她们如坠冰窖。 “真真是名门闺秀,竟然在我李家府邸行腌臜下作手段。” “书荣!” 候在远处的书荣立马上前来,“公子。” “立即前去禀报了夫人,便说灵儿姐姐险些遭人迫害。” “是,公子。” 朱锦秀双脚不由一软,连忙上前两步道“不……不是的,我我们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公子您莫要误会……” 铭笙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深怕被粘染上了病毒般。 铭笙的神色举动,如针尖般刺疼了朱锦秀的心口,她竟不知萦绕心头多日的公子,便是李府公子,如果她知道,今日定然是要好生在李府表现,绝对不会闹出这起子事。 宁瑾琳看出朱锦秀的心事,心思敏锐的她知道事后朱锦秀定会将今日之事撒到她们身上,立马心思回转,将矛头指向了宁二。 “是她,各位公子,今日之事都是我那不懂事的妹妹生起的。” 静默在一旁的宁二闻言抬眸,清冷地看着亲姐姐在外人面前满口诬蔑,心情平静无波。 朱锦秀闻言,连忙点头看向铭笙解释道,“对对对,是她……都是宁二,如是不是她,我也不会误伤了秋灵姑娘,都是宁二惹的祸。” 宁二的两声冷笑,倒不禁让铭笙几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接收到目光,宁二本能地低下头,将自己隔绝开来。 “贱人,让你欺负我姐姐~。” “啊~~” 忽然,身披艳红抖蓬的明昭宛如一阵风,箭步而来,从身后一把薅住了朱锦秀的发髻。 措不及防的朱锦秀大惊失色,疼眼泪直冒…… 第363章 或许不是传言 在此之前,孟春眼看形势不对头,深怕自家主子势单力薄,悄悄到后头的园花寻来小姑娘明昭。 其余几家姑娘因着好奇也都跟了来,明昭听说朱锦秀嘴皮子不干净辱骂秋灵姐姐,心里头那个火蹭蹭往外冒,不管不顾上前就薅住朱锦秀的头发一通猛打。 好一个二品大员的千金,先前在花园明昭就已经看她不顺眼,既然看不起她爹爹四品文官之身,上赶着给他们李家送什么拜帖,竟敢在他们李家地盘上撒野,真当他们李家没人了是吧。 秋灵眼看众姑娘皆往这边而来,赶紧将腰上的大手拔开,气恼地抬头瞪了眼高稹。 高稹讪讪然地抹了抹鼻子,宠溺地扬唇一笑,听话地将手松开。 “啊~好疼,松手,快松手~” 明昭薅紧了朱锦秀的头发,一把将人转到跟前,抬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疼就对了,打就是你!” 明昭的架势吓得一旁的几个小娘子腿肚子发软,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她们曾几何时见过朱锦秀这般狼狈受辱的场面,从来只有朱锦秀欺负人的份。 宁二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光芒,默默地僵在原地欣赏朱锦秀几人好不狼狈的场面,若不是碍于人多,她都想上手打上几下出口恶气。 却也知道,今日之事即已闹开,回了宁府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后果。 “啊~~,你竟敢打本姑娘~” 啪!! 明昭再次反手打了朱锦秀一记耳光,“怎的,不服你便还回来。” “你——。” 朱锦秀哭丧着脸,面对比自己年岁小,却又比自己个头高上点儿的李明昭,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哀哀凄凄间,回头看向铭笙,哭诉道“李公子……” 明昭闻言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感情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打起了她大哥的主意。 “好啊,好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让你觊觎我大哥。” 明昭说罢,一拳头抡上朱锦秀的右眼角上,同时松开薅紧她手头的发。 “啊!!!” 朱锦秀如破碎的人偶般,吃痛地跌倒在地,满头的珠钗散乱如疯子,双颊通红,眼角乌青。 柏舟好不戏谑地欣赏全过程,作为兄长的他们本该制止明昭的胡来,但又觉得明昭打得好,是怎么回事。 铭笙见小妹打也打了,气也撒了,才装出一副好不正经威严的兄长模样,清了清嗓唤道。 “昭儿,过来。” 明昭打得忒爽,冲朱锦秀淬了口,又恶狠狠地瞪了眼朱瑾琳几人,欢欢喜喜地来到自家兄长身旁。 疼得眼冒金星的朱锦秀,抬眼面对一群围观的闺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是又气又恼。 朱瑾琳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搀扶一把,紧接着把矛头指向自家妹子。 “宁二,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唆使他人欺辱锦秀姑娘。” 朱瑾琳很聪明,她忌惮李家的人,毕竟当下在李家的地盘上,宁二是她向来看不上的妹子,此事必定要有一个人出来背锅。 被点名的宁二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只见宁二不急不徐,突然一甩手上的帕子掩脸哭泣。 “姐姐,您为何如此诬蔑妹妹,妹妹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秋灵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将宁瑾瑜护到身后。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方才发生了什么,大家可都是长了眼睛看的。” 宁二没想着李家的这位养姑娘多次站出来维护自己,心头微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油然而生,她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袒护。 明昭眼见宁瑾琳气狠便要冲宁二来,深怕自家姐姐被伤及,二话不提抬脚箭步拦在秋灵的身前。 “怎么,难道你也想试试本姑娘的手法?”明昭饶有意味地抬起自己的巴掌 顿时吓得宁瑾琳脸色一白,止住了脚步,“你……你们,这……这是我们宁家的事,与你们何干?” “哦~,这可是我们李家,宁大姑娘您说与我李明昭有没有干系?” 宁二微微放下帕子,挤出来的泪水让她的面容更为楚楚动人,眼底流露出来的神色,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宁瑾琳恼怒地瞪了眼被二人挡在身后的宁二,咬紧银牙低低道“很好。” 若换作以前,宁二一定会吓跪在地上,哭求长姐原谅,便是希望姐姐别因此气恼了她。 如今的宁二,早已不是以往那个任人欺辱,而忍气吞声的姑娘。 “秀儿~” 曲氏嚎着嗓音冲入人群的身影,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唉哟~,我的秀儿,你这是怎的了,是谁,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的?” 曲氏心疼无比地将闺女揽入怀里,气恼地回头扫向众人。 此时,李婉领着众太太从后头而来,撩眼望着这一幕,再看哥儿几个都在,不由地眉头微蹙。 “娘~,是李明昭,是她打的女儿~” 曲氏顺着朱锦秀的指认,恶狠狠地瞪向明昭。 李婉见状,伸手将明昭招到身前“昭儿,过来。” 有娘亲在,明昭才不会怕了曲氏母女,乖巧地来到娘亲身前。 宁太太阮氏脸色凛重地看向自己的长女,而后目光又寻了好一圈,才看到被李家养姑娘护在身后的次女,眼神瞬间变得厌恶无比。 曲氏气狠地看向李婉,“李夫人,今日之事,你们李家必然要给我们朱家一个交待。” 李婉嘴角微笑,垂眸看着闺女。 明昭意会,莞尔一笑道“回曲太太的话,方才朱姑娘出言不逊,污辱我长姐,在我们李府唆使他人欺负宁二姑娘,还出手将我长姐推入结了冰的池塘,小女子不才,却也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道理。” 李婉听说秋灵被推倒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凝紧。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这便是你们李府的待客之道?” 李婉“曲太太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啊,我家闺女陈述事实,怎的就被你说成伶牙俐齿了?怎的,你们朱家千金肆意妄为,在我李府惹事生非,出手中伤我家长女,论理来说,我小闺女不过是回了朱家千金小小的敬礼罢了。” 曲太太被怼得脸色铁青,咬牙怒斥“好你个李家,不过区区四品文官,我们朱家可是正二品大员——。” “呵~” 忽然,一记清冷的笑声打断了曲氏的怒吼。 众人回头看来,就见柏舟站了出来,“二品藩镇,也敢在我们亲王府跟前撒野?” 在场的太太姑娘们听闻这番话,不住打量起眼前说话的俊郎公子哥,早前便听说,梁亲王寻回失散多年的双生子,且两位亲王之子多年来受李府教养成长。 更有传言,李知府夫人很有可能是大盛真正的长公主,如上看来,或许不是传言。 第364章 柏舟出面解围 柏舟知道姑姑不愿与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这种时候,作为侄儿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长辈被欺辱。 “先前本世子与两位兄弟在阁楼观景,恰好无意撞见院里的一切,朱家姑娘出手伤及本世子未过门弟媳,可想正二品大员之女,根本不把我梁亲王府看在眼里。” 柏舟接下来的这番话,再度让众太太姑娘心底抽了口凉气,目光不禁落到了秋灵的身上。 好家伙,李家的养姑娘竟是梁亲王府未来的新妇,如此身份加持,让她们再也不敢轻瞧了这小姑娘去。 这时,铭笙也站了出来,礼貌地向李婉作了一揖。 “娘,儿子本无意与兄长们出现在此,若眼睁睁看着府中姐妹受欺,而置之不理,岂不是让人看了咱李府的笑话。” 面对柏舟与铭笙的控斥,宁瑾琳及鲁家的两位姑娘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虽然她们没来得及动作,却也是受朱锦秀差遣办事。 万一长辈们真的追究起来,即便有十个宁二推出来,也挡不住这场祸害。 鲁太太宣氏淡淡地扫了眼自家的两个闺女,知道闺女与朱家的丫头走得亲近,平日里小姑娘家家针锋相对也不是啥大事,奈何如今在他人府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不由得心底恼怒。 阮氏袖子下的双手紧紧地捏着手帕,厌恶极地瞟向二闺女宁瑾瑜,她就知道只要带上这丫头,总没得好事,想来今日回府需得更严加管教。 宁二不是没注意到亲娘厌恶的扫视,只是心里早已不在乎,面容平静的垂下眼眸。 曲氏心里再气,也知道不能与梁亲王府硬刚,暗暗的在心底里记下李家的这笔子账。 “好你们个李家,以为攀上了更高的权贵,便可以妄顾法纪,今日这事我们朱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秀儿,娘现在就带你走。” 面对气吼吼的曲氏,李婉落落大方地扬起一笑,“曲太太慢走。” 曲氏一个趔趄,气得险些绊到脚跟,拉着闺女带上心腹妈妈大步离开众人的视线。 经这事一闹,其余武官家的太太不好再待着的,阮氏上前对李婉微微一笑道。 “李夫人,今日之事是我家小女不生性,当下便领了小女先回府。” 李婉点头,“好,阮太太慢走。” 阮氏抿了抿僵硬的嘴角,回头便恶狠狠地瞪了眼宁二,领上身边的长女端庄大步地离开。 宁二不由地心底冷笑,看不出半分的落寞。 方才秋灵注意到阮太太看宁二姑娘的眼神不对,不禁担心地回头望了眼宁二姑娘离去的背影。 随着阮氏的告辞,其余几家的太太也都纷纷领上自家闺女告辞离府,一场看似和谐的品茶宴,在小娘子们的闹剧之中,拉下了帷幕。 眼见只剩下自家人,明昭讨喜地冲娘亲泛起明媚的笑颜,“娘~” 李婉没好气地嗔她一眼,“你这胆子是越发的大,出了如此大的事,就该等长辈过来处置,怎得需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手的,没得传了出去,有损了你的名声。” 秋灵不忍看着昭儿因自己被责骂,赶紧上前,“婶婶,昭儿都是因着我才打的朱家姑娘,婶婶莫要责怪昭儿。” 李婉心疼地拉过秋灵的手,上下打量好一番,“可有伤着?” 小姑娘回想起先前自己被救下的一幕,不由地垂下小脸,摇头“没有。” 李婉清楚今日这事怪不得自家的姑娘,同府手足便该如此相护,孩子们都没有错。 叹息间抬眼看向一旁的三个哥儿,“虽同府手足相护是好的,可也得知晓分寸,方才几家闺秀都在此,更需懂得避嫌才是。” 铭笙闻言点头,笑应“娘教训得是,儿子日后定当省得的。” 柏舟上前道,“姑姑,侄儿与兄弟们先退下。” “好。” 目送哥儿几个离去的背影,李婉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长子铭笙身上,今日见着那些太太将自家未出阁的闺女带来赴宴,本还以为仔细从中瞧出个一二三。 想来长子的亲事,还需细细计算着来,官家姑娘若是没个般配,便从世家姑娘里头挑选,总有合适的。 --------- 朱府,正院。 “岂有此理,李家欺人太甚。” 朱藩镇得知妻女在李府受辱,气得连拍了好几下桌案。 曲氏用帕子掩面,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劲,简直快把朱藩镇的心都哭碎了。 “老爷~,您定要为妾身作主啊,李家简直太欺负人了,把我们的宝贝闺女打得,脸上没个好皮。” 朱藩镇赶紧揽过曲氏一番安慰,“好,老子明个一早便上衙门问李怀江,他到底想干什么,竟不把本藩镇放在眼里。” “可不是嘛,李家夫人落了妾身的脸,便等同是落了老爷您的脸,呜呜呜~~” 朱藩镇越听越气,觉得不能等明日,“我的好太太快别哭了哈,老子当下便去替太太讨回个公道来。” 眼看现下的时辰,那李怀江估计还在衙门,他非得堵上门去不可。 曲氏就知道男人定会替自己作主,又怕等着明日男人气性消了,所以哭得更卖力,眼下主意得逞,连忙抽抽噎噎地点头。 “好,那妾身便在府里等老爷您回来。” “好好好,太太你好生在府里歇着,老子一定给太太讨回个满意的公道。” “嗯。” 说罢,朱藩镇便起身,风风火火地领着两名心腹大步离开。 衙门,后院公务房。 李怀江已收到府里传来的消息,正准备收拾手头公务,紧着赶回家看看媳妇。 忽然,敞开的房门闯进来一副身影,良辰来不及拦的,郁闷地皱紧了眉头。 李怀江抬头淡淡地看了眼气吼吼的朱藩镇,示意良辰先下去,而后才道。 “下官瞧着朱大人红光满面的气色,可是有什么喜事与下官分享啊?” 李怀江语气轻缓,隐隐带着寒意。 朱藩镇气的,瞅瞅李怀江这小人得志的嘴脸,竟连眼睛都不管用,他这哪是红光满面,明明是被气的。 “哼!”朱藩镇重重冷哼,“李大人,本藩镇正想要问问你可是对我们朱家有何意见?竟在府上公然欺辱我家妻女,今个这说法你不给也得给。” 李怀江闻言撩眼,悠悠一笑地靠着椅背,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他越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越是点燃了朱藩镇的怒火。 “好啊,当着本藩镇的面,你竟还如此傲慢无礼,莫不是以为本藩镇拿你一个文官没辙。” 李怀江眼眸微凝,微微莞起嘴角,放下茶盏,道。 “下官昨个听说,边境北狄似有再犯的消息,不知道藩镇大人可有听说?” 正气头上的朱藩镇不由一窒,只因他当真没听说这消息,作为边州藩镇,镇守一藩之疆,最重要的便是谨防敌寇侵略。 等等,连他都不知道的消息,李怀江一个文官如何得知? 一定是框他的,好一个李怀江,竟敢胡诌边疆战事。 不等朱藩镇借此机发怒,李怀江清冷的声音再次迎面砸来。 “今个我李府设宴,我家夫人诚邀众官眷太太夫人赏脸,便是好意与众大人后院相互结好,下官听说,朱大人的千金在我府兴风作浪,肆意欺辱他府姑娘,还意图谋害下官长女。” “我想,朱大人应是还未得知,我李家长女与梁亲王府二公子已订下亲事,正好今日梁亲王府世子与二公子在下官府邸,好在世子与二公子所见及时,不然,下官的长女难逃朱大人千金的手段,朱大人您说此事,梁亲王府可会罢休?” 第365章 宁二受罚 怒气冲冠的朱藩镇,好半晌都没能理会李怀江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曲氏回到府里哭诉之言,自然是紧着自己与闺女的委屈来说。 朱藩镇向来相信自家的太太,他们夫妻共度十余载,太太从不会与他撒谎。 但此事真如李怀江所言,事情已涉及到梁亲王府,就有些让人头大。 梁亲王镇守边疆多年,他一个区区二品藩镇在职务上,虽不受制于梁亲王的差遣,可对方是亲王,这些年他多次意图替二皇子拉拢梁亲王未果,如果还因着自家太太及闺女得罪了梁亲王府,后果可想而知。 李怀江睥睨着将信将疑的朱藩镇,真的不想嘲讽眼前人,据皇上给他的密报中,朱藩镇当年是皇上手底下出来的得力亲兵,能受此重任,必定是立过赫赫战功的人物,怎的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 李怀江“依下官看,藩镇大人除了尽快平息梁亲王府的怒火以外,北狄线报之事,藩镇大人该是清楚如何去办。” 朱藩镇闻言一怔,瞪圆的眼眸微微紧缩,心口就像压了一股子气不上不下,他讨厌眼前这个瘦弱书生模样的文官,竟敢差遣起他来。 然,很快朱藩镇意识到问题,传言李怀江的夫人极大可能是皇上的亲妹子,也就是梁亲王的亲妹子,大盛朝的长公主。 即如此,皇上与梁亲王定是看中李怀江这个文官妹夫,所以,他口中提及的北狄线报极有可能是存在的,而他做为藩镇却未收到任何消息。 怎么可能,即便他没收到消息,下头的巡抚及布政使难道也没消息。 朱藩镇还是不信,气吼吼的转身就要离去,却又被李怀江的声音滞住了脚步。 “藩镇大人,你我二人同朝为官,下官便在此送你一句忠言,小人无节,弃本逐末。” 背着身的朱藩镇都快被李怀江给气死,他觉得自己在此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等他查实了北狄之事,再与梁亲王府赔礼之事,最后定然要腾出手收拾这个文弱书生。 望着朱藩镇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李怀江不禁嗤笑摇头,果真是个无脑中庸之辈。 一直守在门外的良辰走了进来,“大人。” 李怀江嘴角淡笑,撑着椅子扶手起身“回府吧。” “是,大人。” 朱藩镇从衙门出来,绷着个脸很是不痛快的模样,跟在身后的两名心腹都以为主君是来衙门找李知府晦气,怎的主君反倒比来时更生气了。 朱藩镇一跃翻身坐上马背,身后心腹甲一问道,“主君,可是回府?” “去鲁巡抚府上。” 甲一、甲二莫名其妙地互视一眼,便也没敢多问,纷纷跟着上马。 “是。” 朱藩镇挥动马鞭直往目的地疾行,心头莫名萦绕先前李怀江的那句话。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 好他个李怀江,临了临了竟还敢骂本藩镇,等回头了定要好生收拾李家。 朱藩镇正想着,不禁一阵心思回转。 [小人]? 难道说,这[小人]并不是骂他,而是意有所指。 那么,李怀江口中所说的[小人]指的是谁? 他在东北幽州多年,身边的同僚手足个个都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不可能有[小人]背弃之说。 但李怀江竟能说出来,应该又有他的道理。 思及此,朱藩镇忽然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直往城门方向。 身后二人不由一怔,主君不是说到鲁巡抚府上吗? 前面一点便是鲁府的大门,主君怎的又变卦了? 由不得多想,二人赶紧调转马头追上。 ---------- 布政使宁家,后院正房门前。 衣着单薄的宁瑾瑜背脊挺直,跪在石阶之下,清丽脱俗的面容,平静如一朵雪山沉睡的幽兰。 正房门外候着的两名丫鬟,时不时打量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府里这位二姑娘的不屑。 房里传出宁瑾琳凄凄哀哀的怨念声,以及阮氏轻声安抚的慈母声。 “都怪二妹妹,如果不是他,琳儿今日也不会在别人府里丢了那么大的脸面。” 坐在一旁的阮氏好声宽慰道,“好啦,事情既已经发生了,便不再去想的。” “母亲~,这事您让女儿如何不去想,这么多家太太姑娘都在看着,这让女儿日后如何还有脸面见人呐。” “全因着二妹妹,母亲你赶紧把二妹妹打发到庄子上吧,我看她就如母亲您所说的,就是个害人精,灾星,每每只要与她有关的事,咱娘俩就没能落着好的。” 阮氏虽不喜次女,每每想起当年之事,也是恨极了这个女儿,可若真的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是啊太太,奴婢觉着大姑娘说的没错,二姑娘打从太太您肚子里出来,就害了太太您——。” 一旁心腹妈妈的话还未说完,就接收到阮氏犀利的目光,立即吓得嘎然而止。 每每只要提及此事,阮氏稍稍软下来的心瞬间被刺痛,立马冷了脸。 “昨个若不是你与为母说,非得把她给带上,今个何来此等丑事。” 哭哭啼啼的宁瑾琳没想着母亲突然变了脸,还怪起自己来,她本以为趁着今日之事,定要将宁二赶到庄子上,日后这个府里都是她宁瑾琳一人独有,父亲与母亲也只疼爱她一个女儿。 “母亲~” “好了,别哭了。”阮氏也被长女哭得心烦,扫了眼心腹妈妈“拿马鞭来,罚二十鞭便是。” “是,太太。”心腹妈妈福身退了出去 宁瑾琳听闻此,心头刚生起的恼意瞬间平息,这样也好,虽然二十鞭便宜了那死丫头,至少能让她褪一层皮。 冬日里的皮肉伤最是不好养,若是没有那上好的膏药,指定会落下终身无法消除的痕迹。 阮氏没好气地睨了眼长女,“这下消气了?” 宁瑾琳一时不察,还以为心思被母亲察觉,立马又皱起可怜巴巴的小脸,“母亲~” 阮氏无奈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在问长女是否消气,不如说是在问自己是否消气罢了。 很快,外头便传来鞭打皮肉的沉闷声,宁瑾琳听着心头畅快,若不是碍于母亲在此,她真想出去亲眼瞧着宁二受罚。 凛冬之季,宁瑾瑜疼得额头渗出一层层的冷汗,仍紧抿着嘴唇忍受背部传来的灼痛。 袖子下的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可皮肉之疼,又如何抵得过被至亲剜心伤害之疼,默默的她闭上双眼,承受背部传来的疼感。 带着倒刺的马鞭每挥落一下,便能将宁二背部的衣衫撕裂一个口子,带上鲜红的血印子,一条条触目惊心。 心腹妈妈嘴角弯笑地站在一旁看着,行刑的丫鬟放缓动作,让手中的鞭子一下下的落到实处。 二姑娘倒是挺能忍的,怎的不早早死去,没得活在这世上碍了太太的眼,只要二姑娘活着一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太太生产当日之痛。 “住手!” 一声严辞的喝斥从众人身后传来,心腹妈妈心头一颤,立刻向行刑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意会,加快手中的鞭子,必定要将太太所说的二十鞭抽完。 一身灰衣锦袍的中年男人大步朝这边走来,眼看丫鬟手中的挥子还不停下,丫头背部的衣衫早已被血迹染红,立马抬脚将那名丫鬟踹倒一旁。 “本官叫你住手没听见,好大的胆子。” 丫鬟被踹倒之前,正正好落实了二十鞭,立马从地上爬跪起身。 “老爷饶命,奴婢都是奉太太的命。” 宁大人上前一把搀住小闺女颤颤巍巍的身子,看着小闺女煞白的脸色,已然陷入昏迷。 气愤间,怒目瞪向一旁的心腹妈妈,“好狠的婆子。” 心腹妈妈被骂得咕咚跪倒在地,微微垂下眉眼,紧抿着唇却一语不发。 宁大人知道这些个都是自家太太的陪嫁,自然只听太太的差遣,气极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无能。 一把将小闺女抱了起来,又害怕手臂触碰到小闺女伤痕累累的背部。 第366章 英国公的心思 幽州城,李府,玉京院,正房。 双脚泡在热水里的李婉,听了男人分析的话,微诧地抬起头来。 “你说鲁巡抚背后另有其人?” 李怀江垂眸望着媳妇一双白皙的脚丫,踩在自己麦色的脚背上,叹息道。 “十一已带人埋伏在鲁府周围,应是快有那结果。” 边疆北狄异动,事有蹊跷,不排除内外勾结联手作戏,前年梁亲王挂帅亲征,已是让北狄元气大伤,短短时日内北狄难以重振旗鼓。 倘若真如李怀江所设想的那般,这场戏很有可能是为了拉某人下马,而这个人,依照今日朱藩镇一无所知的表象来看,更加大了他的怀疑。 李婉想了想,道“你已猜出鲁家背后之人,对吗?” 李怀江点头,“皇上亦有所疑,只是一直未能掌握把柄。” “自韩亲王府与英国公府联姻,皇上有意分离英国公与世子的势力,据说英国公早年在战场上负伤,以至于一直未有子嗣,这位世子是其从族中过继来的侄子。” 李婉了然,真没想到原来京中的大鱼,竟是手握重权的英国公。 “即是过继的侄子,英国公可不会傻到将手中的兵权都交给这儿子。” “英国公身负顽疾多年,许多事不得不通过亲自挑选栽培的儿子。”李怀江说着,不由笑道,“世子是个聪明的,逐渐收拢英国公多年执掌的部份兵权向皇上投名。” “他若想日后稳坐英国公府世爵之位,必定少不得皇上的扶持,近一年英国公已然发现自己这个继子有那了得的心思主意,关上府门斗争不断。” 李婉听闻此,不禁想到了什么,“如此,倒是苦了幼茵那丫头。” 想来当初皇后的赐婚,便是稳住这位投名的英国公世子,同时也是在英国公面前施了层障纱。 李怀江淡淡一笑道,“郡主毕竟是皇室之女,英国公即便是反应过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将手伸到郡主的脖子上,再有郡主过得好,才是英国公世子的保命符。” 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说吧,皇室子女婚配向来由不得自己,往往受制于各种利益牵扯,但愿幼茵那丫头能过得幸福。 “你今个提醒了朱藩镇,不担心他临阵倒戈?” “旦凡还有点脑子活,便知道他这个藩镇之位得来不易,他真以为仅靠一个后宫嫔妃与皇子,便能保他朱家长盛不哀?” 李婉觉得也是,“这几日罗先生都住在王府,梁亲王征战多年落下了不少的顽疾。” 李婉之所以话锋提到梁亲王,就是希望北狄异动真如李怀江所想的那般,梁亲王一时半会无法再挂帅出征,光靠边藩三务那点能耐,若真打起来,幽州城很快便陷于危难。 “想来,日后老家伙又可捞着不少的好处。”李怀江调侃道。 李婉点头,笑道“便是如此,说是开年后,梁亲王将调拔手中几员亲将,陪罗先生进长白山的。” 李怀江闻言不由朗笑出声,他就知道,没有趁心的好处,即便对方是亲王,老家伙也不会如此爽快闭关替其疗伤。 --------- 朱府,密室。 曲氏哀怨地依靠在男人的怀里,嘴上恶毒地发出咒骂。 “说是替我寻公道,到头来连走了都没跟本夫人吱声,姓朱的死男人,想来本夫人平日里是给了他好脸。” 裴纪柔情地搂过女人的身子,安抚道。 “好了,我的好夫人,与为夫在一块,你竟还惦着他,可是为夫方才伺候不得力?” 曲氏伸手抚摸男人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嗔怪道,“我不就是气不过嘛,当年若不是叔父指婚,执意让我嫁给姓朱那狗男人,咱俩又如何像现下这般见不得光的。” 提到这茬,裴纪心底也有着不忿,因着自己在朱刈手底下办差,曲家看不上他的身份,硬生生拆散了他与曲氏这段姻缘。 “你说,朱刈今日急着出城,是上了哪?” 曲氏白眼一翻,“还能去哪,指定办不好本夫人的事,生怕了回府本夫人寻他不痛快,便躲到了营里去喽。” 裴纪闻言不由深思,朱刈虽偶也会到营中,只是今日走得如此忽然,莫不是边疆营中出了什么大事。 思及此,裴纪不禁皱起了眉头,“以往有事,朱刈都不会瞒着夫人你。” 听到这话,曲氏就更气了,“可不是咋滴,他最好是死在那营里,若是回了府,看本夫人如何拿捏他的。” 裴纪默默观察曲氏的神色,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也是,曲氏向来有事不会瞒着他,看来朱刈当真如曲氏所说,是躲到了营中避过曲氏怒火的风头。 曲氏又道“唉呀,我先前与你说的,你可有听进去,咱闺女都被欺成啥样了,我瞧着闺女那脸便疼得心碎。” 想起闺女,裴纪自然也是生气的,只不过他区区一个藩镇手底下的司马,又能拿知府有何办法。 只能想着日后,待他们的哥儿继承了藩镇府,掌握了边藩兵务,他作为幕僚才可光明正大的与曲氏站在人前,替这个小女人遮起一片风雨。 曲氏见裴纪又陷入了沉思,心口立马腾升起一股子怨气。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自己的妻儿都被人骑到头上来了,便只会口上心疼几句。” 裴纪见曲氏又生气了,赶紧把人搂得更紧,“好啦,我的好夫人,为夫这便想法子,夫人想如何出了这口气?” “我要让打咱闺女那死丫头付出代价,这你可办得到?” 裴纪抿了抿唇,没有表态。 曲氏又急了,伸手将男人推开,“本夫人便知道。” 裴纪见不得曲氏将自己推开,赶紧又将人搂了过来,“好好好,只是这事需得细细琢磨的,明面上自然是不可轻举妄。” 听了心爱男人的这番话,曲氏难得露出了喜色,“嗯哼,那本夫人便等着你的好消息,咱自己的闺女,可不得你这个亲爹给作主的嘛。” “是是是,都听夫人的。” 裴纪对自己的百依百顺,瞬间抚平了曲氏心里的恼意,只有这个男人才是实心实意对她与孩子们好。 第367章 布政使宁晏 布政使宁家,书房。 宁晏听了心腹传报的话,默默的抿了口茶水,而后才道。 “咱先观察着吧。” “是,大人。” 这么多年,宁晏虽为边藩军务布政使,却一直被两个上锋打压排挤,从来插手不到边藩职务之中。 听说昨个朱藩镇离城赶往营中的消息,再有鲁巡抚仍在城内未动,从来二者鲜少分开处理公务,这不禁让宁晏有所深思。 或说是鲁巡抚独自前往营中,事情倒也不会如此蹊跷,毕竟朱藩镇重用鲁巡抚,许多职务之权都交到了鲁巡抚手中。 唉~ 思及此,宁晏悠悠叹了口气。 且罢,他不过是个边缘之人,只需做好两位上锋安排的琐事便是。 这时,另一名属下忽忽前来书房,“大人,方才有人用箭将这封书信送入咱府内。” 宁晏闻言眉头深锁,起身接过那封被箭矢穿透的信物,“可有追查是何人?” “属下看到这封信时,便立即翻墙追寻,对方身手极好,属下根本寻不到任何的踪迹。” 宁晏点头,将信中的箭矢拔掉,拆开用蜡封好的信口,从里头抽出信纸。 信纸上了了几句话,不禁让宁晏为之一怔。 两名心腹眼看主子脸色大变,不禁担忧问道,“大人,这信可是有何不妥?” 宁晏撑着椅子扶手坐下,不妥,的确不妥。 首先写这封信的人是谁,他并不知晓对方身份,信中的内容,是如此的大胆,简直让人惊骇不止。 他不敢确定送信之人是何意,又可是设下了圈套。 这时,阮氏身边的心腹妈妈款步前来,其手中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一碟子精美的点心。 “老爷,太太让奴婢给老爷您送来了茶点。” 宁晏回神撩眼看去,虽不喜欢太太身边的奴仆,倒也是给足了自家媳妇的脸面。 “太太又下厨了?” “是。” “送进来吧。” 得了主子的吩咐,两名心腹连忙侧开身子,让心腹妈妈将点心送进了书房。 心腹妈妈把点心放到了案桌上,恭身道“老爷,太太让奴婢问老爷您,今日晚膳可是回房里用。” 每回阮氏处罚了小闺女,宁晏便会无心面对自家媳妇,便连夜里也只寝在书房内。 知道媳妇在向自己示好服软,宁晏绷着的心也不由软了下来,“好。” 心腹妈妈闻言一喜,微微地莞起一笑,“奴婢这便回去禀了太太。” 目送老仆离去的背影,宁晏目光线视不禁落到桌上那碟茶点上,媳妇的手艺向来不错,当下他却没那心思品茶进食。 抬眼望着廊外飘落的风雪,宁晏沉重地闭了闭眼,缓声问道。 “拿着本官的令牌,将人派到营里。” 心腹之一不由大惊,“大人——。” 那可是当年大人调任幽州布政使时,皇上私下暗派给大人的一批人马,多年来大人从不敢轻易调动,如今好好的,大人怎的突然想起——。 万一大人手里的人马暴露在藩镇大人与巡抚大人眼前,日后大人更没了任何周旋的筹码。 宁晏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状,似是艰难之中做出的决定。 “去吧。” 两名心腹见主子如此坚决,只能无奈地服从听命,“是,大人。” --------- 与此同时,巡抚鲁家。 鲁巡抚与宣氏皆是满脸心事地望着对方,鲁巡抚握紧了媳妇的手。 “老爷,妾身总觉得此事该有不妥。” 鲁巡抚悠悠叹息,“事到如今,咱已没有退缩的余地,营中都已布署好了,即便朱刈到了营中,以他的心性该是察觉不出。” 宣氏早前是不知自家老爷有这番布署,如若知晓,定当要阻止一番。 这么多年他们都等得,国公爷也等得,怎的在这节骨眼就等不得了呢。 偏偏向来蠢饨如猪的朱藩镇,怎的就在这个时候去了营里,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鲁巡抚握紧了媳妇的手,“太太不必担心,营里的事都已掌控在本官手里,朱刈即便是到了营中,本官也只会让他有去无回。” 原本的计划是联手北狄在边疆造成动乱,事后他再亲兵前往平复,届时北狄丢出几个人手给他回城复命,再利用这几个北狄人指控藩镇密谋两边之事。 即然朱刈亲自将人头送到营中,他已是密信传至营里,这些年他逐渐掌控了整个边潘署营,只待将朱刈活困其中,他再伺机前往擒获,也是省下一番功夫。 “本官听说,昨个曲氏母女在长公主跟前生事,李知府夫人身份虽未对外公布,以梁亲王与李府的密切联系,待事成之后,朱家可还有那翻身的余地?没有比当下更适合的时机。” “老爷您有成算就好,妾身一个妇人帮不得老爷许多,若依照老爷您的筹划,日后藩镇之位便是咱鲁家的,有了这职权,国公爷必定会更重用老爷您。” 得了国公爷的重用,闺女的婚事自然也就落定,他们家如此忠心依附国公爷,他日国公爷起复,他们鲁家的福气还在后头。 宣氏“那咱们,便静待营里传来消息?” 鲁巡抚点头,“梁亲王刚回城,手里兵马都留在边疆军中,只要北狄配合得力,事情轻松就成。” “好,这几日我拘着两个丫头,没事便别往外头跑。” “无需刻意为之,没得让人起了端疑。” “是,老爷。” 虽说老爷布署周密,宣氏总感觉隐隐不安,事成之前,他们鲁家还是小心为好。 想到不多时,朱家就得给他们鲁家腾出位置,宣氏又止不住心头的雀喜。 月上雪枝梢头,李怀江和李婉等到了十一的回禀。 李怀江从暖榻上起身,隔着门房问道。 “可是确定,只有鲁巡抚一人前往?” “鲁巡抚从府中带了部分心腹铠甲出城。” “好,你带人秘密紧随盯着。” “是,大人。” 李婉从被窝里半撑起身子,问道“那鲁家可还有人手看着?” 李怀江抿了抿唇,低声应道“嗯,青一他们便守在暗处。” “倒没想着,你一猜一个不吱声,鲁巡抚如此胆大妄为,该是谋划了许久。” 李怀江回到炕边,把媳妇摁躺回软榻里,“不出两日,消息该传回城里。” “朱藩镇可还有命回来?” 李怀江躺回床上,揽过媳妇,淡淡笑道,“旦愿他能等到援兵来助。” “援兵?”李婉诧异,因着先前并未听李怀江提过这事。 李怀江轻应了声,“当年皇上给了批人马在宁布政使手里。” “宁家?” 李怀江垂眸,眼看媳妇想得出神,不禁问道,“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昨个宴席上,我瞧着宁家太太对自家的两个闺女态度似有偏颇。” 想了想,李婉不由笑道“该是人家内庭阴私,咱睡吧。” “好。” 第368章 鲁家落马 这日,幽州城,衙门,后院公务房。 李怀江正处理公务,抬眼见良辰神色凛重的走了进来,可眼中却闪露着激动的光芒。 未待良辰开口,李怀江会意地撩起唇角,拿出夹在公文中的一封密信。 “着人快马送回京中。” 良辰接过信件,“是,大人。” 望着廊外美丽的雪景,李怀江初次觉得自己成了抄家刽子手,不由地叹了口气。 拿起案桌上的狐毛暖手套,李怀江拢着双手跺走出房外,静静立于廊下。 萦绕的白雾从鼻息里喷出,望着漫天飞雪,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时,青二从身后拿了件厚氅披到李怀江身上,李怀江回神,从暖手套里伸手拢了拢氅衣,道。 “传信按察使,让曾大人做好准备。” “是,大人。” 幽州城按察使执管刑法,如后现代地方检查院的公检法员。 很快,幽州城的鲁府被大批官兵包围,街道上地百姓无不被场面吓得纷纷躲闪。 鲁府内,宣氏大惊失色地将两个闺女护在身后,鲁巡抚留在府内的护卫拔刀抵挡潜入府邸的官差。 宣氏“你们做什么,放肆,我们鲁家乃圣上亲封从二品大员官邸,岂容尔等肆意造次。” 宣氏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的姿态,她不相信老爷的谋划被识破,区区两日,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们鲁家多年来的筹谋,怎能说败露就败露的。 多名护卫将宣氏母女仨护在身后,鲁家两个姑娘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脸色煞白,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几抹身影映入宣氏等人的眼帘,她认出了年约六旬的按察使曾大人,同样认出了四旬出头的布政使宁大人,可另一个文官袍的男人又是谁。 宣氏何其聪慧,一下子便意识到文官袍的男人是他们幽州城新任的知府大人。 见着这几人,宣氏仍是稳住心神,“不知几位大人,当下所为何意?” 李怀江挑眉,不得不说,鲁氏倒有几分官眷该有的从容性子,不过与他家媳妇相比,还是差之远矣。 李怀江没说话,按察使曾大人先开了口,“幽州巡抚鲁似道,串谋北狄之寇,意图制造两边动乱,实属大逆谋乱之罪,今按察使奉幽州之府之命,前来拿下罪人亲眷,封府查办。” 宣氏闻言再也止不住脚底的虚意,脸上血色褪如白纸,身形向后微微晃动。 鲁雅儿赶紧搀住亲娘,“母亲,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说咱爹爹大逆谋乱?” 鲁盼儿年岁小些,根本禁不住这场面的吓唬,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母亲,爹爹~,爹爹他怎么了~~” 宣氏连连摇头否认,“不,不可能,你们空口白牙诬蔑,我家老爷不可能谋逆……” 李怀江淡淡地看了眼鲁家拔刀相向的护卫,若是以往,他见不得无辜官眷被连累的场面。 了解了宣氏的身世背景,他再清楚不过,鲁似道能与英国公搭上线,少不得他的好太太宣氏。 宣氏的娘家曾是追随英国公麾下的得力干将,如果没有宣氏,英国公如何成功策反皇上曾经信任的大员。 李怀江微微抬起指,立即出现一批武艺超强的暗卫,仅三两下功夫便将鲁家的护卫一一制服当场。 宣氏神色大骇,哆哆嗦嗦地将两个闺女紧紧抱在怀里。 李怀江半分情面不留,轻声道“拿下。” “是!” 一旁跟来的宁晏不由得多看李怀江几眼,作为武官的他,竟在文质彬彬的文官身上看到鲜有的魄力。 宁晏不知道知府衙门如何收到的消息,便连他也才刚收到营中传来的密报,当得知鲁似道串谋之事,意图陷害之事都是真的,宁晏才恍然回过神,庆幸当日做出的决定。 -------- 李府,玉京院。 李婉静静坐于桌前,手上拎着的长勺,一点一点的往容器里添加碾碎的香料,搅拌均匀。 孙娘款步前来禀报,“夫人,老爷派人回来传话,说是鲁家内院已伏法。” 李婉微微撩起眼帘,嘴角淡笑道“宣氏娘家弟兄可都没了?” “回夫人的话,据线报,确实是都没了。” “倒是便宜了宣家,当年宣家的人闯入我高家府邸行烧杀掳掠之事,与老爷传话,便说是我的意思,宣氏的两个女儿锁入黑箱子里。” “是,夫人。” 她与顺子当年所受之罪,需得好好回敬宣家的后辈。 孙娘方离去,槐夏便打了帘子进来,“夫人,城内万家的老夫人给夫人您送了帖子。” 李婉眉头略动,接过帖子,“万家?” 刚到幽州城,她还没弄明白这城内都有哪些人家。 “回夫人的话,万家是幽州城内历经两朝的世家,每年万家会在城内举办冰舟划船宴,据说往年有不少商贵参加的,城内世家商贵都有那训练得力的划舟手,世家们为了拔得当年冰舟赛的头筹也是煞费了心思。” “这贴子便是邀请夫人与府里姑娘公子,一同参加今年的冰舟宴贴。” 冰舟? 在冰面上划龙舟,倒是新奇。 “好,替本夫人回话,若是那日府里得空,本夫人定会赴邀。” “是,夫人。” 有趣的宴会,李婉自然乐意带上家里的孩子见世面,平日里除了与官家亲眷打好交道,商贵世家也必不可少。 “对了。”李婉唤住了槐夏的身影,问道“本夫人听说,幽州城的商贵还组了个商会,有空打听打听,这商会是做什么用的,以及商会里的人家身世背景。” “好的,夫人。” 若是好的商会,和祥商少不得参与其中,没得在此地经营买卖备受牵制。 淄州乡下的商行买卖越发稳定,只待李怀江顺利回京任职,就可张罗了二房三房到京中稳定。 身边少了李怀河这位面明上的东家,和祥商在外地的发展少不得殊多的阻碍。 怀溪与姚氏需得留在乡下过了年才启程赶往幽州,不知道老姑与姑父可还好…… 听说康苒已是订了亲事,是李氏其中一族老家的孙子,回想第一次见时只有两岁多的小丫头,晃眼间都到了订亲的年岁。 第369章 龙舟冰赛 两日后,一行官兵押解鲁似道入城,凛冬腊月的幽州城,男人早已没了从前意气风发的大员之相,身上只着了件白色的中衣,上身被粗制的麻绳绳着,双手也被反捆在后背,发髻散乱好不狼狈。 骑行在高头大马上的朱藩镇头上手上缠了好几圈的绷带,满脸正义凛然地接受城内百姓们的瞩目。 他的两名心腹自然也没好到哪去,看得出来是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布政使宁晏早已领人到城门处接应,眼瞅着朱藩镇那灰谐的神态,不禁嘴角犯抽。 宁晏听说了,他调派去的人马是从马圈里将朱藩镇解救出来的,还听说朱藩镇看到来解救的援兵,差点将脸上的泪水糊了人家衣襟。 以往他觉得朱藩镇行事鲁莽,却也从未见朱藩镇如此狼狈。 然,朱藩镇却半点不觉得自己当下的形象有问题,好不享受百姓们投来的崇拜目光,好比自己是个凯旋而归的将帅。 鲁似道被按察使的官差接手,暂时收入地牢,择日再审。 衙门,后院,公务房。 李怀江端坐在茶台前,惬意地给自己泡了盏桔红,然,刚拿起的茶盏还未碰到嘴唇。 一只大手凭空出现,将他手中的茶盏夺过。 李怀江眼角抽搐抬头,就见一副猪头相的朱藩镇,半点不见外地将茶盏里的桔红灌入腹中。 李怀江是个记仇的,他很生气,但看在朱藩镇那张猪头脸上,还是压住心底腾升的火焰。 “藩镇大人!” 朱刈享受的叹了口气,如此甘甜醇郁的茶水,他从未尝过,又多喝了两口。 注意到李怀江眼底的厌恶,朱刈才惊觉今日自个回城便急忙忙赶来衙门所为何事。 “不就喝你两口茶,本藩镇改日还你就是。” “不必。”李怀江声音冰冷,充满了抗拒。 若不是此人得给皇上留着,李怀江好想嘎了他。 朱刈知道之前自己得罪过李怀江几回,今日就是来与他道歉,怎的李怀江还是没给他好脸。 “算了算了,别的本藩镇也不与你多说,日后李大人若有什么用得着本藩镇,尽管派人来传话。” 李怀江心底嗤笑,淡寞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回道,“那下官,先谢过藩镇大人的赏识。” 朱刈:…… 他是发现了,李怀江跟那些文官一样难伺候,半点不痛快。 罢了罢了,反正日后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此地乃下官公务之处,若藩镇大人无事,还请移步。” 朱刈:…… 得,走就走,毕竟他也不爱与文人打交道。 朱刈走后,李怀江郁闷地瞄了眼被某猪头污染过的茶盏,好气。 ------- 龙舟宴当日,结了厚厚冰层的江面上整齐排放了一膄艘造型各异,却又无比醒目的龙舟,受邀前来参宴观赛的人家挤满了江边三处观景阁。 李婉领着家中孩子前来赴宴,备受万家老夫人邀为上宾,入席正面视野最好的观景阁内。 柏舟和贺稹两个伙子,难得与自己的未婚妻参加此等盛宴,少不得成双入对的结伴相游。 柏舟与之冬领着年岁小些的秋生在台前观看赛事,唯有小闺女明昭知礼识趣地陪在李婉身旁。 万老夫人身边也领了个十四五岁的孙女,名叫万柳青,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一双眼睛如月亮般可爱,倒是能与明昭聊到一块。 万老夫人眼瞧着两个小姑娘交好,不禁露出慈沐的笑容,“我家这丫头,平日里都被我老婆子拘在身旁养着,难得能与贵府姑娘合得来。” 李婉嘴角微笑道“这般大的姑娘最是有那闺中趣事,若是老夫人愿意,日后常让万姑娘到府里与昭儿作伴。” 万老夫人欢笑不迭,连连点头“承蒙李夫人不嫌,咱家也不好多叨扰了的。”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若您能来李府坐客,才是最好的。” 据槐夏搜查的线报,幽州城商会是由万家主张,能入商会的人家,除了家世干净以外,经营的买卖需得上的了台面,经过层层筛选考核。 如此商会对做买卖的商贵而言,自然是好的,入得商会等同于抬高自家在幽州城的门第,入不了商会的人家,少不得备受商会中人打压排挤,难能在幽州城内经营立足。 李婉想让和祥商入幽州城的商会,还需与万老夫人打好关系,听说万柳青是万府庶出的姑娘。 这位庶姑娘的小娘是万老夫人收养的义女,虽小娘得了老夫人的抬举,却因着生出来的闺女,遮出的身份不受圈中闺秀所待见。 不难看出,万老夫人重视万柳青这个孙女,李婉自然愿意让自家闺女给对方抬抬脸面,以此与万老夫人交好。 二人言笑间,明昭与万姑娘相伴到前边看台,李婉让槐夏和仲夏跟着两个小姑娘,没什么不放心。 与此同时,李婉注意到城内几家官眷太太也都来了,皆领了自己家的闺女前来参宴,由此可见,万家在幽州城地位斐然。 曲氏看到李婉被万老夫人奉为上宾,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 想她二品大员之妻,在幽州城立足多年,万老夫人从未如此厚待于她。 曲氏不由心想,一定是万家那老婆子知道了李氏的身份,果然是个捧高踩低的老货。 目光四下扫视,很快发现李家的几个丫头也都在看台上,那个养丫头身边有梁亲王二公子护着且罢,可那李家嫡丫头身边可没个相护的男子。 于是,曲氏心思回转间,轻声在心腹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趁着今日龙舟盛宴人员杂乱,她定要让李家那死丫头付出代价,可怜她的秀姐儿,眼角的乌青还未消褪,错失了今日这般隆重露脸的盛宴。 阮氏与几名交情要好的官眷太太坐在一块品茶,目光时不时瞄向身旁站着的宁瑾瑜。 她本不想带这丫头出门,奈何拗不过琳姐儿的游说,琳姐儿说得没错,前些日因着这死丫头,夫君好些日都不愿与她说话。 若今日不带上二丫头出府,夫君指定又以为她不待见二丫头,以此再与自己置气。 第370章 盛宴混乱 热闹的盛宴,锣鼓喧天,冰雪赛龙舟在众人的呵彩下拉开了序幕,场上七八条代表幽州城内顶级商贵人家的脸面开始赛试。 据说每一届拔得头筹的龙舟商贵,可获得由商会打造的一只足小金猪,对商贵而言,重不在于金猪的大小,而在于这其中的意义。 明昭几时见过此等热闹的场景,小姑娘撒欢似的忍不住双手围着小嘴呐喊助兴,她开朗活泼的劲头,倒是让一旁的万柳青很是欣赏。 听说明昭姑娘已订了亲事,订的是镇南将军府家的公子,若不然,以他们万家在幽州城的身份地位,大哥哥一定也足够般配明昭姑娘的身份。 另一边,一下子失去从前玩伴的宁瑾琳,很快与其他官眷家的姑娘打成一片,坊间都在传言,宁大人很有可能是未来幽州城的巡抚,那些官眷姑娘没有不卖宁瑾琳的面子。 而被强制带出府的宁瑾瑜,安安静静地站在母亲阮氏的身后,其后背的伤还没养好,刚结的血痂只稍稍使劲便扯得生疼。 宁瑾瑜很清楚,宁瑾琳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不愿她在家中好生养伤。 努力沉住性子的曲氏,目光中弃满了戾气,时不时瞅向与万老夫人谈笑风声的李氏,她倒睁着眼睛好生看看,等会李氏可还能笑得出来。 正想着,心腹妈妈已回到了曲氏的身边,主仆二人默默不语地打了个眼色,曲氏满意地弯起嘴角。 场下江面上的龙舟已往回划动,距离终点的红线越来越近,紧张的时刻不住让人屏住了呼吸。 不少来观赛的人家还为此下注,算是讨个好彩头祝兴,却又害怕兴没祝着还搭上了银子钱。 伴随着一声锣鼓敲响,今年拔得头筹的商贵龙舟满堂喝彩,连连拍手叫好。 一时间,场面更加热闹不迭,明昭这才注意到观景阁内有不少人为今日龙舟赛下注。 心想,早知道她也下注,她看好的那艘龙舟正是拔得今年头筹的龙舟,顿感错失了一亿银子钱。 万柳青笑着安慰,“没关系,你第一年参加咱这里的龙舟宴,来年你便知晓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再下注也不迟。” 明昭觉得也是,连连点头,“那我来年,定要仔细看好了,赚回个一万八千的银子钱。” 比买铺子倒腾铺子还要赚钱,光是想着,明昭便止不住的乐开了花儿。 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的转身,正准回到长辈的身旁。 就在明昭转身迈步的同时,槐夏眼角眉梢略动,立即伸手护住小姑娘快速带到一旁。 一支破风而来的箭矢正好与她们擦肩而过,正中里边的屏风。 仲夏神色紧凝地将万家姑娘护在自己怀里,冲雩风以及万姑娘身边的丫鬟道,“蹲下。” “啊!!!” 坐在屏风前品茶的贵妇人吓得连声惊叫,“啊~,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的,怎的会有箭~~” “啊~~,杀人啦~~”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伴随着人潮涌动,尖叫声,呼唤声,响彻天际。 那支原本射中明昭的箭矢没能得手,紧接又是第二支,第三支,好似都冲着她李明昭而来。 铭笙、柏舟、高稹回头看见这一幕,不由大惊,“昭儿,蹲下。” 槐夏与仲夏赶紧将怀里的小姑娘摁蹲在地上,二人身后有护栏板隔挡,埋伏在远处的暗箭轻易找不到目标。 隐匿暗处的十九等人已出现在了观景阁内,参宴的贵妇人,太太姑娘们纷纷往一旁的楼梯方向涌动,有的直接拥护成一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多名装扮无异的男子,与这些涌动的人群反方向而行,他们的目标明确,瞅准了蹲在护栏板前的姑娘。 铭笙观察细微,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立马从怀里摸索出一枚碎银角子,掷中其中一人脖颈。 果然,那名男子吃疼间露出凶恶的目光。 柏舟和高稹将思婳与秋灵送到李婉身边,十一与青一拔出手中长刀,与孙娘一块护好了身后的李婉和万老夫人。 李婉察觉这群突然出现的多名凶徒,似是瞅准了闺女,整颗心不禁提到嗓子眼上来。 “护好明昭。” 柏舟与高稹点头,立即转身加入景台的搏杀。 十九在两个姑娘的身前,拔刀抵挡接踵而来的攻势,同时又不得不警惕身后时不时投射而来的暗箭。 槐夏与仲夏赤手空拳,对付两名身型魁梧的凶徒。 铭笙打斗间,夺过对方手中长刀,翻手间寒光闪动,血溅满地。 “啊~~~”那些没来得及逃离的贵妇人,太太姑娘们无不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惊叫连连。 “十二,带人把暗哨揪了。” 十二踹倒一名凶徒,点头“是,公子。” 说罢,便与十四、十八三人朝冷箭投射的方向追寻。 曲氏并没走,假模假意地与一群贵妇人蹲在角落,她也被这场面吓着了。 只因她没想着来了这老些人,她的意思仅仅是在暗处,置李家那丫头死地,可当下她竟发现李家的男子个个身手了得,而且,他们身边竟都跟有影子暗卫。 不禁担心,事到最后没能成,还被他们逮住了活口,可怎办是好。 宁瑾琳原本吓白的一张脸,当看见铭笙身姿矫健,身手如雷,配上那张俊朗的脸庞,一时间竟忘了害怕。 只当宁瑾琳回头,竟发现母亲身前护着的竟是宁二那死丫头,心头顿时腾升起一股子酸意。 咬牙间,一鼓作气从地上起身,扑到母亲的身前“母亲,女儿好怕~” 说话间,她的五指用力抓挠宁瑾瑜的后背,疼得宁瑾瑜眉头微皱,整个人便被她扯了起来,紧接着反手往外推开。 在外人看着,只以为她不当心撞开了自家妹妹,并不是有意。 “瑜姐儿~”阮氏大惊 宁瑾琳便在这时,突然拉住要起身的母亲,瑟瑟发抖地躲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别,女儿害怕~” 在长女与次女之间,阮氏似乎没有半分的停顿,立即将长女紧紧的护在怀里。 宁瑾瑜被宁瑾琳推开的同时,整个人一时间没站稳,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边上的贵妇人不由大抽凉气,心都提了起来。 恰巧铭笙转身间看见这一幕,眼帘微扫,伸手抓住宁二的手臂,拉到自己的怀里,提刀的手臂反杀那名凶徒。 宁瑾瑜渗出血水的后背重重撞入男子的胸膛,又是疼得她低低抽气。 第371章 与万家太太交好 “你受伤了?” 铭笙注意到宁二浅青色地披风渗透的血迹,不由眉头微皱。 明明瞧着身上衣裳并没创口,但血迹又是如此鲜明,该是伤得不轻,不然如何连披风也遮挡不住。 宁二面不改色,淡声道“别管我。” 二人对话的同时,又一名凶徒朝铭笙势击而来,宁二眼眸微缩,从袖子里掉落一枚铜板,抬手间打中那名凶徒的眉头。 凶徒吃痛闭眼,铭笙抬脚踹去,本想松开姑娘的手臂,却发现她身形虚晃。 铭笙视线一扫,将宁二轻轻推到前方槐夏的怀里。 “看好她。” “是,公子。” 方才的一幕,正正好被宁瑾琳看在了眼里,深深刺红了她的眼睛。 宁二那贱人凭什么会被李大公子所护,刚才那刀怎的没落下来要了她的命。 李婉握紧万老夫人的手,感觉到她老人家手心里的冰冷,无声安抚。 此时,万家安排在宴席周边的护卫家奴手抄着粗木棍冲上了观景台,有了万家护卫家奴的加入,剩下的凶徒很快都被一一制服,当场毙命。 柏舟眼角余梢注意到有一名凶徒意图趁乱逃脱,二话不提手撑着阁楼护栏翻身而下,吓得思婳大惊失色,景台足有九尺高度,稍有不慎摔折了可怎的是好。 高稹眼疾手快,抄起地上一把长刀,对准底下逃跑的凶徒掷去。 锋利的刀刃直中凶徒的后腿肚子,痛吭跪倒在地,柏舟正好赶上,将长刀拔出,架在他的脖子上。 凶徒吓得脸色大骇,讨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柏舟并没有杀他,正好万家护卫赶到,顺利接过那名凶徒。 李家几个哥儿及其身边的护卫,出手狠辣,刀刀致命的架势,无不让贵妇人们惊出一身冷汗。 但对于小姑娘而言,这是无比致命的毒药,英姿飒爽,正义凛然,好不魅惑的郎君公子哥儿。 “娘亲~” “祖母~” 一切危险扫除,明昭与万柳青在丫鬟的拥护下,回到李婉与万老夫人跟前。 万柳青毕竟长年养在深闺之中,何时见过如此惊骇的厮杀场面,小姑娘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牙齿打颤,目光涣散。 万老夫人心疼地将小孙女拥入怀里,轻轻拍打其背影,小声安抚了好几句。 李婉打量着闺女,“可有伤着?” 明昭摇头“昭儿没事,娘您放心。” 万老夫人扭头看向明昭,以及来到李婉近前的几个哥儿,无不感激在方才最是危难的时刻里,李家公子哥们的禀力相护。 同时充满了嫌意“李夫人,今日之事,属实对不住了,在咱万家办的冰舟赛事上遭遇横祸,连累了尔等受到惊吓。” “无妨,老夫人别这么说,大家无事便好,当下,最是紧着安置各家夫人太太们。”李婉提醒道 万老夫人这才醒过神来,连连点头,让身边的婆子快去寻来下头的几个儿媳妇。 万家的儿媳们早在刚才便已吓得躲在人群中,虽危险已解,但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贵妇人们仍是吓得腿软发虚。 槐夏搀扶宁二回到阮氏身边,却没想着宁瑾琳起身抬手便要给宁二一记耳光,被槐夏眼疾手快握住手腕。 宁瑾琳因着方才的事,一时间气恼,当下抬起的手腕被制住,瞬间恢复神智,脸色不禁有些惶恐。 在外人面前,阮氏向来顾全颜面,淡淡地扫了长女一眼,礼貌地向槐夏莞起微笑。 “谢过这位姑娘了。” 说罢,示意一旁的妈妈扶过身子瘫软的次女。 事态平息,众人都没了继续留下的兴致,恨不能脚底板抹油纷纷告退。 十二、十四、十八一人手里提着个人,那三人显然伤得不轻,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 还没离去的曲氏认出其中一人,脸色噔时白了几个度,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慌慌张张地与心腹妈妈对视一眼。 他们将三人一并交给了万家的护卫,万家大爷双手扶腰,气恼地瞪向那几名凶徒。 “把他们都送到衙门,胆敢在我万家举办的宴会上生事,万家必定追究到底。” “是,大老爷。” 曲氏听说万家要把那几人送到衙门,刚站起的身子险些瘫软,心腹妈妈急急扶住她。 “太太,当心。” 在外人看来,只以为曲氏仍处于惊愕之中,并未引起他人的怀疑。 本是一场欢喜热闹的盛宴,黯然落下帷幕,万家深觉丢了大脸面,不过作为幽州城内世家及商贵的领头羊,自是有着了得的处事能力。 先是派人将各家各户的宾客送回府上,又着人速度打点备来厚礼,旦凡来参宴的宾客,次日都收到由万家送来的诚挚歉礼。 事经一日,再加上也没宾客们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大伙必然是给万家几分脸面,都不予以计较。 -------- 翌日,万家大太太苗氏受婆母的安排,亲自备上厚礼,带上万柳青登李府门拜访致歉。 苗氏是个性子沉稳端庄的妇人,大房嫡出的孩子都是哥儿,苗氏平日里对遮女万柳青亦算不错,毕竟是个小丫头,日后备上一份嫁妆的事,夺不走嫡出兄弟的家财。 明昭得知柳青来了府上,小姑娘先是到花厅见过万太太,征得长辈们的同意,便领着柳青到自己的梅香院。 言谈间,李婉与苗氏意外的能聊到一块去,渐渐的互相打开了话题,不再拘于深闺妇人的那套弯弯绕绕。 苗氏心里高兴能与四品官家夫人深交,从前她亦是尝试与城里武官家眷打交道,奈何都无法聊到一块去,倒是与李夫人短短时间相处极是舒适。 “李夫人烤的甘蔗配上红茶叶子,手法极是独特,煮出来的茶水真真是香甜可口,以往冬日我都没想着用围炉烹茶的。” 李婉笑道“从前在外地跟当地人学来着,苗太太喜欢的,我让府里给万家送去几根甘蔗。” 苗氏忙笑着宛拒,他们万家啥好东西没见过,便是水果甘蔗在东北极为珍贵罕见,能吃上一口茶水便是好的,哪能吃了再要。 “李夫人有心的,莫要破费,如此金贵的甘蔗,咱家不好要的。” “瞧苗太太怎的还与本夫人客气,赶巧甘蔗是咱家友人从南方托人捎来,趁着新鲜劲还能尝口鲜的,放久了就没那么香甜的。” 李婉说着,示意一旁的孙娘去准备。 孙娘福身道,“奴婢这就去给苗太太张罗的来。” 苗氏不是个作作的性子,瞧李夫人话都这么说了,不收下还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那便谢过李夫人的好意,回去我也与婆母烤了这红茶吃。” “今个我来府上叨扰,我当家的还托我问李夫人,听说李夫人有意在城里买几家好地段的铺子,当家的说,若是李夫人有难处没能寻到好的,便与咱万家说的。” “当家的时常打理家族买卖,买铺子这事交给他办,定是没错的。” 李婉嘴角微笑,苗氏心思通透,说起话来不费劲,如此直白,非常符合她的性子。 “好,替我谢过万大爷的好意,李家定不会忘了万家的这份情义。” 得了李婉这番话,苗氏心里头极是熨帖,难怪婆母昨个晚上千万交待她要与李夫人交好,日后大房得了李家的帮扶,与下头几房兄弟分家时,不得更硬气几分。 第372章 曲氏的心计 龙舟赛事活抓的几名凶徒,在李怀江要求下并没受到严刑拷问,而是使了比严刑更为残酷的虐待。 什么眼穴扎针,什么烛光刺眼,本就身受重伤的几人,历经几日不眠不休的折磨,最后全都撩话。 这日傍晚,李怀江回到府里,夫妻二人用晚膳期间,李怀江将此事告知了李婉。 李婉听说曲氏将身边的心腹妈妈推出来,并不觉得多有意外。 听说朱藩镇很宠曲氏这个媳妇,再有曲氏的身份,若她一口咬定,衙门也拿她没法子。 倒是,如果是那位妈妈主动招出曲氏,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罢了,心腹奴仆身家性命攥在主家的手里,那婆子即便不顾自己的命,也需顾着亲人的命。” 李怀江挑了块没骨刺的鱼肉到媳妇碗里,“嗯,日后让姐儿几个注意着些,把青一安排到昭儿身边看着。” 思婳和秋灵在自个院里备嫁甚少出府,暂且不必担心,就是小闺女那待不住的性子,着实愁坏他们夫妻俩的心。 李婉点头,想到了什么,说道“张家派来的掌柜,暂时住在了城里的客栈,过几日春节,我想把人安排到府里住上几日。” 以往张家有好的都想着他们李家,张家派来的人,他们家多少帮着照看。 “都听夫人的。” 李怀江想起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位好友,恍眼间,已有十年未见,不由心生感慨。 “听说,张秀才把家里的长孙带到了江南。” 夫妻俩成日含饴弄孙,倒像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的日子,给李怀江写的书信里,各种炫耀酸话,看得李怀江回都不带想回的。 李婉“怎的,咱家李大人想孙子了?” 李怀江一口汤水差点噎进了嗓子眼里,李婉又故意调侃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在家规里立的规矩,家中男儿二十弱冠方可成亲,咱的好大儿还需等两年的。” 李怀江讪讪地给婉媳夹了块排骨,“夫人,尝尝今日的醋溜排骨可还开胃。” 李婉嗔他一眼,也往他碗里夹了排醋溜排骨,“本夫人以为,李大人更该多吃点儿。” 李怀江默默的昂头望房梁,酸上加酸可还行…… 夫妻俩诙谐的互动,不禁让伺候在旁的孙娘抿唇偷笑。 --------- 藩镇府,朱家。 自心腹蔡妈妈被带走,曲氏的眼泪便没停止,哭得朱藩镇整颗心都碎到不行。 “我的好太太,快别哭了哦,瞧瞧,把眼睛都哭肿了。” 朱藩镇揽过媳妇的肩头,好声安慰。 曲氏扭动腰肢,抽噎着道“妾身这不是伤心,蔡妈妈跟了我这许多年,妾身竟没想着她心思如此歹毒,差点连累了老爷您的好名声。” 朱藩镇听闻媳妇这番话,心头又暖到不行,原来媳妇是为着他心疼。 “嘿嘿,本官还以为多大点事,李知府本官了解,不是那种恩怨不分之人,此事是下头胆大妄为的下人生事,人即已交了出去,太太便别为此事忧心的哈。” 朱藩镇说着,凑近亲曲氏的脸蛋,曲氏赶紧佯装用帕子拭泪,挡住了他凑近的嘴皮子。 恰好此时,近身的丫鬟轻声进到里阁,手里揣着的托盘上放了盅补汤。 “老爷,太太,小厨房的补汤炖好了。” 曲氏赶忙挣开朱藩镇圈住自己的手臂,从椅子上起身,“老爷,您快把今日的补汤喝了。” 朱藩镇觉得自己的气色是越补越好,从与太太成亲那日起,只要他在府里补汤便没断过。 今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太依旧没忘了伺候他,真真是他的好太太。 “好好好,本官这就喝。” 丫鬟红袖小心翼翼地将补汤放到桌上,朱藩镇拿起托盘上的炖盅也不觉得烫手,汤勺子都没用,吹了吹热气便咕咚咚灌进腹中。 曲氏眼瞅着朱藩镇乖乖将补汤喝下,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与厌恶。 喝完了补汤,朱藩镇将炖盅放下,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搂过曲氏。 “本官的好太太,时辰不早了,咱快些歇下吧,嘿嘿~” 曲氏红着眼皮子,嗔笑地推搡着男人的胸膛,力气并不大,像似了欲拒还迎,媚态横生,瞧得朱藩镇越发心痒难奈。 丫鬟红袖赶紧低下头,将托盘收拾了转身出了暖阁。 朱藩镇搂着半推半就的曲氏倒在了软榻上,庞大魁梧的身型压得曲氏好些喘不上来气。 嘴唇在曲氏的脸颊上一通乱亲,只是亲着亲着便觉得眼前视线有些迷糊。 曲氏掐准时机,立刻将朱藩镇的身子推到里边,朱藩镇迷迷糊糊地伸手寻人,嚷嚷着[好太太],[心肝宝贝]。 与此同时,一抹身型与曲氏大差不差的女子来到了榻前,赫然就是方才送补汤的丫鬟红袖。 曲氏嫌恶地瞥了眼榻上发情的男人,用帕子将脸上残留的口水拭去,示意丫鬟红袖赶紧的上榻。 红袖抿了抿唇,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一件件除了自己的衣衫躺到了榻上。 朱藩镇一把搂过[媳妇]软玉的身了,欺压在身下,嘴上嚷嚷着对曲氏的昵称。 曲氏鄙夷地撇了撇嘴角,转身来到一面博古架前,拧动了一处机关,那面墙立即像两扇门般打开。 很快,曲氏消失在了暖阁里,朱藩镇不知道的是,每每与他共赴云雨的[媳妇],并非自己的亲[媳妇]。 这许多年,曲氏从未与朱藩镇行过夫妻之实,她心有所属自然不会便宜了朱刈,便待天亮时,她再回到暖阁和衣躺回榻上,朱刈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至于这许多年来听命伺候过朱刈的丫鬟婢女,只需次日一碗绝子汤,这些丫鬟婢女都是她的陪嫁家生子,她们的老子娘及兄弟的身家性命都攥在自己手中,曲氏根本不担心她们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曲氏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最终败落在心腹蔡妈妈的手里,蔡妈妈虽甘愿替主子顶罪,可曲氏的狠心早已伤透了这些为她卖命的奴仆。 在衙门官差上门揖拿之前,蔡妈妈给曲氏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份大礼不日之后终将成为曲氏的催命符。 第373章 李婉认出周大夫 新年伊始,开了年后的幽州城,依旧冰封万里,寒气透骨。 年初二一早,梁亲王府派来的马车接上了罗先生和宋之冬,及先生手底下的学子、药童,此次罗先生入长白山采药,并没把思婳带上。 小姑娘再过几月便要嫁入王府,需得安心待在府里备嫁,思婳亲自送师傅上马车,千万嘱咐了师弟之冬定要好生照顾师傅老人家,同时没口子的叮嘱师傅定要赶在婚礼前回来云云。 唐氏特意赶早到大厨房为罗先生做上一食盒的馕饼,唐氏做的馕饼里头夹了菜干,之前在福州来幽州的路上,罗先生吃过一回,直夸唐氏做馕饼的手艺好。 目送走一行几辆马车,李婉领着唐氏坐上府里的马车到新买的几处铺子,粮铺的内设修葺已竣工,就等着从淄州送来的货物铺设。 康宁堂分行的药材也需等着福州城的药材送来,届时,绣坊的绣娘及药材将会一同抵达幽州城。 听说他们买下做为绣坊铺子的隔壁,年后空出了几间铺子,其中一间已被张家的掌柜谈妥订了下来,李婉带上唐氏出来,便是落实剩下的另两家,若能合适就订下来做为巧意楼成衣铺,以及月宝楼首饰铺子。 李婉对两家铺子的地段仍算满意,与铺子的东家谈妥价钱,交付订银,待初八衙门公务,落实过户文书一并缴清买铺子的银子钱。 两人从铺子里出来,正准备上马车回府,李婉无意间撩眼注意到街道对面,有一名佝偻着身形,衣衫褴褛冻得瑟瑟发抖的老乞丐。 身旁的孙娘偱着视线望去,以为夫人又为了保持圣母心不掉。 然,未待孙娘开口说话,李婉忽然眉锋微凛,指着那名老乞丐“十一,抓住他。” 十一闻声闪现,老乞丐原本正缩着身子躲在墙角根下,隔着老远似是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撑着手中木棍,拐着颤颤巍巍的身型快步逃离。 区区一名行动不便的乞丐,又岂能躲过十一的追击,十一简直毫不费力,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子,就将人提溜了起来,双脚离地。 老乞丐吓得浑身哆嗦打颤,嘴巴上直讨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十一将人带到李婉面前,松开手,老乞丐卟咚跪倒在地,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却也没忘了继续讨饶。 “这位好心的贵人,小的……小的不是坏人……,不过是食不裹腹的乞儿,求求您饶了我吧。” 唐氏一时间也不明白夫人怎的忽然让抓来老乞丐,瞧着这乞丐瘦骨嶙峋,冻得不行好不可怜的模样。 “把他的脸抬起来。”李婉紧盯着老乞丐瑟缩着身子,快把脸埋入胳肢窝里的样子。 十一伸手捏紧老乞丐的下颚,老乞丐好险没疼昏过去,一张满是污垢,瘦得没型的老脸映入众人眼前。 孙娘和唐氏依旧是一脸的茫然,便听见李婉嗤笑一记。 “周大夫,你让我们好找啊。” 周大夫? 孙娘眉头略动,隐约中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老乞丐的眼神直变成了刀子。 在李婉唤出其曾经用过的姓氏,老乞丐不禁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否认。 “不是……我不是,贵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小的……小的就是个市井老儿……” 李婉可没错过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慌乱,看向十一道,“把他带到梁亲王府,相信舟哥儿还记得此人,告诉王爷,这便是他们寻觅多年的周大夫。” 老乞丐闻言,眼神瞬间涣散,自知大祸临头。 他以为自己逃到了最北边已是逃过了追捕,却没曾想,落入了真正的狼窝。 李婉也没想着,当年陷害柏舟险些要了他命的祸首,竟然自个送到了自家门前,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下没人能确定此人与闵斯余党可有直接的联系,闵斯何其狡猾,多年来便连皇上派出的暗线,一直未能抓获其本人。 几年前在明县获得的藏匿位置,也只掳获部份余党及闵斯最后一名孙子,闵斯的儿子孙子接连被擒,而其却仍是行无影去不踪。 梁亲王得知妹子派人送来了当年残害长子的大夫,险些没能收住手将人当场了结,柏舟自然认出了这名他曾以为是好心的大夫。 回忆起曾经,他备受心绞腹痛煎熬挺过的日夜,再温润的性子,也使其恨得牙痒痒。 梁亲王亲自带着两个儿子,将人关入王府地牢好生审问,然,却未能从其口中问出有关闵斯半点的信息。 此人曾是闵斯府中幕僚,精通医术,更擅长制毒,柏舟与良敏当初中的毒,便是由他一手调配而成。 当年在淄州,他假借排毒之名替柏舟疗伤,实则加剧柏舟体内毒素进入心肺,他以为这一遭定能要了这小子的命。 主公曾想先留下这小子,待日后再好生折辱高家人,奈何事情生变,只有选择除去这小子的命。 事后他便连夜打包行囊离开了淄州,一路寻找主公等人的足迹。 最后竟发现自己被一路追踪,逃跑的这些年里,他从未收到主公传来的消息,所以,当下他即便想保全性命,也回答不出梁亲王逼问的消息。 即使问不出闵斯余党的消息,梁亲王也不打算让他轻易死去,长子幼年受过的痛苦折磨,他要让此人好好体会一番。 周大夫所研制的毒药,早已被思婳仿制出了方子,当日思婳就着人将那毒药送到了王府。 且思婳仿制的方子毒性更为猛烈,只要沾上一点,无需等待数日,毒性便直入心肺,中毒者将会被剧毒折磨数十日,才会痛苦的死去。 -------- 李怀江听说媳妇在城内的街道,误打误撞逮住了当年的周大夫,诧然之余又觉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铺子的事,交给元挺两个小子便是,何需夫人特意出府一趟。” 当下天寒地冻,没得着凉受了寒气。 李婉接过李怀江沏好的热茶,抿了口,“若不然,如何抓住此人。” “你说,闵斯此人可还活着?” 估算闵斯的年纪,已是七旬有余,怎的如此能躲能藏。 李怀江“活着。” 李婉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李怀江怎的如此肯定。 李怀江自然不会说出当年那个梦,没得把媳妇吓坏。 “皇上在密信中,有提到余党的活动轨迹,其下面的儿子孙子皆已被擒,若是此人已不在人世,没有首及的余党可还能流窜。” 李婉不疑有他,“那倒是挺能折腾的。” 李怀江给她剥了个桔子,“别多想的,不过是群负隅顽抗的败将,蹦哒不了多久。” 李婉接过桔瓣,想了想叹息道“只要不妨碍本夫人赚银子钱,夫君还能让他们伤及我不成。” 李怀江微笑,端起媳妇的茶碗抿了口,“自然不会。” 夫妻俩言谈欢笑地望着廊外忽然又下起了雪,雪花茫茫,银装素裹,是大自然馈赠的美景。 第374章 宁晏对阮氏失望 布政府,宁家,后院正房。 宁晏听了媳妇说的话,脸色略略沉了下来,看向阮氏的眼神带着几分陌生。 阮氏心底发虚,抿了抿唇放下碗筷,“老爷,可是怪我这个当娘的心狠?” 宁晏不徐不缓地开口道,“太太,既知道自己心狠,何必要这么做,瑜儿也是你我二人的亲骨肉不是。” 望着媳妇愕然愣神的脸色,似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吓着。 宁晏无奈的叹息道,“我知太太对当年生瑜儿之事耿耿于怀,可太太难道没想过,瑜儿亦是太太你千辛万苦保下来的孩子。” “便是如此,我才不得不恨。”阮氏忽然咬牙迸道 宁晏闻言微怔,默默地闭了闭眼,这许多年里,他尝试过许多法子,让媳妇放下对孩子的成见,却没曾想太太始终执迷不悟。 “她若是个好的,为何如此折磨自己的亲娘,我当年怀胎十月,亦是心心念念盼着她的降生,为何她偏偏在降生当日如此害我?” 阮氏回想当初生次女时的凶险,就好像把尖刀一下又一下的剜着她的心口。 明明当年府里请来的几个稳婆都说胎位极正,为何临到生产当天胎位就转过去了,都说横着出世的孩子命里带煞,当年她好险被这个女儿害死在产床上。 却也因着生下这孩子,害她此生不能再孕,让她如何不恨。 作为老爷的原配妻子,未能为老爷生下嫡子,多年来她承受祖地长辈们的冷眼,这些苦又有谁能来为她受。 “庄子上我已打点好了,明日便把那丫头送过去。” 阮氏语气坚决,未料她话刚出口,宁晏便一拍桌案。 “休想。” 阮氏顿时吓得心头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从来这个男人都不会与她真的发火,如今竟为了那丫头冲自己拍桌子。 宁晏也不想在媳妇面前生这般大的火气,可他越是退让,媳妇越是折磨那孩子。 媳妇不念及自己的血脉骨肉,他不得不念及。 宁晏从桌前起身,淡寞无比地看着自家太太,“今晚本官便让人将瑜儿安置在书房隔壁的小屋,日后瑜儿的事太太便不必插手了,即然太太不愿认瑜儿,本官认,还望太太适可而止,莫要把孩子伤得太深,逼得孩子断离母女情份。” “这许多年,本官念及太太的劳苦,从未做出对不起你之事,处处怜你、爱你、让你,倒是让太太越发泥足深陷。” 媳妇的执着怨念几近走火入魔,便连长女也深受太太的影响,平日里对亲妹妹也未有半分的的怜悯爱护之心。 “还有,琳姐儿的亲事我已允了万家,明日万家便着媒人上门,太太这段日子便紧着操办琳姐儿的嫁妆。” “万家?”失神中的阮氏,迷茫地看向男人。 “怎么可以,我琳姐儿可是老爷您的长女,怎能下嫁给一户商贵,我不答应。” 琳姐儿不过十六,虽说该是紧着说亲,可万家是什么人家,不过一个商户世家,凭什么娶官家女。 宁晏淡淡地扫了眼太太,“本官知道太太与琳姐儿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年太太你把琳姐儿娇惯成什么性子,你不知?你以为李家会相中咱家的琳姐儿?” “太太该是清楚,李夫人的真实身份,我想太太便是因着清楚,才想着攀上这门贵亲,我宁家没那大福气,依本官看,万家这门亲才是最适合琳姐儿。” “日后琳姐儿嫁过去,好生侍奉公婆,懂晓夫妻相处之道,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阮氏手撑着桌面起身,望着眼前陌生的男人,“老爷,你怎能如此贬低自己的亲闺女啊?” “呵~”宁晏冷冷一笑,道“夫人问得好,瑜姐儿难道就不是太太您的亲闺女了?” “为何太太如此糟践自己的闺女?为何太太要把好好的琳姐儿娇养成贪慕虚荣,娇蛮跋扈的性子?太太可是大家出身的闺秀,你明知道琳姐儿的性子日后在婆家少有被待见,你宠女无度,又害女无度。” 宁晏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耽误了两个孩子,若不是我的造就,太太又何顾如此。” 欲想争辩几句的阮氏,被相处十余载的夫君,字字诛心的剜入心口,一时间她陷入了迷茫。 宁晏望着心爱的妻子,只觉得妻子变了,变得他不认识,不再是从前那个端庄心细的大家闺秀,不再是那个心善宽宥的当家主母。 她可知道,她往闺女身上落下的每一顿鞭子,都是在撕扯她们母女间的情份。 她可又知道,她娇惯纵容的闺女,日后若没个宽宥的婆家接纳,这辈子只会毁在自己手里。 阮氏望着宁晏拂袖离去的背影,不住捂着心口一阵揪疼,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奔出。 她错了吗? 阮氏重新审视自己这十几年来对两个女儿的教养,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次女的存在,便是为了逃离次女带给她的伤害,及带给她的耻辱。 她疼爱长女,倾尽心思栽培的闺女,怎的就错了? 候在门房外的心腹妈妈见状,忙快步近前,扶住阮氏颤颤巍巍的身子,不禁心疼地安抚道。 “太太,老爷不过是说的气话,您千万莫往心里头去。” 阮氏摇头抹泪,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含泪的双眼宛如空洞般无神。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明白老爷对她的失望,她不是个好母亲,对长女的纵容害了闺女的一生,以至于只能低嫁,她真的错了。 宁晏之所以今晚忍不住说出那番话,便是希望阮氏能够及时醒悟,万家挺好,且嫁给的是万家嫡次子,日后琳姐儿无需苦恼操持内庭之事,只要好好的与万家嫡次公子过日子,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宁瑾瑜后背的伤并未痊愈,有宁瑾琳时刻紧盯着她的院子,上好的伤药根本送不来她的院子。 丫鬟采枝心疼地替主子涂抹膏子,虽主子的伤都已结痂,可这膏子根本不顶什么用,一条条赤目的伤痕拖久了,日后指定会落下难看的疤痕。 宁瑾瑜撑起身子,将衣衫穿好,见采枝又红眼睛,无奈笑道。 “快别哭了,不是快好了嘛。” 采枝心疼地嘟囔道,“哪里快好了。” “至少伤口没那么疼了,过几日便好了,对了,咱院里的晚膳可是送来了,我饿了。” 采枝听说主子饿了,赶紧点头道,“奴婢这便去大厨房问的,姑娘您稍等的。” 宁瑾瑜点头,继续把衣衫穿戴整齐,从床上下来不多会,采枝便提着食盒回来。 从食盒里拿出两样素菜,菜干炒咸萝卜,还有一碟子的炒鸡蛋。 采枝抿了抿唇,“奴婢对不起姑娘,是奴婢去晚了,所以大厨房只剩这两样菜的。” 宁瑾瑜嘴角笑笑,她怎会不清楚,即便采枝早些去,拿到的也只会是这两样菜。 “没关系,咱对付填饱肚子便是。” 小丫鬟刚替她盛上小半碗的米饭,便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以及路过下人的问候声。 第375章 姚氏怀孕 “老爷来了,奴婢去开门。” 采枝打开房门,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老爷。” 宁瑾瑜忙从櫈子上起身,“父亲,你怎来了。” 宁晏看着小闺女,嘴角弯笑,淡淡的应了声,只当目光扫到桌上两小碟子的菜式,脸瞬间往下沉了沉。 “父亲来接你到书房的院子住,日后院里的事你自己操持着办,无需经过府里的账目。” 采枝听闻老爷此言,不由心头一喜。 宁瑾瑜不禁受宠若惊地看向父亲,“母亲她……” “此事,我已与你母亲说了,日后她不会再插手你院里的事。” 宁瑾瑜心里清楚,该是父亲为自己争取来的优待,能过得舒服,谁又想过得潦倒。 “女儿,谢谢父亲。” 宁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心腹,“传我的话,让大厨房重新给姑娘做晚膳,送到书房的院里。” “是,老爷。” “明日着牙人买几个婆子安置在书房院里,单独给二姑娘开伙。” 另一名心腹点头,“是,老爷。” 宁晏毫不拖泥带水,让丫鬟采枝立即收拾宁瑾瑜房里的物饰,当下便搬到书房那院里。 宁晏转身,冷冷地扫了眼这院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你把姑娘桌上的饭菜,送到正房给太太。” 丫鬟不禁打了个激灵,又不敢不从,“是,老爷。” 阮氏刚拾起疲惫的身心,就见一丫鬟战战兢兢的送来个食盒,从里头拿出两样连府里下人都不如的饭食。 作为当家主母的她,竟才得知这是二丫头院里的吃食。 “岂有此理,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克扣府里主子的用度。” 心腹妈妈心头微颤,“奴婢这便去大厨房着人问话。” 心腹妈妈赶紧收拾食盒带走,这些事她自是知道的,府里下人谁不会个眉眼高低,太太不待见二姑娘,二姑娘院里的吃穿用度自然样样都不如意。 还没等来心腹妈妈问回来的话,阮氏便等到二丫头房里另一名粗使丫鬟的禀报,瞬间整个人失落地跌坐在椅子里。 老爷当真不让她管二丫头了,老爷这般做,难道不是在逼她们母女分离? 当晚,阮氏责打了大厨房的几个婆子,这是阮氏当家多年头一回冲下人发如此大的火气,同时,也是有意让老爷知晓,厨房刻扣之事,并不是她的意思。 然,即便阮氏意识到事情严重,已无法挽回自己在男人心底里曾经的美好。 宁瑾琳得知父亲将宁二接到书房院里居住,日后所有事还不许母亲与她插手,气得在自己房里好一通乱砸。 ----------- 二月底,冰雪消融的幽州城,稍有春日的回暖。 怀溪与姚氏领着铭丰、铭然来到了幽州城,小夫妻俩未来得及歇脚,就先到正厅见过长嫂李婉。 叔嫂妯娌间多是叙诉老家亲人的惦记,亲人们一切安好,李婆子和张姑父特意让怀溪给兄嫂捎来暖身子的狗肉。 李婉瞧着姚氏气色极差,许是这一路马车颠簸所累,忙让怀溪带着媳妇回院里歇息。 过了年就八岁的铭然小家伙,小嘴皮子越发的甜,性子倒与小时候的铭意有几分相象。 十一岁的铭丰向来话少,且识礼分寸,李婉让跟着的霍妈妈把两个哥儿带回他们的院里歇着。 下晌,柏舟与高稹得了消息,立即从王府赶了过来。 怀溪从铭笙口中得知两个表侄儿的身世,好险一口茶水倒流嗓子眼,好半晌没能晃过神来。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怀溪很快妥清关系网,他的大嫂竟是皇上的妹子,舟哥儿与稹哥儿是亲王的儿子,他的小妹是未来亲王府的世子妃,一时间被这泼天的富贵震得脑子嗡嗡的。 当下看柏舟与高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玩味,想调侃吧,又怕得罪亲王府,不调侃吧,嘴皮子痒。 柏舟哪看不出来小叔的心思,抿了口茶道“小叔不必与我见外,像往常那般就是。” 怀溪甚感满意地翘起了嘴角,眼神落到了高稹身上。 高稹尴尬地清了清嗓,唤了声“小叔。” 诶~ 怀溪更满意了,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虽灵儿并非咱李家嫡出的姑娘,日后也不许怠慢了她去。” 高稹点头,“我会的,小叔。” 诶~ 这就对了,还是那个味儿。 思婳得知四嫂气色欠佳,许子身子不妥,心里惦着,便领着丫鬟花朝到玉清院。 姚氏歇了会子,仍是感觉头昏沉沉的,见思婳来房里看自己,让红桃伺候她起身。 “四嫂嫂你躺着的,我瞧你气色实在不妥,躺好了我给你把把脉,可好。” 姚氏会意一笑,半靠着床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来。 思婳静心地将手指搭在姚氏的腕上,只一下子,思婳诧异地看了看姚氏,直把姚氏看得心里发慌。 思婳生怕自己号错脉象,收回了手,再重新号了一把。 想来,四嫂嫂的气色是因此。 “婳儿,恭喜四嫂嫂。” 姚氏将手塞回被子里的动作一滞,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 倒是一旁伺候的肖妈妈面露喜色,“姑娘,您这是怀上了。” 姚氏:…… 红桃听了肖妈妈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高兴地看向主子。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奴婢这便去给姑爷道喜的。” 姚氏赶紧伸手拉住她,“诶,先别。” 头一回遇到这种事的姚氏,总是几分难为情与尴尬,“少爷该是和几位哥儿吃茶,先别叨扰他的。” 红桃注意到主子脸上的绯红,掩嘴偷笑道“好好好,那奴婢去给姑娘您备些吃食,可别饿着肚子里的小公子。” 肖妈妈笑道,“你留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吃食我去罗张。” 肖妈妈是担心红桃一个小丫鬟,不会准备孕妇人的吃食,没得弄来不该吃的。 姚氏抿着唇,羞涩一笑,看向思婳。 “五妹妹,可能断出孩子多大吗?” “脉象还不太稳的,该是不足两月。” 姚氏估算着时间,原来孩子在老家的时候已快一个月,不禁懊恼这一路她没当心护好肚子,还总是喜喝凉水,也不知会不会伤及肚里的孩子。 思婳道“四嫂嫂你放心,依脉象看,孩子是很稳,你与四哥这一路累得紧,所以气色才欠妥,多养几日就好,晚些我开两服安胎药过来。” 姚氏感激点头,“有劳五妹妹了。” “瞧你说的,真正劳累的是四嫂嫂。” 姑嫂二人说了会子话,思婳不好叨扰了姚氏歇息,带着丫鬟回后头的院子。 半个时辰后,怀溪回自己院里,竟发现大嫂打发下人不断往自己院里送来好物,有滋补的药材,上好的料子等等,差点没把他的眼睛看花儿。 最后才得知,媳妇怀上了他的孩子。 唉哟喂,一日之内喜事不断,老伙子又欣又喜地接过肖妈妈端来的吃食,亲自喂到媳妇嘴里。 但凡姚氏伸手要自己吃,怀溪都生怕动了胎气,直把一旁的肖妈妈看得掩嘴偷笑。 第376章 朱刈近身小厮 玉京院,正房。 姚氏怀有身孕的消息,让整个李府不禁喜上眉梢,李婉知道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娘子怀孕生产阶段都会提前备上一两名乳母。 姚氏身边有个上了岁数的陪嫁肖妈妈,这些琐事该是会张罗打点,但想到他们老李家在幽州还有曲氏这么个冤家,李婉不得不抵防。 于是,吩咐孙娘着人在城外乡下村子寻摸人,“为人秉性定要仔细查清的,寻着好的接到咱们的庄子上,好生养着,暂时别声张。” “是,夫人。” 当下提前找,便是找那怀孕三、四个月的妇人。 “明个你挑两个手脚利索的婆子,安排到玉清院,他们小两口身边的丫鬟婆子,只有姚氏陪嫁的肖妈妈和红桃,人还是少了些,小厮不好凑近了伺候。” “好的,夫人。” “孕妇饮食也需得注意,平日里少食多餐在所难免,单独在玉清院给姚氏开个小厨房,用度走咱府里的大账目。” “好的,夫人。” 孙娘觉着,以夫人如此心细紧张的照顾四少夫人,若日后大公子娶亲,未来大太太怀了身孕,夫人还不知道要紧张成什么样呢。 正说着,李怀江从书房回来,脸上扬着笑,挑眉向媳妇道。 “你猜方才之秋与为夫说了什么?” 李婉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再瞅瞅李怀江那戏谑玩味的笑容,顿时了然,“难道,唐氏也——。” 李怀江点头,来到桌前拿起媳妇的茶盏,抿了口。 李婉欣喜问,“可是让婳儿把过脉了?” “嗯,小两口也是马虎的,孩子都三个多月了,还以为是春节吃胖的。” 想起前些日,唐氏仍时常陪自己张罗铺子买卖,忙前忙后,李婉不由失笑。 “孙娘,你快着人照四房的惯例,送些东西到玉安院。” 孙娘嘴角噙笑,还未应声,李婉又道,“对了,庄子乳母的事,再多寻两个。” “是夫人,奴婢这便去张罗的。” 李怀江握过媳妇的手,“日后,外头的事又得辛苦夫人自个张罗,身边少了两个帮手。” “无妨,今年族老家不是又送来两个曾孙,元和、元吉,有元挺与元志带着他们俩,够人手的。” 李怀江笑笑,“嗯,若是不够的,夫人便在府里提拔几个听话的下人就是。” 李婉点头,“好。” “之秋想将唐氏的娘接到幽州城,方便照顾唐氏坐月子,说是不好意思扰了夫人你帮着操持。”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多添几个信得过的下人罢了,不过,他的想法也是好的,唐氏娘一人在乡下,身边也没个亲人,若能接来好的与自己的闺女两口子做伴。” 李怀江点头“他小子,还说想在城里买套院子,日后岳母来了,便搬了出去。” “若是他们小两口商量好,咱也不好阻的。” 李婉知道宋之秋买宅邸的事,该是两口子商量过的决定,届时唐氏的娘若来了幽州城,都住在李府,宋之秋作为女婿面子上多少过不去。 唐氏自嫁进来后,就跟李婉学习经营买卖,头一年在嫁妆银子里拿了些本钱,年底营收相当可观,买座小宅邸对他们两口子来说还是很宽裕。 ---------- 藩镇府,朱家。 这日,曲氏约了城内几家关系较好的贵妇人到府里打叶子牌,几名贵妇人围在花厅欢快畅聊间。 曲氏瞥见外出的朱刈回了府,身后除了他的两名心腹,怎的还跟了个十二、三的小子,不禁拧起了眉头,示意身旁候着的红袖去打听小子的来路。 很快,红袖就回来小声在其耳边禀报。 小子今年十三,是府内大管家昨儿个从牙人手上给朱刈买来的跟随小厮。 朱府大管家是曲氏的人,府内上下所有事曲氏都会收到一手的消息,虽说是自己的心腹,可府里采买新人之事,她作为主母怎的不知,不由得心头陡升起不悦来。 因此,曲氏接下来的牌局把把送银子钱,打到最后盛满了一肚子气,那些贵妇人们都是心思透通的主,瞧出曲氏心情不佳,赶紧寻借口纷纷从牌局上退出来,告辞出府。 待最后一位贵妇人走后,曲氏再也掩饰不住心头火,狠厉地瞪了眼红袖。 红袖心头一个咯噔,赶紧低头去寻来大管家。 大管家得知太太找自己,麻溜脚底板抹油来到近前,被问及府里买小厮的事,大管家一开始还有些迷茫。 三两句话下来,曲氏气得当场砸碎手中的茶盏。 好一个蔡妈妈,亏她以往如此信任这个婆子,竟敢假传她的意思,给朱刈买小厮。 曲氏想不明白蔡妈妈用意何在,总觉得这其中事有蹊跷,蔡妈妈一向很有分寸,若是朱刈身边真的缺那人手,她也不会不允。 只可是朱刈身边根本不缺人手,曲氏思及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朱刈回到书房,很是惬意地靠坐在椅子里,半眯起眼帘,听着小厮给自己念书经。 好小子,不仅长得合他的眼缘,小小年纪还识文断字,不错,很是不错。 甲一、甲二候在房门内,二人目光从小子到主君脸上游移。 这两日,他俩是越看这小子,便觉得这小子与主君的神态很是相像,若不是这小子是被自己亲爹所卖,他们都得怀疑这小子是主君的私生子。 就在这时,曲氏带着丫鬟前来,敞开的书房门,远远就听见房里传出来的朗诵声。 听得曲氏心里越发的长毛,捏紧袖子下的帕子,努力扬起嘴角边的微笑,跨步向前。 “老爷~” 手中拿着书集的小子抬眼,就对上曲氏冲他瞟来一闪而过的狠戾,只当小子对上其身后的红袖时,立马会意地合上书集,恭恭敬敬地退至一旁。 “太太,你怎的来了,嘿嘿。” 朱刈见着爱妻,赶紧起身上前揽过她的纤肩。 曲氏似笑非笑地嗔他一眼,“瞧老爷说的,这是不欢迎妾身来书房?” “诶~,太太说的什么话,这府里都是太太说的算,太太上哪本官都没有二话。” 曲氏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目光瞟向一旁的小子,状似无意地道。 “这……这孩子是谁啊?” 朱刈大方地哈哈一笑,然后冲小子道,“过来,见过太太。” 小子颤抖着小身子,礼貌地上前拱手见礼,“小的四季,见过太太。” 便在四季抬起脸来的同时,曲氏心头不禁猛打了个激灵,同时眼底迸出一抹杀意。 努力保持脸上的笑容,“听说老爷身边来了个近身的小厮,莫不就是他,哪来的小厮,竟有这副好才学。” 朱刈闻言先是一怔,因着昨个大管家将人领到他面前,明说是太太特意交待安排的人。 不过,想着太太平日里需操持满府琐事,怕是没将这等小心放在心上。 第377章 铭意再创功绩 曲氏压着怒火回到正房,身后跟随的红袖一直紧绷着心弦,期间头都没敢往高的抬。 忽然,一只茶盏直朝红袖的眼前飞来,茶盏重重地砸在红袖的额头上,红袖只觉得脑袋一沉,一股热意从额间淌落。 “混账东西!” 红袖忍着疼,咬着唇咕咚跪到地上,“太太您请息怒。” 曲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骂道“没用的东西。” 曲氏方才在书房故借口,想把人从朱刈身边要了来,却没曾想,朱刈竟然一改往日顺着她的态度,强硬的要把人留下。 朱刈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他也觉得那小子长得与他相像,故而有所怀疑。 不,不可能。 朱刈自与她成亲以来,从不敢在外头拈花惹草,而她安排每晚陪朱刈的丫鬟,次日都会被灌下一碗避子药。 曲氏虽觉得不可能,但那小子也绝不能留在朱刈的身边,曲氏以为把人弄到手上,再悄悄做了了事。 好一个朱刈,如今竟敢反了她的意思,看来本太太平日里是给了他好脸。 如果没有曲家,朱刈莫不是以为自己能坐稳如今的藩镇之位。 思及此,曲氏厌恶地斜了眼流了满脸鲜红的红袖,撇撇嘴“把曲三给本太太找来。” 红袖掐紧了自己的虎口,恭恭敬敬地应声“是,太太。” 红袖转身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的血迹抹去,眼底露出的恨意,仅有她自己知晓。 与此同时,院子不远处一位老妈妈恰好注意到,从正房门里出来的红袖,眼瞅着红袖一脑门子的鲜血,眼眶瞬间红了红。 红袖抬眼看向那名老妈妈,抿着唇示意地冲其摇了摇头。 这名妈妈亦是曲氏的陪嫁奴仆,去年被曲氏打死的丫鬟红脂,正是这名妈妈的亲闺女。 ---------- 三月中旬,幽州城的庆丰行粮铺,及锦绣坊分行顺利开张,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粮铺在幽州城并不稀缺,城内早有了大小五六家同行,架不住庆丰行粮铺卖的稀罕粮食,土豆粉条、红薯粉条、鱼腐,这三样粮食刷新了幽州城百姓的认知,更有那品项极佳的菌货。 再过几个月,城外庄子种植的土豆及红薯有了收成,新鲜的土豆、红薯无不是新品项的买卖。 锦乡坊摆设的绣样,精美别致,比城内几家绣坊的样子更为惊艳,霎时间,吸引不少贵家妇人太太们的喜爱,再有听说绣坊开课授学,商贵家无不想自家闺秀学了这门子好手艺。 和祥商有着万家老太太这层关系,两家铺子开业前,就已顺利进了幽州城的商会,由元志作为和祥商在幽州城的主事人。 刘氏从京中派来的掌柜及工匠师,也到了幽州城,月宝楼与巧意楼就等着首饰、服饰样式做出来的。 随着气候回暖,幽州城街道繁华热闹不迭,有那经营头脑的,根本不愁在此地做不起生意买卖。 姚氏与唐氏本想随着李婉多学几年经营之道,奈何她们的肚子实在争气,唐氏自显怀开始,少有孕期反应,倒是姚氏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可把李怀溪心疼坏了。 更扬言,他日小兔崽子出来,他定要从小给这孩子立规矩。 姚氏便忍不住打趣,或是个闺女,他这个父亲可还舍得立规矩。 双标的李怀溪讪讪地抿了抿唇,觉得闺女需得小心呵护,虽然规矩可以不立,说两句总是要有的,谁让她小丫头折腾自己的亲娘。 西北大漠。 铭意领军追击北漠匈奴,十六岁的小少年英勇无比,手中挥砍的千人斩所落之处,鲜血淋漓。 十五,“公子,前方便是匈奴驻地。” 书圆,“公子,咱的援兵未到,可是要再等等。” 少年刚毅的脸庞抿起一抹果决的笑弧,“乘胜追击岂有退缩之理,随小爷我冲过去便是。” “所有将士们听令。” “是。” “随小爷我杀过去,见敌杀敌,此战是为我们自身而战,亦是我们子孙后辈而战,匈奴一日不除,我李铭意终不回朝。” “是,杀!!!” 一尘绝骑,风沙弥漫,吹响的号角,在将士们的决心下,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经历了一场厮杀连连败退的匈奴兵将,还未整装歇口气,前方就有士兵来报,大盛骑兵再次杀来。 匈奴将军怒气摔碎碗里的清酒,拔出腰间长刀。 “又是那个小子?” “是的将军。” “很好,所有人随本将应敌。” “是。” 领军之人李铭意,在漫天尘土的沙帐下,注意到前方影影绰绰出现的黑影,嘴角轻勾,抬手拔下后背的千人斩。 “冲过去,杀~” 很快,两军交战的撕杀声响彻天际,骑行在马背上的铭意,挥砍手中千人斩。 接连击退匈奴的大盛将士此时热血沸腾,砍杀气势比之匈奴兵更为勇猛,哪怕他们这支军队仅剩下不足五百人,面对上千匈奴兵仍是占了上风。 铭意凑准匈奴将军,运轻功从马背上蹬起,借力踩踏几名匈奴兵肩头,如飞雁般直冲对方而来。 [哇~~]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噬血的雕唳。 匈奴将战与李铭意打过几回照面,每每只要听见这雕唳,心头就止不住的犯怵。 在他挥起长枪对寺的那一刻,铭意手中的千人斩轻易挥砍而落。 望着手中被截去一半的长枪,匈奴将军先是一怔,赶紧拔出长刀。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翅膀朝他脸上呼来,力道之大,直接将头顶的铁盔拍掉。 铭意瞅准时机,再次借力从身后蹬上对方马背,稳准狠地朝其后背捅入一刀。 匈奴将军痛苦闷吭,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根本来不及呼喊出声。 铭意抬手抓住对方头上的几根粗辨,拔出千人软,再次挥砍。 鲜血溅到他的脸庞,如胜利的鞭仗,高举手中头颅大声吆喝。 “所有人听着,匈奴将军已死,匈奴兵速速伏法,违抗者,杀。” 大盛将士激动地看着站在马背上的李校骑,及其手中高举的头颅,兴奋大喊,“杀~” 群龙无首的匈奴兵一时间乱了神,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缴械投降,大盛将士的长枪已捅破他们的身体。 奔袭北漠之战中,李铭意再一次大显身手,勇夺匈奴国至关重要的将领首级。 第378章 李府二女出嫁 四月初七,李府大喜之日。 满府上下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下人奴仆在喜庆的氛围下好不忙碌,受邀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李府同一日嫁出两位姑娘,且都是嫁入梁亲王府,一时间在城内掀起了热议的话题。 李府门前围着一众帮着拦亲的人手,皆是这几个月里,李家交好的几家公子哥,还有府内得了脸面的下人奴仆。 柏舟与高稹领着接亲团到府门前,怎的也进不去,哥俩不禁有些傻眼。 怀溪站在人众后,好不惬意地摇着手中折扇,脸上挂着调侃悠悠地笑颜。 “欲取之忧,悠哉难行,离开,违心之举,寸步难移,快哉快哉。” 其身旁的公子哥们听了,不住逗乐,更卖力帮着拦亲。 柏舟抬眼,注意到从小叔变舅兄的怀溪,瞬间了然。 不是,小叔不讲义气,昨个他特意送了一幅前朝名家大作,说好的今个不为难于他的呢。 [怀溪:哼,你俩可还记得去年否?] 孟春与花朝跟着大伙拦亲讨喜钱,虽等会子她们便跟着小姐、姑娘一同陪嫁入王府,可喜钱这种东西,自然讨得越多越好。 高稹好在有先见之明,早前特意结识了几名城内另几家公子哥,全都拉来帮着接亲。 当下见着铭笙一块拦亲,顿感头疼,这小子旦凡开口,事情可就大了。 果然,铭笙很是配合小叔,笑道“咱老李家的姑娘岂是好娶,今个大伙考考两位姑爷的文采如何。” “好~” “我来,我先来~” 帮着拦亲的公子哥力图表现,兴致盎然不迭。 前院热闹喧嚣,正院同样喜庆欢快。 早在福州城,李婉就让孙娘买来一批婆子丫鬟小厮,收在府中好生调教,此番正好随了两位姑娘一同作为陪嫁进梁亲王府。 两名身穿锦衣红袍的新娘子,头戴珠钗顶冠,双手持着用雁羽东珠点缀的团扇,在陪嫁嬷嬷的搀扶下,一前一后缓步来到正厅。 李怀江与李婉端坐在正厅上首的位置,先进来正厅辞行的是思婳,作为未来亲王世子妃的思婳,礼袍制度相较奢华隆重。 二十一岁的姑娘,在华服珠钗的的点缀下,越发美艳惊人。 思婳来到长兄长嫂面前,虽隔着团扇,小姑娘仍是止不住红了眼眶。 今日出嫁,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受兄嫂相护,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从此她为人妻,为人媳,执掌一府中馈,成为他人宗妇。 “婳儿,与大哥、大嫂辞行。” 李怀江深深地弯起嘴角,再次心头感慨,恍眼间,从前媳妇最担心的小姑娘,已要出嫁。 李婉红了眼眶,努力压下热意。 真好,他们夫妻俩的副本又升了一级,婳儿摆脱了上辈子的厄运,终觅相伴良人。 李婉拿过孙娘手里托盘上的一只玉镯子,套到小姑娘的手腕里。 “往后都要好好的,夫妻间互敬互爱,衍嗣繁茂。” “是,大嫂嫂。”眼泪顺着小姑娘的脸颊滑落 在众兄弟的簇拥下来到正厅门前的柏舟与高稹,难掩心潮激动地望着正厅里的两位新娘子。 柏舟沉了沉气息,先行迈入正厅,来到近前。 槐夏端来托盘,上面放着两盏茶。 柏舟双手将茶盏奉到李怀江和李婉面前,“姑父,姑姑请吃茶。” 李怀江点了点头,抿了口茶水,将茶盏放到桌几上,道“往后,你二人携手共度,濡沫白首,万事商量谨行。” “是,姑父。” 下首一旁坐着的罗先生、与赵先生二人不由地相视一笑,无不感撼孩子们都长大成家。 柏舟与思婳再次行了一礼后,款步退到后方。 秋灵在陪嫁嬷嬷的搀扶下,慢步到了近前。 李婉深莞起嘴角,当年的小姑娘要出嫁了,回想第一次见到秋灵的模样,已是恍如隔世。 秋灵手持团扇掩面,忽然双膝跪地行大礼,不由让李婉与李怀江微讶。 “爹,娘。” “请受女儿一拜!” 当秋灵唤出对他们夫妻俩的称呼,李婉眼底的热泪,再也止不住的滑落。 “好~”握住小姑娘一只手,让嬷嬷将她扶起来。 对秋灵而言,叔叔婶婶无不是她与弟弟的再生父母,倘若他们姐弟不是得了叔婶的照拂,何能有如今的光景。 李怀江笑容加深,看向走来的高稹。 高稹双手端起仲夏托盘里的茶盏,仔细恭敬地奉给李怀江与李婉。 “姑父,姑姑请喝茶。” 李怀江抿了口茶,点头道“往后,愿你们二人白头永携,桂馥兰馨,百年琴瑟,平安喜乐。” “是,姑父。” 李婉握着秋灵的一只手,将玉镯子套到她的腕上,含泪笑道。 “娘愿你二人,同心合和,结缔永恒。” “女儿,谢谢娘。” 秋灵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打湿了脚边的地面。 嬷嬷赶紧抽出手帕替她将泪水拭干,免得把新娘妆给哭花了。 高稹握紧秋灵的手,二人再次向上首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向众人。 众宾客见两位新郎官接到了新妇,无不满堂喝彩,好不欢快。 在宾客的簇拥下,新郎官牵着新妇的手慢步出庭院。 铭笙拍了拍小老弟秋生的肩头,瞧小伙子眼眶都红了,出息。 李怀江伸手到桌几上,李婉会意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夫妻二人起身一同招呼宾客入席吃酒。 李府门外的街道围满沾喜气的百姓,一门二女出嫁,百年难得一见的喜事,且嫁的都是尊贵的人家。 两位新郎将新妇扶进了八抬大桥,同时骑上前头的高头大马,将新妇迎娶回亲王府。 紧接着,众人就看见迎亲队伍后两排长长的嫁妆队伍,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李府家底子竟如此厚实,打眼瞧着这嫁妆从府里一抬抬的出来,老半天,前头的花桥都快到王府了,后头的嫁妆箱子怎的还在李府里继续往外抬,这得有多少啊。 如此壮观的嫁妆队伍,无不让城内人家重新衡量李府,有那未出阁的姑娘小姐们,眼底全是艳羡。 第379章 李府宴席 李府婚嫁席面好不热络,铭笙瞄了眼身旁嘴角微扬的怀溪,以他对小叔的了解,今日两位表兄该不会如此顺利才是。 “小叔,你转性了?” 怀溪抿了口酒,摇着手中扇子,挑眉“非也非也。” 铭笙:…… “可还记得今日跟着王府来迎亲的几家公子哥?” 铭笙:…… “前几个,我可请了他们吃了一顿好酒。” 铭笙:…… 好吧,但愿两位表兄今日安好,罪过罪过…… [柏舟:小叔不讲武德。] [高稹:改日拉小叔出来打一架。] 花厅女席,作为李家唯一待字闺中的明昭小姑娘,成为众闺秀争相巴结的对象,无他,听说明昭姑娘的长兄,以及远在边疆征战的次兄都还未婚配。 然,明昭根本瞧不上那些个满腹心思的闺秀,面子上做个功夫就是,倒是与柳青聊得热络。 闺秀们瞧着,不禁憋了一肚子闷气,万家那庶女有啥好的,听说已是订了人家,李姑娘怎的就不多看她们几眼呢。 期间,已与万家嫡次公子订亲的宁瑾琳内心最为煎熬,她竟没看出来万家庶女有这好手段,能与李家的姑娘交好,因着上回之事,她自不敢再往李明昭跟前凑去。 其内心对父亲强硬安排的婚事本就不满,凭什么她一个从二品大员之女要嫁给一个商贵,如今父亲已是幽州巡抚,明明以她的身份足以与长公主嫡子相配。 郁闷间,目光不禁扫向默默不语的宁二,这贱人如今得了父亲的青睐,竟连她这个长姐也不放在眼里,可恶。 今日宁瑾琳与阮氏一同来赴宴,她还以为没了母亲的照料,宁二一辈子只能老死在内院,竟没曾想,父亲让母亲把宁二一块带来。 宁二这贱人仗着父亲的怜悯,如今居住在父亲的书房院里,不仅如此,连母亲都不能插手她院里的事,院里的一应开销用度皆由她自己支配,凭什么。 宁瑾瑜不是没注意到好姐姐宁瑾琳的目光视线,真当以为她想来,如今父亲待她好,她需得珍惜,若想平静地生活在府里,她只能依附在父亲的羽翼之下。 李婉左右两旁坐的是宁太太阮氏,及万家太太苗氏,若论规格,苗氏一户商贵太太是不会被安排在女宾主席之上。 其他官太太都看出来,李夫人有意抬举万家太太,再有听说万家与宁家订了亲事,可瞧着,宁太太与万太太便连客套话都没两句,反倒是万太太与李夫人聊得熟络。 今日李府与亲王府大喜,城内受邀的人家基本分为两波,有官身的武官大人多是去亲王府道贺,自家的太太孩子到李府道贺,如此两边讨好互不耽误。 “唉哟,瞧瞧~,我便说我来晚了吧~” 突然,一副李婉极不情愿听见的声音从回廊方向传来。 闻声的女宾纷纷抬眼看去,就见曲氏领着自家闺女朱锦秀,笑靥如花地朝主桌方向而去。 李婉眉头略动,她并没有邀请朱家,谁曾想竟有那不要脸的不请自来,又需得顾及今日喜宴,再不情愿,也不能把人赶了去。 “恭喜李夫人,贺喜李夫人。” 曲氏声音婉转,让人听着似有几分讨好。 李婉似笑非笑地莞起嘴角,“多谢曲太太,赏脸来咱家吃酒的。” “唉哟,李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啊,如此大喜之日,我定得来沾沾喜气不是。” 曲氏说着,忙招呼朱锦秀上前来见礼。 朱锦秀虽上回被李明昭打怕了,可一想到李夫人的身份,以及李家嫡长公子,又不得不随了母亲那般,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容。 “秀儿,见过李夫人。” 李婉嘴角轻勾,心道,确实是秀儿。 曲氏嘴角噙笑,眼见主桌都坐满了官家太太,便等着李婉给她张罗的,反正她是盯上了主桌,只有主桌才能配起她的身份。 况且,这主桌不是坐了个不该坐的万太太嘛,正好这个位置就挺适合她的。 然,李婉的话却兜头泼了她一盆凉水“孙娘,快安排曲太太入席,没得让曲太太站着瞧着咱吃酒的理儿,不然,曲太太得笑话咱李家招待不周的。” 曲氏怔怔地眨眨眼,就见孙娘嘴角微笑,礼貌地示意曲氏往角落那边的席面。 “曲太太,您请随奴婢来入坐。” 曲氏气忿地捏紧袖子中的手帕,抿了抿唇,在众人面前又不得不端着仪容。 “好~” 跟在身后的朱锦秀怯怯地抿了抿唇,她哪里看不出来李夫人不待见她的母亲,如此,她还怎的有机会与李家嫡公子亲近。 苗氏方才不是没注意到曲氏看自己的目光,心头有些不安,虽然万家在幽州城世家之首,可在达官贵人跟前,便是少了气势。 李婉状似无意地抬手拍了拍苗氏桌上的手背,另一只手端起酒盏,示意桌上的太太们吃酒。 苗氏内心感激不迭,嘴角笑意愉悦,忙端起酒盏一块敬酒。 另一边的阮氏默默地将李婉与苗氏的小动作看在眼底,李夫人如此抬举苗氏,不禁让阮氏有些意外。 虽说苗氏与她是未来亲家,到底从前两家没什么往来,偶有遇见也只是客套招呼。 所以,当下同坐一席之中,两人也寻不到什么话题。 这边,曲氏被安排到角落,一桌商贵小妇人桌,这桌小妇人,多是商贵家的新妇,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头一回与官眷太太亲近,不免有些拘谨。 曲氏努力克制心底的郁闷,瞥了眼满桌怯懦的小妇人,心里暗暗骂了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朱锦秀被安排到贵女那桌,正巧明昭这桌位置较为宽松,临时加个椅子就可入座。 明昭举着酒盏啄了口,饶有意味地勾起嘴角,目光戏谑地盯着朱锦秀。 或许其他家的姑娘看不出明昭眼中的意味,朱锦秀哪能看不出来,明晃晃的挑衅。 性子高傲的朱锦秀何时受过这种气,可又不能不忍,讨好试地端起酒盏敬向明昭。 “李姑娘,这酒我敬你。” “呵~”明昭嘴角冷嗤 这一记冷笑,便连同桌的宁瑾琳都觉得背脊一阵生寒。 “好啊!”明昭应得干脆,半起身子,手中的酒盏重重地碰向朱锦秀的酒盏。 力道之大,让朱锦秀盏里的酒水溅了几滴到水背上。 只见,朱锦秀隐忍的眸色微微一沉,明昭笑道“怎的,不是说敬本姑娘,朱姑娘怎的不喝啊?” 朱锦秀抿了抿唇,干干地扬起一笑,在众闺秀面前不得不做足表面功夫,将酒盏放到唇边抿了口。 第380章 曲氏又作妖 万柳青不知道明昭与朱锦秀间的恩怨,倒也看出来自朱姑娘来了之后,明昭整个人像只刺猬般,浑身都长满了刺。 不由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明昭的袖口,小声的凑到其耳边问。 “昭儿,你以前可是与朱姑娘相熟?” 明昭嘴角弯笑,“不熟。” 就是朱锦秀快被她打熟罢了。 柳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夹起一块水晶虾放到明昭面前的小碟子里。 “你爱吃虾,多吃点。” 明昭心里暖暖的,也动手给她夹了块牛肉“你也多吃点。” 两人的互动,不禁让席面上的贵女们殷羡,好想自己成为万柳青有没有。 李府今日的席面相当丰盛,如今这个季节,竟能吃上新鲜的海货,比之城内的酒楼饭馆最贵的席面还要好。 朱锦秀垂下的眉眼闪过一抹晦色,她便不信,凭她爹娘,她还拿不下李家的嫡公子,日后她嫁入李家,李明昭便给她等着,定要让她跪在自己脚下讨饶。 宁瑾琳默默注视着对面朱锦秀的脸色,二人相交多年,她太了解朱锦秀的心性,想必朱锦秀心里也在惦着李家嫡长公子。 孙娘虽回到了李婉身边,可一双眼始终有意无意地瞥向曲氏身上,时刻抵防着这女人。 今日府里大喜之宴,此人不请自来,生怕这心如蛇蝎的女人坏了好好的一场席宴。 -------- 正院男宾席面上,众闺秀眼里香饽饽的铭笙,好想离开小叔的视线。 今个小叔有毒吧,没法亲自复仇,便将他拿来出气。 怀溪觉得,以他们老李家的家规,报复去年自个新婚之仇,铭笙这笔账还需等上两年之久,倒不如趁今日先把这小子给灌了。 中途,铭笙借着尿遁离开了席面,终算喘了口气。 书荣端了盏茶从身后追来,“公子,公子您快吃口茶醒醒神的。” 铭笙转身接过茶盏,抿了口,叹息道“待会你到席面上看着四少爷,若是问起本公子,便说我醉得不省人事,回房歇着了。” “是,公子。” 铭笙又灌了两口茶水,将茶盏放到书荣手上,打发他替自己回到席面上。 宁瑾瑜方才被宁瑾琳故意用茶水溅湿衣衫,宁瑾琳在外人跟前一向擅于伪装,惯于使用心计,今个的小动作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不伤大雅之事。 宁瑾琳若真想对付她,从来只会让母亲阮氏出手,或是将朱锦秀那没脑子的蠢货当枪使。 宁瑾瑜在李府丫鬟的带领下,借用贵府姑娘的院子,让自己的丫鬟绿枝到马车里拿来备用的衣衫换上。 瑾瑜与绿枝从桃香院里出来,穿过花园往前面的席宴走去,隐隐约约间听见附近有人压着嗓说话,当即拉着绿枝促足。 她并不是有意偷听,而是偷偷说话的两人明显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十几年里,瑾瑜学会明哲保身的道理。 “可确定?” “是的,咱大公子便在前头园子里,当下那里没有外人。” “好。” “先前说好的银子钱——。” “放心,事成之后,我家太太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是。” 随着二人的交谈声消失,瑾瑜才松开绿枝的手。 “姑娘。” 瑾瑜淡淡道,“与咱无关的事,便别管的。” 该是哪家太太替自家闺女筹谋李家,如此拙劣的手法,不惜毁了自家闺女的名声,也要傍上李家这门子关系,确实是狗急跳墙了的。 瑾瑜回到席面不多会,便注意到朱锦秀的丫鬟来在其耳旁低语了几句,朱锦秀脸上难掩喜色地借口离席。 瑾瑜回想上次到李府作客,朱锦秀被李家姑娘羞辱时,仍不断向李家大公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想来,方才园子里听到的,该是与朱锦秀有关。 思及此,瑾瑜目光不由多看向李明昭几眼,内心犹豫,她不想多事,可上回李家两位姑娘对她有相护之恩。 她不喜欢欠人情,却又不敢肯定此事是否真与李家公子有关,若是别家的闺秀她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若对方是朱锦秀的话…… 想了想,瑾瑜悄悄拽了拽身后绿枝的衣袖。 绿枝微讶,意会姑娘回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了然点头。 而后悄悄来到明昭身后雩风的身旁,将方才园子里的事小声传达。 雩风闻言,不由瞳孔放大,赶紧伏身在明昭耳边低语了几句。 明昭听了雩风的话,立即抿紧了唇,重重将酒盏搁到桌上,顿时吓了同桌闺秀一跳。 柳青“昭儿……” 明昭起身,向众闺秀笑道“各位姐姐实在对不住,昭儿有事先失陪的,等回头昭儿再予各位姐姐吃酒赔罪。” 众闺秀连忙笑道无妨云云,柳青瞧着明昭的脸色不对,又不好跟上,担心地捏紧袖子下的帕子。 瑾瑜默默地端起酒盏抿了口,宛如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一幕落在宁瑾琳的眼里,心底疑云顿生,方才她可瞧见宁二身边的绿枝,不知道跟李姑娘丫鬟说了什么。 ----------- 李婉正与席面上的太太们聊得欢快,这时,槐夏一脸神色匆匆走来,孙娘见状,当即抬眼看向曲氏那桌。 发现曲氏仍在,只不过先前还一副受辱不甘的样子,当下笑得竟如此开心是怎么回事。 孙娘听了槐夏的禀报,眸底不由露出一抹杀意,了然点头,无声示意槐夏先退下。 好一个曲氏,竟真敢在他们李府生事。 孙娘想了想,当下宾客都在,不好让夫人离席,于是默默的转身往姚氏那桌走去。 这个月起,姚氏的孕期明显好了许多,已不再孕吐,精神头也足。 孙娘想着,让四少夫人帮着夫人处置是最好不过的。 李婉不是没注意到孙娘与槐夏方才的举动,知道孙娘一向处事分寸,便放心继续与众太太们谈天吃酒。 姚氏得知前面园子里的事,眸光不由微凛,面上温婉的与席面上的太太寻了借口,而后在孙娘与肖妈妈的搀扶下离席。 “少夫人,您慢些的。” 看着姚氏难掩怒色的模样,孙娘有些后悔让四少夫人帮着主持,万一动了胎气,四少爷可是会怨上夫人。 “不妨事,快,别让咱家哥儿吃了亏的。” 听着姚氏的话,孙娘心里欣慰不迭,果然是夫人相中的少夫人。 第381章 明昭再次大打出手 “今个我李府大喜之日,怎能由得你这种晦气的东西沾惹,当真以为我李家好欺了不是。” “啊~~,别打了,我错了。” “错了,若不是本姑娘来得及时,你以为凭你朱锦秀一句错了,此事便能了了。” “啊!!!” “姑娘,可是打疼您的手了?”是雩风的声音 姚氏等人朝园子走去,老远就听见前头的打骂声。 明昭的声音不禁让姚氏咯噔一记,一手反撑着酸软的腰肢,一手搭在肖妈妈腕上,加快脚下的步子。 穿过两重障眼的花圃,在靠近观景台回廊的边上,明昭粗暴地骑在朱锦秀的岙上,好一通输出。 槐夏目光冷淡,面色从容,只手拎着朱锦秀丫鬟的后衣领,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根本挣脱不了槐夏的桎梏。 雩风站得近些,微微躬着身子,满脸的着急,便是担心自家主子打着伤手。 被压在地上疯狂吃耳光的朱锦秀,双脸通红高肿,发髻散乱,便连珠钗也散落一地,衣襟口因着使劲争扎而有些松乱。 看到这一幕,姚氏先是扫视四下,没见着铭笙的影子,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出声唤道。 “昭儿~” 明昭像是没听见,姚氏赶紧示意红桃前去拉开明昭,没得真的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小姑娘,别打了。”红桃小心靠近,将明昭从朱锦秀的身上拖开。 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明昭,抬眼看见姚氏,当即气消大半。 “四婶婶。” 姚氏招手示意小姑娘过来,“快让我瞧瞧,可有伤着你了?” 被抽打得脑子嗡嗡的朱锦秀,听闻姚氏这话,差点气得吐血。 挨打的人是她,李明昭伤什么了? 李府简直欺人太甚。 明昭秒变长辈眼里乖巧听话的模样,连连摇头“四婶婶,昭儿没事。” 姚氏没好气地嗔她一眼,“瞧你,怎能自己上手,没得让人说嘴去的。” 明昭嘟了嘟唇,指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朱锦秀道“这坏女人,她竟想玷污大哥。” 玷污!!! 从地上半撑起身的朱锦秀咬牙暗恨,努力压下嗓子眼涌上的腥甜。 李明昭这贱人,何为玷污,简直在血口喷人。 姚氏冷冷扫了眼狼狈不堪的朱锦秀,瞧见她除了一双脸红肿以外,脖子上惊显好几条赤目的抓痕。 心里清楚,先前明昭定是撞见了什么,才会生这么大的气。 雩风眼见从地上爬起身的朱锦秀,开口便要诬蔑自家主子,赶紧上前,不徐不缓地道出先前之事。 先前,明昭得知有闺秀设计自家大哥,带着雩风火急火燎地赶来园子,向来谨遵母亲教诲需注重礼仪分寸,这一路她不得不挺直背脊,端着身子用力掐紧了袖子下的虎口,深怕让府内的宾客瞧出端疑。 待她穿过重重绽放的娇花园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公子~,秀儿心仪予你许久~。” 这谄媚娇软的声音,顿时让明昭心头火起。 明昭立马加大步子,果然看见姓朱的女人几欲试图扑进大哥的怀里,而大哥身形虚晃,只手撑着额头一步步往后躲闪。 这一幕,无不深深的刺入明昭的瞳孔,深吸抿唇间,大步向前将朱锦秀扳了过来,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 “不要脸的贱人。” “啊!!!” 朱锦秀一时间被打懵圈,身子一个趔趄,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瞪李明昭。 正好此时槐夏赶了过来,瞧见自家姑娘、公子都在,再有朱家的姑娘,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槐夏姐姐,快把大哥带回院里。” 槐夏一眼就看出大公子的模样不似醉酒,赶紧恭身道“是,小姑娘。” 这边,朱锦秀瞧着计划被李明昭破坏,亦是怒极,抬手朝李明昭反击。 然,她的手还未落下,就被明昭一把制住,轻松三两下又是几记耳光,直把朱锦秀打得眼冒金子,身子虚晃。 其身边的丫鬟见主子被欺,刚要上前相护,便被雩风挡在了跟前。 明昭只要想到设计大哥的闺秀竟是这女人,气得肺都快炸了,若是自己再来晚些,大哥这辈子岂不是毁于这女人手里。 她的大哥何其清风霁月,气宇不凡,岂是这女人能玷污的。 明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朱锦秀压在身下,反正此地偏僻,不可能有宾客前来,今个她非得把朱锦秀的美梦打醒不可。 姚氏听了雩风的描述,眸光逐渐冷凛,如冰刀般直射朱锦秀。 满口污言秽语的朱锦秀,被姚氏瞪得通体生寒,仿佛血液都在凝固,声音也嘎然而止。 姚氏自小就见过内庭手段,朱锦秀在她眼里,连只苍蝇都不如。 “你……你们这么看着本姑娘做甚,本姑娘可是正二品大员之女,宫里娴妃娘娘是我姨母,李明昭今日你欺我辱我,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的。” 姚氏闻言,嘴角冷笑,语气冰冷地道。 “把朱姑娘带到后院看着,待府里席宴散了,再请曲太太到后院领人。” “是,少夫人。” 槐夏恭敬地福了一礼,未待朱锦秀有所反应,直接从身后一把制住她的两只手。 “放手,你们竟然敢对本姑娘滥用私刑,谁给你们李家的胆子,我——唔唔。” 朱锦秀接下来的嚷声,被孙娘用布巾堵了个严实。 “绕着走,别让宾客们瞧见了。”孙娘道 槐夏“是!” 朱锦秀身边的丫鬟也没能逃过,被肖妈妈押着,同样堵上了嘴皮子一并带走。 姚氏嫌厌地扫了眼连挣扎余地都没有的朱锦秀,府内宴席未散,作为主家无端端的不好离席过久。 于是牵起明昭的手,“好了,此事待宴席结束后再论,快跟我回去的,没得让宾客起了疑心。” 出了恶气的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点头,笑容明媚。 明昭心里清楚,今日是小姑姑和姐姐出嫁的喜日,万事需得留在后头,大哥这事不好再有第三个外人知晓。 席宴上,李婉与众太太说着话,眸光注意到姚氏与明昭回来的身影,再看孙娘嘴角微笑地搀着姚氏回到原本的坐席上,知道事情办妥了,便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382章 本夫人打你还需择日? 李府宴席一直进行到下午后半晌,李婉与姚氏送走花厅最后一位女宾,回头发现曲氏还没走。 姚氏自然清楚曲氏为什么没走,刚才她与已长嫂说了先前的事。 “哎呀,李夫人,今个府上的宴席真是不错,瞧瞧我吃了李府这席面,都忍不住想多留会的。” 曲氏嘴上说着,心里不禁担忧闺女的事可办成了,怎的迟迟未派丫鬟来报信。 李婉淡淡地撩起嘴角,“正好,本夫人有事想请曲太太到后院坐坐的。” 曲氏闻言不由一喜,猜想闺女那事可是成了。 曲氏掩饰不住内心的雀悦,颠颠地跟着李婉与姚氏前往后厅。 穿过回廊,曲氏逐渐觉得氛围感越发不对劲,心头疑云顿生。 十一侯在后厅前,见着李婉带人过来,恭敬地拱手道。 “夫人,人已经抓住了。” “好,把人送到正厅给老爷。” “是。” 曲氏听了这对话,心头猛然一颤,就看见两名黑衣护卫,揪起厅里跪着捆得严实的两名男子。 其中一人曲氏自然认得,是她的心腹曲三。 李婉悠悠回头淡淡看着曲氏,“曲太太,可是瞧着那人眼熟?” 曲氏当即摇头否认道,“呵,不知李夫人此话何意,您府里的人,本太太怎能认得。” “是嘛!” 李婉冷笑一声,道“把人带过来。” “是。” 李婉话音刚落,曲氏就看见自家闺女被人扭送到厅里。 “娘~,娘救我~” 朱锦秀依旧是那副发髻散乱,脸颊通红,两眼哭得红肿,脸上的妆容严然被泪水糊得狼狈不堪。 曲氏大惊之余,顿时气恼“李氏,你——。” 啪!! 曲氏的话音刚启,一记耳光打得曲氏脑子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原本哭哭啼啼的朱锦秀,眼看李夫人连她的娘亲都敢打,噔时也吓得噤声抽噎。 “你竟敢打我!” 啪!!! 李婉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怎的,本夫人打你还需择日子不成?” “在我李府大喜之日,你曲氏不请自来便罢,我李府供得起你母女俩这顿酒,但你胆敢在我李府生事,意图使那腌臜手段,你是以为你朱府正二品大员,便能兜得住你们母女那点子花花肠子?” 李婉的话不禁提醒了曲氏自己的身份,曲氏既气又恼的抿紧了嘴唇。 “我可是宫里娴妃娘娘的妹子。” “呵,区区一个嫔妃之妹,你觉得本夫人会放在眼里?” “本夫人给过你机会,上回龙舟宴刺杀之事,你不会当真以为推了个婆子出来,此事便过了?你千不该万不该再来招惹本夫人,想来娴妃多年来没少纵容母族。” 听着李婉威协的话,曲氏背脊一阵生寒,多年来,她仗着母家的威仪,从未在外人跟前栽过跟头,便连朱刈也得昂仗她的曲家。 如今,李氏落了她好大的面子,曲氏如何不恨。 “李氏,你竟敢侮辱娴妃娘——。” 啪!!! 再一记耳光,曲氏嘴角已渗出血来。 李婉抽出手帕拭了拭手掌,好似掌心粘了什么脏东西,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 回想起上回龙舟宴上曲氏的手笔,李婉觉得这几个耳光都算便宜了她。 “看来,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啊,无妨,想来藩镇大人该是能听懂的。” 羞恼的曲氏不禁心头大骇,若换以前,她巴不得朱刈赶紧来李府替她们母女出气,可自从朱刈收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在身边,整个人便像转了性子。 虽也是如以往那般疼着她,宠着她,却不许她接近那小子半步,便连曲三多番寻机会下手,都无法引开与小子终一起的甲一、甲二。 ----------- 宁家回府的马车里。 宁瑾琳亲昵地挽着母亲阮氏的手臂,与阮氏紧挨着身子,故意在宁二面前上演一副母女情深。 然,宁二远远地坐在马车帘旁,根本没将目光停留在二者身上。 宁瑾琳想起先前宴席上的事,眼波流转间,状似好奇地问。 “妹妹,方才在李府席宴上,我瞧着绿枝寻了李家姑娘的丫鬟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家姑娘便中途离席的,此事,你可知道?” 原本静静闭目养神的阮氏听闻此言,缓缓地睁开眼皮,目光淡淡地看向次女。 这几个月里,她作为母亲,作为一府的主母,老爷竟不让她插手管次女院里的事,为此,阮氏心头难免不生起怨气。 今日老爷前往亲王府赴宴前,特意回正房寻她,还以为老爷已放下心里的芥蒂,却没曾想,老爷是让她带上次女一块到李府赴宴。 且罢,她向来在外人跟前注重规矩仪态,再如何宁二是她亲生的闺女,没得少了她去,届时其他府的太太问起来,她还得找借口搪塞。 当下听着二丫头身边的丫鬟绿枝,与李府姑娘的丫鬟有往来,便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面上不显。 瑾瑜眼皮眨也不眨,头也没回,语气淡淡“不知道。” 宁瑾琳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知道宁二定是有意瞒着不与她和母亲说,压着心头的不悦,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看母亲。 她看出来母亲似也想知道,于是再次借故开口,道“妹妹,你可是恼了姐姐今日在席宴上弄脏了你的衣衫,姐姐不是已与你道歉了嘛,怎的你还揪着不放呢。” 阮氏听闻这话,不由地微微拧起眉头,她不知道两个闺女在席宴上还有这茬。 不禁多打量了两眼次二丫头身上的衣衫,确实是与出府时穿的衣裳不同。 只当听了长女说已是道了歉,而次女仍是板着个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不免又心头不悦。 她便知道,这丫头打小天生反骨,那嘴皮子从来不讨人喜。 想说两句吧,又担心死丫头回去与老爷乱说话,没得让老爷又记恨到她头上来,最后干脆不语地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敬。 “姐姐想多了,妹妹岂敢怪罪于姐姐,至于方才你问的有关李府姑娘的事,妹妹真是不知,还望姐姐莫要为难与妹妹。” 为难? 宁瑾琳恼羞成怒地抿紧了唇角,若不是碍于母亲在场,她非得撕了宁二这张伶牙俐齿的嘴不成。 “瞧妹妹说的,姐姐不过好奇多问了两嘴,毕竟绿枝是你的丫鬟。” 丫鬟做什么,难道不是通过主子的意思?欺骗她不懂是吗? 瑾瑜嘴角轻勾,“姐姐说的是,倘若姐姐真的如此好奇,不若我当下便下了马车,独自前往李府拜访李姑娘一二,定当帮姐姐您问了来。” “你——。” “好了!” 阮氏被两个闺女说得心烦意乱,很是不耐地扬声制止。 瑾琳虽被她惯得性子娇纵,可老爷看中的二丫头又哪里好,牙尖嘴利叨叨逼人,连同府亲姐妹都未有半分退让。 听出母亲语气里的不奈,宁瑾琳心底再不悦,也不得不按捺下心思,一双眼如淬了毒般剜向宁二。 第383章 藩镇大人头顶真绿 李府,正厅。 厅前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闷棍声,以及男人凄厉的讨饶声。 那名与曲三接耳的奴仆,被摁在厅前的椿櫈上,由孟管家亲自监督行仗刑。 厅里,李婉与李怀江坐于上首的位置,之秋与怀溪坐在下首两侧,四人脸色都不太好。 曲氏与朱锦秀母女俩身边跟着孙娘与槐夏、仲夏,母女二人已然没了先前的气焰。 而曲氏的心腹曲三,仍是被麻绳捆着,摁跪在曲氏母女俩的身前,嘴里堵着破布,只能发出唔咽的声音。 今个府里大喜之日,竟还生出这般妖蛾子,府里下人无不紧着皮,深怕触及哪位主子的霉头。 李婉端起桌几上的茶盏,用盏盖轻轻拨弄着茶叶子,悠悠抿了口。 似有若无地撩起眼皮,睨了眼曲氏时而惊恐,时而怨怼的目光。 他们在等,等朱藩镇从亲王府席宴上前来领人。 这时,门房小厮匆匆来报,“老爷,夫人,朱府来人了。” 李怀江撩眼,道“哦~,不是藩镇大人亲自来?” 朱府来人,而不是藩镇大人来,小厮的话倒不禁让李怀江夫妻二人觉得玩味。 曲氏心头暗恨地瞅着这两夫妻,他们眼中的嘲弄不要太明显。 朱刈那狗男人,都什么时候,怎的只顾得吃酒,连妻女都不要的。 “传。” “是,老爷。” 很快,门房小厮领着一名身穿飞鱼服,腰间配刀的中年男子前来,其身后还跟了一名像是下属的男子。 曲氏看见来人,眼底瞬间迸出隐忍的屈辱,眼眶红了又红,好不可怜。 李婉观察入微,曲氏与中年男人的眉来眼去,很不寻常。 当目光放到男人的脸上时,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男人瞧着四旬有余,方脸宽唇,小眼塌鼻,鼻子下还留了两撮山羊胡,那双眼睛小而精明,瞧着便是个不简单的。 裴纪上前拱了拱手,“李大人,卑职裴纪奉藩镇大人之命,前来府上接上太太、姑娘回府。” 李怀江闻言,嘴角冷笑,将茶盏放回桌几上。 “哦,本官听说藩镇大人在亲王府赴宴,怎的,藩镇大人莫不是瞧不上我李家小门小户,故而随意打发个人前来。” 裴纪眉头略动,脸上扬笑“让李大人见笑了,藩大人属实抽不开身,知道太太在府上叨扰的,特命属下速速前来接应回府。” “呵~” 裴纪话音方落,便听见女人一记刺耳的冷笑,抬眼就见上首端庄的妇人。 眼眸不由微微一颤,故而猜出李婉的身份。 “藩大人果真是好大的官威,自家妻女在他人府上生事,以为胡乱打发个人前来,我们李府就轻易放人了?” 李婉鄙夷的语气,不禁让曲氏眼底露出一抹狠戾。 她不喜自己的男人被外人看低,尤其是李氏。 捕捉到曲氏眼底的寒光,李婉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其身旁的朱锦秀身上。 朱锦秀噔时吓得垂下红肿的脸颊,攥着母亲的袖子紧了又紧。 面对嘲弄,裴纪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徐地拱手道,“回李夫人的话,卑职乃在藩镇大人部下任职司马军职。” 下首的怀溪闻言,不由嗤笑,玩味地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不过就是管几匹军骑的,说难听点便是寻常人家打理马厩的奴仆罢了。” 怀溪诛心的话,不禁让裴纪脸上的笑容僵滞,曲氏更是怨毒地瞪向怀溪。 李婉抬起手帕掩了掩嘴角边的笑意,再次注意到曲氏对裴纪的在意。 李婉心里不由感慨,饶有意味地与李怀江互视一眼。 她都品出来的事,相信李怀江同样品得出来。 裴纪不是没注意到上首二人的眼神交流,一股子莫明的危机陡然而起,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尽快把妻女带走才是。 “让李大人,李夫人见笑了,藩镇大人让卑职传话,明日定当亲自过府与李大人赔罪。” 李怀江压了压嘴角边的笑意,清了清嗓,道“既如此,便有劳裴大人了。” [裴大人]三他字,李怀江咬得尤其清明,听在人的耳朵里别有一番意味。 裴纪隐忍地拱了拱手,点头“谢李大人宽宥。” 目送裴纪将人带走的背影,李婉甚至注意到曲氏努力隐忍亲近裴纪的心思,朱藩镇头上那片草原,好绿。 曲三同样被带走,今日是这事,即然朱藩镇已经知道,他们不怕朱家不认这笔账。 此时,孟管家走进正厅,拱手道。 “老爷,夫人,五十板已行完。” 李怀江点头,“可还有气?” “回老爷的话,还有口气吊着,瞧着神智还是醒着的。” “倒是耐打。” 李婉笑道,“怎么说,也是曾上过战场的将士。” 此奴仆正是当初亲王府拔来的下人之一,李婉说着,起身。 李怀江见状,也随媳妇款步来到厅门前,望着趴在椿櫈上奄奄一息的奴仆。 “枉你曾是保家卫国的兵将,竟为了区区小利,倒戈外府,是以为我李府治不了亲王府的人不成?” 奴仆张了张口,吐了口血出来“夫人~,小人~小人知错~” 这时,十一从府外回来。 “大人,夫人,此人背景已查实,在此之前,他与曲家并无往来关系。” “只是此人长年流连城内几家地下赌坊,欠下不少的银子钱。” 夫妻二人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打磕睡就有人递枕头,对于赌徒而言,什么忠心,什么亲情,早已荡然无存。 李婉“把人先关起来,若两日后还活着,寻了牙人打发就是。” 孟管家,“是,夫人。” 说罢,当即挥手让其余家奴将人拖走。 李怀江悠悠叹了口气,牵过媳妇的手,“走吧,去院里看看笙哥儿。” “好。” 今日府里的吃食、酒水并未有问题,铭笙之所以会中了那迷药,是因为后面喝的茶水,经过方才那名奴仆动了手脚。 多年来,府里一应下人从未生起背主的歪心思,书荣一时大意,才上了那人的道。 书荣知道,今日之事自己定是逃不脱老爷、夫人的责罚,小伙子只求当下能伺候在公子身边,待公子醒来后,再主动领罚。 孩子近身的奴仆犯如此大错,李婉不生气是假的,想着今日是家里两位姑娘出嫁的喜日,再者书荣跟了铭笙多年,亦是个忠心的,所以,衡量之下仅罚了其半年的月例。 为此,书荣及其在府内当差的老子娘,好不感激涕零地叩肿了脑门。 第384章 裴纪有所察觉 朱藩镇在亲王府赴宴期间,得知妻女无端端跑到李府生事,心里是既气又恼。 好不容易趁着亲王府喜宴,与梁亲王多吃几杯酒,自然是不愿错失交好的时机。 以往曲氏再胡闹,他都能忍得,自家关上府门,他也尽可能纵着曲氏的心意,却没曾想,曲氏如今是越发的糊涂,怎的三番几次地去招惹李府。 裴纪亲自驾马车将曲氏母女送回朱府,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先前李大人夫妻俩看他的眼神,极具深意,尤其是李夫人,像是洞穿了他与曲氏的关系。 裴纪越想越不淡定,到了朱府门前,曲氏本想借口寻话,将裴纪带回后院。 “太太,最近营中事忙,卑职需得赶回营里。” 受了莫大委屈的曲氏,正缺那贴心的人安慰,听闻此,不由生起了恼意。 对上裴纪坚定的目光,曲氏清楚,这男人从不会欺瞒自己,当下他们的计划还未成熟,事事需得谨慎。 最后只能依了他,恋恋不舍地目送男人骑马离去的背影。 回头,瞥见今日跟着一同去李府的丫鬟红胭,心头的火气又立马上涌。 “回后院!” 红胭心猛地一咯噔,“是……夫人。” 她知道,今个自己逃不过太太的迁怒,怪只怪生来就是太太陪嫁家生子的命运。 李府,玉京院。 青二、青三两人听了李怀江的吩咐,立马影入黑夜。 李婉从内阁出来,眺望廊外的夜空,叹息道“怎的不让良辰他们去办?” “青字辈该多点历练,以他们的身手,足以躲过藩镇府的眼线。” 李婉了然,“真没想到,曲氏的品味如此特别,便是不知,朱藩镇的相貌,可是比之裴纪更辣眼睛?” 李怀江抿唇一笑,“好点。” “哦~”李婉绕有意味地挑了挑眉,“本夫人倒是挺好奇这位藩镇大人的真容。” 李怀江闻言牵过她的手,无比霸道的将人拥入怀里,“别想,除了为夫,夫人还想着看别的老男人不成。” 李婉靠着他的胸膛,咯咯笑出声来,“你也知道你老了?” 男人亲了亲她的发鬓,声线沙哑而又邪魅地问,“时而想着时间过得快些,早与夫人携手逍遥,时而又想着时间过得慢些,生怕咱俩韶华已尽暮年老矣。” 李婉伸手揽过他的腰身,“无论时光荏苒,你我皆在就好。” 男人声线缠绻低低地应了声,吻了吻媳妇的额头。 正如女人所说,她还在就好,他虽没有武夫的杀伐之力,亦会拼尽全力护她于羽翼之下。 ---------- 翌日,朱刈醉酒醒后,想起昨日妻女之事,有心想说两句,但对上曲氏那委屈抽泣的模样,心瞬间又软了下来。 毕竟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媳妇,回想当初,他一介匹夫,名门世家出身的曲氏仍心甘情愿嫁予他,便是这点,朱刈就对曲氏冷不下脸来。 又知道李府之事需得处理妥当,于是着人挑了好些重礼送去赔罪,自个亲自登衙门寻了李怀江当面致歉。 没曾想,李怀江一个弱质文官,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歉致到最后,自己窝了一肚子气回头。 李婉瞟了两眼李家送来的几箱厚礼,仅轻飘飘让孙娘登册入库,连里头难得的一件东北虎皮,也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致。 许是送礼之人不讨喜,简单的应了那句,没有人会嫌银子扎身的。 便是好奇,日后他们夫妻俩回敬朱藩镇的大礼,对方可受得住。 姑娘三朝回门,李怀江特意休沐在府,陪媳妇等着两对孩子回门。 瞧着两个姑娘色气不错,可见在亲王府的日子过得舒心,再有梁亲王本就不管府中庶务琐事,如今有了两个儿媳妇,他更当起了甩手掌柜。 成婚第二日,吃了两位儿媳妇敬的茶,就让王府大管家将账目及库房钥匙交到了思婳手中,知道二儿媳妇虽也是个打量账目的能手,但更向往在外头做买卖经营,便允了秋灵日后随意出府经商。 李怀江在前头的正厅与哥儿们谈天吃茶,李婉领着姑娘回后厅说话。 这时,孙娘领了好些奴仆来到后厅,思婳与秋灵认得这些奴仆,其中有孟春和花朝两家的老子娘,还有四五名以往在府中得脸的婆子,更清楚这些人以往都是李婉最信任的心腹奴仆。 李婉将桌几上的小匣子移到两人面前,“早前虽安排了好些陪家的奴仆,可我瞧着,王府不同咱李家,用人的地方最是少不得,这里头是他们的身契,往后他们便随着你俩到王府当差。” 自喜宴那日,李婉便不太放心王府里用人的制度,梁亲王从不管府中庶务,带领的老兵残了伤的,就好心收回府里给份差事。 虽是战场上做过大贡献的人物,可放在近身用,未必就是忠心趁手的人物,安排琐事杂务且罢。 至于从前跟着他们的暗卫,也是随着一并去了王府,护卫人手李婉倒不必操心,梁亲王怎能少得了调拨精干的护卫给两房孩子。 孟春和花朝看到自己的老子娘都被安排到王府,掩饰不住心底里的雀喜,他们两家都是最初在滇州那会就入了府,谁曾想,一朝跟对了主家,从平民商贵一跃进了亲王府当差的。 李婉虽没告诉两个姑娘当日府内之事,可她们都是李婉亲自教养长大,知道这么安排自是有道理,所以,都没敢拂了李婉的好意,欢快的应下。 -------- 老李家两个姑娘同一日嫁入亲王府之事,一个月后终传回了淄州老家,如此消息,霎时就在长留村里沸腾一片。 李怀河哥俩在信中得知,自小便是家中童养媳的长嫂,竟是皇上的亲妹子,他们大盛朝的长公主,好半天都没能晃过神来。 更甚的是陈氏,从来得了好消息的她,恨不能从村口到村尾溜达上十圈八圈,这日愣是不敢踏出院门一步。 就是害怕自己这张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扬了什么不该扬的,污了长嫂的好名声。 更是懊恼当初自己差点没这福气,成日鬼迷心窍窜掇着当家男人分家,好在大哥大嫂心底仁慈,这许多年里一直接纳他们三房,再有如今长子铭丰得了大哥大嫂的抚育。 陈氏既激动又感动地躲在房里哭了整整一日,瑶姐儿看得都直摇头,觉得娘亲被刺激得不浅。 李婉的身份他们老李家没敢往外宣扬的,仅仅是小妹成了亲王府世子妃之事,便已经让他们老李家祖坟冒青烟的了,真不敢想,柏舟竟是亲王之子。 李婆子虽猜到大侄媳妇真实身份显贵,竟没曾想,是如此显贵的身份,想来,当年老爷子捡到这丫头时,可是看出了点什么。 她那老子,年轻时便神神叨叨的,有事没事便爱卜上几卦。 无论怎么说,都是他们老李家祖上积的福气,不光大侄出息做了大官,大侄媳妇还有那尊贵的身份,他们老李家,早已门庭更第不同往日。 李氏一族出了个未来王妃,李族长及族老们再次喊上李怀河哥俩开祠堂祭祖,如此光荣,无不是李氏祖上积了德。 霎时间,李氏一族在知县的名声大噪,族里未嫁配的哥儿姐儿的门槛,都快被当地媒人给踏平了。 嫁到陈家村的五丫听说了秋灵之事,也是失了好半天的神,她娘一早让大宝给她带来的消息。 回想当初秋灵偷偷塞给她的体己嫁妆,至今五丫都心存感激不迭,也因着秋灵的关系,这些年她在婆家备受公婆的看重,如今秋灵嫁入王府,更是让她这个做隔房姐姐的沾上了荣光。 虽然她从不敢对外张扬,更因着她这份沉稳的性子,公婆及当家的都更喜欢她。 [望神明保佑,愿六妹妹与其夫君一辈子和和美美,白首偕老。] 这是五丫最真诚的祝福,为作姐姐对妹妹的祈愿。 第385章 铭笙交好乔俊活宝 又是一年一度桂花榜,今年前往幽州城赶考的学子众多,茶楼酒肆时常聚满了从下面乡镇县城来的学子。 李怀江作为一州知府,亦是忙得早出晚归,需得配合京中派来的主考使臣的公务,回头不忘了把卷题拟了几份让家中几个哥儿刷刷。 这日,铭笙受交好的乔家公子乔俊的邀约,来到举办诗会的酒楼凑热闹,乔家世代经商,在幽州城的名望仅次于万家。 据说乔家老子娘望子成龙,自小精心栽培独苗苗乔俊,其从十三岁起就科举赶考,考了几回,总算在去年考回来个秀才尾榜。 乔俊与铭笙年龄相仿,长相俊逸亦是仅次于铭笙之下,是城内不少贵商姑娘心仪的对象,奈何其特意为自己塑造成纨绔形象,让那些商贵家望而却步,生怕自家闺女日后嫁过去,受尽磋砣。 两人坐在二楼靠外的桌子,清楚听见下头学子们争相吟诗作对的文采决奕,好不惬意地吃茶。 乔俊“诶,你怎的不下去比试比试?” 以他对李铭笙的文采见识,完全不比下头学子们差。 铭笙耸耸肩,剥了颗花生米甩到嘴里,“我一个秀才,如何能与应届秋闱相比,若是不当心抢了风采,你以为是好事?” 向来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乔俊,就等好哥们大出风头,“怎的不是好事,想想就好玩儿。” 铭笙一记白眼,“你呢,你怎的没参加今年的秋闱?” “我?”乔俊摇了摇手中扇子,“算了算了,我这半桶水的学识,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再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秀才,不得多歇几年,去年得了秀才,他爹都快把眼睛笑成一条缝,也不急着逼他继续下场赶考。 “最近你小叔怎的都不愿出府的?” “我四婶再有不久就该生了,我小叔恨不能全天时辰守着的。” 乔俊鄙夷地摇了摇扇子,“所以说嘛,成亲半点不好玩儿,还不如单身贵族逍遥快活儿。” 铭笙哼哼,懒得与他搭话。 “诶,我前些日听说,城外山上有大猫,你可感不感兴趣?” 铭笙眉梢略挑,“东北虎?” “可不是,我这半桶水的武艺不比你的,想着重金寻几个猎户陪我上山瞧瞧,呵,那些猎户一听说是大猫,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呵,还猎户,平日里只敢猎那小兔子小狐狸,算得上什么猎户。 乔俊学识虽不咋地,可自小练得一手好丹青,东北虎皮他没少见,可真正活着的大猫没见过,若有幸一睹虎威,指定就能描绘出来。 “不感兴趣。” 铭笙从来不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若让娘亲知道,岂不是让长辈徒增担忧。 乔俊不死心,“真的不感兴趣?” 铭笙再度一记白眼,懒得搭理他。 “我爹书房有本不错的孤集,从前我爹说过,待我考上秀才便赏我的,若你……” 听闻孤集,铭笙倒来了点子兴趣。 “什么孤集?” 乔俊见终于勾动铭笙的兴趣,嘿嘿一笑道“好像是什么石什么舍。” 铭笙闻言,冷眸微动“石壁精舍?” “对对对……就叫这个名字。” 其实乔俊自个也不确定,反正对了两个字,那也大差不差了。 铭笙斜睨着对面的人,他怎的不太信呢,父亲托人寻了多年的孤本,竟在乔家老爷的书房。 想着再有两个月就是父亲的生辰,若真是[石壁精舍],倒不妨讨了来,转赠给父亲贺喜。 可一瞅见乔俊笑得跟个哈巴狗似的讨喜模样,铭笙决定再钓着他,没得以为他李铭笙如此好说话。 这时,一副傲骄冷酷的声音从二人头顶落下,“哟,本公子还以为眼花儿了呢,怎的,李公子与乔公子即已来了,不下去对决两把。” 听闻这声音,乔俊白眼都快翻上天去,很不想搭理地摇着手中扇子。 铭笙同样头也没抬,继续端起茶盏抿了口。 见二人不搭话,那人好不见生地拉开一张椅子入座。 乔俊立马皱起了眉头,“我说朱公子,咱不熟吧,我请你入座了吗?” 向来被城内众公子追捧的朱锦锐,当下被落了面子,四方脸盘沉了沉。 铭笙嘴角冷嗤,狭长的眼帘都不带往右手边瞟去,就差把[不待见]三个字刻在脸上。 乔俊虽只是个商贵出身的公子哥儿,却也从不是个怕事的人儿,即便朱家是二品大员,只若他乔俊不喜,照样没个好脸。 “哼,乔俊你如今傍上了李家公子,竟敢在本公子面前耀武扬威了?” “哟,难道本公子从前给过你好脸?瞧你这话酸的,可是灌了半酝醋,仗着自个脸盘大,个个都得给你朱公子脸面不成?” 朱锦锐被乔俊怼得脸色一阵铁青,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好你个乔俊,你给我等着。” 说罢,朱锦税便起身带着两名随从离开,乔俊还没怼过瘾呢,意犹未尽地冲着他嚷嚷道。 “这就受不了了,可是回家找你正二品大员的父亲,笑死,改明个记得换上开裆裤,跟个没断奶的奶娃娃似的。” 刚走至楼梯的朱锦锐被气得一个趔趄,险些往楼梯下栽倒,好在身后的随从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然,瞧见这一幕的乔俊好不肆意的放声大笑,“出息,哈哈哈~~” 朱锦锐握紧身侧的两只拳头,咬牙暗恨,回头愤愤地瞥了眼乔俊挑衅的目光。 铭笙挑眉睨着对面满是恶趣味的男子,“你没事招惹他干嘛?” “呵,不就是个官家少爷,当真以为自己是皇子不成,我乔俊可不怕他拿身份压人。” 说罢,讨好似地笑道“再说了,咱俩啥交情,若朱锦税真的敢找小爷我晦气,你李公子还能袖手旁观。” 铭笙觉得自己就不该拾理他。 “说真的,大猫这事你考虑考虑,事成后,我把那孤本给你偷出来。” 偷? 铭笙一口茶水险些呛到了嗓子眼里,“你不是说你爹赠予你的?” 乔俊讪讪地咧嘴一笑,“本来是要赠予我没错,我不是换成了一百银两子钱,对本公子来说,钱可比书重要,不过你放心,大不了我把那一百银还给我爹就是,保证将那孤本送到你李大公子手上。” 见铭笙不信,乔俊再次拍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铭笙:…… 我信你个鬼! 第386章 铭笙郊游 这日夜里,朱刈在府中如往常那般,喝下曲氏精心准备的补汤,再次被曲氏以李代桃僵胡弄过去,紧接着曲氏扭转博鼓架旁的机关,进入密室。 曲氏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便是不知道此时此刻,瓦顶之上有个漏风的小窟窿。 李府,玉京院。 李怀江与李婉下着围棋,近几年李婉棋艺深受李怀江指点,已不至于局局惨败。 这时,廊外烛火的映衬下,现出两抹行色匆匆的影子。 孙娘打帘子进来禀道,“老爷,夫人,青二他们回来了。” 李怀江点头,淡声道“让他们进来。” “是,老爷。” 很快,几月未见的青二、青三进到里阁,二人拱手。 未待他们开口,李怀江先问道,“可是有结果了?” 青二“回老爷,自上回裴纪去了营里一呆就是几月,属下一直暗中观察,发现藩镇大人很是重用此人,营中公务多是通过此人之手,便连宁巡抚都不放在眼里。” 李婉听闻此言,不由来了兴致,挑眉从棋局里抬起头来,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 青二继续禀道,“属下发现,营中重要部将都是裴纪手里心腹,且裴纪似乎正在暗中筹谋某些事。” 李婉冷笑,“那就有意思了,区区一个司马,手未免伸得太长。” 李怀江嘴角微笑,“既如此,就不能放任了。” 青二接着道“今夜属下跟着他回到城里,发现此人行迹可疑,他并没有回到自己在城里的宅邸,而是在朱府后院外围进了一个隐蔽的窑口,该是通往朱府内院方向。” 青三也道,“裴纪没回城这几月,曲氏并无异常,就是曲氏每晚都会给藩镇大人准备补汤,藩镇大人喝了后…后……” 李婉瞧着小伙子耳根子泛红,该是因着她一个妇人在场,不好言说的,于是,她脑子顿时闪现那不可描述的画面。 李怀江清了清嗓,“今夜曲氏可有异常。” 青三点头,“是的,属下今夜发现,曲氏房里设有暗门,应是……” 李怀江与李婉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夫妻俩眸底同时惊显戏谑之意。 李怀江,“好,去一趟王府,将消息转述王爷。” 这种事,梁亲王比他更好出面处置,再者牵涉到边藩营里的事,他一个知府不好插手其中。 “是。” 二人走后,李婉不禁轻笑道“真没想到,曲氏玩得挺花儿。” “你说,朱刈这藩镇真是当年皇上亲封的?” 李怀江低笑出声,“确实是该补补脑。” 内涵之意如此明显,果然新王朝开国的武将,要么心思诡计,要么中庸无能。 唉~,好难。 -------- 末日,铭笙请示了亲娘李婉,与乔家公子乔俊出城郊游几日,乔家太太与李婉交好,李婉没怎的考虑便允了小子的请求。 翌日晌午,铭笙领着书荣、十二疾马出了城门,在他们身旁,有一驾跟着疯跑的马车。 乔俊扒在车窗,一面让赶马的小厮快些,别被甩了,一面龇牙冲外头马背上的如玉郎君笑道。 “我说,骑慢些行不行,小爷我的肺都快被马车颠出来的。” 铭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很不愿搭理他。 谁知道这厮竟然是坐马车出行的,好好一个大男人,搞得跟深闺养出来的娇娇女似的。 “跟不上,拉倒,驾!” 铭笙说罢,再次挥动马鞭,拉开二者的距离。 “诶~诶~诶~,铭笙等等我~,唉哟,快快快,追上去。” 马车里的乔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早知道他就骑马出行了,又怕日头烈,万一把他养得白白嫩嫩的皮肤晒黑了怎么办。 他可曾立誓,要做幽州城第一美男纨绔。 他们要去的那座原始山林,距离城外十里外之处,那一片山林甚少有猎户出没,本来铭笙想喊上二表哥高稹同往,奈何昨个,二表哥陪灵儿姐姐到下头县城寻馆子谈买卖合作。 小叔怀溪更别提,四婶的产期就在这一个月左右,怀溪根本不敢离开姚氏半步。 茂密偏僻的山林里,处处充满了诡异的危机,躲藏于树枝上的鸟兽随随便便发出一丝怪叫,都能把小丫鬟绿枝吓得心肝胆颤。 “姑娘,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瑾瑜仔细观察林地里的足迹,试图分辨老虎出没过的痕迹。 “别怕,小心点,寻了那虎粪咱就走。” “可是,奴婢眼看这时辰,再不下山就要天黑了。” 山林里大树遮挡,本就不比外头的光线充足,入了夜更是危机四伏。 “看到了,快,把布兜子拿来。” 绿枝偱声望去,果然看见前面树根下有一坨乌黑发干的兽粪,“姑娘,您怎知是虎粪?” “以往在书上看过。”瑾瑜蹲下身子,从周边拾来枯枝,拿过布兜将那大半块还未挥发的虎粪装兜里。 “你看看,这粪便可是在坑里,上头还埋了干泥,这是老虎俺埋自己气味的方式,你再看看,这树皮上可是有毛发,该是老虎标记的痕迹。” “今年有了这虎粪,父亲脚上的冻疮,就用虎粪调制的膏子涂抹,比那昂贵的冻疮膏都要管用。” 绿枝知道姑娘孝顺老爷,去年冬日,老爷两只脚长了大大小小的冰疮,发作起来每晚都要泡好几回药浴,仍是不见好。 也不知道姑娘从哪本书里看见的,说是老虎的粪便调制的膏子,是治疗冻疮最好的良药。 虽然姑娘早两年与老爷身边的护卫学过几套招式,万一这会子老虎来了,仅凭姑娘三脚猫的功夫,可能躲得过。 “姑娘,既然已经取了这东西,咱现在便下山吧。” 瑾瑜将兜口系紧,交给绿枝,起身拍了拍手,满意道“好,咱走吧,好的在城门关禁前回府。” “嗯嗯。” 主仆俩寻到了虎粪,心情愉悦地沿途下山,只是她们当下的位置几近山顶,这一路下去还需花上半个多时辰才可。 瑾瑜没想着事情如此顺利,昨个她寻了借口与父亲说是到乡下庄子住几日,若让父亲得知,她跑到山上来找虎粪,指定不会同意她出府的。 自从母亲不再插手管她院里的事,宁瑾琳不敢随意闯入父亲书房院里寻她的麻烦,瑾瑜总算过上了踏实的日子。 她向往如今的充实平静,感激父亲待她的好,如今她想尽自己所能报答父亲对她的疼爱。 第387章 危机四伏的丛林 乔俊的马车终于抵达会合的山脚下,站在马旁喝水的铭笙,无语地看见某人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辕座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说,再不来天就黑了。” 身穿优雅长袖白裳的乔俊,龇牙乐道“诶,如今天光大亮,至少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天黑,不怕不怕。” “你上个山,穿得跟瓦舍说唱似的,难不成上山给大猫表演一段曲子?” 乔俊抬手摸了摸马尾髻上的绒花,“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大猫瞧着小爷我这副美貌,指定乖乖伏地让我描上一幅肖像。” “呵~” 铭笙翻了个白眼,将水囊给了身边的书荣,转身领着十二上山。 乔俊见状,赶紧道“诶~等等我。” 乔俊赶紧进马车里将自己的画板,以及装有画笔的布兜取上,交给身边的小厮,而后快步跳下马车跟上。 “李铭笙,你慢点~,赶着投胎不成,慢点慢点,别把我宝贝大猫给吓跑喽。” 铭笙头懒得回头,倒是想看看,一会是谁吓谁。 一行几人保持万分警惕,行走间皆不敢发出过大的动静,十二在前头开路,书荣及乔俊的随从跟在主子的身后扫尾。 忽然,并肩而行的乔俊猛然嘣达起来,双手紧抓着铭笙的胳膊。 “唉咦~,我的脚——。” 铭笙鼻尖略动,微微瞥了眼他踏起的鞋底,无奈地拂手扇去窜鼻的气味。 “别怀疑,是你想的那种。” “咦~,哪个缺心眼子的,搁这拉粑粑。” 乔俊满是恶心嫌弃地将鞋底的秽物蹭干净,早知道出门多带双鞋子了。 铭笙好想抖掉他的手,“矫情,快走吧。” 再不走,真得天黑。 乔俊赶紧跟上,“诶~,别急啊,天黑了正好,我还可画一幅大猫夜像。” 铭笙:…… 忽然,前方草纵里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异动,十二当即拔出手中长刀。 “公子,小心。” 乔俊听着这声音,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是猪。” 说罢,像是猜到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野猪!” 铭笙冷嗤一记,给了他一个眼神。 很好,你猜对了。 光是野猪就这般大惊小怪,还想着大猫。 乔俊话音一落,伴随着窜动声,两根醒目的獠牙如风般冲了出来。 铭笙推开乔俊,自己急闪到一旁。 书荣和随从虽底子不如他们的主子,躲头野猪不成问题。 乔俊被铭笙这么一推,好险没站稳,却见其更爱惜自己的衣裳,生怕刮着蹭着脏东西。 铭笙已拔出手中长剑,与十二并肩搏斗野猪。 乔俊拍掉衣裳上的草屑,忽然从其袖口中落下一把匕首,直朝冲撞的野猪身上掷去。 匕首很准的刺入野猪的背部,“吱吱~~” 野猪吃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仍持续与十二、铭笙搏斗。 铭笙“你倒是抛准点,插脑袋啊。” 乔俊觉得也是,又落下另一把匕首,瞄准野猪脑门,快准狠抛出。 “吱吱~~” 被插中脑门的野猪痛苦地昂起两只前蹄,更是愤怒无比地使出浑身解数,势必与眼前[猎物]同归于尽。 乔俊见野猪生命力如此顽强,还耸了耸肩“我没匕首了。” 与此同时,十二凑准时机,划伤了野猪的后蹄。 “吱吱~~” 穷途末路的野猪负隅顽抗到底,许是脑门上血糊了一双眼睛,忽然有些晕头转向,往另一头冲去。 “啊~~姑娘!” 铭笙闻声抬眼,意外发现野猪朝正前方两抹身影冲去。 瑾瑜快速将绿枝拉到自己身后,从束袖里落下一枚铜板,紧紧地捏在两指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铭笙几跃翻身,手中长剑在野猪背部划开一个口子。 “吱吱~~” 顺利将野猪的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瑾瑜目光微凛,她认出了李铭笙和乔俊,便是意外今天在山上遇见他们俩。 乔俊眼见野猪死盯着铭笙,紧急间,忍痛拔下头上的绒发簪子。 大不了回头把野猪肉卖了,重新买朵新花。 原本该别在乔俊头上的簪花,与铭笙手中长剑同一时间插入野猪的身体里。 “吱~~” 鲜血溅了铭笙的白领衣襟,野猪顷刻间痛苦倒地。 庞大的身躯,倒地的刹那发出沉重的闷响。 乔俊认出了宁二,立马龇牙唤道“嘿,我的宁,你怎的在这。” 铭笙皱眉回头,觉得那姑娘很是眼熟。 瑾瑜郁闷地瞥了眼乔俊,“你又怎的在这?” “嘿,我来找大猫。” 然,乔俊话音刚落,十二紧张地唤住铭笙。 “公子!”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前方突然出现一头庞大,浑身花斑的东北虎,正虎视眈眈地瞅着他们。 铭笙语气轻漫,状似调侃“你的大猫来了。” 乔俊背脊生寒地咽了咽口水,“这么大~” 他们可能制服? 铭笙冷嗤,“现在怕了?” 乔俊虎躯一震,死不承认“开玩笑,小爷我——可不怕。” 书荣和十二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将铭笙挡在身后“公子,您先撤退。” 站在对面的乔俊见状,忙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乔俊的随从咬牙坚强地来到主子身前,“公子,小的护着你。” 乔俊真想说,就凭你都不如公子我的。 铭笙敛眸注视前方的东北虎,而距离它最近的是那两个姑娘,只要她们稍有动作,根本跑不过东北虎的追击。 绿枝早已吓得腿软“姑~姑~” “嘘。” 瑾瑜示意绿枝别吱声,努力克制心底的慌意。 那双虎眼好不森冷地盯着她们,仿佛只要一瞬,就能将她的身子撕了裹腹。 危机千钧一发,便连风吹过的枝叶,发出的沙沙声,都是那么的森冷骇人。 铭笙垂眸扫了眼地上已快断气的野猪,想来是血腥味将这只大猫吸引来的。 当下,他们几人根本不足以与大猫正面交锋,唯今之计,便是用野猪的尸体转移大猫的注意力。 十二意会主子的意思,从袖中落下银镖,凑准时机,扬声道。 “公子,后退。” 铭笙立马拉着书荣往后退了几大步,十二手中银镖朝大猫飞去。 “吼~~” 东北虎凶猛吼叫,昂起前蹄往十二身上跃来。 十二反应极速,翻滚到一边的草丛里,而后快速攀爬上一棵树。 铭笙扫视了眼四下,“快,上树。” 只要他们都上树,再有野猪的尸体,便可暂时削弱东北虎对他们的注意力。 瑾瑜拉着绿枝到身旁的大树下,绿枝慌张道“姑娘,您快上去。” 瑾瑜二话不提,托起绿枝的双腿“你先上。” 绿枝并不会爬树,她不能把绿枝丢下。 紧张时刻,绿枝不敢不从,赶紧抱着树干,在姑娘的托举下慢慢攀爬。 东北虎在十二的树下凶狠的挠了几下,嘴里吭吱吭吱地发出嘶吼,眼看树上的猎物一时半刻弄不下来,它很快转移目光线视。 正好凑见还未来得及上树的一抹身影,立马朝那抹身影冲去。 铭笙紧盯着东此虎的动静,眼看那边还有个落单的身影子,来不及思索,快速从树上跃下,朝北东虎身后落下一拳。 他的举动无不惹恼了东北虎,嘶吼声下,凶猛地转身。 瑾瑜回头瞅见,震惊中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直扑那头大虎,手中利刃刺痛了对方。 “嗷吼~~” 第388章 铭笙问你可有订亲 东北虎吃疼,狠狠地翻爪拍向瑾瑜,瑾瑜转身躲闪不及,尖锐的利爪几乎深深的陷入她的后背。 嘶啦~ 身后的衣裳被抓破了一道爪痕裂口,血鲜刺红了东北虎的眼睛,瞬间觉醒猛兽的嗅觉。 “公子~” “姑娘~” 铭笙手中长剑不停,然,东北虎岂是好对付,比之先前的野猪更为凶猛。 乔俊与十二纷纷跳下树,乔俊虽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也不能让好友陷于危难。 铭笙担心书荣他们下来添乱,赶紧道“不会武的,给本公子呆在上面。” 书荣都快吓死了,又担心主子的安危,自知这种时候,最是不能给主子添乱。 铭笙的话,同时惊住了准备下树的绿枝,她担心姑娘,可又害怕自己成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 趴倒在地的瑾瑜,挣扎地爬起身,背后的伤口很是吸引东北虎的嗅觉,铭笙几人几番试图将目标转移,东北虎却半点不上套。 “宁二,小心!” 眼见东北虎攻势极猛,整个虎身就要扑向瑾瑜,乔俊大惊。 瑾瑜转身跑没两步,小腿再次被虎爪划了个不浅的口子,“唔~” 铭笙眼敛一凛,赤手空拳打向虎头。 “吼呜~~” 东北虎眼冒金星,记恨上铭笙这一拳,整个虎身调转直冲他而来。 十二挥动长刀,连连被东北虎趴倒,乔俊更好不到哪去,爱惜外表的他,此时灰头土脸。 许是东北虎本虎也没想着今个遇上三个硬碴子,喘息间,怒视着几人。 瑾瑜已从地上爬起,侧身靠在树旁,一张小脸白如纸张,冷汗从额间渗出。 “姑娘~” 树上的绿枝向她伸手,意图将她拉上树。 瑾瑜摇头,她的小腿疼得发软,根本上不了树,“别下来。” 东北虎蓄势待发,猛地朝铭笙与十二扑去,二人反应极速,身子向旁躲闪开。 但铭笙的手臂还是被虎爪拉了一个血口,十二大惊“公子。” 铭笙咬牙忍着,“我没事。” 没扑着人的东北虎气急败坏,一转虎躯,目光再次对上树旁的女子。 铭笙意识到东北虎的动向,跨步与东北虎的速度较量,瑾瑜抽气间拖着腿伤躲闪,还是没躲得及东北虎的猛扑。 铭笙伸手抓住姑娘的手臂,抬脚踹向虎身,将姑娘从虎身下拉了出来,护到自己身后。 “找地方藏起来。” 瑾瑜惊慌地扫了眼四周,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同时,目光注意到男子拽着她的手,被手臂上淌落的鲜血染红。 “你别管我!” 她不想连累他人,抛开她,他们都能安稳躲过虎口。 瑾瑜刚拔开他的手,瞳孔瞬间放大,只因被十二、乔俊打伤的东北虎再次朝他们两人扑来。 瑾瑜想也没想,一把将男子推开,铭笙大惊,本能地捞回女子,将其护在自己身前,倒地滚至一旁。 “公子~” “姑娘~” “铭笙,宁二!” 二人滚落的地方是一处斜坡的草丛,深不见底。 锋利的草叶刮蹭二人的脸,铭笙忍着身上的疼痛,伸手将女子的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尽可能护她周全。 他的动作重重击入瑾瑜的心潮,他们二人半不相熟,却没曾想,他会如此相护于自己。 很快,二人滚到一处平地,周遭皆是丛林,难看到一条出路。 铭笙的后腰该是碰撞到了什么,只听闻其鼻翼下低低地闷吭。 瑾瑜赶紧抬起头来,从他身上起来。 “你没事吧?” 铭笙抿紧唇角摇头,撑着地面让自己坐起身,疼,就跟散架似的。 这笔账,回头好好的记在乔俊身上。 瑾瑜哑然抽气,发现他的肩头刺入一截粗梗的枯枝。 铭笙偱着她的视线垂眸,想也没想,抬手便将枯枝拔出,血瞬间涌了出来。 瑾瑜大惊,他就这么拔出来,血不是流得更快。 思及此,她也不矫情,撕下自己的裙摆,“我给你包扎。” 铭笙点了点头,很大方的让她帮自己将伤口包起来。 铭笙瞧着她的脸,似是记起她来,上回在龙舟宴上,这姑娘突然闯入刺杀围里。 “你叫什么名字?”很直接 瑾瑜语气淡淡,“大家都叫我宁二。” 听到这称唤,铭笙更是记起了去年在府上几个姑娘刁难的女子,正也是叫宁二。 “咱俩挺有缘。”铭笙就跟寻常与友人聊天那般,半点没觉得与一个姑娘,该注意点分寸。 瑾瑜扎好他的伤口,煞白的小脸嘴角轻勾,“还好。” 在她转身之际,铭笙注意到她后背的衣裳撕烂一大片口子,露出背部的肌肤,惊现几条新添的虎爪印,以及痊愈的狰狞疤痕。 宁家的姑娘,怎能养出这满背的疤痕,心思通透的铭笙,很快意会姑娘以往没少挨欺负。 莫明的替她感到心疼,他们李家的姑娘娇养如宝,从不敢想,还有人把姑娘养出满身的伤痕。 瑾瑜撑着受伤的小腿,刚要站起身,手腕却被身后之人握住。 “唉,你先帮我把包好的伤口解了。” 瑾瑜莫明地回头看了看他,心想他该是嫌弃自己给他包的伤口。 “好。” 小姑娘重新蹲下身子,解了被鲜血染红的布条,都能拧出血水来,若是再重新包扎,还得用块干透的布条。 “背过身去。” 瑾瑜手中动作一顿,不明所以然,但也没有说话,拎着布条背过身去。 不多会,一件男子的长袍裳盖到了她的身上,“穿好了。” 瑾瑜愕然回头,就见男子身上仅剩里衣和中衣,耳根子瞬速泛红。 “你……” “你身后的衣裳烂了,不知道?” 耳根子的红快速蔓延到脸上,原本失色的小脸,有了些许血色。 听说自己衣裳烂了,瑾瑜也不矫情,两只手套入男子的衣裳袖子里。 “多谢。” 想到他的伤口,又道“我再重新给你包过。” “嗯!” 铭笙坐回草地,见她又从自己的裙摆撕下一块布条,给他把肩上的伤口包好。 “你能走吗?”瑾瑜问 当下的天色,他们得尽快离开这林子。 铭笙注意到她小腿上的伤,因着裙摆被撕了两次,露出的小腿裤子上全是血。 铭笙想了想,站起身,“我背你。” “啊?” 铭笙嘴角笑笑,“你可订亲了?” “啊?” 他这是问的什么话,不是听说李府满门读书才子,怎的说话如此直白。 见姑娘一脸迷茫的样子,铭笙会意地低头一笑,握住她的手腕,转身。 “上来吧。” 望着他宽肩窄腰的背部,瑾瑜再次怔神。 “快上来,没得真的天黑了。” 她的小腿有伤,知道自己走定是会拖累他,瑾瑜并未做过多的思想斗争,小心翼翼地挨上他的后背。 “若是你累了,便放我下来。” “不累!” 瑾瑜:…… 还没走呢,他怎的知道累不累。 第389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铭笙背着身后的姑娘,艰难的在丛林里寻找出路,透过遮挡的树叶,天色已然越来越暗。 瑾瑜不敢挨着他受伤的肩头,却又不敢乱动。 “咱要不歇会的,这天色,得弄个火把子。” 铭笙“不用。” “他们来了。” “啊?” 瑾瑜正纳闷,果然听见前头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公子~” 还有,丫鬟绿枝的唤声“姑娘~” 瑾瑜偱着声音抬头,见绿枝和李家的随从护卫,出现在前上方的陡坡。 铭笙撩眼,扫视了一圈,十二已从陡坡上跳下来,快速近前。 “公子。” “乔俊人呢?” 铭笙话音刚落,乔俊的笑声就传了来,“李铭笙,我搁这,哈哈。”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脚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 铭笙眼瞅着乔俊手里拎着根大铁链,而铁链另一头套在[大猫]的脖子上。 最主要,[大猫]竟然半没反抗,乖顺得跟[小猫]似的。 铭笙抿唇吸气,眸底寒意顿生。 “你手里的铁链哪来的?” 敢情这厮打从上山前,就已打定主意活抓东北虎。 很好,连他都给算计上了。 乔俊自知瞒不住,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这不,做好几手准备嘛。” 十二这时也道,“方才属下与乔公子制服了这头虎,属下用利器将它的獠牙和利爪都削了部份。” 再加上这头东北虎也是被打怕了,没了尖利的獠牙和爪子,不得已只能降服。 铭笙冷冷地扫了眼得瑟极的乔俊,“十二,把老虎拿回来。” “是,公子。” 乔俊赶紧道“诶~诶~诶,铭笙,你别这样,咱俩可是好哥们。” 铭笙嘴角弯笑,语气坚硬“确实是好哥们。” 乔俊猛打了记冷颤,“给你给你,给你还不成嘛,就是日后我时常上你家,就是了。” “呵!”铭笙懒得再搭理他 十二注意到主子右肩上的伤口,眉头略动“公子,你的伤。” “无妨。” 上头的乔俊眼见宁二趴在铭笙的背上,身上竟套着铭笙的衣裳,眼神顿时暧昧几分。 “我的宁,你俩~” 铭笙一记眼光扫上去,乔俊立马乖乖闭嘴,还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瑾瑜方才因着乔俊用铁链套着东北虎的画面惊着了,这下也反应过来,“你……你放我下来吧。” “绿枝,你下来扶我。” 铭笙打断道“不必,别动。” 乔俊眼瞅着铭笙这样,还有什么不懂的,挑眉坏笑不迭。 铭笙说罢,背着瑾瑜往十二方才下来的地方,运功翻跃而上。 背上的瑾瑜再次大惊,今个她是看出来,瞧着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君,身上有着不错的功底,却没曾想他的轻功也如此了得。 绿枝眼睛都哭肿了,赶紧上前试图接过李公子背上的姑娘。 “姑娘,您哪伤着了,快让奴婢瞧瞧。” 书荣也挤上前,见公子还不打算把人家姑娘放下的,“公子,要不小的来帮您。” 铭笙一动不动,乔俊牵着[大猫]乐颠颠地近前,“帮什么帮,没点眼力见。” 书荣:…… 他做错了什么吗? 铭笙没好气地瞟了乔俊一眼,还有那头[大猫]“十二,牵过来。” “是,公子。” 乔俊也不扭捏,干干脆脆将铁链交给十二。 他心里清楚,今日要不是有好哥们及他的护卫,[大猫]哪能这么顺利降服,再者,铭笙还因此受了伤,若让他家的爹娘老子知道,他的腿还要不要了。 察觉身后姑娘想下来,铭笙微微回头,“先下山。” 瑾瑜身子再次一僵,先前是因着没人,这会子这么多人看着,让她多少有些难为情。 但想着,李公子怕是觉着她自己走浪费大家时间,也就没往更深一层思考。 很快,一行几人回到山脚下,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四处黑压压的一片。 铭笙将身后的人放到乔俊的马车辕座上,“跟我们回城。” 瑾瑜没拒绝,她确实需要赶紧回城处理身上的伤口。 绿枝也上了马车,扶着瑾瑜坐进马车里。 铭笙回头瞥了眼乔俊“你骑马。” 乔俊深呼吸,得,不就怕他跟[我的宁]接触嘛,瞅瞅,又是一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书荣,你们俩赶马车。” “是,公子。” 书荣将自己骑来的马让给了乔俊,与乔俊的随从坐上辕座。 “十二,你骑快些,先回城,到亲王府把小姑姑接回府。” 十二明白主子的意思,当即应声“是。” 望着十二急驰中牵着一头跑得飞快的虎离去地背影,马车也跟着启动,铭笙拉紧缰绳跳上马背。 同样在马背上的乔俊眼瞅着马车先行,暗戳戳地调笑道。 “诶,你真看上我的宁?” 铭笙非常不满乔俊对宁瑾瑜的称呼,“我的宁?” 乔俊这才意识到,日后这称呼不能要,“小时候我给宁二起的,这小丫头从小不被她娘待见,成日被一群贵女欺负,那会子我也没好到哪去,她还出手帮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小子,从那以后,我就这么叫她喽。” “不过,你放心,日后我不这么叫就是了。” 铭笙听到这,才满意地弯起嘴角,挥动手中马鞭急驰追上前头的马车。 “诶~,你倒是等等我啊,驾。”乔俊赶紧挥鞭追上 马车一路疾行,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城门,直往李府方向而去。 思婳带着人等在李府门前,很快就看见马车前的书荣,铭笙与乔家公子骑马随后。 孙娘眼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丫鬟与宁家二姑娘,宁二姑娘浑身上下好不狼狈,身上还套了大公子的衣裳,赶紧带着槐夏上前,展开手里备着的宽衣衫,兜头盖住宁二姑娘,免得让外人认出她来。 思婳“快,送到桅香院。” “是,世子妃。” 思婳并没有立马跟上,因瞧见铭笙肩膀上的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来。 “这是怎么弄的,怎伤得如此重。” “小姑姑,我无妨,还请小姑姑替宁二姑娘先诊治。” 思婳头一回见大侄子对姑娘上心,会意一笑,“好,我这就去。” 向来注重仪态的乔俊,想着自己这身灰头土脸,还是赶紧回家泡个澡。 “我就不进去啦,明个再来寻你。” “嗯。”铭笙头也没回,带着书荣迈进府门。 “别惊动罗爷爷,让之冬过来帮我上药就是。” 书荣,“是,公子。” 第390章 铭笙与娘亲坦白 李婉是孩子回府了,才得知铭笙受伤之事,赶紧带着仲夏来到铭笙的院子。 之冬已给铭笙身上的伤口上了药,开了方子让书荣去煎了来。 李婉进到房里,铭笙刚换上衣裳,“娘,你怎的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为娘还能不来看你,快让娘看看,伤着哪了?” 铭笙赶紧扶过娘亲的手,“只是小伤,让娘挂心了。” 李婉瞧着他的气色和精神头都不错,无奈地道“好好的到外郊游,怎的能把自己弄伤的,还有,听说十二牵了头东北虎回来,是怎么回事?” 铭笙知道事情瞒不过亲娘,他向来不会在长辈跟前撒谎,便将今日在山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娘亲。 李婉听说后,是既气又恼,活抓东北虎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们俩怎的如此大胆。 眼见娘亲生气,铭笙赶紧安抚道“娘,儿子日后再也不会了,您别生气。” “你日后再敢,就别认我这个娘了,回头你爹也饶不了你。” 铭笙赶紧笑道“是是是,娘教训得是,儿子都记着的。” 这时,书荣端了刚煎好的汤药进来,“夫人,公子,药煎好了。” 铭笙“先放着吧,凉了再喝。” “是,公子。” 李婉想起方才还听说,铭笙带了宁家姑娘回府,为此特意到亲王府把思婳接了回来。 “娘问你,你怎的把宁家姑娘接回咱府里了?” 铭笙正想寻机会与娘亲坦白,自小受圣贤书教诲,今日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有损人家姑娘名节,此事若是能捂紧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也不知怎的,他就是想为这姑娘负责。 李婉听了他的话,还挺意外的,李怀江前些日还在念叨,铭笙的婚事怕是不好落订,他小子是越大越有主意,怕且他们夫妻俩看中的,小子不一定喜欢。 看吧,人家如今主意可大了,连媳妇都自己相看好了。 听说上回,府里婚宴那日的事,就是这位宁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提醒的雩风。 “你才见了人家姑娘几回,就如此肯定了?日后可不后悔?” 铭笙淡笑道,“父亲常说,君子决议,便要锲而不舍。” 李婉知道他是铁了心的,“你也别急着肯定,这些日为娘先打听打听宁家的事,首先需清楚宁家可是已私下为宁二姑娘订了亲事。” “好。” 铭笙并不着急,婚娶之事需得长辈操持,只要那姑娘心里没有别人,铭笙相信,这婚事不会有变。 -------- 瑾瑜不排斥被带到李府疗伤,此次她出府,亦是趁父亲这些日到营中公务,如今父亲不在府中,她拖着满身狼狈的伤痕回府,母亲与宁瑾琳更会趁此事刁难于她。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替她治疗伤势之人,竟是亲王府世子妃李氏。 思婳生怕小姑娘心里害怕,治疗用药期间很是仔细,其小腿上的伤口又深又长,需得用上羊肠线缝针。 没想着小姑娘如此能忍着这伤疼,出了这么多的血,愣是没喊一句疼。 先是施针做了局部的麻痹,再用羊肠线缝合,伺候在旁的绿枝都不忍直看。 缝合了小腿上的伤口,又处理其背部的爪伤,发现她纤薄的后背布满了一条条可怖的疤痕,瞧着疤痕的色泽,该是才愈合不久。 “花朝,快去将我早前才做好的消痕膏取了来。” “是。” 瑾瑜闻言,似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旧疤,尴尬地拢了拢身后的衣裳。 “让世子妃见笑了。” 思婳“无妨,日后你用我调制的消痕膏,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你后背的疤痕,我瞧着是新长出来的,虽不能完全消除,倒也能消淡些的。” 天可怜见的小姑娘,到底曾受了多大的委屈,瞧瞧那疤痕,若是早些用上好的药,也不至于落下如此骇人狰狞的伤疤。 绿枝心疼自家姑娘,听说世子妃有那淡疤的膏子,心里是又感激又高兴。 “奴婢替我家姑娘,谢过世子妃的大恩大德。” 思婳伸手将跪地叩头的小丫鬟扶起,“快别叩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日后仔细伺候好你家主子便是。” “嗯嗯,奴婢省得的。” 瑾瑜感激道,“谢谢世子妃,等我爹爹回来了,宁二定会取了诊金给世子妃作谢。” 思婳微笑摇头,“不必,你当下先紧着把身子养好,方才我把脉,发现你这副身子虚得紧,女子最是受不了寒气,回头我会给你开几副方子,你吃了后,再来寻我把脉。” 瑾瑜受宠若惊地摇头,“实在太麻烦世子妃,小女子怎敢再叨扰了世子妃。” 看得出来,小姑娘是个顶有分寸的娘子,若是真如表面上看着那般真诚,倒也是不错的,难怪铭笙对这姑娘如此上心。 “听我的就是,若是不好来王府,便到李府,再派人到王府知会我一声就是。” 瑾瑜还未来得及婉拒,此时房门应声开启。 花朝礼貌福了一礼,“小姑娘。” 明昭身后跟着雩风和槐夏,槐夏手中提着食盒,雩风手里抱着套姑娘衣裳。 明昭听说大哥带了位姑娘回府,且还是她和姐姐相护过的宁二姑娘,早就按捺不住性子要过来瞧上一眼。 正好娘亲派人来与她传话,让她拿一套没上过身的新衣送来给宁二姑娘。 “小姑姑。” 思婳回头,“怎的过来了?” “娘亲让我给宁二姐姐送衣裳,娘亲还让大厨房做了宁二姐姐的晚膳,一并送了来。” 瑾瑜听了心里难为情得紧,今日得李府如此恩惠,日后她不知该怎么还了这份人情。 半靠在榻上的她,很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谢,“多谢李夫人,多谢李姑娘。” 明昭灿烂一笑道,“宁二姐姐快别客气的,可是伤到哪了,疼不疼?” 面对李家人的热情关切,瑾瑜心底有一片被温暖到。 “不疼,好多的。” 花朝将取来的几盒膏子交到绿树的手上,回头帮思婳将药箱整理好。 思婳“腿上缝合的伤口尽量别乱动,过些日我再来给你折线。” 瑾瑜点头,“好的。” 思婳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丸子,给到榻边的绿枝“若是宁二姑娘夜里疼得紧,便吃一颗的,不过,是药三分毒,尽量少吃。” 绿枝感激点头应声,“好的,世子妃。” 思婳笑笑,拉着明昭道“好啦,宁二姑娘需得静养,你与我先出去。” 明昭点头“嗯嗯,宁二姐姐若是你有什么事,便让丫鬟到隔壁梅香院来寻我。” “好。” 槐夏送了两位小主子出房门,才又折了回来,将食盒里的晚膳摆了出来,端起一盅鸽子汤来到榻边。 “宁二姑娘,您先喝口汤的。” 瑾瑜哪敢用李家的人伺候,赶紧道“怎敢劳你,绿枝你来。” 绿枝赶紧将手里的药盒子放下,接过槐夏手里的汤盅,“多谢姐姐,您歇着的,我来伺候我家姑娘便是。” 槐夏会心一笑,退至一旁“桌上还有饭膳,你二们请先慢用,夫人交待于奴婢今夜守在这院里,若有事随时喊奴婢就是。” “好。”瑾瑜微笑点头 绿枝感激不迭“多谢姐姐了。” 李府真好,主子和下人都是好人,不像他们宁府,除了老爷就没有真心对待姑娘的。 第391章 英国公失势 李府,玉京院,正房。 “去年赏茶宴后,我让仲夏了解过宁家内里之事,阮氏多年来偏心长女,同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态度却是云泥之别。” 李怀江静静听着媳妇的絮叨,站在其身后替她捏肩膀,闻言淡笑道。 “那夫人怎么看?” “你该知道我,若是个好的,便随了孩子的意愿,就是宁大人,可真是个干净的?” 结亲便是结两家之好,她与李怀江一辈子谨慎小心,就是希望家人周全和乐,可不想在姻亲上栽了跟头。 李怀江“多年来的隐忍,确实是个沉得住气的,如今即便是巡抚,仍受上锋的打压,倒也从未在公务中出过纰漏。” 李婉闻言,微笑抬手握住肩上的大掌,把男人拉到身旁坐。 “如你这般说来,那咱就上些心的,怎么说笙哥儿是大房的支柱,若能有个好岳家,亦是好事。” 只要宁晏在位置上勤勤恳恳,不说未来有没有希望升官,凭他当下的品阶,这门亲他们李家不亏。 李怀江捏着媳妇柔软的掌心,“梁亲王已着手秘密彻查藩营中事,宁大人从旁协助,等此事了了,宁大人回了城里,为夫再试探他的口风。” “只不过,宁家太太那边——。” 李婉笑笑道,“阮氏作为宁家当家主母,对外是温婉庄端体面的宁太太,对内心思阴暗、佛口蛇心。” “只若宁大人还顾及到宁二,我觉得阮氏做不了这个女儿的主,日后咱两家做足表面功夫且罢,闺女嫁入咱李家,还念不念她这个生母,咱且不管,若是她想摆那岳母的排头,还需问过本夫人我愿不愿意。” “再说了,笙哥儿自个也有分寸,日后之事,想必无需咱俩操心。” 李怀江觉得媳妇分析得有道理,好大儿当下主意满满,相看媳妇这么大的事都干出来了,日后还怕他护不住媳妇。 “对了,朱家那边,青二他们可还在盯着?” 李怀江点头“藩营迟早会传出消息,就怕裴纪狗急跳墙,当下还不确定曲氏是否知道内情。” “这还不简单,可查过朱家大公子是否朱藩镇的种?倘若连朱大公子都是裴纪的,就可以肯定曲氏是知晓内情,且是两人筹谋已久的诡计。” 李婉的话,点醒了李怀江“夫人果然聪明,明个我让良辰好生确认一番。” “是得好好确认,区区司马,身穿飞鱼赐服,真不知是朱藩镇没脑子,还是裴纪私造赐服?” 上回裴纪来接曲氏母女俩,那身显摆的飞鱼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朱藩镇本人,正三品武官大员以上赐服,怎的穿在一个司马身上,毫无规矩分寸。 李怀江无奈笑笑,“到底是边疆,离皇城甚远,倒是纵容了某些人的胆子。” 想要确认孩子是不是裴纪,简直不要太简单,朱锦秀那张脸,基本就是裴纪的女版,裴纪相貌特征如此突出,根本不需要弄那滴血认亲的桥段。 “对了,为夫忘了与夫人分享一件事。” 李婉好奇“好事?” 李怀江点头,微笑“算是好事,京中英国公府现已掌控在世子手里,原本英国公所掌管的兵马,尽数交回皇上手中,当下即便世子无兵无权,但有了皇室的庇护,他与郡主这一生,算是能够稳妥度日。” 听闻此,李婉也觉得是好事,皇上逐渐收拢兵权,巩固自己的保皇势力,稳固大盛江山。 “那英国公呢,嘎了?” 李怀江笑着摇头,“行将就木之年悠禁府中,由世子看着。” 李婉闻言,想了想“事情如此顺利,可会有诈?” 李怀江莞起嘴角,就说媳妇能与他同频共振,“为夫也是这么觉得,且看吧,近两年的京城,已不像从前那般风云涌动,轻易不会有大变数。” 李婉笑笑,“皇家有兵,便不足为惧。” 说来,他们夫妻也真是够操心的,明明在地方上任职,还需顾及京中的动向,皇上这个大哥,真看得起他们。 --------- 与此同时,朱家密室。 裴纪搂着怀中软玉,近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该是回营里看看,又不放心朱府情况。 他可以肯定,上回李知府夫妻俩是看出了点什么,若只是寻常知府且罢,可李夫人的身份,不得不让他有所警惕。 “夫人,朱刈这头不能再拖的。” 曲氏娇柔应声,“好,都听你的,明日开始,我加重剂量就是。” 裴纪默了须臾,像是做足了某种准备,“好,越早越好,为夫觉得,最好让朱刈主动提出,由锐哥儿代为处理公务,如此一来,咱税哥儿更好掌管整个藩营中事,此事,还需夫人细细琢磨的。” 这样,他就可以做为近身心腹从旁协助,将边藩所有的军务职权揽在手中。 “怎的如此着急,按当下的情况,只需每日喂养,不到三五年,朱刈就该躺在床上的,届时,咱锐哥儿年岁稳重些,不是更好上手公务。” 裴纪狭长细眼微眯,迸出一抹狠辣,摇头道“有此事咱不能不急,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低头啄了啄女人的殷唇,“夫人,为夫希望在事成之前,夫人切莫再与李家人过多牵挂。” 提及李家,曲氏就一肚子闷气没处撒,朱刈竟往李府送去了不少宝贝当赔礼,以往朱家都是由她说的算,朱刈是越发的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再有那个小子,竟连她的人都碰不得,裴纪说得没错,朱刈这没用的东西,本就不配坐在藩镇之位上。 “日后,我定要让李氏那对贱人母女为我与秀姐儿付出代价。” 裴纪闻言,心疼地将女人揽紧在怀里,“夫人可别气的,咱来日方长。” “好好好,那你可要好好疼疼本夫人,早几个月你硬是死在营中不回来的,让本夫人好等。” 裴纪最是受不得曲氏的媚态,扬唇坏笑,“好,定让夫人满意。” 说罢,再次将怀里衣衫凌乱的女人压在身下,满室春光,好不——撩人。 第392章 瑾瑜不敢动心 昨个从林里带回来的东北虎,铭笙留在自己院中圈养,没了几颗獠牙及利爪的[大猫],如今是乖得连夜里的蚊子都能叮上几口。 今日稍微恢复些许精气神的[大猫],本想再次一展虎威。 [哼,区区人类,竟敢用铁链将虎爷我拴起来——。] 然,虎威未震,再次为着几盆子血淋牛肉所降服。 [嗯~,真香~,好吃,再来。] 栓在大猫脖子上的铁链,另一头锁在院墙角落的一根铁桩子上,铁桩子是昨个夜里铭笙着人新打的,足足往地底下打了五尺之深,任凭虎力再大,轻易拽不动。 安置[大猫]的这一处小院子,鸟语花香,偶尔还有几只不长眼的蜜蜂来与[大猫]作伴。 吵得它脑袋嗡嗡的,不无聊。 “啫啫啫……” 乔俊上晌就屁颠颠的来到李府,还特意带上画板等工具,此刻,他手里端着一盆新切的牛肉块,眼瞅着昨个恨不能将他们几个都撕了的家伙,今日只能对他摇尾乞怜讨吃食,心情美哉。 柏舟一早陪着思婳回李府,得知大表弟昨个活捕了一头东北虎,简直无法相信,今个近距离站在东北虎对面,他更不敢相信。 “你说,这虎皮底下,可是装了个野人?”柏舟小声问身旁的怀溪。 怀溪摇着手中扇子,嘴上啧了两声,道“估计是被打怕了。” 没了几颗獠牙的[大猫],啃起肉来本就不爽快,当下似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郁闷又气恼地冲他俩[嗷呜~]一声。 [胡说,本虎昨日是打累了,不是怕!!!] 怀溪瞅着它那惨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哟,还挺有脾气。” 乔俊嘿嘿一笑道,“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叫个性。” 柏舟与怀溪哼哼,纷纷回头瞅向一旁默默不语的铭笙。 这小子不得了,不光把东北虎带回来,还带了个姑娘回府,厉害厉害。 接收到小叔与表兄饶有意味的目光,铭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向[大猫]身上。 柏舟问“东北虎性子凶猛,圈养在府中,可是稳妥?姑姑同意了?” 怀溪点头,摇了摇手中扇子,“这家伙,见谁都一脸不服的样子,今日一早,大嫂来院里看它,竟没想到,它看见大嫂立马乖乖趴服在地。” “啊?” 柏舟与乔俊不可思议地眨巴眨巴眼睛。 铭笙道“我娘还给它取了个名字。” 乔俊好奇扭头问道,“啥名?” 被问及的铭笙,只手握成拳状,尴尬地抵了抵鼻尖,仿佛[大猫]的新名字,有些难以启齿。 怀溪坏笑,“咪咪。” 噗~ 柏舟刚入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哐当~ 乔俊手中的木盆脱落,盆子里血淋淋的牛肉,瞬间刺红了[大猫]的眼睛,几欲挣扎想上前,叼走那一块块美味的牛肉。 乔俊颤抖着手,指着对面那头庞大的家伙“咪咪?” 我滴个乖乖,李夫人莫不是反着性子取名字。 [大猫]似是很不满乔俊看不起它的眼神,龇牙咧嘴地冲其又是一阵[嗷呜~]低吼。 吓得乔俊立马缩回自己的小手手,生怕[咪咪]挣脱了铁链,一口扑过来。 --------- 李府,桅香院。 思婳检查了瑾瑜身上的几处伤口,好在用药处理妥当,并未发现伤口感染流脓的症状。 因着背部有伤,在榻上躺久了总是不好,思婳在房里陪她说话,二人话语间很是投机,尤其是说到制膏子方面的药理,瑾瑜相当感兴趣。 得知瑾瑜昨日上山,是为着寻虎粪制冻疮膏,思婳不禁觉得这姑娘胆子不小。 “宁二姑娘在书里看到的方子确实是不错,你照着我写的方子,加入虎粪效果会更好的。” 瑾瑜接过方子,感激笑道“多谢世子妃指点。” 有了这方子,今年冬日,父亲常年复发的冻疮便有得治。 “快别客气的,就是不知,宁二姑娘昨夜在院里住得可舒心。” 瑾瑜微笑“很好,瑾瑜有幸得贵府照拂,如此恩惠,瑾瑜莫齿难忘。” 思婳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适应便好,就当在自己府里住着就是,大嫂嫂已是吩咐了院里的下人,宁二姑娘若有什么不妥,直说就是。” 瑾瑜惶恐道,“有劳李夫人惦记,瑾瑜想着,下晌便去拜谢李夫人,就领着绿枝回宁府。” 思婳摇头“不可,你当下最是不能多走动,没得影响了腿上的伤口,几日后伤口愈合拆缝,府里会安排妥当送宁二姑娘回府。” “这如何能行,不好再给贵府添麻烦的。” 越是亲近相处,思婳越是喜欢眼前的姑娘,“你且安心的就是,若是在房里闷着的,晚些我让花朝送几本医书来给你解解乏。” “可是——。” 思婳知道她的忧虑“昨夜是乔家的马车送的宁二姑娘回城,此事城里并未有他人知晓,本妃早上听世子说了一嘴,宁大人近日都不在城里,宁二姑娘伤势痊愈之前,尽可能留在府中将养,待宁大人回了城,咱府中自是会安排打点一切,你就莫要再推托的。” 瑾瑜诧然恍神,想来宁家内里之事,李家长辈是已知晓,这是替她考虑。 如此厚待,不禁让瑾瑜深感难为情。 “瑾瑜多谢贵府恩惠——。” 思婳眼看小姑娘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赶紧伸手扶住她。 “瞧你,怎的如此客气,快坐下的。” “铭笙自小性子沉稳,有他在,你大可放心的。” 向来心思缜密的瑾瑜,隐约中察觉出这话里不同的意味,再次诧然不止。 脑子里不禁回想昨个李铭笙问她那话。 [你可有订亲?] 所以,李大公子他是为着昨日之事,替她担起责任? 思及此,脑子就像有一束烟火猛然炸裂,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一时间她竟也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 她如何可以挡了李家公子的前途,且不说她无法般配李家公子,就是父亲也不会同意。 当初母亲与宁瑾琳先起的心思,都被父亲及时制止,如此,她更是不可。 “李大公子如此英容兼美,貌柔坚壮,心性了得的男子,能与之相交得其相助,是我宁家幸事,待我父亲回城,瑾瑜定当让父亲重礼厚谢。” 思婳听到这,心头不禁愕然,想来宁二姑娘对铭笙并未有那方面的想法,可惜了。 “日后之事,咱且先搁一边的,当下最紧要的是宁二姑娘好生养着伤势。” 瑾瑜微笑点头,方才那话,世子妃该是能明白,希望能通过世子妃之口,趁早打消了李家大公子为她担责的念头。 她此生,只愿安安稳稳的守在父亲身边,尽责尽孝,至于婚嫁,到底是她不配的……。 第393章 曲氏得知儿子失踪 思媤今日回王府前,特意来了玉京院见了李婉,姑嫂俩人说话间,思婳毫无隐瞒转述了瑾瑜的心思。 李婉得知这小姑娘的想法,倒是高看了几分,如此沉稳心性,且心思主意端正的姑娘,倒是适合铭笙那小子。 只是这追妻之路漫漫,铭笙还需下点功夫,才能打动人家姑娘。 正想着,槐夏就来正房禀报,好小子已是开始行动,瞅瞅,那讨姑娘欢喜的小玩意与点心吃食,功课倒是下得挺足,想必,没少在怀溪、柏舟身上取经。 李婉拔弄着手中茶盏盖子,笑笑道“孙娘。” “奴婢在。” “晚些,私下给笙哥儿院里送去一百两的银票,往后每月,给他小子多添五十两的用度。” 追姑娘不得靠银子钱砸,以往府里几个哥儿,就数铭笙庶物不通,往往月例到手就攒着买那字画书籍,想来小子手头没几个钱。 “是,夫人。” 孙娘看出夫人很是得意宁二姑娘,夫人向来眼光独到,看来宁二姑娘日后便是府里的大太太。 “对了,近日赵先生可有书信回府?” 最近赵先生带着秋生、铭丰、铭然三个哥儿,到邻近的燕州底下几个落迫乡县游学,先生觉得哥儿几个没见识过当年滇州的窘迫,对于地区百姓贫瘠的理解不够深切,为此,他老人家抽出几月时间,好好领他们到外头长长世面。 留在城里的哥儿,便也不用府学,暂时靠自觉性于院里复习课业。 所以,高稹趁着不用府学的时机,陪秋灵到外头谈合作买卖。 “夫人可是忘了,五日前赵先生才寄了书信回来,说是已在燕州底下的毫县落脚,需得在当地呆上两月,年前再领着哥儿几个回来。” 李婉恍然,“我这脑子,越发记不住事的。” 孙娘抿唇笑道,“奴婢瞧着,夫人哪是记不住事,便是府中事情太多的,再有心里惦着大公子与宁二姑娘的事,一时高兴忘了的。” 李婉并没有反驳,抿了口茶,悠悠叹了口气。 年年更替,时光荏苒,日子过得真快,睁眼时见到的小豆丁们,个个都到了成家的年岁。 这时,十一匆匆来禀。 “夫人,人已抓获,良辰说此人暂时不宜收押在衙门地牢。” 李婉听了十一的禀报,原本含笑的眸底露出一抹狠戾,嘴角满意地扬起孤度。 “咱府里的水牢不是已修葺完事,正好让他尝尝鲜的,行动可惊扰了朱家人?” “夫人请放心,人是在郊外抓获,跟随的护卫和小厮当场了结,尸身也都处理干净。” “很好,咱便坐等曲氏与裴纪露出马脚的。” “是,属下这就把人送去水牢。” “嗯。” --------- 几日后,藩镇府,朱家。 正房门前,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讨饶声,一下又一下的闷棍声响,让旁观的下人无不胆颤哆嗦。 “太太……太……太,奴……奴婢没有……真……真的没有……啊……” 被强压在椿櫈上的红袖,疼得脸色煞白,张嘴便一口血喷涌而出。 背部已然被一板板仗刑打得皮开肉绽,顺着椿櫈往下滴落,如冬日里峋烂的红梅。 曲氏鄙夷地撇撇嘴,特意让下人端了太师椅在门前,她好亲自看着这死丫头被行刑打死。 这一个多月里,红袖总是寻了各种借口推托伺候朱刈,曲氏只能将刚过及笄之年的红胭推到朱刈胯下,然而,红胭身子始终未发育好的,好几回朱刈次日醒来都说,夜里抱着她总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这不禁让曲氏有所心惊,这些个贱奴养着养着就心大,怎的不想想,没有主子的风光,她们如何得了脸面。 今日,曲氏故借房里失窃的由头,狠狠的惩罚红袖,也好让院里的家生丫头瞧瞧,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呵,看来本太太平日里太纵容你了,已是人赃俱获,还想狡辩,给本太太狠狠的打。” “是,太太。” 负责杖刑的家奴皆是大管家手里的人,个个手上都有那折磨人的手艺,绝不会让受刑罚之人轻易死去。 “你们都给本太太看好了,日后若敢起那歪心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曲氏冷眼斜视一旁几个红字丫鬟,个个都被曲氏的眼神吓得双腿发软。 “是,太太。” 那名死去闺女的婆子,默默地垂首候在一旁,眼底迸出浓郁的恨意,掐着虎口的指甲,几乎陷入了肉里。 红袖痛苦间,眼珠子无神地看向她,婆子接收到红袖眼底的祈求,努力压下眼眶里的湿意。 这丫鬟虽不是她生的,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好丫鬟,奈何都是命苦的丫头,打从出生就成了曲氏算盘里的珠子。 近一月,红袖之所以不伺候朱刈,真真不是借口,如果可以,她也不愿再有丫鬟备受曲氏的折辱。 因着常年被灌烈性的避子药,内里已虚得不堪男人的体力,每每伺候完朱刈,下体便会出血不止,周而复始,就连用药也无法痊愈,导致下身已严重腐烂流脓。 然,曲氏觉得,手底下的贱奴旦凡有口气,就需得听从她的安排,胆敢违她的意,那便去死。 这时,大管家匆匆从前院赶来,眼看对红袖的行刑未了,又不得不紧着将消息禀报太太。 曲氏撩起眼帘,睥睨大管家,“何事如此惊慌?” “太太……” 眼见大管家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神色很是不对,不由心头微凛,扬手制止了前头行刑的几个家奴。 “把她拖下去,随便找张草席卷了丢出城外。” “是。” 婆子眼看红袖明明还有几口气,曲氏竟如此狠心,红袖当下被丢出府,只有死路一条。 “全都给本太太下去。” “是。” 待所有人都走后,曲氏厌恶地睨了眼被拖走的红袖,徒留地上一条拖拽的血迹,顿觉更恶心。 当曲氏听说,儿子锦锐在去往营中路上无故失踪,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什么?” 大管家颤颤巍巍地禀道,“太太,当务之急应是需要主君加派人手寻找大公子啊。” 曲氏撑着椅子扶手稳住身子,努力克制心头的慌意。 回想早些日里,裴纪说出心头的忧虑,无不加大了曲氏心底的惶恐。 “对,找老爷,快,快去寻老爷。” 锐哥不可以出事,她的儿子绝对不能有事……。 第394章 曲氏寻阮氏母女泄愤 曲氏和裴纪背着朱刈的眼线,私底下安排儿子朱锦锐前往营中接触公务,届时,只要朱刈倒下,朱锦锐便能更顺利接管藩营公务。 此番,朱锦锐在前往营中路途无故失联,曲氏自然不敢说明原由,故而只说儿子外出郊游,定是有人在暗中加害于儿子。 同时,曲氏一口咬死最值得怀疑的是宁巡抚宁晏,曲氏欲想趁此机,将宁家铲除,事毕京中曲家与二皇子再仔细权衡操控,日后京中派来接管巡抚职务之人,定是他们曲家与二皇子心腹。 如此一来,有了曲家与二皇子的心腹扶持,儿子更能稳固这藩镇之位。 得知儿子失联之事,朱刈一时震怒不已,起初他不信宁晏胆敢将手伸向他们朱家,他从来不把宁晏放在眼里,更没将此人当之为对手。 可在听了曲氏的各种阴谋论与端测,朱刈不得不信了几分,一面安排人马控制宁府上下,一面加派人手,亲自带人出城仔细搜索儿子的踪迹。 宁家,独留在府中的阮氏与宁瑾琳眼见府里来了众多官差,将他们府里包得密不透风,母女俩大惊失色。 宁晏手里得用之人并不多,此次为了配合梁亲王彻查藩营中事,带走了大部份得力的护卫,而留在府中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藩镇府的人马。 加之,曲氏趁朱刈离城之际,亲自来了一趟宁家,说来,曲氏对自己心底的猜想深信不疑,去年鲁家倒台,多亏了宁晏的手笔,如今此人稳坐鲁家当初的巡抚之位,那么接下来对付的不正是他们朱家。 好一个宁晏,竟敢动她的宝贝儿子,那便莫怪她拿阮氏母女下手。 养尊多年的阮氏被曲氏的人押着跪倒在地,而府里的护卫寡不敌众,全被曲氏带来之人乱刀砍死当场,府中下人死得死,残的残,便连她的心腹妈妈方才为着护她,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宁瑾琳吓得面如白纸,同样被人用刀架于脖子之上,哆嗦着身子与母亲跪在一起。 阮氏气愤地瞪向曲氏,“曲氏,你这是何意?” 曲氏嗤笑,她向来不喜阮氏那副假惺惺的端庄作派,本也不是什么善茬,装得跟宫里妃子似的冷傲。 “何意?你宁家罔顾法纪,意图谋害朝中重臣之子,今日本太太即便是杀了你们母女俩,那也是你们罪有应当。” “哦~,不对,你该是有两个女儿。”说罢,曲氏狠戾地冲身旁心腹道,“给我搜,另一个贱种也给本太太抓了来。” “是。” “曲氏,你莫要太过份,此乃我宁府,岂容你一个官眷在此放肆。” “呵~,区区一个巡抚,还想斗得过我们藩镇府?”曲氏不屑地道 说罢,曲氏狠狠地抽了阮氏两记耳光,阮氏两边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嘴角边还渗出血。 “母亲~”宁瑾琳吓得咬紧白唇,压抑着哭腔。 曲氏眼波流转,斜睨一旁的宁瑾琳,抬起手,手指轻轻地抚摸宁瑾琳的脸蛋。 宁瑾琳吓得呼吸一窒,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阮氏大惊,“曲氏,你莫要伤我孩儿。” “怎的,心疼啦?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可你宁家千不该万不该碰我的儿子。” “啊!!!” 宁瑾琳只觉脸颊一阵辣疼,阮氏瞳孔微缩,心疼地看着闺女姣好的脸蛋上惊显几条抓痕。 “曲氏,你疯了,我宁家不会放过你的。” “呵~,哈哈哈~~” 曲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癫狂,笑得肆意,笑声瘆人无比。 紧接着,手指再次抚摸上宁瑾琳另一边的脸颊,狠狠地看向阮氏。 “说,我儿在哪?宁晏把我锐哥儿藏在了哪?” 面对曲氏的威胁,阮氏只觉得浑身无力反抗,她不知道曲氏发的什么疯。 从对方只言片语中得知,朱家长子被老爷藏了起来,不,不可能。 阮氏不相信老爷会干出此事,可长女此时又备受威胁。 “我不知道,你应当找我家老爷,我们母女什么都不知道。” “啊~~” 阮氏话音刚落,即又传来宁瑾琳痛苦的惨叫声。 滑落的泪水晕染开两边眼颊上深深爪痕淌出的鲜血。 “曲氏,你这个毒妇。” 曲氏嘴角轻勾,目光森冷地抬手捏紧阮氏的下颚。 阮氏咬牙冷冷地回瞪她。 “再不说,我便让你最疼爱的长女惨遭人轮,呵~,本太太可是听说,你们母女俩瞧不上万家的亲事,今日之后,本太太倒要看看,万家可能瞧上你的宝贝闺女。” 宁瑾琳听了曲氏的恐吓,吓得浑身瘫软,她的脸毁了,若是再被玷污,她日后怎的活下去。 “母亲,您救救女儿啊,母亲,您快说啊,一定是父亲他~” “瑾琳!” 阮氏不可置信地扭头向看失措的闺女,明明没有的事,瑾琳怎可胡乱编造,那是她的父亲。 曲氏如此逼问于她们母女俩,明显是没得证据,且她坚信老爷,老爷一生清廉,高风亮节,绝不可能罔顾法纪。 就在这时,曲氏的几名心腹前来禀报道。 “太太,府里都搜过了,并没见宁家二姑娘的身影。” 宁瑾琳听到这,立马瞪大了眼睛,似是明白了什么,道。 “一定是父亲,父亲最疼宁二了,早前父亲去营里时,让宁二到乡下庄子,父亲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对我与母亲这般——。” 阮氏听着长女的话,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小无比疼爱的闺女,是那么的陌生。 “瑾琳,你在说什么。” 宁瑾琳坚信心里的猜想,面对眼前的危难,她也不再惧母亲的威严。 “母亲~”宁瑾琳几近怒吼,“我也是您和父亲的女儿啊,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这般待琳儿……” “你住口。” “我不,母亲咱现在都这样了,你怎的还帮父亲,你怎的不顾女儿的死活~,宁瑾瑜一定知道,对,父亲如此信任她,宁瑾瑜一定知道父亲的事,快,母亲快派人到庄子上把那贱人抓回府。” 阮氏被宁瑾琳怼得无言以对,更多的是痛心,嗓子眼一股子腥甜窜了上来。 曲氏听着他们母女俩的对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真被她猜中了,果真是宁晏这个乱臣贼子。 曲氏一把推开掐着阮氏的下颚,“好啊,事到如今,竟还护着自个男人为非作歹,本太太今日就要了你们母女俩的命。” 曲氏转身拔出心腹腰间的配刀,抬手寒光闪烁,宁瑾琳几乎在同一瞬间,双眼一黑昏倒了过去。 就在长刀落在阮氏脖子上的一刹那,凭空出现一只飞镖,打掉了曲氏手中长刀。 哐当~ 第395章 收网 “把人拿下!” 一副无比冰冷的声音,直戳曲氏的心头。 回头,见又一群官兵涌入宁府,而她带来的官兵刚反抗,就被那一个个武艺高强,玄衣护卫三两下轻松了结。 曲氏震惊的同时,瞳孔微缩,只因,她瞧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李知府,还有按察使大人。 他们……他们怎么来了。 曲氏没来得及喘息,身旁有底子的护卫也都被摁住,与此同时,有一人来到她的身后,刀架在她的脖子之上。 冰冷的触感,不由得让曲氏大感惊愕。 “你们……你们放肆,我可是正二品大员官眷,你们……竟敢对本太太动手。” 李怀江懒得与妇人争论口舌,他是真的没想到,朱刈的脑子糊涂至此,根本不配藩镇之位。 “阮太太~” 按察使夫人是被自家老爷给喊来的,眼看阮氏跪倒在地,双脸红肿好不狼狈,赶紧上前将人搀扶起身。 又见宁大姑娘昏死在地,立马让跟来的妈妈婆子将人扶回里屋。 阮氏只觉得方才所发生之事,恍若一场噩梦,甚至分不清现在看到的是否还是梦。 按察使夫人毕竟年岁大些,倒没被眼前的场面唬到,同样作为官眷,不禁心疼阮氏的遭遇。 “没事了,别怕。” 阮氏感受到按察使夫人手心里的温度,怔怔回神“我……” “别说话,老身陪你回屋里歇着的。” 阮氏想问,他们巡抚府到底怎么了,为何官差来了一批又一批,为何曲氏指定她家老爷做了那违纪之事。 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强压着心底的屈辱,在按察使夫人的陪同下回到里屋。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曲氏,恍过神来,面容狠厉地瞪着李怀江等人。 “好啊,你们……你们竟敢官官相护,我曲家不会放过你们,二皇子——。” 曲氏的话未说完,良辰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吓得曲氏再次哑然无声。 李怀江冷冷地瞥了曲氏一眼,转身“带走。” “是。” 按察使眼瞅着嚣张跋扈的曲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他们来得及时,不然,宁家后果将不堪设想。 “留下一批人守在宁府,务必看护好宁家人。” “是。” 曲氏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人哪来的胆子这般待她,却又不得不畏惧脖子上的寒意,被逼着押出了宁家,备受众人的指点。 李府,玉京院。 李婉听了十一的回禀,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 “不错,阮氏该是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呵护的闺女,大难临头连爹娘老子的声誉都不顾。” 孙娘微笑恭身,扶着李婉的手臂,“夫人说的是,此事,桅香院还未知,需要派人传话吗?” “不必,让小姑娘好好养身子,后日梁亲王与宁大人该回城的。” “是,夫人。” “对了,朱家还有个朱锦秀,派人盯着点,莫要让曲家的人趁乱将人带走。” “好的,夫人。” “让十一把水牢里的人提出来吧,送到衙门给老爷。”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安排。” 该收网了,裴纪已落入梁亲王与宁大人布下的陷阱,其安插在藩营里的心腹也都一一揪出,全数招供。 裴纪与曲氏合谋之事定然会牵连到京中曲家,及宫里的娴妃和二皇子,至于两人苟且珠胎暗结之事,倒不必他们操心的,朱藩镇——。 不对,朱刈这个藩镇是保不住了,脑无谋略,胸无点墨,轻信女人的枕边风,握着边藩重权,滥用奸侫小人,毫无作为,革职查办事小,这辈子怕是再难翻身高爬。 曲氏害得他如此惨,怕且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裴纪与曲氏能不能活着被押回京城还是回事。 ---------- 李府,桅香院。 瑾瑜用了思婳配制的愈合膏子,背部被老虎挠伤的抓痕好了许多,虽她被接到李府养伤的这几日,连房门都未迈出过,比之以往她在自己府中院里过得还要热闹。 明昭姑娘怕她闷着,日日都会到房里来陪她说话,还教她编蛐蛐笼子,是个活泼开朗的好姑娘。 明昭编笼子的手艺是拜魏寒所教,魏寒怕她闷着,又担心她成日往府外跑,结识了比他更好的男子可怎么办。 于是,魏寒本寒上个月托镖队给明昭送来一笼子的活蛐蛐,可把明昭看得哭笑不得。 方才明昭走时,特意留了两只蛐蛐给瑾瑜解乏,其身边的丫鬟绿枝希望姑娘多留在李府几日。 并不是她眼浅贪图李府好物相待,而是姑娘在李府的这些天,日日脸上都挂着笑,比之以往姑娘更爱笑了呢。 “姑娘您坐了这许久,要不奴婢扶你回榻上躺着的。” 瑾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小木枝逗弄着笼子里的两只蛐蛐,摇头道“不必,我还不累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传来了叩门声,绿枝赶紧上前打开房门。 “槐夏姐姐,您来了。” 槐夏礼貌微笑,手里提着食盒,还有一个小匣子。 “宁二姑娘,奴婢奉大公子命,给您送来些许果子,还有解乏的小玩意儿。” 瑾瑜听闻李公子又让丫鬟给自己送来东西,一时间拘谨得不行,想拒绝吧,当下自己就在别人府中,不好开这个口。 想了想,还是日后回了府,寻机会与李公子坦白的,他真的不需要因那日之事,为她担起责任。 这些天,绿枝也是看出李家大公子对姑娘有意,一个劲替姑娘点头致谢。 “有劳槐夏姐姐,替我家姑娘谢过李大公子的,我家姑娘很喜欢李大公子送的点心吃食。” 瑾瑜:…… 绿枝真是越来越过份了哦,之前还会委婉些的,当下她说的是什么话。 这不是让人家李公子更误会于她,“槐夏姑娘,您别听我家丫鬟乱说的,贵府送来的吃食我都爱吃,就是不好总是麻烦了府上的主子,还请槐夏姐姐替我与李大公子传话。” “不必再为我如此铺张破费,不然,这份恩情我他日难以还清,希望李大公子能明白我的心意。” 槐夏闻言微笑点头,“好。” 送走了槐夏,绿枝满脑袋瓜子的问号,“姑娘,您方才说的话,会不会让李大公子以为姑娘您不领情啊。” 瑾瑜淡淡一笑,“如此挺好。” 绿枝越发不明白姑娘了,别人家的姑娘巴不得能与李公子交好,怎的自家姑娘却把李公子的好意往外推。 李大公子多好啊,李家的主子都好,怎的姑娘就是不懂得把握机遇呢。 眼瞧着姑娘不愿多说,绿枝也识趣不敢多言,打食盒即闻到一股子香甜的气味。 “姑娘您看,是姑娘您最爱吃的蹄子糕。” 瑾瑜怎会不知道,这些天送来的点心,皆是她以往爱吃的。 想必是通过乔俊口中得知的吧,那家伙嘴上向来没个把门。 绿枝打开匣子,眼睛顿时蹭亮,“姑娘姑娘,您快看,这不是您以往想买的积木嘛。” 这一匣子积木需得花十来两银子钱,姑娘每回在铺子里都只是看看,总不舍得买。 瑾瑜看到这积木,平静的心潮顿时荡起一层涟漪,并不是因着积木的贵重,而是这款积木铺子里早已断货一年有余,李公子到底是如何寻来的。 第396章 宁瑾琳口出狂言 巡抚,宁家。 “啊~~” 哐当~ 清醒过来的宁瑾琳,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脸,当看见铜镜里的自己,两边脸颊从上至少的几条血痕,气得将铜镜砸向贴身丫鬟,再落于地面,发出哐当当的脆响。 “滚~。” 丫鬟吓得当即跪地“姑娘~” 宁瑾琳用力掀开身上的被子,冲到前面的桌子,拂手将桌上的茶盏一通扫落于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了我的脸~” 宁瑾琳继承了阮氏的好相貌,自小就是幽州城容貌数一数二的小娘子,当下自己的脸被曲氏毁了,她如何不恨。 一下子,偌大闺房里能砸的无一幸免,阮氏来到房门前时,差点被一只花瓶砸到。 “太太,当心。” 阮氏身边的大丫鬟赶紧挡在阮氏身前,正好花瓶砸到了膝盖上,生疼。 宁瑾琳听闻动静,回头立马就要扑到阮氏的身上,“母亲~,怎么办啊,我的脸~呜呜呜~~” 阮氏瞧见满屋子的狼藉,刚拧起的眉头,因着宁瑾琳的哭声,瞬间又软了下来。 阮氏扶着闺女回到屋里,“快别哭的,没得让泪水湿了伤口,好生养些日子,挠痕便会淡下来的,日后涂些脂粉遮挡一二就是。” 满心愤恨的宁瑾琳,听着母亲这轻飘飘的话,再次暴怒而起。 “母亲,我还是不是您的女儿,女儿的脸都伤成这样了,您怎的看起来半点不心疼?” 说着,宁瑾琳像是想到了什么,含泪的双眼瞬间放大,“我知道了,都是因为父亲,因为宁二,母亲,你好狠的心啊,为了父亲和宁二,你竟要弃女儿于不顾。” 宁瑾琳的话无不是提醒了阮氏今日之事,脑子里再次浮现长女今日不顾其父亲半生清誉的言语,态度顿时就冷了下来。 “住口,那是你父亲,你怎的随外人之口诬蔑自己的父亲。” 宁瑾琳没想着母亲当下还在维护着父亲,这不等同维护了宁二。 “母亲,您怪我?您怨我?” 宁瑾琳后退了好几步,身子趔趔趄趄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仅穿着袜子的双脚,踩到地面上尖锐的碎瓷也不觉得疼。 “哈~~哈哈哈~~,母亲,您是不是病了,父亲做这么大的事情,可与你商量?可顾及母亲您的安危,不,没有。” “父亲从未顾及咱母女俩的死活,在父亲眼里永远只有宁二,母亲您忘了?如果不是宁二,父亲怎会与母亲生份?” “哈~~哈哈哈~~,母亲,父亲多久没回正院看您了?哈?” 宁瑾琳边说边笑,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母亲的嘲讽,笑得癫狂,笑得肆意,仿佛在嘲弄自己的母亲是多么的可悲。 “放肆!” 望着眼前癫狂的长女,又哭又笑的话语,字字句句如一把尖刀剜入她的心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肆?” “如果老天爷能还我一张干净的脸,琳儿保证日后不再与母亲放肆,可是能吗?不能,我的脸毁了。” “我从小就听母亲您说,宁二是灾星,是咱府里的扫把星,她不光害了你,如今还害了我,母亲啊母亲,你怎的这般无用,留着个灾星在府里害了咱母女俩,如果您一早把她弄死,或者把她远远送走,那该多好啊。” “哪怕是今日,如果不是父亲提前安顿好了宁二,那么今日在府里被划伤脸的那个,就不会是我了。” “母亲您可曾说过女儿的这张脸,会让您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您这是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长女大胆的言论,抵毁尊长的嘲弄,第一次让阮氏意识到老爷当日与她说的话,半点没错。 真正错的是她,她错了,真的错了。 她怎能把闺女养成这般,从小到大,她所教的矩规礼仪,怎的都不复存在。 反倒在她的潜移默化之下,长女对自己的妹子竟生起如此歹毒的心思,瑾琳竟然想瑾瑜死,不,她这么小的姑娘,怎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一时间,阮氏觉得眼前的闺女越来越陌生,陌生到可怕。 阮氏身形虚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在身后的大丫鬟及时搀住了她。 “太太~” “快,带我离开,带我回去。” 大丫鬟头一回见太太露出如此惊慌的神色,便连先前府里经历的血雨腥风,太太都不曾有过半点的慌乱。 宁瑾琳眼见阮氏急着逃离的模样,仿佛像是急着撇清自己,很快从癫狂中回过神来。 “不,母亲您别走,我……我错了,女儿方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母亲。” “母亲,您这是不要女儿了嘛,母亲~~” 宁瑾琳慌张的要追出屋外,被阮氏带来的另一名大丫鬟挡在了房门内。 “大姑娘,您请留步。” “让开!”宁瑾琳怒吼,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的狰狞。 大丫鬟并没有挪动半步,而是冲房里宁瑾琳的贴身丫鬟绿栖道,“还不快给大姑娘套上鞋子,没得伤着了大姑娘的脚。” 绿栖早已吓得惊骇不已,颤微着身子连连点头“是。” “不,我要去找母亲,母亲不能不要我,不可以~” “姑娘,您听话,奴婢帮您穿上鞋子。” “贱婢,放开我,凭什么拦着不让我见母亲~” “姑娘~” 大丫鬟眼看绿栖已将宁瑾琳拉回房内,面容平静的她,伸手将房门从外面合上。 隔着门房,仍能听见里头传来宁瑾琳一声比一声高的怒骂叫嚣。 彩薇与彩虹是宁晏安插在阮氏身边的女护卫,必要时刻,她们二人才会出手相护,这是宁晏对她们俩的嘱咐。 阮氏自从生了二闺女,性格变得偏激,对身边之人多有防范,若是知道宁晏安排了人在其身边,指定会想着法子将人弄走。 因着今日曲氏带人入府大开杀戒,阮氏的心腹婆子丫鬟个个争先护主,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她们俩人才从二等丫鬟,升任成为阮氏身边的大丫鬟。 今日曲氏刀落前,她们二人正准备出手之际,凭空出现的飞镖才得已让她们二人继续隐藏身份。 跟在阮氏身边多年的二人,真心希望太太尽早醒悟,如今大姑娘的性子已然根深蒂固,倘若再不狠心调教,只怕太太日后追悔莫及。 第397章 一家三口团聚地牢 幽州,按察使地牢。 “放开我~你们,你们竟敢对朝廷重臣之子无礼~~~” 昏暗逼仄的地牢铁门,从外头打开,两名狱卒拖进来一个浑身湿漉漉,说话有气无力的小子。 被关在其中一个牢笼里的曲氏,认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赶紧从地上爬起身,此时的她,已没了往日的光鲜体面。 衣衫脏污不堪,发髻也有些散乱,看清狱卒拖进来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眼泪立马滚落而出。 “锐哥儿~,我的锐哥儿~~” 听见母亲的声音,朱锦锐虚弱地抬起头来,果然看见自己的母亲也被关在牢笼里。 “母亲~母亲,母亲救我啊~” 曲氏双手从笼缝里伸了出来,意图拉扯开狱卒,“你们哪来的胆子,快放人,放人~~” “母亲~~母亲,锐哥儿快死了~,母亲~” 听见儿子虚弱的呼救声,曲氏的心就像被刀剜了般难受,无力地扒在牢笼上,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关在对面的牢笼里。 “锐哥儿,我可怜的儿,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弄成这样啊~~” 朱锦锐被重重丢进牢笼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唉哟声不止,想起身逃离,然,狱卒已然用铁链将笼门关紧。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呀,为什么他们要抓儿子,母亲,是不是父亲犯了什么事~~” 朱锦锐的话,不禁提醒了曲氏。 她原以为是因着自己带人闯入宁府,那些人趁朱刈不在,便将她关在地牢里羞辱一番,可当下儿子也被带了来。 难道真是朱刈,不,不对。 曲氏越想越心惊,越想越不对劲。 明明今个朱刈得知儿子失联是那么的紧张,还亲自加派了人手出城搜寻,不会是朱刈,朱刈根本没机会犯错。 一定是李家,李氏那个贱人为了泄愤,仗着自己是长公主,所以滥用私权将他们母子关了起来。 好一个李氏,她便不信李氏能关她辈子,只要朱刈知道她与儿子被关,一定会想法子救他们母子出去。 等她出去,定要让李氏百倍偿还今日这番羞辱。 “锐哥儿别怕,你父亲一定会救我们娘俩,等咱娘俩出去,母亲替你报仇。” 仿佛剩一口气吊着的朱锦锐,听了母亲这番话,瞬间又多了几口气。 “真的嘛母亲,太好了,快让父亲救我们出去,我要杀了他们,他们把儿子泡在水里几日,儿子都快被他们泡死了啊~~~” 曲氏听说儿子遭受的苦难,眼泪更是止不住往外流,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乖儿子别哭,有母亲在,有你父亲在,咱娘俩定不会有事。” “嗯嗯。”趴在地上的朱锦锐,信心满满地点头。 ----------- 两日后,幽州城的百姓看见,梁亲王与宁巡抚骑马入城,而他们的身后跟随了大批的官差,以及十几架囚车。 其中,第一架囚车里关押的人,城内大多数百姓都认得,不正是藩镇大人手底下最得力的心腹,裴司马大人。 裴纪虚弱地靠坐在囚车里,身上的白色中衣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血迹几乎染尽他的衣裳,面容憔悴,唇色发白,俨然经历过一场致命的搏杀。 许是囚犯众多,围观的百姓根本看不过来,所以没人注意到骑行跟在囚车后头的朱藩镇。 可以说,朱藩镇此时此刻恨不能扒个地缝钻了了事,在他得知藩营里的事,裴纪背地里干的那些龌龊伎俩,朱藩镇知道自己也要跟着凉凉。 因着裴纪是自己妻家的表兄,朱藩镇多年来对此人信任不迭,从未怀疑过此人竟有那谋权之心。 地牢里信心满满的曲氏母子俩,苦等着朱刈救他们回府,被关在地牢的几日,他们吃馊饭,喝脏水,夜里还有那啃指甲的老鼠。 几乎把他们娘俩折磨没了人样,越是这样,曲氏心里对李婉的怨怼就更深,无时无刻不在谋算出去后如何报复到李婉身上。 这时,地牢的铁门再次打开,曲氏知道这会子不是送馊饭脏水的时辰,绝望的眸底瞬间恢复些许光亮。 “来人啊,快来人~” 对面牢笼里的朱锦锐被自己母亲的声音吵醒,也赶紧跟着爬起来叫嚣。 “大胆贱奴,还不赶紧把我和我母亲放了,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小爷我是二皇子的表弟,我母亲是二皇子的姨母,待我们母子俩出去,看小爷我如何处置了你们~” 曲氏“李氏,本太太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你是长公子,就可对本太太滥用私刑,等本太太出去,定要了你的命~” 朱锦锐“狗奴才,没听见吗,快放了我们~” 曲氏母子俩边骂边敲打着牢笼木柱,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未得到半点的回应。 因牢门逆光,曲氏一开始并没看清狱卒拖进来的是何人,只看见拖了好些人进来。 在第一个被拖着经过曲氏牢笼前的刹那,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她看清,那满身血污,几乎昏死过去之人,赫然就是——裴纪。 轰! 曲氏再傻,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间,承受不住如此重击,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叫得正起劲的朱锦锐眼见母亲无端端的昏死,心里更是气得行。 “母亲,母亲~” “你们这些走狗,小爷可是正二品大员之子,等小爷我出去了,你们一个个都得死~~,小爷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朱锦锐无能的怒吼,在狱卒耳朵里听来,俨然就跟放屁没什么两样,根本连正眼都不带看他一下。 裴纪被关在朱锦锐的隔壁,二人可通过牢笼的木桩子看清对方。 身负重伤的裴纪听出了亲儿的声音,歇力地睁开眼皮,果然看见朱锦锐竟被关在隔壁。 “锐哥儿~” 朱锦锐听闻熟悉的呼唤,回头,好半晌才认出隔壁之人。 “表舅舅~” “表舅舅您这是怎的,您怎么也被带了来,您身上这些伤哪来的~” 裴纪吃痛地从地上爬坐起身,半垂着眼帘,出气多进气少地看着亲儿子。 回想他与夫人多年的计划终败,裴纪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如今亲儿子也被关进了地牢,裴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疼自己的亲儿,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儿子,一心一意栽培的儿子。 眼看他们父子俩即将坐享其成,怎么就出岔子了。 在营中,裴纪察觉出异样的时候,已试图趁乱逃跑,奈何此番由梁亲王主张彻查,其手里亲兵能将,根本不是一藩之营中的兵将所能抵挡。 第398章 朱刈被请到地牢 朱藩镇回到城,没脸跟着梁亲王与宁晏到按察使部,灰头土脸的回到府里,竟得知她的太太早在几日前被按察使关入了地牢。 本就寻儿子没寻着,还出了这么大乱子的朱藩镇,此时此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能怎么办呐,肯定得想法子将太太保回府才是最紧要之事,按察使一定是误以为太太与裴纪之事有所牵连,才把人带走的。 这边,还没等朱藩镇主动送上按察使部,梁亲王便已派人来请,让其直接到地牢会见。 地牢里的曲氏昏死没过多久,就已经醒来,只是这回醒来之后,她不敢再哭再闹,整个人吓得蜷缩在牢笼的角落。 不多会,地牢里来了好些人,她都认得。 梁亲王,宁晏,按察使,以及李怀江。 曲氏眼睁睁的看着,几乎没了活力的裴纪,再次被狱卒从牢笼里拖了出来,捆绑在用刑的木桩上。 亲眼见证按察使命人对裴纪用以极刑,她只能又惧又怕地捂着脸嘤嘤哭泣。 裴纪嘴皮子够硬,轮翻刑具之下,昏死过去好几回,死咬着后槽牙忍着,半点没供出有关曲氏与亲儿子的一丝关联。 这对于曲氏来说,是何等煎熬揪心之痛,亲眼见证自己心爱的男子被如此对待。 狱卒再次一桶冷水泼醒木架上昏死过去的裴纪,与此同时,地牢铁门再度打开。 众人偱着光线望去,出现在铁门前的赫然就是——背光而来的朱刈。 牢笼里的朱锦锐终于看见了曙光,赶紧扒拉着牢笼,大声呼救。 “父亲,父亲您可算来了,快救救儿子啊~” 刚走下两层台阶的朱藩镇,闻声望去,不由大惊。 锐哥怎的也被关在地牢,这是怎么回事? “锐哥~” “父亲,父亲您快让他们放儿子出去,儿子好苦啊~” 曲氏见到朱刈的那一刻,眼底也曾浮现一抹期许,希望这男人能带他们娘俩离开。 虽然裴纪未供出她与儿子的事,可她隐隐约约中感觉,李怀江和按察使似是已撑握了某些证据。 张了张口,除了低低的哽咽,愣是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朱刈隔着牢柱眼瞅着妻儿狼狈的模样,尤其是心爱的太太,她那双含泪的眼里,尽是说不清的委屈。 可把朱刈整个心都疼坏了,恨不能立马将他们俩娘带回府。 朱锦锐方才喊出父亲的同时,被捆绑在木柱上的裴纪乏力地睁开眼帘。 这是他的儿子,十多年来,被朱刈那没脑子的蠢货占尽了便宜。 梁亲王靠着大师椅背,双手抱胸,冷冷地睨着朱刈,扬声制止朱刈的脚步。 “朱大人!” 朱刈才走近牢笼的脚步一滞,似是才察觉自己的心急,赶紧近前恭敬地向梁亲王作揖行礼。 “王爷,各位大人。” 李怀江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两眼,看得朱刈莫明的一阵背脊生寒。 “下官以为,朱大人该是先弄清楚某些事,再决定是否带走你的好儿子。” 朱刈闻言先是一怔,满脑门子的问号。 并不知晓曲氏与裴纪内情的宁晏,也不由得多看身边的李怀江两眼。 此次是他与李大人第二次联手公务,虽接触时间短暂,私底下更是无甚往来。 但随着接触,宁晏不得不承认,李怀江有着非同寻常的谋略,是个心怀大才之人。 朱刈以为他们定是误会了自家太太与裴纪之事有所关联,赶忙陪笑道。 “是是是,李大人说的是,本官觉得,王爷与各位大人是否误解的,我家太太一介深闺命妇,虽与裴纪是表亲关系,却从不管公务上之事。再有本官家小子,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不可能懂晓这内里之事。” 此时此刻,朱刈也不想埋汰自家儿子,自小他给这小子请了无数夫子授学指点,奈何太太惯着儿子,他不爱学就不让他学的。 当下十多岁的大小伙,弄得文不成,武不就,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时常头疼不已。 梁亲王闻言冷笑,扭头看了看李怀江,表示自己只是来镇场子的。 审案这种事情,还需交由按察使与妹夫这位知府来做。 李怀江真不想取笑朱刈,他眼睛是光长了两窟窿,孩子与自己像不像,都看不出来? “呵,朱大人可是坚信,曲氏与裴纪只是表亲关系?没有别的关系?” 朱刈再次被问得一头雾水。 李怀江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除了梁亲王,所有人不禁愕然细细品味其中之意。 裴纪青肿的眼皮微微抬起,眼底充满了杀意,他以为,只要他什么都不说,至少可保住自己妻儿,却没曾想,李怀江竟什么都知道。 曲氏蹲坐在墙角的身子再次瘫软,目光迷茫的看向朱刈,只希望朱刈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信。 李怀江悠悠地叹了口气,“本官听说,外甥像舅,至少是亲舅而非是表舅,更何况是三服以外的表舅,朱大人以为呢?” 轰隆! 李怀江的话,如一记闷雷,在朱刈心头炸响。 宁晏与按察使同时大惊抽气,他们二人与朱刈在幽州城共事多年,几家的孩子都是互相看着长大,从来都是被那句[外甥像舅]给冒混了过去,却未想过,裴家只不过是曲氏娘那边三服以外的表亲。 如此说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朱刈的一双儿女,从小到大的相貌,就没有半点像朱刈的,如此想来,倒是似足了裴纪,几乎集齐了裴纪所有特点而生长。 曲氏此刻脸如白纸,紧绷的心弦随之脱落,喘息间连连摇头。 不可以,朱刈不能不认了她的一双儿女,如不然,她和孩子就玩完了。 “你胡说,你莫要血口喷人。” 曲氏突然狠戾地从地上起身,冲到牢柱边上,对着李怀江破口怒骂。 “是你为了报复我们朱家,妄想拆散我与老爷孩子,我可是娴妃娘娘的妹子,你们李家如此诬蔑于我曲氏,是对娴妃娘娘不敬。” 梁亲王头也没回,凉薄地撩眼看着愕然石化的朱刈。 梁亲王没有说话,无语的目光仍是击得朱刈大气不敢出。 李怀江挑了挑眉,嗤笑一记,看来曲氏是真的不想活了。 众人都感受到李怀江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不禁多看了朱刈几眼。 “怎的,朱大人当下还看不清形势?” 说罢,李怀江示意一旁候着的良辰,“把人带进来。” “是。” 第399章 曲氏终 良辰很快领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上了年岁的老者,手里提着药箱,该是城里医馆的坐堂大夫,还有一位衣衫破旧,面容憔悴头发花白的婆子。 曲氏和朱刈一眼就认出了蔡婆子,相比几个月前,蔡婆子老了十几岁,已没有从前做为官眷婆子的体面精神。 曲氏看见蔡婆子的刹那,便知自己大势已去,多年来许多事她都交由蔡婆子经手。 不想,曾经的心腹婆子,竟然等在这一刻,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李怀江似笑非笑地示意朱刈坐下,“还请大夫,给我们的朱大人好好把把脉。” 朱刈不明白李怀江所谓何意,如芒在背,又不得不忍受其辱。 老大夫静静地搭手把脉,透着闪烁光线的烛火,多看了朱刈面色几眼,许久才收回手。 事后,老大夫对各位大人拱手道,“回李大人,朱大人身体里,确实如这位婆子所言,毒症根深,倘若再加重剂量,朱大人不久就会心冻瘫痪,长年卧榻不起。” “什么?我……我中毒了?何来的毒?” 蔡婆子这时道,“老爷,从老爷您与太太成亲那日起,太太日日精心为您炖的补汤,便是添了那毒素,老爷难道没发觉,您每夜服用补汤过后,都会意识陷入迷糊,甚至出现幻觉?” “夫人正是用了这手段,让老爷身中其毒,而且每晚服侍老爷之人,并非是太太本人。” 曲氏双手紧紧地抓着牢笼,狠毒地冲蔡婆子怒骂道“好你个婆子,枉本太太多年来器重于你,你竟调头诬蔑于本太太,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是不是李氏——。” 李怀江眉宇瞬间染上一抹寒霜,声音冰冷到了极点“良辰。” 李怀江话音一落,一只银镖从良辰袖口飞出,穿过牢笼,快准狠地刺入曲氏的脖颈。 “母亲~” 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朱锦锐,不可置信地趴在牢笼边上,他的母亲死了。 且是当着父亲的面,被人活活刺死,小伙子双腿一软,浑身哆嗦地瘫坐倒地,一股子腥骚热意从裆部传来。 被捆绑在木桩上的裴纪,握紧了双拳,咬牙试图挣脱束缚,眼睁睁看着深爱的夫人惨死,简直比剜了他的心还要痛苦。 除了梁亲王,在场所有人无不被李怀江突然的狠戾惊呆,任谁都没想到,李怀江一介知府,竟敢在牢狱中取了候审囚犯的命,且此人与宫妃还有着牵连。 “李怀江,你——。”朱刈头一回觉得文官可怕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太太背叛于他,可事实已摆在眼前,但亲眼看着爱妻死于眼前,李怀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李怀江撩眼冷嗤“朱大人,下官替你处置了毒害你之人,你不该高兴吗?” “还是朱大人以为,曲氏三番几次羞辱我妻,曾意图谋害我妻女,下官不会计较于您朱大人?” 李怀江话音刚落,蔡婆子会意接上话,道“老爷,去年龙舟宴之事,便是太太指使奴婢所为,太太当日意图刺杀李家姑娘,此事,曲三可为奴婢作证。” 曲三是曲氏的同族心腹,若连曲三都指认曲氏,那么蔡婆子所说的每一句话,基本毋庸置疑。 李怀江“朱大人可还觉得不妥?” 朱刈还有什么话可说,他嘴皮子本就不如文官利索,再者证据都摆在眼前,便连他也深受曲氏毒害,他还有啥可辨。 不想,李怀江还一副[老子没杀你,就该庆幸]的样子。 梁亲王看出来,妹夫李怀江本没有要杀曲氏之意,奈何曲氏几番崩哒,且对妹子出言不敬,才迫使他出手。 为此,梁亲王不由心里欣慰不迭,有担当,有魄力,是他们高家相中的人。 瓜吃得差不多的梁亲王,叹息地从椅子上起身,“按察使大人,接下来的审讯,还需你仔细核查。” 按察使赶紧起身,拱手道,“是王爷,下官明白。” 李怀江觉得接下来,也没自己什么事,看向了蔡婆子,道。 “想必朱大人对多年往事仍有疑惑,有劳这位妈妈好好与朱大人絮叨。” “是,李大人。” 李怀江起身,眼看宁晏仍怔怔的坐在位置上出神,于是道。 “宁大人,可有兴致到下官处吃口茶的。” 宁晏吃惊回神,对上李怀江眸底的诚意,嘴角扬笑道,“好,那本官就叨扰李大人了。” “请。” 宁晏早前便已猜到,去年送信之事该是李怀江的手笔,若可以,他自当愿意与李怀江交好。 梁亲王听说妹夫请吃茶,早前妹子送往王府的桔红甚是不错,也不急着回王府了,跟着一同去往衙门。 ---------- 朱刈从地牢出来,已是掌灯时分,守在牢门外的心腹甲一、甲二,眼看主君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凑上前。 未待他俩开口询问,朱刈一抬手臂制止了他们的话,猛然眼神变得狠厉,咬牙抿唇,像是极度隐忍着某种屈辱。 不多会,三人骑马疾行回府,前来府门迎接的是曲氏的心腹大管家。 此刻,朱刈最是见不得与曲氏有关的人,刚抬脚迈入府门,忽然眼刀子一转,吓得大管家心头猛得咯噔。 “把他拿下。” “是。” 两名心腹二话不提,轻松便将懵逼中的大管家轻松扣押。 紧接着,朱刈如一阵风般,大步流星地直往后院。 那名陪嫁的婆子早已领着倒戈的奴仆候在了主院,“老爷。” 众奴仆见着来人,当即跪倒一地。 很快,在这名婆子的指引下,朱刈迈入了藏于正房内的密室。 密室中那张软榻,如针尖般刺红了他的眼睛,气得他拔刀一阵挥砍,空中棉絮纷飞,床板也被劈得稀烂,仍是不解气。 婆子知道,他们作为曲氏的陪嫁奴仆,若想活命就必须得有所表示。 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上前,“老爷,姑娘的院子奴婢已是派人守着。” “好。” 提到曾经被他当成掌珠呵护的[闺女],朱刈只觉得内心一阵作呕。 他到底是有多蠢,十多年来被曲氏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耍得团团转。 “老爷,小少爷的身子已无碍,两名大夫正守在小少爷的房里,老爷可是要去看看。” 朱刈听到这,震怒中的他,不禁脚下趔趄。 对,他还有个儿子,真正属于他朱刈血脉的儿子。 蔡婆子在地牢里已将这许多年来的事全数交待,包括四季的真实身世。 当年被曲氏安排伺候朱刈的一名家生丫鬟,因得知自己那本该被安排到庄子上的老子娘,实则早已被曲氏打死,悲痛之下便起了报复的心理。 最后一晚伺候完朱刈,在蔡婆子与这名婆子的帮助下逃离出府,事后成功怀上了孩子。 然,这丫鬟也是个命苦的,生孩子时难产没能挺过去,这么多年,四季能长大成人,能识文断字,少不得他们这群奴仆在背地里下的功夫。 曲氏前几日在去宁家之前,趁朱刈着急出府顾不上那小子,便派人处置了四季。 好在这些个[忠仆]极力相护,堪堪让四季捡回了一条命。 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亲儿子,朱刈心头越发的愤悲,置于膝盖上的拳头握紧泛白。 “把院里那贱人生的女儿丢到藩营,传本官的令,除非是死了,这辈子别想迈出藩营一步。” 甲二“是,主君。” 甲一、甲二跟着朱刈回到府里后,大致也都猜到隐藏多年的内情,曲氏所作的恶事,最终落到了她的孩子上。 当夜,朱锦秀就被强制捆了送往藩营,藩营中近千名糙老爷们,如朱锦秀这般娇养大的千金,能否挺过两日,大家心里都了然。 即便如此,朱刈只若想到曲氏与裴纪那点龌龊事,就恨不能把曲氏的尸身挫骨扬灰…… 第400章 瑾瑜回府 这日,铭笙从马车上下来,书荣几欲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食盒,皆被铭笙抬手拦下。 “大公子。”门房小厮好不恭敬地迎主子进府 恰好此时,槐夏朝门房方向而来,到了铭笙的近前,福了福礼。 “大公子,夫人让奴婢转告您,宁二姑娘已经离府。” 铭笙递过去的食盒僵在半空,“几时的事?” 他出府前人不是还在府里,拢共他花了不到三刻钟的时辰,上街给她买点心吃食。 “回大公子的话,是一刻钟前。” 铭笙闻言默了默,很快收拾好心情,“好,那她可留有话?” 槐夏摇头,“宁二姑娘到玉京院拜谢过夫人,夫人便着人备了马车,从侧门送走的宁二姑娘。” 铭笙了然,宁二这段时间在他们府里的事,不宜让外人知晓,所以娘亲才会做此安排。 “好,本公子知道了。” 想了想,还是把食盒给了槐夏“你拿下去分了吧。” “奴婢谢公子赏。” 玉京院。 今日李怀江休沐,早前瑾瑜到院里与李婉辞行致谢时,李怀江正好也在。 夫妻俩瞧着小姑娘礼仪得体,举止端大方,不由得又满意了几分。 李怀江给李婉沏了碗茶,笑道“前日,为夫当着梁亲王的面探了宁大人的口风。” 李婉端起碗茶,轻轻拨弄茶盖,好奇问道“哦~,宁大人如何表现?” “瞧样子,似是不排斥,便是没想着咱家会打宁家的主意,显得有些意外罢了。” 李婉笑笑,“我瞧着小姑娘走时,并未给笙哥儿留话,你家好大儿该是伤心的。” “无妨,过两日,为夫再会会宁大人,若是有意,就趁早订下来吧。”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事后我再给阮氏送帖子。” 李怀江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再过几日,王爷亲自领朱刈回京述职,此番曲家之事,亦算是削弱了二皇子的羽翼。” “那裴纪可能挺到回京?” “此人乃至关重要的反将棋子,没了他,如何挫了曲氏一族的锐气。” 李婉想想也是“今早我听青二回禀,朱锦秀死在藩营里,那朱锦锐可还是在地牢?” “朱刈当了这许多年的绿帽龟,这口气他如何能忍,听说曲氏当日险些要了那孩子的命,曲氏的两个孩子,自然成了朱刈的泄愤点。” 想来,李婉仍是止不住心底的唏嘘,本该是多好的日子,曲氏活活把自己往死里作。 “幽州城布政使职位空缺,还未补上官员,怕是得与新任藩镇大员一同上任的吧?”李婉问 “该是如此,朱刈曾是皇上手里心腹亲将,当下他与曲氏一族的梁子算是结下的,无论是为的自己,还是为的那孩子,留京重随皇上手底下做事,是最好的结果。” 李婉想到,朱刈此番筹下的大错,自然受到削职查办,便是看皇上接下来怎么用这个人,用得好了,亦算是一枚不错的棋子,毕竟心腹之人难以栽培。 “我记得你早几年曾在密信中进鉴之事,皇上可是采纳了?” 李怀江低笑应声,“夫人果然聪明,此人备受朝中勋贵中伤多年,只若皇上枉开一面,今后必然对皇上忠心耿耿,锦衣卫就是个好去处。” 让皇上设立手中精卫,是李怀江的提议,如良辰这般从影卫处训练出来的暗卫,就很适合干这种事。 只不过是从暗地里摆到了台面,有了锦衣卫,朝中勋贵、边垂官员、拓疆将士,无有不受其震慑,国繁便有污吏,国茂就有异臣,有了锦衣卫这支武器,不旦能让污吏异臣有所警醒,也可收聚各军中情报。 至于,早前便跟着他们夫妻俩的良辰等暗卫,打死他俩都不会放给皇上……。 [高帝:哼~,朕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嘛,给出去的还会要回来嘛。] ----------- 瑾瑜回到宁府,先是到了书房见过父亲宁晏。 宁晏猜到今日李府就会把他的闺女送回来,早早在书院中沏好茶,等着。 瑾瑜没想着父亲竟知道她这些日里都在李府,正想着如何旦白上山之事,不想,父亲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身子上的伤,可是养好的?若是还有哪不舒适的,为父着人寻了大夫来府里给你看诊。” “瑾瑜多谢父亲挂心的,女儿好多了,世子妃医术精湛,还给女儿配好了方子及外用的膏药。” 宁晏默默地看着闺女,竟没想着,他的这个二闺女是个有福气的,李家甚好,与其让瑾瑜留在府中被受冷落,倒不如嫁到日子和美的人家府中,若许,这是他作为人父,唯一能替闺女寻到的好出路。 “为父听说,李家大公子才学霁然,心性沉稳,貌柔心壮,深受李大人夫妻俩的器重——。” 听着父亲的话,瑾瑜莫明心头一颤,怔怔地抬起眼帘,父亲这话的意思是在试探自己? “父亲,女儿此生只愿守候在父亲膝下,为父亲尽儿女之孝。” 宁晏听到这,不由失笑道,“你有这份心,为父很是欣慰,可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为父并不是想让你攀附贵权,若是李家公子不错,以当下李大人的品阶,咱家也不算是高攀的。” 瑾瑜听着听着,不禁脸颊燥热,羞涩地垂下眉眼。 不知道怎的,住在李府的日子里,她从不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更不敢觊觎李大公子。 当下听着父亲这话,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碰撞,便连叶扇打来风,都吹得脸颊滚烫不已。 宁晏瞧着小闺女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无需多问。 想来,是得找时间让人好生查查李府内庭,以及李大公子的真正为人秉性。 “即已回来,就去见见你母亲的。” “是,父亲。” 瑾瑜恭顺地从椅子上起身,福了福礼,带着丫鬟绿枝款步出了书房。 闺女长大了,近几年都要出嫁离开他与太太,日后府里只剩他们两口子相依为命。 瑾瑜自小因着太太阮氏的关系,母女俩并不亲近,可当下即已考虑到婚配,小闺女还是多与自己母亲走动为好。 这次回城,宁晏已知当日太太与长女备受曲氏惊吓之事,想到自己前半年故意冷着太太,宁晏不免心生亏欠。 第401章 宁瑾琳找晦气 宁晏并没有告知阮氏,二闺女前些日子在李府之事,免得太太心里多想。 此次回来,宁晏不是没听说长女的事,作为长辈,他并未有过多的解释。 倒没忘了安抚宽慰阮氏,将与梁亲王公务的内情说给了媳妇听,算是化解了夫妻俩半年来的冷战。 这些日里经历的种种,阮氏再见到小闺女时,难得露出了几许慈母的软柔。 不想,瑾瑜却有些不适应的。 小闺女的拘谨无不深深刺疼了阮氏的心,到底是她伤害冷落了这丫头,以至她们母女只能维持面上的母女情。 且罢,随意说了几句,阮氏就尴尬的摆手让她回自己的房里歇息。 宁瑾琳自从脸上挂伤,便不愿再踏出房门一步,阮氏命人到城里医馆买来上好的膏子,曲氏当日对宁瑾琳的脸下了死手,即便日后宁瑾琳的脸伤痊愈,亦会落下淡淡的疤痕。 这让向来注重美貌的宁瑾琳如何能接受,从前她看不上父亲一意孤行给她订下的万家二公子,当下她害怕因着自己脸上的疤,反倒被万家所嫌弃。 想她朝廷从二品大员之女,屈身下嫁商贵门庭且罢,倘若连自己的男人都嫌弃她,这股子气就堵得她不上不下的。 自打那日之后,阮氏再没来过她的院子,宁瑾琳清楚,自己不受父亲喜爱,若连母亲也不理她,可怎么办是好,且不说她还未出嫁,日后嫁入夫家还需娘家的撑腰。 得知宁瑾瑜终于从庄子死回府,宁瑾琳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她一味觉得,如果那日宁瑾瑜也在,这些伤就不会落在自己的脸上。 自小她就嫉妒宁瑾瑜的相貌,都说她是幽州城内数一数二相貌出色的小娘子,那是因为宁瑾瑜从小被她指使欺负,城内没人正眼看过宁瑾瑜那张脸罢了。 宁瑾琳瞅准宁晏前脚刚出府,后脚就来了书房的院子,任凭院里的婆子丫鬟如何阻拦,宁瑾琳直接抬脚踹开了瑾瑜的房门。 恰好此时,瑾瑜正趴在榻上让绿枝为自己后背涂抹药膏,见着来人,眸色不由冷凛,快速起身合上衣衫。 宁瑾琳方才注意到,宁二背上添了几条新的伤痕,这不禁让她扭曲的心理得到些许慰籍,可她怎么瞧见绿枝那死丫头涂抹的并不是新添的伤口,而是旧的疤痕。 还有,那些旧疤怎么可能消淡得那般平滑,不可能。 母亲鞭打宁二的那条鞭子她曾动过手脚,上面布满瞧不见的倒刺,按理说被鞭子打过的疤痕不可能如此平滑。 宁瑾琳瞬间想到绿枝手中的膏子,是能治愈消除疤痕的好膏子,一定是父亲,只有父亲才会给宁二这个贱人弄来如此好的膏药。 宁瑾琳越想心理越不平衡,父亲不是不知道她的脸伤成咋样,怎的在父亲眼里,她就如此不受待见。 宁瑾琳双目赤红,跨步上前就要夺过绿枝手里的膏子,“给我!” 绿枝反应极速,将膏子藏到身后“这是我家姑娘的膏子。” “呵,你家姑娘的又如何,那是我父亲买的膏子,本姑娘就有理由要过来。” 宁瑾琳越是要抢,绿枝越是要藏。 膏子是世子妃特意给姑娘所制,可以消淡背部的伤疤,如此珍贵之物,只有这么一小盒子。 倘若被大姑娘夺了去,她家姑娘可就没了的。 瑾瑜快速系好身上的衣裳,就见宁瑾琳重重的刮了绿枝一记耳光,绿枝小小的脸颊上肉眼可见的红肿。 宁瑾琳再次抬手落下第二记耳光的同时,瑾瑜眼疾手快地箍住她的腕。 “贱人,你竟敢碰我?” 瑾瑜冷寞地瞟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开“父亲曾说过,我房里的事,便连母亲都不许插手。” “好啊你,你竟敢如此无视母亲,无视我这个长姐,我今个打不死你。” 瑾瑜的话重重刺激到了宁瑾琳的神经,抄起桌上刚灌满热水的茶壶,便朝瑾瑜身上砸去。 瑾瑜躲闪及时,同时还拉了绿枝一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茶壶瓷片四分五裂。 “你竟敢躲?” 宁瑾琳见目的没达到,气得面目狰狞。 瑾瑜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看戏子唱曲般。 宁瑾琳两边脸颊上的伤痕结了几条血痂,仔细看能瞧见她因着愤怒,而扭曲的脸容上,血痂细细均裂。 宁瑾琳拿过绿枝身后藏着的膏子,显摆似的在手上扬了扬。 “怎的,你就这么想要这膏子?” “呵~,满府里的东西本姑娘想拿就拿,还需过问你吗?” 瑾瑜闻言挑眉莞唇,宁瑾琳以为她如以往那般向自己服软。 纯纯就是贱骨头,非得惹恼了她这个长姐才成。 未料,宁瑾琳刚伸出手“拿来。” 瑾瑜揭开桌上的茶盏盖子,里头是绿枝才给她泡的新茶。 她想也没想,直接将膏子丢入了茶盏。 宁瑾琳气极“贱人!” 说罢就要夺过茶盏,趁膏子融化前捞出来。 然瑾瑜稳稳的将茶盏举在身侧,手上动作晃动,意图让膏子快速被热茶融化。 宁瑾瑜认为自己可不是什么善人,就凭宁瑾琳自小对她的伤害,即便宁瑾琳跪地讨要,她也不会把膏子给出去。 宁瑾琳气急败坏,尤其瞧见瑾瑜脸上的嘲弄,更是气得脑子嗡嗡作响。 “贱人,我杀了你~” 宁瑾琳再次扑过来的同时,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便要往瑾瑜脸上划去。 绿枝吓得大惊失色,赶紧将姑娘推开。 瑾瑜怎会傻到让对方伤着自己,身姿敏捷地绕着桌子一圈,然后重重的将茶盏放到桌上。 挑衅地看向宁瑾琳,“想要,便将这盏茶取走,长姐可莫要再说妹妹私藏了膏子。” “贱人!!!”宁瑾琳再次破口怒骂 眼看宁瑾琳再次扑来,瑾瑜身形一闪,躲出了敞开的门房。 “啊~” 伴随一阵惊慌声,瑾瑜撞入身后人的怀里,回头竟发现是母亲阮氏。 方才婆子急急来报,说是琳姐儿到书房院里寻二丫头的麻烦,阮氏深怕琳姐儿再次惹恼了其父亲,赶紧带着彩虹、彩薇两丫鬟过来。 竟没曾想,琳姐儿手里握着瓷片意图伤害自己的妹妹,千钧一发之际,阮氏下意识地把瑾瑜推到身后,而自己未能躲闪及时,脸上被瓷片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啊~,太太~” 骤然恢复神智的宁瑾琳,无不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望着母亲脸上被自己划破的伤口,吓得身子一抖,急急甩掉手里的瓷片。 “母……母亲……” 第402章 宁瑾琳伤及阮氏 “太太~” “快,快去拿药。” “谁跑快些的,赶紧上医馆请大夫入府。” 院里的丫鬟一阵惊慌,阮氏脸上的伤口血流如注,一滴滴往衣襟上淌落,可见伤口之深。 最让阮氏疼心的不是脸上的伤,而是长女如今变得狠戾的模样。 瑾瑜没想着母亲阮氏会护着自己,这是她有生以来,母亲第一次在宁瑾琳面前相护于她。 曾经,宁瑾琳当着母亲的面,用滚烫的开水泼她,用簪子刺她的肩膀,用鞭子抽打她的小腿,记忆中的一幕幕如戏曲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唯有这一次,母亲将她护到了身后,而不是冷眼旁观。 宁瑾琳如梦惊醒,吓得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母~母亲,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母亲~” 瑾瑜很快回过神,阮氏已被彩薇扶到了屋里安置,一群丫鬟手忙脚乱地寻来药箱,处理阮氏脸上的伤势,有的婆子已经奔跑出府请大夫。 “绿枝,把愈伤膏拿来。” 思婳给瑾瑜各备了一小盒的愈伤膏与消痕膏,之所以不多给她,便是想着小姑娘用完了这两盒膏子,铭笙好有借口给人家姑娘送去。 绿枝很快从床榻里边的小几柜拿出一盒膏子,彩虹用热水布巾仔细替阮氏拭净脸上的血迹,可伤口实在太深了,那血就像止不住一样。 然,阮氏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一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躲在角落处惊慌失神的长女。 “怎么办呐,这血止不住。”彩虹着急地道 瑾瑜接过膏子打开,“让我来。” 她记得世子妃说过,这膏子不光愈合伤口极好,还有止血的效用。 清清凉凉的膏子触及皮肤的那一刻,阮氏蓦然回神,眸底似是有几分错愕。 二丫头从容不迫的面容下,眼中似有对她这个母亲的在意。 仿佛间,好像有一颗石子,掷入她平寂的心湖,荡起地涟漪击溃以往的芥蒂。 从未有过的愧疚与心疼,霎时间,堵得她胸口难耐。 另一边,惊恐中慢慢平静下来的宁瑾琳,瞳孔微微紧缩。 她注意到母亲阮氏看宁二时的眼神,那是以往母亲看她时才会显现的眼神。 心口妒火顿生,不可以,她不可以让宁二抢走母亲的目光。 忽然,宁瑾琳速度极快,在众人没看清的情况之下,猛地从身后将瑾瑜重重推倒在地。 “贱人,母亲是我的。” 阮氏震惊地看着扑倒在碎瓷中的二丫头。 “二姑娘~” “姑娘~”绿枝赶紧将人从地上搀起来,瑾瑜的手正好压到了碎瓷上,鲜血淋漓不止。 啪!!! 宁瑾琳不可置信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对上阮氏头一回冲自己发火,头一回伸手打她,还是为的宁瑾瑜而打她。 “母亲~” 阮氏并未理她,而是转身拉过瑾瑜的手腕“快,把血擦了,仔细看二姑娘伤口上可有碎沫。” “是,太太。” 阮氏的关怀,再度让瑾瑜感觉到不适。 母亲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很热很温暖,却已经暖不到她的心里。 瑾瑜稍稍挣开阮氏的手,“没关系,绿枝你来帮我处理伤口,彩虹姐姐你帮母亲涂抹膏子的。” “是,二姑娘。” 彩薇这时注意到,太太用了二姑娘的膏子,竟然不再流血。 “唉呀,太太脸上已经不出血的,这膏子这管用。” 阮氏讪讪然地抿了抿唇,再度看向二丫头,见她依旧是那副自若泰然的神色,遇事不惊不躁,比之她用心教养的大丫头,还要更为沉稳的性子,不由得黯然落寞。 宁瑾琳被阮氏打了一巴掌,委屈的泪水迷糊了视线,仍是能够看见母亲眼里只有宁二。 “母亲,你为了这贱人打我?” 阮氏闻言,眼底迸出愤怒,一拍桌面“瑾琳,瑜姐儿是你妹妹。” “她不是,我才要不认灾星为妹妹。” 宁瑾琳咬牙怒斥,“母亲,你怎的现在都不向着女儿了,我才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宁二她有什么好的,她只会害您,您忘了吗?” 阮氏深深觉得长女被自己误了,无比自责地敛了敛眸色,“把大姑娘带回她院里去,没有本夫人的应允,不许她再踏进二姑娘的院子。” “是。” “我不要,母亲,母亲您怎的这么狠的心啊。” 任凭宁瑾琳再哭再闹,也抵不过彩薇的力道,轻松就将她整个人带离了房门。 不多久,府里的婆子已将大夫请入了府,阮氏直接命人将大夫领到书房的院里。 除了她脸上的伤需得诊治,二丫头被划破的手掌也需大夫仔细瞧的。 -------- 宁晏回府得知,长女伤及了太太,二话不提,快步赶往后院。 早前,大夫来时,阮氏脸上的伤口,以及瑾瑜手掌的伤因用了愈伤膏,皆是止住了血。 大夫瞧过二人的伤势,并未开外用的伤药,只开了破伤风的方子。 宁晏瞧着媳妇秀美的脸颊上落下刺目的伤,心疼之余,对长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夫是怎么说的。” “让老爷挂心的,大夫说仔细用药即可,过段时日伤口愈合了就好的。” 宁晏当然知道伤口愈合就好,伤在脸上,何其紧要之事。 媳妇向来紧张自己的容貌,成亲多年,媳妇仍如年少时那般保养得宜,如今伤着脸,日后势必会落下疤痕。 他并不在意媳妇脸上是否落下疤,媳妇的美貌早已刻进他的骨子里,但媳妇向来敏感多思,就怕脸上落疤会让媳妇受不住。 “为夫这便去着人,寻上好的消痕膏子来。” 阮氏抬手拉住他,“可别忙活的,这世间哪来的那般好的膏药,日后多抹些脂粉遮盖便是。” 夫妻俩冷战了半年多,当下再次见着宁晏紧张自己,阮氏整颗心软柔一片。 阮氏嘴角扬起的微笑,不禁让宁晏看得失神,只因,他太久没见着媳妇如今日这般阔达舒心。 仿佛回到了他们刚成亲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媳妇温婉得体,善解人意,从不会为着某些烦恼而上心。 宁晏反握住阮氏的手,重新坐回她身旁,“好。” 夫妻俩就这般坐着,默默注视对方的眼睛,感受彼此从未变动的心意,无言却温馨。 第403章 李婉收回好大儿一百两 这日,幽州城某家即将开张的樊楼酒馆。 外观新颖气派的三层樊楼,门头的招牌用红布遮盖,一楼大堂桌椅排放齐整,店里的掌柜有条不紊地在门前给站成一排的伙计[开会],伙计的工作服是清一色的藏蓝布衣,身上挂着统一的灰色围裙,瞧着都是干劲十足的小伙子。 比之前头的肃严庄重,后厨大灶房正忙得热火朝天,多名娴熟老练的大厨,在多个小炕前[颠勺],负责配菜的小工也都在张前忙后。 进门靠墙的位置摆了张长条案桌,桌上摆满了店里新鲜烹饪的招牌菜肴,各色各异香气扑鼻。 李婉与万老太太,以及苗氏手里端着小碗筷,来回在桌前品味试吃。 这间樊楼,是和祥商与万家合伙经营的东北菜馆子,也是和祥商初次涉及到主体餐饮,里头的菜式多是李婉想出来的。 呃,当然还得靠后世的优先领域。 什么地三鲜,拔丝地瓜,水晶粉条,土豆蘑菇炖小鸡等等,价格实惠到不行的菜式就不必说了,红薯、土豆、粉条、皮蛋以及鱼腐,在幽州城可是稀罕物,全靠庆丰行粮铺下面的庄子供应。 再有锅包肉、铁锅乱炖、熘肥肠、酸菜白菜猪肉炖粉条等等,在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的新颖菜式,足够在富庶的幽州城引领先锋。 他们两家一块起的招牌名为[万和东北饺子馆],更少不得饺子这个主食,肉馅类、素馅类应有尽有。 万老太太很是喜欢土豆香菇炖小鸡里的土豆,香软粉糯,裹夹了香菇小鸡的汤汁,若不是都想尝尝店里几十种不同的菜式,需得留着肚子,万老太太恨不能再多夹一筷子的。 “好吃,味道不错。”万老太太真诚夸赞道 苗氏夹了一小块锅包肉,外皮酥脆,肉质劲道,吃惯山珍海味的嘴,都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嗯~,这锅包肉甚是美味。” 李婉随意试了几道菜,相较以前吃过现代菜式的味道,仍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不过,亦是足够的。 毕竟当下许多食材调料匮乏,自然做不出一比一的味道还原。 万老太太也尝了一小块锅包肉,眼睛不由微微眯起,连连点头“是很不错,这肉可猪肉,竟没有半点猪肉的膻膄。” 苗氏想说,正是如此。 平日里他们万家的餐桌上从不会出现猪肉,那股子难闻的馊味,根本让人入不了口。 李婉微笑解惑道,“咱用的猪肉是猪崽成年以前就阉了的家猪,阉猪肉不膻不馊,且肉质会嫩滑许多。” 活了老一辈子的万老太太,头一回得知阉猪这说法,这好吃的猪肉,比之吃腻了的牛肉、鸡肉等等,都要不错。 “老婆子便说,咱家能与李夫人合作经营买卖,是占了大实惠的,这满桌的佳肴,许多都是老婆子我以往都未曾尝过的。” 苗氏笑道“娘说的是,方才媳妇尝了那用猪肉丸子炖的汤甚是鲜美,幽州城里的馆子谁家招牌不仅是一两样的,咱家馆子样样都是招牌菜。” 李婉被夸得脸不红,心不跳,从容自若得很。 “老太太和大太太快别夸的,该是咱和祥商在幽州城多得万家及商会的扶持,要我说,该是咱和祥商占的大实惠才是。” 万老太太喜欢李婉随和亲近的性子,半点不摆知府官家夫人的架子,城里有头脸的人家都知,李夫人岂止是官家夫人,乃是他们大盛的长公主。 能与李家交好,是他们万家百年难得的福份,日后靠拢了李家这层关系,他们万家还怕没个倚仗的靠山。 苗氏自与李婉交好,从前那些私下看不起他们商贵的官眷,无不对她客气许多,当下更是紧挨着李婉,亲密得不行。 万家虽与宁家订了亲事,可苗氏与宁氏的关系,仍如以往那般疏离客套,所以,在两家真正结亲以前,万家不指望靠着宁家沾上什么光彩,不如李夫人给她的体面实际。 李婉用公筷给她们二人的碗里夹了酸辣土豆丝,“老太太,咱尝了这许多菜,正好尝尝这土豆丝,解解腻味。” 苗氏忙客气道,“瞧您,怎能让您给我夹菜的。” “看你说的,咱俩的关系,没得说出去还以为咱俩只是做个面子功夫的。” 苗氏内心欢快,受宠不已,嗔笑道“李夫人说的是,该是我不知好歹的。” 万老太太脸上挂满欣慰的笑容,大媳妇能得李夫人看重是好事。 老太太尝了土豆丝,酸辣适口,当真是解腻,若不是肚子实在撑不下了,还想再尝一筷子的。 李婉让厨师把店里的菜各做了一份出来,等会子让掌柜与店里的伙计都尝尝味,没得客人们问起店里菜式口味,没人答得上来,岂不是闹了笑话。 三人从厨房出来,又到了楼上两层看了看,万事俱备就等着过两日吉时开张营业。 掌灯前,李婉才从樊楼回到府里,刚到后厅,槐夏便近前来报。 “夫人,下晌奴婢已依您的吩咐,把世子妃新调配的膏子送到了宁府太太那。” 李婉点了点头,“可是见到宁家太太。” “是的夫人,奴婢与宁家门房下人禀明来意,宁家太太身边的丫鬟便领奴婢到后院,膏子是宁家太太亲自收下的。” “好。” 李婉迈步进玉京院,似是想到了什么,问“大公子最近都在做什么?” 孙娘道“回太太的话,大公子近日都在自个院里,没出过府的。” “除了看书题字,便是逗弄院里的大猫。” 李婉无语望天,感情好大儿是以为媳妇会自个送上门是吗。 “好,你现在到笙哥儿那,便说是我的意思,将之前给他的一百两银票取回来。” 孙娘:…… 沉韵院。 铭笙听明孙娘的来意,错愕半晌。 娘亲怎的突然要回给他的银票,且不说一百两已被他花得差不多的,前几日他让乔俊帮带的几本书籍就已花了近二三十两。 “呃……,还请孙妈妈传话,明个我亲自将银票送到娘手里。” 虽不明白娘亲怎的,可娘亲问要了,他做儿子的没有不应的。 回头寻小叔借够一百两,日后每月用月银还上就是。 这回换孙娘无语望天,难怪夫人生气,大公子怎的就不明白夫人的用意。 “大公子,其实夫人还让奴婢给您带了话,若是大公子银钱紧张也不妨事,还让奴婢将这荷包给大公子您,便是希望大公子您能用到实处。” 铭笙诧然,心情起伏颇大,怔怔地望着孙娘送上前来的荷包。 用到实处? 铭笙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一脸的迷茫。 孙娘尴尬地垂下眉眼,清了清嗓,道“今个奴婢与夫人出府,瞧见那玉笼坊似是又推出了几样新果子。” 铭笙眼眸微颤,仅一瞬间,便明白孙娘话里的意思,同时也明白娘亲用意何在。 到底是他肤浅,娘亲这般替他着想,他竟糟蹋了娘亲的心意。 铭笙微笑接过荷包,点头“好,请孙妈妈替我谢谢娘,我定不会让娘失望。” “是,公子。” 第404章 李婉向阮氏示好 李府,玉京院。 李婉今日在馆子吃饱了才回府,晚膳自然是吃不下的,陪着身旁用膳的男人,拿起筷子帮他添菜。 李怀江喝了口汤,听说媳妇要取回好大儿的一百两银票,不禁觉得好笑。 李婉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怎的,感情儿子是我一人的不成。” 李怀江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伸手握住媳妇的手,笑道。 “哪能啊,为夫今日已与宁大人挑明口风,瞧他样子是同意了的,剩下的就有劳夫人您来操持了。” 李婉听到这,郁闷地瞪了他一眼,才道,“今日我让槐夏送了两盒消痕膏给阮氏,正好你今日与宁大人说起这事,怕且阮氏已是知道咱家的用意。” “如此甚好。” “那便等着饺子馆开业后,我再寻机会给宁家送去拜帖。” 李怀江点头“馆子的事,便交由元志他们张罗的,地方上的经营买卖始终要交给后生们来打理。” “自然如此,早几日邹三爷送来的信中提及,好似盛京商贵圈亦在商讨设立商会,邹三爷问咱的意思,若日后咱家到盛京,他便提前从中操作一番,让和祥商进了京中商会。” 李怀江想了想,道“这些事夫人决定就是,到底咱家赚银子的是夫人不是。” “那我便捎信回老家,让老二走一趟盛京。” 密切关注李家动向的邹三爷,早在年前柏舟哥俩被认回亲王府,就已猜到李家与亲王府的关系。 险些没高兴坏,合该是他们邹家的运道,前脚脱了一个假权贵,后脚便攀上了真贵族。 日后他们邹家的倚仗更多了一层,便是气自家小子没那个福份,与长公主养女这么好的姻缘生生给弄没了,瞅瞅,李夫人回头就把养姑娘嫁入亲王府,可见李夫人待养姑娘多有爱惜。 李怀江点头,“凌家二房、三房该是差不多到幽州城了吧,夫人又得操持的,府里倒不如多备些下人帮手,没得真把夫人累着。” “不妨事,院子都整理出来的,凌家两房来了即可入住,打理日常的下人也都备好的。” 早几月凌氏酒坊分行已在幽州城开业,以往幽州城能喝到的酒酿多是浓度极高的烧酒,凌氏酒坊多达十种的品项,开业即达巅峰,比之福州城分行业绩翻涨好几倍。 加之,万和饺子馆将成为凌氏酒坊主要的合作渠道,为了削减镖局货运用度,李婉着人在庆丰行庄子附近再买下一处庄子,作为凌氏的酿酒坊。 凌家二房、三房已整装齐发,老家的酒坊由凌家大房以及上头的老子娘看着,凌家对于能来幽州城发展分行亦是充满了憧憬。 -------- 巡抚府,宁家。 正如李婉所料,今日阮氏瞧见李府丫鬟送来的两盒膏子,心里已然有了猜想。 无他,装膏子的玉瓷瓶花样,与前些日在二丫头房里见到的那盒膏子一样,便连贴在小瓶子身上,写的[消痕膏]小字迹,也与二丫头手里那盒写着[愈伤膏]的字迹,已然断定是同一人的笔迹。 阮氏几乎可以肯定,二丫头手里的膏子是李府赠予的,只是她作为母亲,竟不知二丫头何时与李府有的联系。 待晚间宁晏回到正房,与阮氏提及李家有意与他们家联姻之事,阮氏整个人如陷幻境,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曾经,她想过替长女筹谋李家这门亲事,不想,李家这番主动倒是相中了二丫头。 “太太可是有疑虑?” 阮氏怔怔回神,“老爷早前不是说——。” 宁晏知道阮氏的想法,微笑道“太太莫要怪为夫心有偏颇,若是咱家主动自是不能够的,再者琳姐儿的性子,太太真觉得适合入长公主府?” “瑜姐儿能入得了长公主与李大人的眼,是这丫头的运道,若是太太不同意这门亲事,我明个回了李大人便是。” 阮氏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不是看不出来宁晏极看好二丫头嫁入李府,只是一时间,无法相信李夫人看中的儿媳妇,竟是自己从前不堪待见的二丫头罢了。 宁晏说得也没错,琳姐儿如今的性子越发的乖张,高嫁入长公主府,未免能入李夫人的眼,且李家大公子是未来的李家大房,执掌整个李家中馈,对长房儿媳自是仔细挑选。 只是,二丫头真的能胜任如此重担,她从未教过二丫头掌家庶物,若日后二丫头嫁过去,岂不是丢了他们宁家的脸面。 她想拒绝,又不禁担心宁晏会因此再次与自己生分,他们夫妻相敬相守多年,唯一的隔阂便是二丫头。 “老爷既觉得好,自然是好的,妾身都听老爷的。” 宁晏知道阮氏一时间无法接受,且罢,到底现在媳妇渐渐对二丫头转了心思,从前因着其身边的那些陪嫁婆子多有口舌,引导了媳妇的执念。 如今少了那些人在身旁胡诌,宁晏相信媳妇会慢慢接受二丫头的这门亲事。 “听说,李府今日给太太送来了疗伤的膏子。” 沉思中的阮氏纳纳回神,她先前正是在想着那膏子。 “为夫听说,李府内有一神医被李大人夫妻俩供为长辈,梁亲王世子妃自小随神医习得精湛的医术,想来这膏子便是出自其二人之手,太太不妨试用看看。” “想来,这也是李夫人给太太你的一份心意。” 阮氏有些不自然地扬了扬嘴角,点头“好。” 想了想,又道,“妾身可需要准备些礼,回敬李夫人这番好意。” 宁晏捏紧掌心里的柔荑,笑道“无妨,我想太太有这份心意,李夫人自是了然,过些日拜帖该会送来的,太太再盛情款待李夫人就是。” 阮氏点头应声“好。” “当下时候不早的,咱也该歇下,要不为夫给太太涂抹膏子,再一同就寝。” 阮氏心头滚过一趟暖流,想拒绝,又不舍得拒绝。 多年来她规规矩矩伺候宁晏,做好妻子的本职,从不敢奢求宁晏亲自为她操劳任何事情。 不等阮氏说话,宁晏向一旁候着的彩虹道,“去把膏子取来。” “是,老爷。” 很快,彩虹就从妆奁将药膏拿了来,宁晏接过拧开盖子,眼眸温柔似水,动手轻缓地替阮氏脸上涂抹。 阮氏仿佛顷刻间,便坠入了宁晏的柔乡之中,这些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反思自己的过错,好在,男人从不弃她,依旧待她如初。 无意间,阮氏双手攀扶上男人的腰身,她的动作,不由让宁晏身心一怔。 媳妇啥都好,就是从来都爱拘着自己,这般的反应是他盼了十多年的回应,甚好。 第405章 瑾瑜接受铭笙 这日,幽州城某茶肆。 楼下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演说,无不吸引前来品茶的宾客叫好声不断。 头簪白色绒花的乔俊,摇着手中折扇,目光线视时不时落在楼下大堂说书人的身上,回头对上李铭笙冷凛的一张俊脸。 唉妈呀~,还是别回头了。 直至铭笙将茶盏重重扣在桌案上,乔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瞧你,就这么点耐心怎的能行。” “你不是说,宁二姑娘与你交情甚好,旦凡你的邀约,必定会来?” “是啊!”乔俊斩钉截铁地点头道,“这不还没到时辰嘛,我约的是申时。” “那你为何如此早把我喊出来?” 乔俊这就不爱听了,收起折扇,“我说李铭笙,你要不要把有异性没人性刻板得如此明显。” “过奖。” 乔俊:…… 正说着,楼梯方向便映入一抹熟悉的身影。 “诶,这不是来了嘛,看你还不信我。” 乔俊嘴皮子叭啦叭啦个没完,铭笙已经回头追寻那人。 瑾瑜带着绿枝走上二楼的刹那,目光便重重撞上铭笙深邃的眼眸中。 神色不由一颤,似有意外,不,并不意外。 她该猜到的,在乔俊派人送来信件时,她就有所猜想。 只是,当看见他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乔俊从椅子起身,招手道“我的宁,快来快来。” 瑾瑜在心底深吸了口气,迈步朝他们走来。 “乔大哥,李公子。” 本来乔俊刚才那句[我的宁],已是让铭笙心头不喜。 当下听见瑾瑜竟喊乔俊为[乔大哥],这就更不喜了。 于是,乔俊小朋友立马接收到铭笙不甚友善的斜视。 唉妈呀,一时情急,竟忘了不能再那般喊宁二。 “宁二姑娘,请坐。”铭笙嘴角微笑 仅仅只是微笑,便已让瑾瑜心头微颤,礼貌颌首落坐。 那边,店伙计已经送来一盏好茶,还送来了店里几样精美的点心,都是铭笙之前交待好的。 “宁啊~,你这手怎么回事。” 乔俊的话,瞬间让铭笙敛起眸光,注意到瑾瑜右手掌心未痊愈的伤口。 瑾瑜尴尬地拉了拉宽袖,意图盖住手掌。 “不当心弄的,不妨事。” 乔俊立马瞟向瑾瑜身后站着的绿枝,“是不是宁大干的?” 因着乔俊公子与自家姑娘从小关系要好,绿枝在他面前胆子也大,点头道。 “可不是,大姑娘她——。” “绿枝。”瑾瑜打断她的话,道“你替我到楼下寻伙计要些晒干的陈皮。” “是,姑娘。” 神经大条的绿枝并不知姑娘故意打断自己的话,姑娘向来喜欢在茶水里加入陈皮,赶紧福身离去。 乔俊“宁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凭你的身手,就该打回去。” “还疼吗?” 乔俊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又好听的声音即传入瑾瑜的耳朵里。 瑾瑜努力克制脸颊的燥热,抿唇摇了摇头。 “好许多的,多谢李公子挂心。” 乔俊本来还想说什么,不过今日他只是个工具人,替约人的那种。 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他还是识趣走吧。 没得真让铭笙开口赶他的。 “那个,我府里下人刚来传话,我老子有事喊我回府,你俩慢慢吃茶。” 铭笙及瑾瑜闻声抬眼看向他,屁股刚离櫈的乔俊身形一僵。 他俩这眼神,怎的怪怪的,这是不想让他走? 要不……我再坐坐。 然,乔俊屁股刚一坐下,铭笙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既然府中有事,就别硬撑着的。” 乔俊:…… 啊~~,就说李铭笙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哥们吧。 啥府中有事,哼,狗男人。 瑾瑜想了想,道“乔大哥,既然你有事便先走吧。” 乔俊;…… 宁啊~,连你也这般待我? 乔俊满脸忧怨地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哼,小爷我心里难受,没有好东西就好不了的那种。 铭笙像是洞穿他的心里想法,抬起拳头抵了抵鼻尖,再次轻咳了两下。 “晚些,我让书荣把颜料送到贵府。” 乔俊立马不忧怨了,笑得跟个二大傻似的。 “好咧,一言为定。” 这趟不亏,铭笙房里收藏的颜料都是好东西,据说是江南捎来的好物,他第一眼就已觊觎上了。 于是,乔俊大朋友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临走前,不忘了凑近瑾瑜耳边道。 “宁啊~,下次记得打回去哈。” 瑾瑜不察,被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 铭笙当即拧起了眉头,在眼刀释放之前,乔俊嘿嘿地摇着折扇离开。 “可有吓到你了?” 瑾瑜诧然地抬脸对上铭笙的目光,半晌才尴尬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乔大哥向来如此,不至于吓着的。” 铭笙很会抓字眼,[向来]。 “日后别与他挨得如此亲近。” 瑾瑜:…… 说实在话,在李府时她不敢肖想。 回府后,父亲的一番话点醒了她,不可否认,李铭笙是位很优秀的公子,是众闺秀都难以拒绝的男子,包括她。 瑾瑜闻言低头轻笑,而后抬头大大方方的对上铭笙灼灼的目光,点头。 “好。” “日后你也无需通过他人,直接予我送信就是。” 得了姑娘的回应,铭笙心里软软的,脸上难掩喜笑,扬唇笑道“好。” 接着,铭笙大胆的握过姑娘的手腕,掀起盖住手掌心的袖口,入目是几道创口不浅,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 瑾瑜没想着他竟如此大胆豪放,当下在茶肆,很容易就会被外人看了去。 “李公子……” “别怕,我李铭笙认定的人,自有我李铭笙来守护。” 男子的一番话,重重地击入女子的心脏。 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这般的话,他是除了父亲以外,唯一的一个。 瑾瑜压着翘起的嘴角,眼眸含笑道“我是担心,影响了你。” “我从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你可会恼我?” “啊?” “自你回府后,我从未主动寻过你,你可有生气?” 瑾瑜闻言淡淡一笑道,“不生气。” “日后不会的。” “嗯。” 绿枝取了陈皮上来,远远在楼梯口注意到前头的一幕,当即掩住吃惊的小嘴。 太好了,姑娘终于接受李大公子了。 第406章 姚氏产子 半个时辰后,铭笙与瑾瑜结伴出了茶肆,书荣已将马车驾到门前。 铭笙回头向她伸出一手,“马车里,我有东西给你。” 许是先前在茶肆已习惯了男子的大胆,这会子瑾瑜想也没想,便将手扶上他的掌心,跨步进了马车。 二人上了马车,隔着距离落坐,铭笙从桌几里拿出个长型的小木盒。 瑾瑜微笑接过,问“你想我现在打开,还是回去了再打开?” 越是接触,铭笙越喜欢这姑娘豁达的性子,笑道“打开看看,可是喜欢。” 瑾瑜推开面上的盖子,里面放置一条银色的小手链。 样式别致新颖,好似城里那间月宝阁才有卖的首饰。 “初次绘制的样式,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瑾瑜诧异地眨眨眼,“是你绘制的?” 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如此的撩拨,她宁瑾瑜就受不了。 瑾瑜将手链取出来,递给他“帮我戴上。” 铭笙低笑接过手链,瑾瑜已拉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腕。 银亮的手链衬得手腕更是精细白皙,瑾瑜晃了晃链子,微笑道“喜欢。” 铭笙握着姑娘的左手,一时间竟不舍得松开的。 听她说喜欢,铭笙心口瞬间被蜜意填满,很舒服。 马车遥遥启动,瑾瑜知道他是想送自己回府,想起上回在山上二人经历的事。 想了想,瑾瑜还是问了出口,“你所做的,是因为那日在山上的事吗?” 明明知道答案,小姑娘还是有所憧憬,希望不是,或者不全是。 铭笙笑道“不全是。” 听到这个回答,瑾瑜意外地瞪大了水眸。 “一开始是,后面不是,日后也不是。” 瑾瑜只觉得心口的小鹿越撞越勇,仿佛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铭笙深吸了口气,握紧姑娘的手,“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瑾瑜感动得眼眶泛红,点头“好。” “公子。” 二人话音刚落,窗外即传来两名男子的声音。 铭笙抬起另一只手撩开车窗的帘子,瑾瑜放眼望去,外面有两名跟在马车旁的玄衣男子。 “日后,青五、青六便跟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他们便会出现。” 瑾瑜看出这两位是李府的护卫,她不敢想李铭笙竟会给自己安排护卫。 “我……” 铭笙放下帘子,截去她拒绝的话,“咱李家的暗卫正常时候不会出现在人前,所以别担心会被宁大人发现。” 连这点,他都替自己考虑到了,心里满是感动。 “你为我做这么多,李夫人她……” “别担心,我娘很喜欢你。” 想到娘亲的点拨,铭笙自己都不由失笑。 瑾瑜相信他说的,点了点头“好。” “身上的伤可好多了?” “好多的。” “日后可不许到山上去的,要去也得我陪着。” “嗯。” 说着,瑾瑜想起了那日在山里活捕的东北虎,好像养在了李家。 “我听说,那头东北虎,你还养着。” 铭笙点头“挺温顺的,不若明日我来接你去看它。” “可以吗?”小姑娘的眼里充满了期许 “自然可以——。” 铭笙话音未落,忽然,马车轱辘像是辗到了突起的大石块,整个车厢不受控的颠簸。 坐在帘子旁的瑾瑜身子向侧后昂倒,铭笙眼疾手快地揽腰将人稳住。 小姑娘整个人投入了男子的怀里,对方清晰的心跳直达她的心尖。 铭笙嘴角边浅柔的笑意,看得小姑娘脸色泛红,赶紧撑着身子坐好,不想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更紧了几分。 “挨着坐稳当些。” 瑾瑜不好意思拒绝,不得不说,瞧着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私下竟是如此——胆大不害臊。 宁家,宁瑾琳院子。 宁瑾琳手握铜镜,看着脸上越发消淡的疤痕,嘴角满意地扬了扬。 丫鬟绿栖欣喜道,“姑娘,太太送来的膏子真是管用,仅仅涂抹了两日,疤痕就淡了许多,已经不红了的。” 宁瑾琳就知道母亲还是心疼她的,她认得装膏子的小瓷瓶,母亲定是从宁二那要过来的。 待她的脸好了,依然是城里数一数二容貌出色的小娘子。 “听说今个乔家那纨绔又给宁二送信了?” “是的,姑娘。” “哼,她也就只配得上乔家,乔家虽是城里的世族,却比万家矮上一截的。” “姑娘您说的是,日后姑娘您嫁入万家,二姑娘只能挑乔家的。” 宁瑾琳觉得也是,父亲都能把她许给商贵,宁二自然也跑不了,这样一来,即便她们都出嫁了,嫁入乔家的宁二,还是得矮她一截。 心情大好的宁瑾琳不愿去想宁二那贱人,放下铜镜起身。 “我许久未去给母亲请安的,与我去母亲院里。” “是,姑娘。” --------- 这日,天未破晓,玉清院所有房都掌起了灯,丫鬟婆子神色匆匆地张前忙后。 姚氏肚里的孩子赶早发动,向来沉得住气的怀溪,双手背身地在院中跺步张望紧闭的产房。 产房里姚氏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无不让他绷紧了神经,旦凡看见丫鬟从产房里出来,便抓着人问上几句。 李婉赶来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一幕,上前道。 “怀溪,你大哥已到了正厅,你先去与他吃两口茶等着的。” 知道他心疼媳妇,怎能心急得逮人就问,反倒耽误了丫鬟手头事。 怀溪“大嫂。” 他想说留下来等着的,却也知自己在这影响下人。 有大嫂在,比他这个初为人父的更稳妥。 “好的大嫂。” 目送怀溪离开院子的背影,李婉知道姚氏与孩子皆时无大问题,便与孙娘候在院里。 早前思婳提议回府暂住几日,担心姚氏生产时若有什么突发情况,至少能搭把手。 却没想,思婳自己也怀上了孩子,如此这般,李婉自是不愿让她操心。 府里提前准备了两位经验老道的稳婆,若真遇上了什么不好的,还有罗先生在对面的院子守着。 好在,姚氏发作了一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有惊无险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怀溪仿佛心灵感激,在稳婆出产房报喜的那一刻,已回到了院里。 得知媳妇千辛万苦的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怀溪激动得就要冲进产房看姚氏,被李婉还有肖妈妈制止住。 肖妈妈道“少爷请稍等的,房里血气重,待下人清理过后您再进去。” 李婉也道“女人生了孩子最是虚弱,大嫂先替你进去看看。” “好,那我在这等着大嫂的。” 李婉微笑点头,领着孙娘进入产房,姚氏生完就累得昏睡过去,两位稳婆检查了姚氏的身子,一切都好。 姚氏嫁过来时已近十七,相较十五六就成婚生子的风险大大降低了许多,李婉见姚氏睡得沉,不好吵着她,于是到屏风外看小家伙。 肖妈妈如珠似宝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李婉瞧着,就如当年铭丰那般跟个皱皮小老头似的,继承了老李家的宽额头、高鼻梁。 “瞧着就是个机灵的小子,好~”李婉心里高兴,向一旁的孙娘道“传本夫人的话,玉清院所有人赏三月月钱,府里其他人赏两月月钱,两位接生的妈妈也是辛苦的,包厚礼。” “是,夫人。” 红桃和肖妈妈,以及一旁伺候的丫鬟听说重赏,个个高兴得连连福礼谢赏。 两位稳婆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好话一篓筐的倒,李府给的接生银子本就丰厚,住在院里的这些日,日日吃好的用好的,如今还有重礼,比之城里的人家都要阔气大方。 第407章 李、宁两家定亲 李婉从玉清院出来,回到玉京院正好看见男人换好了官袍,上前两步替他整理腰带。 李怀江见她高兴,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夫人如此高兴。” 李婉没好气地剜他一眼,“自然是高兴的,四房的孩子咱俩得用心看着的,没得像上一世藩氏生的那堆蠢才都靠老四一人撑着。” 李怀江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扶着媳妇的肩膀,点头道。 “是,都听夫人的。” 说着,低头亲了下媳妇的额头,而后牵着她的手往里间走“仲夏方才把早膳送来了,夫人陪为夫一块用。” “嗯。” 夫妻俩用饭的时候不喜有人在旁边看着,仲夏和孙娘布好了菜,很识趣的退出正房。 李怀江给李婉的米粥里夹了些肉松,“听说夫人昨个给宁府送了拜帖?” “是的,下晌我便正试上宁府会会阮氏,你最近与宁大人可还有聊到孩子间的事?” “宁晏为人谨慎,咱两家一日未落订,轻易不会谈及。” “如此,我与阮氏若是顺利,便着了媒人上门提亲。” “好。” “再不提亲,你家好大儿怕是要把宁二姑娘的名声弄坏的,隔三差五便用院里的大猫作伐,把人姑娘带到咱府里来。” “倒是个机灵的,像他老子我。” 李婉嗔他一眼,“李大人都快四旬的老男人了,怎的还没个定性。” “再老,为夫的心都只在夫人身上。” “油嘴滑舌,快吃了好上衙。” 饭桌上,夫妻俩如往常那般温馨,在流逝的时间里,谱写属于他们俩的言语欢笑。 -------- 李婉与阮氏的会见相当顺利,看得出来阮氏提及自己小闺女的亲事,少了为母该有的言笑,这一点,不禁让李婉轻看阮氏几分。 想来,日后她们俩家做了亲家,在阮氏这头她只需做足面子功夫就是,真正有联系在于李怀江与宁晏。 李婉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两家即已表明了心态,次日就着城里较有名望的婆子上宁家提亲。 媒婆一来二回互送了两家孩子的生辰帖,李婉择算了两孩子的八字,不禁有些意外。 铭笙的八字在年幼时有个大劫,因着他俩来了之后,重新谱写了老李家的命运,破劫之后倒是极好的命格。 而瑾瑜的命格并不好,却在配了铭笙的八字得以改写,可得[天生一对]的好姻缘。 很快,城内就传出李府大公子与宁府二姑娘订亲的消息,知道的人家都说宁二走了运道,攀上了李家这么好的亲事。 不知道的人家,便说是李家一个四品文官,高攀了从二品大员的光采,宁二再不如同府的姐姐,也是下嫁到李家府邸,还不如百年世族万家的。 备受此事刺激的宁瑾琳,再次将自己的闺房一通乱砸,几欲惊动了阮氏,被阮氏深深斥责之后,禁足于院中。 长女如今的性子越发的让阮氏头疼,幡然醒悟之后,无不深深自责懊恼,从前对长女的偏爱与纵容,成了伤害长女的利刃。 “凭什么是宁二那个贱人,父亲母亲为何如此偏心,宁二根本配不上李家大公子。” 绿栖望着满屋子的狼籍,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上不停的规劝。 “姑娘,您别生气,姑娘日后嫁的万家,根本不比李家差的。” “闭嘴!”宁瑾琳怒喝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李家真的只是区区李家吗?” 李夫人是长公主,李大公子是长公主的嫡长子,如此身份,该是她才配得上不是嘛。 这时,宁瑾琳另一名大丫鬟绿桂匆匆来到门房前,眼看房里的杂乱,以及姑娘的怒火,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压了下去。 宁瑾琳怒目扫视而来,“什么事?” “姑……姑娘,是……是李大公子来了,该是来寻二姑娘的。” “什么?” 亲事刚定下,李大公子竟然就亲自上府寻宁二那贱人。 宁瑾琳只觉得丹田迅速涌上一股腥甜,二话不提便提着裙摆冲出房门。 绿栖吓得赶紧追出去,“姑娘,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啊,太太说了姑娘您最近不许出院子的。” 绿栖气恨的瞪了眼绿桂,这种时候,怎的什么消息都往大姑娘面前凑,存心让大姑娘心里不痛快。 绿桂跟在宁瑾琳身边没有绿栖的时日长,平日里各种讨巧卖乖,希望得到主子的赏识,这不,搜罗消息她最是拿手。 绿桂被瞪得脖子一缩,才惊觉自己好像闯了祸事。 铭笙先是在宁府下人的引领下,以晚辈的身份拜访阮氏,还备了几样孝敬长辈的礼物。 对于李铭笙登门拜访之事,阮氏心里压根没有准备好,一时间显得有些疏离和不适。 眼看如此优越俊秀的小郎君,日后就是自己的女婿,阮氏是感到骄傲的,欢喜之余想到二丫头,这股子骄傲竟没了底气,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下来。 铭笙早在乔俊口中获悉瑾瑜自小的遭遇,对于曾经伤害过瑾瑜的长辈,铭笙面上做足了功夫,心里却是隔阂不迭。 此次,他光明正大登门拜访,无疑是在向宁家的长辈表态,日后他李铭笙便是宁瑾瑜身后的倚仗。 且他即已来了一次宁府,日后随时都会再来宁府,至于会不会再先见过阮氏这位未来岳母,还需看阮氏日后对宁瑾瑜的态度。 铭笙得知宁大人近日不在府上,他爹明里暗里敲打过他,需得敬着宁大人这位未来岳父,铭笙自然会铭记在心。 与阮氏客套了几句话,铭笙直接了当的表明自己的来意,他要光明正大的带瑾瑜出府游玩。 阮氏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郎瞧着貌柔,性子沉稳,面上始终挂着谦卑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实则是个极有气魄,气度超脱的公子哥,甚至连她作为长辈,都不甚与之有过多的接触。 老爷说得没错,如此绰然的男子,以琳姐儿娇惯的性子根本无法驾奴,那么二丫头呢……。 想到二丫头那遇事不急不躁,从容不迫的心性,或许,老爷的眼光是没错的。 第408章 铭笙怼宁瑾琳 阮氏着人把铭笙领到后头的书房院子,宁瑾琳赶到正院得知此事,趁阮氏发现前,立马又追往书房后院。 铭笙在院门前促足,虽他俩亲事已定,但也不能随意在未来岳家府里失礼,没得事后连累了瑾瑜的名声。 望着这座本该只属于宁大人独用的书房院子,瑾瑜在宁家备被欺负到只能暂住在其父亲的羽翼下生存,铭笙的心情就莫明的沉重。 此时此刻,铭笙恨不能尽早带瑾瑜离开这座魔窟般的环境,此生倾尽所能得让她过上安逸自在的日子。 瑾瑜正在房里做针线,她的绣活是从前与奶嬷嬷学的,十岁那年奶嬷嬷被阮氏遣出府后,她就再也没能见上奶嬷嬷。 听说奶嬷嬷已回乡下养老,可她知道,嬷嬷膝下唯一的儿子幼年时便离逝,家中已无任何旁亲可关照,她曾试图通过乔俊帮忙打听奶嬷嬷的落脚地,这么多年宛如石沉大海般,一直查无音讯。 得知铭笙在院门外等着自己,惊讶之余难掩心头的欢喜,正好手里绣的荷包将将收线,于是,把荷包塞到袖口里,快步打开房门出来。 当看见院门外那挺拔的青衣,小姑娘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你怎的来了?” 铭笙伸手扶住了小跑而来的姑娘,顺势握上她的手,“来接你出府逛逛。” “好。” 瑾瑜笑得眉眼弯弯,如空中洁白的皎月。 突然,瑾瑜的视线对上远处走近的身影,脸上的笑瞬间落下。 铭笙见状敛了敛眸色,随着瑾瑜的视线侧过身子,就看见曾经在他李府欺负瑾瑜的宁瑾琳。 宁瑾琳看见铭笙的那一刻,心里止不住的欢悦,只当看见他握着宁二的手时,又顿觉得有几分刺眼。 向来善于伪装自身的宁瑾琳,落落大方地上前来,先是与瑾瑜笑着招呼,“二妹妹。” 瑾瑜听闻这难得的称呼,秀眉不禁略略跳动。 接着,似是才注意到铭笙一样,含羞带怯地福了福礼,“李公子。” 铭笙神色平静地颌了颌首,并未多言。 “李公子是来看望二妹妹的吧,怎的在院门外站着的,二妹妹你也真是的,怎的不把李公子请进屋里吃口茶。” 铭笙听闻这话,先是冷嗤一笑,“向来听闻,宁大姑娘是幽州城里最知书达礼,端庄秀雅的小娘子。” 宁瑾琳听了铭笙这话,不由喜形于色,觉得自己被夸到。 然而,铭笙接下来的话,如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泼下。 “即如此,怎的如此轻浮不识廉耻,知道的,以为宁大姑娘是在点拨瑾瑜,不知道的,此事传了出去,中伤的可是瑾瑜的名声。” “我想,宁大姑娘该知道同府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虽对本公子而言,无论瑾瑜日后名声好坏,都将是我李家认定的新妇,本公子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也得顾及瑾瑜的感受。” 宁瑾琳脸色顿时一白,显然有些惊慌,急于辩解。 “不,不是的,李公子您莫要误会小女子的意思,小女子只是——。” “宁大姑娘,本公子误不误会于你重要吗?”铭笙毫不客气地截去她的话,“我李铭笙向来不喜拐弯抹角,还请宁大姑娘自重。” [自重]两个字,如一把尖刀正中宁瑾琳的心口上。 仿佛眼前的男子,不似城内谣传那般温润儒雅的郎君,更似从冰地里爬出的噬血恶魔。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明明她宁瑾琳比宁二强上百倍。 瑾瑜同样被铭笙的嘴皮子给震慑住,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清楚李铭笙不似表面上的温雅,时常语出惊人,更是字字句句直戳人的肺腑,当然,也只有在乔俊面前才这样。 相对不熟悉之人,他向来连话都懒得搭理。 而与她相处之时,更多的是重乎她的感受,虽时常说些大胆得让人脸红耳热的话,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完全不给宁瑾琳面子,将宁瑾琳架到了火上烤。 宁瑾琳内心屈辱不迭,眼泪珠子止不住地往外冒,梨花带雨的模样,旦凡是个男子都受不了,但除了李铭笙外。 铭笙不想让这种晦气的东西扰了兴致,握紧了瑾瑜的手,恢复寻常温润的笑模样。 “走吧。” 瑾瑜怔怔回神,同样回以微笑,点头“好。” 绿枝头一回见大姑娘吃瘪,内心止不住的欢腾,努力压着嘴角的笑。 哼,日后有李大公子护着姑娘,看大姑娘还敢不敢找姑娘的晦气。 小丫鬟福了福礼,撒欢似的追上自家姑娘的脚步。 这边,宁瑾琳气极,袖子下的一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含泪的怒目如刀子般直射远离的背影。 宁二,你个贱人别得意,别以为有李家公子相护,就可安安生生的嫁入李家。 ---------- 瑾瑜跟着铭笙坐上了李府的马车,坐稳后,瑾瑜从袖子里将荷包拿了出来。 铭笙接过荷包有些诧然,紧接着掩不住上扬的嘴角“你专程给我做的?” 瑾瑜点头“我绣活不好,只能做成这样,若是不喜欢,就不用的。” 铭笙喜欢她直接了当的性子,她送荷包代表了她的心意,而自己用不用,她并不在乎。 “定然会用的,好看。” 铭笙将荷包放进了衣襟里,从里头摸出了一支桃木制的发簪,簪柄上用打磨成薄片的粉红玉石做成的桃花瓣,点缀了三朵小而别致的桃花。 墨色的簪柄配上粉嫩的桃花瓣,精致而不俗。 瑾瑜一眼就喜欢上这根发簪,“这也是你绘制的簪子?” 铭笙嘴角弯笑,“我给你戴上。” 瑾瑜满心欢喜地点头,她向来装扮素雅,发髻仅用一两根不起眼的银簪稳固,戴上这桃花簪,很是衬托出她脱尘的气质。 铭笙瞧着满意极了,眸底溢满了宠溺的柔色。 “好看。” 瑾瑜心里暖暖的,胀胀的,脸上泛起了桃红,抬手指尖轻轻触摸簪柄那几朵可以转动的小桃花。 想到先前铭笙为自己出气,不由道“你不必为了我,跟宁瑾琳说那许多。” 铭笙知道她心里顾忌什么,握紧她的小手,“别怕,咱俩亲事即已定下,即便你母亲也阻找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当真没想到母亲上头,她只担心宁瑾琳将今日之事捅到父亲跟前,引起父亲对李铭笙的不喜。 铭笙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旁,揽住她的小肩膀“这辈子我李铭笙只认定你了,别想逃。” 瑾瑜睁着亮亮的眼眸,抿着嘴角羞涩的笑意,“你这张脸,真能骗人。” 小姑娘的话,不禁让铭笙想起小时候,娘与爹也说过这番话。 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在小姑娘的额间落下一吻,“嗯,只骗别人,不骗你。” 听着男子灌入心坎的蜜语,小姑娘大胆的张开手,环住了男子的腰身,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怀里。 真好,原来被人捧在手心疼着的感觉这般美好……。 第409章 铭意出事 四房孩子洗三宴设在满月宴当日,整个李府热闹欢声不迭,受邀前来参宴的宾客趁机多巴结李怀江的更不少。 幽州城当下节气寒冰入骨,李婉只让肖妈妈将小子抱到花厅给众女宾过一下眼,就赶紧带回玉清院。 今日,柏舟与高稹没少逮着怀溪复仇,势必要将他这个新手父亲灌醉不可。 铭笙瞧着两位表兄,真真是记吃不记打,二表兄且罢,灵儿姐姐当下还未有身孕,小姑姑已是怀上了身孕。 呵~,大表哥啊大表哥,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明昭当属最欢快的小娘子,一手一个牵着柳青与瑾瑜带到长兄的沉韵院看[大猫]咪咪。 与另一群贵女谈天言笑的宁瑾琳,眼热宁二在李家受到的厚待,尤其看到万柳青一个庶女也颠颠的与李家姑娘交好。 心里暗恨,已在心里盘算日后待她嫁入万家,定要好生与这位庶小姑子算账。 铭笙注意到瑾瑜被小妹带到院子里,正想趁机回院里寻她,却被不长眼的乔俊拖了后腿。 乔俊:[哼,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李铭笙真是越来越不厚道,宁二还没进门呢,他就看得跟宝似的,日后还有没有他这个好哥们的地了。] 花厅女宾席面上,因着李、宁两家联姻的这层关系,万家大太太苗氏趁机与阮氏套上话,怎么说,日后自己的二儿子要娶的是阮氏心头的宝贝疙瘩。 虽他们万家与宁家这门亲事,是万家攀上了高枝,可苗氏担心日后宁大姑娘这身份入了他们万家,仗着身份对他们长辈颐指气使。 本来当初苗氏上中的是宁家二姑娘,那小姑娘她见过几回,是个懂得眉眼高低,性子内敛的小姑娘。 却没想着当家的男人会错她的意思,订成了宁家大姑娘,最后,倒是成全了宁二姑娘入了李夫人的眼。 李府的宴席进行到下晌才结束,李婉今日多喝了几盏清酿,身子暖暖的,心也暖暖的,最主要是心里头高兴。 她与李怀江一路升级刷副本,终于帮怀溪改变了上辈子的轨迹,便念着他小子日后科考出息,成功入仕。 李婉刚回到玉京院正房暖阁,十一即神色匆匆而至。 瞧着十一那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艰难模样,李婉嗅到一股子不祥的意味。 当她终于等到十一开口禀报之事,刚端起的茶盏瞬间脱落。 孙娘红着眼快步上前,用帕子擦拭她手背上的热茶,“夫人,夫人,您别吓奴婢啊~” 李婉就这么定定的坐着,仿佛所有声音都听不见,脑子嗡嗡的,心就像被万箭穿透,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与此同时,李怀江匆忙回到正房暖阁,当即上前将女人揽进怀里。 靠在男人怀里的那一刻,李婉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溢出。 “怎么办~。”她的声音充满无尽的惊恐与悲痛,是李怀江从未听见过的。 “皇上已经增援漠北。” 李婉摇了摇头,艰难的压住哭腔,“可是意哥儿他已经~,是我,我的错,我当初就该把他抓回来,是我没做好一个母亲,是我害了儿子~” 她天真的以为,有雕妻相护就能保全铭意的命,她对不起二儿子,更对不起原身。 她肆意享受原身节俭留下的银子发展经营,享受原身的身份带来的一切好处,却未能守护原身留下的孩子。 李怀江无不心疼地搂紧怀里的女人,当得知顺子领兵在漠北境内寻找失联多月的铭意,最终找到了几具尸身,其中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已确定是铭意,且其身边不远处正是雕妻的尸身,他的心同样沉痛不已。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相……] [爹,意哥儿今日写了好多好多的大字,意哥儿能不能玩会儿……] 从前以往孩子的一幕幕如流星般在脑海中闪烁而过,是他过于自负,在媳妇面前多次确保孩子的前景,才害了意哥儿的一生。 “夫人不必自责,该是为夫的错~” 抱着怀里颤抖不止的身体,李怀江默默地闭上湿润的眼帘,心口如大石般压得喘不上气来。 伺候在旁的孙娘止不住的背过身去抹眼泪,示意一旁的十一和良辰先退出去。 李婉埋头痛哭,懊悔几乎绞断她的肝肠。 忽然,李怀江发现女人环抱他腰身的手脱落,吓得赶紧睁开眼帘。 “夫人~” 李婉已是昏死了过去,脸上挂满了泪,李怀江赶紧把人抱了起来。 孙娘心头一颤,忙道,“奴婢,奴婢去请来罗神医。” 李怀江赶紧将媳妇放置在软榻上,眼见她挂满泪水的脸颊血色尽失,害怕地揉搓她渐渐冰冷的双手,无穷无尽拢罩而来。 他记得当年李婉的原身就如当下这般,经受不住悲痛而离开。 思及此,李怀江再次将女人揽了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男人的眼泪滴落在女人的脸颊上,一声声的轻唤,声声嘶哑祈求上天的垂怜。 “婉儿,你该知道,为夫没有你也绝不苟活。” 肚子已经显怀的思婳被孙娘与花朝搀扶进屋,“大哥,大嫂嫂。” 李怀江闻言,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赶紧将女人放回榻上。 “小五,定要保住你大嫂……” 思婳何时见过大哥这般狼狈,整颗心立马揪了起来,点头。 “花朝,药箱。” 思婳来到榻边,先扶起李婉的腕号脉,紧接着,接过花朝手里递来的银针包。 孙娘咬着唇,忍着内心的恐惧,点亮了一盏烛火送到榻边。 思婳把银针放在烛火中消毒,而后找准穴位下针,见大哥还在,忙道。 “大哥,婳儿需得给大嫂嫂施针,您先出去等着。” 李怀江深吸了口气,望着榻上慢慢愀复血色的女人,抬手用拇指拭去眼角的泪。 “好。” 李怀江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到外间,见铭笙、秋灵、明昭、罗先生、怀溪以及柏舟和高稹都等在院子里。 大伙眼瞅着李怀江沉重的面色,不禁心头揪紧,他们还不知军中传回的急报。 “灵儿,昭儿,你俩伺候先生回院里歇着。” 罗先生闻言,面色微微凝紧,觉得老小子有事情瞒着他这老头子。 李怀江知道罗先生对意哥儿的在意,不想他伤心。 罗先生想着,婉丫头的身子他最是清楚不过,里头有思婳丫头看着,也无需他出手。 当下也不是问老小子事情的时候,于是也没犟着,随了两个丫头出了玉京院。 第410章 铭笙前往漠北接兄弟回家 李怀江把几个哥儿喊到自己的书房,铭意的事始终瞒不过他们,此刻漠北大战,顺子根本无法分身安排人马将铭意的尸身送回来,铭笙作为长兄,需得出面将兄弟带回家。 当铭笙听说意哥儿出事那一刻,整个人如坠冰窟,袖子下的一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状才稳住身心。 怀溪几人如遭雷击,难掩悲痛地垂下眼眸,回想曾经最是皮实的小子,再次得知消息,竟已是天人永隔。 怀溪站出来道“大哥,我与铭笙一同前往漠北将意哥儿接回来。” 柏舟与高稹也站出来,表明要一同前往战乱的漠北。 李怀江默默地吸了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怀溪和柏舟留下,稹哥儿姑父还想请你……” 不等李怀江说完,高稹立马点头道,“姑父请放心,我会让父亲拔人马给我和笙哥儿前往漠北,务必将铭意带回来。” “好。” 李怀江感激地点了点头,“此事,先别让家里的姑娘知晓。” “是。” 不说明昭与铭意兄妹感情深厚,受不得兄长离逝的打击。 思婳当下怀有身孕,不宜被受刺激,再有秋灵需得稳住,当下媳妇身子抱恙,还需灵儿主持外头的事务。 --------- 夜间,李婉终于醒来,李怀江一直守在榻边不曾敢合眼。 “夫人~” 看见男人的那一刻,李婉的眼睛再次湿润。 李怀江赶紧把人扶起靠到自己的怀里,“夫人可是要抛下为夫,意哥儿忠贞报国,铮铮铁骨男儿,咱俩该为他感到骄傲。” 李婉靠在男人的怀里,压着嘴里的哽咽,哀痛地接受事实,艰难地道。 “我想见孩子,想见他最后一面。” “今夜笙哥儿和稹哥儿将带领部分人马前往漠北,相信他们会把兄弟接回家。” 李婉咬着唇,低低点头应声,将脸埋在了男人的衣襟里。 她如何不痛,如何不难过,那是与她这副身体有着血脉的孩儿。 夜黑风高,宁府书房后院。 正当入梦的瑾瑜被房里的稀疏声惊醒,“谁。” 瑾瑜提起整副身心从软榻上起身,正好瞧见那抹身影将桌上的烛台点亮,映入眼帘的竟是心里的男人,不禁有些诧异。 “你怎的这么晚来我房里。” 铭笙抿了抿唇,大步走向软榻,伸手将姑娘抱进怀里。 他的举动不禁让瑾瑜为之一震,莫明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哀伤,不禁拧了拧眉头,慢慢地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身。 小脸埋进男子的脖颈,呼吸属于他的气味,半晌才注意到他这一身银甲的装扮,更是诧然。 “你……你怎的穿成这样,你这是……。” 铭笙松开怀里的女子,“我要出门一趟,等会就走。” 瑾瑜吃惊地握着他的手,水眸中尽担忧“可是有危险?” 铭笙不敢承诺许多,漠北战火一日未平息,危机将永久续存。 “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得不到回应的瑾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眶瞬间湿润。 铭笙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咽回了喉咙。 最后道,“照顾好自己,有事便着青五他俩去办,若是遇着什么困难就到府里寻我娘。” 瑾瑜抿紧颤抖的唇,压住眼眶里的泪意,伸手将男子抱紧。 “你可说过这辈子我都逃不了,那你也别想逃。” 铭笙闻言扬起了嘴角,酸痛的心口涌入一股暖意,抬手抚摸着女子的后脑。 “我该走了。” 瑾瑜点头,依依不舍地从他怀里出来,“我等你回来——娶我。” 铭笙刚站起的身子微微一怔,越发不舍的回头,情不自禁地低头啄了啄她的小嘴。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承载着千言万语,更胜似千言万语。 目送男子从窗边跳离的影子,床榻上的女子微微抿了抿唇,贪婪他留给自己的气息,心里默默许道。 李铭笙,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 铭意的事在府里并未传播,机灵的明昭隐约感觉到这里头的问题,自打她记事以来,娘亲就像她心里的大树,替她与兄长们遮风挡雨,从未似如今这般哀伤过。 是的,没错。 她看出了娘亲眼底藏不住的哀伤与落寞,总觉得娘亲与父亲有事瞒着她。 父亲亦是如此,以往父亲虽不多话,时常严肃得吓人,可却又很宠爱与她,如今父亲整个人更不爱说话,面对任何事都表现寡淡,唯有在娘亲面前,才会露出关心与呵护的神态。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大哥也是,回淄州老家也不与她说一声,她前段时日给姑婆与姑爷爷做好的冬衣,就不用等着节前元志他们回乡省亲才捎带上。 不对,还是不对。 大哥回淄州老家,怎的二表哥也跟着一块回去。 难道是老家出了什么事?按捺不住性子的明昭,觉得在父亲与娘亲那定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回房里给苒儿表妹写去书信,苒儿表妹定是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秋灵得知高稹要与铭笙有事赶回淄州老家,无不意外,只因高稹从未去过淄州。 心思敏锐的小姑娘猜到婶婶喜宴那日的情况,隐约间联想到意哥儿身上去,能让婶婶如此难过与着急,除了他们这些孩子,该不会再有其他事。 难道是意哥儿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秋灵试探思婳与明昭的口风,感觉她俩也不知道,大致明白婶婶与叔叔不愿让她们知晓,所以只能按捺住心思,更用心打理外头的事务,好让婶婶宽心。 时光飞逝,铭笙与高稹前往漠北已是一月有余,在幽州城出发,距离漠北并不远,李婉担心的是铭意的尸身无法存放过久。 自从得知意哥儿出事以来,李怀江每日都紧着在衙门将公务处理完,早早回府陪伴。 靠在男人的怀里,望着廊外的飘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淄州老家。 豆丁般大的铭意,撒欢似的将雪球摔打在四虎、五虎的身上,咯咯咯的童真笑语,犹荡在耳旁。 [娘~,还有酥糖吗?] [娘~,意哥儿最喜欢吃娘您买的酥糖了。] 第411章 高稹问:铭意是六指? 凛冬腊月的幽州城,迎来罕见的暴雪天,李府各院的下人好不忙活的除雪,房里烧着暖烘烘的热炕,还有加足银炭的火笼。 玉清院,正房。 姚氏抿了口热茶,继续将目光放在账册上,仔细核对每一处的进项。 肖妈妈打了帘子进来,手上端着的托盘里放了盅补汤,“少夫人,大厨房给每院的主子都炖了暖身的鸽子汤,奴婢给您端了来,您趁热喝了好暖暖身子的。” 姚氏从册子上抬起头来,微笑道“先搁着吧,一会子吃。” 肖妈妈仔细将托盘放到桌上,温声道“老奴瞧您已是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账册,要不歇会的,没得累坏了眼睛。” “不妨事,这是新季度的账目,需得紧着核对的,四少爷可还在赵先生的院子?” “回少夫人,四少爷先前去了老爷的书房,许是有要事相商,奴婢方才到隔壁屋看了小公子,两位乳母喂饱了小公子,这会子刚睡下。” 姚氏点头,“好,这阵子有劳肖妈妈多看着些小公子,如今大嫂身子抱恙,府里若有什么事,直接让下人来玉清院禀报,若是些琐事也可到梅香院禀了昭儿,让她安排就是,没得扰了大嫂。” “是,少夫人。” “对了,最近些天城里暴雪,回头你替我去问问元志他们,庄子上的暖棚可受得住积雪,实在不行需得先保住暖棚的架子。” “好的,晚些元志公子回府,奴婢便去传话。” 姚氏从怀溪口中得了铭意的事,曾经姚氏还想见识这位英勇跳脱的二侄子,不想,天妒英才……。 怀溪之所以与姚氏坦白,就是希望姚氏替大嫂分担府里内外之事,这点,姚氏做得很好,自她嫁过来,大嫂待她的好,她都铭记在心。 管理中馈,核对买卖账目,对姚氏而言并不难,除了刚嫁过来那会子与大嫂学过几月,从前祖母没少教导她打理府中庶物。 说到辛苦,她自不比灵儿辛苦,稹哥儿与笙哥儿前往漠北,灵儿在城里也没闲着,对外的庶物都靠灵儿帮着打理。 估摸着时日,两个哥儿该是到了漠北了吧…… ---------- 漠北,盛军驻地。 高稹与铭笙领了一批梁亲王的精兵前往,风雪中驻地的盛军老远瞅见旗幡上大大的‘梁’字,还以为是梁亲王亲自带领援兵前来。 营帐里的段氏领着心腹下属出帐相迎,看到两个小子,段氏自感惭愧不已,她与夫君未能护好铭意,愧对姐姐、姐夫的嘱托。 “三婶。” “三舅母。” “来了!”段氏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两个小子的肩头的积雪,叹息道。 “你舅舅昨个领兵伏击不远处一支漠北军营,漠北这里部族分支错节,他走时交待了话,让你们带上铭意便尽早离开。” 铭笙点了点头,迫切地想看一眼兄弟,“铭意现在在哪?” 段点转身指了指营里的方向,“在前头的营帐里,当时我与你舅舅寻到铭意时,尸身已被漠北的气候风腐大半,你舅舅命人打了口冰棺,尽可能保拄他的余下的尸身不腐,好让姐姐……” 段氏说到这,难掩喉头的哽咽,叹息道,“我领你们去。” “好。” 铭笙点头,与高稹一起跟着段氏往驻营里走去,。 置放铭意冰棺的营帐外守了多名的将士,见到来人,恭敬地行了军礼。 段氏撩起帐帘,偌大的帐帘里放置了一口封好盖子的冰棺,因着漠北当下暴雪严寒,晶莹剔透的冰棺保存得很好,能够看见里头躺着副尸身。 铭笙进到营帐的那一刻,脚步变得异常的沉重,完全没了这一路赶来的急迫。 身侧的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高稹看了看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回头与跟来的卫京道。 “把二公子的衣裳拿来。” “是。” 他们来接铭意,带来了李婉今年亲手给铭意制的衣裳,哥俩需得帮兄弟把衣裳换上,体面的送幽州城。 段氏闻言,也喊来了帐外守着的两名将士将冰棺盖推开。 铭笙和高稹走近冰棺,棺里躺着副身穿盛军铁甲的尸身,裸露在衣袖外的手和脖子脸都被风腐得认不出面容来。 铭笙眼眶眨间泛红,努力压下心头的悲痛,他们兄弟几年未见,再见时竟是这般的场面。 臭小子打小就不省心,铭笙好想把他揪起来狠狠的抽一顿,让他别再躺着装死。 高稹抿了抿唇,压下喉咙的哽涩,接过卫京递来的包袱。 “要不我来。” 铭笙抬手用拇指抹去眼角的泪,咽了口唾沫,道“我来吧。” 作为兄长,这是他最后替兄弟做的一件事。 铭笙颤抖着手,替铭意解去身上的甲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尸身,眼泪止不住滚落。 高稹心里也难受,默了须臾,帮着一块脱去铭意身上的衣衫。 他们动作小心翼翼,深怕弄疼了兄弟,又害怕弄坏了他。 待他们将衣衫穿好在铭意的身上,二人一人握起铭意的一只手,置放到胸前。 铭意的手干如木乃伊,能见着风干皮肤下的骨骼。 忽然,高稹眉头略略一皱,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手。 “笙哥儿,铭意左手可是六指?” 高稹不敢确定,曾经他带着小表弟上山打猎,分明记得小子两只手都不是六指。 铭笙闻言先是一怔,从高稹的话里意识到什么,顺着视线落在高稹手里握着的手掌。 其左手拇指连着一根小拇指,不,不对。 铭意不是六指,这不是铭意的尸身。 一旁的段氏也会意过来,欣喜上前,“真的不是铭意?” 铭笙摇头,“二弟不是六指。” 说罢,铭笙抬起铭意的后脑,拔开未脱落的头发,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铭意小时候第一回学骑射坠马,摔破了后脑,罗爷爷给他缝了好几针,这尸身的后脑没有缝过针的痕迹。” 段氏欣喜之余,又不禁皱起眉头,“可是,我与你舅舅寻这副尸身,他身上穿的就是铭意的铁甲,还有你舅舅的令牌。” 这副令牌是顺子当着段氏的面给到铭意手里,而且,当时这副尸手里握着千人斩,身边还有雕妻的尸体。 铭笙恍过神来,又气又笑地低骂了声,“臭小子。” “三舅母,你们是在哪发现这副尸身。” 段氏道“距离此处不远,当时我与你们舅舅领兵追来,一路寻着铭意一行军队的足迹,最终找到了这副尸身。” 说到这,段氏不由恍然大悟,“当时你舅舅的雕夫还把那他身旁的雕尸啃食,莫不是,那也不是雕妻。” 铭笙摇头,“我娘说过,雕夫雕妻甚有灵性,二者相伴多年,定不会相互啃食。” 高稹眼眸一亮,道,“如此,这副尸身的伪装又是何意?” 铭笙当下也想不明白,“暂且不知道是二弟所为,还是有心人所为,若是他人所为,臭小子指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即便这具尸身不是铭意本人,可他现在的处境是否安全? 唯今之计,需得尽快在漠北找到铭意。 第412章 小爷多少日子没吃好的 幽州城,宁家。 瑾瑜前阵子收到乔俊让人送来的两套狐皮,一套是白色,一套是红色。 听说是李铭笙临走前托乔俊帮她寻来的好物,小姑娘收到狐皮并没有紧着自己用,而是裁成好几套,分别做了两套围脖,及两套暖手套。 其中一套瑾瑜让人送到了正房给阮氏,另一套让绿枝送到了李府给李婉。 阮氏收到围脖和暖手套时,不禁诧然,如此好的狐皮她都不曾见过,二丫头能得此好物,不必想定是李家所赠。 不想,二丫头竟还惦记她这个母亲,回想多年来自己的冷落与偏见,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似有欣喜,又有惭愧。 宁瑾琳看见母亲房里的狐皮围脖和暖手套,打起了心思主意,来年开春她就要嫁入万家。 母亲向来偏疼自己,于是便张口问要,可谁曾想,竟被告知是宁二那个贱人送来的。 随着李、宁两家订亲的关系走近,宁瑾琳自然知晓李夫人手里经营许多买卖,能舍得送如此贵重的狐皮,除了李家还会有谁。 好她个宁二,竟敢在她面前显摆。 宁瑾琳还以为,最近几月李铭笙不再来寻宁二,定是看清了宁二是个虚伪的灾星,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宁二就又跑出来作妖了。 宁瑾琳前阵子听说李大人给李家立的家训里有,男不纳妾、女不为妾的两条规则,心里早已酸到不行。 但又听说,男子五十无后,又是另一套说法。 呵,这条规则好,李大公子不用等到五旬,她会让宁二那个贱人还未进李家门,就被断出此生不孕的好消息。 绿栖眼瞧着姑娘似是又准备寻二姑娘的麻烦,不禁担忧地拧紧了眉头。 以往多年便罢,可如今大姑娘眼看就要出阁了,日后二姑娘是死是活也与大姑娘无关,她更担心的是,大姑娘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连累了她与万家这门子好亲事。 --------- 漠北,勒塔儿部主营驻地,载歌载舞地庆祝欢呼。 勒塔儿大可汗高兴地与诸位心腹部将饮酒畅欢,近两年盛军多次反将他们勒塔儿部族,曾经依附他们勒塔儿部在这大漠生存的,乞惕部、乃蛮部悉数被盛军迁剿。 如此,勒塔儿大可汗为何还这般高兴? 自然是他的心腹大将尔达琪立了战功,前阵子盛军里头出了个不知死活的[奶娃娃],屡挫他们勒塔儿的军队,那是搅得他头疼不已,多名心腹干将都折那该死的[奶娃娃]手里头。 好在,他还有尔达琪这位能才干将,终于把那[奶娃娃]灭了。 区区小儿,竟想收复他们大漠,简直是痴心妄想。 膀大腰圆粗狂犷不已的尔达琪,一整晚被各部将恭维,欢笑声不止。 曾经那些看不起他的可汗部属,当下跟个哈巴狗似的对他摇尾道贺,瞅着心里头就高兴。 有几个面上道贺,可心里总有不服的将领,多嘴问了几句尔达琪是怎么弄死盛军那毛头小子,尔达琪都只是含糊带过。 甚至大放厥词,只要有他在一日,盛军休想动他们勒塔儿一根毫毛,不久他就领军再次出征,势必将盛军打出大漠,还他们大可汗一个清静。 诶~,这话大可汗爱听,且中听。 眼瞅着尔达琪马屁拍得啪啪响,那几个心里不服气的部将嘴角直犯抽抽。 最近两年他们勒塔儿多次折在盛军手里,当下最紧要的是防战而不是起战,奈何大可汗允了尔达琪起战的心思。 当下大可汗兴起,他们不好说什么,希望前头的克烈部、土尔巴特部等其余几个部落能顶上事。 夜里,醉勲勲地尔达琪被两名将士扶回自己的营帐,粗犷的身子一倒下就打起了酒嗝呼噜声。 逐渐夜深人静的勒塔儿主营,忽然,窜入了一堆黑影,这群黑影行迹诡异,轻松在身后解决多名守夜的将士,都是一刀封喉。 啧啧啧啧~,啧啧啧~~。 睡得迷迷糊糊的尔达琪,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吃东西,酒醉的他烦躁地抬起粗臂在耳边挥动了两下。 忽然,脖子上一阵寒意,瞬间让他睁眼惊醒。 当看清映入眼帘的熟悉面孔,顿时激退他体内的醉意。 “你……” 铭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皮草榻边,一只手握着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啃着刚从营地里偷来的烤羊腿,吃得那叫一个香。 “先别说话,为了跟踪你找到这,小爷多少日子没好好吃一顿了。” 勒塔儿大可汗的主营驻阵地,时常迁移,除了大可汗的心腹将领,普通勒塔儿族人及士兵没人知道主营在哪。 尔达琪气极咬牙,本就醉酒的脸更是涨红一片。 “你竟敢出现,大可汗的驻地能将无数,你以为你来得了,就能走得了吗?” 铭意又咬了口羊腿,翻了记白眼,“诶~,问得好。” “小爷我走不了,你以为你活得了?嘿嘿,先别吵吵,让小爷吃一顿饱的。” “你——。” 尔达琪[你]字刚出口,喉间血管就被铭意一刀割破。 动作利落,仿佛杀的是一只无关紧要的牲口。 鲜血如水注子般往上喷溅,尔达琪痛苦地瞪圆双眼,一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喉间的血口,嘴里只能发出低低的咽呜声。 铭意眸光冷凛,厌烦地将吃剩大半的羊腿丢到地上,“晦气!” 抽出衣襟里的手帕,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又浪费娘亲给他做的一条帕子。 思及此,铭意又骂了句[晦气]。 这时,十五撩起帐帘进来,“公子,属下等已顺利俘获勒塔儿大可汗。” 铭意起身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冰冷地道“咱们所剩的兵马不多,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杀了。” “是。” 早被惊醒酒意的大可汗满脸愤怒地被两人押跪在地上,当看见来到眼前的[奶娃娃],气得头都快炸了。 尔达琪那个混账,不是说人已经死了嘛。 “是你……,你竟然没死?” 铭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拔出十五手中握着的长刀,架在大可汗的脖子上。 “为了找到你这老东西,小爷我连千人斩都弃了,你说小爷我这亏不得找你报了才敢死。” “哼!”大可汗气极扭头,不愿多看一眼嚣张的小子。 铭意撇撇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诶~,别生气,小爷我还得用你,不会让你早死。” 大可汗扭头怒斥“成王败寇,本可汗即已落入你这小子手里,算本可汗命数已尽。” “诶~,你下头还有几支埋伏的军队,需要你的脸去把人给小爷引出来。” “你——。” 活了老半辈子的大可汗,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一时怒火攻心,丹田气血上涌。 铭意说的是真话,真心话,他不会让这老东西死得太过顺当。 “捆起来,带走。” “是。” 第413章 唉哟~,大哥别打了 风雪弥漫的漠北,当下时节最是不宜起战,然,盛军的攻势完全不给漠北的部族喘息的机会。 头一回领兵的铭笙与高稹,按线报地势图攻入克烈部族的驻地,两军人马在雪地上撕杀成片,鲜血染红了雪地,落下一朵朵峋丽的红梅。 段氏英姿飒爽,杀伐果断,手中长枪武动间不输男儿的气势。 “铭笙,稹哥儿你们俩抄尾。” “是。” 铭笙、高稹闻言立刻勒紧手中缰绳,将马头调转,混迹厮杀的阵营之中。 虽是第一回征战沙场,两名生手将才却未有半分惧意,出击狠戾,刀刀砍杀要害。 此番他们领来伏击的将士中,多数是跟随梁亲王战征多年的将士,很快便冲破了漠北最大的部族克烈族的军队。 虽说勒塔儿把持整个漠北领土多年,近年来克烈族起势凶猛,意图追赶上勒塔儿部族在漠北的势力。 铭笙腾空从马背上跃起,躲过从侧方刺来的长矛,虽闪过了要害,手臂仍是被划破了个口子。 就见其俊容冷凝,咬牙翻身轻松砍杀多个敌军,快速缰绳上马,继续往后方阵营冲杀。 高稹底子比之铭笙更好,攻守自如,反应敏捷,所到之处,横扫四方。 卫京搏杀间回神,眸底不由露出一抹欣赏之意,王爷说世子像极了王妃,而二公子的军将气势似足了王爷,果然,虎父无犬子,日后世子回京,有二公子守在王爷身边,王府精锐部将亦算有所托付。 忽然,一声雕戾破空而出,在这风雪之中添了几分凶杀之气。 一只黑呼呼的翅膀从身后拍掉朝铭笙袭来的长矛,铭笙吃惊回头,就见大雕再次展翅而起,俯冲直下叼起他面前一名敌军,眨眼间那名敌军便身首分离。 铭笙快速回神,砍杀敌将,一时不察另一只手臂被敌军长矛刺入。 十二见状快带从马背上蹬起,跃身前来相护,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抹黑衣身影比之他更快。 就见那抹身影掠过的同时,手中长刀一路封喉,血溅满地。 铭意狠戾地砍杀掉那名伤害亲哥的敌军,回头冲铭笙嘿嘿一笑。 “大哥!” “臭小子!” 铭意翻身再次砍杀掉两名敌军,趁着间隙问道“你咋来了?” 铭笙手痒,好想给这臭小子一刀解解恨。 不等铭笙回应,铭意像是注意到什么,快速翻身蹬上一名盛军将领的肩膀上,飞身砍杀高稹身后的一名敌军。 “二表哥,你也来了。” “铭意!” 高稹诧异地瞪大眼眸,当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很快回神继续攻杀敌军。 这一战打了足足一日,盛军以精锐的兵将冲破整个克烈部族,趁机逃离的敌军段氏下令暂时别追,因为她已拿下克烈族小可汉的脑袋,他们需得休整歇息,再重整攻势。 --------- “唉哟~唉哟,大哥,大哥别打了~,我错了~” 驻地里,将士们眼中的英勇骑校被亲哥打得上跳下窜。 段氏没拦着,高稹也没拦着。 十五和书圆面色讪讪地躲在角落,更不敢拦,十二、十六、书荣以及书华就站在他俩面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最后,是段氏注意到铭笙手臂包扎的纱布又渗出了血,才出言制止了教训铭意那小子。 铭意摸着被亲哥踹疼的屁股蛋,满脸委屈不迭,脸上却扬着讨好的笑。 “大哥,我可是您亲弟弟,怎的下死手。” 铭笙冷哼,“若是咱爹娘在,你觉得你的腿还能保住。” 铭意猛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顶嘴,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头。 一群人进了营帐,段氏喊来心腹为铭笙重新包扎伤口。 铭意在长辈们面前,乖得跟个小奶狗似的,坐都不敢坐。 “嘿~,大哥,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那只是计谋。” “大哥您可听说三十六计,我这是使用了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暗渡陈仓,李代桃僵,金蝉——。” 哐当! 一只铁碗咻地从铭笙手中脱离,铭意赶紧闭嘴躲闪,不敢再吱声,比小媳妇还要委屈地缩着膀子。 “迁剿完克烈部,立马跟我回家。” 他可不能再让这小子留在军中,虽这次是意外,指不定下次就没这么好命。 “我不!”铭意吓得抱紧十五,还抬起了一只腿,跟猴子上树般的模样。 铭笙没好气地睨着他,“你以为我在跟你打商量?” “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漠北还没拿下,我怎可甘心跟你回去。” 段氏在旁张了张嘴,按私心,铭意是个难得的好将才,这几年屡屡立下战功,她也想把二外甥留在军中。 但这次的事件,相信姐姐和姐夫都被他小子吓坏了,她不好开口留人,万一日后真出了什么乱子,她更没脸面对姐姐和姐夫。 “大哥,我答应你只要咱大盛拿下整个大漠,我一定回家给爹娘负荆请罪。” 铭笙气得咬紧牙关,一张俊脸冷如冰霜,便连伤口重新被上药,也感觉不到疼痛。 好小子,真是会张口说大话,当下连漠北都还没拿下,还扬言拿下整个大漠。 他虽初次来漠北,漠南部族何其之多,那里可不比漠北好对付。 高稹默默地在旁沏茶,还给段氏也倒了碗热茶,他身份摆得很正,当下铭意没事,作为表兄自然不可能越过亲兄长管教铭意小子。 全当看戏一样看着铭意那可怜劲,听说这小子神勇无比,借假死蒙混勒塔儿部族,伺机追踪勒塔儿大可汉的神秘营帐,再诱敌深入,仅区区几百军将,便拿下了占据整个漠北多年的勒塔儿部族。 不得不说,铭意是个领军打仗的将才,可姑姑、姑父能愿意让他继续留在军中? 该是不能的,那日得知铭意出事,姑姑与姑父何其悲痛,不说姑姑,姑父仿佛一日之间憔悴老了好几岁。 “大哥,我的好大哥,您弟弟我当下与你回去,定是吃不好,睡不好,难道您忍心——。” 哐当! 又是一只铁碗。 铭笙鲜少在人前发怒,从来他都是那个翩翩儒雅的俊朗公子哥,可此番,他是被这不省心的小老弟气到不行。 只要想到爹娘为了铭意伤心悲痛的模样,就恨不能用铁链将这小子拴回去。 第414章 李婉夫妇得知孩子没事 这日,幽州城上空响起一阵雕戾嘶声,凄厉的雕鸣穿破层层风雪。 在花厅烧罐罐茶的李婉,黯然的眸色,在听见雕鸣的刹那,染上一抹光彩。 雕妻。 她辨得出雕妻与雕夫不同的音色,李婉生怕自己产生了幻听,顾不及滚烫的热茶溅到手背,急忙忙从桌前起身。 “夫人。” 伺候在旁的孙娘亦是听见了声响,赶紧上前扶过她,用帕子拭去其手背上的茶水。 果然,一只庞大的黑体在风雪中,由远及近且快速地映入眼帘,飞进花厅,稳稳停在一张椅背上。 真的是雕妻。 李婉止不住内心的惊喜,上前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孙娘见状,快一步的上前帮她取下雕妻脚脖子上绑着的信件。 雕妻温顺极地冲李婉眨眨眼,待信件取落,雕妻又极是迫切地展翅飞出花厅,重新没入风雪高空,徒留渐远渐弱的雕戾。 这幕像极了梦境,快得连李婉都怀疑方才可真是雕妻。 孙娘将卷成小筒子状的信件展开,送到她手边,“夫人,您快看。” 李婉连连点头,抬起的手微微发颤,接过信件,看清这上头的字迹,泪水终是没忍住的滑落。 脸上却挂着气恼的笑,“混账小子。” 他没死。 谁给他的胆子,竟敢胡弄这么一出戏。 信件上的笔迹是铭笙落下的,铭笙担心家中爹娘忧思过度,年前他们无法从漠北赶回幽州城,没得让爹娘连个年都过不安生。 于是前几日他写下了这封报安信,又抓铭意狠抽了一顿,然后让他安排雕妻往家中送回。 孙娘瞧见她这模样,似是也猜出了几分,同样止不住的喜极而泣。 李婉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将信件交给孙娘,“着人送到衙门给老爷。” 这段痛苦煎熬的日子里,何止她一人沉浸在悲伤之中,铭意那臭小子,日后待他回来了,定要李怀江狠狠的治上一顿。 衙门,公务房。 李怀江收到媳妇派人送来的信件,默默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后,又不禁朗笑出声。 守在门外的良辰险些以为老爷疯了,这段时日因着二公子出事,老爷与夫人终日悲痛不已,闷闷不乐。 想推开房门一探究竟,又怕扰了老爷难得的兴致,到底老爷的笑声是高兴的,如此甚好。 李怀江从下衙回府前,李婉便让孙娘分别给怀溪与柏舟带了话,自得知铭意[出事]的消息,几个哥儿仿佛一夜间成熟懂事了不少。 怀溪、柏舟时常抽空到府里书房跟着李怀江学习处理公务,听说宋之秋有时都插不上手的。 她这几月终日消沉提不起劲头,累得姚氏与秋灵为府里内外张前忙后,便连思婳挺着肚子三天两头的回来给她请平安脉。 小闺女明昭虽嘴上不敢问,从前活泼无虑的小姑娘,当下处理府中内务之事也是熟练了不少。 傍晚,正房的夫妻俩难得开了胃,孙娘亲自到厨房为他俩烧了几样爱吃的菜。 李婉接过男人为自己盛的汤,叹息道。 “这回虽是虚惊一场,我想铭意那小子该不会听话乖乖跟着回来。” 李怀无奈一笑,给媳妇米饭的小碗里夹了块没有刺的鱼肉。 “铭笙在信上说,意哥儿那小子知道皇上是自己大舅,背着人已往京中送求助信,近几年在战场上倒是练就了心眼。” 提到这个,李婉就又来气“真会找帮手,知道用皇上来压自己的老子娘,再过几年还能得了。” 李怀江笑着安抚道,“夫人莫恼,且罢,他能在军中有自己的一番作为,是难能的好事,咱不妨再给他几年时间。” 李婉自然清楚李怀江的衡量,他俩虽改变了老李家上一世的命运,子孙后辈的根基需得靠孩子们自己打造。 “明个再给他小子安排几个人送去漠北,他惯会鞭长莫及这套招数,身旁多几个得力的人手,始终会好些。” 李怀江点头,“好,都听夫人的,明日一早我让良辰将人安排妥当,连带信书一并送去漠北。” 相比较孩子,男人更担心李婉的身子,这几个月她为孩子的事终日消沉清减,可把他给愁坏了。 当下事件扭转,最紧要的是把女人的身子滋补回来,一顿饭下来,李婉觉得自己被男人投喂得跟个河豚似的。 ---------- 炮竹声中一岁除,随着膝下孩子们的长大,唯一能让李婉回忆往昔当年在老家过年时纯朴喜庆的场景,便是十二岁的铭丰,以及九岁的小铭然。 铭丰学识课业深得赵先生的夸赞,学习上那一丝不苟的精神,似足了怀溪与铭笙的翻板;小铭然虽然与铭意那般不爱学习,倒比之铭意好上些许。 李怀江计划明年让怀溪与铭笙、柏舟回淄州参考秋闱,柏舟与高稹虽已认祖归宗,但二者的仍未从李、稹两氏族谱迁出。 这次让柏舟回淄州参考秋闱之际,顺带处理脱离李氏回归高氏宗谱事宜。 高稹无意再参考科举,李怀江与梁亲王尊重他的选择,看得出高稹更有意入武从戎,再者亲王二子一文一武,乃是不错的分配。 倘若三个哥儿秋闱顺当,李怀江会让铭笙停滞几年再考春闱,错开怀溪与柏舟的春闱,免得他小子挡了两位boss的道。 平西将军顺利打下漠北大捷,在传回盛京前已传回了幽州城,近两年大盛拓疆势力汹涌不迭,可谓是巩固了高氏皇朝的根基。 平西将军李顺乘胜追击攻打漠南,漠南部族繁多,比之漠北蛮族更为棘手,这一战仍不知需得打多少年。 随着军需晌银逐渐加剧,不少顽固朝臣没天见的谏言,希望皇上暂缓征战漠南的局势,没得打到最后,整个国家穷得连衩都穿不上。 高帝排除万难,成日在朝上与众朝臣玩起了你来我往的逗趣场面。 哼,大盛若不趁当下势头正盛拿下整片华夏领土,平定羌乱,整顿吏治,轻徭薄赋,国力如何强盛,百姓何以安居乐业。 为此,高帝相信某人在密信中的誎言,因为他相信先师的眼光……。 第415章 瑾瑜吐血昏迷 新年初三,姚氏抱着儿子铭预来到玉京院陪李婉说话,妯娌俩更似母女般畅聊欢笑,小铭预似足了怀溪,小嘴巴顽皮地打着口水泡,领口系着的口水兜一下子就湿透。 记忆中,便连小动作也似足了怀溪,当年老李家日子过得俭拘,原身只舍得做一条口水兜,怀溪领口的口水兜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地挂一整日。 “预哥儿倒像足了他老子小时候,日后需得跟你爹一样读书上进才可。” 姚氏很喜欢听大嫂说起相公小时的趣事,这会子听说相公小时也爱打口水泡,不禁笑出了声。 “四哥小时当真亦是如此?” “可不是,四弟和小妹两个小时候的性格天壤之别,四弟搁这边闹,小妹搁那头看。” 李婉随着原生的记忆,笑道“有一回,我带着他俩到地里干活,回头就见婳儿往怀溪糊了一嘴的泥巴,说她哥口水打到她的脸上了。” 姚氏听到这,忍不住的用帕子掩着嘴笑出声,一旁的肖妈妈与孙娘都止不住捂嘴偷笑。 姚氏知道相公和小妹自小由长嫂带大,如嫂如母,这也是她如此尊敬李婉的原由,天底下难能有这般好的长兄长嫂。 就在大伙言笑间,槐夏此时神色匆匆地打帘子进来,福了福礼。 “夫人,四夫人。” 李婉难得见槐夏这副模样,新年喜庆中,语气放软了问。 “可是有事?” 槐夏点头,“青六方才回禀,宁家宁二姑娘出事了。” 李婉闻言眉头略动,她自是知道好大儿留了青五、青六二人在宁二姑娘身边。 “出什么事了?” “晌午后,宁二姑娘无故吐血昏迷不醒,宁大人已是着人请来大夫,看过的几位大夫皆束手无策,当下宁家里正为此事乱作一团。” 姚氏听到这,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此佳节,城内许多医馆都不开张,鲜能请到好大夫。 孙娘极有眼力见,“夫人,奴婢这便着人往宁府送去拜帖。” 李婉点头,“槐夏,你到罗先生院里把消息告知老爷。” “是,夫人。” 新年假期,李怀江偶尔就到罗先生与赵先生院里寻两位老人家品茶下棋。 姚氏赶紧接过李婉怀里的铭预,“大嫂,可需要弟媳与你一块前往宁府?” 李婉摇头,“无妨,你留在府里看好孩子,我与你们大哥带上罗先生走一趟就是。” “好。” --------- 宁府,宁瑾琳院子。 得知宁二吐血昏迷的消息,宁瑾琳是高兴的,紧接着又有些无措。 只因,她明明给宁二下的是绝子药,明明卖药材的黑商贩与她说,此药无色无味,常人服用后并无半点异常,便是女子成亲之后再难以怀上子嗣。 怎的宁二会吐血,难道是这些日子里给她下的药过于猛烈。 绿栖已是慌了神,“姑娘,您说二姑娘会不会……” “闭嘴。”绿栖的话不禁让宁瑾琳感到后怕。 她虽想宁二死,可也不会让自己脏了手,此次她只想让宁二此生不孕,再过些日,她便着人在城里放出谣言。 有了这番谣言,相信李府的长辈定会上心,届时,父亲再保宁二也不得不迫于压力,为证宁二的清白请来大夫为其号脉诊断。 如此一来,便坐实了宁二此生不孕的事实,李府和李大公子再中意宁二,也不会愿意娶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入府。 宁二此生只能老死在宁家,甚至为保宁家颜面,她再与母亲吹几口耳边风,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个贱人打发到乡下庄子,亦或是送到尼姑庵凄苦晚年。 --------- 李怀江回到玉京院,夫妻二人并没有耽误时间,正准备到前院与罗先生会合。 这时,青五再次出现在两人跟前,满脸踌躇的模样。 李怀江见状,不住挑了挑眉。 夫妻俩隐约间嗅到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意味,李怀江开口道。 “宁二姑娘的事,如实说来。” 青五自当顺从,将事情前后起因娓娓道出。 原来,宁瑾瑜这次吐血昏迷事件,是她将计就计置宁瑾琳于死地。 多年来受宁瑾琳压迫,瑾瑜在宁家从未能安生度日,她本无意再与宁瑾琳交手,奈何宁瑾琳偏偏追着她不放。 如果此次她悄无声息的避开,宁瑾琳不见得会就此收手,必定会变本加利想着各种腌臜法子手段。 如此,她倒不如将计就计,将事情在宁家内庭闹大,闹到阮氏也无法为宁瑾琳的手段开脱,只有这样,才能还以她清静的生活。 瑾瑜的计划自然需得青五、青六打配合,不然如何能调换宁瑾琳手里的药材,如何能让自己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中了宁瑾琳的诡计。 她本无意让青五、青六将事件传回李府,她只想以自己的能力手段反击宁瑾琳。 只是,青五、青六眼见事态严峻,瑾瑜姑娘手里就有解药,他们没亲眼见着瑾瑜姑娘到底服用了多少,深怕事态有变,便赶紧回府禀了老爷夫人。 李婉听到这,是既恼又怨瑾瑜的鲁莽,这姑娘有胆子有谋略,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恼怨之余,李婉又不禁心疼这可怜的丫头,生在一个娘不疼不爱的家庭里,即便有父亲的庇护,男人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内庭女子手段如此缜密,稍有差池,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既如此,他们李家倒不如助力一把,宁家有这般心思狠毒的姑娘,即便日后嫁入万家,也只是往万家的内院丢入祸患。 宁家,书房后院。 阮氏与宁晏皆守在瑾瑜的房中,屏风里丫鬟张前忙后的端出一盆盆拭擦的血水,阮氏瞧着越发的心惊。 宁晏握紧了媳妇的手,无声安抚。 二丫头身子向来很好,无端端重疾吐血,不禁让宁晏有所怀疑。 他相信此事太太不知,可长女根本进不得他这个后院,二丫头的伙食皆是由院里的小厨房准备,如此,到底是何人对二丫头生起如此歹毒的心思。 屏风里,最后一名大夫出来禀明他们夫妻俩,暂时还是查不出二丫头到底因何事引起的吐血症状。 宁晏心里急切,又不得不沉住性子,继续着心腹到府外寻其他大夫回府。 绿枝守在榻边,一直寻不到机会给姑娘服下解药,小丫头急得脸色都白了。 她一开始就不赞同姑娘以身涉险,奈何姑娘决定的事情她根本阻止不了,都怪大姑娘,要不是大姑娘始终不放过她家姑娘,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丫鬟犹豫要不要先按姑娘的计划,出屏风外将大姑娘的事抖落出来,反正证据就在大姑娘的房里,届时老爷派人前往搜查,事情也就了然。 第416章 我李家未来的当家大太太 宁晏万万想不到,他府里内庭之事传入了李家,新年佳节之际,又不好把未来亲家拒之门外,又担心李大人夫妻俩得知二丫头身染重疾,对二丫头这门婚事有碍。 然而,他俩再忧虑,也想不到人家李大人夫妻俩不光来了,还带来了府里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先生。 如此,宁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被李府收买了,得知二丫头出事,未来亲家专程上门来救治他家二丫头。 且罢,李家如此看重二丫头,他做父亲的甚感欣慰之余,对未来亲家更多了几分客气。 宁晏不好让李怀江和李婉到二丫头的病房中,于是便与阮氏请他们夫妻二人到正厅品茶叙话,静候神医先生为二丫头诊治的结果。 两家未来姻亲言语多是客套,面上皆是不显山露水,好似只是寻常上门拜年般松快。 宁瑾琳房里的绿桂将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了主子,吓得宁瑾琳脸色大白。 竟没想到李府长辈如此重视宁二那个贱人,如此也好,宁二服了好些天绝子药,指定一会得知宁二此生不能生孕,回头就把宁二的婚事退了。 宁瑾琳高兴之余没忘了处理收尾,命丫鬟绿栖赶紧将剩下的药材处理干净,没得让长辈们发现。 然而,就是宁瑾琳自认为聪明的举动,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绿栖不敢将药材扔出府外,担心替二姑娘诊治的大夫查出其是被人下药,当下这种时候,她冒冒然出府,不就等于将大姑娘暴光于众人之前。 于是,自作聪明的将剩下的那小半包药材藏在怀里,偷偷来到府里的大厨房。 厨房里的婆子对大姑娘身边的红人多有恭维之意,大厨房正在张罗府内晚膳,各伺其职也没得空闲注意她的小动作。 绿栖借故帮忙在灶前烧火,偷偷从怀里将药材的包裹塞进燃得正旺的灶炉里。 因着害怕被发现,绿栖努力掩饰脸上的慌意,双手颤抖地用火钳子将药包往炉火里推去。 忽然,一只手凭空出现,紧紧攥住她拿钳子的手。 绿栖整个人猛的一颤,面色肉眼可见的惨白如纸,颤抖着唇想发声,那个人已是夺过火钳将燃了一半的药包夹出来,带着火星子丢入另一个人揣来的水盆里。 这时,厨房里的下人纷纷好奇凑上前来,鼻尖闻着异常的焦糊味,目光落在水盆里从药包中散开的几味干草药。 绿栖认出这两人,是常年紧随老爷身旁的心腹,整个人顿时瘫软跪倒在地。 -------- 李婉得知瑾瑜醒来,便提议到后院看一眼小姑娘,阮氏不好阻挠便也跟着一同前往。 瑾瑜没想着此事惊动了李府的长辈,心里不禁担心,若李府长辈知晓她的心思手段,可是会对自己不喜。 李婉嘴角微笑地将脸色苍白,慌张爬起身的小姑娘摁回榻上。 “别急着起身,躺好的,当下最紧要的是养好身子。” 瑾瑜心里没底,努力压下心虚“多谢李夫人。” 李婉无奈地叹了口气,握起她的手,拍了拍。 “瞧瞧,大过年的怎的比上回见着还要轻减些许。” 一旁的阮氏半点插不上嘴,想说话,但见到二丫头当下这副模样,始终是开不了口。 身为府中主母,身为母亲,她确实没多过问二丫头院里的伙食。 “孙娘。” “奴婢在。” “你当下紧着回府,将年前宫里送来的人参燕窝,再挑些上好的补品一并送来,好得让瑾瑜姑娘调理身子的。” “是,夫人。” 李婉旁若无人的交待,无不置阮氏颜面难甚,更让阮氏羞愧得无地置容。 同时,李婉大方地表明他们李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且看中的是瑾瑜本人,至于旁人,她可以选择无视。 瑾瑜都快被李婉这番操作吓死,脸色更白了几分,慌张地看向母亲,又看了看李婉。 “李夫人,瑾瑜多谢李夫人的好意,便是不必劳烦贵府——。” 李婉拍了拍她的手,打断她的话,“听我的,你安生养好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阮氏这时也扯了扯难甚的笑颜,“李夫人有心的,瑾瑜得你照拂,定是很快能好。” “瑾瑜快谢过李夫人。” 瑾瑜赶紧撑着软榻起身,又被李婉摁回去,嗔怪地看向身旁的阮氏。 “瞧你,咱俩家没得如此客气,瑾瑜未来是要嫁入咱李家做当家大太太的新妇,你我二人多疼着些,可不是常理之事。” 李婉那句[当家大太太]再次让阮氏心底抽了口气,脸上的笑也柔和了几分。 “李夫人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比不过你这位婆母的呢。” 此时此刻,瑾瑜苍白的小脸爬上几许红晕,尴尬地垂了垂眉眼,不敢直视李婉。 她害怕,万一李夫人知道真相,可还会对她这般认可。 宁府,正厅。 宁晏得知二丫头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被有心之人下药暗害。 罗先生说话直白,年岁越大越好玩,非常乐意配合侄孙媳演戏。 一通直白的话,直指宁二丫头吐血前才误服了致毒之药,想必当下着手追查,兴许还能在府内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李怀江压着抽搐的嘴角,以柔制刚的话术,让宁晏不得不当着他李家的面给出个交待。 宁晏再想保全府内名声,也是没什么遮掩的必要,立即让心腹封府翻查,很快便把丫鬟绿栖,以及那被烧剩下,且被水泡过的药材逞到了家主面前。 看到绿栖的那刻,宁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掩心头的恼怒,直接让人去大闺女房里请人。 事态至此,李怀江很是识趣地起身告辞,带上玩心未眠的罗先生。 这老家伙难道还想看人家内庭处理家事,那忧怨的小眼神,差点让李怀江当场绷不住。 宁瑾琳在房中得知父亲请她到正厅,认为是李家长辈要见她的,难掩心头喜意,赶紧让绿桂帮忙重新打扮一番。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想必李家长辈已是得知宁二不能生孕之事,正与父亲母亲商量退婚。 当下父亲着她到正厅,难道是……。 思及此,宁瑾琳掩饰不住心里的狂跳,嘴角翘得高高的,不想自己的这一招,还能为自己的婚事谋来转机。 第417章 你以为李家看得上你 宁瑾琳认为,父亲定是不愿错失了李家这门好姻亲,即然宁二不能生孕无法嫁入李家,自己便成为代嫁之人。 相较万家,李家对父亲未来的官身有益,只要父亲没有糊涂,一定会如此打算。 阮氏送走了李婉,得知老爷已查出下毒暗害二丫头的真凶,紧赶领着丫鬟到正厅。 然,当她到了正厅看见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长女,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不敢想,长女如今心思阴狠至此,她怎么敢残害手足姐妹。 宁瑾琳死咬着不承认,将事情推到了丫鬟绿栖的身上,反正药材在丫鬟手里头发现,她便不信母亲还会不保她。 不想,这一次阮氏非但不保她,再次狠狠的打了她一记耳光。 “你,你如今竟胆大妄为至此,竟还敢狡辩。” 宁瑾琳人都傻了,脸上挂着泪,怔怔地看着母亲。 “母亲,你又打我?” 再次为了宁二那个贱人打她。 这边,绿栖一命的为自己开脱,她再忠心于自家姑娘,可也得有命在才是。 “老爷,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啊,且这药不是致命之药,大姑娘只是想让二姑娘此生不孕而已……” “闭嘴,你个小贱人。”宁瑾琳发狠地冲上前撕打绿栖 守在正厅的婆子一把上前将二人拉开,“大姑娘,当着老爷太太的面,还请大姑娘谨守分寸。” “贱奴,哪轮得到你说话的份。” 宁晏受不了长女撒泼的性子,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宛如乡下无知的泥腿妇人。 怒极拍案而起,“放肆,在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可还有你母亲,你瞧瞧你如今都成什么样子,肆无忌惮,心狠手辣,抿蔑人性,残害姐妹,你害了你妹妹竟一点悔过之心也无,到底我们宁家如何教养出你这么个闺女。” 阮氏听闻此言,自觉惭愧地扭过头去抹泪,心如刀绞,懊悔不迭。 事到如今,宁瑾琳也掩不住心底里的屈辱,含着泪不甘地望着宁晏,“父亲,您怎可如此说我,那您可有把我当闺女,为何我作为您的嫡长女只能婚配一个商贾之家,而宁二却得您的青睐高嫁?” “哈~哈哈~”说着,宁瑾琳不禁苦笑出声,“药是我下的没错,我并没有打算杀她,我只是想她不孕,凭什么她能嫁入高门,李家男子旦凡有后绝不纳妾,可也不会娶一个不孕的女子,我得不了,她也别想得了去。” 阮氏再次转身,痛恨地打了宁瑾琳一记耳光。 宁瑾琳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反手推开阮氏。 “你凭什么打我,以往可是你说的,宁二就是个灾星,你一直疼我爱我护我,怎的,如今宁二配了高门,你就三番五次的弃我于不顾。” 宁瑾琳的[你]字,重重地戳痛阮氏的心脏,宁晏眼见阮氏被气得脸色大白,悲痛欲绝,赶紧上前从身后揽住媳妇的身子。 喝斥道,“闭嘴,原来你以为你妹妹的这门婚事,是得我与你母亲所谋?” “为父当下便与你明说,瑾瑜的这门婚事,从始至终都是李家相中的瑾瑜,呵~,为何李家看中了你妹妹,而非是你,即便是你妹妹无法嫁入李家,你以为李家便能看上你了。” 宁瑾琳听闻此话,整个人愣怔住,眼泪一时间都忘了流。 宁晏对这个长女越发的失望透顶,便连多说一句,都懒得再说。 “来人。” “是。” “把大姑娘带回院里关起来,不得本官的吩咐,绝不能让她迈出院门一步,再把大姑娘院里的奴仆各赏二十板,发卖出府。” “是。” 绿栖听了老爷这话,吓得赶紧跪地求饶,二十板下来,她可还能有命在。 “老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老爷,太太饶命啊……” 绿栖接下来讨饶的话被婆子一通堵住了嘴,强拉硬拽地拖出了正厅。 而宁瑾琳整个人失了魂般,被另一婆子带离了正厅。 宁晏眼见阮氏深受重击昏厥在怀里,赶紧将人揽腰抱起,送回了后院正房。 ---------- 二月的某日夜里,梁亲王府。 秋灵翻看完府内的账目,眼看时辰已不早,便让孟春安排人给她打来泡脚的热水。 自从思婳怀上身孕害喜得严重,秋灵便暂时替亲大嫂接管府内庶物,让思婳安心养好胎儿。 很快,孟春领着婆子将热水盆揣进房中,秋灵换上寝衣,让她们都下去休息,自己泡完脚后就睡。 不想,她刚披上寝衣长掇,身后的房门再次开启,原以为是孟春,所以头也没回。 “不是说了,我自己来就可。” 忽然,腰间环入一双手臂,紧紧将她整个人从身后圈入怀里。 霎时吓了她一跳,抬头就见数月未见的男人。 “你回来了。”声音里充满了欣喜之意 高稹低头啄了啄她的红唇,声音缠绻低沉地应了声,思念许久的软玉就在怀中,不得多抱会的。 秋灵抬手抚摸他干糙的脸庞,连嘴唇都干得分裂,心疼不已地道。 “快松手的,我让人打来热水好好给你擦洗一番。” 高稹眷恋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不愿抬起头来,“再抱抱。” 秋灵心里暖洋洋的,嗔笑道“可是累得紧?” 她想问身上可有伤,但想着人安然无恙回来就好,于是也抬手搂紧了他,从他怀里转过身。 软软的嘴唇只能吻到他的脖子,“怎的如此粘人,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高稹闻言低低发起笑声,“想你。” 说罢,低头吻住她的红唇,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秋灵温柔的嘴唇被他干裂的嘴皮搁得生疼,却没有退缩,甚至收紧了搂住他的双手。 “不洗洗?” 瞧他满身的风尘,不洗了再歇下,怎能舒服。 “我家太太可是嫌弃为夫了?” 秋灵没好气地翻了记白眼,双手捧着他的脸,上下左右各落下一吻,然后逗趣地皱着鼻子,道。 “老嫌弃了。” 高稹抿着嘴角的笑意,一把将人揽腰抱起,往软榻走去。 “再嫌弃也无用,这辈子只能是我太太。” 秋灵搂紧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前,嘴角边溢满了幸福的微笑。 第418章 百年世家被屠 翌日,不知铭笙已回城的瑾瑜,窝在房里抄写经文,在旁帮着研墨的绿枝注意到房门口笼入的影子,抬眼便看见数月未见的李大公子。 还未来得及出声,铭笙便示意其噤声。 绿枝识趣地点头微笑,悄咪咪地退出了房门外。 铭笙光天白日如此大胆来见未婚妻,自然是得了宁大人的首肯,先前他先是带了孝敬未来岳父的厚礼,在书房见过宁晏。 言谈间,宁晏对这未来女婿更多了几分满意,知道小伙子心里惦记着二丫头,于是也不端什么架子,故借有事出府,无不表明将院子留给他们独处。 要说武官比文官开明,少了许多弯弯绕绕,反正两家亲事已订,不出意外这两人明年就得成亲。 绿枝退出了屋外,不忘了悄悄把敞开的屋门给掩上,因窗户也是开着的,一心扑在经文里的瑾瑜并未察觉出异常。 直到点墨的时候,发现研墨的手变了,震惊之下抬起头来,才发现身旁换了个人。 诧然间扫视了眼屋子,绿枝已不知什么时候不在,连门都给带上了。 “你,你几时回来的?” 铭笙嘴角弯笑,伸手拿过她的笔,放下。 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搂住“昨个夜里刚到。” 得知这丫头竟为了报复其长姐,毫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铭笙别提有多生气,生气过后,又多了几分怜悯。 “身子可是好多了?” 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瑾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早就好了,青五他们告诉你的?” “我娘与我说的。” 瑾瑜噔时吓得呼吸一窒,所以,那日李夫人是知道她的计谋。 瞧她这模样,铭笙没好气地笑道“日后可不许伤着自己。” 瑾瑜尴尬地垂下眉眼,“那李夫人她……” “我娘让我看好你,还说,需得保证你来年进门前,不许再出半分的差错。” 瑾瑜微颤的心头顿时灌入暖意,又似盛满了蜜意,睁着亮亮的水眸看他。 “那你可是恼我?” 铭笙点头。 见此,瑾瑜不禁踌躇地低下头来,抿了抿唇,不敢多说一个字。 铭笙低笑地抬手将她的脸摁在自己怀里,“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可需得想着我,知道吗。” 瑾瑜诧然地眨眨眼,再次抬头,有点不太明白。 铭笙弹了弹她的额头,力道不大,“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我如何自处。” 听着这话,瑾瑜瞬间明了,心里再次化上了蜜,微微翘起的嘴角全是欢喜之意。 “嗯,没有下次。” 听了她的保证,铭笙心里舒坦多了,这丫头尽是不顾及自己身子,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目光扫了眼案桌上抄写大半的经文,瑾瑜顺着他的目光,微笑道。 “本来是抄好了就送到玉佛寺供奉,不想,我还没抄好,你就回来了。” 铭笙闻言挑眉,“为我抄的。” 瑾瑜大方点头承认,见此,铭笙心里更舒坦了。 案桌角落摆了好几本册子,铭笙不用看,就猜到该是这宁府内的账目册子。 自从上回李婉的表态,阮氏不得不重视对二丫头的教导,趁着还有一年时间,需得紧着教会她打理府内庶物。 铭笙提议带她出府逛逛,瑾瑜想着他昨个夜里才回城,生怕把他累着,便让他就在屋里陪自己说会话。 瑾瑜虽好奇他上回的离开,可是遇到什么紧要之事,明明一个读书秀才,为何穿上武将的行头。 但也非常识趣的没问出口,有些事情该不是自己能打听。 然,铭笙非常大方的与她说了漠北之事。 瑾瑜听得津津有味,很是入神,甚至好奇被李铭笙狠抽一顿的李二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 这日,天光破晓,李怀江陪媳妇在院里练完太极,还未来得及吃茶歇气,良辰满脸忧色地进院禀报。 “大人,乔家出事了。” 乔家,幽州城第二大世族,虽百年经商从不予后人入仕,自大盛建朝,万、乔两家多次助力幽州城池,巩固边疆防守,为国为城内百姓做出不可抹灭的贡献。 李婉见良辰脸色不太对劲,知晓乔家之事不容小觑,一面让孙娘着人将李怀江的早膳装入食盒,带到马车上食用,一面替男人找来官袍帮他换上。 “若是有什么紧要事,记得派人回来与我说一声。”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帮他系好腰带的手,点头“好。” 李怀江上了马车,直往乔府方向而去,宋之秋早一步来到了乔府。 望着满府鲜血淋漓,横尸遍地,宋之秋面色越发紧凝,掏出手帕掩住口鼻走到府门外透气。 按察吏已调动官兵把守在乔府外,不少路过的百姓都能闻着从府里冲出的血腥味。 皆忍不住好奇往里张望,奈何官兵成排以肉身挡住视野,如此架式,一时间让城中商贵无不人心惶惶。 乔家何许人也,光府内眷养的护卫不亚于一百人,怎的还能落下此等惨剧。 “大哥。” 宋之秋看见李怀江的马车前来,上前迎人。 李怀江点了点头,问“什么情况?” “灭门,府里少说两百来具尸首,乔家家主尸身亦在其中。” 李怀江闻言,脸色更是沉下几个度,默默地闭上双眼替乔家哀悼。 乔家啊~,可不是普通的门第,在他管辖的地方竟出如此惨案。 良辰方才替李怀江打帘子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马车里的食盒,好在老爷没吃早膳,不然,一会子老爷的胃怕是要顶不住。 李怀江叹息半晌,迈步道“进去吧。” 便在这时,铭笙收到风声疾马赶来,“爹。” 李怀江促足回头,知道铭笙与乔家小子交情好,可此事他并不想让铭笙掺和进来。 “怎来了?” 铭笙翻身下马,快步近前“儿子听闻乔家之事,我想进去看看。” 眼见小子脸带焦惧,又不忍拒了他,点了点头“注意脚下。” “是,爹。” 铭笙没让书荣跟进去,提着心跟随在父亲的身后,入目的一幕幕无不刺红他的双眼。 即便是上过一回战场,血溅兵戎,可这一幕仍旧大大的触及到他内心的深处。 乔家,他来过无数次,乔家家主是个内敛沉稳的长辈,待晚辈宽厚不迭,更是待他如亲侄般殷切。 已有不少官差将看似家丁奴仆的尸身一具具抬上斗车,到处都是鲜血,多处都是惨剧。 第419章 乔俊被掳 进了前院,铭笙再也沉不住性子,提起裳摆径直前往乔俊的院落。 他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又害怕看不到他。 昨个夜里,才到他院里逗弄大猫的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 乔俊的院落也是血腥遍地,终于,他在乔俊的正房门前看见乔俊贴身小厮的尸首。 那个昨夜还跟在乔俊身后,端着肉骨盆的鲜活小伙子…… 这一刻,铭笙又不敢往里踏去,沉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眶尽是湿红一片。 他先是蹲下身子将那名小厮的尸身挪到一旁靠墙放下,再次回头,鼓足勇气迈入门槛。 然而,房里除了一片狼藉以外并没有乔俊的身影。 这一刻,铭笙不由松了口气,又害怕自己看漏,他甚至大步走至软榻旁掀开被褥,又打开房里可藏身的柜子,桌案底子也没错过。 没有乔俊。 “十二。” 铭笙呼声下,十二快速出现在身后“公子。” “检查满府上下尸首,确认可有乔俊。” “是。” 乔家家主,乔老太太,乔太太,以及乔家所有主子无一幸免,铭笙都一一前往落实,便是没看见乔俊的尸首。 官府忙活了大半日,终于核对清楚尸身的人数,落实乔家主子们的身份,连乔俊三岁的侄儿亦在其中。 铭笙不忍多看那孩子一眼,曾经活生生的小奶娃,一口一个[铭笙叔叔]的喊他,到底是多狠辣的杀手,才忍心对一个三岁小儿下此毒手。 乔家满门被屠,如鱼雷般掷入幽州城的商贵圈中,如万家那般的大家族,更是吓得着手添置府中护卫。 一时间,城内把守严峻,按察使、布政使、巡抚都联手出动,联合手中官兵在城内做好巡防工作。 乔家二公子失联之事暂时被官府掩了下来,无他,便是担心城内之人猜疑端测,毕竟满府无一幸免,独独乔家二公子乔俊不在其中,很难不引起他人怀疑。 瑾瑜虽未出府,亦从院内婆子口中得知乔家被灭门之惨祸,吓得打翻手中茶盏,着人寻了铭笙。 晌午后,李怀江让书荣把铭笙从乔家带离,收到瑾瑜派人送来的口信,铭笙暂时不想惊吓到她,随时搪塞安抚瑾瑜几句。 铭笙相信乔俊,奈何按察使与布政使已往这方面追寻失踪的乔俊,在所有证据面前,若想证明一个人的清白,需得寻到更有力的证据推翻一切。 当下乔俊是死是活无人得知,作为至交好友,铭笙不愿兄弟背上如此罪名。 突然,铭笙脑海中闪过曾经在山脚下,乔俊说过的一番话。 [一会咱俩上山,若是走散了,就互相留个记号。] 铭笙记得当时听到这大傻子提的建议,还嗤之以鼻半晌。 回想起乔俊用匕首在树皮上画下的符号,铭笙再次调转马头,返回乔家。 守在乔家门外的官差还未撤走,皆认得李大人家的公子,并没有阻拦他的进入。 宋之秋还在乔府内做堪查,见铭笙匆忙回来,不由喊住他。 “笙哥儿,你怎的又回来了。” 铭笙没来得及回应,径直往乔俊的院落,他该早发现问题,满府院落仅有乔俊的房里狼藉一片,似是经过扭打。 乔俊很有可能是那群杀手的目标,为何会成为目标,他暂且不知。 铭笙发了疯似的在乔俊的房里寻找有可能出现的符号,如果真的找到,就能证明乔俊是被掳,而非逃离。 果然,在一面壁柜的底下,铭笙发现乔俊最爱的一朵簪花掉落在地上,随着簪花铭笙目光线视慢慢上移,终于在不起眼的壁柜一面看见乔俊曾经刻画过的符号。 看得出来乔俊刻画得很是匆忙,是用那朵簪花的簪柄所刻。 得以证明心头猜想,铭笙二话不提,提着裳摆匆匆离开。 宋之秋眼见铭笙来去如风的影子,想问什么都来不及问。 铭笙赶往衙门,将消息带给亲爹李怀江。 李怀江自是如铭笙那般相信乔家小子,可所有事情都得需要证据,当下风向皆指向无故失踪的乔俊。 乔家灭门惨案,无不牵动着整个幽州城,按察使、布政使以及巡抚都盯着这桩案子,李怀江无不是顶着压力查办此案。 从好大儿口中得知此消息,李怀江不容片刻思索,着良辰喊来宁晏。 当下情况,只有宁晏能暂时为自己所用,新来的布政使极力想要在此案中突围表现,便怕乔家小子万一真被布政使的人搜出来,届时,根本无需他来审理,错节冤案能压垮了乔俊。 不想,良辰进入公务房,从怀里掏出一块熟悉的物件。 一旁的铭笙并不认识,但李怀江一眼便认出。 鱼牌! 又是鱼牌,又是如当年滇州城邱家那般的灭门惨案。 铭笙眼见父亲接过那面小牌子,脸色越发的沉重,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不好问。 良辰道,“依属下之见,这次鱼牌是对方故意留下。” 李怀江闻言,瞳孔略略紧缩。 故意。 闵斯余党真是越发的猖獗,竟已是玩到了明面上来了。 “先下去吧,若见着宁大人,便说本官有事与之相商。” 既然是余党作乱,那还真需要巡抚大人相帮。 良辰走后,铭笙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爹。” 李怀江看了看好大儿,这个未来接替自己成为老李家大房顶梁柱的哥儿,李怀江想了想,重重地叹息出声。 有此事,是得告诉儿子。 当铭笙从父亲口中获悉前朝余党,及娘亲母家多年前遭遇过的祸事,以及多年来他们家与余党间的纠葛,整个人噤若寒蝉,失神半晌。 许久,铭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爹,那依您看,他们为何掳走乔俊?” 李怀江摇了摇头,“除非寻到乔俊本人,或许才有答案。” “对方明摆着亮明身份,便是不担心咱们的追查,乔俊或许还是安全的。” 铭笙觉得父亲分析得有道理,“爹,我想加入寻找乔俊,儿子与他虽相识不久,但我相信乔俊或许只是余党挑衅咱们的诱饵,万一乔俊对他们而言再无用处,儿子怕他——。” 李怀江想了想,道“多带几个人,务必确保自己的安危。” “是。” 得到父亲的首肯,铭笙立马动身。 铭笙认为抓获乔俊的那伙人,当下不可能藏匿在城内,很有可能乔家事件被发现以前,已是悄然出城。 第420章 找到人了 怀溪几人已得知乔家之事,因着铭笙的关系,他们或多或少与乔俊攀了些交情,听说铭笙要出城追寻乔俊的踪迹,纷纷提出加入。 铭笙想了想,只带上了二表兄高稹,让小叔与大表兄留在城内时刻关注城内动向。 高稹再次通过梁亲王的首肯,动用其手里一批人马,乔装成寻常武夫出城。 梁亲王之所以支援两个孩子出城追踪,无不是因为此案牵涉到余党,好一个闵斯,竟还敢将手伸到了幽州城内。 李婉担心余党此番行径,真如李怀江父子俩端测的那般,若乔家二小子当真只是个铒,铭笙和稹哥儿无不是送菜上门。 “乔家眷养上百名护卫,都未能抵挡满门被灭,你怎的就放心让孩子掺和进来。” 李怀江抿了口茶,叹息道“既然对方有意而为之,即便咱不动,难保对方不动。” “况且,由此事让孩子历练一番,不失是一桩好事,孩子都大了,咱俩可还能守护多时?” 李婉无奈“即便如你所说那般,雕夫雕妻在大漠前线,咱没给大哥儿留下半分的助力,总是不放心。” 提到这,李怀江不禁低笑道,“如何没有助力,那小子把大咪都牵上了。也不知那小子打哪学来的,把猫当犬用。” 李婉:…… 还能如此操作?莫不是觉得大咪跟两只雕一样,如有神助不成。 还真是,铭笙拿来乔簪最常戴的那朵簪花,让大咪熟味追踪,把一旁的高稹看得嘴角直抽搐。 出了城外,没了铁链的大咪就跟撒欢的野猫,跑得那叫一个快,高稹觉得表弟这做法,完全就是放虎归山,没得被大咪带入纵林,再找来一堆帮手,把他等折骨入腹,报制桎梏一年之仇。 好在,大咪走走停停,亦或是念及书荣和书华马背上拴着的鲜牛肉,舍不得这么快归隐山林。 不光高稹意外,便连跟随而来的乔装将士都为之感到不可思议。 入夜大咪还与他们一同歇息,害得他们都不敢真的睡过去,深怕闭眼再也醒不过来。 在追踪的第四日,眼看就要越过北狄北境,大咪最终将他们带入一片丛林。 高稹:…… 来了来了,所料之事终于要来了。 好歹毒的大咪,把他们带到边境再吃。 然,铭笙却是无比的自信,这头大咪他驯化了近一年时间,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此处丛林密径盘绕,四处皆是诡异一片,曾常年与深山打交道的高稹,不禁绷紧了心神,随时注意腰间配刀。 咻! 忽然,一支锋利的箭矢从他们二人眼前穿过,仅仅差那么刹那,这根箭就从他们二人脑门穿破。 顿时,所有人都拔出腰间配刀,快速夹紧马腹,冲入射出箭矢的方向。 很快,躲藏于暗处的一批人马,诧异之余皆全数冲了出来。 两边人马兵戎相向,撕杀成片,大咪也没闲着,扑上去便是一顿撕咬。 虎啸山林万鸟飞,丛林飞兽一阵逃窜,敌对人马无不被大咪所震慑住。 铭笙从马背上跃起,踹倒一人的同时,伸手将此人衣襟揪了起来,一刀封喉。 与此同时,一只鱼牌从其衣襟内掉落。 铭笙捡起鱼牌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冷凛“全部拿下。” “是!” 高稹砍杀掉一人,追加道“留几个活口。” 当下铭笙是气极,若是连个活得都不留下,如何能问出乔俊的下落,再者城内父亲与姑父还在等着这些人的口供。 “是。” 任凭这些杀手身段再是精练,也适不过纵横沙场的武将,再有大咪的加入,很快对方几十余人,大部份已被迁灭,徒留下小部份重伤未死,或是想逃又被大咪扑倒裹腹。 铭笙提刀指着一人的脖颈,厉声问道“乔俊人在哪?” 那人狠狠地瞪着铭笙,死咬着牙关就是不开口。 很好! 一刀封喉,血溅当场。 下一个,铭笙问都没问,直接又是一刀。 直到第四个,那人不得不为此动容,哆嗦着嘴皮子,直咽唾沫。 “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把公子带出来,刚到此地他就逃了……” [公子]? 铭笙很会抓字眼,高稹亦是听出对方对乔俊的称谓中,带有几分敬畏。 “来几个人,把剩下的捆了先送回城。” “是。” 高稹“乔俊会不会是——。” 铭笙摇头,“不会。” 他相信乔俊。 “大咪,引路。” 餍足的大咪再次昂天虎啸,如同打了个大饱嗝,最后还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回头朝另一个方向奔跑。 这回,高稹以及余下跟随追踪的将士,无不信服这头东北虎的本事,想来表公子可真厉害,连大猫都给驯服。 这次,大咪引的路子是折返回城的方向。 约摸一个时辰后,大咪窜入了一条秘径小道,随着追踪,入眼的是一座处处彰显破败,经久无人居住的村庄。 大咪来到一座如废墟的院子外,甩了甩尾巴,再也不动了,直接伏地歇息。 铭笙看了它一眼,翻身下马,高稹紧随其后。 跟随而来的将士无不拔出腰间配刀,时刻注意周遭的动向。 悄声进入破败的院子,一股子烤鸡的香味,引领着他们注意其中唯一没有倒塌,且紧闭着房门的屋子。 当两扇随时脱落的门板被推开的刹那,坐在屋里正中央矮桌前的人,正是他们追寻多日的人,——乔俊。 此时的乔俊,已无往日齐整干净的仪态,宽袍衣裳撕裂了好几个口子,马毛发冠散松,额边垂落几缕发丝,显得他整个人颓废不已。 乔俊目光黯然地撩眼看向来人,似是没有一丝的惊喜,又似是一潭死寂的汪水。 他继续低头啃食着手中的烧鸡,从来注意仪态的他,几时像当下这样,徒手撕肉,且他的手皆是泥污。 看到他的那一刻,铭笙提着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下,来到桌前,坐在乔俊的对面。 高稹眼看乔俊这副模样,他与乔俊拢共没说上几句话,算不上熟悉,只能说是认识。 识趣地转身带着身后人退到院子外,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第421章 去吧,去大漠 铭笙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人,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唯有乔俊毫无形象的餍食。 直至见他终于把整只烤鸡啃食了个干净,铭笙扯下腰间系着的水囊,递给了他。 乔俊伸手接过,大口大口的将水囊里的水一饮而尽。 最后,乔俊狠狠的打了个饱嗝,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两手上的油渍。 如此,乔俊还是没有抬眼对上铭笙。 铭笙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其中哀伤比之任何情绪都要浓烈。 乔俊将沾满油污的手帕甩到了身后,双手撑着桌面,重重地叹息一声。 他想开口说话,但面对好友,又不知如何开口。 自那晚家中生变,直至现在,他活着的二十年里,仿佛就像是一场笑话。 思及此,乔俊突兀的笑了,越笑越大声,旁若无人的大笑,裹挟着凄凉的笑声。 院中的高稹,双手环胸听闻这笑声,不禁扭头往屋里多看了两眼。 只能看见被铭笙身子遮挡去的一个身影,笑得浑身战栗,笑得好不肆意。 乔俊的笑声孤零零的,脑海中的往事历历在目,笑眯的眼角溢出了几许湿意。 他的笑声未停,仿佛就像停不下来一样。 在乔俊的认知中,他自小家境优渥,是家中最受宠的嫡次子,一直被长辈捧在手心中疼爱,哪怕他学识不好,脑子也不顶用,可在长辈眼中,他依旧是那个最能讨人欢心的孩子。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然而,那晚的惨剧历历在目,祖母,父亲,母亲,大哥,侄儿相继倒在自己眼前。 少年一梦阑珊醒,花枝遭雨又遭风,一夜梦醒,亲情往事化作一把刀,在他的心里来回穿刺,从此他再没有家。 却又被告知,那并不是他的家,他并不是乔家子,而是前朝宰相的嫡次孙——。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笑啊,他怎么就不是乔家子,怎么就变成余党之后,此刻的他迷茫,苦涩,说不出口的煎熬。 他恨透了自己,因为他害死了乔家满门,因为他,乔家从此无后。 突然,他感觉自己活着已是毫无意义。 铭笙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笑着落泪,心口止不住一阵揪紧。 曾经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郎,好似已不复存在。 直到他笑声停止,铭笙嘴唇碰了碰,想发声,乔俊已是快一步的道出。 “李铭笙,若你早知道坐在你面前之人,是你家血渍仇人之后,你可还会愿与他结交?” 乔俊的话,如同像是在寻找最后一株浮萍。 “不愿。” 铭笙的回答,在这静谧逼仄的房子里掷地有声。 早在丛林听见那人的话,铭笙与高稹心里已是有了猜想,如今乔俊自个说出来,铭笙甚至觉得有种解脱,他无法替先祖放下曾经的仇恨。 乔俊颤抖着双肩隐忍地落泪,哭得好不狼狈,哭得毫无形象。 “我本无意害君,奈何世事弄人,我对不起乔家满门……” 乔俊字字泣血,诉说心底的痛。 铭笙并没有安抚他,再多安抚的话都不如乔俊自个的平复。 最后,乔俊诉说出那晚之后所有的事情,包括被告知的一切往事。 当年真正的乔二公子自生下来便体幼多病,更被道士断言活不过三岁,为此乔家长辈大散财宝聘请名医,乔母甚至抱着襁袍中的孩子,一步一个叩首拜到了玉佛寺殿前。 也就是乔母抱着孩子去了一趟玉佛寺,孩子的身体竟奇迹般好转,为此乔家长辈皆以为诚心感化佛祖。 殊不知,乔母抱回家的孩子已被有心之人所换,真正的乔二公子体弱多病本就是这些人背地而为之,当日被换走的乔二公子没能躲过他们的毒手。 这么多年,他鸠占鹊巢,夺走他人的命运,甚至还害了乔家满门不得好死。 如果说,这些人但凡人性未泯,放过乔家,他也不至于如此痛苦煎熬。 可他们没有人性,便连畜牲都不如……。 什么复兴亡国,什么闵家遗孤,笑话,全都是笑话。 说到最后,乔俊眸底的光越来越淡然,没有一丝生气,仿佛活着是因为身体里还有一口气。 “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 说罢,乔俊抬起双手,举到铭笙面前。 “带我回去吧,让我替乔家赎罪。” 铭笙沉痛地移开目光,须臾,“我不是来抓你的,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乔俊……。” “我懂。”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乔俊淡然一笑,“我以为你懂我,我乔俊此生光明磊落,何以愿落成宵小之辈。” “你该知道,你若回城,便连我爹也不会放过你。” “不需要,只有我死,才能绝了那些人的狼子野心。” “你不必如此,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愿成宵小,那便挺直腰杆任重大丈夫之责,去大漠,即然你一心赴死,那便死得其所。” 铭笙接着道,“即你愿为家族世仇付出生命,就让我看出你的诚意,到了大漠,用你的能力,还你闵家对高家欠下的血债。” 乔俊没想到在这一刻,好兄弟仍在替他筹谋着想,心底一时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既要赎罪,便如李铭笙所说,死得其所。 “好。” 铭笙欣赏他的痛快,二人同时起身,击掌相握。 “记住,你是乔家子,他日再会望你还清血债,你若敢反,你的命由我李铭笙来取。” “好。” 院外的高稹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在了耳朵里,他赞同铭笙的决定,借机将闵斯之后攥于手中,无不成为捅入余党心口的一把尖刀。 反观乔俊,他无力扭转自己的真实身世,他身体里流着的浓血,每一滴都只能由他们高家来取。 高稹点了三名武装将士,由他们将乔俊送到大漠。 目送乔俊疾驰汉马远离的背影,铭笙承认自己偏私,他不愿与血仇之后结交,但那人是他李铭笙曾经视为手足的至交。 去吧,去大漠,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为乔家赎罪,还闵家欠下的世仇……。 第422章 铭笙领罚 乔俊的事自然瞒不过李怀江与李婉,铭笙回到府里,老实为自己偏私的决定,跪于双亲跟前认错。 抓回来的余党,有几人受不住水牢里的刑具,不多会就将余党的几处巢穴供了出来。 李怀江将消息给了宁晏,由他亲自带人前往清剿,这份功绩是李家送给亲家的礼。 新任藩镇是高帝重用的能臣,宁晏的前景或许永远只拘于幽州城巡抚之位,即便高帝再信用于他,没有扎实的功绩傍身,他在这个位置依旧是风雨飘摇。 对于铭笙的作为,李婉自然是生气的。 好大儿从小就是个有主见,不想,他如今的主见竟这般的正。 哪怕乔俊再无辜,也抹不去他身体里流淌的血脉,还因为他牵连了乔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 罢了,人即已走远,他们在幽州城鞭长莫及,只盼此人在军中堪能大用。 李怀江无奈地叹了口气,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铭笙,“起来吧。” 铭笙起身,“儿子,多谢爹,娘的不罚之恩。” 李婉“谁说不罚了?” 嘿,这孩子,可会蹬鼻子上脸。 铭笙一窒,赶紧老实垂下眉眼“是的娘,无论爹,娘如何处置,儿子都愿领罚。” 李怀江烦躁地睨了他一眼,眼见媳妇好不容易消下的火气,又蹭上头。 于是冲外头喊道,“良辰。” 良辰很快近前,“老爷。” “把大公子带下去,你来行刑,十棍。” “是。” 李婉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怀江。 铭笙恭敬作揖拱手,“儿子多谢父亲处罚。” 李婉:…… 待两人离去,李婉没好气地道“感情儿子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 李怀江:…… “好了,十棍算是便宜他小子了。” 李怀江太懂,这种时候更不能顺着媳妇的话头来。 区区十棍打了,媳妇即心疼,气也能消半。 果然,李婉听到这,气顺了不少“平日里就是过于放纵他们兄弟,瞧瞧,如今一个个主意大着呢。” “夫人莫恼,回头我给大漠去信,有顺子他们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乱。” 但愿如此,李婉心想着。 “昨儿个,万家太太特意上咱府里,带了万老太太的意思,万、乔两家世交多年,如今乔家满门被灭,无后人供奉香火,万家有意主张请玉佛寺方仗下山为乔家亡魂超度,再将乔家主子的牌位供于玉佛寺内,我想以咱和祥商的名议出些力。” 李怀江赞同道“好,夫人决定就是。” “乔府便留在幽州城内吧,毕竟曾是此地的大家世族,底下的买卖生意,让官府接手,清兑的银晌就捐赠予玉佛寺,好的让乔家主子的牌位在玉佛寺不断。” “好,明个我回衙门便着手处理此事。” “那些人说,闵斯行将就木,且身染恶疾,才急于将遗落在外的孙子接走,你说,宁大人此次可能顺利抓获那老东西。” 李怀江默了默,道“旦愿能吧,咱这许多年虽未与闵斯正面交锋,此人阴险狡猾,反应灵敏,就怕再次扑空。” “哼~”李婉笑了,“子孙后辈都已折了进来,他倒还挺能折腾。” “听说良辰发现那鱼牌,是乔小子从那些人身上所获,特意遗落在现场。” 李怀江点点头,基于乔俊识时务的举动,他与媳妇心里才舒坦些许。 “好了,咱别想的,事已至此,且走走看的。” 李怀江揽过女人的纤肩,安抚道。 李婉叹了口气,嘟囔道“传我的意思,十棍即便是打了,也不许先生去看那小子。” 男人抿着唇角压住笑,这女人就是嘴皮子硬,明明心疼得不得了。 不让老家伙看,不还有个之冬嘛,话里这许多漏洞,他还能不懂。 “是是是,就该疼死那小子。” 李婉郁闷地嗔他一眼,没再说话。 ----------- 乔家惨案迷雾,渐渐在城内百姓口中淡化,不久后,万、宁两家大喜终于给城里添了一丝喜庆之色。 仿佛一切恢复平静,只当有人路过朱红大门紧闭的乔府外时,总是会忍不住唏嘘感叹摇头。 宁瑾琳出嫁后,阮氏做主让瑾瑜搬回从前自己的小院中居住,眼看来年她也是要出嫁了,没得在自己老子书房院里出门。 曾经城里那个恣意洒脱的乔二公子,也逐渐淡忘在世人眼中,无他,都以为他死在乔家的那场劫难中。 自小与乔俊交好的瑾瑜为此伤感不已,最终铭笙看不下去,稍稍透露了乔俊还活着的消息,只不过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在幽州城罢了。 瑾瑜觉得活着就好,无论在哪,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日,李婉收到万家太太苗氏派人送来开得正艳的鸡冠花,花冠如火焰般色彩鲜明。 李婉小时候见过鸡冠花,总喜欢上手揉搓两下,花瓣软绵绵,挤出的花汁鲜红好看。 当下不比以往,在这里大自然的花卉极为罕见,于是特意让人都搬到玉京院的小亭子旁,平日里纳凉赏花,岂不美哉。 下人们刚将花盆子摆放好,仲夏这时款步而来,脸上挂满了喜庆之色。 “夫人,方才亲王府来人传话,咱世子妃生了。” 李婉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止不住的欣喜“生了,可是母子皆安。” “回夫人的话,是的,生的小姑娘。” 李婉握住孙娘搀上来的手,“姑娘好,喜得千金,不是说还有五日才生的吗,世子妃身子可还好?” 仲夏点头“都好都好,亲王府报喜的下人说了,王爷和世子可都高兴着呢。” “好。”李婉心里也高兴,“快,把先前给孩子备的礼都送了去。” 这个时代的习俗,出嫁的姑娘生产后,娘家人至少需得隔三天才可登门相看。 不过,得知母子都安好比什么都重要,晚几日再上王府看,并不妨事。 孙娘感受到李婉的手心都有些颤抖,知道夫人这是高兴的。 “夫人您且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人将贺礼都送去王府。” “好。” 没人能体会李婉心底的激昂,上一世那个十二华芳便殒落的小姑娘,这一世终得平坦安顺,如今还当了娘。 李婉并不担心亲王府没个主事的婆母就照顾不好母女俩,早在思婳怀有身孕之时,李婉就着孙娘找来几个靠谱稳妥的奶娘养在王府里,再有早前就送去的养身嬷嬷。 如今,王府上下暂时由灵儿帮着打点,方方面面都是妥当得紧。 第423章 思婳产女,秋灵怀孕 三日后,李婉晌午后领着明昭上了亲王府,期间小明昭可喜欢看小表妹。 瞧着白白嫩嫩跟个小肉团子似的,眉眼像极了小姑姑,日后长大了,定如小姑姑那般好看。 李婉坐在榻旁的櫈子上,见思婳精神气色样样都好,心也都放回了肚子里。 要说女子二十上下生孕最好,各方面发育成熟,少遭许多罪。 “其他的大嫂嫂我也不说那许多,反正你懂的比我都多的,好好把月子坐稳当,将身子养好最是紧要。” 思婳欢笑点头,“婳儿省得的,大嫂嫂不必为婳儿挂心。” 姑嫂二人在房里说话的期间,听说梁亲王又跑来隔壁的房里看小丫头,对于武夫来讲,没那许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头一个孙女甚得他心意。 倒是柏舟深怕小闺女被爷爷吓着,梁亲王跑来一回,柏舟便好言相劝一回。 最最无辜的秋灵也被牵扯了进来,据说梁亲王在喜得小孙女那晚,喝得兴头,拉上二儿子高稹聊了回人生。 莽夫梁亲王一度以为自己的二儿子是不是不行,还让二儿子回头到李府寻罗神医把脉开药,直把高稹聊是额冒黑线。 不想,当晚高稹就把秋灵已有孕两月的消息说了出来,本来吧,小两口是不打算说这么快,毕竟不想抢了大哥大嫂的风头。 秋灵身架子瘦小,平日里喜欢穿李婉所制的儒裙,即便怀上五个月也未必瞧得出来肚子显怀,而且秋灵孕期半点害喜的症状都没有,日日吃得好睡得好,盘账打理买卖精神头劲足。 小两口若真想瞒下去,指定孩子快生的时候,梁亲王才知道。 一下子被双喜临门砸得昏头转向的梁亲王,又多喝了两杯,稳约中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又把高稹抓回来继续谈人生。 说什么媳妇有孕,怎的还能让媳妇如此操劳云云,高稹好想说,你二儿媳妇那犟脾性,做起事情连自己男人都记不起来,要不您去管管。 梁亲王郁闷地咂咂嘴,他又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公爹,怎么可能去管下头儿媳妇,罢了罢了,日后,王府还得靠两个儿媳妇开枝散叶,且两个儿媳妇都是懂事听话的姑娘,需得惯着宠着才是。 李婉得知灵儿有孕,心里欢喜不迭,特意托了良敏到王府帮忙打理府中一应事务,省得两个姑娘操劳。 早在去年,由李婉主张操办了卫京与良敏的婚事,婚后良敏作为副将正经大娘子,一直深居浅出,能帮到两位公子太太出一分力,她自是没有不答应的理儿。 ---------- 某日,明昭在房里给魏寒回信,信中多是诉说幽州城里的趣闻,比之魏寒信中寄托的情意绵绵,明昭甜在心里,可落笔之时,总写不出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寄语。 这时,雩风急忙忙的从屋外进来,“姑娘,方才奴婢听说万家来请咱家夫人,说是柳青姑娘突染重病,恳请罗神医出手医治。” 明昭闻言手中笔墨微微一抖,信纸上即被晕染开一团墨汁。 “怎么回事?”明昭赶紧将笔放下 昨个小表妹的满月宴,她还与柳青一块逗弄小表妹来着,当时瞧她气色样样都好。 雩风摇头“不知,奴婢也是路过时听下人传话,夫人该是准备到万家。” 明昭连忙从桌案前起身,“好,跟我去寻娘亲。” “是。” 李婉起初并不想带上小闺女,架不住小丫头的央求,知道她与万家姑娘交好,便允了她同往。 罗先生昨个才领着几位学子药童到乡下采药,当下事态紧急,李婉只能让人到宋家小院接上之冬。 万家,万柳青院子的奴仆已然乱作一团,万老太太与苗氏亲自坐在院里看着下人张罗。 今个晌午后,万柳青就突发高热不退,连早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苗氏先是让府里养的大夫替小丫头看诊,药也用了便还是不退烧,小丫头许是烧糊涂了,期间还癔语不止。 最后,苗氏让人到康宁堂请来那里的坐诊大夫,听说康宁堂的坐诊大夫是罗神医的徒弟,却没曾想,大夫瞧过竟说柳青的高热非比寻常,需得请罗神医亲自断诊才可。 所以,苗氏着急让人送帖子劳请李婉,希望通过李婉劳驾罗神医出诊。 不久,苗氏听说李夫人入府,赶紧亲自出院迎接,满心期许以为李婉会带来罗神医,不想,罗神医今个不在城内。 “万太太且放心,之冬跟随先生习医多年,甚得他医术亲传。” 苗氏听到这,不得不高看宋之冬几分,“那还烦请宋小大夫帮忙接诊,若能治好咱家姑娘,咱万家定少不得宋小大夫的好处。” 腼腆的之冬点头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跟着苗氏安排的丫鬟进到里阁。 明昭本也想跟着进去,被李婉拖住“这会子可不许添乱,咱在外头等着便是。” 明昭只能按捺住性子点头,乖乖地与娘亲及苗氏到外间坐等。 早前苗氏生怕婆母过于操心,好生规劝她老人家回自己院里歇着,旦凡有消息了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老人家,万老太太才肯点头离去。 宋之冬来到里阁,先是看了看万柳青烧得通红的气色,可嘴皮子却异常的苍白。 “师兄!”还未离去的大夫赶紧见礼 一旁伺候的丫鬟没想着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大夫,竟还是康宁堂大夫的师兄,不由得多看几眼。 宋之冬点了点头,将肩上挂着的药箱放下,“可是诊过脉象?” 大夫点了点头,“脉象来看不是寻常高热,浮脉波不稳,一时间我也无法诊断其中因由,所以还请师兄再看看。” 宋之冬闻言,扶起小姑娘的手搭脉,只一下宋之冬就拧起了眉头。 “银针。” 大夫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之冬接过银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 之冬握起小姑娘的手,在她中指指腹扎入。 扎破的指腹瞬间冒出一颗浓黑的血珠子,宋之冬脸色更沉了几分。 “确实不是寻常高热,好隐秘的毒症,光靠诊脉断不出其中原由。” 大夫闻言连连点头,师兄又给他授了一课,平日里他所习得的医术,多是从师兄这里学来。 万柳青身旁的大丫鬟听说主子的高烧是中毒所致,不禁大惊失色。 “还敢问大夫,我家姑娘可是中的什么毒,可能解毒?” 之冬点了点头,“找到毒症的根源自然能解,先去烧一壶薏米冬瓜汤,无需煮太久,冬瓜煮软了即可,你们姑娘当下脱水严重不宜施针。”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丫鬟急忙忙就跑了出去,深怕耽误了姑娘。 第424章 之冬解毒 “中毒?” 苗氏险些没能站稳,身旁的婆子及时扶稳她的身子。 “怎么会,怎么会中毒,咱家哪来的毒,是谁要害柳青丫头……” 李婉见苗氏惊慌不已的模样,赶紧安抚道。 “万太太你且先稳住,当下最紧要是解了万姑娘身体里的毒,依我看,此消息先封锁在这院子里。” 苗氏觉得李夫人说得在理,先不说这毒是有心人所害,还是无意接触,暂时不能让老婆母知晓,不然她老人家可能受得住。 万一丫头身体里的毒是被有心人所下,更不能传出去,以免惊动了下毒之人,没得打草惊蛇。 于是,连忙向身旁的心腹婆子道,“你着几个嘴皮子硬的从里边将这院子围了,在查明事实真相之前,院里的下人一律不许放出去,若发现嘴碎的,一律乱棍打死。” “是,太太。” 心腹婆子立马领命去张罗,一旁听见的下人个个吓得瑟瑟发抖,瞧太太这架势,她们无不担心万一查不出个由头,回头他们这些伺候的都落不着好。 主子在眼皮子底下出事,她们做下人的,难逃其咎。 苗氏从慌意中回过神来,紧紧地握住李婉的手,“李夫人,此事依您看,会不会是咱府里出了内贼?” 向来端庄沉稳的苗氏,此刻已然失了方寸,想必真的被吓坏了,在自己管家期间,底下的庶女出事,若传了出去,少不得被人绯议。 李婉安抚道,“在事实查明以前,且不好定论,任何毒物进入身体里,无非就是通过接触的气味和口服。” 经李婉这么一提醒,苗氏像似才醒过神来,连连点头。 “对,没错。” 说罢,便喊来柳青身旁的两位大丫鬟问话,“说,姑娘最近几日可有接触什么新物件,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两位大丫鬟早被吓傻,哭丧着脸摇头,“没……没有,姑娘吃的用的都是太太和老太太着人送来院里的。” 苗氏觉得也是,平时庶女最是乖巧懂事,就是这样,才让苗氏不得不心惊,能进到这院里的东西,都需经过她或是老太太的首肯。 老太太那头自不必提,若是最终查找不出问题,她岂不是成了那个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 丫鬟很快端来烧好的薏米冬瓜汤,之冬盯着昏迷中的姑娘,被灌下小半碗的汤水,等了小半刻钟后又重新把脉。 其实不用灌汤也是可以,只不过施针的地方多有不便,毕竟男女有别,若灌了汤水,脉象有所缓解,施针之处便可选择在手臂及脑穴位置。 之冬就跟个授课先生似的,别替小姑娘诊断,还小声给一旁的大夫讲解。 伺候在旁的丫鬟眼看宋大夫不慌不忙的模样,她都快急死了,也不知姑娘当下情况可是好些了。 确认脉象之后,之冬抽出银针,一根根扎入柳青两根手臂的穴位上,接着两边的额脑穴位也各落下一针,最后在颅顶穴落下最后一针。 不多会,手臂和头扎入银针的小姑娘,身子开始发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褪去红晕,唇色也没那么白了。 小丫鬟掏出手帕,正要上前替主子拭汗,被宋之冬打断“诶,先别动。” “需得等毒汗发完,你这会子擦拭,反倒将汗液推回体内。” 丫鬟闻言大惊,懊恼自己的鲁莽,好在宋大夫及时制止了她。 这时,李婉陪苗氏进入屏风看了眼,明昭亦随其后进来。 榻上的小姑娘被撩起袖子的手臂上扎了几根银针,脑仁旁也扎了针,苗氏看一眼就觉得心惊。 而且手臂小脸脖子皆是汗水,都能瞧见她的头发全被汗湿了。 苗氏想开口问当下的情况,动了动嘴皮子,见小宋大夫一丝不苟的神态,终是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便是希望柳青丫头赶紧好起来,不若她怎的好给老婆母交待。 约摸过了三刻钟,之冬眼见渗出的汗液明显变少,再次搭手号脉。 神色间未有半分的异变,抬起手示意身旁的大夫师弟也过来号上一号脉象。 大夫搭手摸了摸脉象,不由扬起嘴角“师兄,脉象平稳了,这毒解了。” 之冬点了点头,“把针拔了,开两服调理脾虚的方子即可。” “是,师兄。” 之冬从榻边的櫈子上起身,像是才注意到李婉,恭敬地拱了拱手。 “大嫂。” “万姑娘当下如何?” “万幸她体内的毒素并不重,且这毒不足以致命,只不过会让她常年脾虚,偶有高热不退,当下解了毒,好生将养数日便无碍。” 苗氏听到这,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多谢小宋大夫,太感谢你了。” 果然是罗神医的高徒,瞧瞧,府里养的大夫简直是饭桶,回头寻时间与李夫人问问,他们万家可否重金聘康宁堂的大夫回府里养着的好。 有了康宁堂的大夫在府里坐镇,万一府里的主子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摇起人来岂不是方便许多。 “万太太不必言谢。” 之冬说着,回头向一旁的丫鬟交待道。 “这几日需得注意别让你家姑娘沐浴,过一个时辰,再用热水替她将身子擦拭一遍即可,当下还不可擦汗。” 刚掏出手帕的丫鬟当即点头如捣蒜,“好的,奴婢都记下了。” 之冬随李婉他们出到外间,才道出万柳青身体所中的毒。 “好在万姑娘身子底子好,且年岁倘浅,毒解了便无大碍,若是上了年岁的病患,即便是解了,再珍贵的名药调理,也是伤了元气,日后少不得身子孱弱,普通风寒便足以致命。” 苗氏听到这,吓得呼吸一窒。 听小宋大夫这番话,这毒好似不严重,又好似很严重。 无论这毒严重与否,此事需得严谨彻查,他们万家多年大平,从未在府中生出如此腌臜晦气之事。 在苗氏的感激言词之下,李婉带着孩子离了万府,至于这毒是谁人所下,通过什么途径下的毒,他们作为外人不好掺和其中。 第425章 大宁氏作死 万府,昌居院。 宁瑾琳努力掩饰心底的慌乱,坐立难安间,贴身陪嫁丫鬟彩环推门而入。 “二少太太。” “怎——。”焦急的话音一出口,宁瑾琳赶紧换回以往端庄淡定的语气,“可真是小姑娘身子抱恙?” 彩环以及一直伺候在房内的彩蝶,不是没注意到主子的异样,二者不动声色地互视了眼。 彩环恭恭敬敬地福礼道,“回二少太太话,小姑娘院子暂时不予外人接近,奴婢早前听府里人说,小姑娘晌午后身子便一直高热不退,许是受了风寒所致。” 宁瑾琳听到这,不禁松了口气,悬着的稍稍落地。 然后,斜了眼彩环和彩蝶,生怕在她们面前表露出异样,清了清嗓。 “那就好,本太太就是担心自家小姑子的身体罢了。” 说着,又道“彩蝶,你到大厨房做几样养身子的粥食,便说是我这个做二嫂的,体恤小妹的身子,特意给她准备的。” 彩蝶闻声福了福礼,“是,二少太太。” 彩蝶出门时,下意识地再与彩环对视了眼。 宁瑾琳极是防备这两个丫鬟,无他,因为她们是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从前跟随自己十多年的丫鬟婆子,早已不知去处。 “你也下去吧,本太太累了无需人伺候。” 彩环应声点头,福了福礼,退出屋子将房门轻轻带上。 待两个丫鬟走后,宁瑾琳宛如霜打的茄子般,面露恐色,撑着桌面坐下。 “怎么是万柳青,明明不是她。” “那燕窝,该是到了婆母院里才是。” 失了神的宁瑾琳并不知道,彩环并未走远,而是悄悄靠着门板,将她的喃喃自语听了进去。 眸底顿时露出一抹厌烦之色,转身快步离开小院。 苗氏着手底下的心腹仔细盘查,以及排除近日送往万柳青院里的吃食物件。 苗氏起初怀疑昨个自己领庶女,到亲王府赴宴时被有心人下的毒手,但一番衡量之后,又觉得万不能是在亲王府内出的事。 不说亲王府肃管森严,岂是一般人家的府邸,即便是在亲王府宴席上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他们万家,断不能跑到亲王跟前说理去。 眼下柳青丫头身子渐渐恢复,苗氏仍是查无头绪,就在她以为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心腹婆子却来告知她一件事。 苗氏闻言大惊,立即撑着椅子扶手站起,向来端雅的她,此时此刻也露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 掌灯时分,万府,后院正房院内。 “太太饶命,真的不是奴婢……啊~~~” 板棍的沉闷声一下下击打在小丫鬟的腰臀上,小丫鬟痛苦地哭泣讨饶。 这名丫鬟是苗氏陪嫁的家生子,从小一直被苗氏带在身边,可以说,苗氏几乎把这丫鬟当作肚里的蛔虫,平日里有什么事,从不瞒着她们。 不想,多年来的良心被糟践,苗氏哪能不气。 “还不说?不说继续打。”苗氏嘴上发着狠戾的话,心却被伤得体无完肤。 “太太,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太太饶命啊……” “奴婢一心一意伺候太太,从不敢做出……啊!!……做出那种谋害主子的事……啊!!!……” 一旁的心腹婆子瞧着于心不忍,再怎么说,这丫鬟是她好姐妹肚子里爬出来的丫头,平日里瞧着精明伶俐,做事也从不偷奸耍滑。 “太太。” 苗氏听闻心腹婆子轻唤,始终还是心软了,摆了摆手,让板棍停下。 心腹婆子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忙示意一旁的几个丫鬟把人搀过来。 浑身瘫软的小丫鬟险些从椿櫈上栽倒,被搀过来的时候,连跪都跪不了,几乎是趴在地面上,乞怜地伸手试图攀上苗氏的裙摆。 “太太,真的不是奴婢。”小丫鬟语气虚弱 苗氏抿了抿唇,不忍多看的将脸扭到一旁。 心腹婆子见状,赶紧道“紫衣,你该清楚太太对下人不薄,更何况你自小伺候在太太房里。” 紫衣连连点头,颤抖着白唇哭泣道,“奴婢记得,太太对奴婢的恩惠,对奴婢娘的恩惠,奴婢这辈子都不敢相忘,太太……太太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心腹婆子继续问,“那我问你,为何你娘的症状与小姑娘一致?莫不是你给小姑娘下毒,遗落了些让你体弱的老娘也染上毒症。” 紫衣赶紧摇头否认,“没有,不是的,真的不是……” 先前,心腹婆子得了下头人的传话,在浣衣房当差的老姐妹亦是身染重疾,她特意赶过去瞧了眼,那症状与小姑娘先前的症状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呕吐不止,都是高热不退,都是癔语不断。 如此,他们才会将目光放在了紫衣的身上,不说小姑娘院里吃的用的皆是通过太太与老太太房里人之手,远在浣衣房当差的老姐妹亦是深受其害。 要说,能同时将毒物下到小姑娘与老姐妹身上,无不只有紫衣。 心腹婆子自然不愿猜想紫衣的作为,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太太院里送去小姑娘院里的东西,多数经过紫衣之手,如此一来,她如何能逃脱被怀疑的身份。 “太太待奴婢与奴婢娘如此宽宥,奴婢万不敢做出此等错事,太太……” 苗氏冷嗤抬脚,不让小丫鬟碰触。 眸底的厌恶无不深深扎疼小丫鬟的心脏,“太太,奴婢是怎么样的性子,太太您最是清楚的啊,太太……平日里太太您对奴婢这般好,奴婢怎敢伤了您的心啊。” 心腹婆子无奈道,“你既知道太太待你与你娘好,便老实招来,前几个太太听说你老娘身子有恙,还特意从房里拔了几块燕窝让你送去给你娘滋养身子,你倒是好,连你老娘的命也不顾。” 紫衣只觉得百口莫辩,任凭她如何解释,事情怎么都是指向自己。 可她不能认,她没有残害主子,更没有残害老娘,这些她都不能认。 现在老娘还在病重中,她必须祈求得太太相信自己,只有太太才能请来康宁堂的大夫替老娘诊治。 第426章 大宁氏的心思 心腹婆子的话,不禁让苗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地上趴着的紫衣。 她不愿想心里的端测,可此事务必仔细对待。 于是回头,向心腹婆子道“去把府里的大夫请来。” 心腹婆子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地上的紫衣,想着太太还是最心软的那个。 然,苗氏接下来的话,让心腹婆子大惊。 “去把我房里剩下的燕窝拿来,让大夫仔细堪验。” “是。”另一名丫鬟应声福礼,快步前往院里的小库房。 心腹婆子不禁一怔,这是…… 难道太太是怀疑? 如此这般,此事若真如太太所怀疑的那样,可不是小事。 心腹婆子不容他想,赶紧出院寻府里的大夫。 很快,心腹婆子将大夫领进了院里,只不过领来的不是府里的大夫,而是今日康宁堂那位大夫。 早前,太太得知老姐妹重疾之事,便着人再去康宁堂将大夫请了来。 心腹婆子是个聪明的,觉得先前府里大夫断不出小姑娘的病情,未必就能断出太太房里的燕窝有问题。 坐在正房外间八方桌旁的苗氏,眸色凝重地盯着桌面上摆着的一盒顶级燕窝,盒子里的燕窝拢共用了不过几块。 其余丫鬟瑟瑟发抖地候在一旁,紫衣双手撑着地面,极力让自己跪好在苗氏跟前。 大夫被领进正房时,就看到这一幕。 苗氏见是康宁堂的大夫,心里也稳了几分。 互相客套见礼后,苗氏让大夫帮忙瞧瞧这燕窝可有异样。 大夫从盒子里拿起一块,放到鼻尖嗅了嗅,并未发现任何的问题。 想着万太太定是查出了什么,不然也不会特意请他过来,于是,向一旁的心腹婆子道。 “劳烦备一碗热水来。” 心腹婆子点头,一名机灵的丫鬟忙道“奴婢这便去备来。” 不多会子,丫鬟端来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沸水近前。 大夫将一饼燕窝放于热水中,很快,燕窝遇热即化,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木制的钳子,轻轻的在碗里搅拌。 然后,将触水那端的钳柄放到鼻尖下嗅了嗅,顿时眼眉微挑。 又不放心,接着直接将热水碗端起闻了闻,终于可以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燕窝里掺了毒,正是致使万姑娘身患急症的毒物,此毒涂抹在燕窝表面掠干后无色无味,难以觉察其中问题。”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先前太太让大夫来查验燕窝时,大家都已猜到问题很可能就出自燕窝里头,当下听了大夫此言,还是忍不住吃惊。 苗氏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努力让自己镇定,“敢问大夫,可看出这燕窝里掺着的毒,大约放置了多久?” 大夫再次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燕窝,细仔端详后道,“仔细涂抹加之掠干,少说也得半月之余。” 苗氏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实证明,燕窝送到她手里之前,便已被掺了毒物。 燕窝是二儿媳妇宁氏送来的孝敬礼,苗氏当下还不清楚,此事宁氏到底知不知道,还是说,这毒便是宁氏所制。 “有劳大夫了,妈妈好生送大夫出院。” “是,太太。” 目送大夫离去的背影,苗氏愤怒地一拍桌案,顿时吓坏了身旁伺候的几名大丫鬟。 她不是看不出来二儿媳妇看不起他们万家,平日里在府中处处瞧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若谈论到下毒,苗氏仍是不敢相信宁氏心思歹毒至此。 回头,见紫衣颤着身子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赶紧伸手将她扶起。 “快,把紫衣带回你们房里,让府里大夫仔细给她疗伤。” “是,太太。” 紫衣终见自己的冤屈洗净,喜极而泣道,“太太,奴婢多谢太太,还请太太一定要救我娘……奴婢此生愿为太太当牛做马。” 苗氏没好气地道,“快别说了,方才那大夫便是从你娘房里带来的。” 刚被搀着起身的紫衣,立马又要跪下叩头“奴婢谢过太太,谢太太的大恩大德……” “好了,快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是,太太。” 苗氏心里无不懊恼,身边的丫鬟个个身家性命都攥在自己的手里,这许多年,她们无不对自己不忠心的,见她们的面比自己见当家的面还要多。 她怎能如此昏头怀疑上自己的心腹,回头定要好好补赏这丫鬟。 再回过神来之时,瞧着桌面上那盒子[顶级]上好的燕窝,苗氏只觉得自己的心凉了半截。 宁氏果然好心思,好手段。 感情宁氏要对付之人是她这个婆母? 苗氏自问自己这个当家主母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之事,对待下头儿子儿媳皆是一碗水端平,便连隔房的兄弟妯娌断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苗氏越想越心寒,正好心腹妈妈回到房里,苗氏还没来得及吱声,心腹妈妈便一脸难为情地道。 “太太,宁大人及宁太太来了,咱家老爷在正厅接待着二位。” 苗氏闻言眉头不禁略动,心思回转间,不由低声冷笑。 好啊,她刚刚才查出这里头的阴私,宁家便来人了,打量着他们平民商贾好欺不成? ---------- 宁瑾琳万万没想着父亲与母亲大晚上赶到万府,虽然同住一座城里,再傻她亦猜到其中问题。 被唤去正厅前,宁瑾琳恶狠狠地剜了眼彩环与彩蝶两个丫鬟。 她不清楚父亲母亲知道多少,更不清楚婆母苗氏知道多少,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来。 宁瑾琳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只是想让婆母苗氏小小的病一场,最好是终生身子孱弱担不得事。 当下她需得趁着上头的大嫂怀有身孕,好将管家权从婆母手里夺过来,管家权只要到了她手里,谁人也不可能轻易再要回去。 所以,她不惜拿出自己上好的陪嫁燕窝出来做诱饵,至于这药是上回她让绿栖一起同那黑贩手里获得的。 她自问事事小心谨慎,从不假手于人,便连彩环彩蝶都不知晓她的动作。 于是,宁瑾琳打定主意,一会子若此事真的摊在长辈们面前,她只要一口咬死不承认,就不会被安上毒害婆母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这盒子燕窝是母亲阮氏为她准备的嫁妆,她太了解母亲向来在外人面前爱惜颜面仪态,断不会将此事撇得一干二净。 第427章 高帝觉得有小人打主意 今个府中之事,自然瞒不过当家的万大老爷,早前听下人来传话,太太已是查到了毒害小闺女的证据,当下宁家姻亲入夜到访,万大爷不由从中猜出些许猫腻。 宁晏今个得心腹回禀万家之事,心底对长女的怨气不可谓不深,若是可以,他都不愿认宁瑾琳这个闺女。 奈何,血脉至亲的关系割舍不去,这件事始终是他们宁家出的闺女生起的,向来心直公正的宁晏,连忙带上媳妇登门会见亲家。 当然,两家长辈坐在一起寒暄,话里话外都没提及这事,却又处处尽显宁家对万家的亏欠。 万大爷瞧出亲家宁大人夫妻俩的诚意,此事自然不好深究,再者他们万家好不容易攀上这门高亲,总不能将两家的面子撕了难看。 日后万家少不得需要宁家的帮扶,这回就当是宁家亏欠他们万家,还怕来日宁家抹了他们万家的脸面不成。 苗氏明白当家的意思,脸上挂着笑附和言说,无不表明他们万家对宁家的看重,至于一旁候着的宁氏。 此刻她已然是惨白了一张脸,但凡有脑子的,岂会看不清眼前的情势。 苗氏该是庆幸,宁氏孝敬她的燕窝她一点都还没来得及吃上,倒是害了庶女和心腹妈妈替她遭这份罪。 阮氏再次对自己的长女失望无比,从前宁晏于她说的话,当下全都一一应验,她无不懊悔以往的疏忽管教,才让长女养出这般歹毒下作的心思。 大宁氏下毒之事,看似高高拿起,最后不得已轻轻放下掩盖过去。 次日,失了婆母心的大宁氏院里来了几名苗氏拔来的婆子丫鬟,可以说,大宁氏日后在万家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婆母苗氏的眼皮子。 大宁氏是既气又恼,但又无可奈何,前有父亲给她的两位丫鬟盯着,后有婆母苗氏派到院里做事的丫鬟婆子。 这辈子,她即便熬死在这座院落,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个帮手相助,至于她的男人,虽不知她曾做出那起子伤天害理之事,自成亲以来对她相敬如宾,什么男女情感中的轰轰烈烈,大宁氏至死也体会不到。 ------------ 夜里,李婉盘腿在软榻上替李怀江揉捏肩膀,如此岁月静好,是他们夫妻俩向往的人生。 李怀江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转过身。 “夫人心灵手巧,揉上几回为夫便松快许多。” 李婉莞尔微笑,“你这才多大岁数,就开始老胳膊老腿酸疼,日后老了,岂不是卧床不起。” 李怀江转过身,一把将女人揽在怀里,“诶~,为夫不过近日公务繁忙所致,哪有夫人说得如此严重。” 李婉没推开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话说,和祥商今年营利不错,我想着扩张一家古玩铺子,你看如何?” 李怀江闻言挑了挑眉,睨着怀里的人“夫人想法不错,就是咱手底下的人,有谁通晓鉴宝这行当。” 李婉从他怀里坐直身子,“你不是可以教我嘛?” 李怀江昂头望房梁,媳妇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女人见他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脸立马耷拉了下来“怎的,你不愿?” “夫人怎的恼上了,为夫怎会不愿。”说到此,男人无奈地叹息道,“就是不愿夫人终日操劳,咱家当下就很好,怎的能让夫人总是往外抛头露面。” 李怀江说着,搂紧了女人,“若夫人一意想法,为夫每日下衙回府教夫人鉴宝就是。” 当下余党未尽除,京中情况虽已稳当,谁又能保证障碍风险已尽。 靠在男人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李婉不傻,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忧虑。 想了想,道“好,那就不张罗的,我先与你学着,来日有机会再倒饬。” 说着,稍稍抬起头来看向男人刚毅清俊的脸庞。 李怀江满意地扬起微笑,低头啄了啄她的红唇,声音沙哑缠绻,“好。” 相处多年,夫妻俩皆学会各退一步,维护他们心里那份对彼此的感情,如此心得意满。 一吻过后,李婉抿了抿红唇,双颊红晕地瞪了眼男人,“瞧你这胡子,扎人。” 近几年,李怀江也开始留了短短的胡子,没法子,当下时代,哪个上了年岁的男人不得留胡子彰显自己成熟稳重。 听着媳妇的嗔怪,仿佛有股暖流注入心口,李怀江温柔地抚摸女人披散在腰后的长发。 “真想这么一直抱着你。” “肉麻。” “若日后,咱俩有机会回去,媳妇可还愿与为夫携手共进。” 听到这,李婉眼眶不由微微泛红,他们已有许久没再谈论过去。 回想从前的种种,仿佛像是昨日重现般,谁敢想,自己会在这个时代与他成婚生子,一路风雨走来,互不放弃彼此。 “我愿意。” 李怀江满足地将人摁在自己的怀里,“真好。” 李婉眷恋地靠着男人,眼波流转间,想起了今日万家之事。 “今晚青五回来禀报,宁大人与阮氏去了趟万家。” 李怀江侧脸轻轻摩挲女人的发顶,轻应了声。 “夫人想说,此事与大宁氏有关?” “不然,这么晚宁大人夫妻俩上门喝喜酒去?” 李怀江笑了笑,“宅门内闱,咱家亏得夫人你一手操持,孩子心性也好。” “可不敢劳李大人操心,这点小事本夫人若是处理不当,岂不是给你仕途抹黑。” “过几年,等孩子事情都办妥了,我便草拟请辞文书,向皇上辞去官职,陪夫人游山玩水可好。” 李婉听到这,眼眸瞬间蹭亮,不禁坐直了身子。 “真的?” 李怀江点了点头,此事他已深思许久,待一切危机除尽,老李家交到孩子的手上,他们夫妻俩也该过上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好啊。” 这边,夫妻俩欢心壮志不迭,京城皇宫的高帝,大大打了个喷嚏。 伺候在御案前的江德,赶紧给高帝沏了碗热茶,“皇上,许是夜里风寒,皇上您要不歇会。” 高帝合上手中的折子,只觉得右眼皮子直跳,很不舒适。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不喜欢。 近几年高帝日夜处理政务,熬得两鬓发丝花白,早已无了十年前李怀江在朝堂上一堵龙颜的风采。 高帝接过茶盏,拔了拔盏边的茶叶,最终放下,“罢了,换盏安神茶来,今夜就看到这吧。” “是,皇上。” 江德赶紧示意一旁的徒弟去张罗,回头紧跟高帝回到后头的寝宫。 皇上今晚莫明的神色,很是让江德提心吊胆,平日里论他如何番规劝,皇上都会坚持熬到后半夜才肯歇下。 高帝抬手捏了捏眼角,总觉得有小人想从他这里打什么鬼主意,不得行,明个给妹夫去一封密信,让他也注意着些小人。 第428章 万柳青被退婚 这日,李婉与姚氏在花厅对弈围棋,耳报神槐夏又带来一则有关万家的消息。 二人听后,皆面露讶然之色。 李婉“本夫人听说,万家姑娘的订事,自幼便是万老太太作主定下,该是来年就出嫁了。” 槐夏“回夫人的话,正是如此,定的是万老太太娘家一门表孙侄儿,也不知万家这位表侄公子如何知晓万姑娘上回患疾之事,还说万姑娘的身子即被男大夫看了,本就是个庶女的身份,两家即便是亲戚交情,也没得如此抹了面子硬啃下这桩婚事。” 李婉听到这,都不由笑了,默默地与姚氏对视一眼。 万姑娘染疾当日之事,姚氏也是听说了的,更知道槐夏口中所说的男大夫,指的就是之冬小子。 姚氏,“如此说来,更像是万家表侄公子伺机找到了借口退婚。” 李婉给了姚氏一记赞赏的眼神,果然是个聪明的,看问题通透。 想来,万家这位表侄公子早已对婚事不满,倒也是,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忌惮娶回家做正房娘子的出身。 但万姑娘即便是庶女身份,却也是万家唯一的姑娘,要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备受父亲嫡母爱护,若娶了这位庶姑娘,日后少不得多有岳家的扶持。 而且,李婉早前听说,万家这门表亲早年仅仅只是泥地里刨食的庄户,因被万老太太赏识,结下了这门婚事后,万家大爷更是资助这门表亲的老子娘经营买卖。 多年来,一家子受万家的资助与扶持,总算摆脱了泥腿子操劳艰辛的苦日子,都说饮水思源,知恩图报,真真是哪哪都有那另类奇葩的白眼狼。 思及此,李婉不由嗤笑道,“对方怕且是忘了自己家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想来不用多久,这位表侄公子便会颠颠回头求娶万家姑娘。” 姚氏闻言瞬间了然,不禁用帕子掩着嘴角偷笑,“如此势力的亲家,若放在咱眼前是断不能再续的。” 李婉点头,“自然如此。” 万家表亲这家子莫不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少了万家的扶持,还有可能等来万家的打压报复,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算计。 李婉想了想,小姑娘临出门前被退亲,多少是有损声誉之事。 于是道,“回头你带我的话到梅香院,让昭儿若有空时,多去万家陪陪万家姑娘说话。” 好的有个知心闺友开导几句,没得真因此郁郁难受。 “是,夫人。” 槐夏走后,姚氏忍不住摇了摇头。 “依弟媳瞧,若这门表亲回头,万家当真应了嫁闺女,日后万姑娘的日子岂不是水火难平。” 姚氏忧虑的这点不无道理,柳青姑娘已过及笄之年,城里人都知道她身上已有一桩订了多年的亲事,眼看就要过门却被退亲,少不得引人绯议。 日后再议起亲事,退亲这档子事永远相伴其左右,难能再寻着好的人家。 无论是嫁表亲门第,或是再寻愿意接纳的门第,反正经退婚起,柳青姑娘的命运已被改写。 万恶的古代封建社会主义,多少女子不得不为着闲言碎语隐忍低头一生,真真是可怜了小姑娘。 万府。 苗氏这些天是愁也愁了,恼也恼了,她怎的也想不到,庶女上回染疾之事被传了出去,还偏偏传到与庶女订了亲事的表侄家中。 明明此事她捂得好好的,便连下头大房儿子儿媳都不知晓此事。 苗氏不是没怀疑过二房儿子的媳妇大宁氏,奈何大宁氏身边都是她安排过去的眼线,即便大宁氏有这个心,也做不到手眼通天瞒天过海的本事。 苗氏是越想越糟心,老婆母还因着这桩亲事被退,气得厥过去两回,真真是把她吓得吃吃不好,睡睡不好。 旦凡坐下来,便会不自主的在猜想各种可疑之人,若让她查明谁这般大胆搬弄是非,歪曲事实,她定要扒了那口舌之人一层皮。 二房院里。 大宁氏听说自己那庶出的小姑子被退了亲,别提心里有多快活。 若不是这个贱人,她何以落得如此地步,走哪都有人跟着,干啥都有人盯着。 即便如此,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真好。 彩蝶和彩环眼见大姑娘满脸掩饰不住的快意,眸底不禁掠过一抹忧虑。 当她们被大人指派到大姑娘身边,从不忘大人的嘱咐,定要好生跟紧大姑娘,千万不能让大姑娘在万家行差踏错。 此时此刻,她们不得不怀疑,万家小姑娘这桩亲事,是因着大姑娘而被搅和,倘若真如此,她们不敢想,大人若是知道,可还有她俩的活路。 大宁氏瞥了眼两个丫鬟,别以为她瞧不出来两人的眉眼官司,即便怀疑又如何,万事需讲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别想逼她承认。 正好此时,万二公子回到院里,进门便见宁氏端坐在茶台前品茶,略显生疏地颌了颌首,啥也没说,就转身往对面的小书房走去。 大宁氏刚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顿时气得她重重将茶盏搁回桌面,发出不小的动静。 脚步刚走到院中的万二公子,眉头略动,听闻身后的动静,嘴角厌恶地嗤之一笑。 他不喜宁氏,讨厌她总是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即便宁氏是下嫁予自己,可哪有人媳妇在自己男人面前端架子。 对他如此且罢,便连在祖母面前,也不见得她有多尊长,仿佛他们整个万家就没有一块地能入得了这个女人的眼。 相较于大嫂,母亲对待宁氏已算宽宥,自宁氏嫁过来,母亲从不予她立规矩,而她从未像大嫂那般尽到一个做儿媳妇的孝道。 她竟还如此的不知足,打量着他们万家好欺,既然不愿嫁入万家,当初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 他们万家难道用刀架着脖子挟迫宁家嫁闺女不成,他堂堂万家二公子,城内多少名门闺秀争着抢着愿意给他当贤妻,少了他宁大姑娘,他就讨不上媳妇了? 哼,简直是笑话。 第429章 老家祖宅入伙 淄州,知县,长留村。 这日,是老李家小院重建入伙的喜日,鞭炮齐鸣,红火喜庆。 去年,李怀河和李怀池作主买下了罗先生隔壁那户邻居的宅基地,连着三套院子扩建了一座大宅院。 宅院仍是知县当地盛行的四合院规格,每套正房周边皆分布几间房屋,是为了每房孩子准备的屋子。 虽日后老李家的孩子多数是不会回村里长住,体面像样的老宅得有的不是,日后孩子们科举,少不得回乡下住上时日。 前年,隔壁张家也重新整建,当下老李家和老张家的宅院是长留村里独有的体面人家。 李氏老族长知道再过不了几年,老李家二房三房也都会被安排到京中发展,日后老李家这一支,他们李氏是很难相见。 但也知道,只要老李家发展越好,他们李氏便会随之壮大,再有老张家还在本村,虽不是同族却甚比族亲。 老李家入伙的喜日,县里的梁掌柜以及王县丞无不前来贺喜一番,老李家大摆宴席,邀请族里乡亲前来吃上一碗宴酒,没受到邀请的人家,亦收到老李家送来的喜馆馍馍还有喜糖。 经营多年买卖的李怀河和李怀池哥俩,如今为人处事面面俱到,八面玲珑,招待起宾客无不得心应手。 陈氏和凌氏可谓是村里最受欢迎讨好的贵妇,二人与张芳左右奉迎,却也没忘了伺候好李婆子和张姑父二老。 七岁的小明瑶机灵可爱,相貌似足了陈氏,倒比之其亲娘更聪明上几分,时常在其亲娘嘚瑟上头之时,小心在旁提醒几句,才没让陈氏得意忘形说错了话。 要说这小姑娘,老早就被李氏的旁亲盯上,各种想着主意法子想与老李家攀亲。 被李族长及族老们知晓后,一通数落才不得已收回了心思,族长及族老们多年来受老李家的扶持,底下的孩子个个得以跟在地方上,学习经营买卖改善门庭。 都知道老李家孩子的前途不一般,亲事哪能随随便便就许在了乡下,为了李氏一族的光景,他们这些族里长辈,定是不能惹了地方上的大房两口子。 李氏族里人再无知,族长及族老们无有不知李婉的真实身份,毕竟他们下头的子孙都跟在地方上,消息自然比之族里人灵敏。 长公主的亲侄女,光是这层身份就不是那些旁亲所能觊觎。 十五岁的康苒与族老家的孙子李元吉订了亲,是李婆子老两口做的主,元吉当下在幽州城学习做买卖。 这许多年,李婆子无不看好族长们家里的后辈,自然乐意亲上加亲, 随着康砚的身子骨建好,虽行走时比之正常人缓慢些许,终是顶起了张家的门庭,深受十里八乡学子家的长辈敬佩。 康家最近几年倒是消停了许多,早几年偶尔上长留村闹几回,只不过他们前脚还没迈进长留村,就被村头的情报站大妈大婶一通阻挠羞辱,最终落得个灰头土脸,没敢再来。 听说康砚那几个兄弟都考上了秀才,只不过一直中举无望,各种托关系找门道,几乎把家里磨了个精光,最后康老大在康家村的书塾做先生,招收到的学子几乎是本村零散的几个读书子,或是考不入李氏书塾上学的学子。 因着康家的问题,两村之间算是建起了世仇,李氏书塾不愿接收康家村的孩子,再有当下李氏书塾学子众多,招收学子这方面更加严谨。 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学子,旦凡被康砚相中慧根的孩子,便由和祥商资助束修;反之,家中条件殷实,若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给再多银子钱李氏书塾一律拒收。 为此,李氏书塾背地里招来不少焉酸骂名,但没人敢把话撂到台面上来说。 不为别的,当下的李氏岂是普通平头百姓所能招惹。 康老三和康老四为了养家糊口,又不愿到地里操劳忙碌,偶尔到县城摆摊写字赚几个铜板,或是给人书肆抄书图两顿温饱。 比之从前被他们看不起的康砚,只能说,混得不如人家一片脚指甲盖。 ----------- 宴席期间,女宾主桌上,个个言笑晏晏,奉承讨好李婆子。 全婶子听说来年老李家的几个哥儿,都要回淄州参考秋闱,便不禁好奇地问。 “婶子,听说来年怀溪和铭笙哥儿,还有柏舟世子都回乡下赶考,不知婳姐儿可能回来?” 要说,婳姐儿可是他们李氏长得最水灵的姑娘,如今嫁入高门成了亲王世子妃,未来的亲王妃,得知亲王世子柏舟此番也会回来赶考,顺带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中迁回皇家宗谱。 能再一堵皇亲贵胄,谁不好奇。 李婆子喜笑颜开道,“婉儿在信上说了,若是孩子受得住,就让婳儿把孩子抱回来让老婆子我看上一眼的。” “还有怀溪家的,也会带小哥儿回乡下,想当年孩子们离开时才多大点儿,当下都各自成家,有了子嗣,咱做长辈的,心里头都替他们高兴。” 下头的孩子孝顺,李婆子自当心里熨贴得紧。 李族长夫人王氏听说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头,用公筷给李婆子夹了块肥牛肉。 “婶子您多吃的,婳姐儿,哦不……,咱世子妃回乡省亲,若孩子瞧着婶子瘦了,那不得心疼坏了。” “好好好,您也吃的,可别光顾着我老婆子,人老了年纪大了,哪能吃下这许多。” 全婶子,“瞧瞧婶子您说这话,您可是咱村子里的老星君,不照顾好您呀,咱可过意不去。” 满桌宾客喜笑不迭,推杯换盏。 这边,小姑娘那桌的明瑶严然是当红炸子鸡,这桌的小姑娘都听家里长辈说起,许是来年明瑶也会被接到当大官的大伯家娇养,无不心有艳羡。 “明瑶妹妹,你多吃点,来年你去城里了,咱姐妹可就难能再同桌吃席。” 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同族姐妹,殷勤地往明瑶碗里夹菜。 明瑶昂头望天,脸上挂满笑,眨眨眼。 她作为当事人,怎么都不知道有这事,大伯和大伯母真的要把她接走吗。 明瑶自然乐意与大伯母亲近,可她放心不下她娘亲有没有,少了她在旁提点,她娘亲那张嘴连爹爹都管不住。 虽然娘亲说的都是无伤大雅,但要被有心人套上几句,就跟没封口的竹筒子。 思及此,小姑娘默默回头扫了眼女桌主席那边,笑得没心没肺的娘亲陈氏。 唉~,糟心。 第430章 替之冬相看媳妇 幽州城,李府,梅香院。 之冬默默地替明昭号脉,没好气地挑眉斜了眼小姑娘脖子手臂上起的红疹,见她想挠又不敢当着他面挠的样子,无奈地抿了抿唇。 “明知道自己碰不得桃子,怎的如此不知忌口。” 明昭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桃子是老家二叔三叔托镖队运来的果子,明昭最好这口,奈何只要她吃上一口,就会过敏生红疹。 “唉哟,之冬小叔,您就别数落我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小姑娘讨好似地眨巴眨巴眼睛,跟个小猫似的乖巧。 之冬最是拿她没办法,收回搭脉的手,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瓶子,交待一旁的雩风。 “药丸膳后服用一粒,多喝水,膏子每日涂抹三到四次。” 雩风连忙接过瓶子,点头“好的,奴婢都记下了。” “还有,疹子好之前别出房门见风。”之冬不忘了交待明昭两句。 明昭乖巧到不行,点头如捣蒜“嗯嗯,昭儿都记住了。” 眼见之冬收拾好药箱就要走,明昭立马拉住他的袖子“之冬小叔,您可千万不能与我娘说。” 若是让娘亲知道她又偷吃桃子,指定得与她生气。 之冬险些翻了个白眼,这小丫头打量着这府里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大嫂不成。 “你好好养着,我出了你的院子,便直接到康宁堂。” 算是得到满意的回复,明昭脸上扬起大大的灿笑,“好咧,回头我让雩风多做些桃子罐头给之冬小叔您送去。” 之冬淡淡一笑,看了眼雩风道,“看好你家姑娘,别让她再碰桃子。” “是,冬少爷。” 之冬挂着药箱从梅香院出来,往前院走去的回廊中,注意到前迎面而来的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自是记得万家姑娘,目光并未在人家姑娘身上停留。 “冬少爷。” 领路的仲夏礼貌的福了福礼。 之冬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径直往前离开。 倒是柳青好奇他肩上挂着的药箱,回头多看了两眼,其身旁的大丫鬟认得方才擦肩而过的宋大夫。 上回便是宋大夫救回的主子,更是因为如此,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心眼的,硬说宋大夫看光了姑娘的身子,明明那日她就伺候在旁,宋大夫根本就没掀开姑娘身上的薄被。 柳青来了明昭的房里,才得知明昭身上过敏起疹子。 “怎的如此不小心,若是落了疤可如何是好。” 明昭赶紧把人拉到桌前坐下,“唉哟,你就别担心我的,我家有罗爷爷这位神医,还有我小姑姑和之冬小叔,根本就不犯事。” 柳青被她说服了,无奈笑道“你便仗着自己家里头有神医,就糟践自己的身子不成。” 明昭嘿嘿一笑,道“方才之冬小叔已是给我开了药,没几日就见好,不妨事。” 听明昭话里提到的[之冬小叔],柳青想起先前在回廊见到的清俊郎君,其身上就挂着药箱,想必就是明昭口中所提到的[小叔]。 柳青淡淡一笑道,“想不到你口里的小叔,看着年岁不大,竟有如此了得的医术。” 明昭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那是自然,之冬小叔自小与罗爷爷身旁习医,他与我小姑姑是罗爷爷最得意的门生。” 这时,柳青身旁的大丫鬟也道,“奴婢瞧着宋大夫医术相当了得,那日姑娘您病重,咱府里的大夫和康宁堂的大夫皆束手无策,最后得亏宋大夫来了,姑娘您的身子才见好如此之快。” 柳青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那日替我诊治的是他。” 明昭大方摆手道“不妨事,那日是我娘着人把之冬小叔带上的,他自然得想法子救回你。” “怎的,柳青姐姐是也想学习那医术不成?” 柳青无奈道,“我哪有那福份跟随你家神医习医术,能得你家宋小叔搭救,这份恩情已是我的福份。” “瞧你说的。”明昭说罢,乐呵呵的回头与雩风道,“快去洗几个好桃子,让柳青姐姐也尝尝。” “是,姑娘。” 柳青闻言笑笑,示意身旁的丫鬟跟着去帮手,回头继续与明昭说闺中体己话。 万柳青自被退了婚事,自己是想得最开的那个,从小因着庶出的身份,即使是万家唯一的姑娘,仍没少遭受城内闺秀白眼,若事事较真,最终苦的岂不是自己。 ---------- 这日,姚氏与唐氏各自抱着自家小儿,相伴到玉京院。 李婉特意让孙娘把酒庄送来的初雪梅酒拿来,幽州城当下的气候,温壶小酒浅酌两杯,最是暖身子不过。 凌氏酒庄去年陈封的初雪酒,香味醇郁,入口润滑不辣嗓,且还不易醉人。 平日李婉都舍不得给李怀江多分一杯,当下抿着小酒,看着两位乳母怀里抱着的小哥儿,李婉忍不住伸手逗弄两下。 “幽州城冬日里寒气重,平日需得顾着孩子保暖,回头我让巧衣楼赶制几件孩子冬日穿的羽绒袄,没得让咱家的小哥儿受了凉。” 姚氏微笑道“大嫂有心的,预哥儿的衣衫已是不少,这般大的孩子长得最是快,今年做的衣衫,没准过了年就小了。” 唐氏笑着附和,“可不是,羽绒袄太过贵重,咱和祥商的羽绒本就供不应求,倒不如给孩子的棉袄里多塞些棉花。” 李婉“瞧瞧你们都是当娘的,怎的如此狠心,自己的孩子不疼着,反倒顾着买卖生意了。” 说着,李婉回头与一旁的孙娘交待道,“当下就去巧衣楼传话,紧着给哥儿把羽绒袄赶制出来。” “是,夫人。” 姚氏笑道“大嫂说的是,弟媳都听您的,来年要是不合穿了,折了将羽绒拿出来便是。” “这样好,瞧我这脑子,怎的就没想到如此好的法子。”唐氏道 李婉抿了口酒,微笑道“如此便是,咱家即做了买卖生意,有好的需得顾着孩子,不然赚再多的银子钱,难道留着生蛆不成。” 姚氏和唐氏觉得大嫂说得甚有道理,是她们肤浅了,差点拂了大嫂的好意。 “昨儿个,我听你们大哥说起,从事有意让梁婶子张罗之冬相看婚事?” 唐氏点头,“可不是,之冬身子的旧疾自随了罗先生习医起,基本没怎的再发作,而且他自个也会调理身子,当家想着小子已有十七,该是订亲的时候,便让我娘平日里多看着些,好的,早些将亲事订下来,当家的说不好再总是打扰了大嫂您帮着操持,如今有我娘在,就紧着将事情办了。” 李婉“如此也好,若是相看好了,别忘了与我说说,以从事当下的身份,给之冬相看婚事自然不会太差。” 说到这,唐氏不禁笑道“说出来,大嫂可别笑话咱俩,我们是想着从庄户人家里挑选,毕竟之冬小子顽疾在那,好人家的姑娘未必瞧得上咱家,庄户出来的姑娘老实肯干,挑个精明的,日后也可替之冬分担家业不是。” 李婉觉得这两口子想法倒是务实,早前听罗先生提过一嘴,之冬身体里的顽疾随着年岁的增长,只要日子过得平顺,没什么风浪大波刺激,好生养着基本不会再发作。 姚氏这时也道,“说来也是,若是挑到那自小娇生惯养的姑娘,没得到头来反而劳累了之冬小子。” 唐氏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都说长嫂如母,当下唐氏体会到了大嫂李婉的不易,操持着这满大家子的庶物,便连当家与她这桩婚事,也是大嫂李婉给张罗的。 妯娌三个说话间,仲夏款步打了帘子进来。 “夫人,万家太太派人到咱府上,说是万老太太重病,恳请罗神医相助。” 第431章 万老太太中风 李婉赶到万府的时候,已近掌灯时刻,府门前守着万老太太和苗氏身旁的心腹,眼见李婉带来的大夫不是传说中上了年岁的老神医,而是那日替姑娘诊治的小大夫。 心腹们想问,又不敢开口问,赶紧先将人领到老太太的院子。 守在老太太房里的苗氏听说李夫人来了,忙出来相迎,同样是因为没见着老神医,眉眼间带了些许失落。 “李夫人。” 李婉握紧她攀上来的双手,“老太太她怎样了?” 苗氏眼睛都哭红了,忍不住又抬起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摇头“早前请了大夫,便连康宁堂的大夫都说婆母她……” 李婉闻言,赶紧示意身后跟来的之冬。 “之冬,你快进去瞧瞧。” “是,大嫂。” 之冬提着药箱,抬步随了心腹婆子的引领进了里阁。 李婉看得出来苗氏眸底的落寞,宽慰道,“先生最近去了长白山,许是得年后才回城,当下只能先由之冬替老太太瞧瞧,我来之前已让人到亲王府传话,晚些婳儿也会过来。” 苗氏听到这,哪还敢落寞,满心的感激不迭“有劳李夫人了,便是世子妃身份贵重,咱家怎好劳烦了世子妃亲自前来诊治。” “当下不是顾及这许多的时候,先紧着给老太太瞧病要紧。” 苗氏抹着泪,哽咽地点头,握着李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仿佛将李婉当成唯一的支柱。 与丫鬟一同伺候在榻边的万柳青,眼睛都快哭瞎了,见婆子领着明昭的宋小叔前来,赶紧识趣地起身退到一旁。 “师兄。”里阁守着的大夫,正是康宁堂请回来的大夫。 得知万府已到东家府里搬救援,大夫就知道来的是自己的师兄,师傅前阵子进长白山采药,没几月是不可能出山。 之冬将药箱放下,扶起老太太的腕边号脉边问。 “可是看出了什么病症所起?” 大夫老实回应道,“是受外感风邪造成的外风。” 之冬号了脉象,默默地点了点头,放下老太太的手腕,回头见榻边围满了一圈的人。 “在下需要与老太太施针,还请无干人等先回避一二。” 万柳青连连点头“我和熊妈妈留下,其他人先退出去。” 万柳青不放心祖母,于是,只打发走其余的奴仆,独独留下祖母的心腹熊妈妈,万一大夫有需要,她俩也可帮着打下手。 之冬惜字如金,什么都没说,时间紧迫,忙转身打开药箱。 在旁的师弟大夫,赶紧进入医治状态,这可是难得学艺的好时机。 “烛台,多点几盏。”之冬边抽出针包里的银针,浸泡在早前备好酒精的碗里。 熊妈妈赶紧去张罗。 之冬坐在软榻边,伸手掀开老太太身上的被褥,满是抱歉地低语道,“老太太,在下失礼了。” 说罢,伸手替老太太除去身上的衣衫,在旁看着的柳青,羞臊地垂下眉眼。 心想,上回听丫鬟说,宋小叔替她施针,并没有除衣衫。 但也想到,祖母事态紧急,顾不上许多,能救回祖母的命,才是最紧要之事。 很快,老太太上身仅剩一件薄薄的里衣,之冬转头接过师弟递来的一根银针,隔着里衣摸索老太太的心脉位置,在旁边的几处穴位落针。 亲眼看着细长的银针,渐渐扎入老祖母的身体里,万柳青心疼得直用帕子抹泪,连呼吸都窒住了般难受。 ---------- 外间,苗氏将今日老太太如何病倒之事,如竹筒般倒了出来,越说越是气愤,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 如李婉所料想的那般,曾经与万姑娘订下亲事的表亲一家,没了万家在买卖经营上的扶持,再备受万家打压之后,短短两月就受不住。 好不容易靠万家摆脱泥地生活的一家子,哪能受得住再回地里操劳度日。 于是,今个一家子屁颠颠的带上厚礼登门造访,好不诚恳认错诉说,愿意重新接纳万姑娘这门亲事,只求万家看在远房亲戚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万大爷可不是老糊涂,不说万老太太不答应,这样的亲家他们可不敢再将闺女许配过去。 眼看万家如此决绝,那位表侄公子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竟顺利进了万姑娘的院子,亲自寻到了万柳青。 要说表侄公子今个随老子娘是上门求娶,姿态需得放低才是,然,表侄公子并不这么认为。 在柳青跟前摆出的那副气势,咄咄逼人好不威风,言语间尽是自己无奈才愿意娶她,还规劝柳青最好识相,亲自去央求她父亲同意这门婚事。 不然,以她残花败柳的名声,日后难道还想嫁给别的好人家不成,且不说她一个庶出的身份,再背上那样的名声,他们家愿意接纳,万柳青就该感恩戴德才是。 好巧不巧,表亲公子的话被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听见,丫鬟自是为自己家的姑娘鸣不平,回头就告知了万老太太。 不想,万老太太听闻后,一时气极攻心,再次厥过去,苗氏得知,立马着人去请来大夫,还以为老婆母如前两回那般,只是小小的经受不住。 却没曾想,府里的大夫和康宁堂的大夫瞧过之后,都说老太太是中了邪风,除非神医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老太太怕且是……。 苗氏真担心老婆母在这个节骨眼过去,不说他们当下还未与下头两房兄弟分家,老婆母若走得匆忙,啥话也没留下。 他们万家指定得开闹分家大戏,且多年来都是她伺候在老婆母身边,届时,被下头两房妯娌拿出来说嘴,他们大房啥理都占不住脚。 而那家子表亲眼见事情闹大发,趁乱拍拍屁股就走人,徒留下这么摊子祸事,可不把苗氏气得够呛。 这其中,最伤心难过的无不是万柳青,老祖母因着她多次身子抱恙,若此次还为着她的事情气出个好歹,万柳青恨不能了结了自己陪祖母西去。 -------- 里阁,之冬落完针后,快速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师弟。 “你速回药房将这方子备了来,需快。” 师弟大夫赶紧拿着方子出去,事态紧急,他可耽搁不起。 万柳青见祖母身上的银针还未拔出,忍不住哽咽地问。 “敢问大夫,我祖母她可能醒来?” 之冬这才抬头看了看来到榻边的姑娘,淡淡地叹息道。 “施了针,配以汤药后才可确定,老太太此番重疾来得忽然,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便没有施针的必要。” 万柳青听到这,险些腿软栽倒在地,熊妈妈赶紧从身后扶住她。 “姑娘,您可要挺住,老太太若醒来见您这样,指定更难受。” 万柳青掩面低泣,“都是我害了祖母。” 之冬默默地收回视线,望着榻上老者死灰的面色,神情也凛重了好几分。 第432章 铭意喜提小将军名号 直至深夜,在之冬与思婳师姐弟俩联手诊治下,万老太太情况总算稳住。 李婉从万府回来已是很晚,李怀江终于见着人回来,将备了的汤婆子塞到女人手里。 “今晚可有吃点东西?” 李婉脸上难掩疲色,嘴角噙着抹淡笑道,“万太太备了晚膳,我随便对付几口垫了肚子。” 李怀江心疼地将人带回暖阁,示意槐夏去把小厨房温着的补汤端来。 热汤送来,李怀江搅动着碗里的热气,将汤移到媳妇面前。 “即便不饿,喝了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李婉会心点头,接过汤勺,舀了小口汤。 “如今,万老太太身子如何?” “算是稳住,啥时候醒来,亦或者能不能醒,之冬和思婳也说不准,而且老太太当下虽是稳住,却也没过危险期,之冬暂时住在老太太的院里方便观察。” 李怀江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你就别操心了,由之冬看着就是,你又不懂医术,眼下气节寒冷,没得让身子受寒。” 李婉喝了口汤,伸手握住男人暖暖的手掌,“不妨事,这两年咱家和祥商在此地,没少受万家的帮扶,于情于理都需得过去看一眼才安心的不是。” 李怀江有时真拿她没办法,正想说什么,李婉先是打断他的话。 “方才十一与我说,京中来了圣旨,可是什么旨意?” 李怀江正要说的便是这事,不禁笑道,“咱家二小子,勇征漠北多番部族,平定漠北的功劳不容小觑,更何况拿下大盛忌惮已久的勒哈族大可汗的脑袋,皇上不得给他封个武将爵位,振威将军。” 李婉一口汤险些呛到了嗓子眼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 “将军?十七岁受封如此高位,铭意不得飘上天了,回头更不愿回来了。” “不过是个杂号,虽挂四品受朝廷俸禄,武官不比文官,给小子打鸡血罢了。” 李婉觉得也是,好一个亲舅,甜枣不加料的那种,正好对上铭意那性子,真真是会拿捏人心。 -------- 盛京城。 自高帝在某个早朝,加封十七岁无名小儿为正四品振威将军,不可谓不是又往贵胄圈中抛出鱼雷,炸得各党派势力措手不及。 有精明的一挖深究,竟发现那振威将军是幽州知府李大人的次子,当年那个最有名望考中状元的黑煤?李。 随着近两年幽州城梁亲王府之事,老一群狐狸早已猜测到李知府夫妻俩的身份,好吧,皇上这顿封赏明显就是在给自家外甥开小灶,他们这些外人能说啥啊。 况且只是区区杂号小将军,不过是四品武将,即便日后回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太子常年跟随高帝左右,自然比谁都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打从他知道亲姑姑和三叔多年在外遭受的苦难,再有这十年来姑姑、姑父与三叔为大盛立下的功绩,太子便知道,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大盛,以及为他铺路。 就是有一点他不太理解,怎么想也想不通。 在御案前提字的高帝,斜眼打量下头批阅折子的太子。 哼,真当他老子瞎了不成,都快把他老子的龙袍扫出窟窿。 “怎么,太子可是有何事想问朕,不妨直接说来。” 太子吓得双肩一抖,险些把手中折子抖落,赶紧起身拱手道。 “父皇,儿臣,儿臣确实有一事不明,还希望父皇提点一二。”太子鼓足精神,豁出去。 高帝瞧他那小样,似笑非笑地冷嗤道,“说吧。” “儿臣,儿臣想知,父皇为何派五弟前往大漠?” 兄弟中,五弟是他的同胞亲兄弟,太子自然对这个弟弟更多的关怀。 高帝笑了,有时觉得长子聪明,脑袋瓜好使,很多事情一点就透,有时又觉得长子的脑子过于迂腐,什么事都中规中矩。 “怎的,难道在太子眼里,旦凡是皇室之子,就不能提刀拿剑上那战场杀敌?” 太子再次被高帝的威严吓到,努力压下心底的慌意,“回父皇话,儿臣自不敢这般想,也从未有如此想法,将士们为国挥散血汗,保我家国,才得以让大盛,让百姓安稳康泰。” 高帝慵懒地撩起眼皮,睥睨下方的太子,叹息道。 “老五只比他表兄小不到一岁,亲表兄能上阵杀敌,他为何不可啊?” “父皇。”太子严然被吓得双膝跪地,真心后悔多问这么一句。 高帝无奈地扫了眼太子,“亏你还是老五的同胞兄长,自己兄弟有什么心思,你做为兄长竟都不知?” “到大漠前线操练是他自个的意思,他小子可是句句话都为你这个太子兄长着想。” 大子闻言震惊不已,瞬间明白皇父话里的意思。 原来老五是为了他才去的大漠,老五是想成为日后的梁亲王叔那般扶持皇父的基业。 一时间,太子满腔激昂,同时也自愧不如,作为兄长他处处占领优势,倒让小弟为他上阵杀敌。 “父皇,儿臣定不辱没父皇多年来的教诲。” 高帝泛味地撇撇嘴,“很好,那把这桌上的折子一并批了吧。” 太子哪敢不从,如今父皇让他开始插手打理朝堂政务,再多的折子,即便熬到头发掉光,他也没有不应的。 “是,父皇。” 江德悄悄抬眼看了看高帝,会意上前将御案上一大摞折子抱到太子的公案前。 心道,太子您且慢慢看,后头书房还有一桌子呢,您批阅完了奴才再给您抱了来。 太子从地上起来,回头对上江德那饶有意味的眼神。 嘶~,他怎么觉得江公公的眼神怪怪的。 好似,自己是个大怨种。 江德:殿下您别怀疑,您当下岂不正是皇上眼里处理折子的怨种么。 高帝心里爽歪歪,想来最近几日他又可以忙里偷闲。 唉呀,太久没去毓庆宫寻皇后下棋了。 想到这,高帝心情美美地将笔放下,“江德。” “奴才在。” “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是,皇上。” 太子刚坐下,又赶紧起身,“儿臣恭送父皇。” 高帝嘴角弯笑地摆摆手,大摇大晃地带着江德离开宫殿。 江德临了临了,还不忘同情地看了眼太子。 太子:…… 嘶,江公公这眼神就是把他当怨种。 第433章 苗氏整治大宁氏 万老太太的病情逐渐稳定,当下仍处于昏睡之中,苗氏与庶女万柳青日日近身伺候在榻。 再有,暂时居住在老太太院里的小宋大夫——宋之冬的调理看护,万老太太的生命脉象,日渐转好。 万府,昌居阁。 大宁氏心情美哉地拾掇清点嫁妆细软,他的男人,万家二公子受家主公爹——万大爷的安排,不日就要启程赶往江南,日后他们小二房就留在富庶的江南地界,打理经营万家在当地的买卖。 而她,作为小二房的正头大娘子,自然随夫君一同前往,从此,离了这幽州城当起自己小家的主母。 大宁氏美好的畅想未来,脸上的喜意难以掩饰,对她而言,简直是柳暗花明之照,日后没了上头婆母的管束,整个二房都由她说了算。 思及此,大宁氏忍不住垂眸抚摸自己平扁的肚皮,这里头已是孕育了她与夫君的孩儿,有了这孩子,夫君即便当下对她再冷淡,亦算是被她牢牢的攥稳在掌心里。 大宁氏怀有身孕之事,并未告知旁人,她自个算准了换洗的小日子,即便没有大夫把脉确诊,大宁氏仍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离开幽州城之前,她并不打算说,没得让苗氏那老女人寻了稳胎的借口,阻挠她陪同夫君前往江南。 她已是受够呆在这座固若牢笼的万府,身边没个自己人,平日里做什么都被苗氏的人盯着,大宁氏越想越糟心,他日到了江南,第一个就是将这些下人痛打了发卖。 远远候着的彩环和彩蝶,同样注意到主子的动作,二人无言相视一眼。 这时,一名婆子款步打起帘子,福礼道,“二少太太,太太请您移步到雅居阁。” 大宁氏快速地回收腹部的手,不悦地拧起眉头。 “婆母可说是什么事?” “回二少太太,太太说您去了便知道。” 大宁氏再看不起商贾出身的婆家长辈,念在自己马上就要脱离苦海,又不得不佯装起顺从的模样。 大宁氏将首饰盒子盖上,悠悠起身指着前头的彩环和彩蝶,“你,看好我首饰,你,跟我走。” 彩环、彩蝶恭敬应声。 婆子眼见大宁氏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眸底闪过一抹嫌恶,便是她那点子嫁妆首饰,放在万家都不够瞧的,打量着万家会昧下她那嫁妆不成。 大宁氏恶狠狠地捕捉到婆子眼里的异样,心里的气噌噌的往上冒。 心道,不过是个商贾家的贱奴,竟敢在本太太面前耍威风。 于是,在走近婆子身旁时,故意装作崴了脚,“啊!!” “太太~”跟随的彩环及时搀住她 只见,大宁氏动作极快地甩掉彩环的手,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给了那婆子一记耳光。 啪!!! 婆子被打得措手不及,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 房里屋外的下人,无不被这响亮的耳光唬了一跳。 “没用的东西,本太太脚崴了,你瞎了不成,不知道扶着些本太太?” 婆子被打得脑子嗡嗡的,面色不改常态,低眉顺目地搀住大宁氏的手臂。 “二少太太教训的是,是奴婢该死眼拙,怠慢侍伺了二少太太。” 打了巴掌,出了恶心的大宁氏,得意地昂起下巴,连眼皮都懒得再给那些个丫鬟婆子一下。 身旁插不上手的彩环无奈且同情地看了眼婆子,当下在幽州城有老爷压着大姑娘的气势尚且如此,她们做下人的,根本不敢想日后到了江南会是何种下场。 雅居阁,院厅。 苗氏端坐在厅内上首,刚放下手中的茶盏,眼角余光就见敞开的房门拢入阴影。 知道是二儿媳妇来了,苗氏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看不到的茶渍,悠悠撩起眼皮。 “儿媳,见过母亲。” 大宁氏有模有样地福了一礼,脸上的笑得体而又端雅,抛开一切不论,这般瞧着,仪态确是极好的。 他们万家百年经商,若不是近些年朝廷政策宽宥,有意抬高商贾门第,宁家的这门亲,他们万家是远远勾不到的。 苗氏淡淡地扬起笑脸,“坐吧。” 大宁氏也不端着,更不客气,能坐着谁想站着听个商贾老女人说话。 苗氏正要开口,眼神犀利地扫视到婆子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脸色霎时沉了几分,不用问,也知道婆子脸上的巴掌印是如何来的。 可怜了这些从前跟着她的忠仆,大宁氏心思狭隘,手段狠辣,动辄打骂下人,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官家教养出来的秀闺作派。 “儿媳不知母亲寻儿媳前来,可是有事要交待与儿媳。” 大宁氏漫不经心地说道,娇媚地抬手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金钗。 “母亲若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儿媳还需紧着回院里拾掇,不日,儿媳便要随着夫君远行。” 苗氏闻言,眸底略过一抹嘲讽,似笑非笑地道。 “今个让你来,确实是有事与你相商。” 苗氏说着,拂手示意候在一旁的两名女子上前来。 大宁氏这才注意到厅里的人,瞧着二人装扮不似府里丫鬟,妙龄清秀,浑身散发的穷酸劲,不禁让大宁氏心底作呕。 大宁氏以为苗氏又想往她院里塞眼线丫鬟,语气带着不满,悠悠道。 “母亲,昌居阁的主子不过我与夫君二人,伺候的丫鬟下人已有三四十之多,知道的,是母亲心疼夫君与儿媳,不知道的,岂不是让人以为儿媳伺候不好夫君,亦或是母亲有别的想法,尽往夫君房里塞些水灵通房。” 大宁氏说着,目光阴狠地瞪向那两个女子。 只见二人至始至终都垂着眉眼,好不温顺的模样,仿佛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似的。 这让大宁氏更不满,好比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她们听了自己这番话,不应该惊慌失措地跪地讨饶请恕才是,何来的底气? 思及此,大宁氏心底腾升起股子不祥的意味,眸底惊愕地看向上头的苗氏。 苗氏似是满意地勾起轻笑,道“这两位姑娘,都是身家清白的好姑娘,且姿色相貌才情都是有的,我与你们父亲商量了,过几日便让她俩陪着二哥儿到江南,而你则留在府里,当下你祖母病重,身边少不得咱这些做后辈媳妇们的伺候。” “至于二哥儿那边,早前你父亲也问过他的意思,同意纳两名妾室随行,日后在江南也不必劳了你这位正房大娘子的操心,有下头的妾室伺候就是。” 大宁氏听了苗氏这话,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那怎么行?” 大宁氏气极,一时顾不得分寸,腾地就从椅子上站起。 第434章 苗氏强塞妾室 大宁氏恶狠狠地瞪着前面站着的两个狐媚子,什么身家清白,什么相貌才情皆是有的。 简直是放屁! 万家区区商贾,竟敢如此羞辱她从二品大员之女。 她才低嫁过来不到一年的时光,就打量着往她男人房里塞人,真当他们宁家没人了是吗! 大宁氏回头,不甘地看向苗氏,此时此刻,她恨不能冲上去撕了苗氏的嘴脸。 苗氏,“都说巡抚家姑娘自幼熟读经书,女训女戒自不在话下,该是知晓,何为长辈赐不可辞的道理吧。” “你——。” 大宁氏没想到,苗氏竟然用这话来堵她。 “我爹可是巡抚,朝廷从二品大员,万府区区商贾竟敢如此不把我们宁家放在眼里?” 大宁氏不知道,她越要用娘家的势头压婆家,反倒引起婆家人的不喜。 苗氏冷哼,“宁氏,你别忘了,你是我万家明媒正娶的新妇,即要谨守我万家的规矩,咱万家向来敬重亲家,如宁大人这般深明大义,该是理解我们万家,而不会从中过多阻挠。” “你——。” 好你个老女人,大宁氏气得肺疼,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抬手抚摸自己平扁的肚皮。 “母亲,我肚子里可怀有你们万家的子孙,母亲难道就不担心,儿媳因此事动了胎气,伤及您未来的孙儿?” 大宁氏原以为用孩子来说事,苗氏一定会表现得很讶异,很吃惊,很惊喜。 然后,定会打消给她男人房里塞妾室的念头,再事事顺从她这个怀了万家子孙新妇的意。 不想,苗氏眸光带笑,并未有大宁氏想要的表情。 苗氏她知道,这老女人竟然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大宁氏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你以为,若不是因你肚子里怀着孩子,我与你父亲何以出此主意,让二哥儿纳妾随行。” 苗氏也不卖关子了,继续道“便是念在你肚里的孩子,咱作长辈的无不体恤宁氏你的劳苦功高,好生留在府里养胎才是,伺候二哥儿的事,何需你一个怀着身孕的正头娘子劳碌,女子怀胎十月本就辛苦,细枝末节不可有半分的差池,宁氏你说为母说的是与不是?” 是个屁! 大宁氏都快气炸了,眼瞅着苗氏那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越看越恶心,想吐。 “母亲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儿媳离了夫君,他日忧思成疾,稳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为母觉得,你定会好生护着胎儿。” 大宁氏闻言,蹙紧了眉头,好似听不明白苗氏话里的意思。 紧接着,苗氏朝门外道“把人带进来。” 怒气中的大宁氏,闻声回头,就看见一个被折磨得快不行的丫鬟,被两名壮丁拖拽着扔进厅里。 当下更不明白苗氏在玩什么花样,可当大宁氏看清那丫鬟的脸,原本她怒火正盛的面色,刹时怔了几秒。 “这丫鬟,不知你可还认得?” 大宁氏回过神,努力掩去眼中的慌乱,“不知母亲在说什么,儿媳院里的丫鬟,母亲您不是最清楚,此人,从未在儿媳院里出现。” 苗氏淡淡一笑道,“确实从未在昌居院出现,此丫鬟身上藏了不少的秘密,你啊,当下怀着身子,切莫靠得太近,没得伤及了胎气。” “这人,母亲我定会替你处理干净,你便安安心心的留在府中养胎。” 心里万般不情愿的大宁氏,此刻已像个霜打的茄子,想张口反驳几句,想为自己争辩几句的力气都没有。 “为母觉得,什么事咱家关上门来慢慢处置,自是最好不过,不好闹到了公堂之上,你觉得呢?” 大宁氏没想着苗氏在这里等着自己,努力压下心底的恐惶,“母亲,说的是,儿媳也是这般觉得的。” “那便好,如此,接下来的安排,你可是愿意?” 顺着苗氏的目光,大宁氏屈辱地扫了眼身旁的两个女子,隐忍至极。 “儿媳,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苗氏满意地勾起嘴角,“很好。” “那便把两位姑娘领回院里吧,好生教导,切莫耽误了二哥儿的出行。” 苗氏话里的敲打意味十足,不得不让大宁氏气煞了脸,“是,儿媳知道了。” 老女人果真是狠心,生怕她把人领回院里处置,这是在告诫她呢! 好,很好! 临走时,大宁氏眼神噬毒地剜了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丫鬟。 小丫鬟虚弱地动了动干涩的白唇,眼中最后一抹光亮,也被大宁氏给抹杀了。 苗氏见大宁氏把人领走,端起茶盏抿了口,而后看向地上的丫鬟,语气清淡道。 “把人送到庄子,此生不得离开半步。” “是。” 苗氏之所以网开一面,并不是她心存善念,而是为了大宁氏肚里的孩子,他们万家未来的子孙积德。 那日表侄公子顺利摸索到后院,及当初将柳青重疾,弯曲事实送出府外的消息,亦是这丫鬟的手笔。 她本是万府的丫鬟,却经受不住大宁氏的诱惑,做出背主下作之事,自然需受到她该有的惩罚。 至于亲家那头,他们万家也需给个交待,没得让不知实情的亲家记恨上他们万家。 苗氏将茶盏放下,吩咐一旁的心腹婆子。 “着人到宁府传话,就说二少太太喜得身孕。” “是,太太。” 大宁氏当下刚怀上身孕,自当需得仔细坐稳胎儿,亲家宁太太即便来万府探望大宁氏,亦会从中规劝阻止大宁氏跟随二哥儿前往江南。 苗氏承认,将大宁氏留下,自是有她的私心考量,且不说大宁氏当下刚怀了孩子,胎象未稳。 即便没有孩子,大宁氏不知收敛的脾性,他日到了江南,指定在二哥儿的内院弄出什么腌臜之事。 再有,他们万家的孩子定不能养在这样的亲娘身旁,没得将来把孩子教坏。 思及老婆母当下的情况,苗氏又不禁一阵头疼,虽然婆母身子渐好,但只要她老人家一日未醒,他们这些做晚辈的总是安不下心来。 “走吧,与我到安居阁瞧瞧。” “是,太太。” 第435章 快喊爷爷 凛冬腊月,银装素裹,天地间雪花白茫茫的一片。 随着屋外气候越发的严寒,李婉平日里没啥大事,基本都窝在正房里阁烤火炉。 槐夏从四房院里将姚氏审阅过的账册,捧回玉京院让李婉过目。 近一年,姚氏精明的头脑倒是帮了李婉不少的忙,琐碎账目上的事,几乎不用李婉操心,她只需过一眼总账即可。 这时,孙娘款步打帘子进到里阁,身后跟着几名衣着仆素的老妈子。 “夫人,人都带来了。” 李婉从账册上抬起头来,那几名老妈子无不恭敬地跪地问安。 “奴婢见过夫人。” “都起来吧。” “奴婢,谢夫人。” 李婉将册子合上,端起仲夏新沏的热茶抿了口。 孙娘柔声禀道,“夫人,这几人奴婢与孟管家已核明身份,身家背景干净,且下头子女都已安了家,无甚首尾。” 李婉点了点头,抬眼打量跟前不远处排排站好的四名婆子,瞧着都是四五十岁上下,相貌周正老实,都是沉得住气的好性子。 “从前,你们都在哪位贵人府里当过差事?” 几名婆子听闻新主子的问话,虽先前已在管家跟前过了明路,仍是恭谨地回答。 这几名婆子,皆是自愿卖身为奴,从前跟随的主家也曾是幽州城里有头脸的商贵,因旧主迁移,把她们都打发了,才不得已不重新寻新主家。 李婉了然地敛了敛眸色,再次多看了她们面孔几眼。 这些婆子是她为来年好大儿院里准备的奴仆,开春后,好大儿与宁家二姑娘即要大婚,院里没几个娴熟的婆子打理操持,总说不过去。 “好,把她们带到霍妈妈那,先跟着霍妈妈做事吧。” 孙娘点头,“是,夫人。” 那几名奴婢眼见新主子首肯收下她们了,无不感激地再次跪地叩头。 李婉示意几人起身,跟孙娘下去。 不知怎的,从几人的面相上瞧着并无异样,可是面对这几人心里却莫名的压抑。 越是这样,李婉越得把人留下来。 目送她们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搁置在桌面上的左手,猛地抖动了一下。 是袖子下那只珍珠镯子,从前的双燕戏珠镯子,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掐丝珍珠银镯,但这许多年里,镯子依旧无法从手腕上取下来。 珍珠镯子方才明显勒紧,好似有意在提醒着她什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 [丫头,当心。] 谁!? 李婉快速回眸,她怪异的反应,不禁吓到伺候在旁的仲夏与槐夏。 “夫人,怎的了?” 这声音,怎的有点像李老爷子。 思及此,李婉抬手撩起左右的袖口,指尖轻触那枚圆润光泽的珍珠。 [老爷子,你别吓唬我,你丫的难道躲在这珍珠里头?] 显然,她的心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自她与李怀江穿来这个时代,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没被她撞着,倘若李老爷子死后的亡魂当真藏在这珍珠里,李婉并不觉得奇怪,顶多只有稀奇,还有——狗血。 想来,方才那几个老妈子的确有问题。 仲夏与槐夏二人,谨慎地观察夫人的神色,目光皆不由打量李婉手腕上的那只银镯。 都不禁在心里打鼓,瞧着那只银镯并无什么特色,除了镶嵌在上头的珍珠个头圆润饱满了些,但也不过是寻常之物。 夫人库房里啥好看的首饰镯子没有,却常年戴着这只银镯不离身。 “槐夏,传我的话给孙娘,方才那几位婆子先安排在前院做洒扫的粗活,住的地方单独安置在同一间屋子,再让人盯紧她们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槐夏闻言,恭敬应声福礼,而后款步出了里阁。 仲夏上前道,“夫人,您可是乏了?要不奴婢让大厨房紧着将晚膳备了来,夫人早些吃了歇下。” 李婉端起茶盏抿了口,摇头,“不必,老爷还有一个时辰才下衙,用膳时辰照旧。” 李怀江平日里再忙,若回不来府里陪她吃饭,都会提前派良辰回来传话,不然,他们夫妻从来都是一起吃用。 “是,夫人。” ---------- 夜里,房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换上寝衣的李婉才撩起左手的袖口,将银镯怼到李怀江眼前。 “快,喊爷爷。” 李怀江:…… 男人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媳妇,又看了看伸到面前来的银镯。 “夫人,今日可是着了风寒?” 男人说着,抬手探了探李婉的额头,被她一巴掌拍掉手。 “老爷子,今个跟我说话了,你敢信?” 李怀江:…… 再次用看大病的眼神,瞧着满脸认真的女人。 眼看李怀江的样子,李婉也不跟他打哑谜,拉着他到榻边坐着,小声叙述今日下晌的事。 果然,男人听了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赶紧抬手帮媳妇将镯子取下来。 这算什么事儿,老爷子死不瞑目,缠上他媳妇不成。 试了几回,镯子背面的暗扣牢如金箍,又担心弄疼了媳妇。 “要不,咱拿点精油抹抹。” 李婉头还没点,镯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二人眼前收紧。 李怀江:…… 李婉:…… 老爷子这是缠定她了? 无奈,李婉只能选择放弃,“算了吧,我已戴了十年,若老爷子真在这里头,对咱俩也没有恶意。” 虽说如此,李怀江还是觉得心里膈应。 握紧了媳妇的手腕,心疼不迭,“好。” “况且,今日老爷子有意提醒我小心,定是咱周边要有什么事发生。” 李怀江叹息抿唇,将女人搂紧在怀里,“明日起,我让良辰留在府里。” 李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咱之前都说好的,良辰跟你,十一跟我,除了他们,咱俩身边还有青子辈几个暗卫,你把人都给我留下,你若是有个什么事,让我如何心安。” “好,望老爷子能护我妻周全。”李怀江搂紧了怀里的人,真诚地恳请道。 李怀江话音刚落,枕在他肩头上的李婉,竟发现镯子慢慢恢复原先的大小。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嗯,你爷爷答应了。” 李怀江:…… 好吧,想来,这十年里他们夫妻俩所经历的事,全在李老爷子的监视下进行。 第436章 雪灾布施 年关将至,每日涌入城内避灾的流民百姓,与日俱增,幽州城的严寒气温,汹涌的暴风雪,无不是压倒底层百姓最后一棵稻草。 让城内百姓庆幸的是,地方官僚处事得当,及时安置各地方逃难来的流民,布施救治,扼止流民暴动的可能。 以万家为首的商会,今年在城郊设立了不少于三处难民收容所,再有官府的扶持,官商联合每日在城内布设三处布施点,施粥施药,防止寒疫滋生蔓延。 当然,他们不得不考虑流民既要又要的本性,任何地方的布施都不可能持久供给。 除了老弱妇孺,在官府的压制下,旦凡身上有那么点子力气的流民,若想温饱,便以劳动力换取。 凿冰开路,疏导城壕,运用新凿运河等方式,在城亘根部开凿水口,此工程浩大,而非区区一个冬日就可完成新凿河渠的规划。 李婉在李怀江的讲解下,得知古代幽州城地段曾引发多次内涝洪灾,灾情险重,一度成为国之重疾灾区。 正好此次通过流民之手,消耗他们暴动的体力,开拓引流避洪的渠口,换取口粮,再有城内官吏商贵的配合,轻松化解了流民困境。 城内三处布施点,除却官府、商会两个固定主要布施以外,便是各商贵及官吏家抽签排序,今日第三处轮值布施的正是李府。 姚氏和明昭早早领上家中奴仆,前往布施棚为流民百姓分发热粥和汤药。 起初,有的流民见李府施的粥,竟是用糙米熬制的,比之前几日别家贵人施的精米白粥,无不引来排队领吃食的流民诽议。 有甚者直接调头去城内另两处布施点喝精米白粥,导致官府和商会的两处布施棚早早分发完今日的份例。 只剩那些手脚不利索的,或是身有疾病者的流民,实在没法子才又回到李府布施的棚子。 即便有口吃的,流民们仍是心里不忿,觉得李府比之打发要饭的还要看不起他们这些百姓,即没有真心诚意的布施,何必用糙米打发施舍他们这些流民。 “呸,想不到李大人鼎鼎一城父母官,竟用糙米糊弄我们这些贫苦百姓。” 有人开头了,就有人跟风,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就是,还不如不要施舍咱们的好,这不是作贱我们嘛。” “是啊,如此贵人,竟这般小气……” 在前头帮忙打粥分药的姚氏和明昭,何时见过如此场面,任她们如何解释用糙米熬粥相较管饱,根本没有流民百姓听她们的话。 奴仆家丁,及跟随她们身边的暗卫,第一时间制止流民暴动的场面,仍是防止不了有几个刺头,冲上前来打砸掉案桌上的粥桶。 姚氏眼疾手快将明昭护到身后,还剩半桶的米粥直接被掀翻一地,顿时让明昭气愤不已。 恰好此时,铭笙的马车赶来,十二、青五、青六眼见主子们有难,赶紧上前逮住几个闹事的刺头。 “唉哟,打人呐~” “作孽啊,李府贵人欺压百姓啊~” 铭笙和瑾瑜从马车里出来,就看见如此混乱的场面,再听见流民嘴里的嚷嚷,脸色都不由沉了几分。 铭笙护着瑾瑜穿过人群,进到棚里。 “四婶,昭儿。” 姚氏看见来人,点了点头“笙哥儿,宁二姑娘,你们来了。” 瑾瑜见案桌底下打翻的粥桶,忧心地问“四少夫人还有明昭姑娘,可有被伤着?” 姚氏摇头,明昭甩开身后的披风,撩起袖子,“好一群刁民,本姑娘今个非得让他们长长见识。” 铭笙抚额,小妹这暴躁性子越发的收不住,赶紧道“昭儿。” 铭笙制止了妹子的鲁莽,示意书荣上前。 书荣心领神会地跨步来到混乱的他伍前,清了清嗓门,大声道。 “都别吵了,我们府主子从未怠慢任何百姓,施粥施药皆是按照衙门官府规定的晌例。” 排队的流民中,不少是饿得不行的妇儒孩童,她们无意掺和到闹事之中,奈何前后夹击,根本由不得她们。 书荣话音一起,很快让暴动的流民停止了吵闹,再有十二、十九等暗卫、家丁在旁维持秩序。 大多数流民不得已停止了暴乱,其中几个刺头见状,不忿地嚷嚷道。 “放屁,这几天城内施的粥食,哪家贵人不是用精米,糙米比精米便宜多了。” “对啊,要我说,李府就是不愿施舍咱们这些流民百姓。” “是是是,像他们这种贵人,家里眷养的牲口,怕且都不会用糙米,这是指咱们连猪狗都不如啊。” “对对对……” 几个刺头的话,再次引起了民愤。 铭笙眼看书荣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任他平日里再惜字如金,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 “哦~,本公子既不知,官府安排的布施吃食,明文规定只能发放精米粥食。” 铭笙此话一出,那几个叫嚣的刺头瞬间被噎住,憋得面色铁青,又满脸的不忿。 “呵~”铭笙冷冷地扫了那几人一眼,冷笑道“救济之食,何以为是嗟来之食?” 刺头们听了这话,更气,正想要开口反驳,这时一名婆子开口道。 “咱已沦落至此,没得再挑三拣四,老婆子觉得有口糙米粥填温饱,就是贵人对咱们贫苦百姓的恩德。” “是啊,是啊,糙米粥咱们也认了,还请贵人施舍口吃的。” “是啊,求求贵人可怜可怜这个……” 有熬不住饥饿的流民,纷纷声伐那几个刺头,气得那几个刺头脸红脖子粗。 瑾瑜听了那婆子带着其余流民说的话,听着像是维护他们,可话里的意思,比之那几个刺头更让人剜心。 有些事情若不当面处理妥当,日后势必会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正好此时,两名李府的奴仆,从棚子后头的灶台上端来一口大锅,将熬制好的热粥倒进桶里。 一股浓郁的粥香扑鼻,顿时让饥肠辘辘的流民直咽口水。 除了新鲜熬制好的热粥,还有一大锅煮熟的红薯。 这些红薯在幽州城仍是少见的稀罕物,近两年只普及城郊附近的百姓种植,较远地区的百姓并未见过。 可闻着那甜腻的清香,还有那个头饱满,外皮暗红,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薯,大家伙还是忍不住再咽口水。 瑾瑜见状,微笑上前,“方才那位婆婆说的是。” 铭笙眼见瑾瑜上前,下意识地伸手拉了拉她,担心流民再次暴乱,伤及其身。 瑾瑜莞尔一笑,摇头示意,站在案桌前,拿起打粥的大勺子,直立立的插入粥桶。 “大家可看见,糙米熬煮出来的粥食,粘稠饱腹,糙米不比精米价格昂贵,可当下还有什么比饱腹更为重要的事?” 前头的流民百姓眼见插入粥桶的大勺,久久才倾斜,可见这桶里的粥食粘稠度之高,这下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精米稀粥固然好吃,但回头拉两泡尿肚子就空了,糙米确实粗糙些的,但有什么比饱腹更重要。 第437章 有动向 流民百姓当即看懂这其中的奥妙之处,他们若不是逃难到城里,估计连树皮都吃不上,有口热呼呼的糙米粥,他们本就没什么可挑的。 瑾瑜继续道,“再有,先前这位小哥已经说了,每日布施的晌例都是依照官府规定的份额,糙米是比精米便宜,你们怎的不看看,除了给大家分发糙米粥,每人还可分得一颗红薯,这些都是比精米更为管饱的粮食。” “红薯你们拿回去,无论是现在吃,亦或是放几日做为救命的囤粮,都是为了大家得以续命的根本,相信大家也该懂得李府为何以糙米布施的原由。” 瑾瑜的一番话,顿时让在场的流民百姓自愧不已。 想来,人家李府贵人哪是小气,同样的晌例,明明就是为了他们能吃得更好,更管饱而作打算。 “是啊,没错,咱们就是要吃饱,不是要吃好。” “对,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来的,没有什么比饱肚子更重要了。” “是啊是啊……” 姚氏眼见瑾瑜几句话就让这些流民听进去劝,无不心感甚慰,那几个还想找事的刺头也都缩着脖子不再敢闹事。 “宁二姑娘,说得有理。” 铭笙此时也弯起了嘴角,上前牵过瑾瑜的手,“让四婶和昭儿安排大伙发分吃食。” 明昭“宁二姑娘你可真厉害,这里就交给我和四婶。” 瑾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点头,和铭笙退到了后面。 家丁们很快让流民重新排好队形领吃食和汤药,领了汤药和粥食的流民,第一时间先将热腾腾的红薯塞进衣襟里,脸上终是露出感激的笑模样。 瑾瑜今日来布施的粥棚,本就是想着搭把手帮忙,眼下姚氏和明昭带来了不少家奴,根本让她插不上手。 铭笙帮她把大氅的兜帽戴上,“外头寒气重,要不回马车上等着?” 瑾瑜摇头笑道,“大家都在此处忙活,不如你陪我到后头灶台烧火可好?” 铭笙“好。” 铭笙领着她转身之际,看了眼十二和书荣,二者会意点头。 就见他们二人的目光,锁定在队伍中的人群里,着重关照先前闹事的几个刺头。 刺头们瞟到前头阴冷的目光,吓得大气不敢出,无不缩着脖子闪躲。 瞧着他们衣衫褴褛,瘦弱不堪,与众流民百姓无异,便是那腿脚似乎都不太利索的样子。 待他们领到吃食,一瘸一拐的离开粥棚,离远了才将碗里的粥食囫囵入腹,瞬间恢复了些许精气神。 然,他们再动作离开时,双腿比之先前利索了不少,简直是没有半点的毛病。 当他们几人结伴转至拐角,抬眼看见一名身着玄衣棉袍,双手抱胸的护卫挡在了道口。 是的,他们都认出此人是先前粥棚里出现的护卫之一。 几人瞬间大惊,脸色都变了,慌乱间回头,竟发现后头也站着几名护卫。 霎时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讨饶“大爷,大爷……” 书荣从青五、青六身后迈出来,睨着地上跪倒的几人,冷嗤道,“哼,好手好脚竟敢装成残废混吃等死,都捆起来交到衙门。” “不……不要啊……” 任凭几人如何哭诉自己逼不得已,当真是身有顽疾之症,才没法子响应官府劳力的号召云云。 十二等人轻轻松松就将他们从地上提溜起来,有没有顽疾让官府大夫看了便知,蒙混官府的下场,等着他们可是重罪。 ----------- 李府,玉京院。 李婉手里正制着香,听了槐夏带回来的消息,不禁莞尔微笑。 “倒是个稳重的性子,咱家昭儿若能跟她未来大嫂学得一招半式的处事之道,我也不必操心了。” 孙娘闻言,温声笑道“咱家小姑娘向来性子洒脱有担当,夫人和老爷最是喜欢不过,怎的有未来大太太的对比,夫人便开始偏心了。” 李婉无奈道“诶,做姑娘的时候自然是好的,再过两年嫁了人,在夫家跟前没个沉稳的性子,终是不讨长辈所喜。” “我看夫人便是想多的,魏夫人可喜欢得紧,且依奴婢瞧着,有夫人您的教诲,咱小姑娘日后定也是个性子稳重的大娘子。” 李婉笑笑道,“但愿如此吧。” 到底闺女的性子是他们夫妻二人给惯的,这两年是得好好教教,没得真被自己一语成谶。 二人正说着,仲夏这时急急来禀,“夫人,有动向。” 李婉调制香料的手微微一抖,撩起眼皮与孙娘互相了眼。 孙娘眸中渐露寒光,道“把人带过来。” “是。” 很快,仲夏与槐夏二人联手,将一名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破布的婆子带了来。 同时,青一、青二也带来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庄稼汉子。 那名汉子初入如此体面的贵人府邸,显得很是拘束不安,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那名婆子的脸上,似有疑惑,又似有着不可置信。 李婉听了青一、青二回禀之事,看了看孙娘。 孙娘会意,扬声问那名汉子,“你当真确定,这婆子不是你亲娘?” 那名汉子闻声吓了个激灵,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是……是的,我娘她……她早在三个月前便病死了。” 孙娘冷笑道“为何上个月,派人前去查访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汉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轻喘,以为贵人这是要治自己的罪,连连磕头讨饶。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没有撒谎,上个月……上个月小的也不知我娘她已经不在了。” “小的,小的带着妻儿一直在乡下耕种,我娘她常年在城里贵人府上当差,咱娘俩时常一两年才得已见上一面,上回见我娘还是去年夏季,我家小儿出百日,我娘特意与贵人旬假回乡下看眼亲孙子啊。” “还是……还是同村的婶子早几日回乡下,小的,小的才知我娘早在三个月前便病死了,同村婶子与我娘同在贵人府上当差,她还把我娘这些年给小的攒下的银钱带回乡下。” “不然,小的,小的也不知我娘她已经病死了啊~~” 说到此处,汉子已经痛心抹泪不止。 孙娘闻言,目光狠利地看向那名婆子。 婆子气极摇着头,浑身颤抖,塞着破布的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盯着汉子的眼中充满了怨愤,好似在无声控诉自己的儿子不孝,竟敢诅咒自己亲娘。 第438章 验明婆子正身 李婉听了汉子这番说词,不禁觉得好奇,将手中茶盏放下,语调轻缓地问。 “即然你如此肯定你娘已经不在,可本夫人瞧着你方才看她的眼神并不陌生,又是为何?” 汉子连连点头,回道“回贵人的话,此人……此人长得跟我娘一模一样,所以小的……小的才会多看几眼。” “哦~”李婉如此听来,倒觉得更有意思。 汉子接着又道,“贵人,小的真的可以肯定我娘她已经不在了,此人并不是我娘。” 说着,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镯子,镯子样式老旧,面上的花纹几乎磨没了。 “贵人,这镯子是我娘的遗物,在贵人眼里虽只是个不值钱的,可这却是咱家的传家宝物,我娘常说,待她百年后这镯子便会交给我媳妇,我娘常年戴着不离手,如果,如果我娘还在,一定不会把镯子取下来的。” 瞧汉子说得如此肯定,李婉微微点头,示意槐夏把婆子嘴里的破布取下。 “逆子!!!” 果然,没了破布的阻挠,婆子气极怒骂汉子。 “老娘我活得好好的,你何以诅咒自己的亲娘,我呸,老娘还没死呢,你就联手他人将老娘的镯子给偷了,现在居然还跑来说老娘不是你亲娘。” “早知如此,当初生下你这玩意,就该掐死了事,枉老娘在外辛苦多年,攒下的银子钱都喂了狗不成。” 婆子骂完,又急急地冲李婉叩头哭诉,“夫人,请夫人明鉴,老奴被这畜牲寒了心啊,我说早几个月,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怎的不见了,原来是被这畜牲让人给偷了。” “夫人,您一定要替老奴作主啊……” 汉子打从听见婆子的声音,整个人不禁一怔,甚至在婆子骂自己的时候,都有些失神。 李婉瞧着,越发的有趣“怎么,你娘说的难道是真的?” 汉子回神,又叩了个头“贵人,她……她,她好像真是我娘。” “我呸,别喊老娘,老娘白瞎养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孙娘:…… “放肆,你们娘俩当此地是你们乡野庄户不成,是与不是,还不老实说来。” 婆子被孙娘的呵斥,唬了一跳,赶紧叩头道“夫人,夫人您一定要相信老奴,还请夫人替老奴作主,老奴这辈子就当没生过这个畜牲。” 汉子闻言赶紧转身给婆子叩头,“娘,娘我错了,我真的没有,明明村里的婶子与我说,你……” “我呸,婆子我再不是你娘。” 李婉可不愿听这对[母子]掰扯,语气淡淡地道“好了。” 随着李婉发话,[母子]二人当即噤声,不敢再哭闹。 “方才你说你娘死了,现在又说她是你娘,可又有何证据。” 汉子连忙道“贵人,她就是小人的娘,没有错,她这声音没有错。” “一定是咱村子里那婶子骗了小的,小的才会误以为我娘已经不在了。” 婆子,“夫人,夫人您看,这畜牲都认出老奴了,夫人您一定要相信老奴啊。” 李婉闻言,很是无奈地从椅子上起身,慢悠悠地踱步来到二人面前。 随着她的走近,无形的气势压得二人浑身哆嗦不止,想说话又不敢再说。 李婉垂眸睥睨汉子,“你说,有人把你娘的镯子交予你手中,还告知你娘她已经不在了,除了镯子,可还有何物?” 汉子连连点头,边回忆边道,“有,还有小的娘近年攒下的十几两碎银,还有她亲自给小的家中小儿做的两套衣裳。” “所以小的,才会误信了那人的话,以为小的娘已经不在了……” 说到此处,汉子悔恨无比,更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亲娘,一脸哀伤地回头看向婆子。 然,婆子却是气极,想骂两句,又不好当着主家的面,惹了主家不喜。 “如此说来,给你送东西的人,确实是好心的。” 汉子“可不是,不然小的也不会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娘啊,儿子真的是被人诓骗了的,儿子怎愿娘您真的没了啊。” 婆子忿忿地瞪了眼汉子,将脸扭到一旁,可见是被气恨了。 李婉嘴角轻勾,“正如本夫人所说,替你送东西的人是个好的,一个好人又怎么会无端端诅咒他人病死,你说是不是。” 婆子闻言震惊地瞪大双眼,“夫人,您这话是何意,老奴当真就活得好好的啊。” 汉子失神,一时间也不明白贵人的话是何意。 李婉轻笑,“别急,本夫人不过是分析其中要害而已。” “既然他是你的亲儿,你是他的母亲,自是知道自己儿子身体上,都有什么痕记,比如胎记什么的?” 汉子闻言立马点头,觉得贵人说得没错,亲娘肯定认得自己身体上的胎记。 满脸期许的回头看向婆子,好似让自己的亲娘赶紧说出来,以证明他们是亲生母子。 然,婆子却一脸的茫然,翕动着嘴皮子,好半晌才发声“老……老奴,夫人,老奴年岁大了,这许多年一直在外做工当差,老奴一时间。” 李婉笑了,笑得轻缓。 孙娘见状,眸底不禁露出一抹寒意,扬声问汉子。 “你可知你娘有什么特别之处?” 汉子被问及,想了想,又看了看婆子。 此时此刻,婆子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晦色,似是焦急,又似是心虚。 汉子回忆了许久,忽然眼中一亮,道,“小的记得小的娘,右腿上有两颗牙印,是被猎狗咬伤的印记,不过年过久远,或许会消淡了些。” “很好。”李婉点头,示意槐夏和仲夏。 婆子闻言再次大惊,意图挣扎束缚“夫人,夫人您要相信老奴,老奴真的是这畜牲的娘啊。” 孙娘这时上前,将破布塞回到婆子的口中。 “是不是,验明正身便知晓,带到一旁去好生查查。” “是。” 汉子有些愣神,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又坚信婆子就是自己的亲娘。 现在他唯一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鲁莽,以及错信他人之话,害亲娘没了贵人府上的差事,回头亲娘不得抽死他。 第439章 假面皮 上身被麻绳捆绑的婆子,激烈地扭动身子,意图甩开槐夏和仲夏的压制。 槐夏、仲夏好在身上有底子,明显感觉到婆子抗拒的力道,不似普通空有力气的婆子。 二人心底了然地互视了眼,强制将婆子拽到堂厅后边的屏风里,槐夏二话不提,抬起手刀准备劈晕婆子。 然,婆子反应快速,撞开身前的仲夏,躲过了槐夏的手刀。 与此同时,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袖子中掉落把匕首,两下就将束缚双手的麻绳割断。 仲夏、槐夏大惊,皆因先前她们在前院将人带过来时,已然对婆子搜过身,不想,她还藏有利器。 挣脱束缚的婆子,凑准时机,挥动手中利器的同时,脚下大步意图冲破层层防备逃离。 仲夏、槐夏怎么可能给她逃走的机会,赤手空拳携力制服对方。 婆子身手同样敏捷,一招一式躲闪、出招狠厉,底子完全不亚于她们之下。 后头屏风里传来的动静,立即引来众人的侧目,李婉眉头略动,嘴唇翕动稳了稳心气。 青一、青二正要前去帮忙,孙娘快一步道“看好夫人。” “是。” 孙娘话毕,大步朝屏风方向走去。 跪坐在地上的汉子木然惊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动静,怎么感觉里头打起来了呢? 李婉看了看地上的男人,示意青一,青二道“把人扶起来,上门皆是客,没得让客人跪着的道理。” “是,夫人。” 汉子恍然又吃惊,惶恐又无措,在贵人面前,他一个乡下泥腿子哪敢随便乱站乱坐。 架不住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的将他从地上架起,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多……多谢。” 李婉莞尔一笑道,“不必客气,今日有劳大哥跑一趟,晚些府上定会备上份厚礼,安安全全的把大哥送回家。” “啊?”汉子闻言怔神,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夫人……,那……那小的娘……” 砰!!! 屏风里一阵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落,打断了汉子的声音。 吓得汉子身子一个哆嗦,双眼瞪得溜圆,一瞬不瞬的盯向屏风的位置。 这时,孙娘从屏风里款步出来,“夫人。” 李婉了然微笑,悠悠从椅子上起身,朝屏风走去。 入目先是有些凌乱的小阁间,原本摆放整齐的桌几椅子挪了位置,观赏的具器倒的倒,倾斜的倾斜,好在都没摔破,可见孙娘她们在打斗时极是小心。 那名婆子被两个夏压趴在地面,身子战栗了几下就没了动静,贴着地面的侧脸,能看见她一双眼瞪得老大,眸中带着无比的愤恨。 嘴角边的地面淌出血水,这是服毒? 孙娘“夫人,她咬舌自尽了。” 李婉:…… 已是见过不少打杀大场面,此时此刻,李婉仍是佩服古代死士赴死的勇气。 下一秒,李婉的目光即被婆子身上的一处,吸引去了目光。 婆子后脖领衣衫被仲夏只手扯下,恰恰好露出其后背光洁的皮肤,其重点在于,婆子后甲骨处烙下的刺青。 鱼纹符! 鱼纹符牌形的刺青,李婉眸中略略带了丝讶异之色。 由此可见,余党训练出来的死士,确实敢死。 孙娘几人见李婉脸色沉了几分,皆不敢说话。 就在李婉收回目光的同时,意外察觉出丝不对劲,眸色紧凛地倾下身子,伸手用短短的指甲抠弄婆子耳后根处的一块皮。 结果,两下抠弄竟发现这块皮接连整个耳皮,孙娘几人这才发现问题。 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见李婉稍用力,就将这块皮揭了下来,是一张完整的面皮,整片面皮接连到两只耳朵根处,很好的隐藏面皮容易被发现的弊端。 再次映入她们眼前的婆子,显然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李婉抿紧了唇,将手中的面皮甩到地上,语气冰冷地道“府里上下,好好给本夫人查。” “是,夫人。” 如此隐秘的手段,若不是她早有提防的意识,派青一几人再次落实查探她们的背景,余党埋在他们身边的眼线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 ---------- 下晌,李府各处下人奴仆,包括跟随在孩子身边的小厮女婢,皆由孙娘、十一等人一一验明正身,以确保府里没有漏网之鱼。 李怀江下衙回府,夫妻俩人少不得就此事讨论一番。 “如此隐秘的手段,若非咱有防备之心,日后府里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落入余党眼皮子里。” 李怀江更担心的是,今个这事让媳妇受惊,握紧她的手,道。 “当下咱府里的人都查验过,夫人大可放心,往后用人谨慎些便是。” 李婉点头,无奈叹息道“上回宁大人清剿余党几处窝点,还是让闵斯跑了,不过,回头细想,我又觉得这其中似有不对。” “你想啊,光是夷州那会他就该穷途末路,子孙相继落网,折入的人马不计其数,其手里的人怎的还源源不断,怕不是这余党之首,并不是闵斯。” 李婉的话,不禁让李怀江心头微颤,眸底快速掠过一抹惊色。 “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其中问题?”她可没错过男人眼中的异色 李怀江默了须臾,无奈点头,“确实与夫人想到一处,只不过猜不透其背后之人。” 高帝这么多年的追寻,仍是拿不准那背后之人是谁,他成日在地方上,耳目闭塞更难参透背后之主。 “难道不是英国公?”今个李婉想了大半日,觉得最可疑的人选。 李怀江摇头,“应不是,此人藏得极好,好到连圣上都拿不准。无妨,此人这番出此下策,想必已是穷途末路,用不了多久,便会浮出水面。” 李婉无奈叹息,“我担心的是,来年怀溪和柏舟若是顺当,需得上京,我多少心里有些不安稳。” “夫人不必担心,京中之事太子自会安排妥当,且那人当下不会对毫无威胁的孩子出手。” 自从太子得知李怀江是自己的姑父,少不得与他多有联络,将怀溪引荐给太子,亦是李怀江的本意。 只待怀溪未来两年顺利过关斩将,自然成为太子手里重要的练刀石。 而柏舟,不必太子出手相护,梁亲王与圣上也不会再让他身边出现半分险情。 此人深藏多年,李怀江觉得,对方最终的目的是除去高帝放在地方的利刃,比方他和媳妇,至于当下毫无威胁的孩子,除非是他们老李家未来的大房之主,铭笙。 近两年李怀江有意让怀溪收敛锋芒,便是为了避人耳目,尽可能在这场旋涡中保全老李家未来的大boss。 第440章 瑾瑜发现绿枝不对劲 宁府,宁瑾瑜院子。 自打宁氏出嫁后,阮氏尽可能着重培养次女管家的本事,奈何前十几年里,她的所做所为冲淡了二者间的母女情份,只能维持面上的功夫。 阮氏每每想法子放低为母的姿态,次女生疏恭谨的表现,总让她感到无力懊悔。 这日晌午后,瑾瑜在房中翻看管家送来最新的账目,其实宁家并没有多少家底子,父亲一生清风廉政,好在有母亲较为体面的嫁妆维持府里的一应开销。 瑾瑜担心的是,宁瑾琳出嫁时母亲几乎将大半嫁妆填补了她,来年自己的嫁妆母亲又要将家底子挖空,那么日后父亲母亲的日子只会更为拮据。 为了此事,瑾瑜难以舒展愁容,她不愿父母为了子女受苦,可父亲竟还说他日也要把李家送来的聘礼一并给她陪嫁回去。 这如何能行,由此她不得不想个折中的法子,日后等嫁妆铺子庄子有了营收,再攒下其中的营收买下新的铺子庄子送回母亲手上,全了自己做为子女的一份孝心。 “姑娘,奴婢给您泡了您爱喝的陈皮茶。” 绿枝端着托盘进来,将茶盏小心翼翼的放到瑾瑜手边。 “好。” 瑾瑜端起茶盏,拨弄茶盖,微微抿了口热茶暖暖身子。 只是茶水入喉,瑾瑜越发的觉得不对劲,最近绿枝给自己泡的陈皮茶,喝着没以前那股子清甜。 绿枝似是看出主子的不对劲,小心谨慎地问“姑娘,可是茶水太烫了?” “还好,正好暖暖身子的,就是你最近是不是忘了往茶水里添蔗糖?” 绿枝闻言恍然,连忙道“是奴婢马虎了,前几个奴婢让采买的婆子紧着到铺子里添蔗糖,竟忘了日日叮嘱,指定是婆子又躲懒了,还以为咱家姑娘还像以往那般好欺,回头奴婢定然重重训斥那采买的婆子。” 绿枝说着,总感觉主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讪笑道。 “姑娘,您怎的这般看着奴婢,可是奴婢脸上染了什么脏东西?” 瑾瑜默默回神,微微莞起嘴角,“没事儿,我有些饿了,突然想吃你做的饺子。” 绿枝闻言连连点头,笑道“好,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您做了来。” 瑾瑜见状,脸上的笑意缓了许多。 不想,绿枝走到门前,又急急回头笑问,“姑娘,您今个想吃素饺,还是肉馅的饺子?” 瑾瑜眸色微怔,一瞬即逝,“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绿枝咧开如以往那般灿烂的笑颜,点头应声,“好。” 只待房门再次合上,瑾瑜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青五。” 随着瑾瑜轻声的呼唤,很快,青五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姑娘。” “进来,把门关上。” 青五恭敬地进到房里,将房门合上,“姑娘,有何吩咐。” 此时,瑾瑜的面色显然比之先前白了几分,眼底露出的异色更多的是恐慌。 青五见状,也不由紧张几个度,未来大太太鲜少麻烦到他和青六,看样子像是遇到什么紧要的事。 “我……我记得几日前,绿枝曾出府为我采买针线,还请你和青六仔细盘查那日绿枝出了府后,都去了哪。” “是,姑娘。” 直至房里再次恢复平静,瑾瑜仍止不住桌面上微微发颤的手。 她可以肯定,方才的人不是绿枝。 绿枝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在这个府里,绿枝比任何人都要与她亲近,也一直对她这个主子不离不弃。 从小伺候在她身旁,熟知她所有的习性,她爱喝的陈皮茶里最常添的是蔗糖,是外祖家每年从南方托人捎来的珍贵物,分到她房里的蔗糖一直由绿枝收着,早两个月,外祖家才送来新的蔗糖,不可能如此快的用完。 再有,她爱吃绿枝做的饺子,因为绿枝会就着她的喜好,只给她做鸡蛋素饺,从来不会问她吃什么馅。 这几日,她时常感觉到绿枝的行为举止怪异,经常恍惚走神,仿佛对她房里的一切规置不甚熟悉,要知道她房里的物件都是绿枝手把手的规整。 没错,此人不是绿枝,可为什么方方面面都似足了绿枝。 --------- 这日,幽州城,商会布施棚。 今个商会布施由万家着人给百姓分发吃食和汤药,万家老太太终于在昨日醒来,为此,万柳青为感谢神明庇佑,感念上仓垂怜,主动揽下布施的重担,为老祖母积德行善。 商会的布施棚除了给百姓分发粥食和汤药,每日都会请来康宁堂的坐诊大夫,为流民百姓诊脉。 所以,大多流民都首选来到这处布施棚排队,为的就是免费体检身体。 恰巧今日轮值的是康宁堂的大师兄,宋之冬。 万柳青见到小宋大夫时,显然有些意外。 前段时日小宋大夫日日来府里为老祖母诊治,其高超的医术万柳青都看在眼里,竟没想他也会与其他大夫那般,随性来此布施诊脉。 然,小宋大夫就好像没看见她似的,眼里只有面前排队诊脉的百姓。 如此,万柳青并不觉得意外,她看出小宋大夫对医术的执着,对病患的在意,在他替人诊断期间,从来不喜有外人干扰。 期间,万柳青好不容易寻着间隙,给他送来一盏热茶。 “小宋大夫,您请喝茶。” 之冬闻声抬了抬眼,眸中掠过一抹诧然之色,礼貌微笑。 “谢过,万姑娘。” 万柳青连忙笑道,“不必谢——。” 本来还想再与他多说两句话,结果,又来了一批流民百姓。 好吧! 她很识礼的不敢打扰,但想着方才他有与自己说话,万柳青就忍不住心底的雀喜。 她欣赏小宋大夫的为人秉性,看似清冷实且温善,至于别的情愫,她会好好的藏起来。 万柳青深知道,自己的婚配从来不是自己能左右,女子活在这世上,谁心里没藏那么个人。 于是,直到结束今日的布施,万柳青再没能寻着机会与小宋大夫搭话,甚至连小宋大夫啥时候离开,她都未曾发现。 第441章 宁府揪鬼 某日,掌灯时分,宁府。 瑾瑜神色匆匆地赶来后院正房,跟随身后的绿枝垂着头,眉头紧锁,似是不明白主子为何如此急切。 瑾瑜不等守在房门外的婆子通禀,径直大步掀开门房的暖帘进屋。 外间候着的彩虹和彩薇见状,连忙福礼,“二姑娘。” 瑾瑜无暇顾及旁人,透过隔间的珠帘子,正好看见父母双亲在里边用晚膳。 “父亲,母亲,且慢。” 宁晏刚替媳妇舀了半碗滋补的鸡汤,手中一顿,夫妻二人愕然回头,看向帘子外突然出现的瑾瑜。 瑾瑜打开珠帘进来,好在父亲、母亲还未动筷,松了口气的同时,抬手指向桌旁布菜的婆子。 “彩虹,彩薇将此人拿下。” 彩虹、彩薇闻声,快速进来,将神慌失措的婆子摁跪在地上,便连跟在其身后的绿枝也不由得眸中微颤。 宁晏和阮氏大惊,尤其是阮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宁晏眉头微蹙,起身道“瑾瑜,你这是为何?” 被摁跪在地上的婆子,立即向阮氏投去求救的目光,老泪纵横。 “太太,太太奴婢并未犯什么错,二姑娘她怎的突然对奴婢发难?太太,您定要救奴婢啊。” 阮氏稍稍回神,看了看满脸正色的次女,又看了看地上的婆子。 这婆子是府里的老人,自从她的陪嫁奴仆全遭了难,近身伺候的都是在府里当了十几年差的老仆。 “父亲——。” 瑾瑜刚开口,眼角余光就瞥到身后动静,反应快速转身,抬手,将绿枝手中往阮氏身上落下的匕首打掉。 “母亲。” 宁晏大惊,立即抬脚将绿枝踹开,将媳妇拉到怀里。 地上的婆子见状,一改先前的哀泣,双肩一抖,趁彩虹二人失神的瞬间,跃身而起。 屋内的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阮氏整个人惊惧到失神,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一桌子的饭菜在打斗间掀翻,宁晏将媳妇推到一旁,冲彩虹二人道,“看好太太。” “是。” 宁晏守在屋外的两名心腹听闻里头的动静,赶紧进屋,眼见里间的打斗场面,不容多想,赶紧加入。 婆子和绿枝的身手极好,出招狠厉,不说瑾瑜身上只是三脚猫功夫,根本抵挡不住,便连宁晏武行出身,也有些招架不住,而他的两名心腹也好不到哪去。 “青五,青六。” 随着瑾瑜的轻唤,青五、青六很快冲入了房内。 青五、青六毕竟是经过良辰这位,宫中影卫顶级教手训练出来的暗卫,比之宁晏及其两名心腹的身手,更为凶猛得力。 很快就将婆子和绿枝制服住,宁晏收回攻势,仍旧有些恍不过神来,脑子完全处于懵逼的状态。 瑾瑜大步上前,伸手抠向绿枝耳后根,很快,就将绿枝整张脸皮给揭下。 婆子的面皮也被青五揭下,顿时,再次映入他们眼里的是两名陌生的面孔。 被彩虹二人护在身后的阮氏,惊惧地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双腿软得快站不住。 瑾瑜想到铭笙传给她的消息,于是,伸手扯下[假绿枝]后领处的衣衫。 “父亲,您来看。” 宁晏微惊之下,抬步上前,入眼再次大骇不止。 其后甲骨上烙的刺青,不正是……。 上回,李怀江将鱼纹符牌之事告知了宁晏,所以,他是认得这刺青,更知道这刺青背后的故事。 只是他不敢想,他宁府何时隐入余党的眼线。 若不是瑾瑜,宁家岂不是……。 思及此,宁晏抬眼看向青五,青六二人,他并没见过这两人。 青五恭敬上前,拱手道。 “宁大人,属下是李府的暗卫青五,我二人奉大公子之命,跟随宁二姑娘。” 这个时候,瑾瑜觉得没必要再瞒着长辈,点头道“父亲,他们二人确实是李公子派来女儿身边相护已有多时。” 安晏恍然,同时心底流淌过一抹欣慰,点了点头。 想到媳妇,又赶紧回头搀住浑身发抖的阮氏,“太太。” 阮氏脸色煞白如纸,双手攥紧了宁晏的手臂,惊恐地看向前面被制服的两个陌生女子。 “她们……。” 瑾瑜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垂眸扫了眼洒了满地的饭菜汤水,还有碎瓷。 “母亲,女儿也是才发现,她们在父亲母亲的膳食里添了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阮氏惊骇地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 宁晏虽震惊,不过很好的稳住心性,“将人带下去,关起来。” “是。”两名心腹一人一个,将重伤的两名假奴带走。 瑾瑜“父亲、母亲,女儿已命人在里边将府里所有的出口守住,当务之急,先是将府里所有人验明正身。” 宁晏觉得闺女的想法很有道理,立即点头“好。” 阮氏这时却道,“老爷,他们……他们在咱膳食里作了手脚?” 宁晏正要开口安慰,等府里的事情处置完了,再着人速寻大夫到府上诊断。 瑾瑜道“母亲,女儿先前已着人到康宁堂请了城内有名的小宋大夫,晚些他便会到府上来替父亲,母亲诊断一二。” 李、宁两家如今的关系,宁晏和阮氏自然知晓康宁堂和李府的关系,更清楚小宋大夫是神医亲传弟子。 不安的心稍稍稳落,宁晏点了点头“好。” 宁晏觉得府里能信用的心腹也就那么几个,遭遇今晚之事,他和阮氏现在看谁,谁都很可疑。 好在,就在彩虹几人将府里所有下人召集到大院,清点人数准备验明正身之时,铭笙已收到消息赶来相助。 跟随他来的还有之冬,书荣、十二,以及槐夏和仲夏。 有了带来的人手,不出半个时辰,隐藏在宁府里的眼线全数被揪了出来,竟有五、六名之多,且个个都是府里身兼要职的奴仆。 阮氏看见这,险些没被昏死过去。 之冬给他们把脉诊断,好在身体都无大碍,调理时日就能痊愈。 那些被换了身份的奴仆本身,全遭了余党的残害,最让瑾瑜揪心的是绿枝的尸首,到现在都未能寻到。 这个曾经与她相伴长大,情同姐妹的丫鬟,为此,瑾瑜几度偷偷暗自神伤。 第442章 新禧年节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 新年头一日清晨,家中的孩子挨个到玉京院拜年。 最先上场的是,咿牙学语的,在爹娘牵着的情况下,能走两步路的小铭预。 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比他爹儿时断口水兜更早些,当年怀溪快四岁了才不玩口水,相比之下,不到两岁的小铭预强多了。 十三岁的铭丰像足了铭笙小时候一样,贺岁词张嘴就来,直接把十岁的铭然干得脑子嗡嗡的。 铭笙和怀溪瞧着熟悉的画面感,皆不由相视一笑。 时过境迁的回忆,恍若隔世般让人不禁回念。 铭丰、铭然就像小时候的铭笙和铭意,秋生内敛懂事的性子,与当初的柏舟如出一辙。 早上拜了年,一大家子,不分男女老幼,皆围坐在正厅的圆桌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临近晌午,李婉回到玉京院正房,将手中最后一封红封,放进了一个金丝楠木制的小匣子里。 匣子里已摞了好几个没拆口的红封,合上匣子,仔细放到一个柜子里。 孙娘见状,嘴角泛起一丝温软的笑意,“夫人每年都给二公子留红封,他日待二公子凯旋而归,定然高兴。” “哪有当娘的不想儿子,他小子倒是个恨心的。” 孙娘知道夫人嘴上怨怪,心里可紧张着二公子。 风沙雪漫的大漠,临时驻营。 铭意身披厚氅与士兵们围坐在篝火前,火上架着打回来的野物,烤肉香味扑鼻。 此时的他,大大打了个喷嚏。 身旁的乔俊睨了他一眼,“怎么,休战几日,倒染上了风寒?” “笑话,小爷我身子骨倍棒。”说着,铭意胳膊撞了撞他“倒是你,昨个替我挡的那下,手臂上的伤还疼不?” 乔俊闻言,嘴角轻莞“小事。” 铭意并不知乔俊的真实身世,只知他是大哥的好友,来了军营就是他的好兄弟。 书圆把烤好的野兔递给了主子,“公子,您先吃。” 铭意接过,徒手将野兔肉撕成两半,分了一半给乔俊。 “咱俩一块吃。” 铭意洒脱的真诚,无不触动乔俊的内心,“好。” 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即将陷入泥沼那刻,是李铭笙将他拉了出来。 李家兄弟的真诚以待,让他重拾活下去的希翼,让他有勇气凭自己的血汗,拼下属于他乔俊不一样的路子。 --------- 新年初二,出嫁闺女回娘家这日,亲王府两位姑娘在夫婿的陪同下都回了来,连带着梁亲王也来了。 腆着笑脸,备来厚礼,深怕妹夫一家不欢迎他似的。 思婳与柏舟几个月大的小闺女,白嫩可爱得紧,随着小婴孩的眉眼长大,越发像自己的亲娘,真真是个水灵的美人胚子。 秋灵的肚子再有两个月也该生了,秋灵骨架娇小,李婉眼瞅着她挺着隆起的孕肚,无不提心吊胆。 好在秋灵今年也有二十一,不算早孕早产的年岁,再有长嫂思婳照看,她又没什么可担心的。 产后的养身嬷嬷,和孩子的奶娘,李婉同样提前备好,就待孩子顺顺利利的降生。 眼看着当年都只是豆丁的孩子们,近几年个赶个的成家,李婉地心里就有着满满的成就感。 姑嫂娘几个在玉京院房里聊悄悄话,多是家长里短的小事,笑语欢声不迭。 男人们就在前头的正厅吃茶说话,同样是朗笑不止,新年的欢庆喜气,和乐满堂。 万府,安居阁。 自万老太太醒来后,老人家的精神日渐转好,虽然腿脚不利索,但在晚辈们的眼里,只要她这位老星君还在,比什么都好。 万柳青恨不能日日伺候在榻前,生怕错了眼,老祖母又睡过去。 为此,万老太太心里熨贴得紧,可见以往她没白疼了这丫头。 哪怕是她这个老婆子再心疼,再不舍,在闭眼前也希望能把小丫头托付给值得的人。 万柳青点着茶,眼色余光不是没瞅见老祖母灼热的视线,点好了老祖母最爱喝的茶水,双手俸上,才抹了抹自己的脸颊。 “祖母,您为何如此看着孙女,可是孙女脸上沾染了东西?” 眼瞧着小姑娘秀气懵懂的模样,万老太太不禁呵呵笑起,端起茶碗抿了口。 万柳青被老祖母笑得更莫名其妙了,眨巴眨巴灵动的秀眼。 “这些天过年,老身早前派人给小宋大夫带了话,过了十五再来给婆子我诊脉。” 前一刻还满脸懵懂的小姑娘,闻言,顿时垂下眼眸,尴尬地抿了抿唇。 “祖母,您怎的……突然提起小宋大夫。” “呵!”万老太太嗔笑一记,“你可是我跟前长大的丫头,心里想着什么,还能逃得出我的老眼不成。” 万柳青心头微惊,错愕地抬眼看了看老祖母,又立马收回视线。 脸上难掩的羞涩,“祖母~。” 万老太太叹气道,“我可是听说,小宋大夫之所以随了神医,是因着他自幼身带顽疾,此事,你可知晓?” 万柳青闻言大惊,这事,她自然是不知。 平日里瞧着小宋大夫身子好好的,半点不像身有顽疾之症的人。 万老太太专注她的小表情,捕捉到她眼底流淌过的怜悯,道。 “咱万家的姑娘,不求嫁得富贵显赫,但也不愿姑娘日后受苦的,这事,祖母望你日后就别想了。” 万柳青知道老祖母的意思,快速掩饰眼底的失落,强忍下心口的酸涩,乖巧点头。 “孙女知道了。” 万老太太自也不愿做那个捧打之人,且不说人家小宋大夫有没有那个意思,即便是有,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小孙女心性单纯,自小娇养根本没经受过外头的风浪,小宋大夫是有顽疾在身之人,日后也不知前景如何,她不想孙女日后年纪轻轻就孤苦无依。 “来年,你随你嫡母回外祖家省亲,在那里,你嫡母自有安排,你且听你嫡母的安排就是。” 再一个重击,让万柳青不得不接受现实,想来家中对她的亲事,已有有另一番的打算。 努力止住眼底的热意,小姑娘默默垂下眉眼,点头“是,祖母。” 万老太太在心底无奈叹气,她本不想揭穿,早些让这丫头知道,也是好的。 没得总是抱着那莫虚有的念想,对她日后无大益处。 第443章 铭笙瑾瑜大婚 时光飞逝,眨眼间,李府大喜之日就已经到来。 李、宁两家大喜结亲之日,可谓是幽州城,开年的第一桩喜事。 满府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下人们红缎系腰,满脸喜色。 昨儿个李府送聘的队伍,已是让城内的百姓津津乐道一整日,那气派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家下聘。 许多老百姓不知晓李府真实背景,都只以为李府高娶,自然得在聘礼上下足功夫。 宁晏的意思是让闺女将聘礼一块陪嫁,昨个梁亲王帮着上宁家下聘,义正言词表明,聘礼不光是李府向亲家示好的心意,也是高家向宁家示好的心意。 可把宁晏恍惚了一整日,到底怎么说,宁晏亦希望日后闺女在李府挺直腰杆过日子,没得日后在此事上落了外人的话柄。 于是,他和阮氏夫妻俩商量后,决定只留下陪份做个样子,大部份换了箱子跟着嫁妆一块抬回李府。 今个李府的迎亲队,无不是大出风头,亲王世子和亲王二公子,还有李府的四少爷全都出动,簇拥着新郎倌一块前往宁府接亲。 外人不知道,铭笙可太清楚,感觉今日虽是自己的喜日,上头那三个看他的眼神,跟看待宰的羔羊似的。 此时此刻,铭笙懊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他怎的就没在小叔和两位表兄大婚当日收着点,这下好了,三个一块上。 挺着几个月孕肚的宁瑾琳,作为出嫁的长姐回来送亲,眼看着曾经被自己踩在泥底下的宁二,如今得嫁高门,心里眼里满是怨愤。 奈何今个前来道贺的人之多,再有身边看着她的人没一个是自己的心腹,她只能气得牙痒痒,无力地望着大红喜袍被接出门的宁二。 苗氏作为亲家,自然要来宁家撑场面,脸上嘴上皆是迎合着阮氏,对万家而言,李、宁两家结亲,等同拉近万家与李家的关系。 李府这边,从前院就开始闹哄哄,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李怀江和李婉,头一回迎儿媳妇进门,要说不紧张是假的。 二人在众人的贺喜声下,端坐在正厅的上首,等待长子将新妇迎娶进门。 “新妇进门啦~~” 这时,前头有人高呼呐喊,场面一时间更欢腾了。 李怀江握了握李婉搁置在桌几上的手,夫妻俩人相视而笑。 终于,身穿喜服,英姿飒爽,容貌俊朗的新郎倌,手握连理红绸,将新妇迎进了正厅。 一只手执团扇遮面的新娘,姿态端雅,在喜嬷嬷的搀扶下,与新婚夫君来到两位长辈跟前。 喜官一声声的吆喝下,拜了天地高堂,便到了敬茶时刻。 李怀江短短的胡子下,难得露出大白牙的笑容,接过长子长媳孝敬的茶水,少不得说几句祝贺词。 李婉同样祝福新人和和美美,送上早前就为长子长媳准备的红封大礼。 瑾瑜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儿媳,多谢~娘。” 新妇的一声[爹]和[娘],再次把喜庆的氛围供托了起来。 “好。”李婉拍了拍她娇嫩的手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旁的喜官,见状喜笑盈盈的吆喝道“送新人入洞房。” 这一声起,可谓是满堂喝彩。 早就磨拳擦掌的怀溪几人,恨不能快点走完这步骤,今个非得好好灌新郎倌不行。 新人回了新房,在喜嬷嬷一套流程下,喝了合卺酒,吃了半生的饺子,以及风俗大雅的贺词,让来新房凑热闹的小媳妇、大姑娘们皆忍不住欢笑声不止。 铭笙没来得及跟新婚妻子说两句话,就被小叔、表兄们从新房挟持出去敬酒。 铭丰眼瞅着这一幕,默默的昂头望天。 大哥,您保重,弟弟我今日一定会做个好弟弟。 嗯,就这么决定。 大聪明李铭丰,觉得只要不掺和到兄长的婚闹里头,日后他就不会被大哥报复……。 姚氏和思婳来到新房,招呼凑喜气的女宾们快快到花厅入席,知道新妇头一日进门,定是害羞不习惯,独独留下明昭陪同。 瑾瑜陪嫁的丫鬟婆子多是从前宁府的老人,拢共也没几个,从前与她并不亲近,到底这些人的身契,如今落在她的手里,已算是她的人。 明昭言笑晏晏地来到榻边的小櫈子坐下,“大嫂嫂,您快把扇子放下歇会,我已让人给您安排了吃食,等会就送来。” 瑾瑜闻言,稍稍将遮面的团扇放下,尴尬地看了看小姑子。 “谢谢。” “大嫂嫂跟昭儿客气了不是,咱娘亲说了,今个昭儿主要陪好大嫂嫂。” 明昭说着,注意到瑾瑜头上的喜冠,看似重极了,忙招手喊来雩风。 “快,让人打来热水,给大嫂嫂洗洗脸,还有这喜冠也取下来,没得把大嫂嫂累着。” “好的姑娘,大太太您稍等的,奴婢这就去张罗了来。” 瑾瑜闻言,忙自己抬手扶了扶喜冠,“不打紧,绿杉你来帮我取下。” 候在一旁的丫鬟闻言,赶忙过来“诶,好的。” 明昭见状,也起身帮着瑾瑜将头上的喜冠钗子取下,这不取不要紧,取下来明昭才发觉这喜冠是真的重。 瞧瞧,大嫂嫂额头都压红了一片。 恰好此时,槐夏和仲夏款步进到正房,二人先是轻轻嗑响了房门。 瑾瑜、明昭抬头望去,二人福了福礼,道。 “大太太,大公子让奴婢们把人送了来。” 瑾瑜满脸莫明的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整个人怔住了。 “姑娘~” “绿枝!” 瑾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忙从榻边站起身。 绿枝见着主子,小丫鬟不禁喜极而泣“姑娘,太好了,奴婢终于见到姑娘您了。” “诶,该改口了,奴婢们得叫大太太。” 这时,一名婆子的声音,从槐夏二人身后传来。 瑾瑜再次怔住,如此久违的熟悉感,在看清楚来人时,泪水再也止不住淌落。 “嬷嬷,您怎的也来了。” “老奴,见过大太太。” “嬷嬷,您快起来,怎能让您跪我呢。” 慈眉善目的老婆子笑道,“嬷嬷的小姑娘长大了,都成太太了,老婆子高兴。” 第444章 处置恶奴 老嬷嬷是从前伺候在瑾瑜身边的奶嬷嬷,实则年岁不大,因常年在乡下苦寒之地操劳,四十出头的年岁,像是过了五旬。 当年阮氏听信了宁瑾琳的话,将宫嬷嬷辞退出府,宁府的人都以为宫嬷嬷回了乡下养老。 却不知,宁瑾琳遣人在背地里使坏,让宫嬷嬷在外头遭了不少的罪,最后背井离乡到了隔壁燕州一个穷苦乡野,才得以安稳度日。 铭笙第一次从瑾瑜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对当年照顾有加的奶嬷嬷甚是想念,便着人暗中查访这位嬷嬷的去处,也就是上个月才终于把人接了回来。 绿枝脖颈有一道新鲜的疤痕,当日遭人残害,那些人以为她死了,便将她弃之荒野。 好在她命硬,又遇着了荒野附近的庄户好人,将将捡回来一条命,那户捡到她的人家,本想让她嫁给家中的傻儿子。 走投无路的绿枝为了活着见着主子,只能佯装答应,好在,李大公子派来的人,在她即将被逼迫就犯的刹那,将她从火炕里救了回来。 宫嬷嬷和绿枝心里都清楚,姑爷之所以救她们于水火,无不是因着自己家的姑娘,为此,她们心里感激不迭,同样因着姑娘寻得良人而感到高兴。 心思聪疑的明昭小姑娘,这种时候不好打扰大嫂嫂主仆相聚,寻了借口退出新房,临走前,特意让槐夏和仲夏守在院里。 因为,明昭注意到那个叫绿杉的小丫鬟,在看见绿枝回来的那一刻,眼里的不甘藏都藏不住,大哥大嫂嫂的喜日,这种心思不纯的丫鬟,需得看紧得好。 瑾瑜一手拉着一个,来到桌前落坐,眼看着老态的宫嬷嬷,还有绿枝脖子上的刀疤,眼眶就又止不住的红。 宫嬷嬷赶紧用帕子给她拭泪,“瞧瞧,今个可是咱太太的喜日,不能哭的。” 绿枝的声音略带沙哑,明显被伤着了声带,“嬷嬷说得没错,奴婢能回到太太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 瑾瑜没好气地嗔她一眼,吸了吸鼻子,点头。 铭笙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时,绿杉端了热水进来,“太太,您要的洗脸热水来了。” 宫嬷嬷听着丫鬟那不恭不敬的语气,老眉不禁皱了皱,念在小姑娘大喜之日,又不得不忍着。 绿枝赶紧起身道,“姑娘,让奴婢来伺候您洗脸。” 绿杉眸底不忿地撇撇嘴,故意将布巾狠狠地甩到水盆里。 瑾瑜看见这一幕,略略地凛起眸光。 与此同时,候在门房的槐夏和仲夏也将这幕看在眼里。 槐夏脸色恭顺地上前道,“大太太,夫人说了,日后院里的事都由您来作主,夫人还说,日后便由您身边的宫嬷嬷和绿枝姑娘协助一二。” 绿杉听闻这话,身子不由一僵,她怎能忘了,二姑娘嫁入李府是做正房大太太,未来的掌家人。 她本以为,这次自己捡了漏缺,跟在二姑娘身边怎么日后也是个掌事。 如今好了,真正的当家夫人发话,还有她什么事儿。 槐夏继续道“夫人还说,若是大太太瞧着院里谁人不喜,用得不趁手的,便都由太太随意处置。” 槐夏接下来这话,不禁又让绿杉打了个冷颤。 宫嬷嬷听闻槐夏这话,心底不由宽慰,可见李家主母很是看中自家小姑娘。 瑾瑜会意点头,微笑道“好的,有劳槐夏姑娘了。” “大太太言过,这是奴婢该做的。” 宫嬷嬷和绿枝赶紧回礼,“谢过,槐夏姑娘。” 槐夏甚是有礼地颌首微笑,仲夏相较面冷,最看不惯欺主的奴仆,冷眸微扫绿杉。 “还请绿杉姑娘随我二人出来一趟,大太太房里的事,自有宫嬷嬷安置。” 瑾瑜知道这是婆母在替自己立威,自没有不顺从的道理,而且今个是自己的大喜,她自不好发难。 绿杉此时不得不害怕,更是懊恼方才自己的小脾性,赶紧跪求到瑾瑜脚边。 “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宫嬷嬷眸色一凛,“放肆,今个可是大公子和太太大喜之日,岂容你在此扫兴。” 说罢,笑脸盈盈地向槐夏二人道,“有劳两位姑娘了。” 槐夏和仲夏二人点头,上前一把将地上的绿杉揪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抬手劈晕了她。 瑾瑜见此,嘴角掩着笑意,她喜欢如此简单的处理方式。 眼看着槐夏和仲夏二人将人架走,绿枝才恍过神来。 “绿……绿杉,她……” 宫嬷嬷没好气地扫了绿枝一眼,“如此欺主之奴,可不能再留于咱太太身旁伺候的,这般处置了最好不过。” 瑾瑜掩嘴偷笑,“快,把布巾给我擦擦。” 绿枝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将布巾拿了过来。 平日里瑾瑜就不爱涂脂抹粉,今日这脸上的新娘妆厚得跟糊墙似的,她早就不舒服了。 想到日后身边有宫嬷嬷和绿枝陪同,瑾瑜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先前的娇羞也没有了。 -------- 院里同样陪嫁过来的其余丫鬟婆子,亲眼见着绿杉低着脑袋浑身瘫软的被从房里架出来,吓得大气不敢出。 心思顿时绕了百八十个圈,大致猜到绿杉定是在房里得罪了二姑娘,所以才被处置。 为此,他们无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日后定要好生伺候二姑娘,李府可不是宁府,二姑娘日后是李府的掌家娘子。 绿杉也忒没眼力见,今个大喜之日,竟还敢触主子的霉头,活该。 以往在宁府,绿杉就总爱往大姑娘身旁凑,然,大姑娘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如今有这福份跟着二姑娘陪嫁到李府,怎的还不知道好生珍惜。 槐夏和仲夏架着人,抄小道绕开宾客,将那名丫鬟扔到了前院的柴房,再命人好生看管,回头就去禀报了孙娘此事。 孙娘得知新房里的事,无声点头,赞赏两个夏的当机果断。 新太太进府定是有许多事不好伸展手脚,由他们李府来出手替太太处置了那些个恶奴,再好不过。 第445章 铭笙给媳妇交底 李府大公子大婚的喜宴,宾客尽欢至入夜才陆续散场,新郎倌李铭笙满面春风地招呼下人,将酒醉的小叔,及表兄们送走。 铭丰搀着佯装醉意的大哥回喜房新院,再次昂头望天。 心道,大哥您可别装了,秋生兄长还有您深交的那些公子哥,才是最惨的好吧,个个都被你绕进去替你挡酒。 以往他觉得小叔最懂钻营,不想,大哥才是最鸡贼的那个。 进了院子,铭笙眼瞅着小老弟满脸的无语状,嘴角弯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干得不错。” 铭丰:…… “书棋,把你家公子带回去歇着吧。” 小厮书棋恭敬上前,“诶,好嘞大公子。” 这边,守在门房处的绿枝恭敬福礼,“大公子。” 铭笙微微颔首,示意书荣和绿枝不用守着。 迈进房门,见瑾瑜趴在桌上已是睡着,伺候在旁的宫嬷嬷,正准备唤醒姑娘。 铭笙快一步打断道,“无妨。” 宫嬷嬷会意一笑,看了眼桌上冷却的酒菜,道“大公子,老奴着人将酒菜再热热。” “太太先前没吃东西?” 听闻姑爷对姑娘的上心,宫嬷嬷笑容更温和,轻声道,“回公子,姑娘先前吃了些。” “好,不用热了,宫嬷嬷你也下去歇着吧,明个早上再来。” “是,公子。” 小两口新婚之夜,宫嬷嬷自然不好呆在房里碍眼,恭顺地退出屋子,将房门给带上。 睡熟中的瑾瑜,许被房门的动静吵醒,秀眉略动,缓缓地睁开眼。 当看清面前人,一秒恍惚后,立马清醒。 “你,你回来了。” 铭笙微笑点头,“若是累了,咱早些歇息。” 瑾瑜小脸当即泛红,“我不累,我让人给你备热水洗洗。” 铭笙赶紧握住她的手,“不急,若太太不累,咱晚些再洗。” [咱]! 瑾瑜听着这字眼,脸更是刷一下通红通红。 铭笙瞧着新鲜,不好再继续逗她,道“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瑾瑜懵懂地眨巴眨巴眼睛,早前已梳洗过的她,此时身上穿了件大红无纹缎面中衣,发髻只钗了那支桃木桃花簪,干净白嫩的五官清秀灵动,透着红晕的小脸略带妩媚之姿。 铭笙起身到床榻旁,一面柜子里拿出几个大小不同的匣子。 瑾瑜赶紧将桌面上的酒菜挪了挪,腾出位置来。 铭笙回到她身旁坐下,将匣子一一打开,移到她面前。 其中有个匣子里,摆了两层的金元宝,金子在烛火的照耀下,亮得晃眼睛。 “这匣子元宝,是各长辈近年来送的金子攒的。” 若不是金子不方便使,铭笙觉得到了他手里,也留不住。 铭笙说着,又将另几个匣子里的契书拿出来,给到瑾瑜手上。 “这里头是铺子的房契,还有附近几处庄子的地契,有几间铺子在福州城,那里有专门的人帮着打理。” “是往年娘送我的生辰礼,前段时日我已把契文上的署名,都换成你的了,日后这些都交由太太来打理。” 瑾瑜边听边看,脑子嗡嗡的,有些恍不过神来。 每张契文的地段铺子,还有那庄子的地契,随便一张都值不少钱。 比之她带来的陪嫁铺子庄子,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尤其是每张契文上的署名,瑾瑜简直不敢相信,“这……这些你都给我了?” 铭笙笑道,“日后,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更何况区区铺子庄子银子。” 瑾瑜感动不迭,男人的甜言蜜语,简直不要太疯狂,她哪招架得住。 铭笙打开最小的那个匣子,从里头拿出一张契文,这张契文才是最重要的。 “这张,是咱老李家的产业文书,咱大房占四成,我和二弟各一成,你看看。” 和祥商的股份制是由李婉敲定,他们老李家大房占四成,其余的六成,分别是二房、三房、四房、还有张家各分得一成。 剩下的两成作为散股,所谓的散股里,包括了柏舟、高稹两房的投资,以及宋之秋、罗先生、赵先生、四虎和五虎的投资。 而大房占的四成里,李婉分别拿出两成给两个儿子,剩下的两成握在自己和李怀江的手里。 瑾瑜接过文书细看,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竟发现近几年城里,生意买卖最好的几家铺子竟都是老李家的产业。 什么庆丰行、巧衣楼、锦绣坊、月宝楼、康宁堂、万和樊楼等等,单单一成的营收,都是普富贵人家所不能及。 最重要的是,这文书上的署名,在李铭笙的后面,竟添加上了她宁瑾瑜的名字。 “这份文书,是咱娘昨日才交到我的手上。” 瑾瑜眼眶泛红,通透的她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婆母有意让夫婿交到自己手中。 “你放心,我会保管好。” 铭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咱娘的意思,可不只让你保管好,日后若是闲来无事,便与四婶一块,帮咱娘打理这份产业。” “咱老李家的男儿,除了二叔、三叔,都是由女人掌管产业,日后咱屋里的事,都交由太太处置。” 瑾瑜点头,“好。” 在铭笙搂上她小腰的同时,瑾瑜同样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小脸埋在男人的脖梗里。 “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视我若珍宝。 这是宁瑾瑜活了十七年里,头一回感受到被人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感觉。 铭笙搂着怀里的人,感觉到整颗心都被填满了般,伸手揽腰将人从櫈子上抱起。 瑾瑜差点吓得整颗心脏都从嗓子眼里窜出来,对上男人柔情蜜意的黑眸,又赶紧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李铭笙怎么可能错过如此大好光景,满心欢喜地将媳妇抱回榻上,共度春宵……。 守在门房外的宫嬷嬷,虽听不见房里的动静,老泪依旧止不住溢出欣慰的泪水。 眼看着自己奶大的小姑娘,终于寻得自己的良缘,她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 抬眼见去而复返的绿枝,老嬷嬷赶紧悄声把人带离,没得扰了主子的喜事。 第446章 孩子回乡 翌日,李怀江听从媳妇的安排,休沐在家喝上大儿媳妇,第一个早晨敬的茶。 新妇装扮的宁氏,内心慌张,面上沉稳端雅,接过槐夏、仲夏手中托盘里的茶盏,恭顺地给公婆敬茶。 让宁氏意外的是,敬完公婆的茶,铭笙领她来到下首次位老先生的跟前。 同时,仲夏端了个新的托盘前来,上面也放了盏新沏好的茶水。 “这位就是咱家的罗爷爷。” 宁氏瞬间了然,原来眼前这位清风道骨般的老先生,就是铭笙曾经提到过的罗神医。 “罗爷爷,您请喝茶。” 李怀江眼瞅着老家伙,满是享受的嘴脸,就跟喝到自己亲孙媳的茶似的,又忍不住嘴角抽搐。 罗先生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意,一手接过茶盏,另只手跟不听似唤似的,搭上了宁氏的手腕。 头回面对这种场景,宁氏不免心头咯噔,好在铭笙在耳边提醒了自己[别怕],才稍稍稳住了心神。 下一秒,宁氏就意识到,原来神医爷爷是在替自己把脉。 “好~。” 罗先生很快松开宁氏的手腕,笑睨着小两口,饶有意味地看了眼上首的[老两口]。 李婉:…… 李怀江:…… 老头子你可悠着点,没得把孙媳妇给吓跑了。 陪同来正厅见礼的宫嬷嬷及绿枝,眼见新主家对太太的看重,无不心里欢喜。 小两口见过长辈,收了不少厚重的礼物,考虑到小两口昨个才成婚,李婉作为婆母,通情达理地让小两口回院里休息。 晌午后,孙娘与孟管家张罗来府里各处的管事,前往玉馨院,一一给新太太见礼。 孟管家做为大管事,深知这位可是未来的掌家太太,无有不恭敬,其余的小管事们,更是恭敬不迭。 宁家陪嫁来的丫鬟婆子,眼见李府所有管事特意到院里来见过她们的[二姑娘],再次心里警钟大作,收紧了身上的皮,做起事来更是上心。 至于那位叫绿杉的丫鬟,即便意识到自己筹下大错,已是无力回天,在新妇三朝回门当日,着手将人发卖出府。 --------- 今年开年后,对李婉而言是个喜年,好大儿娶回了媳妇,养闺女秋灵亦顺利诞下孩子,是个小哥儿,还没长开的五官,眉宇间倒像极了其爷爷梁亲王。 孩子的降生,梁亲王高兴得又吃了一宵的酒,醉酒时不忘再耍一套剑花告慰亡妻。 他们如今,有了孙女、孙子,正正凑了一个[好]字。 亲王府的第一个小公子满月宴次日,李府门前相继驶离了近十辆马车。 由李怀溪领着众侄子侄女们回老家,今年怀溪、柏舟、铭笙三个哥儿赴考秋闱,同时也领上各自的媳妇孩子回家省亲。 宁氏正好趁此次陪同夫婿赶考,回老家上宗妇族谱,明昭是在出嫁前,回乡探望姑婆等众亲长辈,秋生主要是回乡下替姐姐、姐夫及小外甥,拜祭死去的老子娘。 铭丰和铭然亦有几年没回老家,与他们的老子娘团聚,正好一块回去。 因着柏舟和思婳的身份,梁亲王调派了不少乔装成奴仆的护卫,结伴同行。 孩子们这一走,李婉瞬间觉得佑大的府邸安静了不少,连同伺候在这些孩子身边的奴仆也都跟着去,可不就少了许多烟火气息。 --------- 这日,李怀江早早下衙回府,难得媳妇来了兴致,夫妻俩在花厅品茶下棋。 “高丽?朝鲜?han~国?” 聊天时,李婉得知边疆对面地高丽皮痒的消息,不免有些意外。 想到现代网络上的段子,忍不住嗤笑道,“宇宙之神,可难对付?” 李怀江闻言,不禁低笑,手中棋子落下,“梁亲王有意带上高稹亲征,培养高稹带兵的本事,高丽倒是不错的磨刀石。” “那是最好,回头你让高帝着修撰好好择写史书,多写几份,不行用甲骨文烙上,要不就找石碑刻上。” 李婉这边说得认真,李怀江笑得不行,按他说,毫无底蕴的弹丸小国,何必与他们较真。 偷抢来的文化传承,始终是残次的赝品,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好,都听夫人的。” “听我管什么用,不过,照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小日子。” 提到这个,李怀江一改先前笑颜,面色沉了几分。 曾经的历史,泱泱华夏子孙如何能忘。 “东瀛小国罢了。” 听闻此,李婉无奈叹息,“咱改变不了什么,尽可能抵防罢了,像黑膏子殊如此类的危害,最是得防。” 李怀江认同地点头,“确实如此。” 李婉落下一子,李怀江扫了眼棋盘,笑道“夫人,承让。” 李婉眉头一颤,低头细看。 好嘛,她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李怀江接过孙娘送上来的热茶,递到媳妇手边。 “夫人,请喝茶。” 李婉心情郁闷地端起茶盏,拔了拔茶盖上的茶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 “前几天,我听说先生门下又新收了女弟子。” 李怀江接过另一盏茶,挑挑眉头,似有不意外地道。 “老家伙本就随心所欲,夫人怎的突然提及?” 以往在福州城,老家伙收的学子药童里,八成是小女娃。 李婉也不打哑谜,直接道,“意外的就是,这名女弟子是早两月才迁入幽州城,纪家商贵的嫡出小姑娘。” 李怀江险些没被热茶烫嘴,这——就不太符合老家伙的秉性。 “更炸裂的是,他老人家收了,还不自个带,直接把人丢给了之冬做徒弟。” 李怀江:…… 这又是为何? “十几年前,先生来长白山采药,受过纪家的恩惠,应是纪家提出将闺女送入他门下,他老人家可不就只能应下来。” 李怀江笑了“感情,他老头子甩甩袖子成师祖了,恩由徒弟去报。” 这就是李婉觉得好笑的点儿,可怜了之冬小子,平日里没闲着打理康宁堂,给下头几个师弟授课,如今又来了个贵女做徒弟。 提到之冬小子,李婉抿了口茶,悠悠道“这一年,梁婶子紧着给之冬小子相看了好几门婚事,皆是不太如意。” 随着大盛朝稳定,百姓们的日子渐渐好过,平民庄户人家的眼界也高了,既想图宋之秋这门从事的姻亲,又嫌弃之冬身有顽疾之症。 第447章 罗先生给之冬收徒 幽州城,康宁堂分行。 自从幽州城有了个康宁堂药行,城里其余药行的生意日渐惨淡,无他,因为康宁堂坐诊大夫的医术,比之其他药行的老大夫更为精湛。 康宁堂内部开设大堂坐诊,由堂内大夫每日轮值,除了大堂坐诊以外,堂内后院还开设几间独立诊室,无需在大堂轮值的大夫,就会回到自己的诊室等着病患上门。 独立诊室的诊金相较昂贵,大堂断诊比之任何药行都要便宜,前来看病的百姓,除非是遇到紧急又严重的创伤,才舍得花高价进独立诊室寻大夫。 铺子内的药童学子,忙得火热朝天,招呼前来抓药对方子的病忠。 这日,轮值坐堂的是大师兄——宋之冬。 都知道小宋大夫是康宁堂的招牌大夫,许多生病的百姓巴巴算着日子前来看诊。 因着今个是大师兄坐诊,里头独立诊室的大夫闲得很,识趣的出来帮药童打包药材对方子,同时还可以在大师兄身旁观摩一二。 柜台里帮忙抓药的大夫,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大师兄身后站着的小娘子,嗯,那是他们的徒侄,是师父罗先生给大师兄收的徒弟。 十五岁的纪雪嫣,个头不高,长相清秀,加之其一身小厮装扮,手里还拿着本小册子和笔,似是在给小宋大夫做录案。 排队看病的百姓,皆以为她是小宋大夫的随从。 另一旁真正做录案的书雀想表示,他才是跟随公子多年的随从。 之冬静静的给面前的病患号脉,抬眼仔细观察患者的面色,“张嘴。” 病患是一名三四十岁的汉子,非常听话的张开大口,几乎能看到里面的喉咙。 之冬细细观察患者的舌胎,身后的纪雪嫣有样学样,微微躬下腰身,扭头看了又看。 虽然看不懂,样子总得装得懂。 “好了。” 之冬收回把脉的手,汉子着急地问“小宋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这几日我睡睡不好,吃吃不好,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之冬提笔写方子,眼皮都没抬,轻声回应道“不过是湿热之症,通了肠气就无碍。” “啊?”汉子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面露喜色“小宋大夫的意思是,我不用死了?” 之冬无语,对于病患的大惊小怪,他早是习以为常。 将手里写好的方子递给他“去抓药吧,两服就好。” 说着,扭头瞥了眼身旁的书雀“这位患者无需收诊金,只收药钱。” “是,公子。” 汉子听说不用诊金,感激地接过药方“嘿嘿,多谢小宋大夫。” 汉子拿了方子,不敢耽误后头排队的病患,赶紧起身到柜台抓药。 纪雪嫣不太明白师父为什么不收诊金,光是今日,他随随便便就免去了许多患者的诊金,他这么做,铺子可能赚到银子? 纪雪嫣被这个问题萦绕了整日,临近傍晚,堂诊结束,她赶紧拿着手中的册子和笔,跟着之冬回后院。 之冬每日忙完,都会抽查每间诊室的病案。 “师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之冬默默回头看了眼她,“嗯。” “为什么今日好些患者,你都不收诊金?” 之冬闻言,倒是有耐心的回应她“有些患者得的并不是重疾之症,普通小病小痛,何需计较营收,他们在哪都能瞧,却是不辞辛苦排队看诊,可见是对康宁堂的信任。” “咱康宁堂的大夫,从来不是为了赚银子钱,而是追随治病救人的根本。” 纪雪嫣听了师父高大上的回答,眨动的水眸充满了崇拜之意。 “嗯嗯,徒儿觉得也是,日后徒儿也要做个治病救人的好大夫,不为银子钱。” 之冬睨了眼她天真的样子,嘴角轻勾,“不错,好好学,你既然不紧着回家,倒不如替为师拾掇诊室里的病案。” 纪雪嫣每日跟在师父跟前习医,几乎这个时辰就该回府,不过当下师父开口让她做事,她没有不做的道理。 “嗯嗯,好,我来替师父整理病案。” 之冬很是受用,“孺子可教也,规整好了明日为师再过来看,好好干,日后你一定是个有本事的大夫。” 坐了一日的堂诊,之冬已是累得慌,觉得有个徒弟收拾首尾也挺好,他不介意平日多给徒弟画几个饼。 “嗯嗯,徒儿一定好好干,谢谢师父。” 纪雪嫣觉得有被夸到,开心不迭,别说拾掇病案,让她抬病患,她都能立马撸起袖子干。 ---------- 淄州,知县,长留村。 连日赶路月余,从幽州城回来的马车终于抵达了长留村的村口,村口情报站的大婶大妈,眼见一溜马车队的架势,眼睛噌噌发光,瓜子皮都忘了吐,拔腿就奔走相告。 马车还没回到老李家院门,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 正好今日李怀河哥俩都在家,赶紧领着众人到院门相迎。 头一辆马车辕座外的阿七,先是下车见礼。 “二爷,三爷。” 李怀河、李怀池哥俩激动地点头,“好,一路辛苦了。” 怀溪打开车帘子,“二哥,三哥。” “四弟!” 怀溪先下马车,转身扶媳妇姚氏下车。 “二哥,三哥,二嫂,三嫂。”姚氏礼貌地见礼 凌氏和陈氏上前牵过姚氏的手,“路上可是累得紧。” 姚氏摇头“不累的。” 肖妈妈和红桃从第二辆马车里,抱着两岁的小铭预下来,正好,李婆子和张姑父闻讯从后头的作坊回来。 “老姑,姑父。”小夫妻俩赶紧见过长辈。 “回来了,回来了好。”李婆子激动得老眼含泪 再看见小侄孙的时候,眼眶更红了红“唉哟,小预哥儿都长得这大了。” 肖妈妈和红桃,赶紧抱着小公子上前见礼“见过姑太夫人,姑太老爷。” 姚氏上前,抱起小儿子,凑近两位长辈面前讨喜。 李婆子越看越喜欢得紧,“好好好,长得像他老子,都是长得好的。” 懵懵懂懂的小铭预,阿巴阿巴的又玩起了口水泡,顿时引来众人的哄笑。 怀溪:…… 姚氏:……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不是早就不玩口水了嘛。 第448章 铭意被俘 很快,整个长留村都听说老李家的贵人们回乡,巴巴的都跑到老李家附近凑热闹。 “老姑,姑父。” 听闻久违的声音,李婆子更是激动地抬眼望去。 思婳和柏舟从第三辆马车下来,柏舟怀里抱着小闺女。 当下都知道这两位的身份不同往日,既是长辈亲人,又是平头百姓,一时间拘谨得不知道要不要行礼,怎么行礼。 李婆子激动地伸手向前,“婳儿~,不对,该叫世子和世子妃了。” 思婳快步上前,扶住李婆子和张姑父的手,“您二老快别见外,婳儿如何受得起。” “诶,今时不同往日。”张姑父笑呵呵地道。 柏舟“姑父,婳儿说得没错,您二老是咱们的老长辈,可不能像他人那般生疏。” 李婆子高兴不迭,伸手逗了逗柏舟怀里的孙甥女,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得紧。 柏舟有礼地向李怀河哥俩问好,“二哥,三哥。” 李怀河哥俩,一个劲的傻乐点头,“好,好。” 唉哟喂,被亲王世子叫哥的感觉,身份都被抬高了几个度。 陈氏最先反应过来,“快,都进院里吧。” 站在院子外,可不得累坏了她的世子妃小妹。 凌氏也说,“对,对对,都先进院子。” 陈氏和凌氏赶紧先招呼这两对小夫妻进院,后头相继又有马车回来。 李婆子和张姑父不舍得先进去,需得留在院门等大侄孙,听说这次还把孙媳妇领回来了。 果然,第四辆马车停稳,下来的正是他们二老心心念念的大侄孙小两口。 “姑祖母,姑祖父。” 铭笙牵着媳妇宁氏上前,礼貌的向长辈见礼。 “二叔,三叔。” 宁氏乖巧地跟着夫婿见礼,李婆子欢喜地握过宁氏的手。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宁氏从一开始的拘谨,到被李婆子善待的温暖,脸上的笑意更浓。 “姑祖母~” 明昭从马车上下来,如轻燕般飞扑到李婆子的怀里。 “昭儿~” “姑祖母,昭儿想死你了。” 李婆子心都快化了,抬手抹了把泪,搂紧了怀里的小人“姑祖母也想你。” 陆陆续续,秋生、铭丰还有铭然也都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同长辈们见过礼后,纷纷进了老李家院子。 在远处围观的村民眼里全是艳羡,一门子贵人,放眼十里八乡,谁人能比啊。 那从马车里抬下来的成箱成箱的物件,瞅瞅,得是多富贵的人家。 李族长听说怀溪他们回来,差点从椅子上嘣起来,又想着他们刚回来,不好赶着去叨扰。 尤其是柏舟和思婳这对亲王世子、世子妃,他们不能像以往那般,没个分寸的往前凑。 ----------- 漠南,匈奴单于王庭部族,阴冷湿暗的地牢。 身子虚弱的铭意猛地睁开双眼,此时的他承受着身体多处的伤痛,呼吸间都感觉到阵阵撕裂的痛疼感。 双手反捆在身后,双脚同样被绳索捆绑,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咬牙蹬着脚跟让自己坐起身子。 “嘶~” 身上多处伤口疼得头皮阵阵发麻,眼前一阵眩晕。 “操!”忍不住爆出一个字的国粹。 “中原人?”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比他更为虚弱的声腔,对方是女子。 铭意快速回头,透过地牢顶墙,一面不大的铁窗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发现说话的是靠着角落的女子。 此女身姿单薄,比之他还要更显得孱弱,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光线模糊,他不太能看清女子的长相,反正就是个头发散乱,宛若鬼魅附体的模样。 “你是谁?” 女子听闻对方的反问,无力地勾了勾嘴角,好似在庆幸,死前居能有老乡作伴。 铭意当下才注意到,身处之地是个逼仄的空间,四周有不少跟他们一样被捆绑着的[尸体]。 这些人都死了,而活着的除了自己,只剩那名[女鬼]。 女子好似发现他在观察四周的环境,意图寻找逃出去的可能,无奈道。 “别找了,除了上面那扇铁窗能让你呼吸空气,不可能逃出去。” 铭意才不信那个邪,捆在身后的手指尖用力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 奈何,他伤得实在太重,稍用力背部的刀口,还有身上多处刀伤几乎抽掉他所有的力气。 屁股腚刚离地,又重重跌坐回地上,挫败感顿生。 “门在哪?” [女鬼]脑袋虚弱地靠着土墙,昂了昂下巴,目光示意他往上看。 “被丢下这里来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铭意顺着目光抬头看去,唉哟我去! 铭意险些又要骂出口,他娘的漠南匈奴,谁家地牢弄得跟乡下地窖似的,近十尺的高度,且四面土墙无任何支撑物,若想爬上去,需得借用短匕之类的利器。 奈何他身上早被狗匈奴搜刮了个干净,连根铁丝儿都没有。 铭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与乔俊分别潜入漠南单于部族,暗中观察单于部内的分支结构,无意被狡滑的匈奴人识破,此次行动,他生怕人多眼杂,命十二和书圆与将士们留在驻营等消息。 任凭他自诩武艺再高,作战能力再强,却也寡不敌众,最终落入匈奴人的手里。 好在,好在愚蠢的匈奴人给他李铭意留了口气,只要他李铭意没死,大单于的脑袋就给他等着。 “诶~” [女鬼]忽然出声道,“咱俩互相把绳索解开呗。” 她比这个身穿匈奴装的男子更早被丢进地牢,当时她还以为对方跟她一样,是王庭中的奴隶,得罪了匈奴权贵,所以才会被丢进地牢。 她谨小慎微的在漠南活了十多年,不想,头一回见到同乡,是在地牢这种地方。 铭意觉得对方提议甚好,挪动身子往她凑近,铭意背向着她,三两下就把她手上的绳索解开。 轮到她替自己解绑的时候,铭意都怀疑这个女人在骗自己,能感觉到她在解,可又迟迟不见得绳索松开。 “诶,你在耍我?” 铭意的话,让[女鬼]手中动作一顿,无奈道“别急,我努力。” 她饿得浑身没劲,被丢进来的这半个月,她靠那堆死尸活下来。 每每被丢下来的人,挺不住断气,她就会趁着对方身体里血液凝固之前,咬破对方的脖子吸食没变质的血水保命。 这是她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本能,这几天,她一直等着眼前这男人断气,等来等去,结果人醒了。 如果再没东西吃,她就得被饿死,看来这次,老天真的要绝了她的命。 第449章 李铭意,留口气等我。 铭意手上的绳索最终被解开,放松的肩胛骨又麻又疼,后背的刀口及浑身的伤口,若再不及时医治,怕且也是要挺不过去。 铭意咬牙强撑精力,将自己脚上的绳索一并解开,回头才发现[女鬼]又无力地靠回墙上。 “诶,你别睡~” 发现女子出气多进气少。 此时此刻,看在同乡的份上,铭意可不希望[女鬼]死在自己眼前。 女子虚弱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不行了。” 随着意识渐渐消散,女子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昏暗。 铭意下意识地将她靠墙倾斜的身子稳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只是不多。 铭意将人扶好,转头抬眼看向上头那扇铁窗,与其说是铁窗,倒更像是排气孔。 一只半手掌的宽度,长度也不过三只手掌,如果能上去,把那几根残铁拔了,兴许足够一人爬出去。 通过半拉的窗体,可以清晰听见外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以及嘀嘀咕咕的交谈声。 他听不懂匈奴话,但能感觉到外头熟悉的氛围感。 难道,这上面是集市?匈奴人的集货市场? 正如铭意所料想的那般,上头的外面的确是漠南王庭最大的集货市场,往来人潮密集,叫卖谈天说笑,好不繁闹。 集货紧靠单于王庭背部,没有人会注意,王庭背部一面墙底下,露出的半拉铁窗下面,会是什么场景。 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为所动,漠南不同于早前被攻克的漠北,整个漠南统管在大单于手里,这里的部族与部族间的关系团结,一旦发现危害群体,成千上万的漠南牧民都会一致对外。 匈奴骑兵利索灵活,援兵和粮草未到之时,万不可选择强攻。 因此,铭意才会想出乔装遣入王庭周边,在舅舅平西将军的援兵,以及朝廷运来的军粮抵达前,事先堪查摸清大单于手底下的兵马分布。 --------- 迷迷糊糊中,昏死过去的女子,渐渐恢复些许意识。 似是感觉到口腔中流入一股暖流,尝到熟悉的血腥味。 求生的本能让她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吸食,隐隐中又觉得不对劲,睁开眼,才发现是他咬破自己的手腕,将血喂给她喝。 嘶~~~ 手腕被吸得狠,铭意咬紧牙关才忍住发虚的疼痛感。 女子见状,赶紧离开他的手腕,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你不怕我把你的血喝光?”声音是那么的沙哑虚弱。 铭意闻言,无语地瞥她一眼。 他又不傻,给这女人喝几口血,不过是不想看她死。 若让他用自己的命,换取这女人多活几日,那还是算了吧! “你不会!” 铭意用力撕下一片衣角,将自己的手腕扎紧。 女子扯了扯嘴角,无力地笑了笑,只觉得这中原男人傻傻的。 人性本恶,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谢谢。” 说着,女子抬起自己的手腕,伸到他的嘴边,“你也喝我的。” 他昏睡了这么多天,指定也是饿极的。 她不想死前欠下人情,当下她虽快死了,但她的身子没有疾病,血是好血。 铭意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我不饿。” 见他死犟死犟,她也没力气地将手放下。 不喝拉倒! ------- 乔俊在约定的时间里,没能在会合地见着李铭意,悄悄藏匿在暗处等待近一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赶紧折返回驻营。 距离匈奴单于王庭本部十里开外的驻营,顺子和段氏带援兵赶到,朝廷第一批军粮也已送达。 夫妻俩听说铭意再次失联,且是在王庭部族内失去的联系,顺子和段氏急得就要领兵强攻。 乔俊废了一番口舌,才将将劝阻,营帐内,乔俊在沙盘里刻画出王庭周边兵马分布的据点。 乔俊除了刻画出兵马据点,尤其重点规画出漠南几处重要牧群分布,点给顺子夫妻俩看。 “将军,属下与铭意分开前,他曾着重说过,打漠南匈奴,我方大盛需得以其要害先发制人,着重点,整片漠南掌控在大单于之手,其得意的自然是手底下拥有一批,比之大盛更为强悍的骑兵。” “但他最在意的,是那拥护他的普通民众百姓,所以属下想,牧群是我方首要的攻入点。” “任凭匈奴骑兵跑得再快,普通民众,牛马羊群,定然是跑不过咱大盛骑兵,我方只需顺利截住大单于的命根,将对方骑兵的脚步拖住,轮平地攻坚,匈奴兵的作战水平,如何能与咱大盛精将所比。” 顺子和段氏闻言,皆不禁为乔俊提出的策略所震惊到,五皇子高昊觉得乔俊这法子妙到极处,简直让他开了眼。 难怪二表哥如此看重乔俊,从古至今,匈奴骑兵久攻不下,便在于匈奴骑兵战力的耐力性,用大白话来说,大盛平地作战水平再强,也溜不过匈奴骑兵的战马。 他们跑得快,我方追不上,只需运用拖延战术,就可把大盛兵将耗损大半。 如果将对方战马脚步拽住,他们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平地作战,又岂是大盛精锐将士的对手。 妙,简直是妙到绝处。 号角声,战火起,戍守漠南边境的几支匈奴兵,来不及传报王庭,就已被强势而来的大盛兵将掳杀殆尽。 待消息传入王庭,单于命手底下精悍骑兵出击反攻,才发现,敌方大盛的兵马分布攻势诡异,并不是朝王庭方向而来。 那些跑不掉的匈奴百姓,老弱妇孺,牛马羊牧群,短短两日,就被大盛精兵所控。 得知此消息,大单于险些一口老血梗上了嗓子眼,唯今之计,只能从侧方入攻,先打毁大盛敌军的口粮,断了他们的粮草,大盛敌军也挺不了几日。 届时,在他们大漠的地盘,还不是任由他说了算。 然,大单于计谋再好,乔俊早有预料,分布多个显眼军粮基地,虚实难料,皆派重军把守,由十五、书圆、大虎等兵将,领军驻扎基地。 以此分散匈奴的袭击战力,届时,驻守在基地的大盛兵将,用最简单粗暴的兵力压制,轻松解决掉部分匈奴战力。 当然,乔俊这些鬼点子,少不得平日里铭意常挂在嘴边的主意。 [李铭意,留口气,等着哥们找到你。] 乔俊坚信哥们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他就不会放弃寻找……。 第450章 傻子,你不能死 铭意身上多处伤口严重感染,加之多日未进一滴水,此时身体已发起了高热,精神陷入了恍惚。 “喂,你快吸啊~”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女子急切又虚弱的声音。 睁了睁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削瘦而又污垢的面容,完全看不清楚她原本的模样。 女子拍了拍他的脸,咬破的手腕放在他双唇之中,血液缓缓流入他的口腔。 他的脑袋枕在女子的大腿上,他想起身,匈奴一日未被迁灭,他李铭意不能就死于暗处。 铭意抬手想扯掉她的手腕,女子坚决地道“还有气儿,就给我吸。” 不然,等你断气,我就喝你的血续命。 许是女子的话,打动了他的想法。 对,没错,他不能死! 铭意狠狠地吸了几口血,双唇才松开她的手腕,重重地喘息。 嘶!!! 原来被吸血这么疼。 她有些后悔了,她也不想死啊! 渐渐得,恢复些许精气神的男人,伸手撑着地面,坐直身子。 背靠着墙面,垂着眼眸睨着对面的女子。 “你为何会被抓来这里?”铭意喘着粗重的气息,虚弱的问。 看得出来,女子身上的衣衫,是匈奴人常见的女子衣衫。 女子扯掉身旁一具尸体的腰带,系紧自己的手腕,又无力地靠回墙上。 “我啊~” “我自小就生活在这里。” “你是匈奴女子?那为何~,会被丢到这里。” 女子听到这,无声的苦笑,“因为~我身上流着中原人的血。” 可笑吧! 她也觉得可笑,就因为这个原因,被抓来了。 她自小跟着养母在王庭当奴作婢,一直过得相安无事。 半个多月前,居次[匈奴公主称号]莫名其妙对她发难,说她勾引左贤王。 笑话,她一个奴隶觉悟还是很高的好嘛。 怎么可能勾引未来单于,是嫌命长,还是嫌伺候人的日子过得太安逸。 想她一个中原女子,胸无大志,只想活命。 居次讨厌她是中原人,自伺候在大阙氏(匈奴皇后称号)身边的养母病逝,居次多次向她发难。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想起养母曾告诉过她,她有一个很好听的中原名字。 而她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也是养母所教。 她的养母很好,是个很善良的匈奴女子,是这个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乐蕖~”说着,女子敛了敛眼皮,看向他。 “若是咱俩一块死了,算不算是在黄泉路上结个伴。” “我们不会死。” 铭意坚信这一点,只要舅舅和乔俊顺利领兵攻入王庭,雕妻一定会带他们找到自己。 乐蕖觉得这中原男人挺天真,他俩都这样了,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是个未知数。 当下,便是看他俩谁先咽气。 看出女人眼中对自己的嘲讽和不信任,铭意并不气馁,转头抬眼看向上面那扇半拉的铁窗。 “你不会以为~,你能爬得上去?”女人有气无力地声音传入耳中 铭意坚定地回头,“我有办法。” 不知怎的,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乐蕖心底却腾升起希望。 或许,是因为对方语气中的自信,给了她念想。 铭意撑着孱弱的身子,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哪怕光线昏暗,他仍能看清逼仄空间里横七竖八躺倒的尸身。 乐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无力地靠着墙面定定看着,就见他扯开一具具尸身,身上的腰带和衣衫裤子。 乐蕖:…… 唉哟我去,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有猫病吧。 没有衣衫包裹着的尸体,散发出更为浓烈的恶臭,此时此刻,铭意管不了那么多。 直到扯下来的衣衫堆积成小山,铭意累倒地瘫坐在墙角,换了好几口气。 当下的他,已无战场挥砍敌军的气势,更像是在地狱中垂死挣扎的鬼魅。 歇了好半晌,铭意又重新坐直身子,从衣衫堆里先翻出一条条较粗的腰带,打结拼结。 开始,乐蕖还以为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现在也明白他的做法。 黯淡的眸中燃起些许的光芒,帮着将衣衫和腰带,或是裤子一一拼接打结。 她本就饿得没什么力气,打个结几乎用尽她的老命。 仅是十多尺长的布绳,二人花了半个时辰之久。 紧接着,铭意甩动一头打了厚结的布条,试了多次,要么就是力道不足以让厚结攀上铁窗,要么是恰好碰到窗口的几根铁,反弹回地面。 铭意咬牙一次次的试,身体的力气也在逐渐丧失。 乐蕖越看越不抱有希望,即便布条真的套上铁窗下来,让他借力往上爬又能如何,他如今这样子,别说掰断窗上的几根铁,能不能支撑上行都是个问题。 果然,她也被傻子带歪了。 “诶~,套上了。” 突然,乐蕖见那厚结的布条一端,真的套上窗口的铁根往下垂落,眸底再次燃起生机。 然,傻子却没了力气重重栽倒在地。 喂,傻子可不能死。 她还得靠傻子带她离开这鬼地方呢。 乐蕖双手掌着地面,往铭意身旁爬去。 见他的意识渐渐消弱,乐蕖想也不想,抬起原先用布条包扎的手腕,用牙齿咬掉打结的布条。 因只有根手臂掌着身体,整个人跟着瘫倒在地上。 嘶~~~ 乐蕖不放弃,躺在铭意身旁的她,用牙齿将手腕上的布条折开。 先前咬破的伤口已经干涸,像她这种饿久的半死人,身体里的血本来就不多。 乐蕖忍痛再次咬破手腕,快速将流血的手腕放到铭意的唇边。 傻子,我把半条命搭给你,你记住,你欠我半条命。 口腔再次滚入暖流,铭意微微睁开眼睑。 知道是女人又喂他喝自己的血,铭意知道,此时此刻,他与这名陌生的女人,是这黑暗牢笼里互相唯一的友军。 见他醒来,乐蕖咬牙道,“快喝,我还得靠你带我出去。” “你有力气,才能爬上去,不然,咱俩就等着死在这里。” 闻言,铭意眼眸微闪,像是被说动了。 用力吸了几口血,他不敢多喝。 “好了。”铭意挪开嘴,重重喘息。 撑着身子起来,拿过地上的布条,替她把手腕上的伤口包上。 抬头看了看套上铁柱的布条,嘴角微微勾起。 “我上去了,就把你拉上去。” 卟咚! 铭意话音刚落,耳旁就传来闷响。 回头,竟发现女人昏死过去。 铭意赶紧把她搂了起来,第一时间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 铭意说罢,将女人轻轻放到地上,撑着身子起来将固牢在铁柱上的布绳两端,绑紧在自己的身上。 起初,铭意打算将女人背到身上,可那半拉窗体的大小,如果顺利将那几根铁掰开,只能容纳一个人爬出去。 所以,他决定出去后,第一时间找到这地牢的入口,将女人救出来。 第451章 铭意失约 大盛兵将已逐渐逼近王庭,曾经最是繁闹的集市,此时已兵慌马乱,没人注意到有一双手攀上了半拉窗口的铁柱。 铭意咬紧牙关,强撑着仅剩不多的求生意志。 “雕妻!” [哇~~] 破空而出的雕唳,在哨烟弥漫的战火中,尤为瘆人。 乔俊偱声望向雕唳而起的方向,手中长枪刺入匈奴敌军的喉咙。 是王庭方向! “众将士们听令。” “是!” “随我冲入王庭内闱。” “是。” -------- 被大盛敌军打压回王庭的匈奴兵,发现由上空俯冲下一只黑雕,杀气浓烈,两名落单的匈奴兵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雕妻的翅膀扑倒。 吓得他们连滚带爬,手中被甩开的利器都不敢捡,转身逃离。 雕妻稳稳停在那半拉窗口前,利喙先是啃上其中一根铁柱,几乎没废多大的力气,就将整根铁柱掰掉。 这些天雕妻一直寻着主人的气味,盘旋在王庭的上空,竟没想主人是被关在地下的密室里。 不过,即便是知道,这小半拉的空间,也不够它发挥。 雕妻接连拔掉几根铁柱,最后仅剩铭意一只手抓着的那根,知道这根可不能拔。 可是,怎么才能把主子拉上来呢。 铭意整个身子垂落在墙面上,如果雕妻再不把他弄出去,他也快坚持不住。 默默回头望了眼,昏暗地面上昏倒的女人。 他不能倒下! 他答应过女人,一定要将她带走。 咬牙强撑着意念,将另一只垂落的手伸向窗口。 雕妻红褐的眼瞳瞬间亮起了芒色,叼住主子伸出来那只手腕。 扑腾着翅膀,使劲将人一点一点的从半拉的窗口扯出来。 有雕妻相助,铭意总算爬出半个身子,呼吸上新鲜的空气。 “李铭意。” 伴随着马蹄声传来,铭意还未抬眼望去,一双手紧紧的扯住他的肩膀,将他剩下的半截身子也都扯了出来。 “太好了,你没死。” 铭意当下没气力跟乔俊打嘴仗,双手撑着身子,让自己靠坐在墙上。 乔俊眼看着他浑身刀伤,脸色煞白,干裂的嘴唇还有未干的血渍,深怕他受了内伤。 “酒,给我酒。”铭意急喘着粗气道 乔俊赶紧转身看向跟来的兵将,“谁有酒,快拿来。” “到!” 很快,就有一名将士递来个水囊,水囊里是先前从匈奴兵那抢来的马奶酒。 乔俊接过,刚拔开塞子,铭意伸手一把夺过,昂头大口大口的往喉咙里灌。 乔俊知道铭意酒量好,再加上他此时浑身都是伤,定是要用酒精麻痹。 “还有没有。”乔俊再次回头问 于是,又有将士道“有,我这还有……” 另一名将士也将自己的水囊送了来,正好铭意灌完水囊的酒,接过乔俊递来的。 铭意喝了两口,剩下抬手往背部浇去。 “嘶~~” 背部已经感染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乔俊大惊,掰开他靠墙的后背,才发现,他后背有一道长长的刀口,几乎能看见翻出来的烂肉。 “来人,把将军送回营里,找军医。” “不用!” 乔俊话音一落,铭意噌地从地上起身,许是喝了酒,精力恢复极快。 顺手抄起地上,匈奴兵遗落的兵器,“跟本将军杀入王庭。” 他需得尽快找到地牢的入口,他要把那女人救出来。 乔俊见状,知道阻止不了他。 这些年,将士们跟随李铭意讨伐征战,心里早已对他充满了敬佩之心。 “是。” 与此同时,西平将军李顺,携领部份军马围剿另一处试图拖延战术的匈奴骑兵,这边,铭意与乔俊领军杀入了王庭。 原本富盛近百年的单于王庭,惨绝声不绝于耳,坚守于王庭内的匈奴兵不多,面对汹涌而来的大盛敌军,他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没来得及逃离的皇室成员,铭意下令一个不留。 满血复活的李铭意,如同地狱化身而来的噬血罗刹,眼神中的肃杀之气,让那些将死的皇室成员,都不由心里打着寒颤。 近一个时辰的清剿,偌大堂皇的王庭,尸首遍布,鲜血满地,血腥味扑鼻而来。 两名将士拖着个断臂的匈奴皇室来到跟前,断臂的鲜血几乎染红了那人的衣衫,煞白脸上,一双眼充满了愤恨。 恨不能在铭意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无声询问,此人为何没死在地牢。 “启禀将军,属下等已擒获左贤王。” 匈奴太子?! 乔俊闻言,好奇地多看两眼匈奴太子。 铭意眸光森冷地瞟着左贤王,“大单于呢?” 将士回道,“禀将军,属下等,并未见大单于本人。” “给本将军搜。” “是。” 乔俊冷冷地瞅了瞅匈奴太子,“把左贤王押回驻营,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 当下未找到大单于,左贤王留着或许还有用处。 “是。” 回头见铭意闭上眼,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是的,没错,他在脑海中回忆。 当日他被王庭匈奴兵俘虏之后,是顺着哪条路线被带到地牢方向。 忽然,铭意扭头看向另一边,微启嘴角。 “这里的人一个不留,来几个人跟着本将军。” “是。” 乔俊本想带人搜刮匈奴王庭余孽,想了想,还是跟着铭意一同前去。 这时,从那个方向跑来几名将士,“将军,前面起火了。” 铭意眸光狠戾,一把揪住那名将士的衣领子,“谁放的火。” 那名将士瞬间吓得牙根打颤,“不……不知道,许……许是他们自己放的。” 乔俊鲜少见李铭意对自己手里的兵发怒,很快嗅出这其中的意味。 还未待他上前劝阻,铭意一把推开那名将士,箭步往大火中迈去。 吓得乔俊和将士们,大声呼喊制止。 “将军~” “李铭意,你找死嘛。” 乔俊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还是说他知道大单于藏在里头。 那也不应该啊。 铭意一把甩开乔俊拉扯的手臂,冲入火海,一路闪躲火势吞噬,直往地牢密窖方向。 乔俊怎么可能让他独自涉险,赶紧跟上。 火焰蔓延迅速,熊熊烈火,点燃了近半个王庭,也点燃了漠南的夜色。 最后,铭意来到一处紧闭的铁门前,眼见上头的铁锁被人打开,当即抬脚将铁门踹开。 轰! 更为猛烈的大火瞬间从里头窜了出来。 乔俊眼疾手快,从身后扑倒了他,才避免被窜出来的火焰吞噬。 铭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眼眶越发的腥红。 他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往里冲去,果然,看见密室里的地面上,还有一扇地门。 就是这里。 铭意箭步上前,一把拉开地门,许是这地牢下头有扇通风的窗口,又或许这下头的地牢足够深。 大火并未能窜上来,然,底下一片火光烧得通红。 乔俊眼看李铭意居然要作死,想往下跳。 二话不提,再次从身后将他扑倒。 “李铭意,你在干嘛!” 被摁趴在地上的铭意,双手紧紧趴着那地牢的门框,望着下头越燃越旺的火光。 只觉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 他从来不于任何人承诺什么,第一次向外人承诺,而他却未能做到。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将自己的血,喂到他的嘴里,他哪能挺着逃离这密窖。 “啊!!!!”痛苦中,撕心呐喊出声。 乔俊使劲拖拽李铭意的双腿,被他痛苦决绝的表情所吓到。 甚至能感觉到他,竟然——竟然有赴死的冲动。 “快来人,拖住将军。” 早被吓傻的几名将士,纷纷上前扑倒在地,将趴着门框的小将军给摁住。 第452章 李婉梦见次子 幽州城,李府,玉京院。 李婉猛地觉得胸口窒颤,梵香的手微微一抖。 长柄小勺舀起的薰香,香粉直接抖入了香炉,炉里没来得及放入香篆,抖入的香粉俨然毁了先前平好的灰底。 伺候在旁的孙娘,明眼发现夫人的异样,“夫人——。” 坐在外间看书的李怀江,闻声迅速放下手中书籍,打起帘子进来。 “怎么了?” 李婉放下小勺,捂着心口摇了摇头,“没事儿。” 孙娘接过她手里的小勺,“夫人,让奴婢收拾吧。” 李婉点头,“撤下去吧,今个夜里便不梵香了。” “是,夫人。” 李怀江上前,牵过媳妇伸来的手,把人带回软榻上坐着。 “是不是有哪不适?” 男人焦急地观察她脸上的气色。 “没有不适,该是这几日都没能睡好引起,今个晚上我早些歇下就是。” 李怀江自然知道,最近几个夜晚,媳妇总睡得不踏实。 李婉并没告诉他,平常若是夜里睡得不好,次日晌午后都会浅浅的眯上小会。 就是这几日,不光夜里睡不好,白日困极了,也是无法安睡。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不安感,就好像身边亲近之人,遭遇了什么大难似的。 思及此,李婉不禁惦起回老家的孩子,还有远在大漠的二子。 老家那边,李婉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孩子身边皆有跟随多年的暗卫相护,还有梁亲王安排的护卫。 难道是,意哥儿——。 想到这,李婉不免忧心地握紧男人的手,“最近顺子可有来信?” “两个月前,信上说已收复漠南几个小部族,应是仅剩盘居漠南已久的匈奴王庭。” 李婉即便没上过真实的战场,却也没少看这类型的电影电视剧,匈奴骑兵作战凶猛,大盛近年来用兵虽是不错,相较于常年熟知当地气候环境的匈奴战马,大盛兵马自是弱势。 “自苦以来,匈奴大单于手里掌控的骑兵最不好打,边垂之疆,咱大盛若想拿下整片大漠,少不得粮草补给,若是——。” 李怀江微笑道“夫人不必担心,去年我已密信进谏,除了朝廷提前押运的粮草,各军区采收的粮草,也都秘密送往大漠前线支援。” 其中,少不得大嗓门魏宏的相助,他手底下的兵,采收的土豆、红薯,早在半年前就送去了大漠。 李婉听到这,稍稍稳下心神,或许只是气候转变,所以才睡不安生。 看出李婉的忧虑,李怀江道“明日,为夫再书信一封送往大漠。” 李婉想了想,摇头“不必,他们在前线为国尽效,咱总不好扰了他们的心绪。” 只要没有噩耗送回来,就代表一切安好。 李怀江点了点头,“为夫替夫人宽衣,今晚咱早些歇下。” “好。” 李婉莞尔一笑道,“怎敢劳了李大人,本夫人自己换寝衣就是。” 李怀江:…… 好嘛,还能与他说笑,至少表示心情挺好。 -------- 几日后,秋灵陪李婉前往百年名寺,普陀寺上香祈福。 佛寺位于群峰险壑的山顶,普陀寺乃声震辽海,誉播京华的北国第一佛寺,寺院内梵音悠扬,佛祖瑞祥。 宝殿法楼古朴典雅,鳞次栉比,错落有序,龙光清岚,让李婉对神佛有了更深一层的见解。 秋灵刚出月子没几月,身子调养得极好,气色比之姑娘时更红润有光泽,若非她坚持陪同,李婉并不愿她带上几月的小孩一同上山。 梁亲王和高稹此次出征讨伐高丽,仗战上凶险难料,知道自家姑娘此次与她前往佛寺,必然是为了梁亲王与夫婿祈福。 母女俩跪于佛祖金像前的蒲团,闭目潜心祈祷心中所愿,双手持香诚心叩拜。 李婉除了牵挂老家赶考的孩子,更惦记边疆次子与外甥们的安危,愿神明佛祖庇佑,念在她与李怀江为家中境况尽责多年,善佑他们的孩儿。 秋灵潜心恳请佛祖庇佑,小叔兄弟们科考顺遂,公爹梁亲王与夫婿高稹,以及意弟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化险为夷。 事后,秋灵特意请普陀寺高僧为先逝的婆母梁亲王妃,以及她早逝的爹娘,各点上一盏长明灯,愿此灯长明,让先逝的长辈得以安息。 此次,母女俩上普陀寺,并未打算紧赶回城,而是在寺内住上几日,于小僧人的安排下,在禅房里抄写供俸的佛经。 傍晚,秋灵在李婉房中陪她用过斋膳,带着孩子及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回自己暂住的小房间。 孙娘伺候李婉宽衣上榻歇息,因着在外留宿,孙娘不放心夫人独自在房里,特意向小僧人要来一张躺椅,夜里就在夫人房里守着。 槐夏、仲夏两位丫鬟轮值守夜在房门外。 许是今日上山累得紧,李婉躺下没多会,就沉沉睡过去。 梦中,李婉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白雾萦绕的幻境中,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四周静谧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诡异的氛围让她着急逃出这片幻境,忽然,耳边传来久违的呼唤声。 [娘~] 李婉大惊回头,竟是多年未见的铭意,其一身铁甲衫,布满大小的创口,向她伸来的手淌着鲜血。 发髻凌乱,面容削瘦憔悴,脸色煞白,嘴唇干裂。 眼里蓄着泪光,渴望地看着她。 [娘~,原谅孩儿不孝……] 李婉呼吸一窒,眼眶泛红,箭步朝儿子奔去。 [意哥儿——。] 然,无论她怎么跑,她与铭意的距离仍然隔着段距离,她越是想抓上孩子的手,却总也勾不到。 [意哥儿,回来——。] [娘~] [娘~] 随着孩子一声声悲凄的呼唤,铭意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李婉痛心地拔腿追上,却始终追不上,无力地看着孩子的身影渐渐远离消失。 “意哥儿——。” 睡梦中的李婉,忽然呐喊出声,猛地睁开双眼。 “夫人,夫人。” 孙娘急急地点亮房中烛火,来到榻前查看。 见李婉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赶紧拿出帕子替她擦拭。 “夫人可是梦魇了。” 李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平复心绪,撑着软榻坐起身子。 刚才那个梦,不禁让李婉觉得心有余悸,就好像铭意来与自己告别一样。 不,不可能。 铭意该是好好的在随军,有雕妻,还在顺子,孩子不会有事。 李婉试图说服自己,手下意识地拢入袖口,指腹轻轻摩挲镯子上的珍珠。 [老爷子,你若真有灵,意哥儿可是你的亲孙儿。] [我俩无法阻止孩子的意愿,但愿您老在天有灵,保佑自个的孙儿。] 第453章 铭意过鬼门关 [意哥儿——。] [意哥儿——。] 昏厥多日的李铭意,在他生存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梦里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娘亲。 娘亲一声声的呼唤,声泪俱下的让他别放手。 他整个人垂落在万丈悬崖边上,娘亲双手紧握着他的手腕,即便娘亲险些因着他,而跟着坠落,娘亲却始终不愿松手。 自小,娘亲便疼爱于他,包容他的顽劣,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从来不会真心苛责于他。 而他,一次次让长辈们为自己伤心,落泪。 此时此刻,李铭意深深的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伤害了至亲之人。 “娘~” 守在营帐的书圆,隐约听闻床榻传来的动静,当即上前查看。 昏睡多日的铭意,颤动着眼睫,半睁起沉重的眼皮。 翕动着干涩的双唇,声音沙哑至极,“娘~” “公子,公子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书圆止不住的喜极而泣,听不清公子在说什么,他试图凑近耳朵去听。 “娘~” 这时,帐外的十五似是听见书圆的话,撩起帐帘进来。 “可是公子醒了?” “对,对对,公子醒了,公子终于醒了。” 十五绷着的心弦得以松解,止不住欢喜上扬的嘴角,旋即又道。 “你看好公子,我去喊来军医。” “好。”书圆抹了把眼泪 天知道,军医说,如果这几日公子再醒不过来,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公子。 当日在王庭,本就身负重伤的铭意,历经一场浴血弑杀,几乎耗尽他的元气,加之情绪激动,整个人便陷入了深度的昏厥。 乔俊把人扛回驻营,紧赶着让军医替他诊治。 军医将其身上的衣衫剪开,差点没被铭意身上那一条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吓晕过去。 不说伤口有多深,不说他因此流了多少的血,便是那伤口的肉已严重腐烂感染,能活着挺到现在,简直是让人不可思议。 持续不退的高热,让他陷入深度的昏迷,军医替他将伤口腐肉剔除,他也没有半点知觉。 军中能用的药,军医全给用上,乔俊还特意带人再次搜刮匈奴王庭,带回不少上好的药材,及百年人参,才将将让他吊着口气。 平西将军夫妇俩携领大部队兵将,持续对逃出王庭的大单于兵部穷追猛打,李铭意这边由乔俊带人于驻营照料看守。 眼看李铭意昏迷近十日,迟迟不见转好,军医一日日宣告绝望的诊断,乔俊俨然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没有替李铭笙看好兄弟,让他再无颜面去见李铭笙。 军医得知振威小将军转醒,麻溜的提着药箱赶往营帐,颤抖着老手替小将军重新号脉诊断。 铭意这次醒来,意识仍是迷糊得很,军医还没来,他又睡过去。 好在,军医诊过脉象,终日悬着的心,跟着落定。 乔俊紧张地看着军医,“怎样,李铭意是不是挺过来了?” 乔俊见军医点头,再也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扶腰,昂着下巴,眨去眼眶里的热意,重重地吁出一口长气。 要说跟着主子打了多年仗的书圆,一双眼早已经哭得红肿,完全没了往日在将士面前的硬汉形象。 十五相较稳得住性子,一个劲埋头帮军医打下手,深怕耽误了主子的医治。 军医“振威小将军的身子仍是虚弱得紧,还需将养观察数日,才算平安的迈过鬼门关。” 乔俊点头“好,有劳军医,需要用到什么药材您老尽管说,咱军中没有,我即便去搜也给您老搜罗了来。” 军医笑道,“无妨,当下要用的药材,军中都有。” “好。” 听到这,乔俊再次大大地吁出一口气。 看了看床榻上又陷入昏迷的人,裸露的上半身缠满了纱布。 你小子,倒是个命硬的。 命硬就好好挺过来,我这个兵,还指望着你来带。 --------- 昨个夜里,李婉被梦魇惊醒后,再躺下久久不能安眠。 天未亮,便到禅房抄写佛经,一直到晌午后,手中的笔墨仍未停歇。 孙娘端来一盏热茶,“夫人,您早起到现在都未歇下,可不能熬坏了眼睛。” 瞧着夫人憔悴的面色,孙娘心口揪紧的疼。 李婉头也未抬,手中笔墨未顿,“我抄完这卷吧。” 见夫人坚持,孙娘也不好再规劝,倒不如让夫人快些抄录经文,好早些停笔歇息。 李婉只要停下,大脑放空,脑海便不由自主地闪现昨个夜里那场恶梦,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潜心替儿子抄写经文,祈筹佛祖的庇佑。 秋灵从另一间禅房出来,听闻婶婶仍闭关在禅房抄录经文,到现在仍未用午膳斋食,正准备过去瞧瞧。 恰好此时,一名装扮贵气,身姿妖娆的富太太迎面走来。 这名富太太似是认出了秋灵,好不奉承地露出讨好的笑容。 “咦,高二太太,好巧啊,竟没承想,在这遇到您这位大贵人。” 秋灵对眼前的富太太并无印象,打眼瞧着三十出头的年岁,气色保养极好,尤其是那身段,那艳丽的装扮。 与大多数到普陀寺上香的贵妇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秋灵礼貌温和的回以一笑,身后的婆子白娘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低声在其耳旁提醒道。 “太太,这位是城里新进商贵,纪家的妾室,凤小娘。” 白娘是孟春的亲娘,自从被李婉安排到亲王府,顺当成了秋灵心腹的掌房管事,时刻伺候在秋灵身旁。 “凤小娘。” 凤氏脸上的笑颜更浓郁了几分,“真好,妾身瞧着这个时辰,日头正烈,不若高二太太到妾身房里吃口茶可好,妾身早有耳闻,高二太太绕有了得的经营本事,妾身这不是羡慕得紧。” “就是不知,妾身可有那福份,与高二太太讨教,好得妾身也能替当家的分担一二。” 凤氏心里认为,旦凡女人着手经营买卖,最是喜欢与同道中人擅谈,所以,打着主意跟秋灵套近乎。 不想,从她开口说出这番话,秋灵便已洞穿她的心思。 自小跟在婶婶身旁学习经营买卖,在外头也是涨过世面,什么人她没见过。 再有,像凤氏这般注重仪貌的小娘,最上心的该是装扮,还有如何套牢当家男人的心,哪是什么经营之道。 白娘和孟春母女俩,听闻凤氏这话,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区区贵商的妾室,竟然敢在佛门清静之地,随意攀扯上自家主子,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第454章 纪家小娘的心思 秋灵自小便懂得,大户人家最是注重女眷在外的交际,但也需是拿得出手的身份,妾室小娘什么的,最是要谨守身份,好生呆在内院,没得出来招人眼。 然,面前的凤氏却半点不自知,想来,纪家内闱的风气,不过如此。 孟春从小伺候在主子身边,即便主子当下面色不变,却也知,这种时候该是她出手。 “太太,方才房里下人来传,小公子醒了。” 秋灵闻言微笑,心里对孟春赞赏有加。 对面的凤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哪听不出来,高二太太的丫鬟借口打的恍子,不过,凤氏并不气馁,表露出更为关切的笑容。 “瞧我,差点误了高二太太的正事,妾身这便自请离去,不好扰了高二太太见小公子,过几日回了城里,妾身定当备上厚礼,上亲王府与太太您请罪。” 白娘:…… 孟春:…… 好大脸面的妾室小娘,竟还想登亲王府的门,若让外人知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主子自降身份,与上不得台面的商贵妾室交好。 秋灵没有当面婉拒,佛门清静之地,此次她与婶婶前来,是为了外出的长辈、夫婿、兄弟们祈福。 凤氏如此上赶着巴结,没得被当场落了脸面,跑到佛祖跟前心生怨怼。 秋灵微微莞起一笑,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倒是让凤氏一时间心里没底。 秋灵看了眼身旁的孟春,“走吧,去看小公子。” “是,太太。” 凤氏满脸盈笑,与其身旁的心腹婆子,福礼恭送。 心腹婆子眼见高二太太等人离远了,才小声的问主子。 “小娘,您说高二太太方才可是应承了,与小娘您交好?” 凤氏收起脸上讨好的笑,自得地勾起嘴角,“一个无爹无娘的孤女,能被长公主收养,又嫁入亲王高门,如此有手段心思的女人,岂是容易让人猜想。” 心腹婆子闻言一怔,不明所以。 “无妨,至少今个我是与她套上了话,普陀寺日日往来城内名门贵妇人,你以为方才没人瞧见我与高二太太近乎?” “只若有一人见着了,就不枉我热脸贴了冷屁股。” 心腹婆子想了想,觉得主子说得很有道理。 日后城里的贵妇人圈子,少不得热议主子与高二太太交好,有了高二太太这层身份,不说别的,在纪家就无需再看老太太的脸色。 家主若是知道了,指定会趁此机会,将主子抬为正室。 婆子想到这,就忍不住心里的火热,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凤氏瞅了两眼心腹,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鎏金钗,“听说,高二太太是陪着长公主李夫人来的普陀寺,你着人打听打听,李夫人哪日下山。” 婆子瞬间了然主子的想法,连忙点头“是,小娘。” 主子是想伺机寻摸机会,与李夫人和高二太太一同下山。 届时,主子与这两位贵人一同下山回城的消息,更是坐实了主子与她们交好。 --------- 在佛寺[巧遇]纪家妾室的事,秋灵并未放在心上,先是回房看儿子。 小子乖得很,乳母喂他吃完奶,不哭也不闹地躺在乳母怀里。 秋灵抱了会小子,得知婶婶已是从禅房出来,于是,把儿子交给乳母,让白娘留下一同照看孩子,自个领着孟春去了婶婶房里。 李婉回到房里,槐夏和仲夏就张罗来几样斋菜,不大的房间中,摆放了一张四方小桌,养女秋灵也来伺候她用膳。 接过秋灵给自己舀的小半碗三鲜汤,李婉微笑道。 “有孙娘她们在,你怎的不在房里好生看着暽哥儿,孩子如今还小,正是认人的时候。” “娘,您放心,女儿来时,已是让乳母哄孩子睡下,佛寺里清静,他小子倒是睡得踏实。” 李婉搅动碗里的汤勺,温声道,“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当下你已是为人母,娘这边无需你来操心,只管教养好暽哥儿,不若日后孩子大了,你想亲近都亲近不得。” 作为过来人,李婉难得给孩子传授育儿经。 “娘训戒得是,女儿日后省得的。” 秋灵拿起筷子,给李婉面前的小碗里,夹了她爱吃的木耳。 “娘,您快别说女儿了,听说娘您今早就不曾用膳,可不能饿坏了身子。” 秋灵的惦挂,不禁让李婉浮躁的心绪得了一丝丝的慰籍。 “好。” 李婉喝了两口汤水,终于动手拿起筷子。 秋灵仔细在旁帮她夹菜,场面温馨和睦。 孙娘见夫人肯吃东西,心里宽慰许多,好在有秋灵姑娘陪同。 许是不好拂了闺女的孝心,李婉喝了小半碗的汤,还吃了大半个馍馍,其中那道木耳豆腐,李婉几乎吃了个精光。 木耳爽口,两面煎得金黄的豆腐,香而不腻,且里头放了些许辣子,就馍馍吃倒是挺开胃。 饭后,秋灵接过槐夏沏来的热茶,双手递给李婉漱口。 “娘,女儿瞧您气色欠佳,可是昨个夜里没睡好,要不女儿伺候娘到榻上歇会?” 李婉放下茶盏,微笑摇头。 刚吃饱饭,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想在闺女面前表露太多,没得让孩子跟着忧心,于是道。 “娘没事,你快回去看看孩子可是醒来了?” 秋灵想了想,道“好。” 未料,秋灵刚起身,前面方才收拾碗筷下去的槐夏,款步近前禀报道。 “夫人,方才有位自称是纪家的凤小娘,得知夫人您也在普陀寺祈福,想来会见夫人,被奴婢打发了。” “这位凤小娘,还送来一盒子杏仁糕,也被奴婢让她带回去了。” 秋灵闻言,眉头微微紧蹙。 这位纪家的妾室小娘,倒是好大的风头脸面,既想来讨好婶婶,怎的也不仔细打听,婶婶最是吃不得杏仁做的果子。 孙娘“一个小娘,何来的脸面见夫人,竟还送来了杏仁糕。” 槐夏之所以来禀报,就是气在对方送来的杏仁糕点。 旦凡用心打听夫人的喜好,就该知道,夫人半点杏仁都碰不得,且普陀寺做的杏仁糕,最是有名,且有名就有名在,入口时没有半点的杏仁味,初品有股子梅花香,仔细咀嚼才能品出一二。 倘若不是她多嘴问上一句,万一真让夫人吃了普陀寺的杏仁糕,岂不是害了夫人过敏疾症。 李婉眼瞧秋灵面色不对,似是猜到了什么,“这位凤小娘,灵儿可是见过?” “嗯。”秋灵点了点头,将先前的事说与李婉听。 李婉听闻后,不禁冷嗤道,“听说,纪家正房大娘子,五年前难产而亡,正室之位则一直空置。” 心思通透的秋灵,瞬间了然其中深意。 原来,纪家的凤小娘打的是这般的算计,她便说,一个小娘妾室,如何敢在外抛头露面。 想来,纪家的后院当下是由一个小娘把持着。 李婉想到此次来普陀寺的用意,不愿因着个外人扰了兴致。 “罢了,咱留在佛寺里的这几日,槐夏上心盯着些,若是有人打听咱下山之日,便把回城时间错开。” “是,夫人。” 第455章 一门三举子 时光荏苒,眨眼飞逝。 淄州城,李宅。 秋闱即将放榜当日,覃婶子和小林氏,巴巴地守在敞开的宅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报喜官。 静谧的宅邸里,铭笙、怀溪以及柏舟,好不惬意地在正厅对弈棋局,似乎对此次中榜秋闱,抱有十足的自信。 此次他们入淄州城赴考,妻子、孩子并未陪同,作为老李家新妇,姚氏几人非常懂事,自请带着孩子,留在老家尽孝亲长。 柏舟再次踏入这座,曾经熟悉而又恐惧的城池,心底并未有半分的波澜。 他早已放下儿时的阴霾,不再执着过去,而是感念姑姑当年对他的施以援手,救他于水火,赋予他活着的希望。 如今,他愿靠自己的努力科举中第,为妻儿,为姑姑与姑父,还有为他们亲王府,扛起该有的责任。 他们身边的阿七,书才,书荣几人,天未亮就去守着桂榜揭晓,临近晌午,阿七第一个奔跑回府,脸上满是喜庆之色。 覃婶子和小林氏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未待阿七他们开口报喜,覃婶子赶紧让儿媳妇小林氏,把夫人交待备好红封的篮子拎出来派发。 铭笙不负所望,如他老子当年出色的文采,夺得解元的好名头。 怀溪其次,柏舟虽名次靠后了些,亦是顺利过关斩将,一门三子大放异彩。 宅邸门前鞭炮锣鼓齐鸣,隔壁的刘氏,上个月特意从京中赶回淄州,听闻喜迅,赶紧带着心腹过来帮忙张罗。 城内商贵的贺礼,成箱成箱的往李宅送来,一下子就摆满了整个院子。 不说解元、亚元同在一个门庭,柏舟这位亲王世子,城内的商贵就不敢怠慢,恨不能想法子攀上这一门子的贵亲。 老李家一门三子中举佳音,翌日一早,王县丞就让人把消息送到长留村。 轰!!!! 整个长留村,比之当年村里出头一位举人老爷时,还要热闹不迭。 因着今年老李家的三个哥儿回乡赶考,早前从李氏学堂出来的学子们,没一个参加今年的秋闱修罗场,无他,头再铁也不敢跟老李家的哥儿攀比文采。 相隔十多年,长留村再出举人,且是一门三举,再次让村子名声大噪。 整个村子被人津津乐道,老李家院门前鞭炮声响个不停,李怀河哥俩让自家媳妇们,赶紧准备喜馍馍还有喜糖、红封,村里每家每户都沾上老李家的喜气。 孩子中举的消息传到幽州城的时候,李怀江和李婉并不意外,不然,以为近一两年李怀江和宋之秋模似的考卷都是白出的嘛。 刷题总是有好处,万一刷上对应本届的考题,简直就是开挂的人生。 -------- 秋闱结束,一切已尘埃落定,怀溪和铭笙该祭祖的祭祖,老李家该宴请的宴请,就到了返回幽州城的时候。 因着怀溪年后赴京春闱,此次就不与侄子们回幽州城,同妻儿留在老家,与长辈们过完春节,再直接前往盛京。 当年盛京城的那座宅邸还在,负责看守宅邸的花婆子等人也还在,得知少爷公子来年回京赴考,早早在宅邸里准备妥当。 柏舟秋闱结束,从李氏族谱将自己的名字迁了出来,自然要带着妻女,与表弟夫妻俩一同回幽州城。 相较而言,柏舟的时间更紧上许多,回幽州城处理了入族谱事宜,年前就得再带上妻女赴京,就是苦了妻女跟着他奔婆劳碌。 铭丰几个小子,无疑是要跟着兄长们回幽州城,近几年他们学识大有见长。 康砚考校之下,不得不佩服孩子们跟在大哥身边,比之任何学院书塾都要涨知识。 三房闺女明瑶,被安排跟着兄长们一同前往幽州城,面对爹娘老子的欢笑送别,怎的感觉,爹爹与娘亲巴不得把她赶走似的。 好吧,小丫头自己也想念大伯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亲娘陈氏偶尔的骚操作,临别前的一晚,小丫头特意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陈氏。 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娘嘴皮子痒了,千万看一遍她写的书信,再出门寻人唠嗑。 陈氏:…… 这糟心的丫头,怎的就不信任她这个做娘的。 李怀池得知此事,满是欣慰。 心道,闺女啊,你真是爹的贴心小棉袄。 这边,长留村送别了回幽州城的孩子。 那边,李婉已张罗四房离开前,打包好的整装行李箱子,安排信任的人手,将四房的物件先送往盛京宅邸。 来年春闱,无论怀溪能否顺利通过,李怀江已为四房做好打算。 若是顺利过了最终的殿试,怀溪未来的路子,就靠他自己来打拼,再者,太子亦会为此有所计较。 若没能拿下皇榜名次,李怀江即计划让怀溪进入京中有名的书院,好生再扎实根底几年。 到底,李怀江对小老弟的信心还是有的,怎么说,怀溪是上一世的boss,路子都铺到这了,他若是再玩不出点花儿来,就太让人失望了。 --------- 漠南,临时驻营。 前方战况每日递新,平西将军屡获大捷,大单于携领部份心腹骑兵自知已无力回天,狠心割舍祖辈们辛苦拼下的大漠天地,意图逃往他国。 自铭意再次醒来,性情比之以往沉默许多,好似刹那间心性变得沉稳老练,比之历经战火几十载的老将,身上的肃杀之气,让兵将们皆不敢轻易靠近。 调养了几月,伤势几乎痊愈,这日听说前方传回的捷报,得知大单于意欲逃窜他国的消息。 立即回帐营拿出边疆舆图,仔细分析对方有可能逃亡的路线。 乔俊心底担心李铭意身子初愈,正准备规劝他好身调养,暂时别披挂上阵。 铭意哪能听得进去劝,力图剿灭盘踞大漠几百年的匈奴势力,一统大盛疆土。 此番,若让大单于留有残存喘息之气,他日必将图害大盛百姓子民。 要么不打,既已然打,就往死里打。 李铭意在沙盘上画出一面图腾的板块,笑睨身旁的乔俊。 “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俊:…… “小时,我娘与我说过,这图腾便是我大盛华夏的领土,少一块都不完整。” 铭意着重圈出大漠的位置,点给乔俊看,“这,就是我当年为何决意平西后,穷追北漠的原因。” “如今,大漠已回归我泱泱华夏大地,本将军有何理由,再让匈奴重拾死灰复燃之机。” 铭意的话,大大惊震了乔俊。 他简直不敢相信,李铭意所圈出的整片大漠位置。 所以,当下大盛所打的每一寸领土,都在应验李夫人多年前的那番话。 第456章 新种植土豆法子 某日,李婉与唐氏结伴前往城郊外的庄子,今年几座庄子的土豆、红薯收成颇丰,幽州城下边的乡镇,已有不少庄户百姓在官府的带领下,大面积地开垦荒野种植土豆、红薯等粮食。 于百姓而言,这类高产值的粮食,随时填补因气候影响,主粮食递减的贫瘠困境。 元挺让庄子的管事,领他们到一处经过改造的田埂里,几名庄汉长工挥起手中锄头,捣挖地里的土豆。 随着土豆果子翻出的泥土,与之普通泥土不同,除了面上是田泥,下头皆是湿沙。 种植出来的土豆果子,个头明显比田泥种植的果子小一半。 元挺捡起一颗,拍掉面上的泥土,拿到李婉面前“族奶奶,您瞧瞧。” 李婉接过比拳头小上一半的果子,外型凹凸,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土豆。 唐氏道“瞧着,确实比之田泥种的小上许多,且也不够圆润饱满。” 李婉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能种出来总比种不出来的好。” 唐氏点头,虽不明白夫人为何让庄子改造半亩地,用湿沙种植做实践,却也知,夫人这般做自是有她的道理。 “族奶奶,这几个月里,这块地施肥量比之其它的地多两成,我想,来年咱可以再多加两成的施肥量,果子该是能长得更好。” 李婉觉得元挺的分析很有道理,点头“好,来年再试试。” “好的,族奶奶。” 李婉之所以用沙地做实验,就是考虑到大漠当地的土质。 漠北即已收复,当地植物粮食匮乏,若顺子顺利收复整片大漠,届时,回归大盛华夏的土地,最是需要开垦种植粮食。 李怀江说过,在现代大漠那块地,是产值土豆最高的地区,但是,大漠地质与中原不同,少了现代种植技术,需得仔细做实验方可实施。 所以,李婉才会让庄子腾出半亩的地,开凿灌沙,当下即能种出果子,这条思路便是行得通。 每个地区应当有自己的储备粮食,尤其是边疆之垂,不若起了战事,靠朝廷应援粮草,总是耽误最佳的作战时机。 想他们夫妻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老李家积攒功绩,福荫后世子孙。 为此,李婉觉得,他们俩已是够对得住老爷子的托付。 --------- 从庄子离开,李婉与唐氏同乘一辆马车,想起昨个李怀江跟她提的事,李婉不免好奇问道。 “听说,纪家有意将嫡姑娘许给之冬,此事,从事可是考虑得怎么样?” 提到这,唐氏无奈地叹息道,“不瞒大嫂,这事我也是昨个才听当家的说起。” “纪家百年经商,门庭显贵,当家的担心,如纪家嫡姑娘这样好出身的姑娘,岂能接受之冬身子的顽疾之症。” “且,之冬自个似是也无那意思,他小子自从随了先生习医,脑子主意正着,不愿拖累了别人家的好姑娘。” 李婉闻言笑笑,“我倒也听明昭提过这位嫡姑娘,性子却是不错的,纪家已逝的原配正房娘子,当年只生下这么位嫡姑娘,定然会被家中长辈娇养了些。” “早几年,先生不也说了,之冬身子里的顽疾,若无大事所激,基本与常人无碍,这顽疾本就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有转好,你们也无需在这方面忧思,若是门好的婚事,倒也是不错。” 唐氏自觉得这门婚事极好,不说别的,纪姑娘当下随之冬习医,日后若学有所成。 小子有个懂医术的娘子相伴,在身子调养方面,自是比娶别家的姑娘好许多。 再有,纪家这般的商贵门庭,日后之冬留在幽州城,有纪家这样的岳家帮扶,当家的该是能更放心。 来年,李大人在幽州城任期即满,也不知朝廷会否将李大人调回盛京任职,无论李大人上哪,当家的定然要跟上。 而小叔子之冬,罗先生有意将他留在幽州城,除了打理幽州城康宁堂,授教下头的大夫学子,还有长白山独有的灵药,都需要心腹徒弟去操持。 不过,即便没有纪家这样显贵的岳家,留在幽州城亲王府的秋灵,足以给之冬在此地撑起腰杆。 再有,夫人留在幽州城打理庄子,经营买卖的元挺和元志,都可互相帮衬一二。 唐氏思及此,不禁感念老李家对他们宋家的帮扶,她曾听当家的说起,当年在盛京赴考,若没有李大人和李夫人的出手相助,当家兄弟俩人如今过的不知是什么日子。 听夫人方才说话的语气,似也看好纪家这门婚事,唐氏的心思何其透通,心里已然落定,今日回去,好好与当家的商量。 李婉并没有说多看中纪、宋两家的婚事,她的想法很简单,纪家姑娘心性纯良,习了医术,能更好的照料夫婿,婚事若能成,性子相似的小两口,婚后的日子总会过得顺遂许多。 他日在幽州城里,单单是她留在幽州城的两个族孙子,还有秋灵夫妻俩,纪家内闱再不济,也不敢打扰了这小两口过日子。 ------- 幽州城,康宁堂,诊室后院。 纪雪嫣辗了近一个时辰的药材,手指都有些发弱,仍止不住她崇拜医学的敬仰之心。 正在她欢欢喜喜,端着辗碎的药材来到后院,书雀及时在主子诊室外拦下了人。 “纪姑娘,我家公子说,今个前来医馆的病患众多,暂时没功夫授学。” 说着,将手里一摞子医籍册子,交到纪雪嫣身旁的丫鬟手里。 “我家公子说,这几册子的医籍,纪姑娘拿回去好生熟读,等纪姑娘读完了,都记进脑子里了,再来寻我家公子考校。” 纪雪嫣迷茫地看向丫鬟怀里那摞子书籍,咽了咽口水。 “这些,全是?” 书雀点头“是的,公子只给纪姑娘挑了几本入门好学的。” 入门好学? 光入门好学就这么多,若是入了门后岂不是更多。 果然习医都不简单,想必小宋师父从前也是这么来的,突然,纪雪嫣更崇拜自己的师父。 “嗯嗯,替本姑娘传话师父,我一定好生读熟了,背熟了,回头再让师父考校一二。” 师父对她这么用心,她一定不能让师父失望。 第457章 筹办民窑 某日,李怀江休沐在府,闲来无事,手把手教媳妇鉴别文玩古物,或是具有收藏价值的瓷器。 李怀江小心拿起书房架子上,一只印青花纹,阔身圆形瓷瓶,仔细与李婉分析。 “夫人且瞧瞧,此瓷瓶面亮油性好,滋润有光泽,且绘画手法了得,细枝末节处理入微,印花青丽。” 说着,翻起底部,抚摸盘底,“胎质,润,滑,腻,做工上乘。”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底座无字,不然,以这只瓷器的做工,放眼当下,已是值不少收藏价值。” 李婉听得懵懵懂懂。 瞧李大人您说了这么多,这玩意到底是值钱,不值钱? 底座无落款,就只能说明此物出自小而没名的私窑,没有落款的瓷物,做工再精细,也无任何收藏的价值。 就好比,平日里吃饭用的碗,底座也会落下[xxx窑],或是[xxx坊],以证明这只碗是哪家民窑所制。 从古至今,通货买卖,都需在当地官府造册录案,可见,做出这般精细瓷物的私窑,并未取得官府造册的许可。 即想通货买卖,又无法取得官府造册的资格,想必,这家私窑有着不可造册的背景,比如,祖上有犯事,或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受到官府的打压排挤。 当然,私产暗销一经查获,这家私窑,以及做出这般精细瓷器的工匠,必将受到官府严惩。 这只瓷瓶,是李怀江无意间在一家书肆所获,仅花了半两的银子钱,就买了下来。 李怀江看着媳妇迷茫的样子,不禁笑道,“这只瓷器,最多不过几年,若是能寻到瓷窑工匠,夫人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李婉眨巴眨巴眼睛,很快意会李怀江话中之意,眸中渐渐露出欣喜之色。 “你是说,找到做这只瓷器的工匠,咱和祥商就多了一条发达的路子了?” 李怀江笑着点头。 李婉体内噬钱因子爆动,跃跃欲试,“那你可能看出,是哪家私窑所制?” 李怀江叹息摇头,“便是因着底座无字,难以寻觅出处,烧出这手好瓷,着实堪称了得,朝廷把持的官窑,都未必有此技艺。” 李婉越听越悬乎,越听越上头,眼波流转间,止不住内心的澎湃。 “要不,咱私底下派人出去寻找。” 李怀江将瓷瓶放下,牵着媳妇的手,到一旁坐下,脸上的笑有着不可言说的神秘。 李婉仅一眼,就看明白他这笑里藏着什么[坏水]。 “你是不是已经找到这家私窑?” 李怀江笑着点头,手里沏了碗热茶,移到女人手边,卖了关子。 直到李婉差点没忍住开口追问,才悠悠勾起嘴角,笑道。 “去年,为夫便着人向掌柜打听这瓷瓶的由来,因着是私造暗销,为夫自是不好出面。” “派了夜一、夜二、夜三仔细盘查追踪,这私窑烧出的瓷器,批量少,却是倒了好几手,昨日,为夫收到夜一送回的密信,在扬州下头一个乡镇,找到了这私造窑器的庄户。” 李婉先是一怔,又不禁喜形于色,“真的?可是没寻错人?对方只是个庄户?” 前段时日她还在呐闷,良辰新培练出来的夜字辈暗卫,怎的一、二、三都不在。 李怀江点头,“确实是一家子庄户,在自家后院弄了个不起眼的窑炉,偶尔做个几件,添补家用,因大盛建国初期,这家庄户的老子在当地犯了事,官府便没准他们家造册通货的资格。” “夜二、夜三盯着那家庄户兄弟两个烧制成品,过几日成品该是也送到幽州城了,届时,咱再仔细验证。” 李怀江之所以对此事上心,是因着去年李婉心血来潮,说要弄个古玩铺子。 平日里他公务繁忙,没能帮媳妇做到什么,既然媳妇有意朝此方向发展,倒不如替媳妇弄个属于自己家的古玩产源。 民窑造册比之其他经营买卖繁琐,届时,大不了让老二跑一趟扬州城,亲自前往将此事办妥,和祥商有着多年的经商背景,扬州官府多少会通融一二。 到时,凭着媳妇的脑袋瓜子,绘制模板什么的,根本不愁窑厂办起来没买卖。 李婉听到这,难掩心头的喜悦,凑近揪了揪李怀江的小胡子。 语气嗔怪道,“李大人现在,越发会瞒着人办事了哈。” 李怀江疼地眼角抽抽,揉了揉被扯疼的胡子,握住她的手。 “诶,为夫可不需得将事情落实了,没得让夫人空欢喜不是。” “好吧。”李婉非常受用,“看在李大人如此体贴的份上,往后李大人的月用,多拨十两银子。” 李怀江:…… 伺候在旁的孙娘,没忍住,噗滋笑出声来。 夫人,您可真大方。 放眼本朝官员,谁家的官老爷月用银子只有十五两,即便多添十两,不过是二十五两。 也就咱家大人是个省银子钱的,好养活,鲜少与人下馆子吃酒什么的,不然,连顿酒钱都不够。 眼瞧着李怀江似笑非笑的模样,李婉斜眼微眯,“怎的,夫君是嫌月银少了?” “呵~,不敢。” 他敢说少嘛,不过嘛,他确实也没啥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偶尔遇到什么好的藏品,大不了让良辰回府跟夫人支取,二十五两月银,够够的。 然,在李婉看来,李怀江手里不能有太多的银子钱。 好大儿不通庶物的本性,跟他老子如出一辙。 旦凡有银子在手里,呵,外头什么破铜烂铁,一个劲的往府里搬,还有那茶盏最是离谱,为了展示李怀江淘回来的茶盏,李婉在院里空了间屋子里来,里头全是架子,摆放的茶盏不计其数。 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他们老李家是卖茶盏的。 从前常听人说,败家娘们。 实则,男人败起家来,不亚于女人。 这时,槐夏款步来到书房门前,通禀道。 “夫人,何家太太来了,奴婢让人在花厅吃茶等着。” 李婉差点忘了前几日约了何家太太的事,何家是城内商贵的一股清流,鲜少与其他商贵热络往来,其家族经营的丝线坊,颜色、质量皆是难得的上乘货色。 从前,供应锦绣坊和巧月楼丝线的下游丝线坊,是通过张家联络的苏州一家百年字号的丝线坊,合作几年,相安无事。 不想,今年苏州丝线坊,时常出现样品货物不对等问题,老字号商行怎么可能多番出现蠢笨的纰漏。 李婉懒得深究其中问题,毕竟相隔甚远,鞭长莫及。 很快,李婉主动联系上何家,签订买卖合同。 生意主动找上门来,何家哪有不应承,更何况能与李家牵线搭桥,想也没想。 签订合作次日,就紧着将锦绣坊和巧月楼需要的丝线送达,解决了两家铺子窘迫的困境。 短时间内筹集两家铺子所需的颜色丝线,可看出何家对此番合作的重视,为此,李婉特意给何家太太送去请帖,邀何家太太到府上一聚。 第458章 替何姑娘保媒 李婉于花厅款待何家太太姑嫂二人,是的,没错。 何家太太此番造访,带上了待字闺中未许配人家的小姑子,说来,何姑娘的遭遇与唐氏当年出阁前遭遇相似。 早年因家中老子娘相继离逝守孝,硬生生耽误了许配人家的好年岁,出了孝期年岁上来了,这些年也没能寻到一门好婆家。 即便何家商贵门庭显赫,但何姑娘已是二十有五的芳龄,上门求娶的,多是看中何家的富贵,以及何氏未来带去的嫁妆,市侩得让何家如今当家的两口子,不忍直视,更不舍得苦了妹子,情愿将妹子留在家中富贵娇养,总好过日后受尽挫磨。 此次,何太太领上小姑子前来,也是有意借李夫人的身份,抬举自家小姑子。 李婉自是看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非常乐意成全何太太的心意,况且她并没有做什么。 再者,来到这个时代十多年,李婉头回遇见如何太太这般,真心替自家小姑子着想的长嫂,倒是很对李婉的性子。 李婉与她们聊至兴起,直到下午后半晌,何太太姑嫂俩才起身离去。 送走了何家姑嫂俩,想起先前槐夏禀报,宋之秋来寻李怀江的事。 不想,她回到正房,却见男人在房里看书。 “夫君怎的在房里看书,不是听说从事来寻你?” 李怀江闻声,放下手中书籍,嘴角弯笑道。 “人走了半个时辰有余。”李怀江说着,伸手拉过媳妇“难得见夫人与友人热络,为夫不便叨扰,只好在房中看书打发时间。” 李婉嗔笑地剜他一眼,来到身旁落坐。 “今个你休沐,从事还来寻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便是来寻求主意。”李怀江说着,悠悠叹了口气。 “纪家有意许配嫡女,与宋家联姻,少不得因咱家的关系,早前我听他的意思,并不考虑这门婚事,生怕之冬日后被岳家压着。 也不知道他小子最近怎的就想通了,好似有些动摇,所以,特来与我商量。 不过据他了解,纪家内闱被个小娘把持,且这门婚事还是那位小娘怂恿的纪家家主起的心思。” 李婉听到这,很快了然。 纪家的这位小娘,确实是个有手段会钻营的,知道促成了这门婚事,日后在当家的面前算是立了功。 靠着推出个嫡女,为自己在纪家立足脚跟,嫡女日后嫁入宋家,与李家交好,少不得对她这位小娘感恩戴德。 再有,凭着这一点,这位妾室小娘就狠狠的拿捏,已是出嫁的嫡姑娘,日后她有什么所求,出嫁的嫡姑娘还会拂了她的脸面。 李婉就说,纪家虽只是幽州城的新贵,可家底厚实,怎的会瞧中之冬。 虽然之秋现已是从事,唐氏又是将门之女,到底无官无权,怎的就被商贵盯上。 即使想通过宋家与老李家拉近关系,也没得挑中外人看来是个病央子的之冬。 当下听闻,是这位小娘的手笔,那就说得过去了,到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姑娘,且她自己膝下同样有个姑娘,用嫡姑娘为自己生的女儿铺路,倒是个有谋算的。 若能趁此机会,稳坐上正室之位,自己生的女儿也将成为嫡出,前头生的嫡姑娘又已嫁出去,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计谋。 “从事是担心,倘若应下这门婚事,之冬和纪姑娘成婚后,被纪家内闱插手干扰房里的事?” 李怀江点了点头,心道,媳妇就是媳妇,一点就透。 李婉“如果宋家真的想应下这门婚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哦~?”李怀江意外地挑了挑眉 好奇,媳妇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传言都说,纪家家主是个好女色的,可纪家院里就只有个小娘,想必,传闻也不可全信。” “如纪家这般的商贵当家人,若真好女色,如何只有一位妾室,且正室太太已逝多年,纪家家主一直未有再娶的心思,要说那位妾室小娘真有那了得的手段,也不尽然。不然,这位小娘早就该被扶正了不是。” 李怀江觉得媳妇分析得有道理,点头应声。 “虽然咱先生有时候看人看走眼,或许吃了前头两次的亏,这次聪明了呢!” 李怀江:…… 他自然明白媳妇指的是什么。 潘家,朱家这两个大坑,全是拜老家伙给挖的坑。 “咱当下也不能断定纪家的家主,及纪家门风如何,倒不如先着人仔细打探一番。” “倘若方方面面都还过得去,本夫人倒是个有法子。” “今个何家太太特意领家中小姑子前来,便也是有心思抬高自家小姑的身份,好寻一门得体的婆家。” “纪家家主多年未立正室,可见其对元配极为重视,也算是个看中门风,处事有道的家主,知道随随便便将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立上来,将来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如此头脑清醒的家主,有一门登对的继室姻缘摆在面前,怎的可能不心动?” “至于何家,立足幽州城几十年的老家族,同是商贵,其中利益定然通晓,再有自家在幽州城内替妹子撑腰,还怕嫁过去当继室大娘子,妹子掌不来纪家后院。” “我今个瞧着,何姑娘秉性是个不错的,可见何家将这位姑娘当成掌家娘子来教养,何家不愿妹子低嫁,又不愿随意将妹子嫁入那只会攀附岳家的姻亲,纪家就是不错的选择。” “夫君,您觉得本夫人分析得可好?” 李怀江:…… 何止是好,简直是妙,妙到在自家府里,算计别人家两的后院。 “夫人所言,句句精髓,没有一点不好。” 李婉差点就信了,没好气地道,“快把你惊呆的下巴合上,若是夫君觉得可行,为了之冬小子,明个我便着槐夏仔细探查纪家的事。” 李怀江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好,都听夫人的。” 李婉都快把他这句名言,听到耳朵长茧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妻管严呢。 呃——,虽然,但是,却也没得表现得如此明显。 李婉处事向来雷厉,回头就将事情交待槐夏,最好将纪家历年来的往事全都深挖。 她既要做媒人,就得替何家姑娘落实此姻缘是个好的,没得回头害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 第459章 孩子回来了 纪府,凤小娘院子。 凤氏听闻李家夫人登门会见府里的老虔婆,不禁在心里打鼓,猜想李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难道,她早前给家主吹的枕边风见效,李夫人特意上门来,替宋家商议纪雪嫣那死丫头的婚事?! 猜想到这个可能,凤氏便止不住心头的火热,面上难掩激动之色。 即连李夫人都看好这门婚事,亲自上门寻老虔婆,那她这个枕边风就是吹对了,家主定会对她大加赞赏。 凤氏感觉自己距离正室之位,又迈近了一大步,好开心,好激动,好澎湃。 李婉初次送拜帖前来,会见纪家老太太,自是不好开门见山直说来由。 纪家老太太活了老半辈子的人精儿,一来二回几句话,就从李婉的话里探出意味来。 合着,李夫人是想给她家那不省心的老儿子保媒,本来,他们新贵纪家初回幽州城,正愁没路子搭上李夫人的关系,这下好了,李夫人直接送上门来。 从李婉的只言片语中,纪家老太太虽猜不出,李夫人保媒的是哪家姑娘,但绝绝对对是衬得起他们纪家的姑娘,纪老太太别提有多高兴。 傍晚,纪老太太得知老儿子回府,第一时间着人把老儿子喊到跟前。 母子俩商议过后,一致认为这是李夫人抬举他们纪家的好事,皆不禁内心的欢喜。 次日,纪老太太便着人往李府下拜帖,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那未来的儿媳妇,是哪家的贵女。 何家那边,李婉自是打探过口风,为此,何家当家两口子,心里对李婉的好意,别提有多感激。 确认两家都有嫁娶的念头,李婉不辞辛苦,往两家相互递话走动,几番下来,总算给两家落订了这门婚事。 何家姑娘日后嫁入纪家,有李婉这层关系在,纪家家主少不得多给何家姑娘几分脸面,便连纪老太太也需得高看继儿媳妇几分。 何家虽心有忌惮纪家后院这些年是个小娘当家,却也通晓,两家联姻后,纪家家主无论是看在何家的面子上,还是保媒的李夫人份上,都不敢再让那位小娘蹦哒。 于是,两家欢欢喜喜的落订亲事,连迎娶吉日都择好了,赶在年前就将新太太迎娶进门。 凤氏得知此事时,心梗得昏死过去好几回。 她原以为,李夫人前段时日常来府里,是为着纪雪嫣那丫头的婚事。 结果,竟然是给家主寻摸了个正室,想她多年费尽心思,眼看马上就要被抬为正室,拉高自己和子女的身份,恍眼间皆成泡影,她如何心有不怨。 不过,凤氏很快调整心绪,在有背景家底的何氏面前,她自是比不过。 但论抓牵男人的心,何氏那般连男人手指头都没碰过的老姑娘,定然比不过她。 于是,凤氏装出一副善解人意,懂事知礼的娇柔模样,在新太太入府前,主动将管家权交出来,期间再诉说这些年,她掌家如何不易,但为了当家男人,她都是甘愿操劳的。 便念着,未来太太千万别在意她曾掌过家,她也定会敬重未来太太,做好一个妾室的本份。 从前,只要凤氏作小伏低,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连夸带赞的崇拜当家男人。 家主定会体恤她,怜惜她,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让她继续管家云云。 不想,这次家主竟不吃她这一套,反而很高兴她识大体,乐颠颠的将掌房册子及钥匙收回来,暂时交到纪老太太手里保管,他日新太太入府,再由老太太亲自交到新儿媳妇手里。 直把凤氏看傻了眼,梗着心头血,强撑着脑子的眩晕。 此时此刻,凤氏再傻也看清情势,她当下所做的让步,都是在替别的女人做嫁衣。 没了管家权,她日后如何在纪家立足,掌了多年家的凤氏,自然不甘心。 然,凤氏的伎俩完全不够纪老太太看的,在她第一次作妖时,就严厉地在老儿子面前,点明其中利害。 纪家家主从前再是怜惜凤氏,当下也不得不为纪家前景考量,二话不提,着人将凤氏打包送回乡下的庄子待着。 任凭凤氏哭闹,祈求,纪家家主完全不为所动,心心念念等着迎娶继室娘子过门。 何家那头,听闻纪府里的那位妾室小娘,被打发到乡下庄子,心里对纪家的做法,很是满意,更放心将妹子嫁过去。 -------- 这日晌午后,铭笙与媳妇宁氏,带领下头的弟妹从老家回到了幽州城。 李婉早在正厅等着,多月未见,小棉袄明昭姑娘,明显又瘦了不少,瞧瞧,这一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娘亲,昭儿好想您。” 李婉揉了揉扑到怀里的姑娘,没好气地道“都多大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女儿再大,也是娘亲的闺女。” 李婉心里暖呼呼的,脸上笑意更浓。 记事以来,头一回见着大伯母的明瑶,显得有些拘谨。 当年大伯母回乡给姑祖母贺寿,她还很小,完全没有印象。 当下见着,完全被大伯母温婉端庄的仪态所吸引,以往,明瑶觉得二伯母相貌最是好看。 这会子,她倒觉得大伯母更好看,且气质出尘,跟画本子走出来的仙子一样。 原来,大哥如此英俊,是因为传承了大伯母的好相貌。 “瑶儿~,来,给大伯母瞧瞧。” 李婉注意到,前头拘谨的小姑娘,善意地向她招手。 明瑶努力让自己镇定,生怕自己的粗鄙惹了大伯母不喜,有模有样的上前两步,福了一礼。 “瑶儿,见过大伯母。” “快别生分,这路上可是累着了。” 感觉到长辈对自己的善意,小姑娘明显放松了许多,欢笑摇头,“大伯母,瑶儿不累。” 李婉瞧着小姑娘,与记忆中的模样有很大的出入,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 虽然与陈氏的相貌有五六分相像,倒也是传承了老李家的高鼻梁,宽额头。 呃——,宽额头真是个硬伤。 瞧瞧陈氏,怎的也不知道给姑娘留个刘海遮挡,露出个大额头,好看的小姑娘,都得乏值几分。 秋生几个小子,分别礼貌近前见礼,李婉瞧着一个两个气色都累得很,赶紧让他们都回各自的院里歇息。 自个亲自领着明瑶到后院,在玉京院隔壁新腾出来个院子,是专门给小姑娘准备的槐香院。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提前备好,近身伺候的大丫鬟,是十岁的家生子丫头,取名为荔月。 明瑶初到陌生的环境,定然需要时间适应,又交待了明昭,平日多到槐香院陪陪妹子。 赵先生得知铭笙回来,立马着人去喊来铭笙,想他看好的得意门生,果然给他长脸,考回了个解元。 第460章 皇上给两位丞相灌鸡汤 夜深,槐香院。 李婉惦记小侄女明瑶,初到陌生的环境,可否睡得安稳,特意来到小姑娘房里。 见小姑娘已是睡下,李婉小声吩咐荔月最近几日,在姑娘房内另一张小榻歇息,省得姑娘夜间醒来害怕。 待李婉回到玉京院正房,李怀江正好洗漱完。 “孙娘,时候不早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孙娘恭声福礼,“是,夫人。” 待丫鬟们都下去,李婉近前几步,牵过李怀江伸来的手,转身来到妆台前坐下。 夫妻俩人十分有默契,皆是笑而不语,李婉自己取下耳边的两颗珍珠耳钉,李怀江动作轻柔,拿下她发髻上那根玉石榴发簪,瞬间青丝如瀑。 接着,拿起妆台的木梳,仔细梳理她的长发。 “方才,漠南密信送来了。” “都好吗?”李婉抬眼,透过妆台那面大铜镜,望着身后的男人。 李怀江嘴角弯笑,道“都好,已是攻陷匈奴王庭,且顺利擒获左贤王。” “大单于呢?” “自古大漠单于身边悍将无数,不过,咱大盛将士屡获大捷,士气正盛,拿下大单于,不过时间问题。” 李婉闻言,默了默,大漠匈奴王庭遭陷,已是把匈奴人赶尽杀绝,此战若不把匈奴王室嘎个干净,他日难免再生事端。 “那北境呢,可有消息传回?” 李怀江点头,“梁亲王纵横沙场多年,其征战本领,何需咱俩忧心。” 李婉觉得也是,梁亲王与高稹父子联手讨伐,虎父无犬子,该愁的是对面的高丽。 坐在凳子上的她,悠悠转过身,拿过李怀江手中的木梳,抬眼看着男人。 “来年,咱可有把握回京?” 回想当年发配滇州那档子事,李婉不免多想。 她那皇宫里的大哥,尽不干人事。 她并不是嫌弃大漠,到底是漠荒之地,孩子们跟着前往,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发展。 李怀江明白媳妇的忧虑,不禁莞起嘴角,“该是没错的,至于官从几品,任命职务,还需等来年皇上下达任命文书。” 李婉稳了稳心神,开始惦量着时间。 铭笙需得三年后参考春闱,她陪李怀江在京任职三年,大差不差,孩子也都能独立。 届时,李怀江草拟请辞文书,相信高帝也会应允,毕竟他们把孩子都往朝中输送,没有理由再压窄李怀江一人。 再有老李家一门,父子兄弟皆同朝为官,历代君王最是忌惮。 况且,以李怀江当下四品知府回京,顶天就是升个一官半职,京中官员众多,势力党派更不必提,所以,李怀江这回估计只能升从三品小京官。 在京城,三品以下小京官一抓一大把,少个小小京官,对高帝而言,不差事儿。 李婉所想,与李怀江早前所想,基本毫无出入,所以,夫妻俩欢欢喜喜地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我觉得,咱花钱打一艘船吧,届时,出海巡游靠了哪个码头,咱就在那地方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夫妻俩和衣上榻,依旧忍不住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畅聊退休后的神仙日子。 “夫人的主意,自是极好,听说本朝最出色的船匠工坊在津州,他日回京咱便可去订制。” 津州与京城比邻,简直不要太方便。 “好,本夫人明个就草拟图纸,待图纸出来,夫君帮着从中参详一二。” 李怀江搂紧了怀里的女人,吻了吻她的额头,“好。” 想想未,只有他和媳妇二人,李怀江心里也高兴。 -------- 盛京,皇宫,御书房。 高帝秉烛审阅紧要的折子,虽近些年,高帝培养太子辅政,批折子的重担随之落到太子手里,但紧要的折子,或是太子拿不定主意的,最终还是回流到高帝手上。 忽然,高帝觉得鼻头生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大喷嚏。 下首的江德吓得,一碌骨跪下。 “陛下~” 最近也不知怎的,皇上总是时不时就显现风寒之症,太医院日日前来诊平安脉,皇上的身子又没有半点异样。 高帝捏了捏鼻奕,缓了缓,才撩起眼皮,睨了眼下首的江德。 “起来吧,朕就打了个喷嚏,瞧把你吓得,没用。。” “陛下责备的是,奴才谢陛下恩。”从地上起来的江德,小心谨慎地近前两步。 “陛下,眼下已是三更天,不若奴才伺候陛下回殿阁歇息。” 高帝又揉了揉发胀的脑仁,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又来了个大喷嚏,脑子也开始发胀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某种预示,好像在提醒他,即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会是什么事,又是哪个不要脸的小人。 许是心里烦闷,此时的高帝再睁眼,面上晕染上几分疲色。 “都三更了?” 江德唯唯诺诺地恭声道,“回陛上,已是三更未。” 您再不歇息,眼瞧就要四更了喂,皇上呐,您的龙体最是紧要呐。 高帝闻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斜视桌案一角的某本折子。 这是,左相年初逞上来的致仕奏折,左相自大盛初定,兢兢业业辅助政务,是父亲当年留给他的良师之一。 今年,左相已是七旬有余,行将就木,于情于理,高帝都不好押着人不放。 奈何,朝局明面逐渐平稳,暗地里党派纷争随时涌动,高帝早有计较,只能再让良师多替他,替大盛撑上一年半载。 如若当下左相之位空虚,势必会引来朝局动荡,居心叵测之人,无不对其位虎视眈眈。 一年半载足矣,足以……。 为了让心仪之臣上位,高帝近两年可谓是在背地里做足功夫,朝中那帮子土匪,不好应付,削爵革职斩杀容易,但大盛仍需要用上他们,清理障气岂容一时之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盛根基刚稳,切不可轻举妄动。 “传左右相进宫。” 江德:…… 江德看了看高帝,确认自己没听错。 好吧,皇上的样子确实不似在说笑。 “诺!” 半个时辰不到,从被窝里被挖醒的左、右两相,满脑子嗡嗡的被召入宫中。 右相是德妃之父,早年追随先帝起义,与左相二人深受先帝重视,大盛开国,两相居位,在朝中,两个曾经的好友,时常因着政见差异,吵得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 右相心道,也不知道皇上今个夜里抽得哪门子风。 在殿前遇到了同样前往的左相,不免心有猜想。 难道,是因着这老东西致仕,左相之位空虚,让皇上不得不急召他们二人入宫相商。 思及此,右相瞬间精神抖擞,他下头的门生党派,包括位居吏部尚书之职的大女婿,绝对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如果皇上等会商宜真是有关左相职位这事,那他定要好好进谏一番。 然,当二人见着高帝,并未商议任何朝政之事,连左相致仕,职位空虚的话题,提也没提。 偶尔点拨几句,用人之道,用兵之道,也跟唠家常似的,听得右相云里雾里,只能一个劲的附和奉承。 左相眼瞅着右相那虚头巴脑的模样,心里直哼哼。 老小子打量着皇上看不透他的心思还是咋滴,竟还想伸手攀附他退居的职务,简直痴心妄想。 皇上这招倒也是狠的,先用鸡汤灌灌老小子,灌迷糊了再洗洗老小子的脑。 让堂堂右相的思绪,逐渐跟着皇上的步调,为皇上心里的权臣铺好路子,他日朝堂宣布,可不得需要右相的嘴,帮忙叨几句,稳固稳固朝中大臣的心。 左相越想,就越刺激。 也不知,届时,得知皇上宣布上位的权臣时,老小子会是什么反应。 第461章 右相鸡汤喝迷糊了 宁氏自随夫婿回到幽州城,日日谨守新妇规矩,公爹前脚出府上衙,她便领着丫鬟到玉京院,总想着伺候在婆母近前,尽儿媳之责。 李婉却很不习惯,不说她一个现代来的女人,本就没那对儿媳苛责的条条框框。 每日晨起,她与李怀江先在院里同练太极养生,接着夫妻俩再同用早膳,完全不需要[第三者]插足。 但是,看在宁氏懂事听话的份上,李婉不好拂了她的心意。 于是,让孙娘将掌家册子和钥匙拿出来,交到宁氏手中,儿媳妇忙点,就不会总想着伺候她这个老女人。 当府里账本册子,以及库房钥匙逞到面前,宁氏无不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怔神好半晌。 她才刚嫁过来,且婆母还如此年轻,怎的就轻易把管家权交到她一个新妇手里。 候在房内的宫嬷嬷和绿枝,同样被主母的大方,还有对主子的重视,感到无比的意外且欣喜。 “娘,儿媳——。” 李婉笑道,“日后这个家始终要交到你们大房手里,早些学着打量府中庶物,不好嘛?” “若有什么不懂的,便问了孙娘。” 宁氏听到这,知道这会子多说一句话,都是糟蹋了婆母的用心,乖巧点头应声。 “儿媳多谢娘的信任,定不负娘的所托。” 李婉扶过她福礼的身子,“快,咱娘俩没得如此见外,府里的事说多不多,却也繁琐,下头的管事都是府里的老人,原本安排的差事还是不变。” “如此,也不会累着咱当主子的,等你对府里的事上手了,娘再带你熟悉外头的经营买卖。” “相信铭笙也同你说过,咱老李家的和祥商,日后同要也是要落到你们大房手里执掌,当下趁着年轻,你多学着点总是好的。” 李婉当下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日后她与李怀江,毫无顾忌的在外逍遥做铺垫,想想就心里美滋滋。 “儿媳,谨遵娘的教诲,定不辱没娘期望。” 李婉微笑点头,抬眼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宫嬷嬷,“我瞧着,宫嬷嬷也是不错的,日后,有宫嬷嬷在你身边提点,为娘也是放心的。” 宫嬷嬷没想着主母连她一个婆子也抬举,感激地跪地叩头,“奴婢,多谢夫人。” “起来吧,在咱府里只要谨守规矩,听从主子的话办事,咱老李家亏不得任何一个,倘若出了那背主欺奴,当然,咱李府也不会纵容任何一个。” 宫嬷嬷与绿枝齐声福礼,“是,奴婢谨遵夫人教诲。” “娘亲~” 这时,明昭和明瑶一同进到房里。 “娘亲,大嫂嫂。” “大伯母,大嫂嫂。” 两个小姑娘礼貌不迭地同长辈福礼。 房内的丫鬟婆子,同样恭敬地向两位小主子福礼,“大姑娘,二姑娘。” “夫人,大太太。” 跟进来的雩风和荔月,齐齐福礼。 李婉看了看两个姑娘,明瑶来了几日变化极大,明昭平日里闲来无事,就逮着妹妹装扮。 额前落下的齐流海,露出俏丽的丹凤眼,整个人灵动不少。 “娘亲,昭儿今个教妹妹做了您爱吃的芝麻糕,大嫂嫂也一块尝尝。” 雩风和荔月闻声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端出小碟子装着的芝麻糕。 李婉和宁氏都拎起一小块尝鲜,芝麻香味浓郁,入口爽滑不粘腻,确实比外头买的好吃。 明瑶眨巴眨巴凤眼,期待地看着长辈品尝时的神色。 这是她头一回给大伯母做吃食,生怕做得不好。 李婉嘴角莞笑地看向两个姑娘,“味道不错,可是瑶儿一人做的?” 明瑶顿时眉眼弯笑,“大伯母和大嫂嫂若是喜欢,日后瑶儿常与您做了来。” 宁氏微笑地看向小姑子,回眸看了看婆母。 就见李婉笑道,“大伯母爱吃,也没得累得咱家姑娘,这些事交给下头的厨娘做就是。” 明瑶连忙摇头笑道,“不累。” 以往在老家,明瑶就爱跟在二伯母身边学厨艺,糕点什么的也没少学,谁让她有个嘴馋的母亲。 不过,也因着母亲爱吃,明瑶做起吃食来,有着满满的成就感。 正说着话,思婳和秋灵带着孩子回李府,寻李婉说话。 一时间,整个玉京院房里传来女人们言笑晏晏的朗笑声,时光好不惬意,竟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 掌灯时分,盛京,右相郝府。 右相的大女婿,年约五旬的吏部尚书,秦岭之,听闻岳父所分析的话,难掩心头的激动。 右相觉得,那日夜里,皇上特意召他与老东西进宫,唠的所谓家常,无不是在有意点拨于他。 论用人,用兵,妥妥就是在说自己的大女婿。 岭之当年亦算是跟了皇上几年,出自皇上手里的兵将,嗯,一定是这样,没有错。 再有,自己的小闺女是皇上后宫的德妃,皇上多有拉扯自己的连襟,也是于情于理之事。 如此说来,皇上无不是在有意提拔三皇子,虽然太子已定,但皇上当下乃正值壮年。 [作者:五十多的壮年(捂脸)。] 依右相看来,皇上少说还能在位一二十年,这一二十年里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料想。 而且,太子母族早已死绝,其背后支撑的势力,无不是靠着皇上,只要太子失了圣心,所谓的势力,也会随着皇上的意向,调转风头。 想来,自己的分析没有错,皇上定是这么想的。 “此事,本相先是与你说来,切不宜宣扬,咱不得不妨着谷玉坤那老东西,他一日未卸下左相职务,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 秦岭之当即点头应声,“岳父说的是,小婿定当谨遵岳父教诲。” 此事,自然不能宣扬,没得招了皇上的眼。 事情一日未定,他就得紧着身上的皮,待他日坐实了左相之职,那才是他秦岭之风光之时。 起初,秦岭之并不太敢相信,岂有这等好事砸到身上,毕竟,岳父稳坐右相近二十载,皇上怎能将两大要职落在岳父手里。 毕竟谈到用兵,他心里也是虑的,他自是比不过兵部的钟有成,可皇上竟当着岳父的面如此表面心思,定然也是有皇上的道理。 第462章 皇上给太子灌鸡汤 某日掌灯,幽州城,李府,玉京院。 李怀江今个下衙回府晚了些许,不过,李婉仍等着他回来,再一同用晚膳。 期间,李怀江说起了福州城今个送来的书信,是大嗓门魏宏给他写的。 信中之事,多是与京中官员任职调动有关。 李婉听后,意外地眨巴两下眼睛,“如此,魏潇总算得偿所愿,被调回京中任职。” 李怀江夹起碗里,媳妇送来的排骨,笑着点头,“正二品工部左侍郎。” 李婉从前不懂,但近年没少受男人对当代官职分析的熏陶,工部在六部之中,瞧着最是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实则,油水肥得滋滋冒油,大盛虽延续重农抑商的机制,可近年来,朝廷有意抬举商贾门第,就是想借商贾兜里的钱,实惠百姓。 别看户部穷,拨不了几个款给其他几个部门,但工部掌全国土木兴建,水利工程及各项器物制作等要事,光是土木兴建,水利工程这一块,就能吃到商贾追着喂到嘴里的回扣。 “想来,娴妃的母族,曲家、曲大学士没少在这上头废功夫,让自己手里的人,替外孙二皇子捞油水。” 李怀江点头附议,“自从,前幽州城潘镇之事,曲家失了圣心,二皇子和娴妃难免遭受波及,虽太子已定,下头的几个皇子母族,无不是欺皇后母家没人;魏阁老一生清风廉政,早已对魏潇大失所望,曲家这条船,好上不好下。” 李婉闻言,脑中不禁回忆原身儿时的模糊片段,长嫂皇后的母族,为高家拼天下折得连根血脉都不剩,可怜~可悲~。 罢了,她再心疼,再圣母,在皇权贵胄眼里,他们老李家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他日,李怀江回京,顶天也就是个从三品的小官,想那许多,不过是徒增不必要的烦忧罢了。 不过,一个失了圣心的母家,二皇子即便再多手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倒是其他几个皇子,比如三皇子、四皇子呢? “以往没听你提过,三皇子、四皇子的母族,这两家在朝中势力如何?” 李怀江知道的并不多,皇上自然不会跟他说这些,多是从魏阁老信中了解些许。 “听说,当朝右相是三皇子母族,算是众皇子中,权势最盛的一员;四皇子母族,荀阁老虽比不过右相之职,到底是皇上后宫嫔妃的母族,手里权势难以猜晓。” 李婉点头,“如此,难怪太子之位已定,这些个老臣仍不死心,蠢蠢欲动,相比之下,太子若不是正宫嫡出,岂不就是妥妥的炮灰。” 可怜的外甥,你若是个聪明的,老子在位时好好孝顺听话,能保你的,只有你老子一人。 ------- 盛京,皇宫,养心殿。 今个太子批复完手中奏折,被高帝留下在养心陪同用膳。 二者虽是父子,亦是君臣,席间,太子高晟不禁怀念起儿时,与父皇母后随军驻营里度过的时光。 那个时候,旦凡休战,父皇就会想法子给他猎来美味的食物,母后负责生火烤熟,虽比不过当下桌上的佳肴,却是他吃过最好的吃食。 高帝放下筷子,接过江德盛来的半碗汤,抿了口。 “可还记得,十年前朕送给你的那套五进大宅院?” 太子眼见高帝放筷,赶紧也跟着放下筷子,不想,高帝突然问起这事。 他可太记得了好嘛。 当年他花光了父皇母后给他的私房,开开心心地将那座破烂宅院,里里外外修葺个遍,往里添置的家当全都是上好的材质。 回头,父皇贼兮兮的拿了个四进院,说换就换走了他的五进院。 搞得他跟太子妃,啃了近一年的粗茶淡饭,别提有多心酸了。 心道,父皇您当下问儿臣,是想让儿臣当着您的面,抹把辛酸泪嘛。 高帝哪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没好气地嗤笑一记,“出息。” 太子:…… 所以呢,皇父搁这等着埋汰儿臣呢。 高帝承认自己偏心好大儿,谁让这儿子从小跟在身边,由他一手调教成长。 况且,晟哥儿是他与皇后第一个儿子,为人父,不得不为儿子的前程铺路。 “平日里,你批完奏折,便抽时间,亲自领人到那院里打理规整。” 太子:…… 父皇,您终于良心发现,把五进院还给儿臣了嘛。 “十年了,里头的东西若是坏了旧了,该换就舍得换。” 太子激动地起身拱手,“儿臣,谢父皇赏。” 高帝好险一个白眼没翻过去,“诶,朕何时说过赏你了。” 太子:…… 眼瞅着好大儿梗着嗓的模样,高帝好气又好笑。 “朕让你做,自是有让你做的道理,怎的,舍不得银子?” 太子猛打了个激灵,“儿臣不敢。” “呵!” 高帝没好气地放下碗,接过江德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 “左相之职——。” 太子听到这,当即来了精神头,无不屏息凝神。 当下臣中大朝,个个虎视眈眈左相之位,高晟自是清楚,若是这位置落到下头几个弟弟的母族手里,对他而言,那是何其重要的威胁。 高帝想了想,从椅子上起身,无奈地抬手拍了拍好大儿的肩膀。 “好生规整,替你母后迎接你姑姑一家回京。” 嗡!!! 高帝的话,瞬间在太子脑海中炸裂。 他意会到了什么,父皇话里的意思代表了什么。 姑姑一家——。 所以,左相之职,是父皇特意留给姑父——李怀江。 父皇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太子不敢深猜,更不敢多看父皇的面色,深怕自己高兴太过,招了父皇的嫌弃。 高帝现在就嫌弃了,抬脚踹了太子的屁股蛋,好险没把太子踹了个趔趄。 “吃完了,还不滚。” 太子摸了摸屁股蛋,都三十了还挨踹,好丢人。 不过,父皇这脚踹得好,踹得妙。 如若真是他心里所想的那般,他恨不能父皇再多踹他几脚。 “是父皇,儿臣这就自请离去,还请父皇今夜早些歇息,保重龙体。” “呵!”高帝弯着嘴角,冷冷嗤笑。 目送太子离去的背影,江德怜悯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可怜的傻太子,再次被皇上榨干银子钱。 高帝一个转身,差点没把江德吓得够呛,好在他没表露出方才的心声。 “走,陪朕到御花园逛逛,消消食。” “诺。” 第463章 李怀江预感不妙 某日,盛京,某酒楼二层临窗的位置。 三名年纪相当的男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对街不远处,一座气派朱红大门的府邸。 方才,他们皆看见太子高晟进了那座府邸,心头忍不住泛起了酸味。 身穿青玉色锦缎袍的四皇子高炅,展开手中折扇,默默注视对面坐着的二哥,高昱。 “唉呀,都说父皇最是偏心太子大哥,十年前弟弟还以为父皇反悔收回了这座大宅邸,却没曾想,如今又送回到太子大哥手中。” 高炅的话,无不让面色阴沉的高昱,眉头微蹙,郁闷地又灌了口酒。 三皇子高景眼波流转,无不注意到二哥脸上的阴郁,自从曲家失了圣心,二哥越发掩饰不住野心。 甚好,甚好。 最最好是哪日,冲撞到了父皇跟前,直接给二哥来个永无翻身的余地,才是紧要好的。 在三皇子看来,父皇将这座大宅邸送给太子大哥,多半是为了安抚太子大哥,作出些许补偿。 昨个他听母妃说起,左相之位,很有可能是姨夫的囊中之物,不日,朝中势力都在他母族手里,太子大哥的位置,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过,母妃让他最近定要收好心性,没得招了父皇的眼,待事定之后,别说是二皇兄,四皇弟二人,便连太子大哥,也得看他的脸色。 当下即便父皇多有宠爱太子大哥,那又如何,没有母族的支撑,如何能接掌大盛的江山。 “诶,四弟,话不可乱说,大哥始终是太子,父皇多疼些大哥不是应该的嘛,咱做兄弟的,该是替太子大哥高兴才是。” 四皇子闻言,立马配合地摇扇笑道,“三哥说得是,瞧我这张嘴,就是不如二哥,三哥会说话,难怪不讨父皇的喜爱。” 高昱觉得这两个人说的话,句句都在戳他的心窝子。 什么太子,什么喜爱,打量着他听不懂还是咋滴。 不过,现在不是与这些兄弟闹翻的时候,在太子下位之前,他们仨至少还是友军。 思及此,高昱一改先前的阴郁,举起手中酒杯,“三弟,四弟说得没错,咱于太子大哥是君臣,不可随意在外妄言,没得招了人眼不是。” 三皇子和四皇子眼见高昱一秒变脸,都不禁嘴角犯起了抽抽。 好嘛,一句话,将他俩给堵死。 果然,最有心计的还是老二。 高昱眸中快速闪过一抹不屑,抿了口酒,嘴角轻勾。 “听说,咱们的世子堂弟,不日便要进京,参加来年的春闱。” 世子堂弟,梁亲王叔的嫡长子,他们几个自然是知道的。 据说,梁亲王叔寻回了当年,王妃死前产下的双生子,二堂弟此时正与王叔在北境计伐高丽,而大堂弟选择入仕为官。 要说,他们皆有拉拢这位大堂弟之心,面上又不敢表露太过。 要知道,梁亲王叔深得父皇之心,若能得到梁亲王府的助力,他日太子下位,便是推他们上位的一大助力。 同时,他们也知晓,曾经巴结的长公主姑姑,以及康王小叔,都是假货。 真正的长公主姑姑,竟是当下幽州城知府之妻,而小王叔乃是当下征讨大漠的平西将军。 小王叔远在边疆,他们是想勾搭也勾搭不上,至于长公主姑姑,且罢。 一个四品小管之妻,瞧父皇的样子,虽把姑父李怀江当心腹重用,却没打算给这位姑父晋升多大的官职。 朝中大臣早有在传,来年这位姑父该是会被父皇调派回京,至于官职,从四品上任,能升多高的职务。 不过,若可以,多一条路子也是好的,哪怕未来这位姑父仅是三品小官,至少还有个长公主头衔的姑姑。 “此事,弟弟倒也是听说了,不如,待堂弟入京,咱兄弟几个做东,宴请这位堂弟如何?” 三皇子试探性的问,当然,他更想私下宴请,拉拢关系。 四皇子挑了挑眉,“如此,自然是好的。” 二皇子轻笑,“好,时间地点我来定,好了再派人与你们传话。” 三皇子眸光一闪,“好,那便有劳二哥了。” 小样,你定就你定,难不成还想背着我们俩,私下先见了堂弟,那也得问问本皇子答应不答应。 四皇子默默地莞起嘴角,摇着手中折扇,拎起酒杯浅泯。 心道,不过是两个没脑子的废物。 --------- 时光匆匆,眨眼飞逝,佳节如期。 新春头一日的早晨,李怀江比李婉醒得更早,最近,李怀江总觉着,周身有种莫名的躁郁与不安。 随着调度任命时间越近,这股子躁郁和不安,无时无刻不在充斥着他,这感觉——。 好比,当年他高中皇榜,即将入宫叩谢皇恩时,忐忐忑忑的,不上不下的。 所以,李怀江大胆的揣摩、推测、猜度……。 皇上莫不是,非把他派去大漠不成吧。 大漠,地大物稀,岂是他在职三年、五年就能好的,去了那里,他还怎么职官。 受匈奴统治多年的大漠,民族风向与中原差异甚大,合理安排当地牧民族群,就是浩大且艰巨的工程。 新年一早,夫妻俩洗漱更衣后,如同往年一样,先到正厅受孩子们拜年,派发红封,吃团圆汤圆。 家中奴仆、小厮、暗卫,同样收到主子派发的红封,个个滋着白牙,喜庆不迭。 即便李怀江不说,李婉眼神多好呀,相处十多年的丈夫,对方厥个屁股,她就知道李怀江要打什么屁。 晌午回到玉京院,李婉特意将单独准备的红封,送到男人面前。 “李大人新年好,这是本夫人给你的第一个红封,李大人可高兴。” 李怀江笑盈盈地接过红封,伸手将女人拉到自己腿上,圈在怀里。 “为夫自然高兴,怎的也是夫人送给为夫的第一封红封。” “那么,李大人高兴了,是否能给本夫人说说心里话啊?” 李怀江:…… 得,媳妇搁这等着他呢。 李怀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如此喜庆的日子,需得掂量每一句出口的话。 默了须臾,握了握媳妇的手,道“夫人,若是来年咱回不了京城——。” 李婉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京中调度未明,怕是李怀江自己察觉出什么问题。 知道他之所以会如此,必然是因着考虑到自己。 李婉没好气地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瞧你说的,回不了京,咱就不回京,无论在哪,我都陪着你就是。” “当年滇州,本夫人都跟你熬过来了,还怕去那大漠不成。” 李怀江心头瞬间淌过暖流,紧紧地圈着女人,在她的殷唇上啄了啄。 他何其幸运,在这个时代,能与她相伴……。 第464章 东宫子嗣艰难 新年官府休衙的这些天,李婉多是前往李怀江的书房,陪同男人讨论研究方案。 比如,倘若李怀江真的到了大漠,该如何紧迫、适度治理外族百姓,开垦荒野,带动农贸,等等。 首先,外族百姓信仰不同,要让牧民信服中原皇帝,归顺中原管治的律令,在法、理、情统一的情况下,如何正确运行,综合从古至今所知的治理手段,择优编册。 另一边,李婉吩咐元挺几个族里后生,过完正月十五,便着人到下头乡镇,使银钱把庄户手里愿意卖的土豆收集回庄子,为大漠耕种做足准备。 以当下的种植水平,红薯无法在大漠生长,不然,再备上红薯,能够更好的解决战后大漠的粮食饥荒。 当然,夫妻俩不敢肯定皇上一定就把李怀江派往大漠,但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如果,是他们夫妻俩白操了这份心,大不了择编的册子,全当是消磨假期的乐子,庄子回收的土豆,加大量做成粉条就是。 有时,李婉需接待登门拜年的城中商贵,李怀江就把好大儿铭笙喊来书房,提前让孩子开拓脑活力。 今年,宋之秋门下,收了位名叫庄鹏的秀才学子,因秋闱科考失利,此学子有着与宋之秋当年同样的遭遇。 许是怜悯,又或是欣赏,连李怀江也觉得,庄鹏是个可塑之材,奈何对方已无心再普考。 于是,李怀江示意宋之秋将此人收入门下,若能培养好,将来可安排到孩子身边。 新年初五,之秋领庄鹏到李府拜年,李怀江自然邀二人到书房议事,议的必然是有关治理大漠的问题。 结果,李怀江父子俩、宋之秋、庄鹏四人,越议越上头,越议越起劲,整得像真有那么回事。 接连三日,四人整理出厚厚一本册子,这招有备无患,着实让李怀江心里踏实了不少。 静待不干人事的皇上,将大漠调度文书下达幽州城。 高帝:呵,你还真敢想,你敢这么想,朕也未必这么做。 --------- 盛京,皇宫,玉毓宫。 思婳第二次进宫,是受皇后所邀,带上闺女高沁前往。 身穿华丽锦服的世子妃,本就有那绝世倾城的好容貌,在华服、金钗的衬托下,更是美得脱俗。 盛京城内,见过思婳的权贵女眷,无不惊叹,有艳羡,有嫉妒,也有装作不以为然。 起初,有那打起梁亲王府,未来侧妃之位的权贵,不得不偃旗息鼓。 心道,世子只要不瞎,绝对看不上自家那逊色于世子妃的闺女。 被自家父兄嫌弃的京城秀女,郁闷得几度心梗。 今年宫中家宴,以往从不参加宴席的皇后,特邀侄儿小两口入宫。 皇后甚是满意妹子教养长大的孩子,瞧着是个知书达礼,通晓分寸,不卑不亢的端庄气质,符合做他们高家的儿媳妇。 随着宫人进殿,思婳见太子妃也在皇后殿中,怀里抱着孩子,礼貌地向二人福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妃娘娘。” 皇后仪态雍容,笑容真诚而又温婉,两鬓青丝参了些许白霜,但也是保养得极好,脸上皮肤光洁紧致,便是笑起来时,眼角显见的鱼尾纹,倒也给她添了几分长辈之姿。 “快平身,来,让本宫抱抱沁姐儿。” “臣妾,谢皇后娘娘,谢太子妃娘娘。” 思婳笑容恬静,举止端庄,小步近前,将怀里的丫头送到皇后手上。 太子妃身旁坐着位八九岁上下,长相可爱的小姑娘,是太子与太子妃嫡出的小郡主。 清欢小郡主在母妃的示意下,机灵地来到思婳跟前见礼,“清欢,见过世子妃婶婶。” “清欢郡主。”思婳礼貌地回以微笑 清欢紧接着来到皇后身旁,看着祖母怀里的小堂妹,笑道“皇祖母,沁儿妹妹好乖巧哦。” 皇后轻轻拍抚怀里的人儿,还没完全长开的相貌,好看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是啊,咱高家的闺女,都是乖巧的。” 已是开始学语的沁姐儿,小嘴咿咿呀呀,许是瞧着皇后头上那根凤钗别致,还试图扑腾着一双小手,咯咯直乐。 逗得皇后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瞧瞧,沁姐儿竟还对本宫笑了。” 思婳赶紧道,“小丫头不懂事,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诶,先前本宫还夸沁姐儿乖巧,何来的不懂事。” 思婳微笑,“是臣妾紧张了,还让皇后娘娘莫要见怪。” “瞧你,咱都是一家人,没得如此生份。” 皇后之所以高看思婳几分,无不是因着自家妹子的原因。 再有,思婳样样知礼分寸,她本就满意得紧。 太子妃倪氏这时上前几步,挽过思婳的手臂,“世子妃,快来陪本宫坐会儿,母后最是喜欢孩子,一时半会儿,可还不了沁姐儿给你。” 太子妃打趣的话,立即引来皇后的嗔笑,不过,看向思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在。 自小受长嫂教诲熏陶的思婳,心头微微一颤,便是不太明白皇后娘娘眸底的意思。 欢笑地与太子妃坐到下首的殿椅,皇后见状,又不禁给了太子妃倪氏一记眼神。 倪氏心领神会,心头不免有些紧张无措。 思婳坐下后,隐约从倪氏的神色中,读懂了什么,谨小慎微的她,目光流转间,快速打量皇后与太子妃微妙的神色。 看得出来,二者似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情,半晌,温声道。 “不知太子妃,您可是有什么话,想要与臣妾说?” 眼见世子妃已是主动开口,倪氏眸底又有些闪烁,不安地看向上首的皇后。 皇后稳了稳心神,示意伺候在旁的春夏,遣退部分殿中伺候的女使。 才道,“世子妃,本宫今日召你前来,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思婳立即站起身子,“皇后娘娘,妾臣惶恐。” “诶,快别拘礼,本宫听说,世子妃自小拜入神医门下,习得一手了得的医术。” “想必你也知晓,当下朝局初定,本宫所出的太子,虽已稳坐东宫之位,可子嗣上……” 皇后说到这,话术上顿了顿,意味悠长地看向思婳。 思婳听闻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目光移到太子妃倪氏身上。 倪氏脸上笑意温婉,嘴角抿了抿,努力压下内心的不安。 她嫁入东宫十年,自生下清欢,肚皮再没有动静。 为此,坊间传言及众大臣都快把太子府参透了。 去年,皇上与皇后顶不住众大臣的压力,替太子指了两位侧妃入太子府。 太子与她情深意重,且不愿在嫡子出来前,弄出个什么庶子,入府的两位侧妃,太子连房门都未进过。 更是因此,坊间传言更甚,一国太子无子嗣传承,是何等要命的大事。 为此,太子纪倪氏日日愁畅,面容更是消瘦,若不是靠着昂贵的脂粉掩饰一二,简直憔悴得让人不忍直视。 皇后无有不愁的,眼瞧着那几个妃子生的儿子,下头子孙个赶个的冒头,她虽稳坐后宫之首,却也急得不行。 思婳微笑点头,伸手扶过太子妃,“皇后娘娘言重,若是臣妾力所能及,定然不辱没皇后娘娘与太子妃的期盼。” 太子妃闻言,脸上瞬间蔓延喜色。 这些年,为了怀上子嗣,太医院开的方子,她没少往肚子里灌,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再不能怀上子嗣,莫说她太子妃之位悬乎,就怕连累了太子受世人非议。 第465章 清点明昭嫁妆 思婳替太子妃倪氏诊了脉象,发现太子妃的体质本就不是容易受孕的身子,再有她的饮食喜好,及常年服下太医院开的众多求子药方,难免服下对身子相冲的补药。 这通脉象下来,思婳由心再次佩服师父的医术,宫里的太医连太子妃对症的方子都开不出来,简直是——。 好在思婳平日里外出,习惯将药箱放在马车里,着花朝将药箱取了来,在皇后的内殿替太子妃施针。 皇后将怀里的沁姐儿,交给心腹春夏,让清欢在外殿看好小堂妹,悄悄进到内殿。 注意到思婳替倪氏施针时的沉稳熟练,急切的心绪稳当了些许,眼瞧着倪氏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汁珠,明显发现倪氏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可见,真如孙娘在密信上所说的那般,这位由神医调教的世子妃,确实有那了得的医术。 约莫半个时辰后,思婳收起最后一根银针,再次替倪氏把了脉象。 慢慢的,嘴角边溢出一抹笑意,“太子妃,当下可是觉得丹田处有些燥热。” 躺在榻上的倪氏,摸了摸自己腹部往上的位置,确实感觉到身体里暖哄哄的,不似以往那样,总觉得身子冰寒。 “确实如世子妃所言,暖暖的。” 思婳微笑点头,扶倪氏坐直身子,“臣妾给您先开几服方子,再配以施针数次即可。” 倪氏闻言,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好,那便有劳世子妃。” 皇后娘娘微笑上前,“看来,本宫当真没寻错人,他日若是东宫有喜,本宫定当厚礼相赠。” 思婳赶紧福礼道,“皇后娘娘言重,臣妾不过是举手之劳,担不起娘娘的厚礼。” 皇后上前扶过思婳的手,“瞧你,总是如此生份。” 倪氏理好身上的衣衫,忙起身道,“是啊,莫说母后,本宫与太子也定不会辜负了世子妃的帮扶之情。” 在中医面前,即便倪氏不说,通过脉象思婳已是诊出,倪氏平日里的月事非但不准,还时有时无。 于是,先开了调理月事的方子,估摸着倪氏的身子底子,最多不过两月,月事就能通畅,待月事准了,子嗣的事就迎刃而解。 女子只若不是天生不孕的体质,任何情况都有规律可循,只需把规律调整,基本无需吃那求子方。 知道皇后和太子妃求子心切,这胎需得仔细保全太子妃顺利怀上皇孙。 其实,女子孕育十月不易,胎儿是男是女,医者都不该干涉,这回思婳怕且需要破例相助。 近些年思婳钻研妇女顽疾方面的造诣,连罗先生都大赞欣赏,通过备孕妇女的饮食,研究了套育儿育女的秘诀,不说有十成的把握,九成机率大差不差。 只不过,需得备孕妇女的丈夫一同配合调理,通过精挑的素食及肉食进行改善。 --------- 这日,李婉带上长媳宁氏,来到后院的库房,从里将明昭的嫁妆一一核对规整。 再有几月,明昭已到十八,这婚事他们家断不能再拖了,届时,李怀江的调任文书下达,李婉将和李怀江分头行动。 由她带着下头长子长媳先到京城,将闺女风光大嫁,事后再前往李怀江调任的地方团聚。 魏家那头,魏宏两口子也准备再过几月,就领上小子回京迎娶小儿媳妇进门,婚后一家子再回福州城。 晃眼间,连最小的闺女也要出嫁成家,李婉心里定然不舍,却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终身。 宁氏自嫁入老李家,便知道家中家底厚实,眼瞧着小姑子的嫁妆,连她这个做大嫂的,都不禁心生艳羡。 不过,艳羡归艳羡,自是愿意为妹子撑足腰杆,希望妹子日后与夫婿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随着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明昭心情愈发的紧张,兴奋,激动。 几年未见的男子,可有变丑——。 明瑶最是不舍大姐姐出嫁,她们姐妹俩难得相聚,眨眼间就要分别。 明昭在房中绣面扇,用于大婚当日。 明瑶专程做了她爱吃的一口酥,送到梅香院,进来就见大姐姐嘴角边压不住的喜笑。 “大姐姐,明瑶给您做了点心。” 明昭从绣品中抬起眼,点头盈笑道“好。” “大姐姐的手艺真好。” 明瑶眼瞧着面扇上绣的双雁,颜色搭配鲜艳喜庆,点缀了珍珠,还有雁羽。 “你还小,多与绣坊师父学习,日后也能绣出好看的手艺。” 明瑶点头,她虽与娘亲学了刺绣的底子,真真是不爱刺绣,相比较,她更喜欢下厨做美食。 “大姐姐,你快尝尝明瑶做的点心。” 小姑娘生怕长姐又让她好好学习绣艺,赶紧岔开话题。 明昭哪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拎起一块点心进口,不得不说,明瑶的厨艺比之府里的厨娘都要好。 一口酥入口松软,香味浓郁,甜度适中,吃多了也不觉得腻。 见长姐脸上扬着赞赏之色,小姑娘得到极大的满足,凤眼微转,笑道。 “大姐姐,我听三哥哥说,未来姐夫同二哥哥一样,亦是上过战场英勇杀敌,是个可厉害的将士。” 明昭回想当年与魏寒的往事,嘴角止不住的弯起笑弧。 “嗯嗯,确实是个厉害的。” 明瑶难得从长姐脸上看见,既羞涩又甜蜜的笑容,忍不住打趣。 “看来,咱未来姐夫,可真是个不了得的英勇将士,定是那画本子上描绘的翩翩英才,不然,咱大姐姐哪能如此痴迷。” 回过神的明昭,发现小丫头如今嘴皮子可不得了,竟敢打趣起自己来了。 嗔笑地戳了戳她的小额头,“你啊,才多大点儿,连姐姐都敢打趣了。” “嘿嘿,明瑶不敢,明瑶是替大姐姐高兴。” 说着,小姑娘双手捧着脸,作出一副憧憬的模样。 “唉呀,明瑶更好奇未来姐夫到底得长得多英俊,瞧瞧,把咱大姐姐的魂都给勾了去。” 明昭脸色顿时染上一抹红晕,这丫头,胆子是真不小。 “哈哈~,大姐姐,瑶儿不敢了~~” 明瑶措不及防,被明昭挠到了腋下的痒处,止不住地笑得花枝乱颤。 姐妹俩温馨打闹,如今童真的岁月,对于明昭而言,终将是要画上句点。 日后,她将嫁与心仪的男子,为人妻,为人媳。 这边,宁氏着人将小姑子的嫁妆单独放在一间库房,以便过些时日,带往盛京送小姑子风光大嫁。 第466章 怀溪进京赴考 盛京,四皇子高炅姗姗来迟地进到某家茶肆,老二高旻及老三高景,已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唉呀,二哥、三哥,弟弟我属实抱歉,今个出府应邀,被琐事绊了时辰,让两位兄长好等。” 向来沉得住气的高旻,嘴角轻勾,面上尽是体谅之色。 “四弟何需如此客气,听说父皇将派四弟前往津州处理槽运之事,公务为重,为兄自是该体谅。” 老三高景闻言,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忌色。 津州槽运突发暴动,因着津州港海运,牵泄到皇商,父皇尤为上心。 同是皇子,父皇跳过太子将重任派发也罢,老二因着母族失了圣心,可怎的父皇偏偏把重任指给老四,论能力他自认比老四强,且他还是兄长。 况且,皇父明显有意抬高郝家,看在外祖父和姨父的份上,怎的也该是派他才对。 “二哥说得没错,咱做兄长的,孰重孰轻,还是分得清楚,反倒是担心误了四弟的正事。” 高景话虽漂亮,语气的酸味却没能压住。 高旻眸光微闪,满意地弯起嘴角。 高炅像是听不出来,脸上依旧扬着谦卑的笑颜,“诶,两位兄长言重,弟弟我迟了便是迟了,今个这顿茶,由弟弟作东,兄长们可别与弟弟见外。” 高景:…… 一顿茶能花几个钱,真尼玛的抠搜。 对上高炅无不诚挚的笑颜,高景只觉得喉咙里咽了上百只苍蝇,想吐。 高旻端起茶盏,微微抿了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目光无意扫到楼下的一行马车。 近日赴京赶考的学子众多,城门日日马车迎来送往,此时,楼下那一行马车特别之处,在于,梁亲王府世子亲自骑马前来相迎。 高景与高炅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楼下街道上投去目光。 前头那辆马车停稳,梁亲王世子高柏舟,来到车窗帘子旁,就见车窗的帘子掀起,车里坐着的是一名面容俊朗的男子。 看得出来,高柏舟与马车里的人交情颇深,甚至说得上是恭敬。 很快,高旻联想到了马车内那人的身份,“听说,长公主附马最年幼的胞弟,当下梁亲王世子妃的同胞兄长,今年也来京中赴考。” 如此说来,关系一下子就通了,高柏舟年幼寄养于长公主膝下,自然敬重附马家的兄弟,再者,还是自己妻子的兄长。 高旻快速想起此人的背景,“好像是叫李怀溪,听闻此人文采斐然,自幼跟随驸马李大人身旁,如此,今年的春闱皇榜,估计有此人的一席之地。” 高炅闻言,手中折扇轻摇,眉头微挑,眸中光芒异色,似有欣赏,又似有着另一番的意味。 一直默默不语的高景,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马车辕座外的男子身上。 看上去像是李怀溪的护卫随从,可那张脸却是异常的熟悉。 “二哥,你瞧瞧马车外面那护卫,可曾熟悉。” 高旻循声望去,只一眼,瞳孔就不由紧缩。 “此人曾是皇后宫中的护卫,当年在宫里,见过此人几回。” 经高旻这么提醒,高景立马就回忆起这股子熟悉感。 “对,没错,我说怎的如此熟悉。” 宫中皇子大婚之后,皇上会赐予皇子府,让他们出宫别府居住,十多年前,除了太子,他们都未成婚,还住在宫里。 高炅听到这,眸底的异色稍稍黯然,语气略带无奈。 “看来,李怀溪这人,咱哥仨是无法拉拢了,有皇后这层关系,此人便是给太子大哥准备的。” 高炅明晃晃的道出,不免让高旻面色微沉。 有些话好说不好听,且当下正在外头,高炅即便是故意说与他们听,也没得将自己拖下水。 还是说,高炅实则别有打算? 高景没考虑到更深的意味,更因着高炅的话,眼中忌色更甚。 下边,柏舟与怀溪寒暄几句,回头拍了拍辕座上的阿七,交待其当心赶车,才又翻身上了马背,跟随马车一同离开。 --------- 幽州城,自纪、何两家顺利联姻,宋、纪两家孩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早前,说什么都不愿意拖累人家姑娘的小宋大夫,在其兄长的开导下,渐渐软下了态度,也尝试着对纪雪嫣更多的耐心。 本就到了婚娶年纪的小伙子,心态转变后,倒也开了窍。 从前觉得人家姑娘脑子不灵光,前有思婳师姐这位了得的女医做对比,之冬难免对人家小姑娘要求甚高。 自两人的亲事已成明面上的事实,小宋大夫毫不吝啬,且也更加严厉,好几回吓得纪雪嫣连大饼都不敢啃了。 什么未来了得的大夫,什么最出色的女医,一块块兜头砸下来的大饼,纪雪嫣越啃心里越麻。 若不是心悦未来夫婿,且崇拜未来夫婿了得的医术,纪雪嫣指定已经卷包袱连夜逃跑。 宋之秋有意在李怀江新调任下来前,紧着将幼弟的婚事操办。 纪家得知小宋大夫日后是留在幽州城发展,自家闺女嫁过去后,依然在幽州城过日子。 没口子的应承张罗闺女的嫁妆婚事,对于纪家而言,小两口留在幽州城,无不是更紧着纪家与宋家、李家以及亲王府间的联系。 梁婶子近些年几乎把之冬当成自家儿子来疼,还提议待小两口成婚后,她便留在幽州城照顾小两口几年,待小两口日子过得稳当,再到地方寻女婿及闺女。 岳母如此,宋之秋自然心里高兴,此生能得媳妇相伴,得长辈相护,是他三生修来的幸事。 这日,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停靠在康宁堂对街的道路,微微掀起个角落的车窗帘子,映出一张清丽但有些倦色的面容。 女子身旁的丫鬟无不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姑娘,咱该回了。” 万柳青隔着老远,默默地看着药铺里的一幕,小宋大夫专注地给前来的百姓诊病,纪家姑娘专心地在旁登记造册。 可瞧出,纪姑娘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纯善,可以毫无顾忌地靠近心仪的男子。 此时此刻,万柳青止不住内心的艳羡,同是商贵之女,甚至她连纪姑娘嫡出的身份都比不上。 可纪姑娘却能得到她此生,望而却步的男子……。 是啊,她该是放下了,不久之后,那男子便是她人的夫婿。 万柳青放下帘子,嘴角干笑点头,“好,走吧。” 随着马车的离去,从此阔别心中的执念——。 第467章 怀溪考中会元 怀溪携妻儿赴京赶场的这些时日里,鲜少迈出宅院的大门,大哥李怀江在信中屡次点拔他在京中切要小心谨慎,莫要轻易招了人眼。 怀溪自然知晓,大哥已为他铺好了太子这条路,只若他顺利高中皇榜,在仕途上兢兢业业,太子就是他的倚靠。 从入京到入场春闱,李怀溪才出现在人群中,历经九日的春闱场式,可把怀溪和柏舟磨没了个人样,若不是自幼勤加习武,在这大冷天的春闱场式内,怕且是难以正常发挥。 姚氏偶尔带着孩子上街,替家中添置采买,或是带孩子欣赏京中繁华的闹市。 直到春闱杏榜,怀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夺得会元名头。 柏舟亦顺利过关斩将,榜上有名,名次中上,给京中贵胄圈的子弟一个大大的闷雷。 要说,近年来贵胄圈里的子弟,无不被家中老子压迫参加科举,偶有几个成器中举。 大多数自小富贵惯的公子哥,成天结伴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提笼架鸟,有甚者还时常光顾娼楼瓦舍。 在贵胄公子哥心里认为,即便考中皇榜又如何,若没有那显赫的家世,即更是中了状元郎,在权贵面前,还不是低人一等。 日后继承老子的世袭爵位,日子照样过得舒舒服服,安稳不迭。 当下亲王府世子高中杏榜,宛如铁树银花的火苗,点燃了各权贵家的内院,接连多日,从前在城内百姓心中,人见狗嫌的公子哥们,出府都不兴做马车。 因为——,屁股蛋疼啊! 若不是梁亲王府在当朝地位显贵,柏舟已然落在了这些牛鬼蛇神的包围圈中,成为众矢之的。 随着春闱杏榜揭晓帷幕,京城权贵圈子无不再次暗流涌动,随着朝中局势越发明朗,众朝臣无不择优培养学子,没曾想,今年竟还杀出个不知来路的李姓学子。 于是,众权贵一番摸底之后,再次大吃一惊。 原来高中春闱会元的李怀溪,竟是当年在盛京科举中掀起一片风浪——煤球?李的胞弟。 好嘛,难怪无端杀出匹黑马截胡,其有真才实学的知府兄长,又有长公主背景身份的长嫂,此人,动不得。 皇子党派的母族,自然清楚李怀溪的背景,更知晓此人日后为太子所用,先前他们按兵不动,便是静待观察,如今若真让此人顺利突破殿试,他日岂不是助长太子的羽翼。 ----------- 幽州城与盛京城距离较远,春闱杏榜刚揭晓,李怀江自然还未得知怀溪与柏舟的场式结果,不过,少了铭笙这块绊脚石,李怀江对两人抱有相当的信心,再不济榜尾也能扫上。 最近些时日,李婉着人将府中库房的物件仔细封箱打包,尤其是李怀江那满屋的破烂茶盏,做足了随时动身的准备。 再有两日,之冬与纪家姑娘即将大婚,老李家给之冬添了份聘礼,虽纪家是商贾,宋家却无官身,小伙子这门婚事到底是高攀,可不得给他撑足场面。 宁氏如今打理起府中中馈,逐渐得心应手,减轻了李婉不少担子,对长媳是越发的满意。 这日,李怀江下衙回府,见媳妇又在房里绘制陶瓷的花样。 年前,扬州城工匠手艺得以确认,李婉立即书信回老家,让李怀河年后走一趟扬州城,落定和祥商的新产业。 李婉虽不太懂瓷窑,架不住身边有个懂的,闲来无事绘制几副样式,再让男人过眼,好的就寄往扬州城,照图烧制。 “回来了?” 李婉放下笔墨,拿起案桌上的纸张,示意李怀江过来看。 纸张上画的是一只,青花缠枝天球瓷瓶,纹饰优美,融合了元代青花的笔绘画风。 李怀江放下手中官帽,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两眼,眉头不由微挑。 不得不说,媳妇绘画的水平越发地好,继承现代见多识广的眼界,照她所绘的图纸,在当下可想而知,会是多具观赏收藏的珍品。 “夫人好手艺。” 李婉得意地挑了挑眉眼,趁孙娘出去吩咐丫鬟打来热水,小声在李怀江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怀江神色略显诧然,“夫人可是当真?” “嗯哼。” 不然,他真以为自己开挂,无师自通画出明宣德时期,素花瓷器之冠。 还不是因为自小在家里看多了,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瓶身外的每一贞花样走向。 李怀江是意外,明宣德时期的瓷器收藏价值不菲,大多被收藏在国家博物馆中,没曾想,李婉家的老爷子手里竟也收藏了一只。 李婉挽着他的手,得意道,“若是这只瓶子烧得好,咱留着传家可好。” 李怀江笑了,兜兜转转无论通过什么途径,这只极具收藏价值的瓶子,还是落在自己后人手里。 “好。” 夫妻俩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恰好此时,孙娘接过丫鬟端来的热水。 “老爷夫人,热水来了,您二位先梳洗,奴婢已着人将晚膳备了来。” “好。” 李婉微微颔首,挽着男人来到架子前,替他把宽袖折起。 “算日子,今年杏榜该是放了,咱大概多久能收到京中的消息?” 李怀江,“送信乃需些时日,即便是官府间的密道书信,估摸也七日。” “好吧,既如此咱就别想了,孩子自有孩子的命数。” 对此,李婉想得很开,他们夫妻俩能做的,都已是做得充足。 希望李怀溪boss,别辱没了自己的上一世。 夫妻俩洗完手,李怀江嘴角噙笑地牵着她,进到里间布好晚膳的圆桌。 “我今个在想,倘若真得去大漠,不如把瑶姐儿留在京中。” 本来,他俩主张将老李家的孩子接到身边,就是为着让孩子走出乡下,接受更好的教育,及抬高孩子的身份,为孩子的成长做足铺垫。 大漠风俗野蛮,不适宜姐儿的成长,留在盛京跟在四房姚氏的身边,能得到更好的见识。 李怀江点了点头,媳妇向来事事考虑周到。 四房无论此次能否顺利入仕,都是要留在京中,让瑶姐儿留在京城,到底比跟着他们去荒漠的好。 哥儿几个则带走,再有几年,该是让他们下场试水,需得紧着在身边考校学识。 “好,夫人安排就是。” 李怀江说着,给女人盛起半碗鱼汤,方才牵她的手时,明显感觉细嫩的指腹,生了薄薄的茧。 “平日府里的事,交给下边的人动手就是,没得累着自己。” 李婉接过鱼汤,莞尔微笑,“瞧你说的,能有多累,本夫人可比你李大人轻松多了。” 男人往她的小碗夹去青菜,笑道,“本该如此。” 女人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喝了两口汤,用小勺往他碗里舀了爱吃的八珍豆腐。 “是是是,李大人您快用膳。” 伺候在旁的孙娘,嘴角抿着笑,极有眼力见地退出里阁,没得招了老爷夫人的眼。 第468章 怀溪被栽赃 盛京,李怀溪在等待殿试会考之日,基本宅在书房题诗作赋,或是陪伴媳妇,逗弄孩子,小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惬意。 然,却有那么些人不愿他过得安生。 这日,怀溪从书房出来,见媳妇带着孩子在花厅玩耍,正准备过去,身后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七,“四爷,顺天府的官差来了。” 怀溪:…… 李怀溪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回头瞥见几名配刀官差,神色肃严,来者不善。 宅子里的下人无不被这场面唬了一跳,前边的姚氏见状,将预哥儿交给身边的红桃和肖妈妈。 “看好公子。” “是,太太。” 红桃和肖妈妈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浑身紧绷,赶紧地将小公子从地上抱起。 姚氏快步来到夫君身旁,“四哥,这是怎么了?” 怀溪回头握住姚氏攀扶上来的手,安慰道,“别怕。” 两名官差来到近前,展开手中的揖捕令文,语气冰冷地道。 “罪犯李怀溪,涉嫌强抢民女,罪行滔天,今我等奉顺天府尹大人之命,速将李怀溪擒获归案。” 姚氏听到这,脸色顿时煞白,握着怀溪的手更紧了几分。 “怎……怎么会,这是没有的事。” 从他们来盛京,夫君日日在府,除了入场春闱那日,就再也没迈出过府门,哪来的罪行,明显是栽赃。 阿七也道,“就是,你们空口白牙,说是就是。” 那名官差闻言,脸色更冷了几分,“有没有,府尹大人一审便知,岂容尔等在此胡言乱语。” 怀溪镇定地冷扫那名官差一眼,原本嚣张气焰的官差,莫明因着他这记眼神,心头猛打了个激灵。 怎么回事,此罪犯竟如此猖狂,搞得他还心虑起来。 怀溪回头拍了拍姚氏的手,见不得媳妇为自己担心,温声道。 “无妨,君子之身清者之清,在家里等为夫回来。” 姚氏努力压住喉间的哽咽,点头,“好,我等你。” 怀溪微笑,松开媳妇手之际,喊出暗卫,“夜八,夜九。” 几名官差神色微惊地看见两名身手了得的护卫,突然从空而降。 “四爷,属下在。” “在府里护好太太。” “是。” 几名官差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明明一个罪犯,竟还有如此排场,感觉被压了一头。 未待他们再要开口,怀溪截去他们的话头,“阿七,跟我走。” “是。” 那几名官差面色难看至极,其中一人正要上前给李怀溪戴上镣铐,却被怀溪冷扫一眼。 “揖捕令上可是说了,小生仅是涉嫌,事实并未查清,即便是顺天府尹大人,也无权对小生使镣铐之刑。” 官差手中动作一动,隐晦地对了个眼色,不甘心地收回镣铐。 李怀溪嘴角轻勾,溢出一抹冷笑,只手背身,大步领着阿七从他们身边走过。 气得那几名官差手上的拳头握了又握,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书生,进了顺天府看他还能翻天不成。 在他们亮出镣铐之时,怀溪就已猜到他们的小心思,今个自己若真是被镣铐带出府门,此案结果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污点,他就别想再继续参考两日后的殿试。 “太太。” 眼见四爷被官差带走,红桃这才恍过神,快步上前搀扶姚氏虚晃的身子。 姚氏清楚是有人在背地里栽赃陷害夫君,大哥大嫂每封来信都在提点他们夫妻在京中定要小心谨慎,不想,还是着了人的道。 姚氏很快想到了什么,赶紧道“夜八,你速去亲王府,将此事告知世子。” “是,太太。” “夜九——。” 未待姚氏说完,夜九当即截去她的话,“太太,四爷交待,属下等需护太太周全,太太已让夜八外出,夜九定当不能离了太太。” 姚氏想了想点头,“好,夜八你待会从世子府出来,再替本太太把方中人寻来,方中人在京中扎根多时,自有他的消息渠道。” “是,太太。” 姚氏冷静分析,当下最紧要的是得查清楚,谁在背后诬告夫君,所谓的民女又是出身自哪。 姚氏不傻,同样想明白背后栽赃之人的用意,借此事损毁夫君的名声,让夫君无法顺利进入两日后的殿试。 --------- 太子府。 “殿下,人已截获。” “好。” 高晟在书房等来心腹护卫的回禀,得知李怀溪遭人算计,人已被带往顺天府,心头的火气噌噌往上窜。 好在,好在一切来得及时,护卫已截获了那位民女的家人。 “随本太子走一趟顺天府,会会府尹大人。” “是,殿下。” 太子双手背身,跨着大步迈出书房,向来温善的他,此时此刻一张脸冷如冰霜。 好嘛,无论是老二还是老三,动了本太子的人,这笔账谁都跑不了。 顺天府开公堂审理重案,引来众多城内百姓围观,无他,只因传言都在说,犯案的是今届杏榜会元。 一时间,百姓们争相瞧个热闹,议论声沸腾不止。 有人说,一介书生,怎的就糊涂犯事了呢。 又有人说,谁知道呢,指定是欺文败类云云。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扰得府尹大人拍了好几次惊堂木,大喊肃静。 公堂上,一名面容清丽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女子,软若无骨地跪倒在堂上,直指双手背身,站在一旁,冷眼相望的李怀溪。 诉说着自己的遭遇,说自己昨个夜里如何被人强迫,如何被人欺辱,而欺辱强迫自己的人,正是今届春闱榜上有名的会元才子。 百姓们听到这,又是一阵哄动。 府尹大人是位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面容严肃的男人,无论他如何严辞逼问,怀溪都能轻松应对。 不卑不亢不屈的精神,倒是让府尹大人心头微凛。 府尹大人让李怀江拿出不在场的证据,拿出人证,还直指其身边人的口供不可信服。 怀溪呢,则让府尹大人拿出他在场的证据,拿出人证,更指出此女子一意咬定他,那便说出他身上可有何特征。 一句让人脸红耳热的话,堵得府尹大人及那名女子呼息一窒。 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百姓们却看得心头火热,巴不得那女子赶紧说出来,好打书生的脸。 第469章 能来的都来了 顺天府尹邱大人自然是了解过李怀溪的身份背景,知道他是现任幽州城知府的胞弟,即便如此,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有人状告,他就得开堂审理。 但此人牙尖嘴利,字字诛讥,属实难以应付。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话,“三皇子到。” 顺天府尹听闻三皇子前来,赶紧起身。 怀溪回头,看向从人群中被簇拥而来的三皇子。 高景通身皇家贵气,脸上扬着和煦的笑颜,给人十分亲民的感觉。 邱大人礼貌地拱了拱手,“下官不知三皇子前来,有失远迎。” “诶~,邱大人言重,本皇子听说今个顺天府尹大人审理要案,事关本届应考学子,本皇子自当前来看上一眼,不好叨扰了邱大人审案。” 三皇子说着,微笑地看向怀溪,拱了拱手,“李贡生。” “三皇子。”李怀溪礼貌地回以一礼 “听说,有刁民诬告我朝科举贡生,此事邱大人定当好生审理,切莫误了我大盛朝学子的名声,但也需得谨慎,可别审出什么冤假错案。” 三皇子话里有话的点拨,让邱大人心头一凛,连忙拱手道,“三皇子说得是,下官自当公正审理此案。” 高景满意地点头微笑,最好是如此。 听说,那几个废物没能让李怀溪带上镣铐出行,在公堂上也没有如犯人下跪,高景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不管如何,两日后的殿试,断不能让李怀溪如期参考,再不济收进狱中关上两日,也是好的。 怀溪背身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头,很好,原来背后之人,竟是三皇子。 “梁亲王世子到!” 邱大人的屁股刚要坐下,又听闻人群中有人传话。 围观的百姓眼见又有一位大人物前来,议论声更甚,好不热络。 高景听闻高柏舟前来,舒展的眉宇略略动了动,不过很快稳住心神。 “世子!”邱大人拱手见礼 柏舟淡淡地拱手,目光更多的是落在怀溪的身上,“小叔,可还好?” 被无视的邱大人,面色僵硬如咽了苍蝇般难受。 怀溪微笑颌首,有妹夫这个世子在,本就稳得一匹的他,心里更稳当了。 “不知世子——。” 柏舟毫不给面子,抬手打断邱大人的话,“本世子听说顺天府尹邱大人,开堂审理要案,便前来看看,邱大人无需拘谨,此案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柏舟这番话,无不是有提醒之意。 柏舟鲜少在外人面前冷脸,但有人诬蔑他的亲长,就别怪他以权势压人。 邱大人讪然的面色下,似有着温怒,怎么说他也是个府尹,朝中正三品大员,皇子且罢,连个世子都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高景自然看出高柏舟有意维护李怀溪,微笑道“世子堂弟,堂兄听说李贡生是世子妃的亲兄长,世子堂弟莫不是想来替舅兄求情,这可不太好吧,且不说此案牵涉甚重,乃至关朝中晋考学子——。” “三皇子言过。”李怀溪真不想开口,但三皇子借此事拖出妹子,就有点欺人太甚。 “方才世子说了,此案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许是观望的百姓太吵,扰了三皇子听话的重点。” 高景被李怀溪的话堵得嗓子眼一噎,脸色已不似方才的温善,却也努力克制。 “李贡生说得是,世子堂弟莫要怪堂兄唐突,此事事关重大,所以——。” “太子到!” 高景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再次炸裂声起。 听闻太子亲自前来,高景的面色不由微沉。 好嘛,太子竟为了李怀溪来顺天府。 呵,来又如何,即便是太子出面,此事也没有扭转的余地。 邱大人赶紧从公堂案里出来相迎,比之先前迎三皇子时的态度,相差甚远。 这让高景气得微微握紧了袖子下的拳头,好一个狗眼仗势的小人。 “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前来,下官属实失礼。” 太子拂了拂手,“府尹大人不必拘礼,快回上首案桌,本太子不过是来送几个人。” 送人? 众人闻言微惊,就见太子一扬手,身后几名护卫扭送来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还有一名二十出头的瘦弱汉子。 老夫妻几乎是被丢进公堂里,又疼又不敢惊呼出声。 跪于地上的女子骤时脸色大变,哭丧着脸扑上前去,“爹,娘~” 高景听闻女子的哭喊,沉稳的脸色瞬间瓦解。 废物,一群废物,这些人怎的就让太子的人截获,那么此事,太子知道多少。 柏舟近前拱手,“太子堂兄。” 太子点了点头,初次见到李怀溪,目光中多少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李怀溪不惊不惧,从容以对,微笑颌首作揖“小生李怀溪,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邱大人眼看太子带来的三人,情势越发的混乱,“太子,这是……” 高晟微微扬起嘴角,语气温和,“今个本太子的人出城办事,恰巧救下即将被匪徒劫杀的仨人,询问之下得知,竟是今个状告我朝贡生的女子家人,所以,本太子便顺手把人给府尹大人带了来。” “至于审理要案之事,府尹大人该是比本太子清楚。” 邱大人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当下的情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便有心照着三皇子的意思发展,已然是行不通的。 “殿下所言甚是,下官自当审理好此案。” 高景收拾好心绪,扬起一惯的笑颜,好不恭敬地近前行礼。 “太子大哥。” “三皇弟也来了,正好,咱兄弟俩既都在,不如好生在此听审如何?” 高景嘴角干笑,“臣弟,谨遵太子大哥之见。” 说着回头,见府尹邱大人已回到上首的案堂上,趁邱大人开口审案发问之前,道。 “不过,臣弟有一事不明,此事明明是那位女子状告李贡生强抢于她,怎的太子大哥将女子的家人也都带上了公堂。” 邱大人抬起的惊堂木顿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敲还是不敲。 太子微笑睨着高景明显着急的眸色,道“是否与此案有关,邱大人审了便知。” 邱大人闻言,当即稳了稳心神,一拍惊堂木。 “堂下之人,速报名讳。” 女子与那对老夫妻抱作一团痛哭不止,倒是那名二十出头的汉子吓得连滚带爬地跪起身。 “大人……大人,小的,小的名叫范大牛,是——是她的丈夫。” 汉子指着身旁的女子,语气有些急切,明显在此之前,受到不小的惊吓。 轰!!! 随着汉子指认身份,围观的百姓再次沸腾一片。 皆因先前那名女子当堂表明,她本是黄花大闺女,昨个夜里惨遭李贡生的欺辱,失了名节没法活了。 她本想一条白绫吊死了事,又不愿残害自己之人逍遥度外,且那人还是即将入殿参考的贡生,万一日后让这种人面兽心之人当了官,岂不是残害了黎明百姓云云。 第470章 方中人相助 原本跟爹娘抱作一团的女子,听闻男人这番指证,吓得哭声戛然而止。 女子心里清楚,瞧爹娘和男人满身的伤,就知道那恩人并未善待自己的家人,可她先前已在堂上作了假,当下推翻,自己就成了那个诬告他人的罪犯,且诬蔑的还是应届贡生,未来的官老爷。 无论怎么样,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搏,况且对方又没有证据、证人。 “大人……大人,小女虽已成婚,向来恪守妇道,我自嫁于我男人,心里便只有我男人一人,李贡生他逼迫于小女,小女所言之事,句句属实啊。” 范大牛听闻娘子这话,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他以为,他们一家子都落到了公堂之上,就该全招了了事。 不过转念一想,娘子这番做法,也是为了保全自己一家子。 心思微动间,也跟着哭天抢地“大人啊,您一定要替我等平民做主啊,我娘子她生得花容月貌,平日里小的都不敢让我娘子出门半步,就怕招了人眼,不想,还是没能防住有心之人啊。” 高景本来还以为今日之事已无回旋之地,当下听闻堂下这两口子的话,内心又不止淌过活水。 高晟闻言,眸色不禁紧凝,冷冷地扫视了眼身旁的护卫。 他做为太子,自然不好公然在公堂上出言干扰,没得事后案件查实,倒还被认为是因着他以势欺压,逼迫百姓认罪。 护卫也是傻眼,明明来之前,他们逼问出来的结果不是这样,怎的当堂就反口了。 柏舟眼见当下情势,明显对怀溪不利,嘴角微抿,努力压住满腔怒火。 倒是怀溪,嘴角轻勾发出一记冷笑,笑声轻漫而又嘲讽。 哭得伤心欲绝的两口子闻声噤止,战战兢兢地齐齐扭头朝他看来。 怀溪满是鄙夷地看向这两口子,目光在那女子的脸上停了半晌。 “你说你娘子花容月貌?你说本公子看上你家的娘子?” “呵~”怀溪无奈摇头笑道,“那我倒是不知,我看上你家娘子什么了?是看上她脸上那颗痦子?还是看上她面黄肌瘦没几两肉的身子?” 轰!!! 怀溪不骄不躁地丢出一番,让人脸红耳热的话,再次让围观的百姓哄堂大笑。 要说不说,李贡生这话半点不假,那女子瘦得跟个鸡崽子似的,还有脸上那颗痦子有指甲盖大小,着实辣眼睛。 感觉被羞辱到的女子,当即又掩脸痛哭。 范大牛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地指着怀溪,道“你……你,我等普通平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吃干抹净了就想翻脸不认人,当下竟还倒打一耙。” 李怀溪摇头道,“非也非也,本公子的眼光如何,难道还需外人来给本公子做个见证?你是不是以为,我李怀溪凭你们三言两语就能诬蔑?” 怀溪语调轻慢,但冷静的气势,便连堂上的邱大人也为之一颤。 三皇子明显感觉范大牛被李怀溪的话唬到,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邱大人。 邱大人当即会意,再次拍响惊堂木,“好了,即然李贡生不予以承认,可公堂之上也不可仅凭空口断案,请李贡生仔细拿出昨个夜里并未出现在城南的证据。” 怀溪撇嘴,淡淡地瞥了眼邱大人,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扫到从人群中进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本该在府里的夜八,怎的突然出现在此,怀溪眸光微微凝紧。 夜八对视了眼主子,快速收回,径直来到柏舟身旁。 太太可交待,此事只能寻世子出面,主子被府尹大人认为是嫌犯,任何证人放在主子手里,断然不足以服众。 夜八低声在柏舟身旁耳语几句,堂内众人都看在了眼里。 只见,柏舟突然眉间舒展,嘴角微弯,拱手向邱大人道。 “大人,您方才要的证人、证词,当下即刻为您传来。” 邱大人眉心一抖,看了眼三皇子,见三皇子垂下眼眸,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邱大人收回视线的刹那,正好对上太子冷凛如霜的眸光,噔时,吓得大气不敢出,赶紧同意传证人。 很快,众人就看见从人群外走进来三名男子。 怀溪认出领头的方中人,其身后带来两名壮实的汉子。 此次怀溪进京,方中人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偶尔帮着李宅张前忙后,不然,怀溪这段时日怎可安心闭关在府里。 方中人早已褪却当年的稚嫩与落魄,这些年承蒙李夫人的照拂,得了刘夫人的帮衬,在城内做中人混得风生水起。 方中人进了公堂,一下子面对如此多的贵人,不免有些拘谨,畏畏缩缩地来到怀溪的身旁,小声道。 “四爷。” 怀溪微讶地挑了挑眉,不过看出方中人亦是来助自己,嘴角弯起感谢的弧度。 两名壮汉眼瞧着公堂的架势,早已吓得双腿一软,哆嗦下跪。 范大牛看见这两人,悲愤地闭了闭眼睛。 好了,这下好了,全完了。 邱大人一拍惊堂木,下头两个汉子立马报上名讳。 原来他们俩是城郊做散工的汉子,平日里与范大牛最是交好,时常一起上工做事。 前阵子范大牛莫明染上了赌瘾,没两日就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钱,为此范大牛还起了用自家婆娘去抵债的想法。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全场哗然不止。 先前范大牛口口声声表明多爱惜自家婆娘,事实上竟要把婆娘往赌坊送。 “胡说!”当下情势,范大牛自不可承认,忙朝上头的邱大人叩头。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小的,小的没有,他们……他们一定是收了钱做的假证。” 汉子甲狠狠的啐了口,道。 “我呸,范大牛,别怪俺说你,你手上有了银子钱,欠俺的那二两银子迟迟不归还,若不是听说今个你被逮到这公堂,俺还找不到你了,啥也甭说,还钱。” 汉子乙也道,“大人,小的们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大人您若不信,城南菜市口那家狗肉铺子就是赌坊,大人随时可派人前去问话,小的若有半句作假天打雷劈。” 汉子乙紧接着又道,“对了大人,就在前几日,范大牛手里突然就有了银子钱,一下子把欠赌坊的银子还清,前个夜里还请俺们俩吃酒。” 汉子甲连连点头,“对对对,大人,范大牛就不是个人,俺们问他还钱,他只字不提,酒醉还跟俺们吹起牛,说他的银子是位恩人给的,不光让他还清了赌坊的银子,还剩下不少,够他们一家子回乡下置办宅子田地,但是,他就不愿还俺们的银子钱。” 众人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围观的百姓差点没憋住笑。 感情范大牛有了银子钱,不愿还清曾经帮过他的工友,这下好了,搞得人家到公堂上要债来了。 三皇子高景听到这,气愤地闭上眼,努力压住胸腔里的怒火。 二两,就二两,你还了这二两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蠢货。 第471章 案明 “大人,那天夜里,范大牛还跟俺们提起,救济他的恩人让他办事,让他想法子诬蔑一位姓李的贡生,要让人家考不来皇榜,事成之后,恩人再给他一大笔银子。” 汉子甲点头道,“对对对,大人,俺们刚才听说,范大牛的婆娘状告人家书生,听说就是姓李的,俺们就知道范大牛的婆娘也不是个人,两口子欠钱不还。” 邱大人一拍惊堂木,“范大牛,可有此事?” “大人,饶枉啊,小的没有,是他们饶枉了小的。” “哼,你再吵吵,俺们就把工头找了来,那日夜里,工头也跟俺们一块吃酒,你莫要忘了,你还欠俺们工头十两银子钱。”汉子甲气愤地道 汉子乙连连点头,“是啊大人,小的们愿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 范大牛听闻要找来工头,下意识地猛打了个激灵,脸色更加煞白。 无他,因为工头比这两个工友知道的还要更多。 柏舟嘴角抿着笑,默默与怀溪互视一眼。 紧接着拱手向邱大人道,“邱大人,证人、证词俱在,还请邱大人速将紧要人等提来,还我大盛本届会元贡生名声,莫要让此案寒了万千学子的心。” 邱大人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心有顾虑,自然是顾虑此事深究,会否——。 思及此,目光再次投向下首的三皇子身上。 高晟此时站出来道,“世子说得没错,府尹大人面镜高悬,断然不会让任何人含屈受辱。” 邱大人赶紧起身,拱手,“下官定当不负殿下所望,仔细查实案情。” 有了邱大人这番表明,下头的范大牛夫妻俩,顿时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太子点头,“即如此,本太子便不再此扰了府尹大人公务,今日之事牵涉我朝才学之子,事关重大,需得禀明了父皇。” 邱大人闻言,脑子嗡嗡的,双腿有些发软。 “三弟,不如与为兄一块离去。” 三皇子背身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状,脸上却扬起温善的微笑。 “是,皇兄。” 高景转身前,快速睨了眼上首的邱大人,目光意味之深,不得不让邱大人紧了紧身上的皮。 “恭送太子、三皇子。” 在众人的恭声下,高晟领着高景离开了顺天府,没了两座大山的压制,百姓们看戏看得更自在。 怀溪示意柏舟先离去,柏舟自是不愿,太子离去是因着事实已明,带上三皇子离去,定然是看出此事与三皇子有关,没得把人留于公堂,影响了审判。 见柏舟坚持,怀溪内心甚慰,此时此刻,有手足兄弟相伴,。 从始至终他比之任何人都要沉稳淡定,即便没有太子等人相助,他自也有法子当堂逼出那名女子的真实口供。 如此挫劣的诬告手段,以为坐实他身旁无人证,再加上其凄惨的捏造,就可置他于死地。 此事,若放在涉世未深的学子身上,或许管用,吓都能把心思单纯的学子们吓死。 但放在他的身上,哼,真当他这些年,偶尔到衙门旁听大哥断案,是白看了。 很快,有了那两名汉子的证言、证词,邱大人当堂下令将赌坊的管事带来。 落实了范大牛手头不明的大笔钱财,此案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围观的百姓都看得明白,本就贫苦的两口子,哪来的这许多银子钱,还说不是被人收买陷害他人,简直该死。 怀溪得以当堂落实他与此案无关,至于后续的公审,他无意在堂上旁听。 听与不听,此案断然不可能牵扯出背后指使之人,最终抽出来的,不过是几颗弃子罢了。 李宅,自怀溪被官差带走,姚氏则一直守在前院等着。 姚氏面上镇定,实则内心是慌乱无比,她期盼,有世子妹夫和方中人相助,夫君能平安归来。 夫君今日之辱,是被有心人故意陷害,姚氏最担心的是,会否影响夫君两日后的殿试会考。 夫君苦读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朝的出人头地。 在前厅坐立难安的她,终于听见门栓拉动的声晌,赶紧起身相迎。 小厮从里面将宅门打开,姚氏果然看见怀溪和阿七、夜八回了来。 “四哥!” 怀溪见媳妇疾步而来,自己也快步上前,握住媳妇伸来的手。 “让太太受惊了。” 姚氏眨了眨眼底的热意,摇头,“你没事便好。” 怀溪心头暖暖的,若不是身旁有这么多双眼睛瞧着,真想把女人拥入怀里。 听说是媳妇让夜八去寻的柏舟和方中人,今个多得他们二人相助,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二皇子府。 高旻自然早就听说今日顺天府一案,用脚趾头想,便猜到谋划此事之人是谁。 老四在津州,全副身心投在槽运之事,为了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 老三仗着母族势头正盛,做事不过脑,该。 越是势头正盛,越成为父皇手指上的倒刺,李怀溪身边有皇后的旧卫,若非得了父皇的应允,皇后断不能把人给到其身边。 听说今日这事,父皇虽已得知,却并未表态,倒是让人猜不透父皇心里的打算。 到底,父皇还是偏心太子,随着母族失势,高旻愈发看清高帝心中的属意。 今日之事,同样让他明白个中道理,只要大盛朝有太子一日,他们这些个皇子就永远入不了父皇的眼。 且罢,如今曲家失势,他倒不如趁此机静心观察,老三老四蹦得越欢,对他而言倒是好事。 思及此,高旻痛快地畅饮杯中佳酿——。 李怀溪被诬陷之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更因他是本届春闱会元贡生,当日围观庭审百姓众多,传出来的话五花八门。 有的说,定然是本届春闱学子在背后唆使,忌妒人家李贡生富有才学,以此事绊住李怀溪入殿会考。 也有的说,定是哪家权贵看不惯李怀溪读书文人的清高,所以借势打压,让他难以有出头之日。 右相府郝家,右相郝程得知此事,脑壳嗡嗡的疼。 派人给三皇子府传话,让他最近些时日安份呆着,左相之职还未宣告,千万莫要在这种时刻出了差子,招了皇上的眼。 高景内心气恼,又无处发泄,他清楚自己这步棋被反噬,好在父皇并未让人深究,不然扯牵出他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外祖父说得没错,等姨父坐上左相之职,他日两大朝臣都是母族的势力,他高景有大把的机会好好与太子斗法。 英国公府。 已为人妇的幼茵郡主,神态多了几分贵妇人的风韵,斜躺在太妃榻上的她,手轻轻地抚摸微微隆起的肚皮。 听闻女侍带回来的话,眸底掠过一抹放松。 心道,没事就好,望小叔经此磨厉,殿试场上大展文采,夺得头魁。 一别多年,幼茵不禁怀念年幼时在福州城,与李氏兄弟姐妹共度的童真时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忽然,门外的动静将她的思绪抽了回来。 “世子。” “夫人还在歇息?” “回世子的话,夫人方才已经醒了。” “好。” 很快,幼茵就见自己的夫君,英国公世子杨帆,迈步进到里间。 杨帆长相刚毅,五官棱角分明,高挑壮硕的身姿,倒有几分武将的风采。 幼茵见到来人,撑着手肘起来,杨帆见状,嘴角噙着抹柔情的笑意,箭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快别动,睡醒一觉,可觉得好些了?” 幼茵微笑点头,“有劳世子挂心,头已经不晕了。” 杨帆扶稳媳妇的身子坐好,笑道“那便好。” 正说着,幼茵忽然抬起双手揽住杨帆的脖颈,将脸贴近他的胸膛。 幼茵忽然的举动,不禁让杨帆微怔,很快又扬起嘴角的笑意,揽紧了怀里的媳妇。 杨帆自知,此生娶得幼茵是自己三生修来的福气,所以婚后他事事以她为先。 反正自个就是个闲散世子,夫妻俩过着轻松惬意的舒适日子,比那争权夺势的日子好多了。 第472章 右相使绊子 幽州城,李府。 大咪兄弟虎虎生威,迈着六亲不认的[猫步],一路从玉馨院前往玉京院。 路过的奴仆无不必恭必敬地退却两旁,大咪很是受用地眯了眯眼睛,时而舔舔舌头。 脖子上的铁链,又让它不得不偶尔抬起头,讨巧地冲宁氏眨眨眼,活像个听话的小猫。 李婉有段时间没见大咪,着人到厨房备来大咪爱吃的新鲜牛肉和鸭肉。 半个时辰前才吃饱饱的大咪,似是听懂有加餐,高兴地趴在李婉脚旁,偶尔用头蹭蹭李婉的手。 被圈养几年的大咪,完全被铭笙训化没了野性,李婉觉得,弄几个火圈出来,大咪都能当场表演个跳火圈。 宁氏是在铭笙的指导下,才慢慢敢接近大咪,确认大咪对自己没有攻击性,便试着如铭笙那般,牵着它在府内游玩。 她原以为,大咪在铭笙跟前已是很听话,当下见着大咪在婆母李婉跟前,真真跟个淘气的小咪,不由地在心底佩服。 实则,从大咪第一回到李婉开始,就不敢不向她臣服,只因,它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金雕光影,那宏迫的气势,反正它是不敢反。 “娘,夫君说最近娘您风寒初愈,许是精神乏闷,让儿媳带大咪来给娘您解乏。” 李婉摸了摸大咪的脑袋,笑道,“好,你们都是有心的,为娘不过是染了些小风寒,吃两天药方子就好了,倒是让你们挂心了。” 正好,仲夏端来刚煎好的汤药,宁氏双手接过,用勺子搅拌摊凉。 “娘,您和爹身子康建是咱家最紧的事,儿媳还有许多事,需得娘您在身旁提点。” 李婉心里宽慰,娶了个好儿媳妇,确实让她松快了不少。 “好,过些天,娘好些了,便带你熟悉外头的经营买卖。” 宁氏以为婆母误会自己,赶紧道,“娘,您该知,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李婉嗔笑,接过她递来摊凉的药碗,“你是没这个意思,是为娘有这个意思,好让你们早些上手家里的经营,日后为娘也可图个清闲不是。” 宁氏闻言,了然微笑道,“是的娘,儿媳定当与娘好好学习,替娘分忧。” 嫁进老李家前,宁氏也曾担心,如李夫人这般尊贵身份的婆母,会否在日常上刁难与自己,毕竟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是难调。 嫁进来后,好性情的婆母,倒让宁氏刷新了对婆媳间相处的见解。 跟在婆母身边,让她学到了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也填补了宁氏内心缺失的那份源自于母亲的关爱。 所以,宁氏也许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把婆母当成自己的娘亲,好生在旁伺候。 ---------- 盛京城,殿试当日,上首龙椅坐着的高帝,霸气侧露,不怒自威,默默地打量下头认真作答的学子。 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头一位学子——李怀溪的身上。 呵,长相白净,温润如玉,倒是跟他大哥烧焦了的炭皮半点不似。 [李怀江:我谢谢你皇上,下官已经不黑了好嘛。] 怀溪沉稳作答,半点没有受到皇上直视的目光干扰,手中笔墨流畅,似乎对殿试的考题有着十足的把握。 高帝又把目光放在较远些的侄儿身上,心道,也是个沉稳的,不错不错。 高帝并没有在场试上待多会子,便领着江德悄声退回后头的御书房。 殿试结束,柏舟从宫里出来,没急着回亲王府陪老婆孩子,特意跟上怀溪回李宅,探讨对比二者的答卷。 本届殿试的考题,是高帝临场颁下的,以[帝王之征与为臣之心]作题。 要求考生分别站在帝王与臣子的位置上,分别指出执政的领导思维,可以说,高帝本届出的考题,便连在场监考的吏部、刑部、礼部、大理寺等几位老臣,都不禁为考生们捏了把冷汗。 放眼看去,今年入榜殿试的贡生,近六成是朝中权臣的门生学子,监考的尚书老臣子们,虽手底下没有眷养门生,却也不由地替那些个权臣摇了摇头。 皆是同朝为官,自是有互相的关系脉络,听说不少权臣给自己门生押的题,皆是有关近两年国内民生百姓的天灾、人祸,比如西南地区的连年干旱引起的蝗灾,又比如西北地区沙尘暴引起的民生劳疫,又或是有关将将收复的北漠治理。 为君之征,为臣之治,也不是不好答,就怕照书全搬,作答得过于刻板迂腐,一套知乎者也下来,别说是皇上了,阅卷官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考完殿试的贡生们,无不是将心提到嗓子眼,等着多日后的皇榜揭晓。 在这期间,千里加急大捷报,一路从大漠送入京城,高帝龙颜大悦。 满朝文武百官无不震惊四起,盘踞大漠几百年的匈奴王庭,居然真的败给了他们大盛。 大单于在逃往邻国边境的路上,被振威将军领军抄道成功围剿,称霸漠南的匈奴帝国,自此落下了帷幕。 高帝无不内心震撼,连他这个在位者,想都不敢想的疆土,三弟与侄儿竟帮他了却了大盛的夙愿。 次日早朝,高帝欢笑声中,连说多个[好]字。 同时,在早朝上当堂草拟圣旨,先是派出几名文官干将,速往大漠接应平西将军打下的疆土。 散朝后,着内阁、左、右丞相前往御书房,商议后续治理大漠要事,去年漠北已落入大盛的管制范围内,但朝廷迟迟未派官员前往接应。 需从百官中挑选适合的能人才将输送,还要紧急规划州县乡镇,设府衙官吏制度。 太子亦被喊到御书房,从旁听政,静静听着几位朝中大臣与父皇商议要事。 要说治理大漠人才,右相郝程眼珠子微转,立即想到一个人选。 现任幽州城知府李大人,长公主驸马,前有滇州知理之功,简直是不二的人选。 今年李怀江若真被调派回京中任职,定然不易被他等拉拢,反而助长太子的羽翼,倒不如把人远远的发配边疆。 郝程算盘珠子打得啪啪直响,话刚出口,即招来高帝意味深长的对视。 纵横朝堂近二十载的郝程,早该料想,如今的高帝已不是开国初定时,备受他等能臣掣肘的新皇。 郝程不禁心头猛打了个激灵,面上却不显,依旧是那个为君为国事事着重考量的大臣。 左相谷玉坤眼神微动间,从高帝的目光中意会到了什么,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心道,郝程啊,郝程,吃相太难看了。 皇上如此明显的心思,你竟看不出来,莫不是还在妄想左相之职。 看来,皇上心属的新任左相,便是长公主驸马无疑了。 太子沉默地打量父皇与几位大臣的面色,因着右相方才的提议,他的心也微微提到了嗓子眼上来。 按理说,右相的提议的确是上策之选,姑父李怀江有那了得的治理手段,满朝文武,只有姑父是最合适的人选。 父皇即便会为了他考虑,可一国之君更该心系于民生百姓,所以,父皇会否动心。 如若父皇真的动了调任姑父的心思,那左相的位置,又会落于谁人之手。 第473章 确立新左相 御书房内,皇上与几位老臣最终商议决定的官员名录,得以落实。 太子高晟眼看父皇最终没有选择将姑父放到大漠的名单上,悬着的心稍稍稳落,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右眼笑颜下,隐忍的面色。 皇上见事实已定,心有成算,眼看也该是时候将人安排回朝。 “今个众位爱卿皆在,朕正好与爱卿们商议另一桩要事。” 在房内的几位老臣个个都是人精,高帝这番话出口,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有关新任左相之职。 “左相谷大人为本朝鞠躬尽瘁多年,本该早已致仕,是朕的私心才让左相继续为朝廷殚精竭虑,属实是朕的不是。” 谷玉坤赶紧伏首道,“陛下臣惶恐,能为大盛为陛下效劳,乃是老臣的福份,岂敢担陛下如此圣眷。” 高帝呵呵一笑,道“诶,左相不必自谦。” “朕以为,新任左相之职,该是从百官能人中胜出,自是有那了得的治理手段,及那雄武的用兵之能,才可为我大盛,担起丞相之姿。” 阁老们闻言皆是点头附和,皇上说得对,皇上说得好,皇上说得妙云云。 郝程越听心里头越是火热,瞧皇上这架势,该是今个就要宣布落定人选,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朕心中已有一人选,但仍需众爱卿仔细分说。” “臣等,恭听陛下圣言。” “好,朕心中之选,此人乃我大盛难得英才,多次为我朝边疆战事献计良策,康复我大盛疆土,治理手段——。” 不是,郝程怎么听着听着,觉得跟自己大女婿的经历似有出入。 很快意识到什么的他,不由地瞪圆了老眼。 皇上,皇上所说之人,真的存在吗? 他在朝二十载,从未听说哪位文官为边疆战事献计良策,什么收复疆土,康复大盛之盛世。 怎的越听越悬乎,越听越不对头呢。 莫不是,皇上为了拉自己心仪的人选,胡乱编造的吧。 阁老们及左相,同样无不震惊,皆因,他们也有些迷糊了。 唯有太子最是淡定,淡定的外表下,内心早已躁动不已,好激动。 高帝好一番夸赞褒奖之后,静睨下头的老臣,嘴角微勾。 “众爱卿,觉得朕方才所言的英才,可能胜任我朝左相之职?” 谷玉坤最是精明,无论皇上方才褒奖之能才可是存在,却也知,皇上钦点的人,定是对朝中局势有利。 如此,他没有理由不站出来为皇上立旗子,省得真的被郝程的势力染指了左相之职。 “臣以为,陛下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我大盛得以如此骨鲠之臣,是陛下怀才所遇,是大盛难得的良将之臣。” 阁老之中,荀阁老是四皇子生母静妃之父,在这其中,他面上一直附和着高帝。 同时也在默默观察高帝与众臣的反应,他早就看出,郝程的野心,同样做为皇子母族,在这种时候,他哪有不出手拉踩一把。 当然,做为皇子母族,他也惦着左相之位,奈何手中势力党羽之臣,没一个能上得了左相的台面。 如此,上位之人只要不是其余皇子的势力,拉踩郝程,等同于在高帝面前替四皇子刷好评。 “臣附议。” 有了左相与荀阁老的表明,其余阁老以及不情不愿的右相,也不能不附议。 高帝满意地双手扶腰,真是精彩啊。 想他堂堂天子,给自己的心腹升个官,真的太难了。 毕竟左相之职,正一品大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贵人臣,若没有这几个老东西的帮腔,日后李怀江难以服众。 “好。” 郝程努力压住内心的躁郁,顶风开口询问,“陛下,不知陛下所言之人——。” 高帝也不卖关子了,大方宣布,“此人乃现任幽州知府,正四品大员,李怀江。” 轰!!! 随着高帝的宣告,在场之人,除了左相谷玉坤,其余几人皆呆怔当场。 尤其是荀阁老,当下他无比后悔,方才附议个什么劲啊。 他可听说了,李怀江那个胞弟身边有个皇后的旧卫,如今,等同于替太子立了势力。 不对,皇上说的幽州知府,他们自然是知晓。 区区四品知府,确实有治理地方之能,但与皇上先前的铺垫,有很大的出入好吧。 高帝瞧着众人精彩绝伦的面色,回头示意江德。 江德当即会意,恭身拿起案桌上的一摞折子,从折子封皮上瞧着,有些折子似是有不少的年岁。 几位老臣一时间,不知道高帝葫芦里卖什么药,皆不敢再轻举妄动。 高帝嘴角莞起一抹冷笑,睨了眼几个老东西,示意另一旁的太子。 “太子,将折子念出来。” “是,父皇。” 太子近前,先是拿起江德双手捧着的一本折子。 这本折子,是当年李怀江在滇州地方第一年,进谏建议朝廷征兵储兵的折子,其中那句,兵足则国强,国强则民安,大大震奋在场所有人的心。 也正是因为李怀江当年的这封折子,高帝力排众议,决意在西南、岭南设立军区,为打下东夷南蛮,奠定根基。 紧接着一封封的折子,其中包括唐参将、魏宏、韩亲王、宁晏、梁亲王、平西将军所写。 有当年李怀江领皇军,平定韩亲王府内乱,得以保全皇家血脉,保全福州城百姓的安稳。 有魏寒和唐参将在折子中,大夸特夸李怀江如何出谋良策,助他们顺利收复洟州岛,剿灭盘踞岛内多年的流寇,拿下前朝余党命脉。 洟州岛啊! 几个老家伙听到这,皆是不敢相信的瞪圆了老眼。 历经多朝,多少任皇帝心心念念都想收入囊中的小岛,当年浅洟州被他们大盛收复,满朝上下皆是震奋不已。 竟没曾想,这里头还有李怀江的功劳?! 就连念凑折的太子,也是满腔的不可思议,因为这许多事情,连他都不曾知晓。 岭南边疆之战,魏宏挂帅携领兵马,在备受敌军反制,险些失复,如何在李怀江急献良策之下,突出重围,以少胜多,拿下夷蛮两国之地。 还有,幽州边潘之乱,李怀江是如何助梁亲王,拿下意图谋反的罪臣。 再有,宁晏是如何在李怀江的提供下,及时捣毁余党多处重要的藏匿窝点。 更有大漠之战,李怀江在这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桩桩件件,都让人为之震撼。 太子声音都为之发颤……。 原来,原来这些年,看似在地方安安稳稳治理民生的姑父,为大盛做出如此多的贡献。 左相听完后,更是止不住内心的颤动。 良才,良才啊。 难怪,难怪皇上如此看重李怀江的才能,如此良才就该为大盛所用。 荀阁老闭着眼睛又睁开,此时此刻,他已无话可说。 如此能臣,如何能不服众。 郝程虽不愿相信,但折子做不了假。 “陛下,李大人确有大才能,只是……只是……。” 高帝冷睨了眼郝程,这一眼冰冷刺骨,几乎刺穿了郝程的心脏。 噔时让郝程收起嗓音,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云。 “李怀江才能出众,爱卿们也都看到了。” 完全被忽略的郝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无论他说什么都已无力回天。 荀阁老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既已无法扭转局面,倒不如慷他人之慨,继续刷好评。 “陛下,英明。” 有了荀阁老的带头,再有左相的附和,其余阁老无不纷纷附和皇上的决意。 “很好。”高帝满意地昂了昂下巴 郝程如哽了苍蝇般,面色艰难地拱手道,“陛下英明。” 高帝这才对他露出笑模样来,当然,在这其中就属太子最是高兴,激动得久久无法回神。 高晟无不被姑父多年来的功绩所折服,难怪父皇如此看中,难怪父皇有意将姑父推动上位,成为助力于东宫的羽翼。 第474章 满朝震荡 翌日早朝,高帝如期宣布新任左相职务的官员大名,曾坚信自己是未来左相的吏部尚书秦岭之,早在昨个夜里便收到岳父的传话. 得知此消息时,他只觉得整个人脑子嗡嗡的,头重脚轻,好半晌没能恍过神来。 好在当时岳父与他都未曾往外透露半分,不然,这会子丢脸丢大发掉。 有了高帝昨个费尽心思的铺垫,那几个阁老,及左右丞相的附议,众朝臣们除了震惊以外,还是震惊。 为了让李怀江坐实新任左相之职,高帝毫不吝啬,让太子当堂再次宣读,昨日宣读过的每一封折子。 朝臣们越听越震惊,越听越不可思议,越听越哑然无声。 好嘛,未来新任左相可是个硬家伙,这手段,这脑子,他们是刚还是不刚啊。 此时此刻,各势力党羽无不在心里惦量,日后与新任左相李大人同朝为官,简直是如芒在背。 随着早朝的结束,大盛新任左相李大人的消息不径而走,在京中权贵圈子里重重的扔下颗火雷。 区区四品地方文官,一跃成为当朝正一品丞相,放眼古今,这可是头一份的荣宠。 最先得到消息的柏舟,与媳妇思婳恍了好半晌,一再确认李大人是他们所认识的李大人,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思婳,几度止不住欣喜的热泪,大哥得以高升,是他们老李家无上的光荣。 待柏舟将消息带到李宅,正在题字的怀溪,握笔的手忍不住的颤动。 皇上竟……竟然晋升大哥为正一品丞相? 怀溪高兴之余,又为之钦佩,想他这辈子都无法达到大哥的高度。 大哥简直太厉害了,他要以大哥为榜样,入仕助大哥一臂之力。 姚氏得知此消息,同样高兴坏了,相公有如此了得的大哥,日后相公的仕途皆得助力。 姚氏更清楚,当下他们夫妻俩不能在京中冒尖,免得给大哥大嫂招了人眼。 平时日,姚氏偶尔还会带孩子上街,当下索性连门都不出了,在大哥大嫂赴京任职之前,他们四房在京里,更需要安份。 如此值得贺喜之事,姚氏自当有所表示,给宅邸里的下人奴仆、暗卫皆发了三个月的月例。 得了赏钱的大伙,贺喜之词滔滔不绝。 怀溪这边,当即手写书信,一封送往幽州城,一封送回老家。 高帝草拟的圣旨已派宫人送往幽州城,责令新任左相李怀江,于两月内上任。 -------- “哈啾~” 幽州城,衙门,公务房。 守在房门外的良辰听闻房里传来的大喷嚏,眉头不由略动,赶紧推门而入。 “大人!” 李怀江用手帕嚊了嚊鼻子,忽然,右眼皮跳得慌,抬手揉了揉额间。 “无妨,许是昨夜着了风寒,劳你去让人给本官煎碗去寒的汤药。” 良辰当即点头,“是,大人。” “对了,先别传话回府,没得让夫人在府里操心的。” “是。” 目送良辰离去的背影,李怀江又嚊了嚊发痒的鼻子,总觉得不似风寒。 这四月天,不冷不热的,扰得人心情不快。 -------- 盛京城内,因朝廷颁布新任左相调令,各路权(牛)贵(鬼)官(蛇)家(神),没有一个是淡定的。 今个上了早朝的朝臣自然知晓,这位新任左相大人曾经的丰功伟绩,但还是觉得高帝这招调任,有拥护自家妹夫坐上权贵之位的意思在。 以老左相为首的保皇派,很是看好新任左相李大人,且都猜到,皇上拉扯李大人上位,到底是在给太子找倚仗。 太子没有母族支撑,其余几个皇子的母族势力越发猖獗,皇子们的势头几欲压过太子,如此下去,太子能否安稳等到皇上百年后继位,难以料想。 李怀江入朝为官起,便与皇上有着紧密的联系,再有长公主李夫人的这层关系,推动李大人上位,是不二之选。 再有,早年流失在外的长公主与平西将军姐弟关系紧密,借助李大人的力,等同于借助了平西将军的力,待平西将军回京述职,皇上即要恢复平西将军的亲王身份。 有了皇姑与皇叔的帮衬,太子这一支,总算是立起来了,如此甚好。 最气愤的莫过于几位皇子的母族,名贵的瓷器茶盏不要钱似的往地上砸。 尤其是三皇子,及其母族右相郝程、吏部尚书秦岭之,据说右相今个回府,因气极攻心,吐出好大一口血,吓得满府上下手足无措,急请名医进府诊治。 三皇子是既惊又怕,为何惊,为何怕。 那当然是他前段时间搞的事情,长公子附马,亦算是他的姑父,李怀江李大人,未来的一品左相。 若是他没听说早朝上,太子念出来的那一封封折子且罢,如此有手段的左相,那么他所做过的事,不就等同于跟自己的姑父拉满了仇恨值。 别说三皇子了,顺天府尹邱大人好险没被一口茶噎死,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相较之下,二皇子更显得沉稳淡定,许是知道,左相之位无论落到谁人手里,都不可能落于自己母族手上。 虽然,他也猜出父皇此意何为,难免还是心有所怨,怨父皇的不公与偏私。 至于四皇子,因着在津州处理漕运公务,还没收到消息,而四皇子的母族,荀阁老悠悠叹息。 想来,太子之位,他们荀家是不能再觊觎,皇上如此看重太子,甚至为了太子铺垫所有,再争下去,不过是徒劳,甚至会让荀家引来祸事。 罢了——。 待四皇子回京,他作为外祖亲自规劝,让其尽早与兄长表明忠心,历朝历代,财帛动人心,皇权迷人眼,又有几个成功弑嫡夺位的皇子。 倒不如趁早谋划未来之路,好得落个善终,到底亲王也是极贵的身份。 魏府,从来狂妄自大的魏潇,当下正二品工部左侍郎,从早朝下来后,便开始魂不守舍。 无他,在他得知李怀江夫人是长公主身份时,就已经后悔断了长子这门亲。 当下即连李怀江,那个他从前看不入眼的小小知县,仅仅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就爬上了万人难以企及的地位。 寒哥儿与长公主、左相之女订亲,如此大好的机遇,他魏潇做为寒哥儿的老爷子,竟半点光彩都沾不上边。 听说,下半年魏宏两口子带着寒哥儿回京,便是为了迎娶长公主与左相之女,如此这般,他可还有表现的机会……。 第475章 怀溪高中探花郎 盛京城,皇宫,玉毓庆宫。 “确实是满门才子,天纵之才,当年朕欠李怀江一个状元身,不想,其弟李怀溪也没让朕失望,探花郎啊。” 李怀溪在君臣之见上的见解,言词犀利,深得人心,与同期状元的文采不相上下,到底自小受李怀江的熏陶,思路够野,便是这点野性,让众阅卷官将他从状元位上拉了下来。 但也无妨,一甲的功名跑不掉,加之其相貌在一甲中最为俊朗,所以高帝大笔扬挥,在卷面上落下[一甲探花郎]的高度认可。 自从高帝颁布圣旨,让妹子妹夫回京,皇后难得给了高帝好脸色。 得了好脸的高帝立马蹬鼻子上脸,三天两头往玉毓宫里钻,时常还赖在皇后宫里蹭饭不走。 皇后瞥了高帝一眼,冷嗤道,“亏皇上还记得欠李大人一个状元。” “诶,朕自是记得,这不,朕还给他个左相,已算两不拖欠了不是。” “呵,本宫听皇上的意思,李大人这职务,是皇上赏的?” 皇后可不会惯着高帝,继续道“如此说来,李大人这十多年里,费尽心思替皇上排忧解难,都是假的?” 高帝嘿嘿一笑,道“诶,皇后此言差矣,自然是他李怀江自己搛来的,瞧你说的,朕再大度,也没得赏如此贵重的官身。” 皇后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抿了口,“皇上知道便好,本宫听说皇上已颁布旨意,将新科一甲进士放任地方。” 高帝许多年没干过这种事,按惯例,新科进士该是顺利进了那翰林院,今年正好赶上收复大漠,地方官员自是紧缺,翰林院能调度的人员,早前都被他拔了出去。 趁今届科举,翰林院输入新鲜血液,至于,高帝为何突然将一甲三进士放任地方,定然是经过仔细的考量。 单单放李怀溪一人说不过去,状元、榜眼二人正好不是那些人的门生,所以,干脆将一甲三进士都放任地方上。 皇后又抿了口茶,“状元、榜眼放任南边的交州,到底是经过多年治理的安定之地,怎的,李大人的胞弟却落得个漠南?” 高帝听闻皇后话里的语气,就知道她定然是误会了什么,上前挨着媳妇坐,脸上笑容神秘。 “皇后你先别急,让朕与你仔细分说。” “此事,也不光是朕一人的主意,咱儿子也是这般想的。” 皇后闻言先是一怔,态度上明显松软些许,“太子?” 高帝点头,“可不就是,放眼当朝,论治理边疆民生,着实没人比李怀江更适合的官员,当然,本朝官员能将大有人在。” “咱儿子有意磨练李探花,也是效防当年朕对李怀江的用意,再者,咱们的妹夫能睁眼看着胞弟在漠南手足无措?” 届时,李探花在漠南,等同于李怀江另一个分身在漠南,再说,贫苦之地才最是能磨练人,倘若李探花只有那纸上笔墨的本事,我大盛朝要他何用? 皇后:…… 好嘛,这对不要脸的父子,竟把人算计到这种份上。 老子也就罢,自己生的儿子怎的也随了他不要脸的老子。 皇后虽从不过问朝中之事,高帝话里的意思她也懂,千垂百练出深山,就是苦了妹夫家的胞弟。 李怀溪赶早入宫朝拜受封到受旨,之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恍惚,连同骑行游街,受百姓拥护歌颂,都打不起精神来。 姚氏和思婳带上孩子,早早来到预订好的酒楼,靠窗观望骑行来的浩荡队伍。 姚氏心里高兴不迭,夫君不负所望,夺得探花郎的好名头。 当她终于看见骑行在前三位的探花相公,却又觉着夫君的气色明显不对,向来神采奕奕的眼眸,宛如死灰般空洞。 不对,还有状元以及榜眼也是一样,明明是大喜庆的日子,多少学子羡慕不来的好日子,怎的在他们三人身上看到一种,即将奔赴刑场的感觉。 随着后头接连跟上的新科进士,姚氏瞧着这些进士脸上皆是喜悦之色,包括在这其中的世子妹夫,他们的氛围感就很好啊,瞧瞧那脸上的笑容,才是新科进士该有的表现。 可是,前面三个一甲,是怎么回事? 然,在思婳眼里,只有自己的夫君,完全没察觉四哥的不对劲。 下头骑行而过的柏舟,注意到楼上朝自己挥手的思婳,连忙挥动手臂作出回应,小两口脸上的喜悦之色皆因对方而绽放。 柏舟殿试顺利进了二甲名榜,名次靠后倒也顺利入仕,留在京中进翰林院,担任从七品检讨。 虽只是个在翰林打杂的小人物,但因着柏舟亲王世子的身份,怕且整个翰林院没人敢低看了他去。 --------- 夜里,待李怀溪从宫宴里回来,姚氏才得知,致使夫君双眼无光的原因。 怀溪想说,他也想表现出快乐且愉悦的心情,人生的头等大事,高中皇榜一甲,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漠南~! 好大的漠南~! 今日他总算明白,为何他小的时候,大哥明明高中黄榜进士,游街时却像霜打的茄子。 无论皇上颁下何等旨意,皆是皇恩浩荡,他做为臣子没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一想到漠南,他就头大。 漠南民土风俗不同于中原,且当地的州县乡镇将将划分,李怀溪当然也想好好表现,一时间又想不出从何处着手。 且皇上让他七日后即起程,七日他连回乡祭祖的时间都没有,想来,只有写信回老家,让兄长们代为操办。 姚氏很想得开,夫君上哪,她和孩子就上哪。 即便是大漠荒野,总有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一片天地。 次日,夫妻俩就着手安排即将启程的事宜,包括写了两份书信,分别送回老家及幽州城。 思婳得知四哥四嫂即将离京前往大漠,也紧着每日前来李宅帮忙张罗,据说大漠气候环境恶劣,她担心预哥儿还小,跟着一同前往可能受得住。 若是此时,大哥大嫂嫂在京城就好,定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 幽州城,衙门,公务房。 李怀江脑子嗡嗡的,他就说这些日子里,心情躁郁不是没有原因,皇上搁这等着他呢。 比之调他去大漠还要大的馅饼,他可以不接吗? 他原以为回京能舒舒服服做个小官,这下好了,用丞相之位套他。 呵,这让他几年后如何请辞,丞相好辞吗?当然是不好辞,这条船他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想他李怀江何德何能,竟被当朝皇上如此看重,是他哪做得不好,他改还不成吗? 还是他哪做得太过,招了皇上的眼,说就是了。 第476章 你大舅不是人 从圣旨下达,衙门的门槛都快被城内的权贵踏秃鲁皮,尤其是他的好亲家,宁巡抚。 一口一个下官,李怀江只听见满满的内涵之意。 宁晏:…… 下官没有,下官不是,下官是诚心来给左相道贺哒。 李怀江是多腹黑的人呐,呵! 好亲家既然送上门来了,下衙前断然没有让亲家走的道理,于是把人留下来,帮着他一块应对那些上门来道喜的权贵同僚。 同样帮着招待的宋之秋,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 当初选择投靠李大哥,是他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如今李大哥高升正一品丞相之职,自己也成了李大哥身边必不可少的幕僚。 虽然没有官身,却也算是从另一方面为朝廷效劳,圆了自小考读的夙愿。 幽州城,李府。 李婉的反应不比李怀江好多少,送走传旨公公后,满府喜悦的欢声就差没有点上鞭炮庆祝。 只有李婉,在孙娘的搀扶下,进到正厅,默默无言地坐到太师椅里,双眼空洞无神,甚至有泪花闪烁。 啊~~,她想哭! 她早就说,她那皇宫里的大哥尽不干人事。 铭笙小两口以为李婉是高兴坏了,这道圣旨表明了爹不用去大漠,而且还成了朝廷一等重臣,从正四品地方知府,升任为朝廷正一品丞相,那是何等光荣之事。 明昭和明瑶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给李婉捏肩膀,好让她恍神。 秋生和铭丰、铭然几个小子,早已乐得找不着北。 李婉:…… 看了看好大儿满眼满脸的喜悦之色,李婉只想说。 [你们的大舅,不是个好人。] 当下旨意已下,旨意中要求李怀江两月内回京就职,再郁闷,李婉也得打起精神来张罗。 罢了,从穿到这个鬼地方开始,许多事情越发脱离他们夫妻俩掌握的轨道。 “娘没事,好了,既然圣旨已到,咱家需得紧着张罗回京的事宜。” “是的,娘。” 孩子们一致欢笑点头。 李婉想了想,起身道,“咱家东西多,孙娘你协助大太太,将咱们的行李分批次送往京城。” 孙娘脸上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是,太太。” 宁氏,“好的,娘。” “姐儿还有哥儿,你们带着手里人,将自己房里的行李规整装箱。” “是。” 李婉想着,这次他们是入京,不同以往到地方,马车队伍太多容易引来外人的诽议。 分批次先将物件送回京城,较为妥贴。 梁亲王府,秋灵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带上儿子回李府。 秋灵早前便知,再过不久叔婶就要离开幽州城,分别之日近在眼前,秋灵止不住的黯然落泪。 玉京院,正房。 李婉替姑娘拭去脸上的泪花,嗔笑道,“快别哭,待稹哥儿从北境凯旋而归,让他带你们娘俩回京住段时日便是。” 秋灵吸了吸鼻子,点头,她也不想哭。 叔叔高升是家中的大喜事,她就是不舍得与亲长们分离。 “娘,女儿省得的,女儿日后无法在爹娘身旁孝敬,您二位定要仔细身子。” “幽州城的买卖娘您不必担心,女儿会与元志、元挺打理好。” 李婉欣慰地莞起嘴角,点头,“好,过几日我让孙娘再挑几个趁手的人送到亲王府,府里府外琐碎的事就交给手底下的人操办,你只需抚养好孩子,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是,账面上的事,让元志他们二人协助你。” 秋灵点头,不舍地握紧了李婉的手,抿着唇努力压住上涌的眼泪。 这时,孙娘拿了个小匣子过来,李婉接过。 在秋灵面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房契交到秋灵手里,“这是府里的房契,早前我与你爹便商量了,离开幽州城之前,将这府邸留给你和婳儿,婳儿如今在京城的亲王府,日后幽州城需得你一个人来照料,地契你便收着,当做咱留给自家闺女的陪嫁,也是你们在城里的娘家。” “孟管家会安排几个下人留在这座府邸,负责每日的清理。” 秋灵没有婉拒,乖巧的收下房契,这是长辈为她和小姑姑留下的体已,心里自是感激不迭。 “女儿,谢谢娘。” 李婉拿起帕子,细心地为姑娘拭去眼角的泪花,捏了捏她的手心,点头。 这一世,她替原身报答了赵氏当年的恩情,晃眼多年,当年那个唯诺可怜的小丫头,已然成了她最为贴心的棉袄。 他们夫妻俩能为孩子做的,都做到了,剩下的路子,就靠她自己往下走。 -------- 早在圣旨送到幽州城之前,淄州老家便已收到怀溪的来信,因着李怀河当下正在扬州办理民窑的事,李怀池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到隔壁寻了表姐夫。 康砚反复读了几遍怀溪信里的意思,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整个人呆愣愣地坐在椅子里,双眼迷茫且震惊,胸腔就好像有无数的烟火在绽放。 大哥高升了正一品丞相,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他需得时间慢慢消化。 李婆子和张姑父听闻消息时,直接眼前一黑,吓得手底下的孩子们,好一顿手忙脚乱。 待二老醒来,李婆子先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到张姑父的脸上,确认手疼,也确认老头子脸肿,喜极的老泪洼洼的往外冒。 李婆子倒是高兴得哭了,张姑父是被疼哭的。 消息很快传给了李族长和族老们,好在李怀池早有准备,在城里请来几个坐堂大夫,那几位年迈的族老喜极昏厥之际,赶紧让大夫给他们瞧瞧。 如此喜讯,在长留村里不径而走,瞬间,整个村子包括周邻的村子都炸开了锅。 对于他们平头百姓而言,普普通通的知县就已经是大官,更何况是朝野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十多年前,还是本朝最不起眼,最是贫困的淄州知县,随着知县出了位官老爷,再有本土的和祥商带动,知县渐渐富庶了起来。 当下,曾经的大官真真成了最大的官,一下子,整个知县,乃至整个淄州都成了文人墨客口中津津乐道养官好地。 李族长和族老们请了当地有名的道家,为李氏择算开祠堂的吉日,还有为老李家择算祭祖的好日,整个李氏风头在当地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然,开祠堂当日,王县丞又让人往长留村传话,今年下场春闱的李怀溪,老李家第二个赴京赶考的读书子,高中了皇榜探花郎。 嗡!!! 双喜降落,李氏一族的族人,欢天喜地的请来淄州城有名的武狮队,在村子里的祠堂,足足舞了三日。 谁敢想,曾经在长留村当地,缩着脖子讨生活的李氏一族,成了整个淄州一带的大族代表。 第477章 瀚博书院 淄州,知县,长留村。 李氏一族,老李家、张家,被各路贺喜声熏得走不开道,秉承着不收礼的原则,李怀池还以和祥商的名义,买来十几只大肥猪,宰杀分割给村子里每一户的人家。 李氏学堂,由李怀江年前亲笔提名的[瀚博书院]正式挂名,原本的书塾再由和祥商出资拓建了五亩地的建筑,书院座落于长留村与新和村之中,内设藏书阁,棋社,射击社,琴社等。 学堂也由原本的四间,拓到了近十间,除了招收有资质的庄户孩子入学,还对外招收慕名而来,通过考核资质入学的学子。 近些年,李怀江在地方上,遇到几位学识渊博的老学研,多是前朝仕大夫出身的老学者,在李怀江的盛请下,都愿意入驻[瀚博书院]授艺传学。 书院的主家还是李氏一族,康砚虽在见识上比不过那几位老学研,但老学研们生性随意,不爱管那琐碎之事,所以,书院院长之名由康砚来担任。 [瀚博书院]的名头,随着李怀江和李怀溪兄弟俩的名声,顿时扬名四邻州城,自然引来了不少商贵子弟,以及周边州城的官家子弟。 长留村的[瀚博书院]成了十里八乡庄户学子们的向往,顺利通过书院考核,就可进入,有那资质的学子,哪怕家境贫困,书院还设有助学银子,排除了贫困学子的后顾之忧。 仅是这项优待,就已让有学子的庄户百姓拥戴李氏族学的瀚博书院,但也引来入不了书院的庄户眼红,这其中康家村最为明显。 因着康家与张家的往事,往死里得罪了长留村李氏,曾经因着一家子读书子,被十里八乡艳羡的康家,如今成了满村唾骂嫌弃的对象。 康家村的村民联名上书,恳请康氏族长出面与李氏族长说和,没得曾经关系交好的两个村子,真的成了世仇的关系。 ------ 这日,村头情报站嗑瓜子唠闲嗑的大妈、婶子,老远就瞧见一对年迈佝偻着腰的老头老太,其二人衣衫褴褛,满脸污垢,发髻散乱,完全让人瞧不清他们的长相。 大妈、婶子们还以为是打哪逃难来的老夫妻,并没有打算搭理,随着他们村子越来越火热,每日村子里进出的马车,比之县城还要热闹。 这时,在这其中的何婶子吐了吐瓜子壳,总觉得这对老夫妻面善眼熟,不由得定睛一瞧。 好嘛,注意到老婆子心虚闪躲的目光,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个老东西。 “诶~诶诶,我说打哪来的不要脸的臭要饭的,敢情是你们两个老东西。” 何婶子的话瞬间引来其余大妈、婶子的注意,纷纷朝那两个老货身上打量。 就见其二人忙抬起手臂试图遮面,何婶子立马就道,“快,快别让这两个不要脸的进去,指定是来找咱书院院长的麻烦。” 大妈、婶子们听闻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这两个老货是康家村那对不要脸的老东西装的。 康老头和康婆子脚都还没迈入长留村口,就被这些大妈、婶子疯狂输出逼退。 不说长留村与康家村已是死死不相往来,康家这两个不要脸的老货,不受老李家与张家的待见,等同于不受他们整个村子的待见。 恰好此时,一辆众人熟悉的马车从外边回来,被逼退的康婆子一时不察撞到了那辆马车上。 实则也只是轻轻一碰,康婆子便借故倒在地上,嗷嗷痛苦抹泪。 什么杀人,什么没天收,什么土匪,满嘴的囫囵话。 赶马车的是和祥商的一名长工,也是本村的后生,吓得赶紧将马车停稳。 这时,马车帘子打开,一名装扮得体的妇人从里头出来。 何婶子本想着让后生赶紧赶马车走,还是没来得及,只能道。 “康砚家的,你快进去,没得让这对不脸的老货冲撞了你。” 张芳闻言先是一怔,目光先是投向了马车旁站着的老头子身上,好半晌才认出那人是自己曾经的公爹。 地上的康婆子听闻这话,立马就从地上蹦达起来。 “唉哟,我说儿媳妇啊,老婆子我真是命苦啊,就想来看你们一眼,就被人追着赶啊~~,唉哟喂,我这老命啊~~” 那些个大妈、婶子眼见康婆子又使出不要脸的招数,脸上满是鄙夷之色,可看在人家张芳并没有说话,倒也不好再驱赶。 张芳眉头略动,嫌恶地将康婆子手里的衣摆抽离。 康婆子见状瞬间竖起了眉头,一旁的康老头毕竟是个男人,当着这么些女人的面,只能尴尬的缩着不说话。 张芳睨着他们二人这身装扮,不必想,也知是他们故意而为之。 “这两个人我并熟,且咱村子不欢迎康家村的人,还请二位离开。” “什么?” 张芳的话立马让康婆子炸毛,双手插腰,恢复了原本的身板子,张口就喷。 “好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攀上了个有当官的表兄,你想着让老娘的儿子替你们张家养老养终,我呸。” “啊!!!” 张婆子话刚出口,一个耳刮子就将她打得连连后退。 打她的人,是从马车里冲出来的陈氏。 陈氏可没有那什么老者不打的道理,死老太婆方才的话,连带着老姑一家都被骂了进去,再不打,岂不是给了他们康家的脸了。 “好一个不要脸的婆子,再不走,我还打。”陈氏双手扶腰,昂了昂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康老头赶紧扶稳老妻,气恼地指着张芳“你……你这是不孝。” 陈氏都要被气乐了,未待她开口,张芳扯了扯她,两步挡在了陈氏跟前。 面色沉稳而冰冷地睨着康老头,康老头被曾经的儿媳妇盯得,莫明背脊生寒。 “不孝?” “何来的不孝,我们两家早已划清界线,你们康家打得什么主意,莫不是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劝你们二位赶紧走,不然,莫说我拦不得,也不会拦着你们挨打。” 张芳的话,气得康老头两口子牙痒痒,康婆子几欲挣开老头子的束缚,要冲上去跟张芳拼个你死我活。 这种时候,康老头自然不敢松开老妻,他可不想事态闹得过重,没得回头让族长知晓,他们一家又得挨说。 本来他们老两口试图混入长留村,就是想到二子面前哭诉家中的困境,好让二子念在父母恩情的份上,帮扶着把。 如今二子在长留村混得好,还成了书院院长,家里还沾上了大买卖,日子过得滋润不迭。 哪怕从二子手指头缝露出半点儿,也够他们康家好吃上几日。 再有老大,老三还有老四,怎么说也都是考上了秀才的功名,若能托了二子的关系,进了那书院混个先生当当,指定比在街上给人写字,或是在康家村的书塾教书有前途。 张芳可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最近些年,随着夫君身子日渐转好,她也慢慢学会了立起腰杆,替爹娘撑起张家的门面。 曾经康家弃他们这房人于不顾,不顾夫君的死活,不顾年幼亲孙女的可怜,将她这个儿媳弃如敝履,如今,他们张家断不能再粘染上康家这对吸血的二老。 张芳冷静地对待,对面两人扭曲的漫骂,淡淡回头看了眼赶车的后生。 “回作坊喊上些人,他们既然不想自己好生离开,那便让人把他们的腿敲断,爬着离开。” “好的。” 康老头两口子听闻张芳摇人打他们,气得浑身哆嗦。 看戏的大妈、婶子,笑得快直不起腰来,老两口说一句,大妈婶子还以十句更难听的。 陈氏也瞧了个新鲜,近两年,她是看出张芳表妹的转变,但今个的表现,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最后,康老头两口当真害怕张芳摇来的人,屁颠颠边骂边互相搀扶着转身逃离。 这场闹剧,才终得以落下帷幕。 第478章 只愿是他的一品夫人 怀溪写给幽州城的第二封书信,是同官道报喜官,同一日抵达的幽州城,得知小老弟不负所望,考上了一甲好名头,李怀江甚感欣慰。 这一世,因着他和李婉的努力,让上一世只有三甲的boss窜上了一甲,不错不错。 只是,当他们夫妻俩从怀溪的信中得知,怀溪被放任到将将收复回来的漠南,两个人瞬间不好了。 “呵,皇上这主意算盘打得真好。”李婉睨着身旁的男人 李怀江:…… 夫人,上头那位是你哥,不是我哥,这事怨不得为夫身上来。 李怀江长叹了口气,道,“初治漠南的确是件苦差,但能磨练为官者的心性与能耐,或许皇上和太子有意借此机,锻炼老四的能力。” 李婉憋着心底的郁闷,很快收拾好心情,“估摸着时间,老四两口子怕是已经离京赴任,庄子上开年收的那批土豆,好在还没磨粉生产,我让元挺安排几个人,再寻个稳当的镖队,将种子速速送往漠南,好的赶在他们到地方,土豆种子也能赶到。” “你快写信回老家,让老三和族长族老们商量,若是同意,便多挑些人送往漠南,我这边整理份规划给姚氏,让他们一并送到漠南。” 李怀江点头,“好,早前整理的册子,或是对老四有所帮助,让十一走一趟,那册子上的内容,不好落于他人之手。” 夫妻俩说完,立马分头行事,李怀江着人喊来之秋和庄鹏,得知怀溪中了漠南头奖,宋之秋默默抬头望天,替李怀溪感到矣哉。 铭笙亦然,也不知多年后再见小叔,从前润温如玉的小叔,会否养成个彪壮的大漠蛮子。 很快,李怀江父子俩和之秋、庄鹏商议完对策,让十一护送庄鹏及册子前往漠南,同时派了五名新练的暗卫,从康宁堂调动一名自愿前往漠南的大夫,日后就留在四房身边,护老四一房的周全。 去漠南是庄鹏自己的提议,庄鹏是个心有成算的小子,李怀江当初就是看中他这点。 庄鹏得知从事当年就是这么跟着李大人过来的,李大人从小小知县,跃身成为当朝丞相,而从事也从个小小师爷,挤身成为丞相身边不可或缺的幕僚。 他自是不敢自视过高,但愿意陪同四爷共同进步。 李婉这边,让元挺从庄子上挑了几名自愿往前漠南的长工汉子,且都是参与过去年沙地种植的,多少有些经验在身,押送五十担土豆,及一批粮食,随镖队往漠南出发。 漠南将将收复,当地主粮定是紧缺,怀溪并未在信中提及皇上赈济了多少晌银,想必在路上也是自备好了为当地百姓准备的粮食。 随着李怀江调任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府里的物件已分批次送回京城,上回传旨公公宣完旨,给了李婉一张房契,是京中城北最好地段的一套五进大宅院。 为此,李婉郁闷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宽慰,倒是有一事不太明白。 夜里,夫妻俩和衣上榻,李婉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我以往听说,官宦原配的诰封是随着夫君的品阶晋封,怎的这回传旨公公,没给本夫人传来晋封诰命的旨意?” 难道是她那抠门的大哥,觉得给李怀江封丞相已是抬举,所以吝啬给她诰封? 呵,搞得好像他们家多希望李怀江做丞相似的。 李怀江最近都在忙着手头公务交接事宜,忽略了这件,若不是媳妇当下提及,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磋。 不过,聪明如他,哪能想不通其中要理,“我的公主夫人,回京了夫人哪还需要什么诰命加身,光是您那尊贵的身份,就比为夫替您请的一品夫人金贵。” 李婉恍然大悟,抬眼看了看男人,半晌,嘟囔着唇道。 “我才不想要什么长公主的封号,本夫人只想要你给请封的一品诰命。” 李怀江闻言,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吻了吻女人的额头。 “好,咱回京了,为夫定给夫人请了来。” “嗯。”李婉很是受用地窝到他的怀里,听着男人的心跳,自己的心也随之安稳。 李怀江收紧了手臂,他哪里不知,媳妇不愿受皇家封号,是因为考虑到他。 放眼古今,他今年不过四十一,历朝中哪有这么年轻的丞相。 虽然他们不知皇上用了什么法子,摆平一众朝臣,将左相之职赐予他,到底会让人轻看了他,认为他是靠着女人才得到这个地位。 所以,李婉更愿成为他李怀江的一品夫人。 ------- 再有几日,李府众人即将启程回京,这些天,李婉在府里忙得不可开交。 每日招待上门饯行的官眷及商贵太太,李大人高升,对于早与老李家关系紧密的万家、何家、纪家三家商贵,自然是最为高兴的。 宁家因着与李家有姻亲的关系在,从前城里不知内情的人家,无不津津乐道宁大人有眼光,替闺女寻到了门好婆家云云。 自从生下闺女后的大宁氏,得知此消息时,嫉妒得撕碎了好几条手帕。 连婆母让她陪同到老李家饯行,都不愿迈出院门一步,为此,苗氏只感无奈摇头。 心道,还是李夫人有眼光,同样娶得宁家女,可她家的大宁氏,与李家的小宁氏,完全不能比之。 即将离开的头一日,铭笙陪媳妇回了趟岳家,铭笙本就深得岳父宁晏的心意,宁晏做为岳父难得的提点了几句,铭笙自然恭顺听之。 岳婿俩在书房叙着话,宁氏陪着母亲阮氏回到正房,要说母女俩情份本就浅薄,并没有多少体己话可说。 但阮氏做为过来人,亦是做母亲的,多少还是要提点一二,眼看次女嫁入老李家已有一年多,肚皮子却迟迟不见显怀。 长女嫁入万家,虽头胎生了个女儿,到底是有所出。 阮氏不想曾经自己在婆家吃过的亏,在闺女身上发生,然,她刚提点出口,接收到的消息,又让她大感吃惊。 “让母亲惦挂了,婆母说女子到了二十再生孕,对孩子对产妇都要好些,所以女儿与夫君不打算紧着要孩子。” 阮氏心思微动,即然是李夫人的意思,她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李夫人如此看重自家的闺女,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连同对儿媳妇生产身子的重视,便是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比不上做婆母的李夫人,不禁让阮氏有些尴尬自愧。 宁氏说着,回头接过绿枝从袖笼里掏出来的一个小匣子,双手奉到阮氏手边,打开。 “母亲,这里是女儿与夫君为您和父亲买下的两家铺子,还有一个庄子,日后女儿无法侍奉在母亲与父亲膝下,这几家铺子全当是女儿为父亲、母亲尽的一份孝心。” 阮氏诧然,下意识地将匣子推回给宁氏,“这如何使得,哪有出嫁了的闺女,往娘家贴补的理,万一让李家知晓——。” “母亲,您放心。”宁氏温声截去阮氏的话,微笑道,“这些都是女儿与夫婿用自己的私房,替您和父亲准备的,这事最主要的还是夫君的意思。” 宁氏的话,表明了此事他们的女婿是知晓的,所以不必担心,更无需有负担。 阮氏听说是女婿的意思,态度也松软下来,一辈子清傲的她,拉下脸来收受女婿的厚礼,多少有些难为情。 “好,那母亲替你们保管着,日后你们需要了,随时上母亲这来取。” 宁氏哪里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到底收下了就是好的,点头轻应。 第479章 太子妃有孕 次日一早,近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李府门前驶往离,秋灵抱着儿子暽哥儿,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叔婶,及兄弟姐妹,眼眶是红了又红。 嫁与之冬的纪氏许是得了夫婿的交待,仔细陪在秋灵身旁,轻声安抚。 元挺、元志两房后生带着妻儿留在幽州城,助秋灵打理幽州城的买卖,元吉先跟着前往京城,到了京城后,需得紧着张罗在京中城外置办庄子,元和暂时留在幽州城,待今年的土豆、红薯收成后,再跟着种子上京。 淄州老家,李怀池收到大哥捎回来的信件,立即到族里寻了李族长及族老们商议。 很快,族长和族老们从族中挑出五六名元字辈的后生,跟着和祥商请来的镖队,从淄州老家出发,也往漠南送去几十担的土豆。 马车驶离了城门,李婉才止不住红了眼眶,李怀江温柔地将媳妇揽到怀里。 知道她舍不得秋灵那丫头,眼下孙子都出来了,他们做长辈的始终要学会放手。 --------- 盛京城,皇宫,玉毓宫。 这日,皇后特意将太子妃接入宫中,无他,因着一早她就得了心腹的传话,多年未有动静的太子妃,终于有喜了。 不过调养了几月,长媳当真有了喜,皇后是即高兴又激动。 生怕太子妃胎像坐稳当前,在太子府里有个什么闪失,毕竟太子府里还有几个侧妃在,女人间的善妒最是让人难以料想,赶紧把人接到自己的宫里。 心里对侄媳妇那是感激得不得了,立马着心腹宫人,挑了不少的私房好物送到梁亲王府。 皇后眼瞧着长媳用膳时,光吃素食,要说女子怀有身孕本就该进补,没的尽吃素菜。 而且,皇后发觉倪氏最近瘦了不少,肯定是吃素吃的。 “来人,太子妃有孕在身,怎能就吃这些个没油水的素食,快让御膳房准备补滋的吃食。” 太子妃赶紧放下筷子,嗔笑地阻拦母后的好意,“母后您别,不瞒母后,儿媳吃素食也是有讲究的,世子妃说了,让儿媳备孕期间只能吃素食,像青豆、红豆、香菇什么的,对怀上子嗣最是有益。” 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活了大半辈子,头回听说孕妇人吃得如此清淡,想着,既然是侄儿媳妇说的,定是有道理。 “如此便好,但你如今已成功怀上子嗣,胎儿始终是要吸收营养的不是。” 太子妃笑道,“无妨,今个御膳房做的素食,亦是我让人送去的食谱照做,这食谱是世子妃给儿媳配的来,别看着素,其中营养不比滋补的肉类差。” 皇后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长媳清瘦不少的脸,罢了,即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侄儿媳妇的医术她是看在眼里,自是没有不信的道理。 这时,春夏近前禀报道。 “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闻言头也没抬,随意地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满腹心思全在长媳肚子里那位,儿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 太子恭敬上前,作揖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刚喝了口汤,抬眼看去,险些没被汤水呛到。 “母后……” 倪氏和太子吓得赶紧起身替皇后顺背,皇后深怕倪氏动作过大,伤及了肚中的皇嗣,又立马伸手制止她起身。 缓了好半天,才道“母后没事,你得需紧着自个的身子才是。” 太子妃嘴角扬着一抹暖笑,点头“儿媳谢母后体恤。” 皇后点头,抬眼嫌弃地瞥了两眼太子,“你……你最近吃了什么,怎的胖了如此之多。” 太子:…… 被亲娘嫌弃的高晟,无奈地抬手摸了摸圆润不少的下巴,觉得还好,胖是胖了些,就是以往的衣裳袖臂有些窄了,其他也还好。 倪氏闻言,深怕母后以为夫君饮食无度,赶紧出言帮着解释。 “母后,其实夫君也是吃了世子妃开的食谱,便都是肉食。” 皇后:…… 皇后这下就有些搞不懂了,明明怀孕的是长媳,吃得清淡且罢,不用怀孕的长子,吃这么胖能干什么用。 听闻此,太子也是无耐叹气。 今个一早,府里的大夫确诊媳妇终于怀上,他也有松口气的感觉。 日后就不用顿顿鸡、鸭、牛、面食、甜食地往嘴里塞,还一日需得塞上四顿,夜里临睡前还有一顿,他能不胖嘛。 据说,他们夫妻俩照着食谱来吃,怀上子嗣的机率更大。 皇后听了倪氏仔细的解说,总算明白侄媳妇的用意,竟没曾想,还能从夫妻俩的饮食上,助孕怀男怀女的成效。 如此说来,长媳肚子里的这个,便是有九成机率是个哥儿,那可真是太好了。 高帝听说长儿媳在世子妃的调理下,总算怀上子嗣,从皇后口中得知,长媳肚子里这胎,大概率是嫡孙,在皇后面前露得滋着个大牙。 皇后没好气地嗔他一眼,“皇上即如此高兴,可是想好了如何赏赐世子和世子妃?” 高帝想了想,道“诶,不急,待皇嫡孙降生之时,朕定然重重有赏。” 皇后哼哼了,“皇上记住自己说的话便好。” 小老头乐呵呵地道,“那是自然,天子一言九鼎。” 皇后懒得同他打嘴仗,心里算着妹子一家到京城的日子,这次,她总算有机会见上妹子。 --------- 太子妃时隔多年,再次怀有身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位皇子及皇子们的母族,大为震惊。 皆因,他们都知道太子妃的身子这么多年来,不可能再怀上子嗣,难道是,难道是被哪位医术更精湛的大夫察觉出什么? 其中,郝程很快联想到梁亲王府世子妃,听说此女自小跟着个江湖游医学了几年的医术,医术自比不过太医署里的太医令。 郝程用排除法,最后得出的结论,觉得太子妃怀有身孕的消息未必是真,且皇后将太子妃接入宫中将养,还不许太医署众大医近身替太子妃断诊,保不其是为了掩人耳目,届时再弄个狸猫换太子的戏法。 即如此,几个月后该是显怀的太子妃,再不出现于众人眼前,就可证实此事是假。 届时,就别怪他不给太子府留面子,正好借此事扒了太子的一层皮。 第480章 进京 自得知太子妃怀上子嗣,几位皇子又开始揣上了各种心思,二皇子向来收得住性子,即便心里妒火再盛,也从不会表达于面上。 想他膝下已有儿女,却还是不受父皇的待见,心里那个怄。 三皇子多年来母族势头旺盛,向来意气风发的他,忧怨尽写到了脸上。 四皇子在津州那会就已得知,长公主附马,他们的姑父即将隐坐左相之职。 然,待他回到京城,外祖父荀阁老,特意寻他私密叙话,竟是让他放弃争夺那太子皇权,他怎能甘心,自古皇权迷人眼,明明父皇也是看中于他,不然怎会将津州槽运重务交由他手上。 在听闻外祖父的仔细分说之后,高炅是越发的不甘与无力,当下再听说太子妃怀上子嗣,酸得跟吞下了整颗柠檬树。 这日,高旻特意约上老三、老四,来到他们最常来的那间酒楼,坐在那张沿街靠窗的桌前。 兄弟几个没说多会子话,高旻就注意到梁亲王世子高柏舟,骑行从楼下经过。 果然,不久之后,从城门方向驶来一行马车队伍,且梁亲王世子骑行相伴。 高旻挑了挑眉,示意道,“咱们的姑姑和姑父来了。” 高景和高炅顺着目光线视往下瞧去,近十辆马车浩浩荡荡,街道上的行人百姓无不好奇的促足观望。 高炅瞅见其中一辆没有车棚的车架子上,固定了如车棚般大小的笼子,因笼子外用黑布遮盖,只露出笼子角。 好奇之际,忽然来了一阵风,微微掀起黑布的一角,映入众人眼帘的,赫然是一头身躯庞大的东北虎。 高炅简直惊呆了,如此猛兽,李家竟然把它带来了京城。 还有,他们是怎么驯服一头东北虎的?! 高旻和高景同样诧异不已,三人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很快,柏舟引领车队来到那套五进朱红大门宅邸前。 前段时间,城里陆续来了车队,成车成车的物件抬进这座宅邸,权贵圈中已是猜到这座宅邸的主人。 彼时,几位皇子得知这座宅邸,实则是父皇赠予姑姑与李大人,而非太子,心底的醋意得到了些许平衡。 父皇果真是看重未来的左相,李大人。 良辰从第一辆马车的辕座上下来,高炅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我说许久没见着父皇手里影卫署的校卫,原来早已被皇父安排到李大人的身边。” 父皇还真是,瞒着他们这些儿子做了不少的事。 李怀江掀开马车帘子,回头牵上媳妇的手,一同下了马车。 柏舟,“姑姑、姑父,府里都已打点妥当,这一路您二位辛苦了。” 李怀江满意地点头,“好,你有心了。” 李婉看了眼气派的府邸大门,皇上倒是舍得,这样好地段的大宅,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但是,李婉收得很心安,皇上用丞相之位套牵了李怀江,等同于打断他们夫妻俩未来的计划,什么游船,什么看尽江山美色,全都没了。 铭笙牵着媳妇宁氏下车,上前与柏舟友好交握,哥俩半年多未见,柏舟已是有官职在身。 不得不让铭笙,羡慕! 姐儿和哥儿也纷纷下了马车,孙娘和孟管家等人紧着安排小主子们进府。 酒楼窗前的几人,默默地看着对街一幕,心思绕了百八十个圈。 紧接着,他们亲眼瞧着自己那素未谋面的表弟,与下人徒手将囚困东北虎的铁笼子打开。 东北虎一下子就从笼子里跳下,远处路过的行人见状,无不吓得瑟瑟发抖。 大咪甩了甩脑袋,压着两只前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好像一头刚睡醒的小猫,然,一声虎啸声,震耳欲聋。 铭笙牵着拴紧大咪的铁链,摸了摸大咪的脑袋,示意它别嗷了,没得真把城里的人吓坏。 他们到底是初来京城,不似在幽州城那会子,都知道他眷养了一头大猫,偶尔乔俊还拉着大咪到街上显摆。 柏舟回头示意书才,拿来早前备好的鲜牛肉,接着将肉块往上抛去。 大咪一跃前爪,腾空叼住那块美味的牛肉,吃得滋滋喷香。 酒楼窗前,高炅瞧着这一幕,端着茶盏的手起满了鸡皮。 不提表弟有那驯兽的才能,先前已经进府的李大人,一身文人风骨,气宇轩昂,最主要的是,李大人和记忆中对不上。 想当年在殿试场上,明明李大人的皮肤黑得油光发亮,当下瞧着,哪黑了,不但不黑,比他的随从还要白上几分。 再有,他们那仪态极好的姑姑,通体的气质,哪点像流落乡野,是个粗鄙不堪的泥腿子媳妇。 所有的一切,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甚至不想承认,他们贵为皇子,消息源竟逼仄至此。 -------- 早前,从幽州城送入京的几批行李,皆是思婳着人在新府邸接应张罗,孙娘与仲夏亦是随着行李提前到京城,在主子们入京前,已是将主子们的院子都拾掇规整好。 思婳下午后半晌,带着闺女沁姐儿来到新府邸,恰好碰上从城外回来的最后一辆马车。 赵先生与罗先生乘坐的马车,一路都在掉车尾,皆因二老年岁大,赶马的小厮特意放缓了脚程。 思婳和出府迎接的宁氏,一人搀着一位老人家下车,言笑晏晏的进了府门。 新相入京,无不是京中权贵彼时最火热的话题,有心思活络的,已提前备上厚礼,凑准时机准备出动。 有拿不定主意的,促足观望,再决定是巴结,还是中立。 又比如,像右相郝程这样的,二人日后在朝中本就是对立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往来,所以,除了满心满眼地憋坏水,已是提前开起了小会,各种设防未来左相这个小人。 无论外头多热络,暂时对李怀江而言,没有半分的影响。 回京的路程上,李怀江和李婉互感风寒,吃了罗先生开的汤药虽好得差不多,正好趁几日后上任期间呆在府里休养,也好得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了那些送上门来的贴子。 第481章 眼皮一跳,必是高帝 大盛开国以来,高帝重中分瓦了朝中事务与政务的职权分割,以三省六部取代了前朝的三公九卿,相当于前朝三公宰相有府,即宰相可开相府执公,公府亦是相当于当下的三省,三省则被皇上设宫内中书三省为左右丞相执公之所。 抵防权臣内外两朝的隐患,将皇权牢牢撑控在天子手里,按李怀江的理解,对于开国皇帝,这法子固然是好,但基于后世发展,还是有所阻碍。 李婉对于这方面完全不懂,夜里夫妻俩皆睡醒一觉,便让男人给自己讲解分析。 李怀江搂着怀里的女人,乐此不疲地将自己对当代朝局,及曾经略晓的历史知识,仔细分说。 女人听得似懂非懂,眨眨惺忪的睡眼,嘟囔地问。 “听你的分析,皇上当初政改,还是大有好处。” 李怀江微笑道,“夫人这话问得好,皇上政改体现在哪,政改后效果如何,依为夫之见,彼时的六部和九卿,表面上看来是没有区别,用大白话来说,曾经的九卿是各政务的部长,当下的六部尚书亦是。” “但有一点,九卿的职务却是政务与事务不分,所以,皇上罢九卿设六部的意义在于,政务归六部所执掌,事务归内务寺监各省所掌,如此皇家与国家的管理制度等同分离,三省属下的六部就只是政务职能部门。” “且,从前的三公权力过大,好比夫人的祖父前朝宰相,当朝的太祖皇。” 李婉恍然,原来如此。 李怀江继续道,“大盛建国二十载,为何余党闵斯力求复国,当时的三公开府独立办公,皇帝五日一朝,从不参与决策,如此重权,何不埋下隐患。” “本朝废宰设两相,也是为了分划朝臣势力独大,相互制衡,这些年,朝中左右丞相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背地里势力错综复杂,皇上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抵是因为所有的事,皇上皆能撑控。” 听闻此,李婉总算理清一丝头绪,更加心疼自家男人了,被她那不要脸的大哥丢进这鳄鱼池里,简直不要太狠心。 李怀江抬手握住媳妇抚摸他眉宇间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夫人可是担心为夫?” “职务上我才不担心你,就是小人难防。” 男人心里淌过股暖流,低头在女人的额上吻了吻,“夫人且放心,自古小人皆难防,咱小心些就是,倒是家里的孩子,还需夫人上心一二。” 李婉明白他的意思,如今盛京乃至朝堂,最扎眼的莫过于他们老李家,有人想巴结,亦有人想构陷,无论是巴结还是构陷,孩子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嗯,我省得的,天还未亮,咱再睡会吧。” “好。” 李婉心知,天亮后睁眼,他们老李家将面对全新的局势,养足精力才是重中之重。 ---------- 早朝,高帝强压嘴角的笑意,神清气爽地扫视了眼朝堂上,近五成的朝臣神气索然,眼底青乌一片。 哈哈~! 高帝自然知晓昨个京中的动静,不想,竟让老多人夜不能寐,倒是好奇这些人昨个夜里都在想什么。 下了早朝,高帝照惯例在御书房里随意用了几口朝食,便让江德亲自到李府传召李怀江进宫。 听说妹夫两口子,打着风寒初愈需得休养几日为由,准备窝在府里不出。 朕岂能让他们如愿呐,哈哈~! 李府,懿祥阁。 李怀江看着书,右眼皮飞速地猛跳,赶紧把手中的书放下。 “媳妇,媳妇。” 在里阁的李婉鲜少听见男人这般急切的呼唤,忙打帘子出来。 “媳妇,为夫这眼皮跳得紧,快快快,像上回一样给为夫贴个小纸片。” 李怀江边说,边从椅子上起身,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 可把屋里伺候的孙娘等人吓坏了,不用李婉发话,赶紧去找来干净的纸片。 李婉握住男人伸来的双手,没好气地安抚他坐下,“瞧你,怎的如此惊慌,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大事了。” 李怀江觉得,可不就是大事,而且跟宫里那位绝对脱不了关系。 然,李婉话音刚落,仲夏款步到院里近前。 “老爷,夫人,皇上身边的江德公公来了,传召让老爷进宫。” 李怀江:…… 好嘛! 李婉:……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俩本想低调几日,让风头过去,免得过几日男人上朝任职时招了人眼。 李婉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男人的肩头,“现在可还跳?” 李怀江眨眨眼皮,好吧,真的不跳了。 唉~! 李怀江无奈地从椅子上起身,握了握媳妇的手,好不委屈。 “既来之,则安之吧。” 李婉抿着嘴角的笑意,感觉男人怎的有种上刑场的意味。 “耍嘴贫,许是皇上有要事与你交待,快去吧,没得头一回被召进宫,让皇上久等的。” 男人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媳妇的手,好比这回分别,回不来似的。 江德特意等在正厅,终于见着新任左相的出现,那挺拔的身姿,那轩昂的气宇,那凛然的气度,怎的跟记忆中不相似了,不由多想,赶紧恭身向前。 “咱家江德,见过左相李大人。” “怎的能让江公公拘礼。” “唉哟,左相此言可是折煞了咱家。” 铭笙听闻宫里来了公公,于是来到正厅,担心宫里又传来什么旨意。 “爹。” 李怀江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江德极有眼力见地看向铭笙,脸上盈着笑,“咱家见过李大公子。” 铭笙点点头,作揖还礼,“公公多礼。” 李怀江道,“听说皇上有事传召微臣入宫,还请江公公领路。” “好咧,请左相抬步随咱家来,宫里的马车已候在府门外头等着了。” “好。” 李怀江点头,只手背身,迈步随着江德离府。 对街不远处的韵江酒楼,高旻和老三、老四静静的抿着茶,默默地观望李府门前,父皇身边的江德公公,将李大人请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离开了视线,高旻才默默地收回目光,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咱父皇如此抬举李大人,可见李大人深得父皇的心意。” 高炅摇着手中折扇,许是渐渐吸收外祖父的教诲,此时他的心态倒是缓和了许多。 “谁说不是呢,李大人治理手段了得,为我朝谋划良策,收复疆土,功不可没。” 其中,高景最是不忿,强压满腹的酸味,干干地扯着嘴角。 “二哥,四弟说得没错,本皇子也觉得李大人是难得的奇才。” 高炅闻言挑了挑眉,假装听不出老三话里的酸味,低头抿了口茶。 第482章 幼茵入府会见 皇宫,御书房。 时隔十余载,再次相见,李怀江并没有多拘谨,该跪拜的跪拜。 “微臣,见过陛下。” 嘶! 老膝盖骨头,生疼生疼的。 高帝眉头微挑,压着嘴角的抽抽,心道。 瞧你这身板子脆弱得,需得练。 李怀江:我谢谢你皇上。 “爱卿平身吧,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不必拘礼。” 高帝的这个[我]字,倒让李怀江略显意外。 “微臣谢过陛下。” 唉哟喂,江德公公你倒是过来扶一把啊。 江德眼瞅着左相年纪轻轻的,那股子不麻利的劲,真替他糟心。 李怀江:呵,你们古人跪习惯了,我一个现代人,十多年才跪过几回。 高帝双手扶腰,笑呵呵的从案桌出来,一身明黄色的龙纹锦裳,天子气度非凡。 “多年来,咱君臣之间多以密信往来,当下终得见爱卿回朝,朕心得意满,还望爱卿日后继续为我朝,为大盛持之以恒,忠勤之佐。” “陛下圣言,微臣必定竭尽所能。” 高帝闻言,笑容更是满意,抬手拍了拍李怀江的肩头。 李怀江心头微凛,皇上,您这是想表达什么? 咱俩官方对答,挺好哒,没毛病。 高帝想说,朕就喜欢爱卿这副,猜不透朕的小表情。 “听说爱卿棋艺绰然,不如陪朕下两局。” 李怀江拱手道,“陛下盛情,微臣却之不恭。” 高帝心情大好,点头“好,江德备棋。” “诺。” 李怀江心思不禁翻涌,话说,皇上今个召他进宫,难道就是为了下棋?! 皇上,您就没有什么要交待微臣?比如,给微臣透个底什么的,最起码过几日上朝,他不必两眼一抹黑对吧。 高帝哪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以往在地方上,他有意给李怀江开小灶,方便李怀江在地方更快上手熟悉,当下在眼皮子底下,小灶什么的不需要,一切只需看朕的意思行事。 高帝相信,以李怀江的聪明才干,早该想到,入朝之后,如何端正自己的角色。 李怀江:唉,圣心难测,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啊,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不想,江德刚让内侍将棋盘端上,太子高晟便来了御书房。 一面是想见见自己的姑父,新任左相李大人;一面是过来干苦力,审阅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 高帝“太子来得正好,这位就是新任左相李大人。” 太子嘴角微笑,心里满是喜意,“见过左相。” 李怀江礼貌拱手作揖,“殿下有礼,倒是微臣有失礼数。” “左相言重,常听父皇提及左相,今日之见,倒是让本殿下长眼,时隔多年,李大人已不复当年。” 李怀江:…… 好嘛,太子是在说暗指他当年皮肤黑? 嗯,小本本先记下一笔。 高帝眉头微挑,有些无奈的瞅了眼自己的蠢儿子。 “嗯,你先去忙吧。” “是。” 太子觉得父皇这语气有些怪怪的,挠挠头不敢多问,乖顺地走到自己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小桌几。 --------- 皇上传召新任左相李大人入宫之事,很快传入城中权贵耳里。 李大人一家昨日才进城,距离上任还有五日,皇上如此急召,可见得新任左相,深得帝心。 那些原本保持中立心态的权贵,思索衡量一番,赶紧让家中女眷往李府递请帖。 有心巴结的,请帖老早就送到了李府的门房。 以郝家为首的势力党羽,都紧绷着心弦,腹中肠子绕了百八十个圈,无不抵防新贵对老臣的侵食趋势。 李府,懿祥阁。 府中之事交由长媳宁氏打理,李婉现在很是清闲,晌午用完膳睡醒一觉,见男人还没从宫里回来。 还没正式上任,皇上就把人留在宫里这么久,日后指定日日加班加点,无良商家。 正想着,仲夏便来房里禀报道。 “夫人,英国公世子夫人送了拜帖入府。” 坐在妆台前的李婉闻言,想了想,道“可是幼茵郡主?” “回夫人的话,正是郡主,正好大姑娘在前院瞧见了郡主,已是将郡主领到花厅吃茶了。” 孙娘在给李婉梳头,她的手法极好,其间不曾扯疼李婉的头皮。 仅用李婉最爱的石榴花玉簪固定发髻,再配上一束珍珠缠丝而成的石榴花钗子做为点缀,整体妆品优雅大气。 “夫人,好了。” 李婉照了照铜镜,满意点头。 “夫人,可是要去见见郡主?” “去吧,怎么说也是自家侄女,以往在福州城,韩亲王府曾出手助过老爷。” 孙娘点头,“好的夫人,那奴婢给您配上璎珞。” 李婉喜爱穿明制款式的汉服,白玉色立领绣兰花纹锦质修腰长衫,搭配藏青色绣兰花纹马面裙,保留古人对女子审美修饰的风格,在当代盛行的对襟裾裙衫中,带来前所未有的感观冲击。 本就新颖的女子裙衫款式,再搭配月宝楼特有的璎珞首饰,更显华丽高雅的气质。 以往在福州城和幽州城,不少商贵及官家女眷,很是追崇李婉的风格妆扮,给两地的巧意楼成衣铺带来不少的商机。 李婉猜到幼茵此次前来李府的用意,早几年英国公府世子,已全数将英国公多年积攒的权势交还高帝手中,在京中,如英国公府这般无权无势的公爵世家,多少会被有权世家看低。 幼茵此次上门,心里也是没底,这些年她与夫君在京中事事谨小慎微,继外祖严家与她到底是隔了层,平日里与英国公府更是无往来。 她与夫君都不是贪婪权势的性子,可为了日后的考量,还有肚子里即将降生的孩子,她只能试着搏一搏。 若能得李府的庇佑,他们夫妻俩还有孩子,才算在这皇城里有所倚仗和依靠。 明昭多年未见好闺蜜,心里想念得紧,眼看郡主当下都怀上孩子,只觉得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明瑶跟在大姐姐身旁,乖巧懂事听话,静静的听着大姐姐与郡主叙话,抬眼就见大伯母款步而来,赶紧起身相迎。 “大伯母。” 幼茵闻言心头微微紧凛,小心翼翼地撑着扶手站起身,明昭可没想那么多,赶紧搀着她的手。 “娘亲,您看谁来了。” 李婉走至近前,幼茵赶紧微微曲膝见礼,“李……,姑姑。” 本来幼茵想叫李夫人来着,想了想,又试着喊一声姑姑。 期间,目光紧紧地打量李婉的神色。 就见,李婉微笑上前,伸手扶起她来。 “快别见外,怀着身子的人了,需得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眼见李婉脸的笑不似作假,幼茵稍稍稳了心神,微笑道。 “姑姑说得是,幼茵得见姑姑,难掩心头的激动,所以才……” “日后都在这城里住着,想姑姑了,啥时候见不着。” 李婉对老韩亲王虽心里有怨,却也是人死随风去,幼茵自小身世可怜,本朝唯一的郡主,如今成了政治的牺牲品,为了活得体面,已是够豁得出来。 幼茵听闻此,眼眶微微泛红,抿了抿微微颤栗的唇角,点头。 “幼茵多谢姑姑体恤。” 李婉拍了拍她的手背,“快别站着了,姑姑瞧你这气色,可是在英国公府怠慢了你。” 幼茵随着李婉,来到一旁落坐,尴尬地摸了摸削瘦的脸颊,摇头。 “没有,就是怀了身子起来,总是吃不得什么东西,夫君他待我很好。” 瞧瞧,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下就急着为自己的男人说好话了。 “好,正好姑姑府里有位厨娘,最是会做孕妇人的吃食,晚些我让那厨娘到英国公府陪护一阵子,若能好的,把身子养好些,日后生产少受些罪不是。” 幼茵心里高兴不迭,姑姑的表态如此明显,她自当感激。 “幼茵多谢姑姑。” 第483章 帝皇心小 临近傍晚,李怀江才从宫里出来,江德安排了内侍着马车在宫门外候着。 李婉在房里等着男人回来一起用晚膳,月上柳梢时,总算把男人给盼回来。 孙娘忙张罗着槐夏几人端来热水,李婉替他折起宽袖洗手。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皇上和你都聊了什么。” 李怀江微笑,“下棋。” 李婉蹙了蹙眉,“光下棋?” 李怀江在热水盆中净了手,接过干净的布巾拭了拭水,点头“嗯,对弈了两局。” “两局?”李婉诧然地眨眨眼,“你不会想说,两局现在方才……?” 李怀江略带苦笑地点头。 可不是咋滴,关键是皇上落子可磨叽了,他都想让子了,但是呢,皇上多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啊,你让没让人家一眼就能瞧出来。 结果两局对弈,愣是安利到方才总算结束。 李婉佩服不已,“饿了吧,咱吃饭吧。” “好。” 可不是饿了,今个晌午被皇上留在宫里一同用膳,一张桌子,皇上和太子都在,他是如梗在喉,没吃几口就饱了。 夫妻俩一同进到里阁,孙娘几人已是将晚膳都摆放好了,见老爷夫人进来,识趣地恭身退出外间候着。 李婉拿起小碗,先给男人盛了小半碗的汤。 “皇上也真是的,咱才刚进京,连口气都不让人喘下,就急吼吼把你唤入宫。” 且男人风寒初愈,本就精神不同以往,在天子跟前又得绷紧了精神,当下瞧着男人满脸的疲色,李婉就忍不住心疼地抱怨出口。 李怀江嘴角扬起一抹暖笑,接过汤碗放下,握住媳妇的一只手。 “有夫人心疼为夫就够了。” 李婉往他另一只小碗里夹了块凉拌牛肉,“快吃吧,没得才调养好的胃,又得饿出毛病来。” 李怀江点头,先喝了两口汤,瞬间感觉舒服了不少。 “今个皇上提及夫人封号之事。” 李婉眨眨眼,看他,“夫君没跟他说,我不要那封号?” 听闻媳妇直接用[他]来形容高帝,李怀江忍不住低笑出声。 “为夫自然不会提及夫人的意思,只提了为夫为夫人请求的意愿。” 李婉抿着唇,嗔笑地瞟了他一眼。 “监寺府得紧着给夫人赶制新诰命服,诰命诏书怕且得晚几日。” “无妨,只要是你给本夫人请的,本夫人等得。” 李怀江嘴角噙着笑,夹了块鱼肉,仔细剔了刺,才送到媳妇的碗里。 “今个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来了咱府上。” 李怀江闻言,挑了挑眉,很快理清人物关系。 同时,也猜想到对方的来意。 “老英国公失势,积攒多年的势力被养子送给了皇上,英国公世子虽可袭爵,但已是有名无实的公候皮囊,皇上显然是要掠着英国公世子,同在京中的严家自然不敢冒然接近,不然,有户部尚书严家的帮衬,世子夫妻俩该是好过些,连继外祖都不敢动,其他权贵,更不必说,私底下怕是没少受到排挤。” 李怀江说着,看着媳妇问道,“咱家不必操心这许多,放在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便是保皇。夫人目光向来犀利,为夫相信夫人择选的人。” 李婉嘴角轻勾,缓了缓道,“就是看她如今怀着身子不易,怎么说,这孩子秉性是不差的,皇上掠着的人,不一定不能用,你且仔细观察皇上的态度。” 李怀江点点头,媳妇的意思他明白,他们老李家作为朝中新贵,初入京城,需得培养自己的脉络,上位者伐谋。 ---------- 皇宫,玉毓宫。 皇后听说妹子不愿要长公主封号,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她还等着这两日妹子接了封号,就可召入宫中相聚。 眼看亲自传话的高帝,没脸没皮地赖在她寝宫不走,一记白眼瞟过去。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养心殿歇息,或是回您那御书房陪折子过夜了。” 高帝笑道,“诶,时候是不早了,朕今夜便在——。” 本想浑水摸个鱼的高帝,接收到皇后的冷眼,话头顿时噎在了嗓子眼里。 不尴不尬地挑挑眉,瞄了眼殿外的天色,“朕瞧着时候还挺早的,皇后不如陪朕再说会话。” 皇后都懒得翻白眼了,淡淡地向一旁的春夏道。 “去给皇上备壶安神茶,好让皇上吃了紧赶着回去歇息。” “是,娘娘。” 高帝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说到底,皇后还是惦着他的。 高帝悄悄上前,试着牵过皇后的手,皇后立马挣开。 再牵,皇后挣了几次,最后也懒得挣了。 高帝心满意足地将人带到一旁的矮几前落坐,“诶,皇后别恼,朕今个听说,幼茵那丫头去李府了。” 皇后闻言,不由地默了默,心里多少觉得亏欠了这个侄女。 “婉儿心善,应是会给她体面。” 说着,皇后睨了眼高帝“那皇上,心里可有想法?倘若左相与婉儿用了世子,皇上您可愿意?” 提到这个问题,高帝不禁心有疑虑。 当年,杨帆识时务选择投靠于皇家,主动将兵权上缴表明忠心,倒是个极有主意之人,只不过,太有主意的人,且是杨邦亲手养大,到底能否重用。 他已承诺保杨帆一世安稳,这样的皇恩,杨帆该是知足,不然以杨邦所为,夷灭九族也是不为过的。 皇后瞧高帝神色凝重,似有疑虑,无奈地淡淡开口。 “罢了,本宫本就不该插手于朝政,方才的事,皇上便当本宫没问就是。” 高帝回过神,扯了扯嘴角的笑意,攥紧了媳妇要收回的手。 “皇后,咱说得好好的,你怎的又不愿听了。” 皇后:…… 瞧你那样,是个愿说的? “朕自是有所思虑,不过,若李怀江用人有度,也不无可能,怎么说,朕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咱儿子考量。” “知道皇上对太子用心,本宫为此感激不尽。” 听闻媳妇话里的酸意,高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年为了权衡利益,他不得不纳了曲、荀、郝三大世族女子为妾。 媳妇心里膈应,他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心只在媳妇一人身上,包括对嫡子也是最为上心。 老二、老三、老四到底不是自己心爱女人所出,只若他们能安分守己,日后许之亲王,也够他们永享富贵。 若是他们愚蠢的被母族所利用,便莫要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亲手屠之。 都说男人心大,而他高寅的心只能装下一人,即便遭世人唾骂,又何妨。 第484章 李怀江挣权,李婉挣钱 眨眼间,李怀江即到了上任之期,天未亮,李婉就陪他起来穿戴朝服。 李怀江心疼地吻了吻媳妇的额头,“一会补觉。” 李婉点头轻应,“今个第一天上朝,本夫人祝咱们的左相,万事顺遂。” “好。” 说着,叮嘱一旁的孙娘,道“本官出府后,伺候夫人再睡会。” “是,老爷。” 李婉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即便是睡,也睡不了多久,她已习惯卯时未起床练太极,只是日后,李怀江无法日日陪她练太极和用早膳。 大厨房早早烙了葱油饼,还熬了皮蛋瘦肉粥,装在食盒里,让良辰给李怀江带到马车上用。 进了宫门,陆陆续续遇到各路的朝臣,有几个中立朝臣纷纷上前与李怀江打招呼,寒暄几句,有那十足保皇派的,半点不见生地与李怀江热络起话题。 李怀江一一客套应对,机灵的小眼神不时观察四周,旦凡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目光,就能猜出对方是哪路[小人]。 早朝上,李怀江成了焦点人物,新贵嘛,自然容易招眼人。 右相郝程整个早朝胡子都是绷紧的,今早朝堂上所论之事,李怀江自是不会冲锋表现,该听听,该顺顺,先摸透底子。 更把郝程气到不行,因他挖了好几个小坑,这人怎的就不带往里跳,好气。 高帝鲜少觉得上朝是件愉快的事情,甚至有点流连忘返,郝家的势力在朝中根深错节,就看李怀江如何助他抽丝剥茧,将势力归拢回皇家手中。 散朝后,更有不少保皇派的朝臣借故放缓脚步,与李怀江搭上两句话,其中包括了户部严尚书。 郝程这时走来,很是热络地与李怀江招呼道,“左相,本官早有耳闻左相功绩,心感佩服,日后咱俩同朝为官,相互协助一二。” 李怀江瞅了瞅郝程,似笑非笑地弯起嘴角,“右相言过,你我二人都是为皇上效力,为大盛效劳,论公务自当相互协助。” 郝程闻言乐道,“哈哈,是是是,难得与左相如此投机,不如今日下值,咱俩到韵江楼小酌一杯可好?” 李怀江眉眼微挑,微笑道,“右相盛情,本官下值需得回府陪夫人用膳。” 李怀江说着,拱了拱手,继续道,“右相,本官今日刚上值,公务需得紧着熟悉,便不与右相闲叙。” 临了,李怀江不忘了与一旁的严尚书拱手辞行。 严尚书赶紧回以一礼,方才李怀江宛拒郝程的话,倒是让他感到新鲜以及意外,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悄悄瞄了眼郝程沉郁的气色,然后转身离去。 望着李怀江离去的背影,郝程气得攥紧了袖子下的拳头,自己即已拉下脸面,李怀江简直不识抬举。 不过是个新贵,脚跟子还没站稳当,在朝中没了老臣帮衬,他李怀江能翻出天来不成。 荀阁老恰好从郝程身旁路过,先前那一幕,他亦是看在了眼里。 从前谷相即便与郝程不对付,也从未直面落脸子,想来,新任的李相,倒是个性子直爽之辈。 但是,眼瞧着郝程吃瘪,荀阁老的心情莫明舒畅。 ---------- 李府。 那边李怀江开始上任职务,这边李婉该着手相看城中的铺子,紧着拓展和祥商在京中的买卖。 不想,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方中人晌午后自请登门造访。 事隔多年再见,当年那个穷酸的后生,如今气质明显抬高几个度。 宁氏陪着婆母到前厅见客,得知方中人是当年公爹赴京赶考时便相识,再有上回小叔在京中险遭有心人构陷,方中人从中相助,小叔才得以洗清冤屈。 由此,宁氏就不敢怠慢了这位中人。 方中人对自己的贵人,始终抱着无以回报的感激之情,每次回想当年,他无意的一句试探,便改变自己的运势,就不由得感慨万千。 李婉接过方中人送来的几张铺子契文,显然有些意外,却也是意外之意。 铺子地段都是不错的,其中有两家在城北最繁华的地段,还有东、西长安街的沿街铺面,铺子大小面积也合适。 “你有心了,本夫人正想着张罗买铺子的事。” 宁氏接过婆母递来的契文,越发觉得方中人是个极为透通的主儿。 方中人,“李夫人言重,能替李夫人办事,是小的福气,这些铺子都是小的这几个月里,瞧着有好的就给您留下,能让夫人您满意,小的才是最高兴的。” “都是好铺子,本夫人自然满意,若是有好的,本夫人还需再多买几家,对了,还有城郊的庄子,也需你帮着上心。” 方中人闻言,眸光一亮,“夫人说起庄子,小的手头上正好有几座不错的,因着庄子占地过大,一直不好出手。” “大点好,咱家就想买大些的庄子。” “即夫人觉得好,还请夫人着人与小的去庄子上瞧瞧。” 方中人心里高兴不迭,贵人就是贵人,回回都能拉扯他一把。 宁氏极有眼力见,微笑地向李婉道,“娘,儿媳这就着人喊来元吉。” “好。” 李婉留在前厅,与方中人叙话,多是聊起有关京城内买卖的风向。 既然以后他们家都得留在京城,和祥商有的,就必须得在铺京中拓展开来。 和祥商与刘氏在京中合作开的月宝楼,一直经营得不错,听说刘氏上个月紧着到苏州分行巡铺子,估计得下个月才能回到京城。 四虎、五虎已从福州城调了一批绣娘和裁缝进京,锦绣坊和巧意楼开在长安街最是合适不过。 离开幽州城之前,万家已是安排好掌柜与厨师,再过几个月人手也该到京城,当下还需得寻一间位置不错的樊楼,置办万和饺子馆。 罗先生这回从幽州城带来两个不错的门生,康宁堂开在城东与城北交界那家铺子,李婉瞧着就不错。 凌氏酒庄和庆丰行粮铺,在城西地段找两家合适的铺子就够了,听方中人说,商贵及官宦家负责采买的仆人,多是往城西去。 李婉在心里计算着一切,最后才想起和祥商最新的经营买卖,还有雅玩斋陶瓷铺子,雅玩斋倒也不紧张置办,毕竟头一批瓷器送入京城,少说需得半年的时间。 桩桩件件想着轻巧,真正置办起来,几乎得忙个没边儿。 唐氏暂时还留在幽州城,据说年后再带着孩子进京与之秋团聚,不然,她身边起码多个人手。 第485章 四房抵达漠南 李婉置办庄子铺子的事,在方中人不懈努力费心之下,不出半个月,全都给置办好了。 李怀江自上任以来,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卯时未到得紧赶着进宫上朝,每每戌时末才回府。 李婉眼看自己亲手喂胖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别提有多心疼了,府里流水似的补汤,每日让良辰往宫里跑两趟的送。 同时,也是以此做给她那不要脸的大哥看的,瞅瞅,干得都是什么事儿啊。 李怀江没少安抚媳妇,毕竟自己刚上任,公务上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整理清楚明白,过段时日,就不必总是呆在宫里。 高帝自然知道宫外妹子的小动作,羡不羡慕李怀江咱先不提,反正高帝是酸得牙疼。 同在中书省公务的右相郝程,手头之务那是轻公拿捏,每日晌午前就出宫了,路过隔壁紧闭的公务房时,郝程总会在心里唾骂几遍[显眼包]。 觉得李怀江就是故意做给皇上看的,每日哪有那么多的公务需得处理,再瞧见李怀江在门房外挂了个[闲人勿扰]的牌子,郝程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如此明晃晃的指搡骂槐,感情别人看不出来还是咋滴。 进间悄摸的过去,和祥商在城西的庆丰行粮铺,及凌氏酒庄顺利开业,两家初次填充的货物多是由淄州老家送的来,随着货物一同来的,还有族里的几名后生。 是李族长和族老人精心挑选的孩子,让他们好生留在京中,帮着打理庆丰行和庄子的经营买卖。 ------- 漠南,李怀溪与妻儿在官差的护送下,总算顺利抵达了上任的地方。 放眼望去,一片荒凉,偶尔能见着几处牧民及牧群,陌生的气候及生态环境,倒没让小两口退缩。 怀溪放下车窗帘子,揽紧了姚氏的肩膀,“辛苦你了。” 姚氏微笑摇头,握紧怀溪另一只手,“你在哪,我就在哪。” 媳妇的话,无不填满了怀溪的心,低头在女人的额间落下一吻。 他们的儿子,静静地躺在软垫上打着酣,小家伙还不清楚,他与爹娘将迎接什么样的新生活。 一行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进新建好的城门,马车队伍的出现,无不引来附近原住牧民的注目,嘴里的方言叽里咕噜,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在议论着什么。 几名更早抵达此地的小官吏,组团在城门里迎接新任知县的到来,黯然死灰的神色,在看见队伍后头拉来的粮食,终于来了点精气神。 听闻马车外传来的招呼,怀溪柔声交待了姚氏几句,便下车与未来的同僚寒暄,完全没有新进探花郎的傲娇性子。 县丞、主薄、巡检等人都知探花知县的背景厚实,言笑间不敢有半分的轻慢,这可是当朝左相的胞弟,指定三年任期满了,便会被调任回京,仕途前景光明的探花郎,他们得罪不起的主儿。 这时,一阵铁骑疾行的声晌,从城门外传来,原先好奇观望的原住牧民,看清那离近的大盛军队,下意识地四散逃窜。 大盛军势如破竹的侵略战火,在这些牧民的心里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如此来势汹汹的兵将,可不让牧民起了应激的心理。 怀溪偱着众人的目光视线转身过,在尘土漫扬间,疾行在前面那名身穿铠甲,却未戴战盔的将士,瞬间勾起了李怀溪激动的心潮。 马背上的他,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寒星般的黑眸坚毅而又冷凛,高束的马尾长发,疾行间随风而起,额边落下几缕细碎的发丝,又让他看上去,像是历经沧桑后,焕然与年龄不附的从容。 这孩子长大了,高了,壮了,皮肤不似从前白净,麦黄的肤色粗糙干燥,紧抿的嘴唇也有些干裂。 疾行来的军队停在城门外,只有为首的几个将士继续前来,县丞几人自是认得他们,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年纪轻轻,骏马英次,纵横大漠沙场,为大盛拓展疆土的振威将军。 这些日子里,振威将军使手里的兵将,为他们治理的新县建城门,盖衙门,兴建住所,不然他们只能睡那临时搭建的毡房。 众人就看见,振威将军从马背上下来,几步上前,在探花知县跟前,拱手见礼。 “小叔。” 丞县:…… 主薄:…… 几位巡检:…… 几人惊得面面相觑,天爷啊,这位探花郎知县的身份实力,简直不要太强。 怀溪心头感慨地望着眼前,个头已经赶超自己的铭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仿佛除了好,怀溪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难道已是被噬血的战场所消磨没了吗。 怀溪压了压眼底的热意,须臾,才将目光扫向前来的十五、书圆,还有乔俊。 “辛苦你们了。” 铭意抿了抿唇,干干的扯了扯嘴角,“为国之效力,是我等将士的使命,谈何辛苦。” 怀溪闻言,压了压嘴角,轻笑出声,点头。 乔俊这时上前道,“李大人,宅子昨个已经修葺好,不如先回住所歇脚。” 怀溪点点头,看了看同样变化极大的乔俊,再次心有感慨。 “好,你们有心了。” 县丞等同僚闻言,纷纷点头示意,让上锋先回住所歇脚。 宅子是铭意着人兴建,当他得知被派往漠南上任的官员中,有他家高中探花郎的小叔,便与舅舅商议,由他留在漠南协助当地兴建琐事。 舅舅李顺及舅母段氏,早在两个月前领人前往漠北,将戍边要务移交朝廷派来的武官兵将,再有几个月,待漠南戍边的武官兵将到来,铭意即要与舅舅回京述职。 新宅邸是以当地民俗风格建的,自然不比中原的宅邸好看,但至少比穹庐毡房住得稳当。 马车到了院门前,铭意见小叔从马车里抱出个揉着睡眼的孩子,从容的面色稍稍焕上一丝笑颜,伸手向前。 怀溪看了看怀里的儿子,想也没想,便将小家伙送到铭意的手上,而后转身牵出车里的媳妇。 第486章 铭意的心结 姚氏先前透过车窗的帘子,远远的看了眼素未谋面的二侄子,当下从车里出来,近看才发现,二侄子哪有夫君曾经描述的稚气跳脱模样。 想想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男儿,哪还像小时候的稚嫩,到底是厉下战功的少年将才。 “四婶。”铭意礼貌地颌首见礼 姚氏微笑点头,“意哥儿。” 被铭意抱在怀里的小铭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陌生的[大叔]。 小家伙似也不见生,大胆的伸出小手,抚摸着铭意脸颊上粗糙的皮肤。 小老弟的暖心举动,倒让铭意原本冰冷的眸光溢上一抹柔软,怀溪见状,嘴角微微上扬。 心道,让孩子多陪陪他二哥吧。 于是,牵着媳妇先进院里。 肖妈妈和红桃张罗随行的奴仆将行李抬进院里,阿七、十五等人也没闲着,紧着在夜幕降临前,好得让大伙都能歇下。 夜里的晚饭,是十五带着阿七去牧民那买回三头羊崽,在院子里堆了两个篝火烤着吃。 阿七分割了两条烤得焦香的羊腿,让肖妈妈和绿枝送到主屋给四夫人,又分了一头烤好的肥羊崽给府里的奴仆。 剩下的,他与十五、乔俊、书圆围坐在篝火前就着马奶酒,边吃边谈天说地。 怀溪与铭意坐在一处篝火前,叔侄俩多年未聚,当下倒是喝得多,说得少。 怀溪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主儿,铭意不愿说,他也不追着问。 铭意灌下碗里的烈酒,须臾,透过火光看向对面的小叔,默了默,开口。 “我爹和我娘,还好吗?” 怀溪嗤笑,语气带着冷薄的讽意,“我以为你小子这些年,早就没了良心。” 铭意惭愧地垂下眼眸,往碗里再倒烈酒,“是我不孝。” 说罢,就往嘴里灌。 怀溪看得出来,小子如今酒量好得很。 “当年大嫂以为你遭难,大病了一场,那年的大哥,开始长了白头发。” 铭意听到这,默默地闭上眼眸,压住心头的哽咽,许久没有说话。 “每回大嫂觉得心里不安生,就上寺庙吃斋念佛,抄写佛经供奉于佛前,祈求神佛庇佑你小子,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眼见铭意眼底的落寞,怀溪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为国尽忠,你爹娘没有理由拦着你的意愿,多的小叔我也不说了,你如今是个将军,手里有兵,掌中有权,自古忠孝两难全,如何择选,小叔知道你心里有数。” 铭意沉思须臾,抬眼对上怀溪那双映着火光的眼眸,而后悠悠地莞起嘴角,似是苦笑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好]字,蕴含的深意极重。 怀溪挑了挑眉眼,举起碗中酒酿,与之相碰。 在李铭意的心里,一年多前那件事,对他的心理冲击极重。 从军以来,他听到最多的是夸赞,是肯定,是认可。 所以,任何时候他都满心自负,直到那刻,濒临生死关头,饮他人之血而活下的这条命,却未能履行对对方的承诺。 如今他活着,只剩下对自己的怨恨。 如果那日剿杀王庭,在起火之前先找到地牢,或许,她就不会死……。 终归是自负,辜负了他人。 -------- 盛京,皇宫。 今日是李婉受封一品诰命妇,入宫觐见答谢之日。 身穿厚重锦服,头戴琐繁珠钗发冠,每走一步,都感觉肩膀和头顶,扛着几十斤的重物,险些把她累得够呛。 头一回踏入那繁华锦簇的皇宫,李婉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又忍不住好奇,在女使的引领下,李婉来到了玉毓宫觐见皇后。 早已守在正殿的皇后,按捺着紧张与激动,端坐在上首的凤椅,终于盼到了来人。 眼瞧着端庄气质的女子,规矩有礼地迈着脚步,慢慢近前福礼问安,皇后终究是没忍住,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臣妾李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快别跪。”皇后握上她的手,就舍不得松开。 当年那个粉粉糯糯的小丫头,眨眼几十年,已是为人妇,为人母的命妇,皇后内心感慨而又激动,眼眶止不住的湿润。 李婉抬眼,对上皇后娘娘的仪容,瞬间唤醒了原身脑子里的记忆。 “大嫂嫂……”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又赶紧收住尾音,内心惶恐不安。 皇后在听见那句久违的称唤,眼泪再也止不住滑落。 “真好,你还记得大嫂嫂。” “臣妾失言,还望皇后娘娘莫怪。” 皇后吸了吸鼻子,破涕而笑,“怎会,本宫还希望你只唤本宫大嫂嫂,当年母后生下你的时候,大嫂嫂可是第一个抱你的人。” 李婉:…… 隔了老多年的往事,李婉当下听只有尴尬,倒是能看出来,皇后似乎对原身有很浓重的情愫在。 “本宫知你不愿恢复皇家身份,日后进宫,你还是唤本宫皇嫂可好。” 李婉闻言,赶紧福礼,“臣妾,谢皇……,皇嫂。” 皇后满意地用帕子吸了吸鼻子,“好,这就好。” “来,随本宫过来坐着,咱姑嫂俩好好叙话。” 李婉被皇后牵着走,怎么说,对方可是一国之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皇嫂……” “不必担心,本宫这里没有外人,殿里伺候的也都是本宫的心腹,就连你皇兄要来,也需得本宫同意才可迈进这正殿。” 李婉:…… 豁哦,她好像嗅到了瓜香儿。 皇后说着,直接带她到上首的风座,险些没把李婉吓得失魂。 这是她能坐的嘛,不等她犹豫,皇后已是拽着她坐下。 好嘛,如坐针毡有没有。 皇后越看李婉,就越觉得与先逝的太皇太后极为相似,当年,她与高寅的婚事,便是皇祖母给订下的,若不是皇祖母待她好,她还不一定瞧得上高寅。 皇后母族长孙家,原是前朝提督府总督重职,高家与长孙家乃算世交,当年为了协助高家起义,长孙总督更是义无反顾,携领手中五万兵马,有了长孙一族的鼎力相助,奠定了高家起义的势头汹涌,甚至在这场起义之战中,长孙族人牺牲殆尽。 如今长孙氏虽贵为一国皇后,但在这世上已无任何族亲,这事是她心底里唯一的痛处。 姑嫂俩叙话,多是皇后在说,李婉在听。 在皇后的只言片语中,李婉得知了许多当年高家的往事,包括自己的祖父如何被闵斯陷害,前朝狗帝如何昏庸无能,才让祖父惨死狱中。 还有她的爹娘,至死都还惦着她与三弟的下落,行军征战途中,高家一直没歇下寻找他们的心思,更因为此,才有那心怀叵测之人,送了两个假货到他们身边。 “当年,那两人送到我与你皇兄跟前,我与你皇兄只一眼便知道是假的,彼时,是你皇兄即将冲破皇城的紧要关头,不得不先收下那两人。” “先不说三弟,与你两位兄长都不像,与高家人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再有,那高燕……就是那假货。” 高燕实则是李婉的真实姓名,婉,是当年疼爱她的祖母给她起的乳名。 “若是真的,何必将胎记抹了去。” 李婉听到这,回想起十年前,在京中遇到的那位[长公主],好像记得其耳后有一块牡丹花样的刺青。 “对了,那两人你皇兄让大理寺一直关押在牢里,本宫的意思是直接杀了了事。” “可你皇兄说,把人留给你和三弟,让你俩出口气,再杀。” 李婉:…… 这大哥够意思,直接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关了这么多年,怕且已是生不如死。 第487章 杀了两个假货 讼棘堂内狱。 李婉从宫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来了一趟大理寺的公务处——讼棘堂。 虽李婉明面上是左相之妻,新封的一品诰命妇,如大理寺这般深受皇上信重的官僚,没有不知道她的另一重身份。 得知李婉的来意,大理寺卿亲自领她到内狱,当年,假货高燕与高申被三司会审后,就一直关押在狱中,无皇上与皇后亲口密召,任何人不许探视。 但此次来人,是真正的高燕长公主,大理寺卿自是知道不能阻拦,初入京的长公主,若不是皇上与皇后告知,如何会寻到他们讼棘堂。 关押重犯的内狱昏暗湿冷,即便有烛火的照明,扑鼻的霉味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长公主,狱中脏乱,还请您仔细着脚下。” 李婉微笑颌首,“多谢少卿提点。” “长公主言重,下官职能。” 偌大的内狱里,并没有关押几个犯人,用铁笼子分隔的牢笼,能够清晰看见关在里头的人,或躺或坐,或倦缩着身子,或是看到牢门打开时,充满希翼的目光往这边看来。 被关了多年的高燕,早没了从前的风光,瘦骨嶙峋,邋遢老态。 双手双腿都戴着镣铐的她,一时间受不住牢门折射进来的光线,微微眯起了眼帘,隐约中看见一名身穿锦衣华服,头戴珠钗冠顶的贵妇人,一步一步的朝她的方向走来。 孙娘紧随在李婉身后,总算等到当年顶替夫人之人将受到处置,心里只觉得松快。 大理寺卿抬脚跟上,这时一名下属款步从外头进来,低声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他了然地挑了挑眉,颌首示意下属先退出去。 再回头,看向前边走远的长公主,以及关在牢笼里的高燕。 方才下属来禀报之事,正是皇上传来的口谕,若是长公主想杀了这两人,他只需善后即可。 李婉停在离牢笼两步之远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睥睨靠墙仰望她的高燕。 高燕缓了缓,待视线聚焦之后,总算看清面前这位妇人的相貌。 她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是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浓烈的嘲讽之意,不由地心生厌恶。 “你是谁?” 李婉嘴角轻勾,挑了挑眉头,并没有给予对方回复。 高燕隔壁,隔着几根笼铁的高申,原本蜷缩在地上的他,闻言也抬起头来。 瞧着对方的衣着品阶,眼眸不由地颤了颤,也从地上爬坐起来。 高燕盯着李婉的脸,总觉着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本殿下问你话,你哑巴了吗?” 李婉扬着唇,轻笑出声,语气轻漫“哦~,殿下?” “你一个假货,身份已然被拆穿,还真当自己是当年的殿下?” 高燕明显被李婉这话刺激到,猛地从地上扑过来,“贱人,你凭什么在本殿下跟前撒野。” “放肆。”孙娘怒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站在你眼前的这位,是我大盛的嫡长公主,而你一个不知来路的蠢货,居然还妄想顶替长公主的名头。” 高燕闻言先是一怔,双手紧攥着两根笼铁,面目逐渐扭曲。 “不可能,本殿下才不是假的,是你们,是你们陷害本殿下。” 李婉瞧着她狰狞的相貌,继续勾动唇角,“在此之前,你顶替本夫人的身份,享尽皇家给予的尊贵,本夫人不管将你送出来的人是谁,本夫人只知,你仗着本夫人的身份,蛮横跋扈,欺民霸市,傲慢不逊,为所欲为。光是这些,你说本夫人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李婉的话,再次让高燕浑身胆寒,恍恍惚惚地摇着头,“不,没有,我……我没有。” “没有?”李婉笑了,“当年,本夫人可就是被你欺负的一个。” 高燕再次一怔,恍惚中回过神来,怔怔地对上李婉的面容,许是在回忆。 很快,她的瞳孔瞬间缩紧,满脸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李婉满意地挑眉道,“看来,你是记起来了,即如此,也算是让你死个明白。” 高燕吓得双腿瘫软,跌坐在地,“不,不可以,你……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皇兄……皇上,皇上他并没有要杀我。” “呵~”李婉嗤笑,“你以为,你这条命为何能留到今日?” 从李婉的话中,高燕很快意会到了什么,眼底的惊恐更堪。 “本夫人,最是不喜拖泥带水,凡事都喜欢干脆。” 李婉说着,示意身后的孙娘,“孙娘。” “是,夫人。”孙娘当即会意,从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 只一瞬间,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即从手中甩出,正中高燕的脖梗。 高燕根本来不及躲闪,双手捂着鲜血涌溅的脖子,瞪着眼张着嘴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了两下,一口血水从喉中呛出,再也无了声息,睁着的一双眼,似是在表明她死不瞑目。 隔壁牢笼里的高申吓得大气不敢出,想他当王爷不过几年,还没享受够荣华权势,即被告知是假王爷。 李婉怎能错过他呢,这种事,根本无需顺子出手。 注意到李婉扫来的冰冷目光,高申赶紧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躲到对面的角落。 “别……别杀我,别杀我。” “动手吧,留着只会浪费口粮,添加大理寺的开支不是,且这两人从前可都没干过一件好事。” 孙娘再次点头,“好的,夫人。” 身后的大理寺卿简直看傻了眼,长公主身边的奴仆,可太干脆了。 不过,长公主说的很有道理。 留着这两个人,可不添了他们大理寺的开支,日日还得送一顿口粮,长期以往下去,他们讼棘堂迟早要被掏空一半,从来经过他们讼棘堂的重犯,都不会留着超过半年之久。 “还请少卿着人清理一二,给少卿添麻烦了。” 大理寺卿惶恐地拱手道,“长公主哪里话,下官定当清理妥当,还请长公主移步,莫要被这里的浊气污了您的身份。” 李婉微微一笑,倒是个会说话的。 李婉并没有多停留,转身领着孙娘款步离开这内狱,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有种替原身出了恶气的满足感。 第488章 中秋佳节 李怀江得知媳妇今日离宫后的动向,酉时初就下值回府。 见到李怀江的刹那,李婉险些以为自己大白天出幻觉,先是扭头瞅了眼窗外亮敞的天色,再回头,男人已来到近前。 “你……你今个怎的下值这么早?” 李怀江嘴角微笑,甚至因为媳妇意外的表情,感到惭愧。 “公务上手得差不多,日后为夫都早些下值回府陪夫人用晚膳。” 李婉眉宇喜色掠过,水眸深凛打量,很快联想到了什么,笑道。 “你听说了?良辰给你传的话?” 李怀江轻应了声,拉着她到里阁。 夫妻俩在软榻旁落坐,李怀江抬手指腹轻柔摩挲媳妇额间的红痕,想必是今个进宫,佩戴的冠顶所致。 李婉没好气地拽下他的手,“先前抹了膏子,别给蹭没了。” 李怀江失笑道,“要不,为夫再给夫人涂抹。” 女人干脆推开他的手,“闲的。” 夫妻俩贫嘴间,孙娘恭身进到里阁。 “老爷,夫人,大厨房已将晚膳送了来,奴婢可是现在为老爷、夫人布菜。” “这么快?”李婉问 “是的夫人,先前老爷回府,孟管家便立马着厨房准备了几样老爷爱吃的菜肴。” 李怀江听饿了,“好,那便张罗吧。” “是,老爷。” 李怀江欣慰地攥紧媳妇的手,果然,夫人调教出来的奴仆,都是极有眼力见的。 难得男人提前下值回府用饭,李婉心里也是高兴,只有他们夫妻俩时,可没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饭桌上,言笑晏晏,李怀江感觉到媳妇对朝局上的事很是好奇,捡了些能说的,揉碎了给媳妇科普知识。 李婉听得尽兴,期间没忘了给男人舀汤夹菜,和睦的氛围里盛满了甜意。 --------- 几日过后的中秋佳节,李怀江夫妻俩与两位长辈,及孩子们在府中正厅男女分席而坐,团聚庆祝月圆喜庆之夜。 饭桌上,李怀江少不得与罗先生、赵先生及宋之秋推杯换盏,再让儿子铭笙起头,领下头的兄弟把酒问月,吟诗作对。 女人们这桌,只有李婉与儿媳宁氏,加上两个姑娘,但也是聊得欢畅。 “娘亲,昭儿听说,今个月圆之夜,长安街夜市可好玩了。” 李婉抿了口佳酿,笑眯眯地睨着闺女。 魏将军夫妻俩与寒哥儿,下月就回京,再有几月闺女就得出嫁。 罢了,昭姐儿出阁前还能欢快几回,思及此,李婉难得颌首同意。 “夜市上需当心人多杂乱以外,还得看好妹妹。” 明瑶见大伯母也应允她一同出府,高兴地点头如捣蒜。 “大伯母,瑶儿一定不乱跑,会跟紧大姐姐。” 李婉微笑点头,“好,身边多带几个人。” 两位姑娘齐齐点头不迭。 宁氏见状,道“娘,要不儿媳与妹妹们一块出府。” 毕竟小姑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听说中秋夜市,是不少未婚男女上街觅缘的时机,虽姑娘身边有暗卫丫鬟,大抵是不放心。 明昭眼眸蹭亮,“好啊好啊,大嫂嫂一同去,昭儿听说,长安街有中秋花灯会,那里的花灯可好看了。” 李婉没好气地看了眼明昭,说得好像她见过似的。 “即如此,让铭笙也一同去,难得月圆喜庆夜,小两口没得分开过的。” 宁氏脸上染过一抹羞涩,欢喜点头,“儿媳,多谢娘。” 一家人用完晚饭,罗先生与赵先生相约回院里下棋,之秋先前喝了不少,让下人扶他回院里歇息。 铭笙与宁氏带着下头的兄弟姐妹出府,李婉与李怀江回到懿祥阁,夫妻俩躺在院里的竹制躺椅,赏月谈心。 夜空中那轮圆圆的皓月,澄澈明亮,古今以往月圆团圆,象征着家人和睦团聚。 李怀江伸手揽过媳妇的肩头,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可是想那小子了?” 李婉撇撇嘴,语气听似冷薄“没心的小子,想他干什么。” 如今边疆已无战事,李婉还真是不想他。 “来年他该是回京述职,届时,为夫再请奏皇上,把人留在京中。” 不说孩子年岁到了该成家,如今他们老李家在朝中文武沾职,属实扎眼,自古帝皇多疑,与其让孩子到边关戍守,倒不如放在京中眼皮子底下来得让皇家安心。 “那倒好,有皇上旨意,他小子不敢不从。” 李婉靠在男人的肩上,悠悠地舒了口气。 漠南,同样的一轮皓月,不同的是,寂静的驻营,没有中原过节日的喜庆氛围。 铭意坐靠在一处沙地陡坡旁,双肘撑着身后的沙石,拱起一只脚膝盖,另一条长腿慵懒伸直,默默地倚望那轮圆月。 这时,乔俊手里拎着两只水囊,来到身旁就地而坐,好似放松地叹了口气,而后,将手里一只手囊递到他面前。 铭意挑眉,嘴角轻勾,接过水囊,拔开皮塞,闻了闻醇香的酒味,满意地仰头灌了一大口。 乔俊见他喝得这么急,没好气地出言道,“喝慢点,醉了我可不管你,别想小爷扛你回帐。” 铭意闻言笑笑,没有说话。 乔俊喝了口酒,睨了眼他再次沉默的面容,无耐地又叹了口气。 “又在想那姑娘?” 铭意从胸腔里颤出一笑,道“想我爹娘了。” 乔俊听到这,意外地挑眉,小子有长进,但看样子,还是没能从那件事情里释怀。 “过不久,朝廷派来的戍军来了,你不就回京述职,听说李大人高升,当下已是一品丞相,你李二公子回京,还愁没个好去处。” 铭意笑笑,道“自小,我便知我爹厉害,未来定是个大官。” 所以,父亲担任一品丞相,铭意并没有多意外。 “是是是,李大人曾经也是幽州城顶好的父母官,政绩显赫,大官跑不了。” 铭意垂下眼眸,脸上的笑容里满是自毫,回头,抬手拍了拍乔俊的肩头。 “届时,你随我一同回京,继续与兄弟我并肩齐心。” 乔俊心头微颤,刚放到嘴边的水囊顿了顿,苦笑地道。 “我的身世……。” “你是乔俊。”铭意强调道 乔俊内心震撼,他早猜到,此次李铭意回京,多数是不会重回军营,而自己的去处,能否再留用于军中,还是个未知数。 如今,得了好哥们的这番话,乔俊心头激荡不已。 “听我的,有我与我大哥在,你此生都是乔俊。” 乔俊深呼息,缓了须臾,慢慢地弯起嘴角,碰了碰铭意手中的水囊。 “好,兄弟我干了。” 说罢,乔俊昂头对着水囊,畅快灌下烈酒。 铭意嗤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怎的,你以为你喝醉了,小爷会扛你回营帐不成?” 乔俊被他这么一拍,着实被呛到不行,咳了好一会,二人相视大笑。 笑得肆意,笑得畅快,似是在笑尽年少韶华……。 第489章 傲慢的高如汐 在大盛以前,中秋节都是上流社会专享,历朝历代的天子会在宫中行中秋祭月典礼,再在宫中设下盛宴,邀来城中贵胄入宫欢庆。 自高帝政改国策,民间百姓才得以分享各大喜庆佳节,宫城外的街道上,赏灯游人众多,各大夜市热络不迭,城中才子诗人自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聚集樊楼茶肆咏诵中秋明月,对于尚未出阁的女子而言,更是上街寻觅良人的绝佳机会。 铭笙大方地牵着媳妇的手,游走在夜市之中,宁氏好几回想要抽回手,架不住男人的力道,最后只能无奈嗔了他几眼作罢。 自小受爹娘感情亲密举止的熏陶,铭笙并不觉得在外头牵着自家媳妇,会是件让人羞涩的事。 走在前头的秋生,回头寻到铭笙跟前。 “大哥,前面那樊楼里举办咏诗会,我与铭丰想进去瞧瞧。” 铭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间挂满彩灯喜庆的酒楼,从敞开的窗门,能看见里头多是聚集年轻的文人雅客。 “好,让身边人跟紧的,晚些我与你们大嫂再来到这间樊楼寻你们。” “嗯嗯。”铭丰高兴点头 铭然愁了,他想跟大哥大姐姐逛夜市,不想去吟诗做对子。 宁氏瞧见小伙子俊俏的脸,都快拧巴成苦瓜状,笑道。 “然哥儿,跟着大哥大嫂可好。” “好啊!”铭然就等着哥嫂这话,高兴地咧着笑颜。 铭笙无奈地瞟他一眼,“跟紧了。” “嘿嘿,是,大哥。” 走在前头的明昭和明瑶,跟撒欢的小兔子似的,瞧见啥都新鲜,尤其是那漂亮各异的花灯,最是讨姑娘的青眼。 “大姐姐你瞧,那有只螃蟹花灯,两只钳子还会动呢。” 明昭也瞧见了妹妹说的那盏花灯,螃蟹做得惟妙惟肖,表面用笔墨点缀了纹路和花饰,螃蟹的肢爪都用线连着,用两根小竹子支撑,晃动小竹子,螃蟹的两只钳子就跟真的一样晃动。 “瑶儿喜欢?” “嗯嗯。” “好,那大姐姐买了送你。” 明瑶高兴地笑弯了眉眼,“瑶儿,谢谢大姐姐。” 明昭牵着妹妹走近那花灯摊子,“伙计——。” 然,明昭话音刚起,一只荷包重重地砸到花灯摊子的桌面上。 “诶,你手里那盏花灯,归本公子了。” 明昭姐妹俩偱声扭头望去,就见一名十五岁上下,锦质青衫,面容俏丽的小公子,趾气高昂地命令伙计将手里的螃蟹花灯给自己。 伙计赶紧喜笑晏晏地将花灯送到对方手中,拿起那沉甸甸的荷包,笑容更是浓郁。 “多谢这位公子,公子您拿好了,公子您慢走嘞。” 接过花灯的小公子,满脸的傲娇,挑眉回头看了看身后,同样衣着光鲜的几名公子哥儿。 “哟,瞧着稀罕,头一回见着如此别致的花灯。”开口说话的是,身穿浅蓝色绣云纹锦衣的男子,看上去约摸十七八的样子。 其余几个公子哥,皆是点头附和,夸赞连连。 拿着花灯的小公子,脸上更是得意。 明瑶眼看那盏花灯被人捷足先登,虽然心里失落,倒也想得开,晃了晃明昭的手。 “大姐姐,咱再逛逛,前面许是还有更好看的花灯。” 明昭微笑点头,“好。” 临走前多看了两眼那小公子,内心鄙夷。 瞧那几人的样子,应该都不是同府中的兄弟,一个姑娘打扮成男子也就算了,还跟一群外男打成一片,比她李明昭还要疯狂,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明昭牵着妹子绕开人群,恰好路过那几人身旁时,忽然,那几名公子不经意被身后的人群拥挤,拿着花灯的小公子被撞了个趔趄,手中花灯由此脱落,掉到了地上。 原本俏丽的小脸顿时不悦地拧起了眉头,扬手就冲着身旁人打去。 “贱民——。” 明昭眼疾手快,在那巴掌落在明瑶脸之际,及时擒住对方的手腕,明亮的眼眸瞬间染上一抹寒霜。 回过神来的几人,不禁大惊抽气,眼睁睁地看着如汐姑娘被陌生的姑娘制住。 然,制住如汐姑娘的人,长相出色,不禁让那名浅蓝色锦衣的公子,眉眼微颤。 “你,放肆,快放了本姑——,本公子的手。” 这时,雩风、荔月以及仲夏已来到近前,明昭看了眼仲夏。 “看好小姑娘。” “是。”仲夏应声,本能地将明瑶护到自己的身后。 高如汐眼见对方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眸中戾气更甚。 明昭嘴角轻勾,一把将她的手往后推,高如汐几步趔趄,好在身后的蓝衣公子及时搀住她的双肩。 “如汐,你还好吗?” 高如汐立马转换成小媳妇的模样,忧怨地嘟起红唇,语气却是狠厉。 “弘辛哥哥,我的手好疼啊,是她,弘辛哥哥你一定要替汐儿讨回公道。” 郝弘辛眸中闪过心疼,再次看向明昭时,又难掩眸底的喜悦之色。 “这位姑娘,你方才为何——。” 郝弘辛刚开口,明昭即冷笑地截去他的话。 “为何?怎的,这大街上如此多的眼睛可都看着,这位男装女相的小娘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被拆穿装扮的高如汐气极反斥,“你,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跟本姑娘说话。” “哦~”明昭偏头一笑,“看来,这位小娘子是承认自己男装女相喽,不光男装女相,还与一群外男私混。” 高如汐何时被人这般落过脸面,气极再次抬手,这时仲夏已然站了出来,根本不可能让她伤及主子半毫。 明昭见对方打到仲夏的肩头,语气更是冰冷,“怎么,被本姑娘说中了,就如此气急败坏?” “方才,你无端抬手打本姑娘的妹妹,若本姑娘不制止,难道我家妹妹就要平白无故挨你的打?”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妹妹做了什么事,碍着你的眼了?” 明瑶知道大姐姐是在替自己出气,小姑娘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内心止不住的害怕,在身后紧紧地握着大姐姐的手,不时回头寻找大哥大嫂的身影。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们,本姑娘手里的花灯怎会脱落。” 明昭都要被她强词夺理的话给气笑了,“是嘛。” 明昭说罢,抬手指向其身后一名身穿淡灰色锦服的公子,“但本姑娘明明瞧见,是你身后这位公子,被人冲撞才至使你手里的花灯脱落,怎的,小娘子脸上的眼睛是长来做装饰的不成?” 那名灰色锦服的公子,闻言先是一怔,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 自知此事是因自己而起,正想要说点什么分解,夜市人来人往的,让人瞧着不好。 然,未等他开口,高如汐即道。 “好大的口气,哪来不要脸的,你可知我们都是谁,我们几个随便一个,都不是你能得罪得起,本姑娘说是你弄毁的花灯,即是你弄毁的花灯。” 明昭笑了,“真真是让人开了眼,这京中的风气不过如此。” 郝弘辛听闻对话这话,眉眼不由紧缩。 不禁猜想对方的身份,从对方姑娘的衣着妆扮来看,非富即贵,那气质岂是一般商贾之女有异,难道是——。 第490章 明昭赏耳光 “你,你是何人。” 高如汐也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些许意味来。 “我可是誉亲王府的高如汐,誉亲王可是本姑娘的亲祖父,好一个无知民女,竟敢如此冲撞本姑娘。” 明昭笑了,“本姑娘还以为是当朝公主呢,瞧瞧你方才那架式,不知道的,还以为高姑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呢。” “你……。” 她何止不是公主,连郡主都不是,祖母多次要求祖父为自己请封郡主,祖父都不曾答应。 而那个隔房的高幼茵却自幼便被皇后婶婶新王为郡主,每回想起这事,高如汐就抠得心窝子疼。 仲夏曾经也是在宫里皇后身边当过差的,啥权贵没见识过,这时道,“高姑娘,我家姑娘是长公主与当朝左相之女,方才高姑娘冲撞我家姑娘之事,奴婢回府后定当原原本本禀报我家老爷、夫人。” “什么?”最先惊呼出声的是那名灰衣公子 他是吏部尚书秦岭之的小儿子,秦玦。 自是知道初入京城的左相一家子,不想,今个竟在中秋夜市中,与左相家的姑娘对上了。 郝弘辛先前已是有所猜测,当下听着,仍是感到震惊无比。 自小生长在京中,什么样的绝色姑娘女子她没见过,先前京中都在盛传,梁亲王世子妃天姿绝色,当下看着同样出自李家的李大姑娘,姿色也是绰然,不免心生爱慕之意。 “本公子郝弘辛,幸会在此见着李姑娘。” 郝弘辛,姓郝?郝家? 明昭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更是对他那双饶有意味的眼神,很是厌恶。 高如汐很快从惊愕中回过神,向来娇横惯的她,很快理清楚关系,掂量各自的身份,不由嗤笑道。 “呵,长公主之女又如何,我可是亲王府的嫡姑娘,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如何能与亲王相比并论,不过是难堂大雅的野鸡,听说皇伯伯都不愿恢复其皇家身份,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啪!! 明昭一记耳光过去,再次让所有人震惊当场。 同时,郝弘辛也觉得如汐姑娘方才的话,实属不该,怎么说,长公主乃是她的长辈。 “你——”竟敢打我,几个字没说完。 高如汐再次被兜头打了几记耳光,娇嫩的脸颊瞬间红肿一片。 “你不要命了,我可是亲王府嫡女。” 明昭冷嗤,眸中寒光直射,“打的便是你这只满口污秽的嫡女,胆敢污我母亲名声,本姑娘打你几记耳光都是轻的。” “好你个李家,本姑娘今日之辱,不会就这么算的。” “好啊,本姑娘等着你来算账,可千万别来,这笔账,咱李家是该好好算算。” 二人间的锋芒,无不让在场之人顿生胆寒。 “昭儿~” 宁氏终于在人群中找到走散的妹子,拉着夫君款步过来。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他们夫妻二人心头紧凛,四目相视。 铭笙,“昭儿,发生了什么?” 明昭莞尔一笑,明媚的笑颜比之牡丹春色更为耀眼,让对面的郝弘辛看愣了神。 明昭抬手指着高如汐,“大哥,此女自称誉亲王府嫡姑娘,方才出言不逊,污咱娘亲的名声,昭儿便出手教训她几记耳光。” 铭笙和宁氏闻言,眉眼间迸生寒光,冷冷地扫视眼前的几人。 高如汐脸颊生疼,恼羞不已,“你们,你们李府给本姑娘等着。” 宁氏这时站出来道,“这位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今日之事莫说你们亲王府不放过,我们李家也不会放过。” 郝弘辛眼见事情闹大,赶紧出来打圆场,向铭笙拱手道。 “这位定是李府大公子,本公子乃右相府郝弘辛,方才之事——。” 铭笙听到郝字,眼锋顿时对上他,“郝公子,此事即是我们皇家亲戚间的私事,还请你莫要插手。” 郝弘辛话头一噎,以往在京中自负惯的他,何时被如此落脸面,怎么说他也是三皇子的表弟,那也算是皇亲。 后头几个公子哥儿听闻铭笙这话,本想说两句调和的话,也都哽回了嗓子眼里,谈论到皇亲,他们更沾不上边了。 明瑶看了看众人,小心翼翼地拉着大嫂宁氏,在其耳边将事情陈述了遍。 宁氏了然,看向对面之人时,寒意更甚。 “昭儿,如此中秋喜庆之夜,咱没必要为了那不起眼的人和事,糟蹋了心境,不如与大嫂往前边夜市逛逛。” 明昭点头,“嗯嗯。” 临走前,扭头冲气极的高如汐挑衅地扫了眼。 高如汐咬牙暗恨,因她也醒过神来,方才自己一时气极说错了话,光是那番话,她就站不住脚。 但是,李家也别想讨着好,她定要祖母为自己出头,找李家出了这口恶气不成。 临走前,明瑶注意到高如汐嗜毒的眼神,担忧地握紧了明昭的手。 明昭回头冲其一笑,“瑶儿别怕。” 铭笙和宁氏护在她们身后,缓步朝前走去,夫妻俩看着前面的妹子,心情沉重地目光交流。 之所以沉重,必然不是因为两家对上,而是他们的母亲,被一个晚辈如此无理冲撞,此事若亲王府不给出个说法,他们李家上下,断然不会就此事而了。 目送对方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秦玦注意到表哥郝弘辛眸色晦暗,再看向怒气不止的如汐姑娘。 赶紧出言打破这尴尬而又沉重的氛围,“表哥,咱还逛吗?” “没瞧见本姑娘被打了吗?哪还有心情逛?” 高如汐怒极反斥,从来在他们面前都是温柔小意,偶尔有些小傲娇,却从不发怒的姑娘,当下直咧咧的冲他们开火,大伙都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弘,弘,弘辛哥哥。” 这时,从他们身侧传来如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嗓音,众人转身,瞧见来人,每个人眼底都是厌恶嫌弃之色。 一名身穿鹅黄色裙衫,身姿姣好的姑娘,盈着笑朝郝弘辛款步而来,其脸上的脂粉浓艳,头上发髻别着多重亮眼的珠钗,好似那园中跑出来的花孔雀。 “太,太,太,太好了,姝儿,终,终,终于找到,弘,弘,弘辛哥哥了。” 小姑娘开口的结巴,再次让几人翻了个大白眼,郝弘辛更是厌恶地侧过身子,不让对方攀上来的双手勾着自己的衣袖。 先前受气的高如汐见着来人,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呵,袁姝,瞧你这身装扮,不会是把妆奁里的珠钗都插上了吧。” 面对高如汐的嘲讽,袁姝似是听不明白,眨巴眨巴水眸,看向高如汐两边红肿的脸颊。 忽然,抬手捂住小嘴,状似惊恐地指了指高如汐的脸。 “如,如,如汐姑娘,你,你,你的脸是被蚊,蚊,蚊子咬了吗,肿,肿……” 秦玦眼看高如汐的面色越发的深沉,赶紧打断袁姝的话。 “行行行行行了,小结巴,没瞧见这里没人欢迎你吗?还不走?” 袁姝闻言,又是眨巴眨巴水眸,委屈兮兮地拉上郝弘辛的袖子,摇头。 “不要。”难得这两个字没结巴。 “我……我,我是来找,找弘,弘辛哥哥的。” 郝弘辛厌恶地甩去她的手,“袁姝,本公子说没说过,在街上别与本公子攀扯。” 袁姝似懂非懂地看着郝弘辛,再次委屈地嘟起红唇。 “为,为,为什么,咱,咱,咱俩可是,订,订,订了亲的。” 提到自小指腹为婚的亲事,郝弘辛更是作呕,奈何祖父还不愿替他退掉这门婚事,除非他能成功与如汐姑娘落订,祖父才可松口。 第491章 誉亲王妃武氏 高如汐紧睨袁姝拉扯郝弘辛袖子的双手,抬眼看向男子。 “今日本姑娘受辱,郝大公子冷眼旁观且罢,如今竟还让这女人污了本姑娘的眼,为了郝大公子的名声,本姑娘日后定会离郝大公子远远的。” 说完,高如汐如受了污辱的小媳妇模样,抬手捂着泪眼转身匆匆离去。 心乱如麻的郝弘辛,眼看这一幕,顿时急得再次甩去袁姝的手,快步追去。 “如汐姑娘,汐儿~” 被甩开的袁姝几步趔趄,栽倒在了身后丫鬟小佩的身上,满脸的失落与悲伤,用帕子捂着脸抽泣出声。 眼泪珠子滑落,瞬间晕染开脸上的脂粉,让那几个怔呆在场,没来得及反应的公子哥瞧着,更是满脸的鄙夷。 连忙转身跟着离去,好似多看一眼袁姝,都会污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被众人嫌恶的袁姝哭得好不伤心,完全不在意来来往往的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瞧着可怜哀哉。 直到几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小佩低声在主子耳旁提醒道。 “好了姑娘,人都走了,您快别演了。” 袁姝稍稍从帕子中移出一只被泪水染得五颜六色的眼皮,确认人都不见,才又嚊了嚊鼻涕。 顿时被帕子冲鼻的辣味,刺激得一个大喷嚏。 “小佩,这帕子你用辣子水泡了多久啊。”说话间,完全没有先前结巴的迹象。 “嘿嘿,不久,也就是一晚上。” 袁姝赶紧将帕子塞到小佩手里,“嗯,够味儿。” 小佩感觉被夸到,笑呵呵地搀着主子,“姑娘,您脸上的妆都花了,咱快回府吧。” 袁姝拉着她转身,摇头道,“不急不急,今个出府,我可是答应了兄长买他爱吃的胡饼,马车上不是备了水嘛,到车里洗洗脸就成。” 小佩:…… 姑娘矣,你为了让郝大公子爱上你的千其百面,可真是煞费了苦心。 --------- 翌日,誉亲王府,正殿。 六旬有余的老王妃武氏,神色凛然地端坐在上首,其头发花白,华衣锦缎,玉钗环绕好不雍容华贵。 下首一位看似三十多的妇人,满面愁容地将高如汐拉到跟前,心疼不已地看着那张本该白嫩的脸颊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痕。 妇人吸了吸鼻子,似是在努力压着心头的酸楚,凄凄艾艾地看向上首的老王妃。 “母亲~” 此人正是誉亲王府世子妃秦氏,高如汐的亲娘。 脸色本就不太好的老王妃武氏,淡淡地看了眼儿媳,而后给了心腹婆子一记眼色。 婆子会意领命,悄声退出了正殿。 不多会,婆子即恭声折返,来到老王妃跟前屈膝一礼。 “王妃,房门处并没有李府送来的帖子。” “哼!”武氏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重重冷哼一声。 听闻小孙女低低抽泣的声音,又觉得心烦,扫过去的眼神,就像是在暗骂其不中用。 高如汐吓得缩了缩脖子,垂下眉眼,好不委屈。 秦氏忙道,“母亲,李府实在欺人太甚,简直不把咱誉亲王府放在眼里,更不把母亲您放在眼里。” 誉亲王世子妃秦氏,正是吏部尚书秦岭之的亲妹子。 当年,秦氏费尽心思嫁给誉亲王府世子爷,婚后接连生下一儿一女,才渐渐在王府中站稳了脚跟。 因着本属于自己兄长的左相之务,中途被杀出来的李家截了去,秦氏就气得没少在老婆母武氏跟前吹风。 比如,那位据说是皇上亲妹子的李氏,入京已有月余,却从未亲自过门拜见她这位长辈。 又比如,李氏不过是自小流落在乡野,一朝得势简直是凡尘脚下泥,即便是当年高家亏欠了她,也与婆母没有半点的关系,她怎能如此目无尊长云云。 一桩桩,一件件,刺激得早年自卑的武氏不要不要的。 再有昨个中秋夜,李氏的女儿竟还打了他们亲王府的姑娘,简直,视他们整座亲王府于无物。 武氏亦是越想越气,她最是生气高家人没有一个把她当成真的长辈。 当年武氏一介农女,因无意中救了征战途中负伤不起的誉亲王,连年的战争波及,百姓们几乎没了活路,武氏便借此赖上了誉亲王。 好在年轻时的誉亲王是个好说话的,同意将她带到营中做事,但这,并不是武氏真正想要的。 在军营中武氏得知誉亲王的身份背景,心里一番计较,觉得这场起义之战,高家若是事成,高羽怎的也能混成个王。 所以,武氏用女子的软弱,设计了高羽,便也是拿捏住高羽对女人的好脾性,反正光脚的还怕没鞋穿,大不了跟着高羽兵败身死,与饿死在乡野田间有何区别。 高羽许是到死都不知道她当年的心思,为了弥补她,许了她正妻之位,这场赌注武氏下对了,高家成功夺下皇城,而高羽也成了皇亲贵胄封为亲王,她从一介农女跃身成为亲王妃。 想到那个自小就流落在外的李氏,竟也敢像皇上夫妻俩一样视她于无物,武氏哪有不气。 这时,心腹婆子悠悠说道,“王妃,先前王爷得知小姑娘昨个在夜市被李家姑娘所欺,已是气极进宫觐见皇上。” 武氏与秦氏婆媳俩闻言,皆是一怔,更多的是意外。 近些年,誉亲王因早年前征战落下满身的病疼,主动交出手中执掌的兵权,成日在府里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便连早前,武氏忍不住抱怨新进京的李氏不懂晚辈规矩,誉亲王都只淡淡地笑她,到老了还端什么架子云云。 可把武氏气得够呛,她要的是架子吗,她要的是尊重,当然,长辈架子还是要摆的。 高如汐听闻祖父进宫,是带着气进的宫,那就一定是替她找皇伯伯帮着讨公道。 不由得,心头一阵暗喜。 皇伯伯向来敬重她的祖父,这次,李家还有昨个打她的女人,都得付出代价。 秦氏与自己的闺女想到一处,眼珠子微转间,当即看向老婆母,又装出一副慈母爱子心切的模样。 “母亲,父亲一定是为了给汐儿讨回个公道,可是李氏到底与皇上是血亲兄妹,儿媳怕……” 秦氏边说,边观察着武氏的神色变化。 果然,看见武氏被自己的话戳疼,刚刚舒缓下来的老脸,又紧绷起怒容来。 “哼,不过是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孤女,即便与皇上关系再是亲厚,还能比得过王爷与皇上的叔侄关系。” 说罢,武氏霍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即然李氏如此不识抬举,本王妃倒要好好会会她,看她是哪来的脸面与胆量,在本王妃这个长辈面前摆谱。” 秦氏眼见目的达到,努力压着嘴角边的喜意,恭顺地点头应声。 带上闺女高如汐一块随了老婆母出王府,今个,她就要借老婆母的手,好好扒了李氏的一层皮。 第492章 老王妃杀上李府 皇宫,御书房。 李怀江随着传召公公款步来到御书房,一进殿内,恭敬地与上首的高帝见礼。 “臣,参见陛下。” 高帝抬抬手,“爱卿免礼。” “谢陛下隆恩。” 李怀江刚直起身,眼角余光即扫到一抹凑近的身影,抬眼看去,是一位身形高瘦,有着文人与武将交替的风骨。 其身穿宝蓝熨金边的锦衣,眉眼间皆是诚挚的笑意。 “李大人。” 李怀江迷迷糊糊地看着对方,拱手见礼,就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时,高帝清了清嗓子,道“这位是誉亲王,朕与婉儿的三叔。” “王爷。” 李怀江赶紧见礼,很快意会对方今日的来意。 先前他还以为什么事呢,皇上如此急吼吼的召见他。 想来,是因着昨个中秋夜,誉王的嫡孙女与他的宝贝闺女起争吵的事。 思及此,李怀江脸上虽没表现出来,内心却是在衡量誉亲王今个的来意。 若只是求情,就免了。 虽都是媳妇家的亲戚,但昨个晚上媳妇被诋毁的话,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头。 誉亲王怎么说也是历经沙场的老将,哪能看不出,李怀江在得知自个的身份后,眸底露出的生疏及戒备。 让誉亲王到嘴边的话,尴尬得有些烫嘴。 老王爷自是知道李怀江对皇上的重要,对当下朝局的重要,不说他一个退居幕后的王爷不能动,也不可动。 早前,他还打李家的主意,听说,婉丫头的嫡次子,年少有为,属实继承他们高家少年英将的风姿。 “李大人莫要拘礼,本王今日特意请求到皇上这,便是为了昨个本王家那不生性的孙女,冲撞了婉丫头之事。” “还望李大人,莫要在意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今日本王定着人好生教那丫头规矩,再让丫头到贵府与婉丫头致歉。” 李怀江微笑,“王爷言重,王府之事下官自不敢策论,至于登门致歉之事,做为晚辈更不敢当。” “我家夫人昨个听了小女回府传述的事情经过,整宿愧惭难眠,觉得自身怠慢了晚辈,没能一早登门拜见皇叔与叔母,以致于让王府姑娘对我家夫人敌意深重。” “本来我家夫人昨个夜里已是想好,今早定要登门向皇叔与叔母问安,但又想着昨个王府姑娘说起,她不过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 那两个字,李怀江没有说出来,但是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 “所以,还是不好叨扰了王府,没得玷污了亲王府的门庭。” 高帝在旁静静听着,忍着嘴角的抽搐,压着笑意。 不过,皇叔家的丫头确实欠缺管教,对自个长辈满口诋毁,属实大不敬。 不说李怀江心里计较,若非看在三叔的面子上,他这个做皇上的,也心里膈应。 “诶~”誉亲王脸上苦笑,“李大人言过,着实是本王家的丫头满口胡言惹得婉丫头不喜,说到底,这么些年,是咱高家长辈对不起婉丫头,如今回来了,竟还让她撞上这起子糟心事。” “回头,本王定当重重处罚家里的丫头,好让婉丫头出口气。” 李怀江再次微笑,撇清关系般,“王爷,恕下官方才多言,下官对王爷久怀敬重之心,只不过,王府内闱之事,下官与下官的夫人,皆不敢多嘴妄论。” 眼见誉亲王还要说什么,李怀江继续道,“王爷,当下正值下官当值时间,手头正有公务紧着处理,包括陛下今日早朝论起的两关赋税之事。” 豁哦。 看戏的高帝被李怀江明晃晃拉出来挡枪,戏没得看了。 高帝呵呵一笑,“啊,对,此事正当急。” “如此,爱卿便退下吧,好得尽快把税务的案子逞于朕跟前来。” 高帝说着,瞄了两眼失落的誉亲王。 李怀江满意地拱手,道“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为忧。” 说罢,李怀江再次向誉亲王拱拱手,“王爷,下官先退下了。” 誉亲王还能说什么,明摆着李怀江心里的火气消不掉,尴尬地扬着笑,拱手点头。 待李怀江走后,高帝无奈地叹息道,“王叔。” 誉亲王回过神,笑笑地看向皇侄“唉,如皇上您所说的,婉丫头深受夫婿爱护,挺好。” 高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叔以往不爱管府中内闱琐事,如今为了家中孩子之事,亲自出面,奈何对上的却是婉丫头夫妻俩。 “以朕对婉丫头两口子的了解,王叔尽早打消心里的念头,好的把家里的丫头许出府。” 誉亲王点点头,觉得也是,若没有如汐丫头的鲁莽性子,事情该是往他打算的方向进展。 且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不是他愁就能愁来的。 “此事,皇后可是知道了?” 誉亲王知道,自己的大侄媳不喜欢他家老婆子,再加上其对婉丫头的重视,就是担心影响了下头几个小的前景。 高帝,“那丫头身边有一半的人,都是菁儿拔去的人手。” 誉亲王听到这,默默地点了点头,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 李府,李婉在懿祥阁翻看铺子修葺的账目,听闻仲夏前来传话,得知誉亲老王妃武氏,领着下头的世子妃及其姑娘登门造访。 李婉合上账册,悠悠起身,以她在皇后那里听说,有关老王妃武氏的阵年往事,及其性子推断,今日登门怕且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与本夫人会会老王妃。” 孙娘,“是,夫人。” 武氏一进李府大门,便领着下头的儿媳及孙女,堂而皇之地来到正厅,端着副大长辈的风范,无视府邸里一众下人的目光,直挺挺端坐在上首的位置。 宁氏听闻消息,想来到底是亲王府的老王妃,亲自着人泡来热茶,奉上。 “王妃,请喝茶。” 武氏慵懒地撩起眼帘,睥睨为自己奉茶的宁氏。 得知对方是李氏的长媳,眸光多了几分轻漫之色,伸手接过茶盏之时,故意脱落。 一盏滚烫的热茶直浇得宁氏手背通红,忍疼抽气。 茶盏落地打碎,茶水溅了一地,还打湿了宁氏的裙摆及锦鞋。 “放肆。”武氏借机发挥,一拍扶手怒斥。 “好没规矩的主妇,竟敢用这么烫的茶水,是想烫着本王妃不成。” 宁氏抿了抿唇,忍着手背的疼意,不卑不亢地垂下眉眼,语气恭顺。 “民妇失礼,还望王妃莫怪。” 说罢,回身示意身后的绿枝,“去,重新给王妃泡盏茶来,别用太烫的水。” 绿枝先前见主子被烫伤,心疼得眼眶都红了,宫嬷嬷赶紧给绿枝使了个眼色,在夫人来之前,太太需得稳住场面。 绿枝咬了咬唇,低头应声离去。 下首端坐着的秦氏,与高如汐眼见老王妃在李府内,直接给了李家人一个下马威,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第493章 可有可无的长辈 “夫人。” 宫嬷嬷见到李婉前来,如见到救星般,赶紧恭身福礼。 李婉点了点头,先是扫视了眼厅内的情况,有丫鬟正在清理地上的碎瓷盏,再有端坐在上首的老妇人,以及下首的另两人。 宁氏闻声回头,恭顺地福了一礼,“娘。” 李婉微笑颌首,注意到宁氏手背上的通红,很快便联想到了什么。 “宫嬷嬷,先带太太回院里上药,没得烙下了疤痕。” “是,夫人。” 宁氏赶紧道,“娘,不打紧。” 宁氏不想留下婆母一人,今个老王妃婆媳几人,明显来者不善。 李婉明白她的心意,点头道,“宫嬷嬷,去取药来。” “是。” 武氏与秦氏头一回见着李婉本人,完全与她们心里认为的粗鄙村妇不同,瞧瞧那一身优雅的衣着装扮,那通体的气质,比之原先那假货,还要更有皇家威仪。 武氏回过神,眼看李婉进来这么会子,并没有第一时间与自己见礼,满心的不悦。 “呵~” 李婉淡淡地撩眼看向上首的老妇,嘴角轻勾,不失礼貌地福了一礼。 “臣妾李氏,见过老王妃。” 老王妃斜睨了她一眼,“李夫人,好大的派头,真是让本王妃好等啊。” 秦氏抿着嘴角的笑意,插话道,“母亲,咱是客,到李府来,自是要等着主家的不是。” “呵,本王妃愿意登门造访,该是李府的福气,放眼满京,本王妃可从未给过他人这等脸面。” “母亲说得是。”秦氏意会地扬起一笑,嘲讽似地扫向面容平静的李婉。 认为李婉是被婆母的王妃威仪吓着了,毕竟野鸡就是野鸡,就算通身富贵装扮又如何,还是那登不了台面的货色。 李婉淡淡地听着对方婆媳俩一唱一和,最后再看向武氏。 老王妃眼看李婉笑而不语地盯着自己,心生不悦,道,“怎的,本王妃难道说错了吗,满京之中,岂有你们李府如此的待客之道。” 李婉莞起一笑,像看戏子般,默默地抽了口气。 “老王妃说得没错,老王妃驾临寒舍,该是我李府感恩戴德才是,只是老王妃莫不是糊涂了,方才世子妃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客,即如此,为何老王妃此时坐在我李府的主位之上?” “还是老王妃觉得,自身是我李府的长辈主子?” 秦氏挂笑的脸色一僵,便连武氏也噎了噎。 很快,武氏反应过来,怒拍扶手“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跟长辈无礼。” “哦?长辈?”李婉绕有意味地笑道 秦氏这时也有些坐不住了,“母亲说得没错,论辈份,李夫人该是得叫我母亲一声叔母不是。” 李婉挑眉,“叔母?” 武氏听出李婉话语中的讽意,怒气更盛,“李氏,你这般态度,是何意?” “那老王妃觉得本夫人是何意?” “真真是好大的王妃派头啊。”李婉忽然,气势顿开,怒扫在场的几人。 “登我李府门,坐我李府主位,怎的,亲王府是打算在我李府里搭戏班子吗?” “长辈?长辈就可以到晚辈府里撒野了?是以为我李家好欺,还是我李婉好欺?” 李婉字字句句,怒火直冲武氏与秦氏。 对于两位从来只会用话头嘲讽来嘲讽去的贵妇人,论到吵架气势,还真的不如李婉。 当下,更是被李婉的气势,压得喉头一哽。 “本夫人知你们今日来是为何,怎的,是觉得昨个几个耳光,没让你的头脑清醒?”李婉这番话,直冲惊愕在母亲身旁的高如汐。 她几时见过这种场面,从前,那些贵妇人谁不得夸她,给她脸面。 被这么直面质问,小姑娘脸皮薄,一阵红一阵白,眼眶中蓄满了泪意。 秦氏心疼闺女,怒斥,“李氏。” “是不是本公主太给你脸了?秦氏?”李婉一句冰冷的话,直戳秦氏心头。 高如汐眼见母亲也挨了一顿,更是吓得哽住了哭腔。 李婉怒瞪武氏,“昨个听说,誉王府亲眷直指本公主是那难堂大雅之堂的野鸡,叔母,您说,若论身份,谁更似野鸡啊?” 武氏被问得心头一凛,怒极攻心,“你——你好大的胆。” “大胆?”李婉笑了,“叔母,我叫你一声叔母,你才是本公主的叔母,我不叫你叔母,你也只就个本公主可有可无的长辈。” “你,你放肆。” “放肆?放的哪门子肆?在我李府,我李婉的府邸,谈何放肆。” 李婉说罢,转身看向秦氏,“即便到了宫里,我李婉,同样会说出方才那番话。” 秦氏气极,双手紧紧地攥着扶手,“你——,你贵为公主,竟如此粗鄙。” “哦,诋毁皇亲,可是重罪,秦氏你可想好了再说话。” 秦氏气到浑身哆嗦,感觉喉间尝到股腥甜。 李婉接着扫向哆哆嗦嗦的高如汐,“叔母,我高家子女,可不是这么养的,若是叔母教养不好,本公主可愿意为叔母效劳。” “没得将来养废了,毁了我高家名节。” 高如汐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身后的椅子里。 “秦氏,别以为本公主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劝你善良。” 李婉说着,又看向上首的武氏,完全不在意秦氏被自己吓白的脸。 武氏此时已被气得心梗抽疼,捂着心脏直喘。 “唉哟,瞧瞧,叔母都这把年岁了,没事就该在府里清修静养,孙娘。” “奴婢在。” “拿上本夫人的帖子进宫,前几日皇嫂说要赠予本公主的观音玉像,正好取了来,让誉亲王妃好生在王府里清修。” “是。” 李婉这番话,再次让武氏婆媳几人大惊抽气。 在她们心里认为,皇家没有给李婉恢复皇亲身份,自是不受皇上与皇后的重视,然,她方才这话,代表了什么。 定是她们听错了,没有恢复皇亲的李婉,怎能得宫里的重视,怎能说派一个奴婢进宫取物,就能取来的。 “再有,皇家之事,本公主一个外嫁的之女不好插手,恳请皇嫂替亲王府派来掌事的嬷嬷,没得王妃静修期间,王府中的庶物无人打理。” 秦氏这时坐不住了,“长公主,你如此越矩,怕是不妥吧。” 李婉微笑,“原来秦氏你也知道越矩这个词啊,唉呀,那怎么办呐,本公主生来好管闲事,看得惯,看不惯都爱插手管上一管。” “对了,再让皇嫂派一位教养嬷嬷。”李婉说话间,笑眯眯地扫了眼失神的高如汐。 “是。” 秦氏,“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李婉,“怎的,只许周官放火啊?你说说你们啊,来之前,怎的就不打听本夫人的为人性子呢。” 李婉好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叔母,既然您身子不适,还请快快回王府静养,没得为了晚辈间的小事,气出个好歹来。” 武氏活了老一辈子,虽然不遭皇家待见,但即便是皇后,也从没有如此落过她的脸面。 李氏一个流落民间的孤女,如今竟敢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简直是气煞她也。 “好你个李氏,本王妃,本王妃简不会就此算了的。” “好啊!”李婉应得轻巧,“看来,叔母是觉得府里清休不够诚意,您说郊外的清玉观如何?” “你——。”武氏明显已被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李婉示意仲夏去罗先生那取来药丸,若人真有个好歹,便让她服下。 皇上皇后不好出手修理的人,她免费帮忙处理。 据说,誉亲王世子被武氏自小娇惯,搞得现在快四十岁,文不成武不就,秦氏生的小儿子,也快养成了三皇子党派。 若是再让这两个女人搅下去,誉亲王一世清誉,该是就此落幕。 第494章 誉亲王心寒了 誉亲王下午后半晌,从宫里回到亲王府,刚进府门,便被府里的管事告知,老妻带着儿媳与孙女,跑到了李府生事,回来时心疾病犯,府里已是请来了宫里的太医。 誉亲王赶紧回到寝殿看老妻,太医在里阁诊治,秦氏见着公爹回府,立马哭丧着脸到跟前一通状告李府的不是。 什么长公主无视长辈,什么长公主欺辱老王妃,还有什么逼老王妃服下不知来路的药丸,才致使心疾病犯。 誉亲王越听越急,甚至有着不可置信,虽然他与婉丫头从未接触,可从皇上那里得知,婉丫头并非是那种粗鄙跋扈的性子。 秦氏眼见公爹不信,又拉上闺女高如汐前来作证,其中断然是添加了许多没有的事情,坐实长公主不敬重长辈的罪名。 誉亲王向来相信自家的孙女,清楚小丫头自小被家中养得任性些,但从不在长辈跟前撒谎。 恰好此时,王府管事匆匆来报,说是皇后下了恣旨,还派来了两名官里的嬷嬷,一位是暂替老王妃掌管王府事务,一位是指给高如汐做教养嬷嬷,还有一尊长公主替老王妃求来的观音玉象。 秦氏眼见皇后当真派来了人,抽哽的哭腔瞬间梗在了嗓子眼里。 心里不禁暗恨李婉的手段,不光架空了婆母的掌家权,便连她也无接手的机会,再有配给闺女的教养嬷嬷,瞧着就是个厉害的角色,她可怜的儿啊~。 随行的,除了传旨公公,及两位嬷嬷以外,还有皇后身边的心腹春夏。 春夏先是向老王爷福了一礼,道,“王爷,娘娘说,今日老王妃与世子妃自持身份,擅闯李府,在李府长公主跟前,坐正主位,老王妃与世子妃更是多次暗指长公主血统不纯,有辱长公主的名节。” “长公主心善,特意向娘娘求请,给王妃请来观音玉象,还望王妃日后在府中清修静养,没得听信他人馋言,做出有辱皇家长辈威仪之事。” 誉亲王听到这,又是一怔,皇后身边的宫女说的,怎的与儿媳、孙女先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一旁听得脸色发白的高如汐,对上祖父探究过来的眼神,心虑地缩起脖子。 此刻,誉亲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向来对晚辈宽宥的他,也难得沉下了脸色,眸光深重地睨向一旁的秦氏。 秦氏噔时打了个哆嗦,双唇翕动,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声音。 正好太医从里阁出来,誉亲王起身与太医见礼。 太医赶紧恭敬回礼。 “请问太医,王妃她——。” “王爷请放心,王妃是因着情绪波动引起的心疾,好生将养几日就好。” “有劳太医了,不知,太医可开好了方子?” “王妃先前许是服了对应心疾的良药,药效奇特,老夫从医多年,从未见得有如此罕见的灵药,当下,老夫不必开方子的,开再好的方子,都抵不过老王妃服过的灵药。” 誉亲王听到这,顿时回想先前儿媳说的,婉丫头逼迫老妻服下不知来路的药。 哼,那哪是引起心疾发作的药,分明就是救治老妻心疾的良药。 命人好生送走太医,誉亲王再次看向秦氏和孙女,想来,皇后之所以派来两个宫里的嬷嬷,用意就在于此了。 秦氏内心恐惧,对上公爹充满失望的眼神,她自知先前撒的谎言,深深地伤了公爹以往对自己的信任,以及对汐儿的信任。 誉亲王内心是气愤的,气愤家里女人的愚蠢,气愤她们的无知。 亲王府如此好的一条路子,活生生被这几个女人给搅和没了,想他已到行将就木的年岁,还能撑得几年。 当初,他打算靠着与婉丫头那点叔侄关系,将汐儿许给婉丫头的嫡次子,有了李家这条路子,日后即便他不在,看在岳家姻亲的份上,李家二小子,断然会扶持自家的丈人,扶持一把小舅子。 好了,好了,当下路子全都给堵上了。 誉亲王本就花白的头发,仿佛一夜之间全都白透了,儿子无才无能,亲王府怕是在他走后,只能庸庸碌碌无为。 ---------- 李怀江还没下值,就听闻了府里之事,待他下值回府,李婉也从他口中得知,誉亲王今个在皇上那见过他的事。 誉亲王府这件事,并没有对他们的心情造成多大的影响,本就没有交集的亲长,若是能明面上过得去,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铭笙眼见媳妇两只手背烫伤的疤痕,已是起了一个个的小水泡,心疼不迭。 亲自拿来药膏给她仔细涂抹,罗爷爷还交待了,这手上的水泡不可戳破,不然会烙下印子。 铭笙心疼媳妇,恨不能晚上用膳时,亲自用筷子勺子喂到媳妇嘴里,可把宁氏尴尬得无地自容。 老王妃武氏当日夜里就醒了来,先前昏厥的她,不知老头子已是知晓此事,直抹着泪哭诉自己在李婉跟前遭了多大的罪。 眼见向来在她面前软性子的王爷,完全不为所动,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武氏心头不禁打怵。 “王爷,您……您为何这般看着妾身?” 誉亲王嘴角轻勾,冷笑道,“武氏,本王念你当年予我有救命之恩,多年来你所求之事,本王无有不应,便连当初你设计于本王失身之事,本王也都装作无知,到底是怜你一个孤苦农女在乱战中使的一些小聪明。” 武氏听闻此言,挂着泪的老脸,比之病态更是煞白。 “方才本王回想了许多事情,容你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最终害的是咱们自己的儿子,此事中,本王亦是有错,若不是本王事事顺你,儿子也不会沦落到一事无成的地步。” 说罢,誉亲王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也别在本王跟前演了,今日你的所做所为,本王不想再听了,我已按皇后的意思,让人在后院规整了一间禅房,日后你便移住到那,好生清修调养性子吧。” 眼见武氏欲要开口,誉亲王打断道,“为了咱誉王府,为了咱的儿子,清修积德。” 誉亲王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武氏恍惚间,觉得眼前自己陪了老一辈子的男人是那么的陌生,不,应该是他让自己觉得自己陌生。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武氏一时间,愧疚,心虑,不甘激满了心头,眼泪直流,却已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先前,我已写了折子进宫,恳请皇上皇后为咱儿子再指一门婚事,日后待新侧妃进府,王府中馈便交由新侧妃来掌管吧。” 武氏听到这,又是一愣,木然地开口问道,“秦氏……。” 为何王爷突然要给儿子纳侧妃,儿子房中已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到底秦氏是他们亲王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 誉亲王苦笑道,“本王如此自是有道理,若你还想咱的儿子,咱的孙子,咱的亲王府后世子孙昌盛,再为皇家所用,便别再掺和其中之事。” 武氏心有不甘放权,但提到儿子,孙子,还有亲王府,她又不得不认命妥协。 誉亲王府与李府间的事,到底涉及到皇亲间的隐私,两府之间无人外传,所以并没有人知道。 一心想解除平昌候府亲事的郝弘辛,多日来没能如愿约见高如汐,以为她还在生那晚的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书垫都不愿去上。 要说右相府与平昌候府间的儿女亲事,是早年已故老平昌候与右相郝程订下的,基于老平昌候已不在,郝家自是不敢贸贸然同意嫡孙退婚。 如今,京中老臣新贵权势更替,郝家不得不从中多做打算,在孙子郝弘辛与誉亲王孙女的事情有眉目前,还需稳住平昌候府这条路子。 第495章 魏寒回京 几度秋意浓,最是佳花香,风打桂落,一地清秋。 明昭院里有棵栽了近十年的桂花树,金秋九月,满院桂香。 “大姐姐,瑶儿这就去给您做来桂花香味的一口酥。” 小姑娘明瑶,在丫鬟的帮助下,接了一小提篮的桂花瓣,在明瑶眼里,只要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树上长出来的,没毒就是最天然的食材。 “好。” 目送小姑娘欢快离去的背影,明昭笑笑回头,缓步来到树下,伸出手掌,接过落下的几朵花瓣,桂花期断,它留在人间的美丽和气味,年年续续不曾终断。 身旁的雩风,轻声笑道,“姑娘,桂花真香啊。” 明昭微笑“是啊。” “姑娘,要不奴婢也找来物件,接上点花瓣掠干,好得让姑娘做香囊用。” 明昭觉得这法子不错,“好。” 雩风离去,明昭继续站在桂花树下,仰头望着那满树星闪,人闲花正好。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被吹动的花瓣如雪花般飘花,有的落在她的肩头,有的落在她的发髻,更有的落在她额饰上,凌落的花瓣如一层纱帐。 垂下脸来的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的人影,似是幻觉,又不似幻觉。 那人身穿玄衣罩甲,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挺拔如松,那张比她脑海中牵挂的面容,多了几分男子的成熟。 小麦肤色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深邃的眼眸泛着光彩,轻抿的唇角微微上扬。 看着看着,明昭甚至不敢眨动一下眼皮,害怕如此真实的幻境,眨眼间就消失。 桂花树下那抹淡黄色的纤细身影,比之他记忆中又长高了不少,头上的双丫鬟如小时候那般,因着厚重的长发,被压到了肩膀上来,那双明眸如池水般清澈,却能日日挂拌他的心境。 在花瓣纷飞之中,她宛如桂下的仙子般,让他止不住心头的颤动。 魏寒嘴角轻勾,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朝她走去,在小丫头失神间,握上她的柔荑,重重地将人扯入怀里。 直到靠入他温热的胸膛,明昭才止不住内心的狂跳,水雾瞬间迷了双眼,因着多年的思念,她甚至有些不知羞涩地呼吸他身上的气味。 这边,明瑶小姑娘折返回姐姐的院门,不禁被树下拥抱的两人惊得抬手捂嘴。 听说,她未来大姐夫最近就会回京,想来,那气宇轩昂的男子,就是她大姐夫无疑了。 哇哦~ 桂树下相拥的两人,好有画本子里的意境。 明瑶眨眨凤眸,不想挪开视线,更不敢打扰了姐姐和姐夫,哟唉,好想继续看怎么办。 荔月都快吓死了,主子间的事,他们下人最是不能撞破,眼瞅着自家小姑娘,那双眼都带上了星星。 荔月回过神,二话不提,赶紧拉走小姑娘。 从院里库房找来小提篮的雩风,极有眼力见地背过身去。 魏寒抱着怀里人,久久不愿撒手,脸颊摩挲着她的鬓发,闻着属于她的桂花香气。 声音,缠绻沙哑,“我好想你。” 明昭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将眼角的泪抹在他的衣裳上,吸了吸鼻子。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翻本姑娘的墙角。” 魏寒笑了,许久没这么满足开心过,吻了吻姑娘的额角,依依不舍地把人从怀里带出来。 “怎么着,李大姑娘这么不愿见到小爷?” 明昭气恼地抬脚跺他,魏寒没躲也没闪,脸上的笑容绽得更大。 “没个正形。”嘴上虽嗔怪,忽然又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双小手紧张地攥着男人的臂袖,双颊绯红,好看的小脸更是迷人得紧。 魏寒眸底噙笑,趁此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 明昭惊得瞪圆了水眸,不及她闪躲,男人的大掌已扣住她的后脑。 这吻从一开始的霸道掠夺变得轻柔无比,明昭渐渐被他带入其中,缓缓地闭上双眼,两厢缠绵。 原本躺在院子屋顶的十九,红着脸背过身去。 作为主子的暗卫,他深知道,过不久他也将成为姑娘的[陪嫁],只要未来姑爷没伤及姑娘,需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半个时辰前,戍守福州城的镇南将军携其夫人殷氏,回京述职,一行亲兵浩荡入城,无不引来城内百姓的观望。 对百姓而言,只要是为国打胜仗的将军,都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将。 魏宏进了城,吩咐随之进城的部将,好生送夫人殷氏回镇南将军府,自个请奏进宫面圣。 高帝非常欣赏魏宏有那匹夫之勇,到底没辱没了其老爷子的期盼,也算是他手里近十年来栽培的心腹之将。 更知道魏宏此次回京,是为着给自家小儿迎娶儿媳妇。 唉~。 他都还没见上一眼的外甥女儿,就这么着被魏宏家的小子拱了,高帝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京中权贵都知道早年间,左相府与镇南将军府订下了儿女亲事,当下事情摆到了明面,几方势力党羽,再次心思涌动不迭。 尤其是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搭上曲家内线的工部左侍郎魏潇,同时搭上了左相这条路子,更有人猜测,曲家与左相实则私底下有着联系。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隔间聚集到失势的二皇子身上,难道说,二皇子即将翻身,再度受到皇上的器重? 魏家当年分家断亲的隐私,到底是不好与外人知晓的丑事,便连曲家也不知道,得知魏宏回京,曲大学士立即着人给魏潇送去口信。 魏潇一面受同僚的道贺,一面心里苦逼得不行,心里暗恨大儿子的绝情,天底下竟有如此不孝之子,又恨老子的偏心,明明他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怎的事事越过他,信重下头的孩子。 高帝与魏宏在书房里聊了近两个时辰,待魏宏离开后,又传见了李怀江。 李怀江先前已是收到了魏宏回京的消息,大概能猜到皇上见自己的原因。 “昭儿是朕唯一的外甥女儿,她母亲不愿受皇家封号,所以,朕想——。” 李怀江心头微惊,赶紧拱手道,“陛下言重,下官与夫人承蒙陛下厚爱,皇恩浩荡,小女她——。” “诶!”高帝打断李怀江的话,笑道,“爱卿不必与朕如此见外,这是高家亏欠婉丫头的,实则赐封之事,是皇后与朕早前便商议好的,赐昭姐儿从一品长乐郡主,食邑八百户,赐封圣旨,今日便送到府上。” 李怀江明白高帝即已决定,断然不会改变心意,赶紧跪地谢赏。 “臣李怀江,替小女李明昭,谢陛下与皇后赐赏,谢陛下隆恩。” “爱卿平身。” “臣,谢陛下恩。” 第496章 殷氏一族 宫里的赐封圣旨刚送到左相李府,消息已是在权贵圈中不胫而走。 嗡!!! 左相与长公主之女受封郡主,有封号,有食邑,比之本朝头一位韩亲王府郡主更来得体面。 此消息瞬间让各党羽坐不住了,皇上如此抬举李、魏两家,等同于抬举早前与曲家搭上线的魏潇,岂不是代表二皇子当真要咸鱼翻身了嘛。 二皇子高旻自个都不知,他这条咸鱼能不能翻身,他的外祖已是在谋划下一步棋子。 明昭接到圣旨的刹那,心里第一反应。 天爷啊,如此泼天富贵居然轮到她了,大舅,昭儿可太喜欢您了。 八百食邑对于小财迷李明昭而言,简直不要太迷人。 今日双喜临门,前有心仪男子回京,后有皇家赐赏封号。 于是,新进长乐郡主大手一挥,用私房给府里每位奴仆打赏了一月例钱。 申时末,李怀江下值出宫,府里的马车已候在了宫外。 良辰近前替他打起帘子,李怀江一只脚刚踏上轿杌,久违的笑声即传入耳中。 “老李,哈哈~~。” 魏宏骑马而来,还没到近前,就翻身下马,箭步上前。 “哈哈~,这些年没见,可想死兄弟我了~” 李怀江满头黑线,瞄了眼从宫角门出来的同僚,无不投来张望的目光。 暗道,这缺心眼的显眼包。 在他张臂拥抱上来之际,李怀江嫌弃地侧身躲闪,没能闪过。 心肝脾肺肾都快被他拍了出来,好气。 一旁的良辰,心疼地看着自家大人,抚额。 “行行行行行了。”李怀江好不容易从他身前挣开 “瞧你,多年未见,怎的还与兄弟我生疏了呢。” 李怀江:…… 李怀江真不想啐他,皇宫门前是说话叙旧的地方吗。 “魏将军特来接本官下值,属实有心,咱俩不如换个地方叙旧可好。” “必须滴,走,本将军与你一同上马车。” 魏宏压根没发觉自己手中的力道之大,更没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大手一推,险些没把李怀江推个趔趄。 良辰:…… 将军矣,您可收着点吧,咱家大人经不起您的霍霍。 “良辰啊,你骑本将军的马,跟上。” 临进马车前,魏宏没忘了回头交待一声。 “好的。” 李怀江坐进马车里,才忍不住地咬牙吸气,嫌恶地瞪了眼魏宏。 多年没被瞪的魏宏,还有点怪想念的嘞,一摸脑门,昂头大笑。 外头赶马的家奴,隔着帘子小声问道,“老爷,上哪?” “韵江楼。”离家近 魏宏早年就在京城,自是知道韵江楼,百年老字号。 “是,老爷。” 魏宏握着小拳拳,趁其不备,直往李怀江小胸膊出击。 笑道,“韵江楼好,哈哈,今个本将军请客,左相莫要与本将军客气。” 李怀江好险一个白眼没能翻过来,这亲家他想退货。 魏宏今日高兴,自是与多年未见的好友相聚,再有两家的儿女亲事将近,先前进宫皇上从侧问了几句,可见皇上对他们两家婚事是看重的。 不想,回头皇上竟给他家未来儿媳妇封了个郡主,有封号有食邑的那种,简直是大喜事。 到了韵江楼,掌柜的亲自领着两位达官贵客上二楼最好的包房,嘴上好话连遍,怕是少说一句,都对不起两位贵客。 李怀江眼瞅着对面呲着个大牙的魏宏,问掌柜,“你们这的席面,都有什么?” 掌柜的说,“回左相大人的话,咱韵江楼席面品类繁多,不如小的推荐左相与魏将军尝尝咱们家,一百二十八两一桌的席面如何,价格中上,菜品亦是顶好。” 李怀江点头,“好。” 魏宏没有意见,甚至加上一句,“左相说好,那就好,照一百二十八两一桌的席面,给本将军来个十桌。” 李怀江倒茶的手颤了颤,无语地盯了眼对面的人。 掌柜的都以为自己听错,“魏将军,可是确认订十桌一百二十八两的席面。” “啊,对对对,剩下的九桌送到左相府。” “好嘞,小的这就去张罗,还请二位稍等的。” 掌柜的退下,先是紧着让伙计给包房送来瓜果茶点,掌柜没有撒谎,一百二十八两的席面,在韵江楼只算是中上的席面,却也是最多贵客喜爱的席面。 李怀江难得见魏某人如此上道,调侃道,“怎么的,魏将军今个捡银子钱了?” “诶,咱俩家谁跟谁啊,没得咱做亲家的,只请你李相一人,那算什么事儿。” 李怀江确认,比之上回,会办事。 镇南将军府。 魏宏与殷氏两个在翰林院当差的儿子,听说老子娘回了京,在宫里下了值紧赶着回府。 前两年,魏寒两位兄长已是分别娶了亲,自是当年他们的老爷子坑孙子订下的两门贵女。 长子魏宥,现任翰林修撰,其妻室乃京中从五品户部员外郎之女,季氏。 次子魏宇,现任翰林院编修,其妻室为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家的幼妹,牧氏。 明面上,魏家二子的婚配都是极好的,抛开背底地牵引党羽的关系,娘家皆是京中有脸面的官宦。 奈何他们的老子是纯粹的保皇派,成婚后,魏宥与魏宇没少与自家媳妇点明利害,若能安分守己,与娘家仅保持表面关系,他们还是魏家妇。 为此,季氏与牧氏面明很是顺从夫婿,毕竟已是魏家妇,公爹乃正二品大将军,比之娘家,抓稳了婆家才是聪明的。 有时亦是聪明过头,觉着公爹婆母不在京中,夫婿成日忙于公务,背地里时常走动的人家,多是靠娘家牵线搭桥的权贵女眷。 好比今日,季氏与牧氏是在魏家与祖婆母卫氏唠嗑时,得知福州城的公爹婆母回京,才急匆匆赶回的镇南将军府。 此次殷氏回京,并没带上两个小的,六岁的团哥儿和宜姐儿留在福州城陪曾祖父母,因着这次回来,她需要紧着手脚一并处理将军府的内闱。 季氏与牧氏自以为私底下的事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殷氏,不说殷氏一族乃盛京世族,现任国子监祭酒正是殷氏的父亲,殷承平。 殷氏家族门生眼线众多,权贵府内不能与外人说道的阴私,没几个能瞒过殷氏一族的眼线,可以说,殷氏家族是高帝放在宫城外的一双眼睛。 第497章 老闺蜜会面 入夜,李府,懿祥阁。 今日赐封郡主的圣旨下达,李婉就已猜到,皇上与皇后借此机弥补在闺女的身上,这样也好,本该属于原身尊荣,到底是落到了实处。 李怀江回府得知,他那抠搜的宝贝闺女,今个宽绰了一回,不禁摇头失笑。 瞧男人带回的满身酒气,李婉着孙娘备来热水,亲自为他擦拭身子。 李怀江宽衣上榻,双颊透着酒气的熏红,意识仍是清醒得很,莞着嘴角边的笑容,深邃的黑眸如泉水般荡着流彩。 深情地看着为自己擦拭的媳妇,对上他的目光,李婉没好气地剜他一眼。 “瞅你,先生可是交待了,你这胃才养好,最是不能嗜酒。” 李怀江承认,今个喝得多了些,以往他也只是小酌怡情。 “为夫错了,下次不敢。” “还有下次?在你亲闺女婚宴前,一滴酒都不许给本夫人沾。” “好~,都听夫人的。” 在他们来之前,原身夫妻俩的身子本就孱弱,养了这么多年才渐有起色,若不仔细调理,能不能活到五十,都是个未知数。 李婉替他擦洗完身子,让孙娘把热水端下,自己也换上寝衣上榻。 李怀江伸手将女人捞到了怀里,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夫人可还生气?” “见到你通身酒气回府,自是生气的,又想着,你难得与魏将军相聚,又不气了。” 李怀江微笑,媳妇从来都是这般通情达理,没忍住又亲了亲。 李婉依偎着男人,抬手攀上男人的肩头,“咱俩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辈子还没能好好享受属于咱俩自己的日子,再过几年,孩子们都成家了,才是咱自己的时光。” 李怀江明白她的意思,揽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恨不能揉到身体里。 “等哥儿几个的脚跟都站稳当了,为夫提前致仕,日日留在府中陪夫人可好。” 李婉嗔笑道,“那个时候,你我都是老胳膊老腿的人了,也只能呆在府里。” “诶,即使不愿坐那马车颠簸,不是还有轿掇。” 李婉觉得也是,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轿子呢。 “你惯会与本夫人画饼。” 李怀江轻笑道,握紧女人的手,“怎能说是画饼,为夫又不矮。” 李婉噗滋笑出了声来,“再嚷嚷,回头我真就给你灌药。” 夫妻俩的小情调,薰染了夜色,也薰染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 翌日,殷氏迫不及待地登门会见老姐妹,李婉本打算再过两日,到魏将军府见殷氏,以为她刚回京,手头上定是有许多事情,不想,殷氏回京次日就上门了。 几年未见,殷氏见到李婉时,别提有多激动。 “姐姐~” “殿下。”在花厅等着的殷氏,赶紧起身。 李婉没好气地嗔笑道,“瞧你,一见面就打趣起妹妹我来了。” 老闺蜜欢笑一堂,相互搀着手,到桌前落座。 随行而来的宁氏,礼貌地与长辈见礼,“将军夫人。” 殷氏得知老闺蜜家的长子,在幽州城成了婚,娶的还是从二品大员的嫡女。 当下见着知书达礼,端雅娴慧的宁氏,脸上皆是长辈认可的笑容。 “哎,快别拘礼了,日后也别见外喊什么将军夫人,随铭笙那般喊婶婶就成。” 宁氏先是看了眼婆母,见婆母会意,懂事地改口道,“是,婶婶。” 殷氏开心点头,目光不由扫视了眼四周,恰好看见前来的明昭。 “昭儿~” 明昭礼貌近前福礼,“婶婶。” 殷氏一把拉过明昭的手,瞧瞧,几年不见姑娘越长越好看。 “真好,婶婶也不怕你娘笑话,婶婶盼这天盼了许久了。”殷氏边说,边看着李婉。 “姐姐惯会说笑,说得好像咱家故意拘着姑娘,不让出嫁似的。” “诶,难道不是嘛。” 老闺蜜互相调侃打趣,倒让即将出阁的明昭,少了些许羞涩与尴尬。 “听说,姐姐此次回京,团哥儿和宜姐儿没跟着回来。” 提到两个小的,殷氏也是想得紧,“祖父、祖母最近一两年身子越发大不如前,平日有两个小的陪着,才有些精神头,所以,就把他们留在福州城陪着曾祖好了。” 提到魏阁老和魏老夫人,李婉是知道的,听说去年,魏老夫人就已卧床不起。 所以,魏家紧着与李家将两个孩子的婚事操办,好的让两位老人家看一眼新进门的曾孙媳。 李婉点点头,人老了总是要走这么一遭。 殷氏与李婉又说了会话,多是说些近些年家里的趣事,之后便是提及两个孩子的婚事。 魏寒与明昭的婚事订在冬月初一,两孩子成婚后,需得在腊月起程回福州城。 虽然殷氏嘴上没提,李婉也猜到,魏宏两口子是怕魏老夫人熬不过来年的春季。 明昭听见长辈们议论起婚事,自觉寻了借口躲开,这样的话题她自是不好在场。 殷氏对明昭这位小儿媳别提有多满意,一想到家里的那两个,心里就不禁窝火,忍不住与李婉说起。 李婉回京不过几月,对京中权贵圈里的事不甚了解,虽门房收到的拜帖、请帖堆成了摞子,李婉暂且都挪不开功夫与这些贵妇人打太极。 最近,锦绣纺和巧衣楼接连开业,万和馆子还在筹备之中,虽有儿媳宁氏帮着张罗,日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此事如何不好办?自古儿媳就有侍奉公婆的道理,况且寒哥儿上头两个兄长都已有子嗣。” “难道姐姐希望日后下头的子孙,心不向着魏将军府?” “姐姐与魏将军常年在福州城,宥哥儿与宇哥儿尚且年轻,也没到失去自理的能力不是,若是姐姐不放心,担心哥儿当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着几个心腹通房伺候就是。” “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稳妥的法子,再有孩子需得心向祖父。” 李婉所指的[祖父],自然就是指的魏宏。 季氏与牧氏嫁入魏家不久,便双双怀上了子嗣,如今大的那个孩子,都已开始学着走路。 殷氏听完李婉分析的一席话,宛如醍醐灌顶,先前她怎的就没想到呢? 或许是殷氏从未曾与夫君分开过,所以,没想着为难于下头的儿媳。 开始殷氏还想着,从殷氏族里给两个儿子挑门妾室,由妾室代为打理哥儿的房里事,架空季氏与牧氏的掌家权,这样,季氏与牧氏多少会心生愄惧而收敛。 在听见李婉的分析后,殷氏觉得自己先前想的法子,简直是蠢得离谱,妾室自是能给两房儿媳添堵,到底还是会引起内闱之乱。 但是,把季氏与牧氏,还有孩子都带到福州城,断了两儿媳与外家、与魏家的联系,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届时,即便两个儿媳不愿,一个孝子压下来,也没得她们选的。 尤其是孩子,当下趁着孩子还小,最好是带在眼皮子底下教养,没得真如李婉所说的,大了之后,心不向[祖父]。 第498章 马球会(一) 秋季某个碧空如洗的日子里,由国子监祭酒夫人在郊外的马场,举行了一场甚称上流权贵人士交流的马球赛,全城官宦家的公子秀女倾巢出动,再有那暗中观察为自家子女挑选良配的未来婆母、丈母娘等等。 球场上分为两组的公子姑娘,俊马英姿,手拿球仗,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场边锣鼓声、叫好声不断,再有裁判官仔细观察记分。 看台上的夫人太太们,基本都是以家族间来往密切的关系扎堆,每一座看台都以帘子相隔,她们品品尝,尝尝点心果子,再唠个嗑什么的。 实则,她们比之球场激烈的氛围还要暗流涌动,有替上场的自家孩子捏把汗,都希望孩子出色取胜,为门庭争光。 更有那眼神犀利,全程关注着某个[目标],心里计较,回头定要着媒人好好问问,那家的公子[姑娘]可是已有婚配。 其中一座看台里,誉亲王府世子妃秦氏,精致的妆容难掩憔悴的气色,与她坐同在矮几前的是右相府郝家大太太张氏,以及吏部尚书夫人程氏。 程氏目光打量着看台下,与几家公子少爷在一块言笑的郝弘辛和高如汐,不由得给身旁的张氏使了个眼色。 张氏了然,扬着嘴角边的笑意,给秦氏碗里斟茶。 “世子妃今个怎的有些精神不济,快吃口茶,听说今个马场供应的果子,是出自城内玉芳斋大厨之手,味道是极好,世子妃您快尝尝。” 秦氏神色淡淡地抿了抿唇,她能精神好嘛,自上回之事后,老王爷请奏皇上给世子指了位世子侧妃。 人选都已经挑好了,是正三品翰林学士家之女,这个翰林学士家的闺女,是个二十有七的老姑娘,自幼性子泼辣张扬,不是个好招惹的,更因此,全京中无人敢娶这么个女子进门,以至于拖到这种岁数都未出阁。 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若换作平常人家,早就被打发到郊外的观子当姑子了。 如今王府中馈皆不在婆母与她之手,老王爷此意,莫不就是等着侧妃进府,将管家权交由一个侧妃,一个妾室所掌。 只要一想到这事情上,秦氏就恨不能将罪魁祸首李婉拖出来掌刮,如果不是那李氏,从不管府中琐事的老王爷怎会性情大变,插手管起儿子屋里的事,一定是李氏怂恿的。 程氏眼见愣神的小姑子秦氏,脸色越发暗沉,心也不免提了上来,默默地与张氏互视了一眼。 张氏正想说话,调解尴尬的氛围,视线不经意扫到前头入口处,来了两辆马车。 马车前有三名骑行于马背上的男子,其中一人张氏认得,是梁亲王府世子,另两个即便不用猜,也大概知晓是谁家的公子少爷。 不待张氏指明,周边看台传来的窃语声,也将秦氏与程声的目光吸引了去。 柏舟、铭笙及魏寒从马背上下来,将马绳交给身边的人,纷纷回头朝身后的马车走去。 第一辆打起帘子的马车厢里,出来的正是殷氏。 魏寒仔细搀着母亲下车,殷氏嘴角噙笑,示意儿子看好看头的才是最紧要的。 魏寒了然,扶稳了母亲殷氏后,未来岳母李夫人也从马车里出来。 在铭笙伸手搀扶之际,眼疾手快地伸手向前,“夫人,您当心脚下的。” 铭笙:…… 好嘛,这也要表功? 李婉微笑颌首,将手搭在未来女婿的手臂上,缓款下车。 最后出来的是宁氏,魏寒识时务地退却一旁,让大舅哥扶稳大嫂子下车,而后转身朝后头紧随而来的马车走去。 明昭刚掀开车帘子,就看见一只手伸到眼前,撩眼瞅着魏寒那张欢喜的俊脸,没好气地剜他一眼,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瑶儿。”明昭下车前,不忘回头唤了声妹妹。 明瑶鬼灵精地从马车里出来,就见大姐夫对大姐姐那献殷勤的模样,不由得抿起嘴角边的笑意。 魏寒极有眼力见,赶紧帮着搀未来小姨子下车。 “谢谢姐夫。” 明昭:…… 小丫头片子,改口不要太快。 魏寒很是受用,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真乖。” 若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明昭真想跺这不要脸的男人一脚。 前边,宁氏搀着李婉的手臂,随殷氏一起往看台走去。 铭笙与柏舟紧随其后,期间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粘着自家妹子的魏寒。 对上两位舅兄的眼神,魏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跨步上前,抬手搭上二人的肩旁,有说有笑地随着长辈前行。 看台上,卫氏与下头两位儿媳皆是注意到殷氏母子,身旁的官夫人眼见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不住言笑打趣卫氏。 说什么儿媳妇和小孙子来觐见您这位大长辈了,又夸卫氏有福气,大儿子是个将军,小孙媳是本朝有封号的郡主云云。 可把卫氏夸得尾巴都翘上天去,其下头两个儿媳,从前以往随着婆母打压排齐大嫂殷氏,很是看不起大房两口子,觉得大房被公婆放弃,日后定是没个大出息。 不想,大房如今不光有大出息,连大房的孩子个个都有出息,瞧瞧,殷氏和李夫人的关系,好得跟同府亲姐妹似的。 两人不禁强忍着心头的酸意,扬着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一同夸赞奉承婆母卫氏。 结果,她们在看台里有说有笑,卫氏已是做好端起架子的准备,殷氏与李婉看都不带看这方一眼,径直从前面走过。 先前带头奉承夸赞的官夫人,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便连卫氏下头的两位儿媳妇,注意到周边看台朝她们看来的目光及掩嘴窃语声,恨不能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卫氏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握着茶盏的手,紧得发白,又不得不在外人跟前佯装出一副大度端雅的模样。 ‘原来,我听我家官人说,魏将军几年前就与上头的老子娘断了亲,开始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可不是咋滴,不然,当下见着婆母,殷氏怎的连招呼都不愿打一下,还有魏三公子,连自己的祖母都不见唤一声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很早我就听说了,魏将军自小就不受爹娘老子的看重,要不是上头还有个老爷子,他们这一房早就被唾弃得没活路。’ ‘不是吧,啧啧啧,真真是瞧不出来,原来魏家内里隐私如此精彩。’ ‘要我说啊,风水轮流转,老子风光时不要你,你风光了也不认老子,扯平了,谁也不怨谁,挺好。’ 随风灌耳的窃语声,几乎把卫氏的肺管子戳破,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攥着帕子。 这些天,因着大儿子回京,再有与李家的联姻关系,一群墙头草没天见的往魏家送礼,这下好了,这风声一起,怕且他们魏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第499章 马球赛(二) 殷氏带着李婉来到正中央的看台亭子,亭子里坐着的正是国子监祭酒夫人,殷氏的亲娘,金氏。 已有六旬的金老夫人,不难看出平日里保养得极好,精神爽朗,花白的发髻别着几支富贵的玉簪子,笑起来慈眉善目。 “母亲,这位就是女儿常与您说起的李夫人。” “金老夫人。”李婉礼貌地见礼 金氏赶紧在儿媳赵氏的搀扶下起身,她这身老骨头可受不起长公主的大礼。 “快别这,该是老身见过夫人才是。” 李婉微笑,“老夫人也别与本夫人客气,您是长辈,快坐下的。” 感受到李婉的善意,金氏笑呵呵地点头,在儿媳与闺女的搀扶下,坐回矮几前。 李婉回头,示意身后的孩子近前见礼。 宁氏带着两个妹子礼貌福了一礼,“见过老夫人。”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说着,目光更多的是在明昭身上打量。 宁氏显然梳的是妇人的发髻,明瑶年岁小,最是好区分这其中哪位是自己那未过门的外孙媳妇。 对方可是有封号的郡主,她即便是长辈,也不可怠慢。 “快,都快坐下。” “难得今日李夫人和郡主前来为马球赛捧场,可谓是让这球赛添足了喜气。” 李婉,“老夫人言重了不是,说来不怕老夫人笑话,咱家的孩子,从未参加如此隆重的赛事,倒是借着老夫人的光,开开眼界。” 金氏呵呵笑道,“诶,李夫人最是会说笑了。” 殷氏与赵氏分别为金老夫人和李婉斟茶,尽宾主之谊。 赵氏内心活跃,知道小姑子今日邀上长公主与郡主一家前来,便是为了给外家牵上线。 “李夫人,您请吃茶。” “殷家嫂子客气。”李婉接过茶碗,笑道,“之前常听姐姐说起殷家嫂子,说殷家嫂子性子平易亲近,本夫人初到京城,对京城内不甚熟悉,就是不知,日后可能劳殷家嫂子介绍一二。” 赵氏不禁欣喜,连连笑应,“承李夫人的不嫌,自是愿意的。” 金老夫人同样心里欢喜,只不过,李夫人对自家那傻闺女的称呼,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真想敲打敲打殷氏。 李夫人是什么身份,自家闺女又是什么身份,怎的能让李夫人称她为[姐姐]。 难怪这两口子,早前被上头的公婆不喜,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啥玩意儿,不是缺心眼么。 殷氏将茶婉移到母亲面前,对上母亲意味深重的目光,眨巴眨巴眼睛,没能悟透。 先前,魏寒带着两位舅兄到看台下,寻他那几位关系还算不错的表兄弟。 这会子,魏寒独自跳上看台,来到亭里,礼貌地与众长辈见礼。 “外祖母,母亲,李夫人,大舅母。” 金老夫人嗔了眼小外孙,傻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听说他老子能有如此成就,少不得傻小子的未来岳家的帮扶,如今还能娶上长公主的贵女,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 “母亲,李夫人,铭笙兄长和柏舟表兄有意上场比试,我想……” 魏寒说着,看了眼坐在李婉身旁的明昭。 李婉哪还看不出来两人的眉眼官司,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 殷氏可不敢替未来小儿媳妇作主,人家正主娘亲在场呢。 李婉,“如此,还请寒哥儿看好昭儿。” “侄儿谢夫人,一定会看好明昭。” 明昭欢快地起身福礼,“昭儿谢谢娘亲。” 李婉没好气地扬扬手,“去吧,没得阻了咱们长辈间叙话。” “是。” 老夫人几人,见李婉如此开明,心里更是稳了几分。 时而看着场上竞技的公子少年,时而说起些李婉不知道的京中趣闻。 期间,李婉让宁氏与明瑶也到看台下,铭笙他们好似准备参加下一场的竞技,她自是不好拘着儿媳在身旁伺候。 小年轻自有小年轻的相处之道,做长辈的有时可不就需要开明。 自李婉出现在球赛场内,各看台亭里的官宦贵妇人的视线,更多的是往这边打量。 有羡慕殷家与李家搭上桥的,有心思活跃的正伺机而动,更有如秦氏、卫氏那样的,心里眼里全是怨愤。 -------- 那边,以郝弘辛为首的一群公子哥儿,同样不时往魏寒几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少不得耳语几句,讨论起魏、李两家的姻亲关系。 铭笙接过书荣送来的水囊,拔开盖子,送到媳妇手里,眼中全是对媳妇的爱慕与疼宠,简直把周围看过来的贵女们羡慕得要死。 最近沁姐儿受了风寒,思婳不放心小闺女留在王府,所以,今日并没有一块前往观看球赛。 柏舟眼瞧铭笙与魏寒个个都是成双成对的,心里也不免失落,倒也做好一个照顾小妹的兄长。 身旁的明瑶时不时拉着他的袖子,“世子兄长,等会儿你们上场,瑶儿给兄长们喝彩。” 柏舟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一日被揉几回的小明瑶,觉得自己的双丫髻都要乱了。 这边,魏寒与明昭说起,过两轮比试,殷家会拿出一件红宝石臂钏做为头彩,今日来马场竞技的人,多是奔着那件臂钏而来。 “可是极为名贵?” 魏寒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据说是前朝皇室从西域得来的贡品,后赏赐给我家曾外祖。” 明昭闻言,难掩羞涩地瞪了男子一眼,“你的嘴,可有个把门。” 魏寒爽朗一笑,“诶,小爷给媳妇羸头彩天经地义之事,怕什么。” 明昭真是拿他没办法,嗔他两眼,懒得再说话,没得从他嘴里又蹦出什么[虎狼之词]。 两人间情意缠缠的交流,简直又是贵女们心头的一记重拳,虽魏三公子无官无爵,不似其上头两位兄长已是入仕,但镇南将军是朝中新贵,皇上眼里的重臣,日后魏三公子极在可能承其父业。 再有,李家的长乐郡主,有着她们所不能及的尊贵身份,心里泛着酸的同时,又不得不暗叹,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 在镇南将军回京述职之前,郝弘辛并不知李、魏两家早已订亲,不想,儿时在京中各府长辈嘴里的反面教材魏寒,竟有如此福气,得娶李家的姑娘。 而且,还是皇上亲封有封号的郡主,郝弘辛羡慕之余又妒忌得快发疯,束袖下的一双手,在身侧紧紧的握成拳状。 [魏寒儿时过于魔性,属京中人见鬼嫌的存在。] 尤其,郝弘辛注意到花颜月貌的李姑娘,看向魏寒的那双眼里,承载的全是欢喜之情。 与郝弘辛并肩一起的高如汐自然也是注意到的,然,小姑娘的眼中满满都是怨毒之意。 凭什么,凭什么她亲王府姑娘都得不到的郡主头衔,竟被个乡野长公主之女得了去。 第500章 马球赛(三) 李婉这次见金老夫人,有着另一番深意,她与李怀江商量着,准备让秋生几个哥儿进如海书院。 虽,赵先生授学极好,但若能把孩子放到如海书院上学,自是更好。 如海书院,历经多朝,名声扩世,据说入院学子即便通过院设的考核,还需经过院长过目首肯,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孩子,往往就卡在这一关头。 往年春闱科举,皇榜学子近三成是出自如海书院的学子,且是书院学子九成上榜。 听说,现任如海书院院长,是金老夫人的同族兄长,所以,李婉想通过金老夫人这层关系。 若是几个哥儿通过了院设的考核,再有金老夫人帮着搭桥牵线,或许事情发展得更顺利。 金老夫人是个爽快的性子,听了李婉的请求,当即应承下来。 实则,金老夫人非常清楚,如海书院老院长的臭脾气,像李家这般的新贵,还未在京中传出什么不好的负面,旦凡她开口,老族兄没有不卖她的情面。 事情三两句话得以落成,李婉亲自为老夫人碗里斟茶,了表谢意。 这时,孙娘款步来到亭子里,福身一礼。 “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李婉闻言回头,就见英国公世子杨帆搀扶着大腹便便,精神头极好的幼茵前来。 “姑姑。” “来了。”李婉微笑起身相迎 杨帆头一回见着李婉,毫不拘束地见礼,“李夫人。” 李婉颌首,扶过幼茵的手,“快来坐下。” “多谢,姑姑。” 幼茵说着,不忘了与殷氏,金老夫人以及赵氏见礼。 “老夫人,将军夫人,殷大太太。” 眼前的几个女人,心思何其通透,皆是欢笑相迎。 “世子夫人有礼。” 赵氏在婆母的示意下,赶紧着人搬来一张带扶手靠背的矮椅,好得让世子夫人落座。 “多谢,殷大太太。” 坐下后,李婉笑着说道,“本夫人瞧着今个天气极好,便喊来我家侄女儿,没得怀了身子,总是呆在府里闷着,还望老夫人莫怪。” 金老夫人盈笑道,“诶,李夫人这不是与老身见外,世子与世子夫人如此身份,能莅临咱殷家举办的球赛,是我殷家的福气。” 起初还有些紧张的幼茵,感激地握紧了李婉的手。 殷氏也道,“是啊,两年不见,世子夫人如今怀有身子,定是要仔细着,再过几月,定能添个小公子。” “承将军夫人吉言了。” 李婉回头看了眼拘谨的杨帕,示意道,“世子不若到下头,铭笙和柏舟都在。” “好,多谢李夫人,小侄晚些再来见过各位长辈。” 目送夫君离开的身影,幼茵回头感激地看向李婉。 多年来,他们夫妻俩在京中遭受各权贵的白眼冷落,如今得姑姑帮扶,故借殷家举办的球赛, 好为他们夫妻正名。 赵氏接过丫鬟送来的果子,“世子夫人,您快尝尝,这果子馅味带酸,该是适合您的口味。” “多谢,殷大太太。” “快别客气,以往世子夫人不喜出门,日后多走动走动的。” “好。” 李婉眼见金老夫人很是卖自己的情面,嘴角不禁上扬,目光下意识地扫了眼附近的看台。 果然,不少官宦贵妇人纷纷朝这边投来视线,嘴里已经开始嘟囔开了。 不远处的看台,有户部尚书府家的长媳,严大太太亲眼得见英国公府世子夫妻俩,得李夫人看重,立马着心腹回府转告家中的婆母。 看来势头风变,他们严家不可再冷落小姑子的继女,且还是前头嫡王妃所出的郡主。 --------- 一声锣响,一场竞技结束。 场上两队参赛的公子姑娘回到场边,胜出者接过裁判官送上来的彩头,由国子监祭酒大人提笔落下一首诗词的纸鸢。 实则,彩头是什么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胜出时赢来的满堂喝彩,及所有人注目的高光。 很快,裁判官让人将下场的彩头取了来。 众人就见,红绸垫底的托盘里,摆放着一只镶嵌红宝石,陷丝莲花纹路的黄金臂钏。 场边的贵女无不发出小小的惊呼,如此精美好看的臂钏,听说大有来头,就是不知花落谁家。 于是,不少贵女推攘着让家中兄长,或是已订下亲事的未婚夫婿上场,为自己赢来这只彩头。 高如汐自小生长在富贵窝,啥好看的珠宝首饰都见过,但是听说,这只臂钏是今日马球赛最为贵重的彩头,立马也来了兴致。 “弘辛哥哥,汐儿喜欢那只臂钏……”高如汐拉着郝弘辛的袖子,温柔小声地央求。 今日她注意到,郝弘辛时不时就看向李明昭,他心里想什么,高如汐一目了然。 如此,她更厌恶极了李明昭,一个订了亲事的女人,竟还敢出来招摇,勾引其他男子。 右相府与永昌侯府虽早年已订下婚事,但郝弘辛平日里对自己的用心,高如汐自然清楚右相府与郝弘辛的主意。 按理说,京城内能配得上她高贵身份的男子,没有几个,右相之孙郝弘辛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高如汐还想再钓郝弘辛一阵子,等这个男人完全被自己拿捏在手心,回头再让父亲请求亲王祖父做主,如今看来,是不能再等了。 今日回去,他定要让父亲与祖父说说,好得让祖父想法子,逼右相解了与永昌侯府的婚事,与他们亲王府订亲。 郝弘辛满腹心思都在看李明昭,他承认,从第一眼见到李明昭,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但也知,右相府与左相府永远不可能融洽,再有,李、魏两家的亲事已订,不久魏寒就要将李明昭娶进魏家。 思及此,郝弘辛止不住内心的酸意,本来没什么心思上场的他,眼看魏寒竟主动上前参赛,立刻打消了念头。 “好,汐儿喜欢,弘辛哥哥定给你赢了来。” 高如汐很是受用,露出天真灿漫的笑颜,“好啊,汐儿谢谢弘辛哥哥~。” 与郝弘辛一起的几家公子哥,自是要助兄弟一臂之力。 除了秦家小公子秦玦,还有四名官宦家的公子少爷。 魏寒这边,喊上铭笙、柏舟和杨帆,也就只有四人。 于是,叫上殷家的表兄弟们来参加,奈何殷家表兄们个个都是文弱书生,即便会骑射,对上郝弘辛那边的人,都不禁摇头表示不敢。 为何殷家男子不敢与郝弘辛这伙人竟技对决,无他,因为除了郝弘辛和秦玦以外,其身旁的四位哥们,早些年便被家中安排入职于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是什么地方,能在那里头待了这么久,身上真功夫可不是吹的。 与其在场上被打得屁滚尿流让人耻笑,倒不如别去丢人现眼。 起初,有些贵女的兄长也想参赛,对上郝弘辛身边那几个硬家伙,纷纷吓退……。 第501章 马球赛(四) 表兄甲,“表弟,可不是表哥不愿帮你,你瞅瞅对面那四个家伙,入那五城兵马司前,就是城里斗鸡走狗的硬家伙,与你小时候相差无几。” 魏寒:…… 他小时候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就不能忘了嘛。 明昭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五城兵马司很厉害吗?” 表兄乙,道“能进那五城兵马司的,基本都是咱京城内有头脸的官宦世家子弟,都是被家中长辈送进去的。” “知道什么叫送进去吗?”表兄乙小小的卖了个关子 铭笙笑道,“就是些不学无术,人见狗嫌的家伙罢了,扔进兵马司里换人管管,挂个虚职。” 表兄乙激动地一个劲点头,压着声音道,“对对对,所以不好惹。” 明昭算是听明白了,无奈一笑,“我还以为多了不起呢,不过就是被家中老子嫌弃,不舍得下手打骂的败家子玩意儿。” 表兄乙注意到对面四人瞅过来的眼神,个个凶神恶煞,吓得示意明昭小声点。 “唉哟喂,郡主您可小点声,万一被他们听见了,指定哪日在背地里报复。” 明昭:…… 魏寒真不想说表兄窝囊,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表兄不愿意上场,那便让愿意上场的来。” 说话间,眼眸噙笑地看着明昭。 明昭欢喜点头,“好,本郡主来上。” 表兄甲、乙吓得惊掉下巴,这怎么能行,虽然女子也可比试,那也是女对女的打,对面全是男子,万一伤着郡主可怎么是好。 柏舟已经拿来球杖,递给明昭,“放心吧,咱家昭儿,不比男儿差。” 被夸到的明昭,得意极地昂了昂小下巴,接过表哥递来的球杖。 那边,郝弘辛眼看对面的人凑来凑去,竟让一个女人上场,无奈嗤笑。 “你们即便加上长乐郡主,还是不够人数,要不就算了吧,这场让咱这边自己人打着玩。” 身旁的哥们听了,不禁欢笑起哄,让对面的人退出。 魏寒乐了,“怎的,就这么想要那只臂钏,小爷我还就不让了。” 让他们自己人打着玩,到最后,无论哪方胜出,臂钏都会落到郝弘辛手上。 宁氏眼瞅着对面人的嚣张,站出来接过铭笙手里的球杖,“谁说我们不够人?” 铭笙担忧地看了看媳妇,宁氏笑道,“小时,我与父亲学过一段时日,就是太久没打,或许会生疏。” 铭笙想了想,点头“好,到场上跟紧为夫,别往前冲。” “嗯嗯。” 郝弘辛眼看被一个女人对质,多少面子上过不去,隐忍着沉重的面色不语。 很快,两队分别六个人的队伍依次到了场上,翻身上马。 当看台上、下的观众,打眼瞧见对决里,其中一对竟有两位女娘,不禁哗然。 听闻场上的热闹声,李婉等人扭头看去,就见儿媳与闺女都提杖上场。 金老夫人见此,更是大抽冷气,尤其是认出两队人马的孩子时,更为吃惊。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能让郡主还有李大太太上场?坤哥儿他们人呢?” 赵氏紧张地道,“儿媳这就着人去找来坤哥儿。” 李婉忙安抚道,“老夫人,殷家嫂子你们别急,该是昭儿皮实想玩儿,再加上我那儿媳向来照顾低下妹子,便也跟着上场,不过是场球赛,咱们就由着他们闹去。” 殷氏见母亲方才是真的动气,也赶紧道,“是啊母亲,李夫人说得没错,以往孩子在福州城就喜欢这么闹着玩,不伤大雅。” 听闻李婉都这么说了,孩子们都已经上了场,这会子换人也是来不及。 金老夫人只能顺着孩子,点头“让李夫人看笑话了,回头老身定当说说家里那几个哥儿。” “瞧老夫人说的,姐姐方才说得没错,孩子间的打闹,无伤大雅,老夫人快别放在心上。” 金老夫人连连点头,悠悠的叹了口气。 但愿如此吧,跟着郝家小子的那几个,可都不是善碴子,希望别闹出什么幺蛾子伤及郡主才是。 幼茵细心地给李婉剥了颗栗子,“姑姑,您快尝尝。” 李婉接过,“最近厨娘做的膳食,可合胃口。” “嗯嗯,很不错,姑姑是没看出来,幼茵都吃胖了一圈了。” “还是太瘦了,需得再养好些,不然生产的时候可得遭罪。” 幼茵连连点头,“幼茵,多谢姑姑体恤。” 到底不是严家的亲外孙女,在京中的严家自不会管,韩亲王府鞭长莫及,瞧瞧曾经水灵灵的姑娘,怀个身子遭了不少的罪。 ------- 场上一声锣响,拉开了竞技的帷幕。 场边看热闹的各府公子、姑娘,都为魏寒的队伍捏了把冷汗。 然,当蹴鞠抛入场内,郝弘文首先接到了蹴鞠,立即策马挥动球杖将蹴鞠往好友方向抛去。 就见,魏寒忽然从中冲了出来截胡,很快将蹴鞠传给右后方的铭笙,当所有人都朝铭笙方向围剿的同时,宁氏接到蹴鞠,咬牙挥动球杖。 蹴鞠随之高高抛起个弧度,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弧度望去,竟发现,新封的长乐郡主顺利接住蹴鞠,在对方人手来不及阻扰之即,顺利进了一球。 哐当! 一声锣响,裁判官记了一分旗子。 场上所有人简直都不敢相信,方才那球,竟是长乐郡主进的。 开始还为他们捏把汗的观众,此时是越看越激动,甚至有的开始大声喝彩打气。 明瑶叫得最欢,要不是有槐夏和荔月看着,小姑娘恨不能搬来櫈子蹦哒。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一旁不远处的高如汐,气得攥紧了袖子下的帕子。 心道,不过就是得了支旗子,插满五支才算赢,哼,李明昭可别高兴得太早。 场上,柏舟顺利从对方球杖上抢到蹴鞠,故意做出向前挥动的姿势,吸引对方所有人的目光,紧接着,球杖却把蹴鞠抛给了后方的杨帆。 杨帆接过蹴鞠,一路疾行往龙门方向,再度吸引来对方人马的围困,眼见时机成熟,趁其不备,将蹴鞠抛过人群。 外围的魏寒顺势接过蹴鞠,在距离龙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同时,轻巧地挥动球杖。 显而易见,他这是想要,勇夺两旗的架式。 就在观众们都屏住呼吸的刹那,不可能跃入龙门的蹴鞠,成功的跃入。 哐当! 如此好的球技功夫,便连裁判官都忍不住高声吆喝。 “记两旗!” 台上的香才刚燃去一小截,对方就夺了三旗,郝弘辛不禁有了危机感。 他的那些伙伴,个个都没想到,对方实力如此强悍,且配合得力。 郝弘辛喘匀气息,向同伴们道,“等会我们分散,每人守住一个,别再被他们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是。” 明昭眼瞅着郝弘辛已是开始气急败坏,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反正这场球他们想赢,没门儿。 接下来,郝弘辛的防守战术确实有作用,只不过两方僵持不下,在香燃去大半的时候,两方都没再进一球。 如果香燃尽,还是维持当下的结果,郝弘辛还是输,毕竟他们如今一个球都没有进。 郝弘辛心里清楚,这场比试,不单单只是为了赢得那只臂钏,还代表着朝中旧臣与新贵子弟间的较量,万万输不得。 第502章 马球赛(五) 鲜少见得如此精彩的马球赛,场上的看客甚至希望香案燃着的香,燃得再慢些。 高如汐都急死了,眼看还剩下指甲盖长的香,郝弘文再不进球,就输了啊。 想到输给李明昭,高如汐别提心里有多怄气。 明瑶拉着荔月的手,好不欢快地在原地嘣哒,为场上的兄长姐姐嫂子摇旗呐喊。 “弘辛哥哥加油,弘辛哥哥你是最棒哒,弘辛哥哥加油,弘辛哥哥最棒……。” 忽然,一群衣着艳丽的舞娘出现在了马场看台下,舞娘们边舞动着妖娆的舞姿,嘴上还不停跟着呐喊。 连同舞娘出现的,还有几个敲得震天响的锣鼓手,一下子,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就见,一名身穿华丽锦衣,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插着满头珠钗的女子,在舞娘前头,摇着手中的大彩旗,为场上的郝弘辛助威。 那气势,那场面,简直是——无人能比。 程氏认出摇旗的女子,不正是永昌侯府的姑娘,袁姝。 目光不禁落到了身旁张氏的身上,张氏悻悻然地别开脸,咬牙哆嗦。 谁让这女人来的,是谁让她这么招摇的。 还有那些舞娘,怎的能让舞娘玷污了如此雅趣的场地。 高如汐都快被突然出现的袁姝给气炸了,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怕且是按捺不住性子,把这个女人给活撕。 明瑶简直看傻了眼,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出格的了,毕竟她年岁小,不会引来什么话题度。 唉呀我去,竟还有比她更出格的助威小能手。 袁姝旁若无人般,摇动着手中的彩旗,回头示意身后的舞娘跳得卖力,喊得卖力。 而她的丫鬟小佩,非常给力地抬起双臂,示意锣鼓师傅敲得更大声点儿。 无疑,场上的人都往这边看来,尤其是郝弘辛,他想打死袁姝的心都有了。 明昭都快笑岔气,唉哟喂,场边那姑娘是老天派来逗郝弘辛的嘛。 眼看明昭的取笑,郝弘辛脸色一阵涨红,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裁判官再次敲响了锣鼓。 “记一旗!” 郝弘辛:…… 怎么回事?什么记一旗? 懵逼中,他看见了魏寒得意地向他昂了昂下巴。 是他! 郝弘辛立即看向那个原本守住魏寒的秦玦,秦玦吓得不敢与之相视。 都怪袁姝,如果不是那女人跑出来作妖,他也不会分心,对方也不会再得一球。 场边的袁姝仍在持续卖力,一时间,场边的看客都不知道是要看球赛,还是要看那些舞娘了。 如今的比分是四比零,香炉里的香已然快尽,显然,郝弘辛这方没有任何扭转赛事的余地。 郁闷又愤怒的他,勒紧手中的僵绳,驾马回到场边,他的那些同伴见状,赶紧跟上。 杨帆见此,恍恍惚惚地回过神,不得不说,永昌候府的袁姑娘,简直是他们的神助攻。 “对方放弃了,比赛也该结束。” 柏舟点点头,“咱也回去吧。” 说罢,几人纷纷驾马回到场边。 ---------- 袁姝满眼都是爱慕之情,眼看她的弘辛哥哥下场,赶紧举着彩旗迎上前。 “弘,弘,弘,弘辛哥哥,你,你不比了吗?” “姝,姝儿,可,可,可是为了你,请,请,请来了这老,多,多,多的舞娘了。” 袁姝边说,还边伸手往后招呼。 舞娘们会意,呼啦啦的围拢上前,几乎把郝弘辛包了个围实,一口一个弘辛哥哥的喊。 郝弘辛努力压着心头的怒火,赛事输了就输了,但放了这么个疯女人出来恶心他,算怎么回事。 袁姝很没眼力见,完全看不见郝弘文在生气,掏出手帕要帮他擦汗。 “你,你,你出汗了,姝,姝儿,帮,帮,帮你擦擦。” 袁妹的手刚抬起,还没凑近,有一只比郝弘辛更快的手,直接打掉了袁姝的动作。 秦玦铁青着一张脸,怒骂道,“袁姝你简直不知廉耻,谁让你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你以为这里是你永昌侯府?” 袁姝被骂得一个激灵,舞娘们也都被吓得噤声。 袁姝瞬间委屈地红了双眼,好在今个她没有浓妆艳抹,可是那眼皮上用石黛画的一根根粗而长的假睫毛,丑出了新天际。 “弘,弘辛哥哥,姝,姝,姝儿不,不,不是故意的,姝,姝,姝儿只想,给你一个,个,个惊喜。” 袁妹好不委屈地抽噎着哭腔,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屈辱。 郝弘文根本不想看见她,正好这时,母亲张氏前来替他解围。 “辛哥儿~” “母亲。” 袁姝回头,对上张氏嫌恶的神态,抬手抹了把眼泪,眼皮上的石黛瞬间晕染开来。 张氏默默地闭了闭眼睛,好辣。 有了张氏的解围,郝弘辛成功从袁姝手里脱困,像极了躲瘟神一样,离开袁姝的目光视线。 因着这边的闹剧,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得到彩头的明昭有多欢喜。 “娘,您看。” 明昭献宝似地将臂钏拿到李婉跟前,李婉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 “该是多谢老夫人,听说这彩头得来不易。” 明昭赶紧向金老夫人福了一礼,“昭儿谢谢老夫人赏的彩头。” 金老夫人别说有多高兴,这外孙媳妇好,哪哪都好。 魏寒见明昭高兴,脸上的笑容持久不散。 李婉与老夫人和殷氏说笑间,下意识地回头扫了眼,看台下促足在原地抹泪痛哭的小姑娘。 幼茵循着目光看去,淡淡地叹了口气道。 “那位是永昌侯府的嫡姑娘,名叫袁姝。” “听说,当年袁姑娘还未出生,便被老永昌候指腹为婚,与右相府家的郝公子订下了亲事。” 李婉静静的听着,她不好奇别人家的私事,就是觉得,这姑娘脑子不正常。 幼茵,又道“说来,这位袁姑娘也是个命苦的,出生不久就染上了重病,从小在外求医,近一两年身子痊癒才被接回京城。” “右相府的郝公子怕日后娶了个病央子,避她如蛇蝎,但袁姑娘成日变着法子讨郝公子的欢心,花样亦是层出不穷,都成了京里人的笑话。” 李婉闻言,淡淡地开口,“到底是个用心的。” “谁说不是,袁姑娘虽是病好了,但也落下了病根子,说话带口吃。” 口吃? 李婉不禁微诧,当代口吃基本无根治的可能,除非患者本身能克服这个障碍。 第503章 郝弘辛退货不成 李怀江傍晚下值回府,听说了闺女今个在殷家举办的马球赛拔得头彩,半点不意外。 不用想,也知那所谓的头彩,不过是殷家换个方式给明昭的见面礼罢了。 “如海书院的事,金老夫人那边已是应承了咱们,左相得空便安排哥儿到书院考核。” 李怀江点头,抬手攀上媳妇为自己揉肩的手,把人拉到身旁坐下。 “辛苦夫人了。” 李婉,“赵先生年岁已是不小,让哥儿到书院,他老人家也轻生些不是,我想,倒不如让赵先生领哥儿几个上书院,总好过您出面,没得让书院院长先生瞧着,以为您左相大人排面过大。” 李怀江抿着唇,笑道,“好,明个我与先生说说。” “今个杨帆已是在场上露脸,左相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说,工部郎中李克大人家中母亲病逝,需得丁优三年。” 李婉眼眸微亮,甚至有种看戏的感觉,“那岂不是在魏潇手底下办事?” “是也不是,六部分多司职务,即便魏潇知道人是咱安排进的工部,区区一个郎中,他侍郞大人,可会放在眼里?” “听左相的意思,是想磨练杨帆一阵?” 李怀江赞赏地莞起嘴角,捏了捏媳妇的手心,“到底是国公英府世子,皇上尚且存有介心,若是块璞玉,何必担心啄磨。” 李婉觉得也是,早前听李怀江说起,六部中工部最没存在感,既不治国,也不管民,更无需科考,往往多是安排国子监出来的学子,从低层摸爬滚打而上。 如此,面对科举及第的进士官员,工部里的官员当然自惭形秽。 若不是近些年,高帝有意抬高商贾门第,曲家怕且也不会把魏潇安排进工部,在那里,魏潇捞得油水是多了,到底面对其他部的同僚时,心里膈应吧。 “对了,夫君可曾听说过永昌侯府?” 李怀江想了想,道“永昌候当年是头一位协助皇上闯宫的肱股重将,夫人怎的问起永昌候了?” “为夫曾听皇上提及当下的永昌侯,夸赞过几句,其有当年其父之勇,应是皇上手里的重臣。” “今年初,吐蕃在滇州边境多番挑衅,永昌候携夫人挂帅再次出征,首捷月初已送入宫中,为此,皇上多方褒奖,进宫领赏谢恩的是永昌候嫡子,候府世子。” “倒是个可怜的后生,其一双腿早年随父征战,落下残疾,终日只能以轮椅代步。” 提起这位永昌侯府世子,李怀江不禁叹息矣哉。 李婉听得入神,主要是联想到永昌候与右相府间有婚约,右相是三皇子党派,而永昌候是保皇重臣。 如此,郝家公子再不喜袁家的姑娘,右相府轻易是不会退掉与永昌侯府这门婚事。 马球赛场上,卫氏被大儿媳镇南将军夫人冷落的消息,如一阵狂风般袭卷了整个京城。 无疑坐实了早年间的一些谣言,前几日上赶着往魏家送礼的官宦,郁闷得心口直抽抽,诠译了那句,谁家的银子钱是大风刮来的,魏潇收下他们的厚礼时,难道良心不会痛?! 以至于,魏潇连日办事多处碰壁,简直是殊事不顺也……。 更因着此事,二皇子母族曲家,曲大学士气得直跺脚,想好的下步棋子下不得了,恨得牙痒痒,直骂魏潇蠢货也……。 --------- 韵江楼。 三皇子母族郝家,现因朝中新贵更替,以至于多方受制,但听说了二皇子母家闹的这出乌龙,终日窝在三皇子心里的愁云,舒散了不少。 怎么说,还有个比他更惨的不是。 二皇子可不惯着高景的暗讽,似笑非笑地放下手中茶盏,道。 “听说,三弟的郝家表弟非常不满与永昌侯府姑娘这门婚事,已是向袁家提出退亲之意。” 高景闻言一怔,显然他不知道此事,脸色不由沉重几分。 四皇子高炅自从想开后,当下瞧着对面两人互掐,竟觉得怪有趣的勒。 不忘了添把柴火,旺一旺,“前些日永昌候首捷,咱父皇可是龙颜大悦,如此好的亲家,若是弄丢了,可就没有喽。” 高旻头回觉得老四不再面目可憎,嘴角噙笑地举起手中茶盏,与高炅的盏碰了碰。 若换以往,老二、老四这番明显的挑衅,不得把高景气到跳脚。 当下,他全副心思都在右相府与永昌侯府这门婚事上,哪有心情看他们二人在激将自己。 紧接着,匆忙起身,拱了拱手,“本皇子还有事,改日再与二哥、四弟相聚。” 说罢,不等高旻和高炅说话,已带着心腹转身离去。 高旻耸肩一笑,心道,弟弟还是弟弟,莫要心大越过他去。 高炅摇着手中折扇,看出老二即便已不受父皇待见,仍是对那位置不死心啊。 唉~,如今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瞧,真是有趣极了。 ------- 郝弘辛向袁家提出退婚之事,并未经过上头的长辈,而袁家的两位长辈都不在京城,只有暂时掌管侯府的袁世子。 袁世子虽是个腿不能行之人,到底上过战场杀过敌寇,气势比之郝弘辛一个世家子强上百倍。 直言郝弘辛想退亲,便让家中长辈前来明说,那么,袁家一定配合。 彼时,两家人在顺天府尹面前立下字据,退婚书上,他们袁家会表明两家退婚理由是郝家所造成,与袁家毫无关系。 他们袁家女不吃哑巴亏,没得以为他们袁家女没人要似的。 右相郝程是在外孙三皇子告知下,才得知郝弘辛竟如此大胆,背着长辈跑去退婚。 气得着人将郝弘辛带到跟前,一番言词犀利的训斥。 “本相与你说过,若想退了永昌侯府这门婚,你需得给本相拿下誉亲王府的准信,如不然,永昌侯府的婚事,坚决不能退。” 跪于跟前的郝弘辛,祈求地看向老爷子,“祖父,孙儿,孙儿实在是忍受不了袁姝那个女人了,若是这门婚事再不退,咱右相府都会被她害得沦落成他人笑柄。” 要不是昨个袁姝忽然出现搅局,即便他拿不下马球赛的头筹,旦凡他用些心,哄好了高如汐,也是能让高如汐尽快松口答应自己不是。 都怪那个疯女人,果然是在外头养大的粗鄙丫头,即便是侯府贵女又如何,哪能与高如汐皇家贵女相提并论。 郝程恨铁不成钢,眸色深深地睨了眼,地上跪着的孙子。 真是愚蠢至极,作为右相府的子孙,任何事该以家族利益为重。 “此事不必再论,下去领罚吧。” 郝弘辛面如死灰,从前祖父再恼怒生气,轻易不会真的处罚于他。 今个,祖父竟要对他这个嫡孙动真格不成? “祖父,孙儿错了,孙儿再也不敢了。” 郝程甚是不喜郝弘辛的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于是,大手一挥。 “来人。” 很快,从门房外进来了两名护卫。 “把大公子带下去,罚十杖。” “是。” 郝弘辛吓得跌坐在地,那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外带。 “祖父,祖父不要啊,孙儿真的知道错了,孙儿再也不敢提退婚了,祖父……” 第504章 刘氏回京会见李婉 这日,从苏州城回来的刘氏,紧赶到左相李府会见李婉。 刘氏此次前往苏州,被琐事绊了脚程,不然早该回到了盛京,心里早已是迫不及待,要见见早年傍上的李夫人。 “刘太太。” 李婉与刘氏已有十多年未见,二人皆已不是当年的少妇,尤其是刘氏,多年操持着偌大的家业,两鬓都掺了几缕银丝,好在皮肤保养得极好,笑起来时才有那属于岁月无情的纹路。 刘氏毕竟出身商贾,此时见着李婉,少不得拘谨,双膝下跪行了个大礼。 “妾,见过长公主殿下。” 李婉哭笑不得地上前搀起她来,“瞧你,不说本夫人没对外布公身份,即便有,你我二人何必如此谦逊。” 李婉向来饮水不忘挖井人,想当年在滇州,和祥商最大的营收全赖着刘氏主张的月宝楼。 刘氏感激不迭“是。” 回想当初,刘氏到现在都有点恍惚,女子当家本就不易,当年她本想靠着李夫人这条路子,好让自己当家操持的生意有个官宦靠山。 不想,当初自己的选择,竟幸运的搭上一条大船。 如今李大人已是一朝左相,再有李夫人无上尊贵的身份,他们刘家祖上定是烧了高香,才得来的这份福气。 李婉同时搀起刘氏身边跟着的小丫头,瞧样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该是刘氏在信中提及过的孙女,刘尔烟。 “可是烟儿?” 刘氏心里高兴,李夫人记得自家的孙女。 今日刘氏带上孙女前来,也是借左相府的门庭抬高孙女的身价,再有两年孙女就该及笄,若能讨得李夫人的高看,日后挑门好婆家也容易些许。 刘尔烟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眸中有着不安与胆怯。 眼前这位端庄优雅的贵夫人,便是祖母常与她提及的大贵人,尔烟生怕惹大贵人不喜,强忍着怯意,乖巧地福了一礼。 “烟儿,见过——。” 她该称称贵人什么? 尔姻无助地看向祖母。 李婉不禁被她逗笑,她与刘氏同属辈份,但被唤老了,总觉得不好,于是道。 “日后便唤我李夫人。” “是,李夫人。” 刘氏笑道,“我家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夫人见笑了。” “哪有的事,本夫人瞧着不错,机灵。” 得了李婉的肯定,刘氏心里更是一喜,小尔烟似乎也明白,长辈们有意抬举她的意思。 李婉回头向身后人道,“槐夏,你仔细领刘姑娘到后院寻小姑娘,没得在咱跟前给闷坏了。” “是。” 尔烟抬眼看了看祖母,见祖母刘氏微笑示意,赶紧又是福礼致谢。 “烟儿,多谢李夫人。” 送走了小姑娘,李婉与刘氏难得坐下来叙话。 近些年,月宝楼分行在刘氏长子的打理下,开到了江南一带的几个富庶之地,经营都不错。 据说,刘老爷早年过于放纵,身体是大不如前,去年在某个姨娘的被窝里中了风,如今终日躺在榻上,嘴歪眼斜。 后院里的姨娘大多被刘氏打发掉,剩那么一两个年岁大的,不愿离的,正好留下来伺候刘老爷的吃喝拉撒。 李婉得知这消息时,三观五官都被震碎。 那中风的时间、地点,真是让人止不住的脸红耳热。 -------- 镇南将军府。 小儿子婚事将近,殷氏紧着核对聘礼清单,因着未来小儿媳妇得了皇上亲封郡主名号,为了配得上小儿媳妇的身份,殷氏又往原定的聘礼单子上添了不少的好物。 季氏与牧氏妒忌得眼睛都红了,不说婆母给长乐郡主备的聘礼比之她们都要好,多出两倍不止的数目。 长乐郡主还未进门,婆母就如此打她们两个儿媳妇的脸面,果然,老夫人[卫氏]说得没错,公爹与婆母就是个偏心的。 日后他们长房与二房,不可能沾得上镇南将军府的半分好处,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夫君。 老夫人说了,她们夫君上头有个将军老子压着,皇上不可能重用于他们的夫君,若想夫君出人头地,还需得靠别的路子。 殷氏正看着管事送来的聘礼单子,心腹于妈妈匆匆前来禀报。 “夫人,范家大太太来了。” 殷氏闻言拧了拧眉,范家大太太是殷氏的庶姐,当年被她们的父亲指婚给了一位范姓门生,多年来,范姐夫得父亲的扶持,现已是朝中正五品通政司参议。 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亦是坐稳了皇上近臣的位置,通政司虽品阶不高,却是皇上手里必不可少的重要官员。 殷氏的这位长姐,自小心高气傲,与她性格不合,随着她们出嫁后,几乎不甚往来。 殷氏领着两位儿媳来到前厅,就见得大殷氏已是坐在厅里,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见到她来了,大殷氏笑得好不谄媚,只不过,仍端着长姐的身份,在嫡妹这位将军夫人跟前,没有半分要见礼的样子。 季氏与牧氏礼貌地福了一礼,“姨母。” 大殷氏看都没看那两个晚辈,直对殷氏笑道。 “唉哟,我的好妹妹啊,您可真是个大忙人,怎的回京多日,都不到姐姐那坐坐,妹妹莫不是瞧不上姐姐家官身寒微。” 殷氏嘴角淡笑,在大殷氏对面落坐,“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随夫君回京述职,府里上下手头事多,不就是忙不开嘛。” 大殷氏听了,心底嗤笑鄙夷,自是知道殷氏话里的敷衍。 前几个,金氏那老货举办的马球赛,连贴子都没给范家下来,已是把她气得够恨。 她还听说,殷氏还特意借此机会,将李府夫人介绍给了金氏那老货相识。 “姐姐瞧着也是,听说寒哥儿的婚事将近,妹妹该是紧着给寒哥儿操持婚事。” 大殷氏说着,回头扫了眼站在身后的两个十五六的水灵姑娘,二人面露羞涩,恭敬上前见礼。 “小女,见过将军夫人。” 殷氏见状,眉头微凛,语气带了几分冷意。 “不知姐姐这是何意?” 大殷氏笑道,“这两位可是姐姐精心挑选出来的,姐姐这可不是担心寒哥儿高娶,日后少不得受媳妇的气,妹妹您做为婆母,定是不好张罗。” “都说男儿血气方刚,身边若是没个体己人,总是不好的不是,妹妹您也别与姐姐客气,若是妹妹瞧着好,改日宥哥儿和宇哥儿,姐姐也定会给仔细张罗。” 季氏与牧氏闻言,心头大惊,紧张地互视了一眼,皆在心里唾骂姨母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们魏家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外嫁的姨母来指手画脚,且不说是个庶出的姨母。 殷氏简直要被气乐了,庶长姐是越发的不知所谓。 “姐姐好意,妹妹心领了,我将军府的事,何必姐姐来操心。” 那两位姑娘似是听懂了将军夫人的宛拒之意,眼中露出些许失落,对上季氏与牧氏同仇敌恬的怒视,吓得垂下发白的小脸。 虽这两个是姨母安排到三弟房里,保不齐日后还有与她们一样的,安排到她们夫君的房里,季氏与牧氏如何不气。 大殷氏本就忌妒嫡妹的好出身,如今又是正二品将军夫人,同府姐妹,怎的就不想着互相拉扯一把。 当下被殷氏不留情面的拒绝好意,大殷氏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厌色。 第505章 送妾 “妹妹这是拒绝姐姐的好意?” 大殷氏说着,不禁苦笑道,“我就说,妹夫如今是皇上重臣,朝廷正二品将军,妹妹怎的会看上姐姐这种寒酸的亲戚。” “想我,一心一意的为妹妹着想,到头来落了埋怨。” 殷氏险些一个白眼没翻过去,“姐姐,你我虽是同府姐妹,可姐姐是不是忘了,嫡庶尊卑之分,以往咱们在府里做姑娘时,姐姐就惯会用这伎量讨得父亲的欢心,连我这个嫡女都被比了下去。” “这些事情过去了也就罢,我本不放在心上,但如今,你难道还想着借父亲的疼宠,跑到我将军府撒野不成。” 大殷氏兜头被撕了脸皮,当即气急败坏,一拍桌面。 “你,有你这么说长姐的吗,即便我是庶出,我也是你长姐。” 大殷氏说着,从椅子上起身,挥着手中帕子,诉出心中苦楚与用心。 “哼,你以为本太太想管你家的事,若不是体恤你这个妹子,我何苦操这许多心。” 殷氏眼见大殷氏急得跳脚,不咸不淡地道,“是嘛,那可真是有劳姐姐煞费苦心了。” “你,你这是不答应?” 大殷氏以为,像从前在府里做姐妹一样,用道德就能镇住这个不顶用的嫡妹。 殷氏撩眼,淡淡地看向大殷氏,“我想姐姐怕是不知,左相李府的家规里,可是有一条,男不纳妾,女不为妾,且不予嫁入有妾的人家。” 殷氏这番话一出,便连身后的季氏与牧氏都大为吃惊。 想她们自小在京城中长大,从未听说哪家名门,能出这么严厉的家规,这予女子而言,简直是顶好的事。 做为女子,蛰伏于家族之中,束缚于礼孝之下,幼为人女,长为人妻,老为人母,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大殷氏听闻这话,也是一怔,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人家。 心里的算盘落空,让大殷氏有着挫败的无力感,但又不想就这般放弃。 紧接着,整理自己的情绪,缓缓一笑道,“还真是,瞧妹妹您说的,可千万莫要与姐姐生气才是。” 殷氏至始至终都没将大殷氏放在心上,谈何生气,顶多是看了场戏子唱曲罢了。 “即如此,寒哥儿妹妹您做不了主,宥哥儿与宇哥儿的房里,妹妹您总是能做得了主吧。” 季氏与牧氏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母亲,……” 大殷氏可不管那两个晚辈怎么想的,反正今个带来的人,必须得留在魏家。 砰!!! 忽然,殷氏一拍桌面,霍地从椅子上起身,睥睨着对面同样站着的大殷氏。 “看来,本将军夫人今个可是给你脸了。” 季氏与牧氏见婆母这般表态,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稍稍稳落。 “你——。”大殷氏气极,指着殷氏。 殷氏冷扫她一眼,“来人。” “是。”很快,于妈妈带来几个粗壮的奴仆。 可见于妈妈早有准备,作为殷氏的陪嫁,她可太清楚大殷氏的为人,再有今个眼见她带着两个稚生生的姑娘进府,不难猜出大殷氏的用意。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你长姐。” 殷氏完全没再看大殷氏,“把范家大太太好生请出府。” 说着,冷眼扫向那两个哆哆嗦嗦的姑娘,“还有这两位姑娘,也一并请出去,咱魏家儿郎房里,不缺女人伺候。” 殷氏直白的话,无不是在羞辱于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只见小姑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双眼一闭死了了事。 大殷氏气急败坏,还想说什么,架不住被于妈妈带来的婆子用破布堵住了嘴,紧接着被架着拖走。 那两个姑娘,显然被这场面吓没了魂,临走时,同样是被架着才能走得动路。 季氏头回见婆母如此有威仪,赶紧给婆母沏了碗热茶。 “母亲您消消气,可别气着了身子。” 牧氏也道,“是啊母亲,今个多得母亲,不然就真得让姨母得逞了呢。” 殷氏哪能不知道两个儿媳妇心里想着什么,同样是女人,谁又愿意与别的女人同享夫君。 殷氏扬扬手,让两个儿媳妇先退下,她需得安静想些事情。 待两人走后,殷氏仔细分析大殷氏今个的举动用意。 不会多子,于妈妈回到了前厅。 “夫人,人已是送出府了。” “好。”殷氏点头,抿了口茶。 “今日这事,你着人好生查查。” 于妈妈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地怔神,但很快会过意来。 要说,大殷氏是为了插手进他们将军府,以她们姐妹俩的关系,大殷氏该是清楚明白,无论她做什么,将军府都不会领她的情。 即如此,大殷氏把人放在他们魏家,根本对她,对范家起不到大作用。 与其说,这是大殷氏和范家的主意,殷氏更愿意相信,这背地里操控整件事的,应是另有其人。 ---------- 因着殷氏反应快速,在大殷氏未来得及处理手尾,殷氏的人顺藤摸出了背后的[大瓜]。 当日下晌,殷氏便着人把消息送到左相李府。 懿祥阁,堂厅。 宁氏听闻槐夏所报之事,恼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缓住心神看向上首的婆母。 “娘,这事您怎么看?” 李婉淡淡笑道,“不过是些后宅阴私手段,即然对方如此想插足昭姐儿日后房中之事,咱也不得不回敬一二。” “娘说的是,昭姐儿当下还未过门,他们的做法简直让人寒心。” 李婉看向孙娘道,“向来听说,宫里有那训练得体的女使,最是会那缠人的手段。” 孙娘会意,福身一礼,“是夫人,奴婢这便送夫人的贴子进宫。” 李婉点头,“好,咱也不贪心,要个四五六个足以。” 孙娘:…… 夫人,您确定真的不多? “对了,把消息报与老爷,由老爷出手就是。” “是,夫人。” 宁氏起初还以为,婆母打算明面上反击对方,不想,婆母是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不得不说,婆母这般做法,才是大快人心之举。 第506章 希望魏大人满意 工部衙门。 正值下衙时间段,工部做为在编闲编的公职部门,每当下值时辰一到,上至尚书,下至主事,没一个不准时准点打道回府。 比之薅头发的户部、吏部,工部的官员成日快活如神仙。 当然,论魏潇这种想尽办法高升的官员来讲,自然适应不了工部的生存法则。 他不愿此生官途止步于工部侍郎,虽然老天关了他很多扇门,但至少给他留了条缝,只需他力图表现,届时,现任工部尚书致仕后,那位置也该是属于他的。 近一年多,魏潇靠着曲家的内线,几乎掌控了大半个工部,宋尚书再有两年就该致仕,许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只愿安安稳稳熬到致仕。 右侍郎,魏潇更不放在眼里,甚至觉得右侍郎此人不配他放在眼里。 对,很好,魏潇保持着那份高傲且自大的气度,迎来了新成员,英国公府世子,杨帆。 因宋尚书提前得了左相的招呼,杨帆入职工部郎中一职,直逮右侍郎管束,这不得不让魏潇有了严重的危机意识。 魏潇前脚刚踏出衙门,便迎来一名神态冷峻,侍卫装扮的男子。 “魏侍郎,左相有请。” 魏潇心头微凛,顺着侍卫的示意,魏潇看向对街的那辆马车。 良辰领着魏潇来到马车前,眼看魏潇有所犹豫的定了定神,于是提醒道。 “魏侍郎,上车吧。” 良辰的语气是惯有的清冷,听在魏潇的耳中,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不过回头想想,他可是魏寒的祖父,即便长子与他断了亲,血脉还是连着的。 思及此处,魏潇瞬间又硬起了腰杆,踏上了轿櫈。 车帘子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端坐在马车正里边的李怀江,其气定神闲地只手泡茶。 紧挨着一边车窗前的矮几上,摆放着一盏燃着薰香的小炉,还有一套功夫茶具。 眼前光线忽明忽暗,李怀江连眼皮都没抬一眼,似是没看见有人站在车门外。 先前才硬起腰杆的魏潇,心头不禁掠过一抹寒意。 在里面的那位,是寒哥儿日后的丈人,本该与他是姻亲的关系,按辈份,李怀江还需得给他几分颜面才是。 但同时,李怀江又是朝堂一品左相,百官之首,从前他看不入眼的无名知县,谁想,仅仅十余年,就爬上了那个高位。 看似沉默寡言李怀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呛死个人。 这些天,在朝堂上,李怀江仅一己之力,舌战群儒的场面,便连右相都没能在他跟前讨着好。 同时,也让魏潇认清了很多事实,皇上重用于此人,更甚于右相。 “下官,见过左相大人。” 直到魏潇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的僵局,拱手作揖,李怀江才吝啬地撩起眼帘,淡淡地看向他。 “魏大人,请坐。” 李怀江比了比茶几对面的位置,同时将一杯茶移到他的面前。 魏潇心里没底,不得不绷紧了精气神,连连点头致笑。 “不知,左相寻下官,可谓何事?” 李怀江修长的手指,拎起一杯红茶,轻轻抿了口。 不急不徐地再次抬起眼帘,目光烔烔地看向魏潇。 再次让魏潇心里更没了底气,不禁打了个激灵。 “魏大人不必恐慌,当下马车就在工部衙门前,本相一介文人,干不来那粗鄙下作之事,只不过有些事,需得与魏大人谈谈。” 魏潇:…… 魏潇感觉李怀江在暗讽什么,但又没有证据。 李怀江轻轻将茶杯放下,悠悠开口道。 “据本相所知,工部由魏大人主张,在城郊十里外大兴寺庙?” 魏潇听到这,不禁额间冒了寒意,努力让自己稳住心神。 “下官不知左相此言何意,兴建寺庙乃为国之安泰,百姓香火旺盛,亦是体现民之为国。” 李怀江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魏大人说得好,可见魏大人为了百姓苍生,煞费了苦心。” “左相言重,下官所作之事,亦是为大盛,为皇上分忧。” “如此甚好。”李怀江饶有意味地睨着他 魏潇有些听不太懂李怀江话里的意思,还没等他再开口,李怀江又道。 “想来魏大人平日里为国务繁忙,定是没能好生休养排解,如此,本相该是得好好犒劳魏大人才是。” “下官不敢。” “贵府煞费苦心为下头儿孙的房事着想,怎的能少了魏大人,不过也不打紧,外头的,如何能与宫里的相提并论。” 魏潇听得一愣一愣,更听不懂李怀江在说什么了。 李怀江瞧他懵逼的样子,觉得有趣。 “今个本相前来,便是为了体恤魏大人,人呢,本相已是安排送到了贵府,还希望能合魏大人的心意。” 魏潇:…… 什么人? 魏潇满脑袋的问号,哐当哐当的摇晃。 “魏大人若使得好,可需记得本相,毕竟是本相送给魏大人的一片心意。” “如此,即没什么事,本相需得回府陪我家夫人用膳,魏大人请吧。” 魏潇直至被请下马车,目送李怀江的马车遥遥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仍是恍恍惚惚。 老半天都没弄明白,左相李怀江今个寻自己的目的。 但魏潇不久就明白了,刚回到府里,管家就急急来报,说是一个时辰前,左相府派人送来了三四五六个宫中出来的女使,是安排给他,还有两个儿子,以及下头三个孙子的妾室……。 所以,李怀江先前说的人,指的是给他们魏家送妾? 不,不是,李怀江这是闹哪样?无端端的怎得给他送妾。 还没回到正院,在前厅就听见了两个儿媳,还有三个孙媳哭哭啼啼的声音。 二儿媳,“娘,儿媳房里本就已有了三个妾室,如今宫里又送来了一个,这是觉得儿媳伺候二爷,伺候得不妥,那便请爹娘让二爷写了休书,让儿媳下堂了事,何苦这般糟贱于儿媳……。” 三儿媳,“娘,定是大嫂跟李夫人告的状,不然,怎的会动用了宫里的人,娘,您快想想法子啊……。” 卫氏心里也是恼怒得很,别说下头的儿媳妇、孙媳妇,连她都被殷氏和李氏摆了一道。 第507章 魏潇对卫氏大打出手 “好一个殷氏,以往还小瞧了她去。” 卫氏怒极拍案而起。 “怎么回事!” 忽然,门厅前传来的声音,吓得厅里哭哭啼啼的女人立即噤声,便连卫氏也都打了个哆嗦。 “老,老爷,您,您回来了。” 魏潇脸色阴沉,回想先前李怀江与他说的话,再联想到老婆子提及大儿媳殷氏,根本不用猜,就知道与卫氏跑不了关系。 卫氏本还打算老爷回来,定要与他诉诉苦头,但现在眼瞧着老爷不善的面色,还有那双如刀子般的眼神,卫氏已然吓得不敢吱声。 卫氏越是躲闪,魏潇就越是烦躁,拿下官帽直接往卫氏身上砸去。 “说,问你话呢。” “啊~~” 连同着下头儿媳、孙媳个个吓得尖叫,缩着脖子团抱在一起。 卫氏几时被老爷这般下面子,且还是当着晚辈的面。 心虑与委屈瞬间放大,想放声大嗷,又不敢嗷,抿着颤颤的老唇,老泪洼啦啦直往外冒。 哆哆嗦嗦地缩着身子,哽咽着哭腔,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魏潇严然忍奈到了极限,最近几日好不容易顺畅些许,死老太婆又背着他作妖风。 见她不说,魏潇冷眸直瞪下首跟前的几个儿媳,“说不说?” 老二媳妇打眼瞧着婆母和公爹,一个吓得不敢说,一个气势滔天,也不敢再替婆母瞒了。 扑咚! 老二媳妇带头跪倒一片,抽抽噎噎地道。 “是娘,娘说,大哥大嫂不孝,不敬重长辈,便趁着寒哥儿大婚前,好的给他屋里送去两个通房,人是娘挑好的,托的大嫂娘家的庶长姐,范太太给送过去的。” 魏潇闻言,险些没能站稳,扶了扶脑门,虚晃了几下。 卫氏大惊,“老爷~” 但又不敢冲上前扶一把,生怕老爷这会子在气头上,指不定真的会打她。 管家眼明手快,赶紧从身后扶了把,“老爷。” “爹~” “祖父~” 下头跪成一片的儿媳、孙媳无不后怕地轻唤出声。 魏潇真的被气昏了头,脑子就好像灌了风,嗡嗡的。 “寒哥?”魏潇苦笑地看着卫氏。 “你竟敢打寒哥儿的主意?” 卫氏心虚不迭,绞着手中帕子,翕动着老唇,双腿直打啪子。 “连我这个老爷子都不敢碰的孩子,你竟敢打他的主意?” 魏潇抬起颤颤发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卫氏。 “你是以为长公主李氏是个蠢妇,还是以为左相李怀江是个蠢才?” “他们的女婿,你也敢掺和。”魏潇终于理解,为何今天李怀江特意找上他。 卫氏心里有着不忿,忍不住辨两句,“怎么说,寒哥也是咱魏家的子孙不是。” “呵~”魏潇真的要被气笑了。 “你啊你啊~,可当真是厉害,我倒小瞧了你去。” 卫氏被指责得浑身发麻,只能靠双手撑着桌面,才稳住虚晃的身子。 “你以为,皇上为何无端端给誉亲王府世子指了门世子侧妃?你又以为,坊间传谣老王妃为何在王府里清修?” 当然,这些魏潇也不清楚,只是偶尔从曲大学士那听见了只言片语,多是与长公主李氏脱不得干系。 虽皇上并未给李氏恢复皇家封号,但皇家给李氏的闺女封了郡主,且是有封号有食邑的郡主,旦凡有点脑子的都想明白,皇上是将亏欠李氏的,加还在李氏闺女身上。 如今他们家,该是想着法子巴结回长房两口子,还有寒哥儿这个孙子才是。 卫氏倒好,竟还敢摆出那祖母长辈的派头,给孩子房里塞人。 那可是郡主的房里事,说不好听的,寒哥儿当下无官无爵,是个靠着媳妇名声的郡马。 魏潇越想越气,觉得刚才那下砸轻了,着急忙慌的四下找趁手的东西。 “我今个打死你这个蠢妇。” 一下子,堂厅哭喊声,讨饶声一片。 管家拼了命地从身后抱住魏潇的身子,卫氏吓得直接瘫软倒地,几个儿媳、孙媳远远的躲在了角落,继续抱成一团。 魏潇脾气再大,卫氏跟了他一辈子,也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大动干戈,手中竟真的举起了个装饰用的瓷器。 在魏潇松手砸落的刹那,一名身姿纤细,仪态极为端正的女子走了出来。 “老爷,莫要动气。” 因着忽然出现的人,打断了这混乱的场面,卫氏吓得闭上的老眼微微睁开。 魏潇也是怔怔地,让女子将他举到头顶的瓷器接过。 女子看上去约摸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装扮得体不张扬,身段更是没得挑。 女子将瓷器放下,捡起地上的官帽,轻轻拂去上头的灰尘。 先前魏潇是气昏了头,当下看见女子捡起的官帽,瞬间醒神。 天爷啊,他都干了什么。 他竟把乌纱扔到地上,若让外人知晓参了上去,他这身官袍还要不要了。 女子来到魏潇近前,微微福了一礼,“妾身代云,见过老爷。” 说着,女子上前,将官帽戴回魏潇的头上,“老爷,您今个许是累了,不如让妾身伺候老爷回房里歇息。” 都到这地步,魏潇怎么能猜不出对方是谁,定就是左相给他弄来的妾室。 魏潇内心是抗拒的,不说他这副老骨头一心只有官场权势,再说,这女子的年岁,他都可以当女子的爷爷了。 但魏潇很清楚,这妾室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李怀江先前可是说了,送到府里来的妾室,是从宫里弄来的,那就是过了帝后的明路。 如此,人他需得留下,且要完完整整的留下。 卫氏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恨得老牙根直痒痒,可对上魏潇极具告戒意味的目光,又不得不忍下心头的怨气。 “老爷~” 女子见魏潇一动不动,再次轻唤道,那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 这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简直是老幼通杀。 不光卫氏了,下头的儿媳、孙媳无不在心头拉起了浓浓的戒备之心。 公爹的妾室当着婆母的面尚且如此,那他们房里的妾室,岂不是要翻天了。 一时间,儿媳、孙媳头一回对卫氏这个大长辈生起了怨念,若不是卫氏心心念念搞这么出幺蛾子,她们房里哪来的这些妾室。 第508章 殷大人放弃长女 入夜,国子监祭酒,殷府。 大殷氏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才发生的事,爹爹竟然就已经知道,还为此将她喊了回来,严加训斥。 这是大殷氏从懂事以来,亲爹头一回对她如此厉色,吓得大殷氏哭不出声来。 在此之前,大殷氏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不过是给妹妹家的孩子送去几个妾室,怎的,妹妹把她掇出将军府的事,她还没跟爹爹告状,倒反过来跟爹爹告她的不是。 殷大人眼看着跪倒在跟前的长女,眼里满是悲痛,是被至亲所伤的悲绝。 从前,他念及长女生母难产而亡,对这个长女多有疼爱,不想,倒把长女惯出了这副不知悔改的性子。 金氏懒得多看这对父女一眼,在心腹嬷嬷的搀扶下起身。 “走吧,看了一辈子的曲,老身已是看腻了,再看也还是那个调儿。” 殷大人听着老妻的调侃,想说什么,终是开不了口。 今日这事,事关嫡女的将军府,他还是拎得清楚轻重。 大殷氏愤恨地垂下眉眼,抹着泪,不吱声。 然,金氏刚走到门房,忽然回头,看了眼老头子。 “老身听说,今个左相给魏家送去了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女子,据说,从魏侍郎到下头的孙子,人人有份。” 金氏忍不住哼笑,道“呵~,老爷一辈子清风廉政,别临老了,绊了自己的脚。” 说完,金氏片刻不停留,在心腹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堂厅。 殷大人好半晌,才从老妻的话里回过神来,心道。 左相,真是个狠人。 再看向跟前跪着的长女,悠悠地叹息道。 “起来吧。” 大殷氏赶紧抹了把泪,“爹~” “起来,回你自己府上,日后,没有为父的首肯,不可再迈入我殷府一步。” 啥?~ 刚爬起身的大殷氏,吓得一个趔趄,好险没栽倒在地。 “爹,您,您这是要弃女儿了嘛~,爹爹为何如此狠心,女儿已是知道错了啊~” 殷大人闭了闭老眼,不愿再听殷氏的哭诉,摆了摆手,就有两名婆子近前。 “老爷。” 不等大殷氏再开口,殷大人道,“把范大太太送回范府,传本官的话,日后范家人,一律不可再踏入我殷氏门庭。” “是,老爷。” “爹~~” 大殷氏这一声喊得惨绝,然,她还有话没说完,又被婆子用布堵住了嘴。 唉哟喂,今个在将军府被堵嘴,她的嘴角还生疼生疼的,这下子直接把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任凭大殷氏如何挣扎哭求,殷大人始终没有再给她一记眼神。 生怕自己心软,有些事该拿决断就得拿决断,他老了,撑不了多少年,日后殷家还需后头的子孙来撑着。 而左相如此年轻,又深得帝心,至少还可在朝几十载,为了殷家,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 还未成婚的魏寒与明昭,有长辈在身后帮着扫清障碍,两人每天不避嫌的约见,如小时候那般,吃吃喝喝玩玩,快活得找不着北。 在皇后宫里养了多月的太子妃,如今肚子月份不小,经太医及思婳诊断,胎像很是稳当,皇后才舍得把儿媳妇放回太子府。 几个皇子的母族,原先并不相信太子妃真的有孕,直到太子妃挺着孕肚出现在太子府门前,郁闷得直薅头发。 曲大学士如今空有虚职,原本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当下成了无召不得入宫的弃子。 想当初,曲大学士可比右相在高帝跟前还要得脸,一遭跌落谷地,遭同僚暗地诽议,嘲讽,他何有不怨。 如今,曲家在朝中复起还没个着落,太子妃身孕之事又得以证实,曲大学士心里那个怄,手中的玉盏跟不要钱似的,哐哐哐往地上砸。 心腹管一吓得在旁瑟瑟发抖,不敢言说。 “太医令是怎么办的事?” 管一双肩一抖,赶紧拱手道,“回禀老爷,太医令深受老爷提携,多年来不曾有过半分差错,据太医令与属下传话,此次太子妃如愿怀上子嗣,该是与梁亲王府世子妃有关系。” “哼,又是李家。” 曲大学士闻言,冷冷哼笑道,“好一个李家,满门文武子弟,连女子也有那了得的医术。” “回老爷的话,月初城内新开的康宁堂药坊,据说就是左相府李家养着的神医所开。” “神医!”呵,有意思。 “回老爷的话,据说此人医术了得,堪比华佗在世,旦凡没有气绝,都有法子将人救活过来。” 曲大学士越听越玄乎,脑子正愁着别的,完全没功夫听无关紧要的事。 “罢了,此事暂且搁一边,前几日交待你的事,可是处理妥了?” “回老爷的话,属下已安排妥当,就等着工部侍郎魏大人的进展了。” 提到魏潇这个蠢货,曲大学士脑壳更疼了。 “派人盯着,魏家府里被李怀江安插了多双眼睛,如若不行,右侍郎这步棋子,该动了。” “是,老爷。” 心腹管一领命退下,曲大学士悠悠地叹了口气。 心道,绝处逢生,曲家也是没有法子之举。 左相府,李家。 思婳今个带着沁姐儿回李家,小丫头已是会喊人了,就是有些口齿不清。 漂亮的小人,再被爹娘打扮得可可爱爱,别提有多讨人喜欢。 “姑……姑祖母,吃……” 沁姐儿拿起一块糖酥,递到李婉嘴里。 李婉抱紧怀里的小人,笑眯眯地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酥糖。 还没说话呢,酥糖就被身旁的男人抢了去。 “你姑祖母不喜吃糖。” 沁姐儿面对严肃的李怀江,半点不带怕的,还咯吱咯吱地捂着小嘴笑起来。 李婉没好气地嗔他一眼,“我怎的就不喜吃糖了?” 李怀江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夫人可是忘了牙疼之苦?” 李婉:…… 好吧,当代清理牙齿的工具着实简单,很难达到深层的清洁,早年间的不忌口,嘴里有颗大牙已经烂了,时不时就疼得睡不着觉。 沁姐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伸手从桌几上拿起一块糖,递到李怀江嘴边。 “姑祖父,吃……” 唉哟喂,小丫头怪会讨人欢喜得嘞。 先前对小丫头还严肃的一张脸,难得地软化。 恰好此时,思婳从师傅院里过来,就见大嫂嫂抱着闺女,大哥张嘴吃下闺女送到嘴边的糖,如此温馨和谐的一幕,不禁让她怀念起儿时,哥嫂照顾自己的画面。 那个时候,虽家中日子清苦,大哥大嫂嫂从未亏待于她和四哥。 李婉见到思婳回来,随口道,“先生又在下棋?” 因为思婳才去没多会就回来,想必罗先生又在与赵先生下棋,自从秋生几人入了如海书院,赵先生每日只负责铭笙一人的课业,时间宽裕得很。 “可不是,婳儿想着与师父商量,来年开春在京城收一批学子,师父听了便随口让婳儿自己做主,说他老人家啊,现在啥事都不想管。” 李婉笑道,“先生倒是有自知之明,老胳膊老腿的,没得总往山上爬。” “大嫂嫂说的是。” 思婳上前抱过闺女,“沁姐儿,可别累坏姑祖母了。” “沁儿……没……没有。” 小姑娘的一句话,逗乐了姑嫂二人。 李怀江见小妹回来,说了两句话,便起身到书房,给她们姑娘俩腾空间说话。 第509章 太子妃造访李府 这日,太子妃倪氏登门造访左相李府,同时备来了给长辈的见面礼。 上回李婉进宫,因着太子妃在内殿养胎,二人并未得相见,此次,太子妃前来亦是太子的意思。 朝中权臣虽已猜到,新左相是高帝有意为太子扶持的羽翼,高晟深知,在姑父深入职务之时,不好打扰了李怀江。 府内女眷走动相较隐晦,同时也是他们夫妻二人为表对长辈们的敬重,没得姑姑回京多时,做晚辈的迟迟未有所为。 李婉眼瞧着太子妃挺着孕肚,赶紧把人扶到花厅里。 “姑姑。” “瞧你,当下身子正重,如何能劳你特意来府走动,若是想见姑姑,派人前来送信就是。” 要知道,太子妃肚子里这胎,可是皇上两口子和太子寄予厚望的龙嗣子孙,万一在他们老李家磕着碰着了,这份罪过让他们家如何担得起。 太子妃温婉一笑道,“让姑姑挂心了,是晚辈想得不周到,就是心里惦着姑姑,太子常说,姑姑与姑父回京多时,一直未能寻着机会前来拜见,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李婉心里宽慰,知道这是东宫对他们李家的表态,为了安这小两口的心,李婉能说啥。 “好,你们有这份心的。”说着,李婉让孙娘端来围炉,给太子妃烹碗暖身子的奶茶。 “瞧太子妃气色不错,平日里胃口可都还好。” 太子妃点头,“都好的,起初刚怀上时,确实不怎的吃下东西,好在世子妃用心,帮着开了开胃的安胎药,服用过后,胃口就好了。” “那便好,有皇后与太子上心,姑姑也没什么可操心,便盼着足月后,太子妃你顺利誔下龙孙。” 太子妃闻言心头欢喜不迭,李婉这话无不是在与她透露腹中胎儿是男嗣,早前世子妃口风严谨,皇后也生怕她和太子多想,便没敢多问。 宫里的太医,她和太子以及皇后现在多是不信的,如今皇姑姑都这般说了,想来,是世子妃与她说的。 “那侄媳承姑姑吉言了。” 李婉微笑点头,知道太子小两口在意胎性,若不是得了思婳那丫头的口风,她也不会说出来,好安了这小两口的心。 “姑姑,此次我来,也是顺道给郡主表妹添妆。” 太子妃话毕,心腹的女使便端来几个匣子。 李婉看了眼那匣子,不用打开也知,太子府里送来的添妆,定当是好物。 “你们有心了,姑姑替家里姑娘多谢你们的好意,倒是那丫头待不住,前面又偷跑出府。” “瞧姑姑说的,郡主表妹性子率真,当下年岁最是洒脱的性子,日后嫁为人妇可不得成日拘于深闺。” 李婉闻言,打趣道,“昭儿倒是个有福气的,有你们这些兄嫂帮着在前头打掩护,没得让外道人家瞧了笑话。” 妇人间的谈话多是客套,虽太子妃句句都谦让着李婉这位长辈,但李婉也不得不敛起心神,毕竟眼前的人,可是那皇家的媳妇,日后的一国之母。 太子妃挺着肚子都要拜访左相李府之事,很快疯传入各权贵耳中,更坐实了左相是太子府的幕臣。 ---------- 今个一早,明昭与明瑶到月宝楼取订制好的头面,事后再到万和酒楼与宁氏会合。 京城的万和酒楼再有不久即可开业,当下正紧着试菜的阶段。 两个姑娘取的头面,是李婉闲时为闺女与侄女绘制的样式,给闺女绘制的多是婚后较为沉稳端雅的样式。 明昭细细看过,很是喜欢娘亲为自己准备的头面,明瑶同样喜欢大伯母为她绘制的额饰。 明昭想着今个来了月宝楼,便掏出私房的银子多买几套首饰,成婚后给殷婶婶的婆母礼,还有魏寒上头的两个嫂子,她也得做好面子功夫,没得日后让妯娌从中挑出刺来。 小姑娘正挑选着,魏寒已来了月宝楼寻她。 “好看吗?”明昭拿起一支碧翠钗子问他 魏寒眼瞅着这支钗子,不像姑娘家配戴的头饰,不由地蹙起眉头。 明昭没好气的道,“是我给殷婶婶准备的。” 小伙子闻言,止不住嘴角边宠溺的笑,“你挑的,我娘都喜欢。” 明昭:…… 好吧,白问。 自魏寒姐夫来了,明瑶小姑娘极有眼力见,随着伙计到柜台打包饰物,没得扰了姐姐和魏寒姐夫谈情说爱。 “我觉得不错,一支或许太单调了,多调几支配戴定是好看。” 魏寒点头,也难得的给出自己的意见,与她一同挑选。 与此同时,月宝楼对面街道停着辆马车,马车里浓妆艳抹的袁姝,悠闲地品着果茶,等待车窗旁望风的丫鬟回禀消息。 “可还没来?我瞧着时辰该是差不多了?” 小佩摇了摇头,“姑娘,消息会不会有误?” 袁姝信心满满地摇头,“误不了。” 她可是花了好几十两收买了郝弘辛身边的一个随从,今日申时末,郝弘辛会陪着高如汐前来月宝楼买首饰。 “可是,奴婢瞧着申时快过去了,姑娘咱已经出府许久,再不回去世子该担心了。” 袁姝放下茶碗,悠悠叹了口气,想了想,道。 “既然来了,倒不如进月宝楼瞧瞧,本姑娘听说,月宝楼的首饰是全京城最好的,本姑娘还没进去瞧过。” 小佩:…… 姑娘,有必要吗? 您的首饰已是不少,且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好首饰,岂是普通首饰铺子能比的。 袁姝不等小佩说话,已是起身撩起车帘子。 小丫鬟见状,赶紧跟上,心道,且罢,反正姑娘有的是银子钱,自从姑娘被接回京城,候爷、夫人及世子巴不得将所有银钱都交由姑娘掌着,任由她挥霍。 袁姝进了月宝楼,不禁被满铺子精致的首饰所吸引。 果然,中原的首饰就是好看,虽然府中首饰不少,都不比过这家铺子里的样式,新颖别致。 瞧瞧那耳坠子,那小蝴蝶跟真的一样栩栩如生,还有那璎珞子,真好看。 便连先前看不起月宝楼的小佩,也都大开眼界。 小丫鬟还没醒过神来,主子已是露出豪迈的本性,大手一挥。 这个,这个,那个,这个,都给本姑娘包上。 不对,还有这个,这个也要。 小丫鬟:…… 负责接待袁姝的伙计,连连点头哈腰,笑得合不拢嘴,如此大方的贵客,一年难遇几回。 第510章 袁姝又作妖 明瑶安安静静地在柜台前,等待伙计将一件件头面首饰打包,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直接夺过面前托盘里的额饰。 “这件额饰不错,本姑娘喜欢。” 明瑶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男子讨好的道。 “汐儿喜欢,本公子都给你买下。” 这下,明瑶是认出了两人,且他们之间有过节,对方完全不闻不问就夺了去,很不礼貌。 不过想着,头饰若卖给对方,可增添铺子里的营生,也是好事。 然,高如汐一副目光无人到底,再度拿过托盘里的头面。 “这套也不错,好看吗?”高如汐拿起来,便朝自己的发髻比划。 郝弘辛自是觉得好看,连连夸赞。 明瑶这时道,“这位姑娘,您手里的这套头面,不卖。” 这套头面是大伯母为大姐姐准备的敬茶头面,可不许让出来。 高如汐闻言,似是才注意到眼前的小娘子,且一眼便认出她来,立马不悦地竖起柳眉。 “呵~,我当以为是谁呢,不过是攀上贵亲的穷酸丫头,在本姑娘面前如此无礼,你说不卖就不卖?摆在铺子里的东西,是你家的不成?” “没错,就是我李家的。” 高如汐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侧面砸来。 明瑶回头,就见大姐姐和魏寒姐夫朝这边走来。 高如汐没想着出趟门还能遇到李明昭,况且她刚刚说的啥? 月宝楼是李家的产业?她怎的不知道,李家不是才刚进京不久吗?月宝楼早在京城开了多年,怎么可能是李家的产业。 郝弘辛在看见魏寒与李明昭的那刻,也不禁敛了敛眸色,极力掩饰内心的忌恨与酸意。 明昭冷笑地看着高如汐隐忍愤怒的嘴脸,道“高姑娘,本郡主劝你好好的把头面放下,若是不当心被你的粗手弄损了,本郡主可不会饶了你,你该清楚本郡主的脾性,不是嘛?” “你——。”高如汐怒极 郝弘辛见状,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长乐郡主,怎么说汐儿也算是你的表妹,怎的长乐郡主要对自己的姐妹如此咄咄逼人,倒是失了郡主您的身份不是。” 明昭都要被他的话气笑了,未待她反击,魏寒已是扬声道。 “郝公子真是好口才,如此说来,郝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替高姑娘说话?据本公子所知,郝公子可是订有亲事,背着订亲的姑娘,与别的女子私会相邀逛铺子,说出去,难道对郝公子的身份好了?” “你——。”郝弘辛没想着魏寒竟然也能插一嘴,想反击,又寻不到反击的理由。 毕竟,魏寒与长乐郡主是有婚事在身,且大婚在即,不同于他和高如汐连影都还没有。 “你们俩,别你你你的了,没话找话?还是找抽?” 明昭双手抱胸,好不盛气凌人,挑挑眉,示意高如汐将手里的头面放下。 高如汐气得便要将头面甩回柜台的托盘,明昭当即道,“诶~,本郡主可与你说了,好好放下,若是损了,你该知道后果。” 高如汐的动作一滞,又不得不压下性子,祖父与父亲多番与她表明利害,不得不让高如汐努力咽下心头的怒气。 向来傲慢的她,放下头面后,冷冷地瞥了李明昭一眼。 “不就是个头面,本姑娘还看不上呢。” 明昭嗤笑道,“即如此,还请高姑娘移步,月宝楼不做你的生意。” “你——,李明昭,你莫要欺人太甚。” “本郡主即便是欺你又如何?怎的,可是又想回亲王府告状啊?那本郡主便等着。” 明昭说罢,看向柜台里早就吓傻的伙计,“记好了,咱月宝楼日后不欢迎这位高姑娘。” “是的,郡主。” “你,你这是仗着身份欺人。” “对,没错。”明昭应得理所应当,“怎的,高姑娘可觉得这感觉很熟悉?” “以往,高姑娘仗着自己的身份,不就是这么欺负别府的贵女么?怎的,如今落到自己的身上,就受不得了?” “那是本姑娘的事,与你何干?” “你欺我幼茵姐姐这事,便与本郡主有关。” 高如汐嗓子眼一噎,她自然是听说了,那个被皇家弃了的高幼茵,早前特意上了李府拜访,不想,高幼茵竟与李明昭关系交好。 从前在京中,她是没少给高幼茵下绊子,连皇后伯母都不曾说过二话,李明昭她怎么敢?! 郝弘辛眼见高如汐被李明昭怼得脸色涨红,有心想说两句,又因着方才自己被魏寒给怼了,此时那人,好不嚣张地盯着他瞧。 好似他再开口,势必要让他下不来台。 明昭,“本是同根手足姐妹,高姑娘尚且做不到大度饶人,便别怪本郡主不给你这个表亲的脸面,高姑娘还不请吗?” 郝弘辛见状,压了压心底的不甘,回头向高如汐道。 “汐儿,我们走。” “弘,弘,弘辛哥哥~” 正在二人负气转身之际,忽然,一道煞风景的口气,直击而来。 袁姝把才挑好的十几根发簪插了满头,如花孔雀般来到了两人跟前。 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伙计,眨眼的功夫,便见那姑娘将未付银子的头面都戴到头上,欲想开口阻挠,小佩已往他手里塞了百两的银票。 袁姝花枝招展的模样,无不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弘,弘,辛哥哥,你,你,你来了,太,太,太好了,姝,姝儿好想,你,你啊。” 郝弘辛面对浓妆艳抹的袁姝,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退避之意何其明显。 明昭与魏寒瞧着这一幕,差点憋不住笑。 他们自然认出眼前这位大浓妆的姑娘,不正是那日在马场,领一群舞娘助他们一臂之力的神奇女子。 高如汐眼见袁姝双手紧攥着郝弘辛的手臂,屈辱地咬了咬唇,眼眸含泪,道。 “弘辛哥哥,既如此,汐儿便不打扰你二位的雅兴。” “不,不是,我没有。” 郝弘辛眼见高如汐误会了自己,赶紧甩开袁姝攀上来的手,大步追着高如汐的身影离去。 “弘,弘,弘辛哥哥~” 袁姝追到了铺子门口,那落寞伤心的背影,让人看着好生怜悯。 袁姝回过神来,似有尴尬地冲明昭和明瑶讪讪一笑,麻溜来到柜台前,将头上的簪子一一取下。 “都给本姑娘包起来吧。” 伙计连忙道,“好的,姑娘请稍等。” 当下利索的语句,不禁让明昭诧然吃惊,回头与身旁的魏寒互视一眼。 袁姑娘不结巴啊,那刚刚……。 很快,二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互相一笑,原来。 刚才袁姑娘表现出来的落寞,以及口气,全都是装的……。 第511章 北境大捷 北境大捷报,早在一个月前已送回了京城,梁亲王携首次出征的次子高稹,力压高丽敌军,此战从平定边疆之乱,打成了高丽国土缩水版。 当李怀江在御书房看到大盛新增舆图,别提多吃惊,历史上高丽的版图,竟在当下就缩出华夏领土。 整个华夏,仅剩吐蕃仍处邻邦,作乱的那种邻邦,永昌侯还搁那与之[好友]相交。 李怀江深知,若想拿下吐蕃的领土,对大盛而言并不容易,且不说中原士兵未必受得了其高原气压,适合中原士兵应战的环境不过短短几月。 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轻易不能攻打侵略战。 近些年,随着大盛不断征兵讨伐,国库紧巴得,连皇上都把自己的小私库拿出来借给户部。 所以,在时机成熟以前,大盛不能再讨伐起战。 这日,梁亲王与其次子携领亲兵班师回朝述职,随父亲征战两年有余的高稹,身上的将领气势,比之以往更显冷峻。 与其兄长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但又让人能够很好区分。 从入城门开始,他们的军队备受百姓拥护,一路到了宫门,高稹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不少。 头回见着大伯皇上,高稹并没有过多的拘束,该行礼行礼,该叩拜叩拜。 高帝心里高兴,直夸二弟膝下二子文武双才。 梁亲王心里自然高兴,儿子出息,哪个做老子的不高兴,随着他出征的次子,战场上杀伐果断,有他老子年轻时的果敢英勇。 据说长子也考进了皇榜进士,已入翰林院当差,如此甚好。 高帝毫不吝啬,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赐封梁亲王二子,高稹为正三品安北将军之职,领军戍守幽州城,日后也算是接替二弟梁亲王的班底。 此次封赏,需得考量贺稹头回出征大捷,再有其父梁亲王,倘若赐三品以上将领头衔,少不得引人诽议。 不想,赐封圣诣次日下达,还是轰动整个京都朝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高帝是在逐渐培养自己手中亲将,且还是自己的亲侄子,比之外头的人,当然更得圣心。 看不明白的人,还在暗戳戳继续筹谋自己的诡计,又比如——[请看后续揭晓]。 ------- 梁亲王与其子安北将军为国开疆拓土,宫里少不得表彰设宴,盛邀朝中贵臣为两员功将庆功。 受邀的朝臣可携家眷入宫参宴,不可谓不热闹,亦是大盛开国以来,宫中头回铺设宴席。 被受邀请的朝臣官眷无不盛装打扮,因着朝中新贵的注入,世族老臣无不从中衡量,尤其是皇宫中那几位嫔妃,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正好借此机会,拉拢保皇及中立派的官员亲眷。 最直接且最稳固的方式,便是为皇子们从中择选有助力的二丈人,没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更为牢靠。 皆因新任左相背后牵扯的势力之最,前有梁亲王府及未来的亲王平西将军,后有镇南将军府,及幽州巡抚,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眨眼的功夫,母族死绝了的太子势力,已是赶超下头皇子母族的势力。 李怀江和李婉早就猜到这其中的猫腻,更担心宫宴上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一个不觉殃及孩子,起初并不打算带上明昭与明瑶进宫。 奈何皇后特意派人前来传话,说是趁此宫宴见明昭,无奈,最终只能选择把长媳及两个姑娘都带上。 流水席的宫宴美酒,无不是古代交际修罗场。 前殿男宾客们觥筹交错,把酒言欢,面上看着都无比和气,个个都是好朋友。 实则,交谈间句句话语暗藏玄机,各种小坑小洼等着接话的人往下跳。 柏舟与高稹哥俩两年未见,当下并肩坐在一张宴桌,少不得对饮几杯。 铭笙虽是第一回参加如此重宴,面上沉稳泰然自若,与身旁的魏寒小声交谈,好不自在。 高稹听说明昭与魏寒婚事将近,心里庆幸此次回京赶得及时,可亲自为自己与媳妇给小妹送嫁。 如今姑父是朝中一等重臣,小妹亦受封为本朝郡主,量魏寒小子日后不敢欺负了他们的小妹。 虽隔着桌子,高稹不时的冲对面的魏寒举起酒盏,一副便宜他小子的模样。 宫宴进行过半,魏寒已是喝得肚子滚圆,唉哟,可太难为他了。 媳妇的兄长何其多,不说身边还坐着位嫡亲大舅兄,对面的两个表兄就已够他应接不暇。 如此,他倒是挂念起曾经最要好的李铭意,听说他小子也快回京了。 只是,无法赶回来见证他与李明昭的大婚。 李怀江与梁亲王畅饮闲聊间,魏宏举着酒杯带上他那魔幻的笑声,生生挤进只供两人坐的席面上,好险没把李怀江夹成肉夹馍。 梁亲王本也是个豪迈的性子,眼见魏宏来了,少不得举杯同饮,言笑晏晏,可把夹在中间的李怀江,郁闷得够呛。 坐在上首的高帝,眼瞅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要不是宴席中有那舞曲作乐,都掩盖不住高帝的欢笑声。 自然,有人欢喜就有人酸,李怀江对面的郝程,郁闷得胡子翘上了天,与他同坐的秦岭之,同样酸得脸色涨红。 此次,太子点名四皇子高炅与自己同席而坐,倒是让高炅有些意外,外祖时时提醒他,趁早与太子表明心意,许是心里仍是憋着气,高炅始终拉不下脸面。 这回太子明显给他递了台阶,等等……,递台阶? 莫不是——。 高炅思及此,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的大哥。 太子微微回头,举起手中酒盏,嘴角轻勾,“怎的,四弟莫不是嫌弃与皇兄同席?” 高炅闻言,怔怔地扯了个笑脸,“怎会,大哥如此抬举弟弟我,我该是高兴才是。” 太子微笑不语,手上的酒盏动了动,高炅赶紧拿起酒盏与之相碰。 高帝看到这一幕,无不欣慰地扬起嘴角。 而对面的高旻与高景,心思早已转了百八十个弯,有些猜不透太子对老四的用意。 太子之所以趁宫宴拉近与高炅的兄弟情,无不是受到姑父李怀江的点拨。 无他,李怀江看得出来荀家有意投诚,太子当下过于势薄,若是荀家安份守已,四皇子用好了,日后或许会是太子党的势力。 再不济,少个掣肘的兄弟,对太子而言,也是好的。 第512章 将计就计 郝弘辛与秦玦同样跟随家中长辈入宫参宴,哥俩坐在同一张席面,有着自己的交际圈子,席间与左右友人欢快畅饮对奕。 期间,秦玦多次注意到,表兄郝弘辛时不时便往前头扫去,循着目光视线,无不是看向左相府家公子那张席面。 早前,秦玦便察觉表兄似乎对左相府的长乐郡主有意,按理说,表兄郝弘辛近来年是京中独有的俊郞才子,再过几年下场,定能够考回个状元郎的好名头,且有着外祖父右相的庇护,前途光明坦途。 是城内多少官家秀女暗中心悦的对象,但长乐郡主绝非表兄良配,左右两相本就是朝堂对立的关系,况且人家早已与魏家那混魔订了亲事,婚期将近。 表兄就不该对长乐郡主再有那份念想,秦玦觉得,表兄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解决掉与永昌侯那蠢女人的亲事,趁早与誉亲王的如汐姑娘落订关系才对。 郝弘辛注意到秦玦眸底的意味,无奈地嗤笑道。 “你可是以为,我在嫉妒魏寒?” 秦玦喉哽一噎。 心道,难道不是嘛。 只见,郝弘辛突然露出一抹灿笑,饮尽杯中酒。 嫉妒,或许在今晚以前。 只若过了今晚,疾妒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郝弘辛的词典里。 面对表兄突然的变脸,秦玦只觉得莫明其妙到了极点。 --------- 内殿女席中,从前连宫里家宴都不甚出席的皇后,今个晚上的宴席,吃得心情欢快不迭。 太子妃倪氏因怀有身子,皇后深怕太子妃在宫宴上受到冲撞,便让她好生呆在太子府养胎。 倒是把小孙女清欢郡主,带在了身旁入席。 前来参宴的官眷,奉承讨好的话络绎不绝,简直让李婉大开眼界。 先前,皇后特意召了明昭到近前,早前听说这丫头似足了她外祖母,皇后第一眼瞧着,眼眶就抑制不住的红了红。 像,太像了。 长乐真像婆母,是他们高家的孩子。 皇后如此抬举长乐郡主,少不得引来官眷的窃语谈论,更多的是好奇打量相貌出众的长乐郡主。 家里有那还未婚配小子的,无不在心里狠狠的羡慕魏家的好运道,虽然长公主没恢复那皇家封号,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家是认了长公主一家的。 宁氏陪着婆母李婉,以及殷氏坐在一桌,期间很是知礼懂事的为二位长辈布菜斟酒,静静的听着长辈们的谈话,从不胡乱插嘴。 这边的热络,少不得引来右相府的家眷,及誉亲王世子妃秦氏的心里不忿,尤其是秦氏,眼看一个长公主所出的闺女都受封了郡主。 而她们亲王府的闺女,怎的就没有那封号,亲王公爹多年来为大盛立下的功劳之最,难道抵不过个流落乡野的皇室女强。 高如汐注意到母亲脸色上的不痛快,小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拉了她的袖子,无声提醒着什么。 回过神的秦氏,向闺女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前头的德妃。 德妃正好掩袖饮了一杯酒,注意到秦氏看过来的目光,会意地垂了垂眼眸,放下酒盏的同时,微微回头瞥了眼身后的心腹女侍。 席间正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几人的眉眼官司。 对德妃而言,左相与长公主是他们郝家的一大掣肘,若能趁今晚,搅没了李、魏两家的亲事,削弱左相联姻的势力,自是最好的。 明瑶与大姐姐坐在一块,只管低头吃菜,小姑娘头回入宫,要说不紧张是假的,但面对佳肴美食,紧张什么的不能要。 每尝一道菜,明瑶都在心里细细品出其中的烹饪法子,以及调料用料,心想日后在府里,她也可以给家中长辈做出宫宴。 明昭见妹妹吃得开心,少不得多往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夹菜,夹点心。 当然,明瑶一个劲的低头吃席,自是引来不少官眷秀女的鄙夷,奈何人家是左相府家的姑娘,虽不是左相与长公主所出,但听说长公主待这位侄女好着呢,瞧瞧,连宫宴都一块领了来,倒是个有福气的吃货。 此次,永昌候府嫡姑娘袁姝,自然也是被邀请入宫,当下永昌候及其夫人在边关为国拼命,留守在京城的子女,帝后自然要多为关照。 奈何永昌候世子腿脚不便,只有袁姝一人前来参宴。 今夜,袁姝胆子再大,也不敢再浓妆艳抹,但脸上的脂粉比之其他秀女要浓艳些许,架不住那满头的琅翠珠花。 可以说,看向她的人,几本不会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更多的被她那头五颜六色的珠花所吸引去目光,好闪! 左相府郝大太太张氏,陪同老婆母端坐在席桌前,目光时不时扫向辣眼睛的袁姝,内心鄙夷厌恶到不行。 然,回回张氏看来,袁姝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讨好似的咧出白白的牙齿,直看得张氏眼角抽搐。 与此同时,槐夏来到宁氏身旁,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宁氏了然地点了点头,拎起酒壶给婆母和殷夫人好生斟酒。 同时低声的与身旁的李婉道,“娘,方才似有女侍对明昭不利,好在被槐夏及时发现。” 李婉闻言,挑了挑眉,心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殷氏亦是听见,气得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李婉的手,不想,竟有人敢在宫宴对他魏家儿媳妇不利。 简直太可恶了,好在李夫人提前有备,没能让那些人得手。 李婉想了想,只手端起酒杯,抬起宽袖遮饮的同时,低声道。 “让槐夏盯着,若是再来,便将计就计,见机行事。” 宁氏明白婆母的意思,“好的,娘。” 殷氏闻言,不免紧张地蹙起了眉头,李婉放下酒杯,握了握殷氏桌底下的手,无声安抚。 即已有人生了那起子心思,若不趁机拔出来,岂不是放虎归山。 她可不管什么宫宴,胆敢动她的孩儿,就该想到那后果。 以皇上两口子对原身的亏欠与包容,等会即便真的闹起来,也会替她兜着,再不济,还有个李怀江不是。 第513章 李婉大打德妃 果然,槐夏与仲夏的故意松懈,终于让有心人得手。 明昭的大半只袖子被果茶沷得湿漉漉,不得不选择跟随宫里女侍,到后殿给女宾设的更衣房换衣。 那名犯了错的女侍,当场被管事的宫人着人带下去惩处,未免扰了贵人们的宴席,并未敢发出过大的动静。 宫人安排另一名女侍带明昭到后殿,几度担忧地抬眼看向槐夏,好似深怕槐夏会跟着。 然,槐夏却示意雩风好生随主子一并前往。 宫人眼见是个低眉怯懦的丫鬟,脸上瞬间露出几分笑容,很快领着人往后殿。 待人走远,槐夏与仲夏使了个眼色,悄悄退离所人的视线,紧随而上。 曾在宫里当过差的两个夏,对这后宫并不陌生。 一直默默站在李婉身后的孙娘,注意到秦氏与德妃眉眼间的不对劲,很快便猜到了这事,该是与她们有关。 不多会儿,高如汐似是得了秦氏的会意,起身领着丫鬟跟着女侍也往后殿走去。 看样子,时机该是成熟了。 孙娘估摸着时间,附耳在李婉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李婉面上不显,与殷氏微笑地互视了眼。 恰好一名女侍慌慌张张地从后殿而来,再看到秦氏与德妃那掩饰不住的诡异笑容。 李婉在德妃起身的同时,也站了起来,她们间,仅隔了不过三张席面,李婉的动静不禁让酝酿好情绪的德妃一怔。 也同时让在场女宾们莫明微诧,纷纷朝她们这边看来。 德妃注意到李婉嘴角的笑意很是不对劲,不由得心头打了个寒颤,转念想着,事情该是顺着她的指示发展,又没什么可惧的。 于是,抢先一步向皇后娘娘福礼,道,“皇后娘娘,妾听说内殿出了乱子,好似是与长乐郡主她——。” 说着,一副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向李婉。 李婉嘴角微笑,大方走出席桌,迎视上皇后关切的目光,福礼。 就在大家以为李婉要表态的时候,就见李婉跨步上前,一巴掌打到德妃的脸上。 啪!!! “啊~~”在场官眷惊声四起。 一时间场面紧张到不行,她们都看到了什么? 李夫人,不,长公主在宫宴殴打后宫嫔妃? 德妃的母亲,右相的老妻胡氏气得老脸铁青,颤颤巍巍的从席面上起身。 “皇后娘娘,李夫人这是……这是……” 德妃方才被打懵圈了半晌,这下也反应过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瞪着李婉。 “你,你竟敢打本妃?” 然,德妃质问的声音刚落,李婉已是上手薅住德妃华丽的发髻,将人直接拖出了席桌,吓得其余几个嫔妃面容煞白,瑟瑟发抖。 李婉紧接着,目光阴狠地扫向那名女侍,“孙娘,把人逮起来。” “是,夫人。” 孙娘很快上手,几乎不费功夫,便将那名慌张而来的女侍提溜了出来,押跪在皇后席面的下首。 李婉主仆二人的行径,旁若无人的大胆,让所有人看直了眼。 先前,殷氏与宁氏已是起身,二人先是来到明瑶身旁,好在小姑娘没被吓着。 袁姝刚往嘴里塞了块果子,眼瞅着京中盛传的长公主,对宫妃大打出手。 不由得瞪圆了水眸,激动地看好戏。 德妃被李婉揪着发髻,几根赤金簪子已是松落,疼得直不起腰来。 “李氏,你放肆……” 啪!!! 李婉又一记耳光,“一个妾,也敢在本夫人面前大言不惭。” 哇~ 李婉的这番话,再度刷新众人的三观。 德妃虽只是妾,那也是皇上后宫的妾,且母家是右相府,长公主这话,是不把德妃还有右相府放在眼里。 无疑,李婉的挑衅,几乎把右相党一派的女眷气煞了脸,尤其是德妃的老母亲胡氏,还有郝大太太张氏,以及吏部尚书夫人程氏。 “李氏,即便你是长公主殿下,但此地乃是皇宫,且不说上有皇后娘娘,更有皇上,岂是你一个外嫁的长公主胡乱撒野的地方?” 方才只顾得震惊的秦氏,听闻胡老夫人这话,立马接过话匣子。 “可不是,长公主向来傲慢无礼,早前还对老王妃不敬,怎的在宫里也——。” “怎的?你也想试试?” 秦氏的话未说完,就被李婉一记冷芒回眸,吓得哽在了嗓子眼里。 胡氏眼看李婉实在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气极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 李婉冷笑,截去她的话“本夫人是个外嫁的长公主,你又是什么东西?本夫人在处理兄嫂内闱之事,与你一个外人何干?” 胡氏闻言一噎,气得脸色铁青,吭滋吭滋地直喘粗气,好险没翻眼昏死过去。 从前以往,作为一品诰命妇的胡氏,及三皇子母族的亲长,何时被人大庭广众落过脸面。 皇后这时,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方才看见妹子出手,大致已是猜透其中深意。 这会子,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又不得不端着皇后的仪态,但她并不急于出言,好的让妹子先把德妃这蠢货治一治,同时向身旁的春夏使了个眼色。 春夏会意,款步退出宴席。 李婉冷冷地扫了眼,以胡氏为首的几个官眷,“没良心的种子,整日就知道使些鸡鸣狗盗的伎俩,一个妾室,还能变着法子往自己的屎盆子里镶金边?你们的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说着,示意孙娘道,“把人带上来。” “是的,夫人。” 这下子,所有人都懵圈了,眼看德妃被打得双颊红肿,发髻散乱,哪还有半点的嫔妃仪态。 右相党的官眷是既气又恼,同时也是害怕的。 在所有官眷都站起来观望的人堆里,袁姝只手撑着下颚,时不时往嘴里塞上几个果子。 心道,这瓜真甜。 再看到张氏几个女人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好爽,有没有。 哇哦~,长公主真帅! 这个时候,若是再多来几壶果酒就更好了。 很快,众人就看见,以皇后心腹春夏为首的几个宫人,从后殿扭送来好几人,有宫人装扮的内侍,有女使装扮的侍女,更有一对衣衫凌乱的男女。 第514章 一个妾罢了 明昭在孙娘、槐夏的陪同下,回到了席宴上,先前她已是听了孙妈妈说了一嘴。 当下见娘亲为她大打后宫嫔妃,小姑娘感动地眼眶眨红,但在看到那几个对娘亲咄咄逼人的妇人,又气得抿紧了嘴角,压着胸腔的怒火。 殷氏眼见明昭在孙娘的随行下,回到了正席这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昭儿~” “大嫂嫂,殷婶婶。” 宁氏握紧妹子的手,见她毫发不损,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回头又担心婆母今日之举,可会惹来宫里不快。 但又想着,婆母向来心有成算,该是不会有事。 这边,秦氏打从看见李明昭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众人眼前,眸色不由一紧,吃惊的同时,目光往前头被宫人扔到地上,衣衫凌乱,发髻散发的女子身上瞧去。 这一眼,秦氏顿时白了脸。 “汐儿~” 是她的汐儿,怎么会是她的汐儿。 秦氏认出了闺女脚上的绣鞋,因着这双绣鞋是她特意寻了上好的蜀锦料,给闺女做的。 众人就见,秦氏哭丧着脸直扑地上的女子,当看见秦氏将趴伏在地面,嘤嘤哭泣的女子抱起来时,高如汐哭花妆容的脸蛋,赫然映入眼前。 所有人,不禁抽了口凉气,窃语声顿起。 “汐儿,这是怎的了,我可怜的儿啊~” 秦氏紧张地将闺女的衣衫拉好,嗓子嗷嗷的。 皇后本就不喜秦氏,再有她教养出来的高家女,也难以入得了皇室的眼。 “去前殿将事情禀明皇上。” 一名宫人当即福身退去。 高如汐的情况,无不让右相党女眷大为吃惊,因为,她们都知道,今晚这场局,是为长乐郡主所设。 怎的,入局的竟是如汐姑娘。 胡氏和张氏婆媳俩,更是惊得面面相觑,无他,如今高如汐毁了清白,日后还怎的能入得了他们右相府。 张氏一想到儿子的盘算,下意识地看向后方的袁姝,见此女,竟还端坐在席宴桌上,好不惬意地品尝宴席。 再次替儿子感到痛心地闭了闭眼睛,如此粗鄙之女,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袁姝对上张氏的目光,啃着肘子的油嘴,咧嘴一笑。 张氏……,好辣。 德妃也是愕然的,明明失身的该是姓李那丫头,怎的是如汐姑娘。 皇后冷眼睨了眼所有人,目光示意春夏。 春夏会意,只手使劲薅起那名宫人的发髻,道,“启禀皇后娘娘,此人受德妃唆使,事先在内殿供女宾的更衣房里,藏了名外男,意图对长乐郡主行不轨之事。” “好在郡主身边的侍女早有所觉,倒是让这不知哪来的狗东西,欺了誉亲王府的如汐姑娘。” 春夏的一席话,让所有人再次大惊,也让秦氏恨得咬碎了银牙,回头直瞪李婉。 李婉嘴角弯笑,“怎的秦氏,你是以为你凭什么敢这么看着本夫人?难道凭你是吏部尚书之妹?还是凭你是誉亲王府世子妃?” “本夫人无才,倒也想知道,誉亲王叔是向着你这个外嫁进我高家的人,还是向本夫人这个血亲侄女!” 李婉的这番话,无不让一旁的程氏恨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李氏,简直太目中无人了,即便是长公主又如何,她哪来的胆子抗衡这满朝党羽。 李婉说着,再次揪紧了德妃的发髻,“还有你,一个妾也敢对本夫人不敬,意图伤本夫人的孩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大盛皇家给了你们体面,不懂得尊重,我看呐,腔子上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吧。” 轰!!! 随着李婉这话音一落,德妃已然双腿瘫软在地,便连一旁席桌里的娴妃与静妃,脸色早已白了几个度。 她们都听到了什么,一个外嫁的公主,竟然敢,竟敢——。 德妃对上亲娘胡氏的目光,瞬间醒神,“不,皇后娘娘,妾是被冤枉的啊,妾怎么敢,妾与长乐郡主无冤无仇,况且这事大家也都瞧着了,受到伤害的可是如汐姑娘~皇后娘娘~~。” “啊!!!” 李婉再一记耳光过去,“本夫人既能打你,便是有十足的证据,此事说来,亦是我们皇家内里的事,倒是让众太太夫人们见笑了。” 那些个先前还觉得李婉大胆放肆,同情德妃被打的官眷,此时都缩起了脖子,皇家阴司手段,比那南曲戏班子瞧着还要精彩。 皇后睨着德妃哭花的妆容,心头大快,声音微凛,“德妃,你可认错?” “呜~~,皇后娘娘,妾——妾没有。” 李婉闻言,再次揪紧了德妃的发髻,“哭哭哭,家里有事白呢,整这动静,好好的宫宴因着你一个妾,白瞎糟蹋了。” 李婉说着,嘲讽似地睨了眼胡氏。 胡氏又险些厥过去,好在身旁有儿媳妇张氏搀着。 德妃已然被气狠了,却也被骂得不知如何反驳,那些个被押来的人,全都被堵上了嘴皮子,只能痛苦的在下首位置,不断地给皇后娘娘叩头,乞求饶恕。 李婉狠狠地瞪了眼德妃,又淡漠的扫了眼娴妃,唯有静妃没被李婉恶视。 皇后忍着笑,担心妹子气狠了,于是道,“皇妹,既然长乐没事,此事便交由宫里处置,没得把自己气着。” 德妃闻言,不忿地看向上首的皇后,“皇后~” 李婉又是一记耳光过去,直打得德妃脑子嗡嗡的。 眼看打也打够了,李婉松开德妃的头发,抽出手帕拭去掌心里看不见的脏东西,好似深怕沾染上德妃的晦气。 紧接着,语气轻漫地道,“本夫人斗胆借皇后娘娘的威仪,在此与众夫人太太表明,无论你们是看不惯我李氏,还是看不惯我李家,谁要是敢对我李家孩儿不轨,要么弄死本夫人,不然——。” 李婉说着,神态鄙夷地将那方帕子扔到德妃的脸上。 好不污辱人的行径,气煞了胡氏等人。 因着德妃与秦氏联手的这场闹剧,内殿女宾的宴席不得已提前结束,皇后命宫人好生将众官眷送离,倒是留下了右相老夫人胡氏,及吏部尚书夫人张氏。 袁姝眼瞅着好戏还没落幕,怎的皇后娘娘就遣人呢。 呜~~,吃不完瓜,夜里怎能入眠。 第515章 德妃凉凉 “母妃~” 皇后审完几名被德妃收卖的宫人,及那名霍霍了高如汐的外男,着人押入慎刑司。 皇上便携领太子及众皇子从前殿宴席前往,随行的还有李怀江,誉亲王,梁亲王,誉亲王府世子高亥,右相郝程,及吏部尚书秦岭之。 李婉闻声转头,放眼瞧去,心道,来的人还不少,该来的应该都来完了吧。 “臣妾,参见皇上。” 李婉赶紧与皇后等人,向前来的帝皇见礼。 三皇子高景眼见母妃好不狼狈地趴伏在地面,急切的要上前搀人。 “咳~” 然,他刚走两步,即被高帝威凛的清嗓吓得一个激灵。 高景回过身,眼看父皇紧绷的龙颜,对上外祖右相的目光示意,赶紧双膝跪地。 “父皇,母妃她即便是有万般的错处,那也是父皇您的妃子,今日本是宫里为梁亲王叔设庆功宴,母妃她何以要这般遭受折辱。” 李怀江方才已是听了良辰传来的消息,此时无比平静的面容下,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眼看高帝已往上首的皇后走去,李怀江也来到媳妇身旁。 “夫人可还好?” 李婉握住他伸来的手,嘴角微笑,“不过修理一个妾,本夫人没夫君想的那般娇弱。” 李婉不轻不慢,不闲不谈的一句话,噔时气得右相郝程吹鼻子瞪眼,两边的胡子都快翘了起来。 梁亲王本还担心妹子被欺,当下听着,嘴角止不住的往下压。 高帝先是来到皇后身旁,听闻下头说话的妹子,这会子转身看来。 只一眼,高帝的眸底更不由地微微凝紧。 祖母~ 像,婉丫头太像祖母了。 便连随行而来的誉亲王,看清李婉容貌的刹那,身子都微微一颤。 那个他记忆里,从小尊重的母亲,仿佛重活在世般,屹立在眼前。 秦岭之眼见自己的妻子程氏,与张氏一起搀扶着老岳母站在前边,两夫妻忍不住目光交流,之后又看向世子妃妹子,当下竟蹲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埋头抽泣的汐丫头。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德妃与妹子今日的谋划是败落了。 完全不明所以然的誉亲王世子高亥,眼见妻女这般模样,大惊之下欲想上前,却被誉亲王不动声色地伸手拦下。 高亥眼见父亲如此,只能歇力压下急切的心思。 太子相较稳当,皆因他方才也听心腹回禀了后殿宴席的情况,知道皇姑姑与郡主表妹皆相安无事,没什么可担心的。 二皇子和四皇子眼看他们的母妃,神情木讷,恍恍惚惚,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德妃,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您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啊~。” 德妃眼看高帝向她落下眸色,当即就哭天抢地的诉说委屈。 然,高帝只一眼,便将目光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四下,而后在某一处露出片软弱。 明昭站在娘亲的身后,只稍稍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对上上首那位,被称之为皇上的大舅,莫明的心底发毛。 先前,李婉让宁氏带着明瑶先回府,没得让小姑娘明瑶被当下场面吓着。 高帝突然露出缓和的笑,朝李婉身后的方向伸手。 “长乐,快过给联看看。” 李明昭一愣,眨巴眨巴大眼,先是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爹娘。 在爹娘目光的示意下,强压着心底的惧意,落落大方,不失礼节地上前两步。 唉妈啊,皇上大舅可是皇上,不能慌不能慌。 这会子,大家伙都看见了原本藏在李婉身后的姑娘。 明昭极是有礼地上前,福了一礼“臣女长乐,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高帝嘴角微勾,倒是个懂礼节的丫头。 右相等人眼见高帝如此待见李相之女,完全无视跪地的三皇子,以及趴跪的德妃,心头暗感不妙。 高帝笑道,“长乐,今日的事朕已经听说了,你与你母亲头一回进宫,竟让你在朕的后宫受了委屈,你心里可有怨气啊?” 明昭闻言,赶紧又福礼道,“回皇上话,臣女不敢有委屈。” 说着,明昭稍稍抬起眼帘,看了看上首嘴角含笑的帝皇,感觉大舅好像是在逗自己玩儿,是怎么回事。 “不过,臣女的娘亲,方才被德妃娘娘吓着了,因为,臣女差点……” 明昭明白,话说到这就够了,瞧瞧大舅嘴角的笑,多明显啊。 高帝睨着下首的小丫头,目光赞赏,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李怀江和李婉见状,无奈地挑眉互视,瞅瞅,这丫头胆子是真不小。 “好~”高帝点头一笑。 明昭再次抬眼,见高帝这态度,识趣地站直身子,好不乖巧地低眉顺目。 高帝这副表态,让德妃脸色大白,“陛下~” 三皇子同样紧张地看着上首的父皇,父皇这是,这是要——。 胡氏等人,更是惊的攥紧了袖子下的手帕,心头不寒而栗。 高帝半眯起眼帘,厌恶地盯着德妃抬起的那张红肿的脸,“长公主李氏与长乐郡主今日在宫中受惊,朕与皇后为表抚慰,赏夜明东珠一对。” 皇后很是配合地道,“是陛下,晚些本宫便让人将去年南疆进贡的东珠给长公主,与长乐郡主送了来。” 所有人听闻,大吸一口凉气,夜明东珠,那是才收复的南疆好不容易得来的稀世珍宝,帝后轻飘飘的,说赏就赏了? 明昭欢喜地回头看了眼娘亲,母女俩恭敬地福礼道,“臣妾(臣女)谢陛下与皇后重赏,谢陛下隆恩,谢娘娘大恩。” 高帝点头,双手扶腰,看着妹子,心头不由得感慨抽气,“起来吧。” “是,陛下。” “德妃郝氏。” 忽然,高帝话锋一转,如寒霜般冰冷。 不由得让右相等人心头绷紧,惶恐地看着上首的高帝。 德妃已然吓得瑟瑟发抖,三皇子的脸更是白了几个度。 “祸乱宫闱,扰乱宫宴,即日起,圈禁清凉殿,非死不得出,非召不得见。” “陛下~~” “皇父~~” 德妃与三皇子悲痛地看着上首的帝皇,仿佛无法相信,帝皇心如此之绝决。 第516章 秦氏母女下场 右相郝程当即跪下,颤抖着唇,“陛下,德妃即是有错,还望陛下念在德妃是三皇子生母,多年来恪守本份,抚育皇子的份上,宽恕德妃娘娘。” 秦岭之跟着跪下,便连即将昏死过去的胡氏等人,也一同跟着跪下,祈求帝皇宽恕。 三皇子“父皇,母妃她许是一时糊涂,父皇~儿臣恳请父皇,饶恕母妃。” 高帝冷嗤一记,目光淡薄地扫了眼高景,“糊涂?朕问你,长乐何辜?” 高帝的反问,无不是给了三皇子重重一击。 三皇子看向李明昭,嘴唇翕动,仿佛在无声祈求郡主表妹能替他母妃说情。 明昭微微斜眸打量跪地的三皇子,嘴角微勾,给了他一记痴人说梦的表情。 太子和四皇子瞧着他们的郡主表妹,那得意的小神情,不由得心生好感,同时因着德妃所为败露,而大感痛快。 “德妃郝氏,天命不佑,心思阴狠,褫夺封号,降为婕妤。” “右相,觉得如何?” 高帝的话,再次让三皇子无力落寞,便连郝程即将出口的话,也哽在了嗓子眼里。 “臣不敢。” “呵~” 高帝冷笑一声,道,“来人。” “诺。” “带下去。” “陛下,陛下不要啊~,陛下~~” 众人看见,德妃轻飘飘就被两名内侍架着拖了出去,高帝完全没给右相留下半分的颜面。 娴妃和静妃眼瞧着这一幕,心肝胆巨颤,同时也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皇上护长公主李氏,不是一般的维护。 如此,倒不由让李婉疑惑顿生,按理说,皇上不得衡量右相背地里的势力而为? 还是说——。 思及此,李婉对上李怀江眸底的异色,瞬间了然。 感情李怀江做了什么,让高帝可以牵制右相的手脚。 “三皇子,可是喜欢长跪此地?” 神情呆滞的高景,脸上的泪来不及擦拭,再次被高帝吓得一个激灵。 “儿臣,儿臣不敢。” 高旻和高炅心头大爽,这段时日以来,老三势头太盛,如今德妃被降,且圈禁,无疑是削了郝氏一族的气势。 高帝紧接着扫了眼,仍跪坐在地上,拥抱在一起的秦氏母女俩。 秦氏早在先前,皇后审问宫人时,危如累卵,已无任何的辩驳之力,唯一希望的是,帝后能念在亲王府,及遭受祸害的闺女面上,饶恕她们母女。 “誉王叔。” “老臣在。” 誉亲王两步上前,双手作揖,看着地上的儿媳与孙女,眼里尽是失望。 “誉亲王府之事,朕与皇后本不该插手管制,但内闱之乱,若不及时扼止,前庭何以安定。” “陛下圣言,老臣但听陛下圣意。” 高帝闻言,看了看身边的皇后。 皇后无语,心里暗骂了一句狗男人,恶人都让她做是吧。 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母仪之态,清嗓道,“誉亲王府世子妃秦氏,阴司歹毒,祸乱宫中盛宴,传本宫恣旨,即日起,夺正妃之位,降为誉亲王府世子侧妃,幽禁誉亲王府,以敬效尤。 正妃位,由原侧妃王氏居之。” 秦氏瞬间面如死灰,抱着闺女的手无力脱落,整个人凄凉恍惚出神。 秦岭之眼见如此,只能默默地闭上双眼,岳父右相连德妃都救不了,更何伦是他的妹子。 眼看誉亲王方才的表态,是要弃了他们秦家之女。 “誉亲王府世子之女,高如汐,无妄遭受宫闱所害,本宫念在其高家女之身份,赐郡主位份,择日送往城效清玉观,毕生为我大盛祈福清修。” 随着皇后两道懿旨下达,原本躲在母亲怀里嘤嘤哭泣的高如汐,整个人直接昏死了过去。 说实在话,誉亲王觉得皇后这两道旨下得挺好,公正,至少孙女得以清修保全一世声誉。 高亥此时,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随着皇后下给秦氏的那道恣旨,他就清楚今夜宫宴之事,少不得秦氏的手笔。 此时,高亥对秦氏完全没有半点夫妻怜悯,甚至恨起了秦氏,害人不成,终害了他们的闺女。 今夜宫宴,德妃与秦氏闹出的这场戏,无不成为京中权贵圈里的谈资,同时也让权贵明白左相与李夫人在帝后心里的位置,不得不让他们私下深度斟酌一番。 右相下面的党羽势力,内心惶惶不安,几度担心三皇子备受德妃牵连,成为第二个被弃的二皇子。 --------- 昨夜思婳因不放心小闺女,并未入宫赴宴,夜里听柏舟带回来的消息,翌日就回了李府,看一眼侄女明昭。 然,她担心了一整夜的姑娘,因得了皇上皇后的重赏,高兴得跟个小兔子似的,还把得赏的东珠,拿到她面前显摆。 某日傍晚,从如海书院出来的一辆马车遇袭,赶马的车夫当场毙命,随行的护卫一死三伤。 而坐在马车里的郝弘辛与秦玦,身上皆受了重伤,此事,瞬间引起城中轰动。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加派了城内巡防任务,及追踪那群行刺人的踪迹,毕竟,受袭的可是朝中亲贵的子弟,此事牵连甚重。 李府,沉香阁。 宁氏小心的给铭笙后背的剑伤敷药,好在伤口不深,但也让宁氏心疼不迭。 铭笙穿好中衣,回头见媳妇红着眼皮,微笑地握过她的手。 “无妨,不过是小伤,比之为夫身上的伤,他们伤得更为严重。” 宁氏吸了吸鼻子,本来她就不赞同夫君与表兄、妹夫他们的报复计划,虽是替自家妹子出气,但此事多有凶险,万一行迹败露,让长辈们知晓,定少不得重罚。 “快别说话了,把汤药喝了,是在咱院里的小厨房煎的,爹娘暂时还是不知道。” 知道自己惹媳妇伤心了,铭笙很是听话的端起摊凉的药,大口大口灌入腹中。 右相府,郝家。 郝程得知自己孙子遇刺之事,第一直觉与左相府脱不得关系,奈何,五城兵马司当下连半点的线索也找不到。 气得砸烂了平日里最爱的一只瓷器,也难消心头之恨。 郝弘辛相较秦玦的伤势轻许多,仍需卧床数月,近日来的殊事不顺,早已把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磨没了棱角,如今还遭遇刺客暗害,可把他气到不行。 随着上回宫宴之事,他与高如汐的事情无法继续进展,只要一想到永昌候府那个疯女人,郝弘辛甚至想直接死在刺客的刀下。 第517章 郝家的狼心 长公主李氏,左相夫人自宫宴一战成名,虎虎威名无不让官眷圈里的人,闻之色变。 有的说,到底是皇家女,帝皇的亲妹子,即便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上头也有兄嫂撑着,况且还有个左相夫君。 更有的说,自小生长乡野,可不就养出那粗鄙蛮横的性子,一朝咸鱼翻身,谁都不放在眼里。 论外头传得火热朝天,至李婉及整个李府而言,没有半点的影响。 连李府管门房的小厮都听得出来,外头传主母的那些酸话,有板有眼的,就跟个套似的。 无不是有意用话刺激他们李府,倘若他们气不过,搭理上两句,那才真是给主家招惹了麻烦。 为此,李婉很满意府里下人们的机灵,满府上下都奖励了两月的月钱,关上门来的李府,欢庆如过小年般快乐。 右相,郝家。 这日,郝程愁眉深锁,按捺住焦虑的心绪,终于等来心腹。 房门紧闭的书房里,心腹道,“回禀主公,属下已照主公的吩咐,将东西顺利转移到新秘址。” “可是留有后患?” “主公请放心,那些亡魂永世都得为主公效劳。” 郝程听到这,满意地点点头,面色仍是严谨,“最近,多派些人盯紧左相那边的动静,本相总觉得,上回被盗的秘洞与李怀江脱不得关系。” “是,主公。” 待心腹退下,郝程微睑眸色,悠悠转身回到案桌,提笔点墨,终是没落下一个字。 皆因,他藏得如此深沉的秘事,偏偏就在宫宴那日,被盗走了一半的心血。 若真被李怀江发现了什么,整个郝家乃至郝氏一族,岂不是前功尽弃。 越想,心里的火球就滚得越大,恨不能一掌击碎了桌案泄愤。 -------- 左相,李府。 李怀江如今若无甚重要的公务,每日晌午后便提前回府陪夫人,高帝虽有心,把这个妹夫当牛来使,却也寻不着啥理由。 李怀江处事向来有一套,根本无需他这个帝皇操心,到头来,全天下最劳碌的,竟是他这个做君主的,好酸。 “郝家?” 李婉听了男人的话,无比的震惊,故而压低声音,问道。 “那你是如何知晓?” 李怀江能说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个梦嘛,定然是不能的,在此之前,李怀江并没联想到郝家身上。 若不是良辰悄悄追踪尾随,亲眼证实那名武艺超凡的护卫,翻墙进的郝家。 李怀江只以为是余党所为之,如此多的前朝皇室珍宝,可想,当时皇上领军在前庭围剿,郝家在内里搜刮。 “自然是皇上说的,当年皇上领军攻城,顺利占宫登帝,但前朝皇室所剩的财富,与世人所知的大相径庭。” “要说前朝占位不过百年,但从前锦朝截获的财宝无数,前锦屹立近五百年,那厚实的底子,即便是前朝逆帝挥霍十辈子,也不可能把财富败落至此。” 所以说,大盛自开朝以来穷得叮当响,该属于皇室的财富,感情都被有心人悄摸的藏了起来。 “如此说来,郝家狼心不小啊。” 李婉方才大至听李怀江描述早前截获的那批财宝,若是放到户部,已够本朝解决全国槽运码头的修建。 而且,还只是截获了小部份,如此多的财宝,当年郝家是如何在众军突围的情况下,偷偷弄出皇宫? 思及此,李婉大胆的猜想到了什么,吃惊的瞪圆了眼睛,“莫不是——。” 李怀江点了点头,“为夫亦是有所猜想,不过没有证据线索,猜想总不能拿到实际明面上来。” “那些东西,可是交给了皇上?” 李怀江笑睨媳妇的财迷眼,“自然,当天皇上便派出锦衣卫,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待事情真相明了之前,轻易不可挪动。” 她就说,宫宴那晚皇上怎的如此大方,珍贵的夜明东珠说赏就赏。 敢情跟那些被郝家藏起来的财宝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皇上将此事告与你知,倘若被郝家知道,咱家岂不是引火上身?”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无妨,昨个皇上已派了咱们的老相识,秘密潜伏在咱们身边,行职权相护。” “老相识?”李婉愣了愣。 思来想去间,李婉微微斜眼看着男人,“不会是,从前的朱藩镇,朱刈吧?” 李怀江笑着点头,“正是此人,他当下职属锦衣卫同知,年前,原指挥使唐参将被高帝秘密派往滇关,协助永昌候平乱,当下朱刈算是锦衣署暂替的指挥使。” “如此,咱也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李婉嗔了男人一眼,“我说左相最近怎的日日这般早的下值,敢情是故意懒惰给他人瞧的。” “诶,自是也要回府多陪陪夫人不是。” “油嘴。” 李婉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幼茵月底就该胎动,当下这个时候,你安排杨帆出京,会否不妥?” 李怀江摇头,“严家最近与之有联络,严尚书自知皇上有意用杨帆,就不敢再冷落了郡主,且曲家那边的动向,若不把杨帆安排走,他们如何走下一步棋子?” 李婉闻言,悠悠叹了口气。 想他们不过回京半年不到,怎的事情个赶个的生起,还是说,是眼前的男人故意所为? 李怀江眼见媳妇探究过来的目光,讨好的露出大白牙,“夫人怎的如此看为夫,夫人且放心,今日早朝后,我已向皇上进言,建议派出王府世子在京外与杨帆会合。” 誉亲王多年来为高家鞠躬尽瘁,如今王府内闱已肃清,若能给太子多拉几个助力,于他们李家而言也是好的。 当所有的利誉都仅系在他们李家身上,需知福祸并存,不是好事也。 此次,工部郎中杨帆,自请往蜀州堪查朱泥地质,而他的上锋右侍郎没有不应的道理。 实则,出了京城后,杨帆将会与高帝安排在京效与之会合的影卫,一同前往李怀江指派的属地,堪查金矿的具体位置。 还是那句话,大盛当下太穷,户部每月发给朝臣的俸禄,竟搞了个什么分期付款,差点没把李怀江郁闷坏了。 “也好,咱闺女的婚期将近,您这个当父亲的,不得张罗点。” “夫人说的是。” 时间过得真快啊,从前那个粉粉糯糯的小丫头,都已要嫁为人妇。 第518章 魏寒明昭大婚 时光匆匆,眨眼间冬月佳期,左相李府嫡出姑娘,本朝长乐郡主李明昭,与镇南将军府嫡三公子魏寒大婚当日,喜庆氛围薰染了大半个盛京城。 魏三公子接亲的场面,不可谓不轰动,魏寒为了抵防大舅兄李铭笙,邀来了外祖家门下的大半学子,好比入场春闱,文人雅客,吟诗对奕信手拈来。 再有其上头的两位兄长,根本不怕李铭笙拦门出题,简直把铭笙看呆了,有木有。 心道,魏寒当真有一套。 高稹眼看表弟和兄长傻眼的神情,看吧,至关重要还得看他的表现。 大聪明高稹早有准备,魏寒即便进了府门,能不能进一进院,还是个问题。 众人簇拥的新郎倌魏寒,被带来到一进花厅前,那棵近百年的银杏树下,树上用红绸丝带吊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苹果。 苹果是淄州老家李怀池特意安排送来的,为的是给大侄女庆祝喜宴,因着老家经营当下只有他一人看顾,无法前来京城见证明昭出嫁。 所以,早早托了关系,找到了淄州某个盛产苹果的城镇,再寻了镖队送到的京城。 魏寒何其机灵,眼瞧着这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稹表兄定是想考考他的箭术。 笑话,他魏寒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寇,屠过南蛮帝的人物,射术何以难倒他。 铭笙和柏舟眼瞧着魏寒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再看了看高稹高深莫测的样子,二人心里又定了定。 反正,他们哥几个都不想魏寒轻松就把妹子讨了去,不得历练历练,何有资格做他们李家的贵婿。 果然,魏寒看见书华送上来一张弓箭,当即低笑接过,“说吧,是好事成双,还是三生三世。” 魏寒这番脸不红,耳不热的话,瞬间引起所有人的闹哄。 高稹斜眼笑道,“一箭射五,且需成串,若有折损,皆不能算。” 高稹的话,再次将场内的氛围烘托到了顶点。 一箭需得射中五颗苹果,且需得安安稳稳串在一根箭上,若是苹果因着冲击过大,折成两半,都不能算数。 再看看那颗挂满红苹果的树,果子多是多了,挂得参差不齐,一箭射中两三个尚且好办,五个,无论往哪个方向瞄,都难以成串。 魏宥眼见小老弟太难了,不由得替他打圆场,“诶,五个可是太多了?” 铭笙笑道,“不多不多,自古以来,五是好数字,代表后福重重,种竹成林。” 魏寒闻言,点头笑道,“那妹婿我,便承大舅兄吉言了。” 大伙眼见魏寒有那十拿九稳的把握,起哄声更甚也,就见,魏寒站在指定的位置,拉弓搭箭,目光凌利,很快寻找到射击点。 咻!!! 随着箭矢飞出,所有人几乎都噤声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中了,中了,我看着呢,是五个。” 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呐喊。 随着这声,所有人都为着魏寒了得的箭术,激动得欢呼鼓舞。 柏舟眼瞧着书才从树底下捡起的箭上,确确实实串着五颗红苹果,回头看了眼高稹。 高稹无奈叹息,“看来,咱是拦不住这小子的势头。” 铭笙笑道,“诶,非也非也。” 铭笙话落,就见一进院涌出来一批家丁,且个个瞧着都是练家子。 魏寒这下就有点搞不懂了,大舅兄难道要在他与李明昭大喜的日子里,打一架? 明昭出嫁的喜院里,喜嬷嬷刚给新娘子戴上珠翠发冠,所有事情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早前受明昭安排到前院探风的雩风,匆匆忙忙地跑回院里,将前院的事情,如实转述主子。 “七星阵?” 听说,她的好大哥居然让不学无术的魏寒,破他那狗屁七星阵,明昭立马就急了。 “不,不是,大哥他是打算养我一辈子吗?” 新娘子的话,顿时引来房里人的欢笑声。 瞅瞅,新郎倌被为难,新娘子头一个不依呢。 明昭被笑得脸红耳热,羞涩的按捺住性子,又不免担心,大哥和表兄们玩得过火。 看吧,这就是不学无术的下场,让魏寒小时候不好好念书,课堂上就数他最不专心。 喜嬷嬷和丫鬟们,紧着帮新娘子再补补妆,再有一会儿,该是要出阁到正厅向老爷、夫人辞行喽。 不多会,明瑶小姑娘的欢笑声从回廊外传了来。 “破了,破了,大姐姐,姐夫真厉害,半柱香不到,就破了大哥哥布的阵法。” 眼见明瑶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明昭落下悬着的那颗心,嘴角噙笑地伸手拉过小妹。 “瞧你,大凉的天,可别让自己跑出汗来,没得落了风寒。” 明瑶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是大姐姐的喜日,她心里高兴。 但一想到,从今以后,大姐姐就不住在府里了,过不久,还会随着姐夫离开京城,小姑娘又心里难受得紧。 忽然,明昭的院里传来一阵雕唳,坐在妆台前的明昭,瞬间站起了身。 “二哥。” 想到阔别多年的二哥,明昭的眼眶瞬间红了,喜嬷嬷眼看新娘子提起裙摆便要出门,赶紧拦下她来。 “郡主娘娘,可别,出阁的吉时未到,您可千万不能迈出门槛。” 便在这时,槐夏从门房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四方小匣子,匣子不大,外面用好几根秸秆编成的绳子,牢牢固定。 “姑娘,许是二公子让雕妻给您送来的贺礼。” 明昭伸手接过,望了望敞开的门房外,槐夏道。 “雕妻放下匣子便走了。” 明昭房里的奴仆,都是跟随李府不久的新人,自是听不懂什么雕妻,但方才那让人不寒而栗的雕唳,着实是听着瘆人。 明昭闻言,努力压下心底的倜伥,拿着匣子回到妆台前,仔细解开上头的绳索。 打开匣子的那刻,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掉落。 众人瞧见主子这般大的情绪反应,皆忍不住好奇,往那匣子里看去。 匣子里,是一只表面光滑圆胖,如瓷器般的木头娃娃,倒是上头的颜料用着好,娃娃看起来喜庆得很。 明昭将娃娃取了出来,所有人才看清,这不只是一个娃娃,娃娃里面还有娃娃,从大到小,每个娃娃的表情都不一样,衣衫颜料也不一样,瞧着还挺喜庆的咧。 明昭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娘亲让三叔帮忙做出套,大小不一的空心木头。 然后,娘亲和爹爹亲手在这些木头面上画出娃娃的脸蛋,衣衫,头发。 每一只都能套起来,娘亲说,这叫套娃。 当时她可喜欢得紧,有一回二哥因着好奇借走她的套娃,还回来时,弄丢了最小的两个,为此事,她生了二哥好大的气。 回想儿时与兄长们一起的欢乐时光,明昭的眼泪便不受控的往下落。 喜嬷嬷眼瞧着新娘子的妆都要哭花了,赶紧拿出帕子替她拭泪,边给她补妆,边劝慰道。 “郡主娘娘快别哭了,今个是郡主的大喜日,若把妆容哭花,可不美了。” 听着喜嬷嬷如哄小孩般的话,明昭不由得破涕为笑,爱不惜手的将套娃一个个套起,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放回匣子里。 二哥记得今日是她出嫁的喜日,虽然无法从大漠赶回来为她送嫁,却不忘了让雕妻给她送来贺礼。 她很喜欢! 第519章 送别闺女 正厅。 李怀江和李婉在众人的拥护下,坐到了上首的主位,等待即将出阁的姑娘前来辞行。 作为长房兄嫂,铭笙和宁氏分别站在爹娘的身旁,思婳和柏舟,以及高稹站在下首的位置。 梁亲王,罗先生和赵先先,都被请到了正厅旁席,一起为明昭送嫁。 之秋领着铭丰几个哥儿,与众人在堂厅外热闹起哄,眼下的喜庆,让李婉几度压不住发红的眼眶。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知道她舍不得姑娘,到底孩子长大了,个赶个的成家立业。 李婉压住鼻间的酸意,回眸望着男人,努力莞起嘴角。 不多会,等在堂厅门外的新郎倌,终于看见大红喜袍,手执团扇的新娘子,在喜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前厅。 众宾客瞧见新娘子终于出阁,热闹欢笑声络绎不绝。 魏寒强压着激动的心情,上前两步,伸手向前,明昭在团扇下看见魏寒的手,会意地将手心交给他,二者执手前进。 看见闺女迈入堂厅的刹那,李婉再度红了眼眶。 一对新人来到长辈近前,魏寒双手端起仲夏送上来的茶盏,恭身送到李怀江面前。 “岳父大人,请吃小婿的茶。” 李怀江微笑点头,接过茶盏,浅浅抿了口。 “今日成婚,我李家女便托付予你,望你俩日后携手并进,夫妻和睦,子嗣绵延。”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 “女儿,谢谢爹爹。” 紧接着,魏寒再次双手端起另一盏热茶,恭身送到李婉面前,“岳母大人,请吃小婿的茶。” 李婉忍住喉咙的酸涩,接过茶盏,抿了口。 “日后,夫妻俩遇事有商量,切莫要沉住性子,可知道。” 魏寒赶紧拱手作揖,“是,岳母大人,小婿定当事事顺从媳妇。” 大伙眼瞅魏寒那讨好的劲,都忍不住哄堂欢笑。 李婉抬起手帕,捂了捂鼻尖,压住眼泪,“昭儿,嫁为人妇,需谨守夫家规矩,娘盼你俩,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明昭听见娘亲强压的哭嗓,眼泪也跟着止不住的往下落,“女儿,谨遵娘亲教诲。” 李婉忍不住别开脸,“去吧。” 魏寒看得出来岳母对媳妇的不舍,再度恭身道,“岳母大人请放心,日后小婿定当多陪明昭回京相聚。” 李怀江眼瞅着媳妇难过,点头道,“好,去吧,别误了吉时。” “是,岳父大人。” 说罢,魏寒牵着明昭的手,缓步朝堂厅外走去。 眼瞅着明昭扇子下往下滴落的眼泪珠子,可心疼死他了,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予无声的宽慰。 刚才随行到堂厅的槐夏,恭顺地福了一礼。 “老爷,夫人,奴婢这便随了姑娘。” 李婉将槐夏安排到明昭身边做掌房管事,就是希望日后闺女房里,有个为她打点事务的体己人。 虽李婉给闺女安排了不少的陪家奴仆,包括自小跟在明昭身旁的雩风,因着雩风的爹娘,是他们李府的孟管家夫妇,自是没法子把这两个老人安排过去。 再有,雩风的亲兄长书圆,随着铭意在大漠边关,孟管家与霍妈妈自是想留在李府,继续为主家效劳。 “好。” 直到闺女的红色身影消失在人潮中,李婉难忍的抬起手帕拭泪。 宁氏见状,忙替她顺背,“娘,昭儿嫁得如意郎君,咱该高兴。” 思婳也上前来,头一回见大嫂嫂这般难过,不免心疼。 “大嫂嫂,今日是昭儿大喜,道喜的宾客该入席了。” 李婉吸了吸鼻子,点头,“好,快去招待宾客吧。” 思婳与宁氏互视一眼,极有眼力见的退下去,帮着张罗女宾到后院入席。 铭笙几个哥儿,请起梁亲王舅舅,与两位先生,一块招呼着男宾入席。 梁亲王知道,今日妹子嫁女,两口子许是还得缓一会子的。 待孩子走后,李怀江握紧了媳妇的手,眼看她缓过来许些,才道。 “好多了?” 李婉擦了擦眼角,眼皮红红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多了。” “走吧。” “好。” 夫妻二人同时呼出口气,携手一起出了堂厅,分别招呼受邀前来的男女宾客。 当日,整个盛京城的百姓都在传,左相李府嫁女,排场派头比之公主还要盛大,说是那嫁妆队伍,新娘子的八抬喜轿都到了将军府门,李府的嫁妆箱子还在往外抬个不停云云。 要知道,长乐郡主李明昭,上到帝后、太子府,下到二舅梁亲王府,给到的添妆就已是不少。 再有四皇子因受外祖提点,也以表兄的身份,给这位郡主表妹送来了几抬珍贵的添妆。 ------- 凛冬腊月,细雪纷飞。 李婉带上宁氏和小侄女明瑶,到城门外送别魏家。 已是妇人妆扮的明昭,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依依不舍地握紧娘亲的手,一双水眸红了又红。 李婉吸了吸鼻子,强压着眼眶里的热意,嗔笑道“日后好好的,你自小亦算是殷夫人看着长大,切莫要孝敬长辈,尽到媳妇的职责。” “嗯嗯。”明昭哽着哭腔点头 殷氏同样不舍得老闺蜜,“妹妹且放心,昭儿自嫁入咱魏家,便是咱家的闺女,我与我当家的,定当会看好他们小两口。” “瞧姐姐说的,可别把她惯坏了才是。” “怎么会。” 这时,魏寒上前,深深的给岳母大人作了个揖,“岳母大人请放心,小婿定会照顾好明昭。” “好,当下趁着风雪小些,快上车吧。” 魏寒揽着媳妇的肩头,嘴皮跟抹了蜜一样的甜,“是的,岳母大人。” 明昭压了压泪水,艰难的开口道,“娘亲,女儿会想您的。” “好,去吧。” 目送老闺蜜和闺女两口子上马车,李婉忍不住微微侧过身,用手帕拭去泪水。 宁氏和明瑶少不得在旁安慰几句,上了马车的明昭,紧紧的趴着窗口,直至看不见娘亲的身影,才回头哭倒在夫君的怀里。 唉哟,可把魏寒给心疼坏了。 一行马车中,哭得最惨的,莫属牧季与季氏,此次,妯娌俩被公婆强行带到戍地福州城。 远离夫君,远离从前关好的亲人……。 第520章 太子妃早产 送别了闺女,李婉并没有急于坐上马车回府,很快,街道上有一支铁骑军,急驰出城。 为首的正是高稹,高稹与妻儿阔别两年有余,等不及留京过新春,哪怕是风雪阻路,也拦不住他的归心似箭。 高稹见姑姑李婉就站在城门下,赶紧勒住缰绳,放缓脚程下马。 “姑姑。” 李婉微笑点头,“若不是一早王府下人来说,姑姑都不知你也紧着今日返程。” 高稹愧疚地垂下眉眼,“是侄儿想得不周。” 高稹知道今个表妹一家离城,担心姑姑心里正难受,所以才没将自己回关的消息告诉姑姑。 李婉拍了拍他搀扶上来的手,语气柔缓地道,“当下回东北,风雪交加需得注意,夜里就寻个地方歇脚,莫要赶雪路。” 高稹点头,“是,姑姑。” 此次,只高稹领一行军队回关,梁亲王仍留在京城,与长子长媳过完春节再走。 日后若无战事,梁亲王回京的时间不多,趁着当下多住些时日。 李婉回头示意家奴把早前备好的一辆马车驾过来,一名将士从马背上下来,接过马车的缰绳。 “车里有姑姑给灵儿和孩子准备的年礼,即便年前赶不到幽州,也不打紧,到了记得给姑姑捎平安信。” 高稹闻言,就要单膝跪地,“侄儿,多谢姑姑。” 李婉赶紧搀起他来,“别跪着,都是孩子的爹了,你姑父常说,家里兄弟几个,属你最是沉稳,日后若有时间,便带上灵儿与孩子回京探望姑姑。” “好。” “去吧。” 高稹点头,心里有着不舍,虽他不如兄长,自小便养在姑姑膝下。 但姑姑给予他的关爱,是他此生无法相忘的恩情。 目送稹哥儿领队疾驰出城的背影,在纷飞雪花帐幔下,李婉再度湿了眼眶。 从前,孩子都在身边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如今,孩子逐个有了各自的去处,李婉才惊觉,学会放手是件如此难受的事。 宁氏这时上前,搀过婆母的手臂,“娘,雪越下越大了,咱回吧。” 明瑶也乖巧地上前,搀住她另一边的手臂,“大伯母,瑶儿和大嫂嫂陪您回府。” 看着小小机灵的明瑶,仿佛看见明昭小时候般,李婉不由得挽耳一笑。 “好,回吧。” 孙娘已是在马车旁,帮着打起了车帘子,自姑娘出嫁,总算是在夫人脸上再看见笑颜……。 -------- 马车堪堪回到李府门前,这时,一辆马车急急赶来,从马车上下来一名神色匆匆的老嬷嬷。 李婉刚从车帘里出来,便看见来到车前的老嬷嬷,略显眼熟。 “长公主,长公主太子妃她,太子妃她胎动了……。” “什么?” 随着老嬷嬷的话,李婉与孙娘不由得面色紧张。 按理说,太子妃龙胎还不足月,估摸该是下个月孩子才能出来。 “可是已经到亲王府告知世子妃了?” 老嬷嬷眼眶发红,连连点头,“方才,太子已是派人前去亲王府接上太子妃,太子担心——。” 李婉了然道,“好,我知道了。” 眼下事态紧急,胎儿月份不足便发动,且不说太子妃早产何其凶险,若是能顺利誔下龙孙,孩子可能活下去是最大的问题。 “瑾瑜,你先带瑶儿进去。” “是的,娘。” “孙娘,你随我去先生院里,咱领上先生去趟太子府。” “是,夫人。” 宫里同样收到太子妃早产的消息,几乎出动了整个太医署,有资力的太医皆守在了产房寝殿外间。 殿里的丫鬟女侍,个赶个的端出一盆盆染血的热水,殿外都能听见太子妃声嘶力竭的呐喊。 太子强压镇定地端坐在产房殿外,太子妃肚子里的这胎,对整个太子府而言,至关重要。 今个太子妃早产发动,且流血不止,无不牵动太子的心绪。 “不好了,太子妃脱力了,太医,太医。” 产房里一名稳婆,抬着沾血的双手,白着脸从屏风里出来。 “再止不住血,怕是太子妃也——。” 太医令闻言,忙问道,“方才煎的汤药,可是给太子妃服下。” “已经服下了,可是……” 太子听到这,更是紧张地从椅子上起身,“孤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务必保住太子妃与龙孙。” 太医令及众太医眼见太子发难,在这大冷的天里,都不住抹了把额间的细汗。 “是,太子殿下。” 太医令赶紧向那名稳婆道,“快,让太子妃含上参片提气。” 稳婆连连点头,转身回到屏风里。 其实,众太医心里都有了眉目,怕且太子妃肚里的龙孙是保不住,若是不紧着将胎儿引出,太子妃也难能挺得过去。 产床前,围着好些伺候的丫鬟,及多名稳婆,个个都忙得汗流浃背。 眼见太子妃当下的情况,都不禁绷紧身上的皮,就怕头上的脑袋也快要保不住。 “殿下,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眉头紧蹙的太子,不由得眼前一亮,“快,快请世子妃。” 众太医自是听说誉亲王府世子妃,似是有那了得的医术,据说,太子妃能怀上这胎龙孙,少不得世子妃的功劳。 太子亲自来到殿门,终于见着柏舟夫妇前来,柏舟有礼拱手,“殿下。” 太子拍了拍柏舟的肩膀,目光寄予希望的看向思婳,“有劳弟妹,务必保住太子妃与龙孙。” 思婳明白事态紧急,点头,“臣妾先进去瞧瞧太子妃。” “好。” 说罢,思婳便领着提着药箱的花朝迈进寝殿,柏舟陪太子在寝外等着。 众太医就见着,看似柔弱如风的誉亲王府世子妃,领着个丫鬟径直越过众人,直往内殿而去,不由得面面相觑。 太子妃身边的几名心腹都是认得思婳,当下见着她,就跟见着了救星。 “世子妃。” 思婳打眼瞧着这么多人围在榻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手上动作未停,来到桌前的热水盆里净手。 “除了稳婆,其余人等先退下。” 几名心腹见状,连连点头,“是,世子妃。” 那几个稳婆有一名是皇后心腹,曾在皇后宫中见过世子妃,眼下见世子妃不徐不缓的面色,心里也定了几分。 思媤来到榻边,见太子妃已是昏厥过去,脸色煞白,先是抬手轻轻翻开她的眼皮,再搭手把脉。 “花朝,准备银针。” “是。” 花朝很快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同时倒出酒精,拿来烛台,动作一气呵成。 思婳号了脉象,当即掀开覆盖在太子妃身上的软被,映入眼帘的便是太子妃下身衣裙的血色。 面色也不由沉了沉,不容分说,伸手除去太子妃的上衣,接过浸泡酒精的银针,找准穴位落针。 几名稳婆眼见思婳沉稳的下针手法,再看太子妃仍旧不断出血的下体,一时间也不知道,世子妃到底有几分的把握。 不过很快,思婳下了第三针,太子妃猛地吸了口气,睁开双眼。 众人见状不由大松口气,“醒了醒了,太子妃醒了。” 思婳不悦地蹙起眉头,“安静。” 那几名稳婆吓得连连噤声,专注着自己的本分。 太子妃渐渐恢复知觉,只觉得下体痛得麻木,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世子妃……” “太子妃先别说话,您现在醒了是最好的,臣妾继续给您下针,您当心注意着,千万要抓紧时机,把胎儿生下。” 太子妃闻言,连连点头,她自是希望顺利生下龙孙,这胎对于她与太子而言何其重要。 第521章 活过来了 思婳接过银针,看着脸色煞白的太子妃,目光示意。 太子妃忍着痛疼,了然咬唇点头。 果然,当思婳银针扎入,太子妃觉得身体里的力气被激发出来,双手攥紧垂落的吊绳,声嘶力竭,使劲将所有的力气推向腹部。 外间的众太医听闻太子妃再次发出嘶喊,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声音比之先前还要凄厉,且有力量。 但听在太子的耳朵里,心里的弦线绷得更紧。 “啊~~~!!!” 太子妃几乎用尽了洪荒之力,忽然,只觉得腹部一沉。 稳婆们就见着孩子的头冒了出来,不由得欣喜,“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思婳手上动作不停,再次下了一针。 “啊~~~!!!” “好了,好了,生出来了。” 外间的太医们听闻孩子出来了,皆不由得松了口气。 孩子出来了好,至少出来了。 不过,稳婆们欣喜的声音并未持续多久,只因孩子没有哭声。 而太子妃这边,在孩子出来的同时,上半身重重摔回榻上。 稳婆大惊,“太子妃。” 思婳急紧握住太子妃的手腕,把脉。 冷静分析太子妃虚弱的脉象,她猜到孩子该是出事,头也没回的道。 “快,把孩子抱出去让太医救治。” 稳婆们早已吓得腿软,连连点头,“是。” 太子妃的情况越发的严峻,思婳需得赶紧将人抢救过来,快速接过银针先把太子妃的元气护住,再施针救治。 殿外的太子听说孩子出来了,赶紧迈步进殿。 与此同时,看见稳婆煞白着脸,抱着襁袍颤颤巍巍的从屏风里出来。 且,他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孩子怎么了?” 太医令赶紧接过襁袍,只一眼,就确认孩子已经——。 二话不提,便双膝跪地,“请殿下节哀。” 所有太医和稳婆跪倒一片,便连殿外听闻的侍女丫鬟们,都纷纷跪下。 轰!!! 太子只觉得脑子一阵鸣响,颤着双手,接过太医令怀里的襁袍,双眼泛红。 看着襁褓里的婴孩,皮肤红紫紧闭着眉眼和小嘴,身体还有着温度,但已无了声息。 强压着心痛,微微掀开襁袍,当看清这孩子是龙孙的那刻,双脚踉跄了两步。 柏舟赶紧上前从身后扶住他,“太子。” 恰好此时,那名嬷嬷匆匆从前殿赶来。 “殿下,长公主来了。” 太子闻言,吸着发酸的鼻子,哽咽着嗓子回头。 有李婉亲自接人,自是把罗先生撬到了太子府。 当下看见殿里殿外跪着的人,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柏舟上前,“姑姑!” “姑~姑~”太子的声音,有些发颤。 李婉点头,看了眼罗先生,见先生点了点头,于是上前。 “来,把孩子给姑姑。” 太子闭了闭眼,失子之痛,几乎要掉他半条命。 李婉接过孩子,径直越过太医,将孩子放到前面的桌子上。 众太医就看见,那名随着长公主而来的老者,也来到桌前,他的手里竟提着个药箱。 心想,对方该是长公主打哪找来的江湖游医。 不禁心底嗤笑长公主的天真,甚至觉得长公主没见过世面,孩子都没了,连他们都没法子,一个游医难道有那起死回生的本领。 李婉见罗先生伸手探向孩子心脏的位置,小声问,“可还有救?” 只见,罗先生嘴角微勾,伸出一根手指头。 “百年灵芝。” 李婉没好气地嗔他,“行,只若先生把龙孙救回,莫说灵芝,人参都依了您。” 二者旁若无人的谈话,不由得让跪地的众太医大惊。 便连太子死灰的眸色,也微微一颤,未待他反应过来,柏舟已是嘴角噙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子莫慌,罗爷爷只要能跟姑姑讨价,定是有法子。” 说罢,鄙夷地看向地上成片的太医,“都起来吧。” “臣,谢过世子。” 太医令脑子嗡嗡的,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那老头子从药箱里取出银针。 觉得这游医定是要耍什么把戏,本还想留下探究一二。 忽然,罗先生冷眼扫来,“都出去,把门带上。” 众太医:…… 李婉回头看了眼神色紧张的太子,“殿下且放心。” 太子眼见姑姑都这般说了,全部希望寄予在姑姑带来的神医身上,点头。 “侄儿,多谢姑姑。” 说罢,看向几名没用的太医“还不出去。” “是,殿下。” 太医令咬牙暗恨,心有不甘,又不得不随着众人迈出殿外等着。 罗先生之所以有把握,当然是探出孩子仍有心颤,果然,如思婳所说的那般,宫里的太医,不过如此。 要么是庸医,要么故意而为之。 李婉头回见证先生施治,就见他简单的落下几针后,摸了摸孩子的胸口,眼底眸色更深。 将银针取下,抱起孩子翻了个身,手指轻轻在孩子的背部探了几个穴位,轻轻一拍。 忽然,孩子身体四肢动了一下,小嘴微张,低低地呛咳了两声。 李婉见状,不由弯起嘴角,就见先生把孩子的身子翻回来,伸手从他的小嘴里抠出羊水。 随着孩子的身子动弹,得以抠出羊水的小嘴,发出脆亮的啼哭声。 隔着门房,传出了殿外。 当下,殿外守着的众太医,都不可思议地吸了口凉气。 活了? 龙孙活了? 太子按捺不住心底的澎湃,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活了,这是救活了~?” 柏舟嘴角微笑,点头,“太子快进去瞧瞧。” 太子点头,“好。” 太子刚推开门房,李婉已是抱起孩子,将孩子裹了个严实,当下孩子哭声更甚。 “姑姑,孩子……” “恭喜殿下,喜得贵子。” 随着李婉这声,殿外的嬷嬷喜极而泣地带领众侍女们,跪倒一片,“恭喜殿下,喜得贵子。” “好,好。”太子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依旧有些发颤。 李婉把襁袍送到太子手上,“殿下且当心,外头寒气重,没得让孩子着了风寒。” “好,多谢姑姑,多谢神医。” 罗先生嫌弃地弯起嘴角,“灵芝。” 欣喜过望的太子先是一怔,接而连连点头,“好,灵芝,孤马上让人给神医寻来百年的芝灵。” 说着,太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太子妃她——。” 恰好此时,思婳从屏风里出来,脸上有些疲色,但依旧带着笑颜。 “殿下且放心,太子妃的身子已是稳住,可随时命人进内殿清理伺候。” “好,好,多谢世子妃,多谢神医。” “来人。” 太子话音刚出口,嬷嬷已是恭恭敬敬的领人进了到屏风的里殿。 这时,那名皇后的心腹稳婆,伸手上前接过太子怀里的龙孙。 “太子,让老奴为龙孙清理,再加上厚点的袍子。” “好。” 太子虽有些爱不惜手,还是知道这个时候,最是不能让孩子着凉,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孩子啊。 第522章 铭意日后的去处 太子妃生产大事,宫里自是派人到太子府观察了个全程,亲眼见证今个太子妃生产的艰难,还有龙孙如何被长公主带来的神医救活,消息很快传回了皇宫。 高帝与皇后听闻喜讯,高兴得派人往太子府,誉亲王府,左相李府送去重赏。 再有听说,那位神医要求一株百年的灵芝,正好宫里库房就存有一株上好的百年灵芝,高帝毫不吝啬的着人一并送到左相李府。 今个到太子府的众太医们,当下觉得自己的脑袋岌岌可危,纷纷到高帝跟前跪倒一片。 对于宫里养的这些太医,高帝早在见识世子妃的医术本领后,便不抱有任何的希望,更因着这些个无用的太医,险些断送自己的孙儿,气得龙须都翘了起来。 但是,若是将这些太医全处置了,又不现实,毕竟人还是留着有用。 只能按捺住怒火,小惩大戒,罚了俸禄,同时,琢磨着改日寻妹夫聊聊,可否把神医喊来太医署任职。 若有了神医相助,再由他带出来的人手,太医署就可随时进行换血更替。 太子妃因难产伤了元气,命是保下来了,日后已是无法再怀有身孕,好在如今有了子嗣傍身,只要龙孙安然无恙的成长,能不能再怀上子嗣对太子妃而言,已是不重要。 思婳将太子妃的诊案说与师傅听,师徒二人很快商讨出对症调理的方子,交到了太子的手里,只若按照方子,太子妃的身子数月便能下榻。 太子妃顺利诞下龙孙的消息,很快袭卷整个盛京城,那些个皇子的母族听闻后,无不在心里暗恼。 太子妃倪氏的父亲,乃礼部倪尚书,倪家得知太子妃终誔下龙孙,倪氏一族无不欣喜。 如此一来,倪氏日后的富贵是保住了,倪氏一族的荣宠亦得以保全。 再有听说太子妃和龙孙顺利迈过鬼门关,少不得左相李府相助,次日,倪老夫人亲自备上厚礼,送拜帖登门造访。 -------- 乾禧二十年,初春。 左相李府,懿祥阁。 望着廊外的飞雪,李婉倚靠在男人的肩头,手里捧着热呼呼的奶茶,轻轻抿了口。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咱来到这里已有十五年之久。” 李怀江心头感慨地揽过媳妇的肩头,抬手轻轻抚摸媳妇的鬓发。 “夫人如从前般年轻,倒是为夫头发白了不少。” 李婉嗔笑道,“你这是用脑过度,再说了,左相已年过四十,没几根白头发,说得过去嘛。” 李怀江吻了吻女人的额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两声。 “前阵子,皇上打上了老家伙的主意。” 李婉并不意外,那日先生大显身手,若皇上不惦记,倒不像他的作风。 “你咋回的?” 见李怀江嘴角边神秘的笑,李婉眉头不由得蹙起,斜眼微眯。 “你可是趁机与皇上提了什么条件?” 李怀江笑笑,“臭小子回来了,倒是有个不错的去处。” “为夫只与皇上提了句,能左右先生想法的,只有那小子。” 李婉眨巴眨巴眼睛,抿唇笑了,“敢问夫君给你儿子,谋了个什么去处?” 李怀江挑了挑眉,“倘若没猜错,该是皇上执掌的锦衣卫,错开与前朝的关系,挺好。” 李婉闻言默了默,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以那小子的性子,锦衣卫倒是不错的好去处。 确实与李怀江说的那般,与其把小子安排到前朝,直属高帝手里掌控,到底与他们李家是好事,没得一门子哥儿都在前朝,日后难免受人诽议。 毕竟他小子走的路子与其他兄弟不同,他们李家总不能文武都沾,错开前朝武将之职,确实是好的。 “为夫听说,年前有不少人家给夫人送贴了。” 李婉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自然也是清楚那些帖子的意味,未来的亲王平西将军即将班师回朝述职,随之回朝的还有他们李府的嫡次子。 当下因着他俩在朝中的身份,即便那小子已是二十,仍是权贵圈里太太姑娘眼里的香饽饽。 “倒是不急,出去了这么些年,好的让他缓缓。” 李怀江揽紧了媳妇,低头抿了口她送到嘴边的奶茶。 忽然,李婉又道,“我倒忘了提醒你,以皇上的性子,小子回来了,少不得褒奖一二,别到时候,连婚事都给办了。” 她可不愿自己的孩子,最后也成了皇家手里联姻的工具,这么些年,那孩子为了本朝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就怕他大舅得意过头,搞个什么圣旨赐婚。 “好,回头我与皇上说说。” 李婉点头,“嗯,便说是我的意思,没得皇上回头为难于你。” 李怀江笑笑点头,他才不怕高帝为难他,且高帝不得看在前段时日截回来的那批财宝,而给他几分面子,若是还打上他们李家孩子的主意,别说了媳妇了,他也不能依。 --------- 毓庆宫。 高帝当着皇后的面,打了个大喷嚏。 “本宫就说,皇上还是别瞎操心,婉儿指定是不愿领您的这份情。” 高帝嚊了嚊发痒的鼻子,“诶,朕相中的自都是好的。” “您觉得好,左相与婉儿并不一定觉得好,本宫可听说了,笙哥儿的媳妇,是笙哥儿自己相中的,由此便可瞧出,婉儿向来尊重孩子的意愿。” “没得您回头颁了个意哥儿不喜的媳妇,您是让意哥儿尊旨,还是不尊旨?” 高帝:…… “别回头寒了本宫妹子的心,若是如此,别说了婉儿不依,本宫也不会依您。” 高帝听见皇后这么说,不由得打消念头。 啥都好说,就是不能惹着媳妇,自从妹子回京,他好不容易与媳妇的关系有所好转。 “好好好,朕不操心还不成嘛,瞧皇后说的。” 皇后都懒得与他翻白眼,这狗男人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今个赖在她宫里用了午膳,怎的用完还赖着不走了。 感情看她近日心情好,瞧着好说话是吧。 第523章 永昌侯府 右相,郝家。 哐当!!! 在房中养伤的郝弘辛,掀翻食盒里的吃食,脸色铁青到了极致。 “如此恶臭的东西,怎敢逞到本公子面前。” 侍从无奈地捏着鼻子道,“公子,您就饶了小的,自从如汐姑娘那事以后,相爷就从不让人拦着永昌候府给您送来的吃食。” “袁姝那疯女人,分明是想毒害本公子,哪来的吃食如此重的臭味。” “小的听说,这玩意叫臭豆腐,永昌侯府送来的人说,这豆腐闻着臭,吃着香。” 郝弘辛差点就吐出来了,气愤地瞪着侍从,“还不赶紧收拾,日后再送来如此恶臭的东西,别再往本公子房里捎。” “是的,公子。” 永昌侯府,袁姝院里的小厨房。 丫鬟小佩扶着墙根,呕得眼泪珠子哇哇的掉。 不行了,姑娘最近心血来潮,照着言先生话本子里的食谱,几乎把整个府顶的瓦片都熏得滂臭。 “哕~,姑娘,这,这也太臭了吧,哕~” 袁姝用帕子系紧口鼻,照着手中的话本子,制作所谓的螺丝粉。 确实如言先生所描述的臭,滂臭。 “哕~~” 袁姝一边做,一边干呕。 唉妈呀,眼泪都给薰出来了。 “臭是臭点儿,言先生说了,吃着香,哕~~。” 为了做出言先生书上描述的臭味,她浪费了太多土豆粉和红薯粉,回头还得让府里采买的下人,再多买点回来。 不然,怎么薰死郝弘辛那丫的。 这个婚郝家再不退,等父亲母亲从滇关回来,指定就要紧着张罗他们两家的婚事。 开什么玩笑,她了解过了,郝家是三皇子党,而他们永昌侯府是保皇党,犯冲。 她不想父亲母亲拼了一世的英名,毁于郝家的手里。 她袁姝才刚过上好日子,若嫁到了郝家,不得把脑袋系在腰带上过。 不行不行,她才不要脑袋搬家。 都怪高如汐那蠢女人,没事跑去招惹长乐郡主,好了,把自己玩没了吧。 不然,她再加把劲,郝家指定再次提出退婚。 “哕~~,姑娘,您快别弄了,等会世子又得以为,姑娘您院里的夜香打翻了,哕~~。” 袁姝实在也是受不得这气味,觉得这股臭味,该是成功了没错。 “好了,你让人好生装上几份,送到右相府,最好是给右相也送上一份,哕~~,就说是本姑娘孝敬他老人家的。” “哕~~~,姑娘这能行吗?哕!” 万一把人家右相给惹恼了,当下老爷夫人都不在,若右相府冲姑娘发怒,可如何是好。 袁姝便是希望右相府上下所有人都发怒,越怒越好,最好是怒到把婚给退了。 “放心,哕~~,照本姑娘的话做就是了。” “好吧,姑娘。” --------- 当小佩领着两名小丫鬟迈出院子,便看见迎面而来的世子,丫鬟们忙恭身福礼。 “世子。” 一名二十出头,长相清俊的玄衣郎君,许是嗅到股子难闻的气味,注意到她们每人手里提着的食盒,平静的面容,挑眉略动。 “姑娘可在?” “回世子,姑娘在房里看书。” 袁枫微微颌首,再看向她们提着的东西,“食盒里,是姑娘给郝公子准备的养生膳?” 小佩:…… “是~,是的,世子。” 她能说什么吗,姑娘弄的哪是什么养生膳,分明连狗闻着都得摇头。 袁枫的侍从行骨,明显闻到股子比馊水还要难闻的气味,努力屏住呼吸。 妹子待郝弘辛反常的举动,袁枫不是没有怀疑其中深意。 如若姝儿不愿嫁给郝弘辛,袁枫会想法子帮姝儿把这门婚事退了。 姝儿前十几年受尽了苦头,如今他们家重获至宝,自是该宠着,哪怕姝儿一辈子不嫁。 永昌侯府,都是姝儿一生的依仗。 袁姝感觉自己今日又干了件,惹郝家众怒的大事,心情美哉的回房继续刷言先生的话本子。 唉呀,言先生真是位妙人。 话本子的故事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比之茶肆说书先生念的那文皱皱的本子,看着让人心情舒畅,应了本子里说的句,乳线都通了。 这时,紧闭的房门敲响,靠在矮椅里的袁姝,沉迷于话本子,头也没抬。 啃着苹果的小嘴,话气含糊,“进来吧。” 当听闻轮椅辗动的声响,袁姝忙抬起头来,“哥哥。” 起初,她还以为是丫鬟给她送点心,这会子赶紧从椅子上起身。 行骨:“姑娘。” 袁姝点了点头,接过行骨握着的轮椅把手,把哥哥推进屋里。 “哥哥今个怎的来了,最近您不是在研习几本新得的兵书吗?” 袁枫嘴角淡笑,眼里满是宠溺之色,语气柔缓。 “为兄瞧着今日气候转暖,便过来看看你,最近怎的都不见你出府?以往,你这丫头最是呆不住。” 袁姝闻言讨好笑道,“唉哟,那不是春天窝在房里最是舒服嘛,品品茶,吃吃点心,看看本子,多好啊。” 其实心里却道,郝弘辛那小王八不出来,她出去没人遛啊。 袁枫嘴角轻勾,睨着妹子那讨喜的笑颜,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听说,郝家那小子的伤势该是好了。” 袁姝注意到兄长探究过来的目光,继续讨好地笑道,“姝儿正准备过几日,去右相府看看弘辛哥哥呢。” “弘辛哥哥?” 虽然,姝儿总是这般称呼郝家那小子,袁枫已是见怪不怪了。 “嗯嗯。”袁姝睁着水汪汪的明眸,欢笑点头,“姝儿还准备,过几日给弘辛哥哥一个惊喜呢。” 瞧着妹子那真诚的笑容,袁枫淡淡道,“姝儿可真是喜欢郝家那小子?” 袁姝想也没想,重重点头,“当然啊,而且咱两家本来就有婚事,姝儿自然要对弘辛哥哥上心。” 其实,袁姝不是没想过,让兄长或者父亲母亲帮她把这门婚事退了,但郝家是什么人家,上头还有个右相。 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别人想不到的,他早就想到。 在没有比他们永昌侯府更好的婚配以前,右相郝程绝地不会轻易退掉他们两家的婚事。 彼时,他们永昌候府提出退嫁,退不退得掉先且不论,右相指定会想法子让他们永昌候褪一层皮。 所以,这门婚得退,但需得郝家提出,而不是他们永昌侯府。 第524章 预防蝗灾 袁姝仔细给兄长斟了杯热茶,微笑道。 “哥哥你知道吗,姝儿听说咱京城新开的那家康宁堂医馆,里头有位医术了得的老大夫,那位老大夫每月只出诊一次,姝儿上个月让小佩去抢了号,到时排到咱们的号,姝儿就请老大夫入府给哥哥您诊治。” 袁枫闻言一笑,心头暖暖的,情绪倒没有多大的波动。 他的脚已伤了八年,父亲母亲为他遍请名医,便连宫里的太医令也都断言,他此生不可能再与常人那般站起。 甚至他都已经排斥再请医者,不过,这是姝儿对他的一片心意。 “好。” 默默候在一旁的行骨,听闻主子应得轻快,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欣喜。 候爷夫人找到姑娘以前,公子便已不愿再请名医断诊,有时还会因着候爷与夫人的坚持而生气。 世人都说公子此生只能与轮椅作伴,但行骨还是希望,公子的身子能恢复如初。 “姝儿听说,这位老大夫是梁亲王世子妃的师傅,姝儿相信,老大夫一定能有法子,帮哥哥您治好身子。” 袁枫脸上的笑容很和煦,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抬手揉了揉妹子的脑袋。 “好,为兄都听你的。” “唉哟,哥哥,我的发髻被您弄乱了。” 小姑娘的嗔怪,顿时引来男子的爽朗笑声……。 ------- 二月的漠南,冻土寒风。 怀溪今个特意休沐,领着妻儿前往驻营送二侄子。 四岁的小铭预,已是开始认人,抱着铭意不愿撒手。 “二哥,不走~。” 铭意替小弟拉好头上的绒帽,“日后预哥儿长大,二哥教你骑射打仗。” “好~”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头。 怀溪与姚氏闻言,不由得相视一笑。 姚氏上前把孩子抱过来,“预哥儿,别耽误了你二哥的行程。” 怀溪抬手拍了拍小子的肩头,“回京后,可不能再鲁莽行事,让你爹为难。” 铭意点头,“是,小叔。” “走吧。” “好。” 铭意拉紧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眸色深深的看了眼小叔。 怀溪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小子性子变了太多了,从前家里最闹腾的哥儿,如今瞧着比铭笙更是沉默。 姚氏牵起儿子的手,向铭意挥手告别。 去年赶到漠南的十一,此次也与铭意一同随军回京。 “四爷,属下告辞。” “好,路上保重。” 十一点头,看了眼阿七。 说实在话,曾经与他们同属影卫营出身的阿七,当下竟都快成孩子的爹。 怀溪他们刚到漠南不久,便替阿七与桃红办了婚事,当下桃红已是怀了四月的身孕。 连十五瞅见阿七傻乐显摆的神态,也都心酸地无语望天。 脸上戴了半张银色面具的乔俊,在马背上回眸深深看了眼怀溪。 怀溪无声点头,内心感慨地目送铭意等人,携领将士疾驰离去的背影。 “二哥,二哥,他走了~。” 听着儿子失落的嘟囔,怀溪嘴角微笑地将儿子抱过来。 “你小子最近又胖了,可别把本官的夫人累坏。” 被亲爹嫌弃的小铭预,眨巴眨巴眼睛,摇头“不累。” 姚氏方才还嗔夫君一眼,当下听着儿子这话,夫妻俩同时被逗乐。 怀溪腾出一只手,牵上媳妇的手,“夫人,咱回吧。” “好。” 在地势辽阔的漠南,夫妻俩携手并进,谱写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铭意领军赶往漠北,在那与舅舅及舅母的军队会合,再一同折返回京,结束了他在边疆六年的戎马生涯。 --------- 左相,李府。 这日,李婉上到后院的阁楼亭台,静静的观察风向天色。 如今不过二月,京城的气候回暖过快,这不得不让她担心,和祥商在地方上庄子的种植收成。 “夫人,可是觉得气候有变?” 孙娘跟了李婉十多年,早知道夫人有那观象的本领。 李婉默默的收回视线,“不确定,毕竟咱多年没回京城,也不知京城往年这个时节的气候,可是如此。” 孙娘闻言,道“回夫人的话,早年奴婢在盛京,当下季节偶尔还会迎来风雪,今年的气节确实回暖过早。” 李婉听到这,垂了垂眸,“如此看来,或许不是我多心了。” 孙娘谨慎地观察她的神色,“夫人的意思是,今年可是有灾?” “便连京都如此,南方才是最紧要的,晚些你派人给福州城送信,让四虎五虎提前做好旱灾的准备。” “是,夫人。” 孙娘应着,想了想,道“夫人,此事可需禀明老爷?” 李婉点头,是该跟李怀江说下,毕竟他当下是朝堂左相,不只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 晌午后,李怀江回府,李婉将事情转述于他。 李怀江自是相信媳妇的本事,确实,当下时节回暖过快,很不寻常。 李婉,“再观察几日,若是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该是能确定旱灾。” 李怀江闻言,悠悠地叹息出声,“为夫担心的是,当下气候炎热,加速百姓地里土壤的干燥,从而生起蝗灾。” “蝗灾?” 李婉当知道什么是蝗灾,这对于当下时代而言,是难解的灾害之一。 李怀江点了点头,“历史上,时关东大饥,赋调不入,由是国用益窘,关中饥民曾蒸蝗虫而食之,而染上严重的时疫。” “干旱的气候环境,无不是助长蝗虫的生长,蝗虫的卵埋在土壤里,随着土壤缺水紧实,从而得到保护孵化,每年的四到九月是蝗虫最好的生长期,这个时候也是百姓最好的播种收成季节,等于粮食刚长出来,蝗虫也正好成年饱餐。” 李婉:…… 如此说来,百姓种多少粮食,都是喂饱了蝗虫。 “不知夫君,可知道有何好的应对计策,倘若今年真生起蝗灾,于朝廷、于夫君而言,都是紧要之事。” 李怀江想了想,悠悠叹气,“当代没有上好的杀虫剂,古代蝗灾的应对法子,多是捕杀,无堪大作用。” “倘若真有蝗灾,只能以篝火引诱,蝗虫飞蛾等物喜光,容易被火引燃,若想灭绝根本,谈何容易。” 二人说到这,同时随着原身的记忆,想起他们穿来前的两年,正正好接连两年爆发干旱蝗灾,当时朝廷官员亦是没有好法子助百姓渡过困境。 如此说来,今年若真有蝗灾,朝廷仍是没有好法子,替百姓解那燃眉之急。 李怀江背手沉思间,悠悠踱步来到案桌前,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为夫若是没记错,草木灰该是能助杀蝗虫。” “夫君的意思是,让百姓在种植庄稼的土壤里,多撒上几层草木灰,防止蝗虫的侵害?” 草木灰本就是这个时代,于百姓而言最好的营养肥料。 “对,为夫年幼时曾在某本古籍中看过这个法子,将蝗虫消灭于萌牙的状态,一旦发现土地中有虫卵的形成,便立刻进行处理。 多少能降低蝗虫的滋长,彼时再引用堑坎掩埋法,再有艾草薰之亦有成效。 倘若百姓条件允许,将家中散养的鸡鸭赶到田间,一只鸡每日能吃几十只虫崽。” 李婉听了,道,“当下二月,地方百姓还未来得及播种,且蝗灾未现,怕且夫君此时提出法子,难以受到重视。” 李怀江笑笑,“无妨,据说司天监倪大人,是太子妃叔父。” “你倒是替太子打得好算盘。”李婉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届时,若真有蝗虫再现,由司天监联手太子推动防灾、灭灾的整件事,好的,功劳自是太子。 解决了百姓灾害的困境,赢得百姓民心所向,于太子而言,更稳固他在朝中的储君地位。 第525章 李怀江的打算 十日后的早朝,高帝传司天监倪大人到殿前,当着众朝臣的面,断言天象异变。 大旱于国家民生至关重要,动则伤及根基,毕竟百姓为国之统治根本,需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虽司天监倪大人断言过早,但朝臣们无有不重视,毕竟今年回暖过甚,有那经营丰富的朝臣,已是联想到更深一层,纷纷向高帝进言,朝廷需得重视,随天旱而来的蝗灾肆虐。 彼时,才是将朝廷、将百姓推入水深火热,难以估量的灾难暴动,当务之急,需从根本防御暴动的可能。 高帝高深地睨着下头朝臣乌泱泱,众说纷纭,没点屁用的知乎则也论。 再看李怀江垂眉敛眸,好不淡定跟快睡着似的。 “朕以为,众卿说的甚是有理,故,朕将派出一位皇子,速往天旱重灾之地,主,协地方百姓,治,民生共渡灾患,爱卿们觉得如何?” 众朝臣听闻皆是一怔,不过很快附议陛下圣言,陛下爱民如子云云,有皇子出面治灾,无不体现天家对百姓民生的重视等等。 右相郝程立马在心里转了百八十个弯,天旱祸患难料,尤其是自古蝗灾本就不好治理,即便是派出皇子,却也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彼时,若是地方流民暴动,无不是将皇子推入危险之地,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忽然,郝程瞄见李怀江上前两步,似有进言,当机立断,在李怀江开口之前,大胆截去对方的话。 “陛下,恕臣斗胆,即陛下圣言,老臣以为,众皇子之中,唯有储君太子最能体现朝廷对治下百姓的重视,所以,老臣认为,没有哪位皇子比之太子殿下,更适合出此重任。” 右相党派的朝臣闻言见状,想也没想,纷纷站出来,臣附议。 而被截去话头的李怀江,面上半点复杂之态也无,微微撩眼看过来,眼中似有带笑。 郝程见此,不禁心头一个咯噔。 心想,难道他会错意了? 方才,他之所以急吼吼的抢先一步,无不是担心李怀江忌恨他们郝家在前,故而进言将三皇子推出来。 高帝瞅着两个相,心里冷嗤,淡声道,“右相所言甚是,不知左相觉得如何?” 李怀江闻言,忙拱手恭身道,“回陛下,臣附议。” 郝程:…… 附议?他没听错? 李怀江直起身子,在几位右相党朝臣眼皮子底下,继续道。 “右相通理明情,太子殿下确是万里选一,殿下身为储君,自当为朝廷表率,故,此次天旱或受灾地方过甚,臣以为,仅凭太子一人之力,便有天家庇佑,心系百姓民情,也难以短时间内,广治灾患。” “所以,臣进言,恳请陛下再多派一位皇子从中协助,由太子殿下与四皇子联手治灾,或能更好的以示天威,且四皇子前有治理津州槽运之功,臣认为,有四皇子协助殿下,更能体现朝廷对治下百姓的重视。” 轰!!! 郝程小小的脑袋,被大大的问号,砸得哐当冒烟。 先前一直默默当背景板的荀阁老,当听闻左相李怀江提及四皇子,老眼光芒闪过,瞬间明了。 立马站出来,“陛下,左相所言甚是,臣附议。” 有了荀阁老的表态,原四皇子党的朝臣纷纷脱颖而出,加之保皇党派的朝臣,以及左右摇摆的中立派,此时也不得不见机行事,跟着站出来一众附议。 好了,当下不光郝程,其手里的党派全都傻眼。 要知道,此趟差事若能办好,不说太子殿下,便连四皇子也能从中分走一杯羹。 若说办好,谈何容易,天旱大灾,稍有不慎,地方流民暴动,皇子能否全须全尾回朝,都是个问题。 李怀江不是太子党羽吗?不说他应该极力反对右相进言,怎的还拉上四皇子? 还是说,李怀江知道当堂反对右相无果,所以腹黑拉上四皇子垫背? 可是,荀阁老怎的也跟着附议? 郝程内心复杂交加,极力镇定地探究李怀江此番用意,不禁怀疑,李怀江可是有那治理的好法子,倘若如此,方才他举荐太子之言,无不是在帮了对方一把。 思及此,郝程一口老血哽上了嗓子眼,好气。 下朝后,李怀江第一时间关注户部尚书严大人,哈哈,小老头子愁得胡子耷拉。 这是怕灾情险要,户部彼时拨不出赈灾的晌银。 想来,杨帆和高亥的消息也快传回京城,李怀江自是不清楚金矿山具体是哪座,只能给出个大概,以及给出矿山的表面生态。 右相郝程眼见李怀江嘴角微扬,迈着二五八万,六亲不认的步伐,好不愉悦的背影。 恨得老眼微眯,如果李怀江真有那治灾的好法子,等同稳固太子的储君之位。 一抹阴戾之色,从郝程老眼闪过。 哼,便是如此,那就让太子永远留在地方灾区,别再回朝——。 --------- 当日下晌,四皇子高炅内心激动的随着传召公公,来到高帝的御书房,彼时,御书房里除了左相李怀江,还有一位瞧着眼熟的陌生男子。 很快,高炅模糊地记起此人,好似曾进出过左相李府。 今日早朝后,外祖荀阁老着人将他喊去,告知他今日朝堂上,左相极力推荐他协助太子到地方治理民情。 起初,高炅并不认为这趟差是好的,但在荀阁老将其中深性掰碎了说与他听,高炅立即明白,左相这是有意抬举他,为他日后亲王之路做铺垫。 曾经,他们兄弟几人斗得你死我活,倘若日后太子继位,能否容下他们几个皇子,谁能料想。 高炅拜见了父皇高帝,在左相李怀江的引荐下,得知其身边这位宋先生,是左相入仕以来得力的幕僚。 此次太子与四皇子出行地方,李怀江建议高帝让两位皇子分头行动,天旱最是严重的南边州城,由太子携领人马前往,其中不可忽视的关中,便由四皇子主理,同时把宋之秋安排到四皇子身边,从旁协助一二。 宋之秋自知,得以到殿前面圣,再到协助皇子办差,是李大哥对他的重视与赏识。 跟随四皇子到地方,无不是李大哥有意监视四皇子的举动,若四皇子诚心协理地方,他日回朝,李大哥才可放心重用四皇子,傅助储君理政。 李怀江的用意便在于此,他不想老李家成为唯一帝皇心系的羽翼,分散支撑,对老李家的后辈而言,才是最好的路子。 至于让太子与四皇子出行地方,暗地里的风险,还轮不到他操心,皇上何能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地方遭险。 第526章 魏阁老夫妇逝世 左相李府,沉香阁。 这日,宁氏紧着帮夫君收拾行囊,此番太子出京,李怀江与皇上商议过后,决定让自己的好大儿,秘密随太子前往。 一来,可从旁协助,二来,增长见识。 除了铭笙,赵先生也会一同前往,赵先生不过五十的年岁,老身子骨健朗,以先生渊博的才学,或许到地方上可给予治理良策。 铭笙方从先生院里回来,见媳妇已为他收拾出两个包袱,嘴角微笑上前,牵过媳妇的手。 “让太太劳心了。” 宁氏嗔笑道,“不过收拾几件包袱,早些日小姑姑送来的清凉膏子,我也给你装上了,若是夜里有蚊虫叮咬,记得涂抹。” “好。”铭笙心头微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每个包袱里我都放有装碎银角子的荷包,方便你在路上使的。” “还有,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必不可少,也需紧着自己的身子。” 听着媳妇絮叨的话,铭笙心里高兴,握紧了媳妇的手。 “太太且在府里等为夫回来,平日里多陪陪咱的娘。” “嗯嗯,府里的事无需你操心,娘那里我省的,你只需顾好你自己。” 宁氏说着,悠悠叹了口气,“娘说,你与先生晌午后便提前出京,我已让小厨房备好奈放的果子。” “我让青五、青六也与你一同去。”见铭笙要拒绝,宁氏紧接着道,“不许不可,府里有人手,咱院里还有大咪,相较之下,你身边才是最紧着人的时候。” 知道媳妇已然决定,铭笙微笑颌首答应,将媳妇拉到怀里。 “好,都听你的便是。” 宁氏紧偎在男人怀里,心有不舍,却也知,此事是爹娘为夫君铺好的路子。 晌午后,从李府门前驶离一辆马车,而李府对外放出的消息,李大公子回乡省亲。 李婉这边也没闲着,早已书信往每个地方的庆丰行庄子,分批调拨红薯与土豆的种子,前往太子与四皇子落脚的地方。 彼时,再由两位皇子与地方官员,分发当地百姓,把这两种急救饥荒的粮食,流传百世。 当然,这些种子全当是庆丰行私下借给地方官府,收成后,需得将种子数量还给庆丰行,于此,对地方官府而言,无不是急救灾民于险境的救命稻草。 --------- 三月初的某日,皇宫,三书省公务房。 正在务公的李怀江,听了良辰禀报的消息,握笔的手顿了顿。 接而,沉重的闭上双眼,缓了半晌,悠悠开口道,“知道了。” 良辰见大人眸底难掩哀色,识趣的退出房外。 李怀江将笔墨放下,端起手边的茶盏,拨弄着面上的茶叶。 回想当年在滇州地方遇到过的阻碍,许久,从椅子上起身,慢步来到房门外。 将手中茶水浇到地上,昂头望天,沉重的叹了口气。 [魏阁老,走好。] 与此同时,府里的李婉也收到了福州城传来的消息,魏老夫人离开当日,魏阁老也随之离去。 听说两位老人离开时,很是安祥,李婉还是湿了眼眶。 这许多年,魏阁老为下头的孙子操了一辈子的心,亲眼得见长孙立起门户,传承魏家正途之路,亦是死而无憾。 因着魏宏手执重兵之权,且负责戍守南关,高帝特意下旨到福州城,无需魏宏为祖丁尤。 魏阁老两位入翰林院的曾孙,魏宥与魏宇已向各自的上锋,递交了丁尤文书,卸官服,赶至福州城为曾祖守孝。 而工部任职侍郎的魏潇得知消息时,差点没能缓过劲来,默默的抹了把老泪,再怎么说,离逝的是自己的老父母。 同时,亦是担心此时为父丁尤,实则魏潇当下已是六十有余,再丁尤三年,便注定他此生再无机会重踏官场,等于提前致仕。 想了想,魏潇把当年魏宏逼他签下的分家、分支文书,逞到宋尚书面前,无不是表明了,多年前,魏阁老已与他这个儿子划清了界线关系。 如此说来,魏潇就有理由无需为父丁尤,上锋宋尚书乃至高帝,都无法就此事强迫他卸下官服。 自然,魏潇的做法,成了同朝官员私底下唾弃鄙夷的谈资……。 ---------- 晚膳,李婉提前让孙娘嘱咐大厨房,主院的吃食准备清淡些的,如此,李怀江还是胃口兴缺。 “再喝点汤吧,可是忘了自己的胃需得养着。” 李婉给李怀江再盛了碗三素汤,李怀江点头接过。 她清楚,魏阁老对李怀江而言意义不同,当初,他初入仕,虽在地方上有主见,行事作风大胆,若没有魏阁老在朝中为滇州排除万难的协助,李怀江有许多折子无法顺利完成通过。 李怀江抿了口汤,抬手握住媳妇的手。 “年纪大了,略微有些感性。” 李婉淡笑道,“我懂,你可有给魏将军写信?” 李怀江点了点头,“连同今日给杨知州的信,一并送去。” 回京的这段时日,李怀江没断了与从前地方上任职同僚的联络,此次去信,多是提醒杨知州注意乡镇旱灾的治理。 便连滇州赵知县的信,也是在今日一并送走。 “两位老人家一起走,对魏将军许是不小的打击,平日里若有时间,你便写信宽慰几句。” 李怀江点了点头,“好。” 想了想,问道,“昭儿她——。” 李婉,“我今日已给昭儿和殷夫人各去了封信,信里提点了昭儿,好生陪着婆母。” “好。” 李怀江拿起筷子,给媳妇碗里夹了几根青菜。 媳妇光想着他了,自己倒也没吃多少。 李婉会意,重新拿起筷子,吃碗里的青菜,夫妻俩置于桌面上相握的手,始终没松开。 “我听青三说,魏侍郎把当年分家绝亲书拿了出来。” 李怀江闻言,鄙夷嗤笑,“利誉熏心,该是不能再留用于朝堂。” 李婉默了默,道,“曲家那边,可是有动静?” 李怀江又喝了口汤,淡淡开口,“快了。” 注意到男人眸底的戾色,可见,魏潇对魏阁老的凉薄,让他不快。 李婉叹息道,“万事需得谨慎。” 男人明白她的意思,嘴角轻勾,“好。” 曲家的动作自年关后,越发的紧锣密鼓,如此甚好,快些把碍眼的东西扫了。 第527章 郝弘辛生辰 郝弘辛十九岁生辰当日,郝家重金请了万和楼三位大厨入府做宴席,郝家管事到万和楼洽谈此单买卖当日,消息便传到了李婉耳中。 万和楼自开业以来,店内菜品广受城内富贾、权贵人家的追捧,当然,郝家是不知万和楼与李家的关系,不然,定然不会光顾万和楼。 至于李婉,有钱不赚王八蛋。 三位大厨出差一日,给她赚回三日经营利润,且万和楼厨子多,完全不影响店里当日的经营。 郝家当日不可谓不热闹,郝程亦是借此与党羽中的官僚亲近关系,自德妃在后宫失宠,以郝家为首的党羽,不少已是起了动摇的心思。 都说母凭子贵,但德妃已然失宠且降了位份,便连三皇子也接连备受皇上的冷落,那些党羽个赶个的人精,就怕站错队,万一日后储君即位,他们作为三皇子党,等同是新帝眼中的沙子。 即便那是多年后的事情,但他们身后的子孙家族,也需有活路发展不是。 程郝自是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想他筹谋多年,岂容手底下这些人说摇摆就能摇摆的。 众人因着右相今日如此明显的表态,又不得不稳住心神,眼见右相那惯常沉稳的气度性子,不由猜测,右相许是有新的应对法子。 思及此,大家也都稍稍稳住心神,继以往那般对右相阿臾奉承。 去年伤势最重的秦玦身子也好痊,任外人瞧着如从前那般能蹦能跳,实则,秦玦真正伤着的是——那啥部位。 为此,秦岭之及程氏没少着人往府里请名医,又因着小儿子这伤着实难以启齿,且会落于他人话柄耻笑,又不得不私下里进行,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敢请。 秦玦的母亲程氏是郝家的养女,当年胡氏极是不待见程氏这位养女,郝程当时需得依仗岳家的扶持,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便连养女的姓氏,也只能冠用他郝程的名,而非姓。 胡家本是前朝名将,后追随高家起义,郝程便是通过岳家才攀上高家这条路子,曾误打误撞为先皇高赞献计良策,而得以重用,再背靠当时的胡家,一步步摸爬上位。 秦玦自伤到那部位,整个人性情大变,从前跋扈的性子,变得阴郁狠厉,便是养伤期间,院里伺候的丫鬟通房,换了一波又一波,且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今日,郝弘辛眼见表弟自个喝闷酒,他并不知表弟伤势情况,以为他定是养伤期间,闷坏了性子。 “怎的一个人喝?” 秦玦闻言撩眼轻笑,“今日表兄可是寿星,表弟我怎可独占了表兄。” 听着秦玦这话,郝弘辛只是眉头略动,以为是方才他招待来参宴的朋友,冷落了表弟。 “好啦,表兄陪你就是。” 秦玦笑笑,倒满酒杯,与之相碰。 一杯下肚,秦玦忽然道,“你说,当日对咱俩下手的,可是左相李府家的人?” 郝弘辛闻言,眉色略动,他当然也怀疑左相家的人,自宫宴那晚德妃姑姑的计划落败,他们两家便已结下梁子。 左相家最有理由对他们不利,不过,便连祖父都追查不到当日行刺的踪迹证据,光是靠他们怀疑又有何用。 “弘,弘,弘辛哥哥~” 郝弘辛正跟同桌友人喝得尽兴,忽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兜头砸落。 整个人都不由敛起眸色,便连身旁的秦玦也跟着眯起阴郁的双眼。 如从前以往那般,花孔雀一样的袁姝,满心欢喜地将手里抱着的锦盒,递到郝弘辛的怀里。 “姝,姝儿送给弘,弘,弘辛哥哥的,生,生,生辰礼……” 同桌的友人眼瞧着说话不利索的袁姝,再看她这身的打扮,还有那脸上厚得跟糊墙似的妆容,纷纷抿唇憋笑。 郝弘辛见状,心里更是憋屈得紧,嫌恶地将锦盒拍到桌上。 “谁让你来的?” 袁姝好似看不出他生气,眨巴眨巴浓妆水眸,委屈巴巴地道,“姝,姝,姝儿听说,弘,弘,弘辛哥哥……” “袁姝你要不要脸?”袁姝的话未说完,秦玦忽然起身,同时伸手推了她一把。 袁姝一个没站稳,整个人便撞到了身后上菜的下人。 下人手里正端着餐盘,连人带盘哐当砸落一地,而袁姝好得有小佩及时搀扶,不然,怕也得摔得个四脚朝天。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周边几桌席面的注意。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那名下人吓得跪地讨饶。 郝弘辛注意到父亲与祖父投来狠厉目光,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示意下人赶紧将地面打扫了。 而后恶狠狠的瞪向袁姝,未待他说话,秦玦又是一记阴郁的话砸落。 “袁姝,今个表兄生辰,别杵在这扫了小爷大家的兴,没见着因为你,浪费了一盘好菜?” 袁姝笑着摇头道,“没,没,没关系,我,我,我给弘辛哥哥,准,准,准备了好菜。” 郝弘辛闻言,吓得从櫈子上蹦起,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袁姝!” 面对郝弘辛的怒斥,袁姝再次委屈地瞪圆水眸,她带来的人已经将一盆盆精心准备的牛瘪汤,端到了每张席面的正中央。 众人闻着那一股子古怪的气味,还有那绿油油的汤汁,不由地皱眉捏鼻。 郝程眉眼深邃地盯着永昌侯府下人,端到桌面上的汤盘,沉重的面色下,也是有了几分温怒。 其儿子郝兴修立即示意,身旁的心腹将才上桌的汤盆撤下,满是惶恐地看向老父亲郝程。 郝程一把年岁,稳重的心性修炼得如火纯青,似是半点没受到外界的干扰,举杯与同桌心腹官僚饮酒言谈,化解了当下宴席的窘迫。 除了这桌,其他桌的宾客纷纷屏住呼吸,面露恶心之色。 但看见右相主桌那边的大人,皆是稳坐不乱,又不得不按捺下性子,着人将桌上那盘子玩意撤掉。 袁姝满意地瞧见大伙如咽了苍蝇般,强忍恶心的样子,讨好地看向脸色铁青的郝弘辛。 “小,小,小佩,你,你,你说。” 小佩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郝公子,这是咱姑娘精心为您生辰宴准备的牛瘪汤美食,咱姑娘为了能让郝公子吃上滋补的牛瘪汤,几月前便买了十几头牛,把牛饿了多日,再喂上新鲜的粮草,才取来这上好的牛瘪。” 起初,大伙还不明白何为牛瘪,听完丫鬟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哕~ 哕~哕~~ 有那没来得及撤下汤盘的桌宴宾客,捂着嘴一阵干呕狂吐,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强压怒气的右相,再有那良好的心性,也是忍不住将酒杯重重落到桌面。 他的举动,无不吓坏了同桌,及在场的所有宾客。 郝弘辛注意到祖父怒极起身离席的背影,惶恐之下,赶紧追上。 “祖父~” 一时间,所有人都关注匆匆离席的郝程,其儿子、女婿,以及交好的大臣,也都随之离去。 男宾席这边的动静,自是引起内院女宾们的注意,胡氏在秦氏与赵氏的搀扶下,着急忙慌的过来,身后随行了一群官眷。 还没走近,就被一股子冲鼻的气味熏得胃里翻涌。 张氏看见袁姝的那一刻,瞬间意识到什么。 前阵子,袁姝没天见的给她儿子弄来奇臭熏天的吃食,竟没想,袁姝发越的蹬鼻子上脸,今个竟敢在辛哥儿生辰宴上,闹出如此动静。 第528章 宁氏有孕 啪!!! 小佩来不及防备,亲眼瞧见秦家公子扬手给了主子一巴掌。 小丫鬟又气又急地将姑娘护到身后,大着胆子怒问,“秦公子,你凭什么打我们侯府姑娘?” 袁姝抚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糊了脸上的脂粉。 “小爷打的就是她——。” “玦哥儿!” 未待秦玦把话骂完,程氏扬声制止。 怎么说,这里是侯府,且今日是弘辛的生辰宴,他们秦家不好在此地冒尖。 “唉哟,母亲~” “老夫人~~” 众人回头,就见胡氏整个人瘫软昏倒在张氏的怀里,这下子,场面越发的不可收拾。 有的说,快去请太医。 有的说,快把老夫人扶回房里。 也有的说,赶紧把那薰死人的汤汤水水撤了。 用帕子掩面哭泣的袁姝,心头无比的爽快,这下该是可以把婚退了吧。 她并不担心右相府拿她怎么样,怎么说,右相府再看她不顺眼,也得掂量她身后的侯府。 只要把右相府的长辈都得罪光,这门婚,九成是退定了。 郝弘辛本该欢欢喜喜的生辰宴,因着袁姝的用心良苦,闹得个宾客中场离席,不欢而散。 书房里,郝程吃了好几口浓茶,堪堪压住胃里的翻涌。 怒眼冷凛地盯着下头跪着的郝弘辛,本该好好的一场宴席,若是他提前将事情处理妥当,如何闹出这般动静。 没用的东西! 郝程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快因着下头的孙子给丢尽了。 “你想退了与永昌侯府这门亲事?” 手脚心冰冷的郝弘辛,听闻祖父忽如其来的问话,立马抬起头来。 郝程睨着他眼中藏不住的祈求,嘴角嗤笑。 他之所以压着孙子这门婚事不退,是因着时机还未成熟,不过以当下日子来算,这门婚事是该退了。 不日消息传回京中,彼时再退,郝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祖,祖父……” 郝弘辛看不出祖父当下阴冷的神色,可是应允了他退婚。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孙女,今年刚满及笄。” 郝弘辛闻言震惊,他自是知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姑娘,听说亦是个自小体弱多病,常年鲜少迈出院门,虽是在京城中长大,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无论怎么样,至少总比丢人现眼的袁姝强。 郝程可不顾下头的子孙在想什么,他做的每一步决定,都需与家族利益息息相关。 ---------- 袁姝在郝家闹的那出戏,再次成为京中亲眷茶余饭后的笑话,再经过多人之口加工,比之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还要绘声绘色几分。 袁枫听说自己捧在掌心的妹子,被秦家那小子给打了,气得拔剑,让行骨推他到秦家算账。 最后在袁姝千般哀求阻拦,差点就要给兄长跪下了,才摁下兄长那股子冲动劲。 翌日,袁家就收到了郝家送回的庚贴,此次,右相府主动提出退婚,自知理亏,送回庚贴的同时,还给袁姝送来了十抬的嫁妆,美其名曰,为袁姝日后寻觅如意郎君的添妆。 依照上回袁枫的意思,右相府在顺天府尹那开了退婚文书,条文上表明了退婚的事由,是两家的孩子八字不合云云。 袁枫要不是看在妹子欢欢喜喜的收下东西,且让人将那十抬添妆收入库房,定不会轻易放过郝家。 当下,他也算看明白了,妹子近三年里在郝家那小子跟前搞出的动静,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郝家主动提出退婚。 且摆,退了就退了吧,姝儿不喜欢,他们袁家不稀罕。 以他们永昌侯府当下的权势,及父亲母亲为朝廷边关立下的战功,还怕日后姝儿寻不到更为般配的婚嫁不成。 永昌侯府姑娘被右相府公子退婚之事,再次刷爆了京中头条。 盛京城中不少人早就看不惯袁姝那副作派,口吃就算了,成日倒饬得跟个孔雀似的,哪有半点贵家姑娘的模样,谁要是娶了这样的女子回家,都是家门不幸云云。 京中疯传的事,自也让李婉吃了一口瓜,听完仲夏带来的消息。 李婉嘴角淡笑,手里轻轻拨弄茶盏盖,在此之前,永昌侯府姑娘所为,她只以为是对方姑娘对郝家公子情根深种。 但如今两家的势头发展来看,怕且实情并非如此,如果真是她所猜想的那般,袁家姑娘倒是有主意,且胆子不小的丫头。 这时,孙娘神色凝重地款步而来,“夫人,方才沉香阁派人来传话,说大太太晕倒了。” “什么?” 李婉不由一惊,差点将茶盏打翻。 仲夏眼疾手快稳住她手里的茶盏,接过放到桌案上,“夫人,当心。” 孙娘忙上前来,搀住李婉站起的身子,“夫人您请放心,老先生已是到院里看大太太。” “好,咱快过去瞧瞧。” 最近时日,宁氏多是揽下她手头的活计,李婉并无他想,以为小媳妇思念出门的夫君,手头上忙活打发时间,总好过百无聊赖胡思乱想。 若是因着太过操劳,伤及身子,李婉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李婉领着孙娘、仲夏匆匆来到沉香阁,正好罗先生为宁氏号过脉象,从榻边的小櫈子起身。 宫嬷嬷听了罗先生的吩咐,拿来清凉的膏子,置于宁氏鼻翼下,有了清凉的膏子提神,宁氏已是悠悠转醒。 李婉焦急上前,见宁氏的脸色煞白,更是忧心。 然,对上罗先生嘴角边那抹笑意,李婉愣了半晌,而后,欣喜地扬起笑问。 “可是……?” 伺候在榻边的宫嬷嬷和绿枝,急得不要不要,当下瞧见夫人脸上的笑容,宫嬷嬷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罗先生眼瞅李婉笑得失神的模样,鄙夷地弯起嘴角,“你俩做爹娘的,一个光顾着政务,一个光顾着买卖,这是不想要孙子了。” 哦豁! 罗先生这话,顿时让屋里的婆子丫鬟,脸上皆扬起了喜庆的笑颜。 李婉嗔笑道,“先生教训的是,日后我与怀江定当醒着。” 罗先生状似嫌弃地哼哼,“瞧脉象,应是已有两月,当下月份昏厥可得注意着点,需得卧床调养,待胎儿稳当了再好下床。” “好的,先生。”李婉向罗先生福大礼,“孙娘,好生送先生回院里。” “是,夫人。”孙娘脸上满是笑颜地应道。 躺在榻上神智有些迷糊的宁氏,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恍恍惚惚间,听着罗爷爷与婆母的谈话。 还是绿枝忍不住,高兴地眼眶泛红,“太太,您有喜了。” 宁氏:…… 宫嬷嬷,“恭喜太太,恭喜夫人。” 绿枝这也才反应过来,赶忙向李婉福礼,“恭喜夫人,恭喜太太。” 宁氏这会子总算回过神来,有着不可置信,想想,她的月事似是有那么一阵子没来了。 起初她还以为是初到京城不久,水土不服所累,毕竟,去年偶也有那么一个月,月事不稳,所以,并没敢往那边去想。 第529章 永昌候滇关拥兵自重 李婉来到榻前,宁氏忙撑着身子要起来,被李婉抬手轻轻摁了回去。 “诶,快躺好,方才你罗爷爷说的没听见。” 眼见婆母慈善的笑颜,宁氏讪讪地垂下眉眼,“是儿媳鲁莽了。” 李婉本就喜欢这个大儿媳,这下儿媳怀有身孕,更当上心。 “是娘忽略了你,看把你给累的。” 瞧见宁氏苍白的脸,即便罗先生不说,她也不敢再让宁氏有半分的差池。 宁氏忙摇头,“娘待儿媳好,儿媳都省得的。” 李婉嘴角弯笑,拍了拍宁氏的手背,“听话,最近就在屋里好生养好,需要什么便让下头的人去弄。” 想到肚子里已孕育了她与夫君的孩子,宁氏面色羞涩地点了点头,“儿媳,多谢娘的体恤。” “等会娘着人往院里送些孕期滋补的食材,晚些你们小姑姑该得消息回府,再让她给你开几方调理的安胎药。” 宁氏一个劲的乖乖点头,“儿媳都听娘的。” 李婉并没在儿媳房里多待,好的让她安生休养,着人紧着给儿媳炖了补品。 回头,又让孟管家挑几个精灵的丫鬟送到沉香阁,府里一直养着位懂得做孕妇吃食的婆子,正好拔到沉香阁,日后单独在院里小厨房为宁氏开灶。 孙娘当日便寻了方中人,托他到城郊外物色两个靠谱的怀孕媳妇子,送到庄子上养着,日后接到府里给孩子做乳母。 李怀江晌午后下值回府,听说大儿媳妇怀有身孕,老男人不禁一阵感慨。 眨眼的功夫,他都要当上爷爷了。 见媳妇高兴,他自然也是开心,想起今日的事,李怀江道。 “杨帆和世子回来了。” 李婉一怔,“落实了金矿的位置了?” 李怀江点头,“带去的一部份人,已是紧着在那开采,皇上已加派了人手前往。” “当下他们二人可不得立下大功。” 高亥且罢,上头有个亲王父亲撑着,杨帆功劳过甚,朝中老臣眼红,难免对他生出不利。 “该是他们得的,夫人且放心,于杨帆唯一有阻碍的莫过于工部,曲家那边,当下不会对杨帆做什么。” 毕竟曲家内里的动作,现在不适宜对任何人发难,没得招人耳目。 “况且,此次他们回京述职禀明,不日将亲自再带人马前往,那一处,金矿占地面积不小,皇上自不放心交由他人之手。” “如此,朝廷有了矿山,岂不是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从前大盛穷,许多事都因着晌银空缺而束手束脚,如今有了资本,及皇上近些年逐渐收拢权势,就怕当下的大盛,更让狼心之人觊觎。 “夫人可是说郝家?” 李婉瞅了两眼明知故问的男人,“你说呢?” 男人笑笑地揽过媳妇的纤肩,“此事不急,胡家当年为先帝南下的一支五万大队,据说在途中遭遇逆军伏击,全数被歼。” “你的意思是?” 李怀江点了点头,“确实有所猜想,这些年,余党生生不息,若背后没有强大的支援,如何能在本朝建国二十载,仍流窜于世。” “皇上知道吗?” “亦是最近,皇上与为夫复盘所有经过,得出的结论。” 李怀江说着,悠悠叹了口气,“这许多年,郝程隐藏过深,都以为郝家只是作为皇子母族,而为三皇子筹谋储君之路,当年郝程靠着胡家一步步走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前朝皇室之物运出,更何论上面那个位置。” 李婉鄙夷嗤笑,“郝家倒是胃口不小,如你所说,可是追查到那支军队,或是余党藏匿的地方?” 李怀江凉凉地给媳妇一个眼光,“多少年查无可查,何需再查,倒不如请君入瓮,引蛇出洞。” 女人眼眸微眯,瞬间了然。 感情这两个老男人把朝廷当成戏班子,准备演一出大戏不成。 --------- 右相郝家,后院书房。 郝程近一年来的郁结之气,总算在这几日里得到了舒解,心情美哉地给眷养的金丝雀添食。 李怀江,不过是有几分精明的脑袋,竟妄想与他郝家为敌,简直是痴人入梦。 思及今日的朝会,郝程感觉许多没这般心情畅快。 在所有时机成熟以前,稳住郝家在当朝的势力,稳住三皇子在高帝心里的地位,才是当务之急。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三皇子诚惶诚恐的坐落在,本该属于太子理政的矮几前,拿着折子的手,都有些不真实。 时不时便往上首的父皇高帝瞄两眼,恨不能在桌几下捏把大腿。 父皇竟然让他干政,高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即不是储君,却已坐到储君该得的位置,替父皇、替朝廷处理政务。 且父皇跟前的红人江德公公,对他好不恭维,一会子便命人给他换茶添冰,一会子又命人给他送来提神爽口的果子。 外祖父说的没错,太子背后的新贵不足为惧,相较之下,稳固朝堂的外祖党派,才是皇父最是重视的根基。 想到这里,三皇子更是用心的审阅面前的折子,跟打满鸡血一样,力图要在父皇跟前表现出自己绰然的能力。 上首御案前提字的高帝,微凛的眼眸扫了眼下首的高景,这个儿子虽身上流有高家的血脉,到底是个不安份的。 且罢,既然他想,便让他睁大狗眼看清楚,他倚仗的外家,都是何等居心的东西。 不得不说,郝程今个早朝极力制定推动的新律令,让高帝眼前一亮。 连李怀江都暗暗叹服,郝程若没有那般狼心,该是被世人流传百世的名宰,他所推动的律令,完善了当朝封建制度的改革,若运用得力,可谓是带领大盛逐步走向昌盛之道。 奈何啊,奈何……。 他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时,一名小公公神色匆匆的来到殿外,江德扫了眼,很是不悦地走过去。 先是小声训斥小公公的莽撞,何事竟敢如此惊慌冲撞到龙颜跟前,但听闻小公公回禀的事,江德不由得脸色大变,忙示意小公公把人领来,自己则转身回到殿内。 “陛下,滇关千里加急报——。”后面的几个字,江德颤着嘴不敢说出。 高帝敛眸微凛,龙颜紧绷。 一旁的三皇子似也察觉出问题的严峻,不禁绷紧了腰杆,小心翼翼地窥探父皇与江德公公的神色。 “传。”高帝冷声道 “诺。” “传~” 随着江德拉高的语调传出,很快一名形容狼狈的将士,连滚带爬好不急切地来到近前,重重的单膝跪地。 “回禀陛下,永昌侯于滇关屡破吐蕃军,后携领心腹兵将拥兵自重,故不班师回朝,还说……还说……。” 将士怯怯地抬眼,惶恐不安地看着上首的天子。 “说——!”高帝已然没了耐心。 “永昌侯还说,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 高帝闻言,龙颜震怒,“岂有此理,永昌候这是想造反吗?” 随着高帝拍案而起,下首的高景立马跟着跪下。 “请父皇息怒。” “请陛下息怒。” 殿里殿外呼啦啦跪满一地,个个都紧着脖子上的脑袋。 “速传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兵部掌军令,军政令前来见朕。” “诺。” “命五城兵马司,大理寺卿,即刻圈禁京中永昌侯府,府内人等一律不可放出,违逆者杀!” 高景头回在父皇跟前听政颁布圣旨,好险没被高帝最后一个[杀]字,吓破了胆。 “诺。” 第530章 秋生几个哥被下套 永昌候于滇关拥兵自重的消息,不到一刻钟袭卷整个京城,百姓们眼见大批官兵拥入城内,将永昌候府由里到外团团包抄,无不吓得纷纷闪躲。 永昌侯府一众下人,被撞门涌入的官兵吓得瑟瑟发抖,如惊弓之鸟。 轮椅上的袁枫目光冷凛,淡定的听着大理寺卿宣读旨意,他不相信父亲母亲造反,绝无可能之事。 然,圣上旨意已下,无不是圈禁挟持他与妹妹,以此要挟父亲班师回朝领罪。 如果,父亲母亲回朝,无论是与不是,以当下的形势而言,已然是说不清楚。 袁枫努力克制内心的波动,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大理寺卿宣完降罪旨意,目光幽深的看了眼袁枫。 “世子,接旨吧。” 许是听见大理寺卿仍称呼袁枫为[世子],一同前来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极具嘲讽地嗤笑一记。 行骨握着主子轮椅把手的手,紧得青筋突起,目光愤恨地瞪着指军使,同样换来指挥使嘲讽至极的鄙夷神色。 五十来岁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双手抱胸姿态傲慢,凉薄地环视一朝落败的永昌侯府。 袁枫默默闭上怨愤的双眼,艰难的启齿,“臣~” 他不想接,这道旨若是接了,无不是证明他们永昌侯府逆反。 然,大理寺卿已然将圣旨放到他的手上。 袁枫手指慢慢捏紧了放在手里的圣旨,半晌恍然,语气沉重。 “臣,接旨。” 大理寺卿眸底闪过一丝同情,又被无奈压了下去。 指挥使跟随大理寺卿转身离去之时,好不威风地向手底下的人,道“守好了。” “是。” 官兵们大声吆喝府内下人,逐个清点候府人数,好似深怕有那漏网之鱼。 府内奴仆皆知,如今他们是罪臣家的下人,等待他们的将是死罪,个个吓得惊慌失措。 袁枫无力望着满府的哄乱,内心无数遍问自己,父亲难道——?! 这时,一名官兵朝这边看来,好似想将行骨与府内下人一起关起来。 可对上行骨那张清冷的面容,知道这家伙是个硬骨头,想想还是算了。 “世子——。” 行骨刚出口的话,被袁枫抬手打断,“回书房。” “是。” “哥哥!” 在内院听闻消息的袁姝,慌张的小跑而来。 “哥哥,家里这是怎么了?” 袁枫眼瞧妹妹惊慌煞白的小脸,心疼地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别怕。” 袁姝注意到满府的混乱,不由得蹙起眉头,“哥哥,是不是父亲出什么事了?” 袁枫嘴角微笑,即便此时心头再乱,也不愿妹妹为此事担惊受怕。 未待她再说话,袁枫看了眼她身后的丫鬟小佩,“带姑娘回院里,无事别出来。” “是,世子。” 袁姝咬了咬唇,竭力按捺下心头的焦虑,知道兄长不说,她问再多也无用。 以当下情势来看,怕真是与滇关的父亲有关。 明明父亲母亲即将班师回朝述职,明明父亲母亲为朝廷打了胜仗,立下战功不是吗? --------- 今日,左相李府也发生了几件让人脑壳疼的事,懿祥阁,堂厅。 李婉默默地看了看排排跪在面前的,秋生、铭丰、铭然,再看了看身旁一脸正色的李怀江。 三个小伙子,最大的秋生已有十七岁,最小的铭然也有十二岁,向来最有分寸的铭丰,亦是满脸痛红地耷拉着脑袋。 原来,昨个如海书院旬假,三个小伙子与书院交好的学子相约吃酒,实则那几个学子李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面上也是同意自家哥儿与他们往来。 坏就坏在,昨个夜里三个小伙子都没回府。 早上酒醒的秋生是在某间攀楼瓦舍姑娘身边睁眼,险些没把小伙子吓背过气去,麻溜滚下榻,套上外衣,趁那姑娘不备赶紧跑路。 然,秋生两只鞋子都还没来得及套上,房门就被人撞开了,紧接着一个麻袋套入,又被人敲晕了。 秋生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的府,以及昨个夜里酒醉后发生了什么? 自从来到叔婶身边,他亦是随着兄长们日日晨起习武,武艺虽比不过上头的兄长小叔,但也不至于醉酒后怎么爬到楚楼姑娘榻上都不知。 十五岁的铭丰好不到哪去,大清早是被耳边传来叫喊的嗡嗡声吵醒,殊知睁开眼,便看见自己居然在某间光线昏暗的赌坊里。 而他,则是趴在人家赌房的桌上睡了一宿,周边赌桌上围满了赌博的人,叫喊声,欢笑声,摇骰声,震得他脑子嗡嗡的。 最后,两名粗壮的大汉硬架着他,说他昨个夜里在赌场输了一千八百两。 神马一千八百两,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千八百两长什么样。 同样,那两名壮汉完全没给铭丰辩驳的机会,咔嚓把他给敲晕,再度睁眼就在府里了。 小铭然的经历最为惊恐,小家伙到现在都觉得,活着好可怕。 他是在城南某间常年失修的善堂醒来,扑鼻的血腥味,好险没让小家伙以为仍在梦中。 直到他看清身旁躺倒几具血液流干的尸首,瞧他们身上褴褛的扮相,该是流窜市井的乞丐,而他手里握着把沾满血渍的匕首。 吓得他白眼一翻,对,没错,他是自己昏死过去的。 铭然平日里习武,最爱躲懒,学到的架式顶天只能防身,更别提自己杀人了。 实则,他们昨个夜里被有心人下套,李怀江全程都知晓,亦是李怀江吩咐哥几个身边的暗卫,在暗中盯着那些人的动作,好让哥儿几个自己醒来,见证社会的毒打。 在对方人手出动以前,再将他们带回府。 “爹,娘,秋生真的没有碰那里的姑娘。” 秋生保证,昨晚他醉得不省人事,肯定做不来什么出格的事。 李怀江凉凉地睨了他一眼,接着将视线落在铭丰的身上。 铭丰身子一抖,“大伯,铭丰自小熟读圣贤书,自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怀江闻言哼笑,不语。 最后,目光落在神情恍惚的铭然身上。 铭然身子抖得更甚,“大,大,大伯,然哥儿没有。” 他连看大厨房里的下人杀鸡都害怕,他怎么会去杀人呢? 李怀江当然清楚他们三个昨晚啥也没干,若不是身边常年跟着暗卫,当下他们该跪的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顺天府尹跟前了。 “昨夜的教训,我希望你们都有数,作为老李家男儿,如果连这点子范人之心也无,倒不如趁早到庄子上,刨红薯途日且罢,日后何以立足在官场之上,撑起你们苦读多年搛回来的官服?” 三个哥儿同时打了个激灵,秋生年岁最长,自然首当其冲作表率。 “爹教训的是,秋生与弟兄们日后定当醒得,绝不会再给爹、娘徒添负担。” 铭丰与铭然哥俩,连连点头附和,各种保证云云,铭然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头立誓。 李怀江抿着嘴角,继续佯装严父的角色,“滚回你们院里,下晌每人交出一份千文检讨。” “是的,爹。” “是,大伯。” 第531章 秦玦夜闯侯府 先前一直默默当背景板的李婉,眼见孩子离开,不由得抿唇低笑,给男人沏了碗热茶。 “瞧你,别把孩子吓着,虽知道你有意让他们长记性,没得给他们心里落下阴影。” 李怀江悠悠叹了口气,双手接过茶盏,拔了拔盏盖上的茶叶。 “时下在盛京,不比从前在地方,他们虽不敢借左相府的势做什么,而咱府的政敌,岂会轻易错过从孩子入手的机会。” 李婉明白他的意思,昨夜不正是如此,“青三已将背地里的人交到了顺天府,到底是几个无关紧要的棋子。” 李怀江抿了口茶,“无妨,经此一事,对方该是清楚,咱府里的孩子不容易得手。” “听说皇上下旨幽禁永昌侯府,永昌候真的反了吗?” 李怀江摇了摇头,“按理说,永昌候早该在本月初就班师回到盛京,将领在外迟迟未归,再有皇上多次下达滇关的旨意,永昌候少有遵照执行,其中之意,引人暇想。” 李婉闻言想到了什么,不禁斜眼打量男人的神色,并未发现半点做戏的成份。 如此看来,永昌候怕是真的反,他怎么敢? 难道,永昌侯半点不顾及滞留于京中的子女? --------- 寂静的深夜,睡梦中的袁姝,隐约间被推门声惊醒。 睁眼,即看见门前月色落下一道奇长的身影,那人的手上似是拿着条鞭子。 “谁在那里?”袁姝惊恐地睁大眼眸,麻溜从榻上爬起身。 睡在旁边小榻的丫鬟小佩,也被吵醒,当看见门前站着抹黑影,无不吓得花容失色。 “姑娘~” 小佩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三步并两步跑到主子的榻上,展开双肩,将主子死死的护在身后。 “来人呐~有刺客~~”丫鬟扬声对外大喊 然,门前站着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的发出冷笑声。 袁姝心头一凛,“秦玦?” 秦玦这丫的,怎的跑到他们侯府来? 那些围府的官兵,难道没发现,还是说? 对了,听说负责围府的官兵,多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那里头有几个城内的纨绔,向来与秦玦穿一条裤裆。 所以说,他们是故意把秦玦放进来的? 月色下,袁姝渐渐看清秦玦无比阴郁的面容,他怎么敢? “你别过来!” 秦玦听闻袁姝当下的口齿伶俐,心头不由微怔,“袁姝啊袁姝,你可真会装啊。” 袁姝以为从前的事被秦玦识破,强装镇定的道,“本姑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权利擅闯侯府。” 秦玦嘴里的低笑由远及近,一步步朝床榻而来,“逆贼府邸,罪臣之后,即便本公子把你和你那个瘸子杀了,你猜猜,可有人会为你兄妹俩说理?哈哈~” 秦玦说完,毫无顾忌的放肆冷笑,猖狂无比。 月色下,他阴郁的神色,瞧着让人不寒而栗。 袁姝院子里,那几名与秦玦交好的同伴,听闻屋里传出的笑声,不由得内心一阵火热。 “等会秦玦办完事,便轮到咱哥几个,虽然袁姝那女人丑是丑了点,到底本公子还没尝过侯府的姑娘。” “诶诶诶,收起你的口水,咱的动静别闹得太大,别让这府里的瘸子发现,不然出现扰了咱哥几个的兴致。” “放心,侯府如此之大,袁姝即便喊破嗓子,那瘸子都听不见,再说了,满府的下人不都被困起来了嘛,除了他们身边贴身跟着的,谁又能去报信。”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越发放肆的大笑出声。 “啊!!!” 小佩为了护主,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子,疼得她险些昏死过去。 “小佩!” 袁姝心疼不已,抱着小佩怒瞪榻边的男子,“秦玦,你好大的胆子。” “呵~,好个伶牙俐齿,已是沦落到小爷我的手上,袁姝你就别想再见着明日的太阳。” “啊!!!” 袁姝躲闪不及,手臂被抽了一鞭子,感觉皮肉炸裂的疼。 “姑娘~” 院中的几人听闻屋里的动静,心头更是奇痒难耐,奈何他们几人中,数秦玦背景最硬实,秦玦若没玩腻,根本轮不到他们。 “啊!!!” “疼,是谁!!!” 便在几人听墙角尽兴之际,每个人皆被暗处投来的飞镖,掷中身体不同的部位,疼得他们脸色大白。 与此同时,这边的动静还是让袁枫知晓,行骨推着他赶过来,正巧看见城里那几个纨绔,鬼哭狼嚎的躺倒在妹妹的院中。 袁枫瞧见这动静,更是紧张房里的妹妹,“行骨,快。” “是,世子。” 行骨推着主子,快步往姑娘的房门去。 屋里不时传来姑娘的叫声,无不是揪疼他们的心。 忽然,房里传来男人痛苦的嘶吼。 “是谁!!!” 秦玦的左眼被一只飞镖打中,鲜血直流。 这时,袁姝趁秦玦不备,拉上同样伤痕累累的小佩,便往房门外跑去。 秦玦吃疼中,翻手挥动手中鞭子,忽然,挥出的鞭子那头,被人用力拽住。 “哥哥!” 袁枫着急地打量妹妹,奈何房内没有掌灯,根本看不清妹妹可伤得严重。 “姝儿,可还好。” 袁姝咬着唇,摇头,“我没事。” 行骨稍使劲,便将秦玦手里的鞭子抽了过来,同时反手挥打在秦玦的身上。 “啊~~”秦玦凄厉的嚎叫,划破月色。 袁枫看不清屋里那人是谁,问道“他是谁?” 袁姝,“是吏部尚书家的秦玦。” 袁枫闻言,怒极“好一个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竟敢夜闯侯府。” 秦玦痛苦倒地,“袁枫,你们一个逆臣侯府,竟敢中伤本公子,可想过后果。” 行骨又是一鞭,直接抽到秦玦的腿上。 袁枫眼瞧着差不多,当下这个时候,不好真在他们府里生出更多的事。 “行骨。” 行骨了然收回鞭子,回到袁枫身旁。 “秦公子最好告到吏部尚书跟前,我们侯府当下已然如此,还怕圣上再多加一条罪责,本世子可不知,吏部尚书有那处置我们侯府的权利。” 从地上爬起来的秦玦内心怨毒,“好,你们就嘴硬,待本公子——啊。” 行骨实在受不了主子被辱,又是一鞭,直接卷上了秦玦的大腿,再次挥动,就将他抛出了院子中。 那几个身中飞镖的同伴,吃疼地凑到秦玦的身旁。 “秦公子~。” 袁枫转过轮椅,看着院中的几人,“回去告诉吏部尚书,还有你们的指挥使,倘若再有下次,本世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那几个纨绔自是知道今夜的事,不能让上头的大人们知晓,不然他们也讨不着好果子吃。 赶紧搀起地上的秦玦,连滚带爬的离开袁姝的院子。 第532章 铭意回朝 掌灯。 袁枫看清妹妹身上的中衣,被鞭子撕裂了好几道血口,眸色更是沉了几分,几乎是咬着牙根忍下肃杀之气。 小佩好不到哪去,她先是找来大氅披在主子的身上,“世子,这里交由奴婢,奴婢这便给姑娘上药。” 袁枫点了点头,虽然他与姝儿是兄妹,到底需顾忌男女之别。 “好,我让行骨再送些上好的金枪药过来。” 袁姝会心的握了握兄长的手,“哥哥,我没事。”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点疼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袁枫沉重的抽了口气,“上了药好生休养,明日一早,为兄着人问大理寺卿,让他帮忙请大夫入府。” 袁姝点头,“好。” 目送兄长离去的背影,袁姝才敢抽出口凉气,拿过小佩手里的膏子。 “小佩快快快,疼死本姑娘了。” 主仆俩,紧着帮互相身体上的伤口敷药。 今日袁姝已是从看守他们的官兵口中获悉,圣上下旨幽禁他们永昌侯府,说是他们的父亲在滇关拥兵造反。 袁姝险些没两眼一抹黑,她自是不相信父亲造反,可是,皇上都已经下旨,岂不是代表父亲真的造反了嘛? 为此,袁姝心如死灰,好想再死一回,干脆点算了。 ------- 宁氏的肚子渐渐显怀,躺了快两个月的床,气色越发的好起来,当下总算不再孕反呕吐。 自下床行走后,宁氏每日都会到懿祥阁陪李婉说话,眼瞧着长媳精神好,李婉也放下心来。 “昨个你们二婶从扬州送来的腌酸梅,可有尝尝?你二婶的手艺向来极好,做的酸梅又酸又辣,若是没胃口就吃两颗。” 去年底李怀河便把凌氏接到了扬州,当下和祥商的瓷窑坊亦算步入正轨,因着样式精美,品质好,瓷窑的订单接到手软。 昨个凌氏做的腌酸梅,是随着雅玩斋的瓷货一同送入京城。 “昨个儿媳已是尝过,二婶做的酸梅爽口好吃,忍不住多吃了几颗。” “无妨,你二婶用的调料都是健康的,对身子无害,爱吃便多吃。” “是的娘。” 宁氏觉得,自嫁入李家,婆母给予她的关爱,无不是填补了她前十多年里缺失的母爱,由此,她特别感激婆母平日里对她的教导。 婆媳二人正说着话,仲夏脚步匆匆而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 “夫人,十一回来了。” 李婉闻言,心头一颤,“意……” 明知道十一该是跟着臭小子回京,但李婉还是生怕有变,那小子越大,她便越发的抓不住。 仲夏连连点头,“二公子也回来了,还有三舅老爷和三舅夫人,军队刚入城门。” 李婉眼眶瞬间湿润,“好,好。” 伺候在旁的孙娘,同样内心欢喜,夫人总算盼到二公子回朝。 宁氏没见过她那传说中的小叔子,眼见婆母难掩激动的神色,替长辈们感到高兴。 --------- 平西将军夫妇、五皇子及振威将军领军入城,声誓浩荡,城内百姓纷纷前来恭迎,要知道,平西将军和振威将军这许多年里,为大盛开疆拓土,屡屡大捷的战绩,无不让人心生敬畏。 尤其是振威小将军,多年里他统兵征讨,攻必克,战必胜,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干和大将风范。 据说,振威小将军是当朝左相之子,果然,虎父无犬子,父亲在前朝为官,儿子在边疆效力,一门子的忠贞将臣。 再有那五皇子,皇家的儿郎同样披甲上战,百姓们坚信,以大盛朝当下的实力,百年内轻易无人敢再犯大盛。 因着城内恭迎百姓众多,入城的兵将不得不放缓了脚步,生怕惊起踩踏事件。 有那京中闺秀,听说左相嫡次子,振威小将军至今未有婚配,重金包下街道两旁的茶楼客栈,找到最佳的观赏视野,便为了一睹振威将军的英姿。 身披银甲的铭意,并未戴上那银盔,高高束起的马毛长发,许是多日未整理仪容,额边落下几缕发丝,让他添了几分狂野不羁。 比之前头的平西将军及五皇子,对百姓露出的温笑,他更显得冷漠,又因着他这份傲视无物的姿态,可把那些秀女小娘子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哇~,原来振威将军长得如此英俊。” “可不嘛,瞧着可比城里俊公子还要飒爽威风,这样的男子,真是迷死个人了。” 骑行在铭意身后的银面将士,也吸引去部份人的目光,皆好奇,他面具下的真容,到底是好看,还是因着太丑怕吓着人? 恭迎的百姓,几乎排到宫门前,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那是为他们大盛打下胜仗的将领英才。 皇宫,前殿。 “臣,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顺子夫妻俩与五皇子、铭意进殿面圣。 “好。”高帝内心感慨 终于得见自己的三弟,还有二外甥,内心无比激动。 高帝跨步上前,扶起地上的顺子,拍了拍他的肩头,。 像,像祖父。 他们姐弟俩,真真是让人感到意外,明明是爹娘的双生子,是他高寅的弟妹。 怎的一个像祖母,一个像祖父。 顺子起身,虽知道眼前的帝皇是自己的亲大哥,到底是皇上,内心不免有些拘谨。 “这许多年,你为大盛出了不少的力,朕心感甚慰。” 顺子惶恐,“陛下言重。” 高帝知道三弟一时间,难以与他这个皇兄亲近,了然点头,脸上的笑颜更甚。 又看了看身旁的段氏,“弟妹,辛苦了。” “陛下言重,臣妾惶恐。” “诶,瞧你们夫妻俩。” 随着高帝的言笑,顺子和段氏稍稍放缓了紧绷的心绪,露出笑脸来。 紧接着,高帝瞅了眼几年未见的小儿子,唉哟喂。 还是边疆养人,瞧瞧,从前挑食的小子,当下竟壮得跟头牛似的,为父心里甚慰啊。 “父皇。”五皇子高昊被老爹瞅得好生不习惯 “出息!” 高昊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这就对了嘛,父皇旦凡好好与他说话,就不像父皇了。 最后,高帝目光落在铭意的身上。 他知道,这些年里,二外甥为他们高家,为大盛立下的赫赫战功。 为此,妹子都快对自己娘家生起怨气来。 内心感慨万千,双手握着小子的肩头,“好小子。” 铭意微微抿唇,面上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微微垂眸,双手作揖,好不恭敬。 “陛下!” “回来就好,快回府看你爹娘。” 听见皇上这番话,铭意心思翻涌,点了点头,“是。” 第533章 铭意回府 左相李府,正厅。 李婉紧张地握紧身旁男人的手,如坐针毡,翘首以盼,也不知皇上放人没放人。 柏舟与思婳已闻讯赶来,便是盼着能第一时间见上多年前离家出走的臭小子。 宁氏挺着肚子与思婳坐在一起,眼瞧着长辈们这紧张的氛围,心里越发好奇小叔子的模样。 秋生几个哥儿听府里下人传话,还未下学,便提前与先生请假回府。 “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终于,孟管家亲自前来通禀,。 李婉闻言,握着男人的手更紧了几分。 李怀江嘴角微笑,拍了拍媳妇的手背,就怕媳妇一会子收不住。 很快,众人就看见身披银甲,勃然英姿的年轻将领映入眼前。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铭意看向上首的爹娘,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又大迈跨入。 他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漆黑的眼眸,如潭水深得淹人鼻息。 只一眼,李婉鼻头就忍不住酸涩,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孩子,在外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铭意心头颤动,双膝跪在父母跟前。 “爹,娘,儿子不孝。” 下一刻,众人就瞧见,李婉一巴掌呼到小子的脸上。 李怀江眉头一跳,他就说吧,媳妇肯定收不住。 这小子,该! 李婉打完一巴掌,又揪紧他的衣领,狠狠的捶打。 铭意眼瞧着娘亲止不住的眼泪,心里更是愧疚。 抬手,握住娘亲的手,生怕身上的甲胄伤着娘亲,“娘~,当心伤着手。” 李婉再也忍不住,抽噎着鼻子靠在儿子的肩头,回想这些年里,多少个日夜为混小子提心吊胆,那以为要失去这个儿子,心口疼得呼吸不上来的记忆,再次袭卷脑海。 铭意心疼难掩地哽着酸涩的嗓子,眼眶微微发红,他知道,这么多年,让爹娘为他这个不孝儿伤心。 李怀江眼瞅着臭小子把他的媳妇惹哭,脸色立马沉了几分,从椅子上起身,把媳妇扶到自己的怀里,瞪着小儿子。 “起来吧。” 铭意抿着唇,点头,“是,爹。” 看着心性模样大变的儿子,李怀江内心无不感慨,到底是历经沙场的将士,隐忍的气度,及身上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思婳和宁氏因着李婉的反应,皆不由得红了眼眶。 铭意紧盯着父亲怀里的母亲,想开口宽慰,又不知道说什么。 是他惹娘如此难过伤心,思及此愧疚的握紧双拳。 李婉也不想哭,眼泪便是止不住,或许是多年来悬紧的心得以松懈,久久才平缓心绪。 李怀江接过孙娘递来的帕子,仔细为媳妇拭去眼角的泪。 “好了夫人,若是心里难受,为夫当下便让良辰重罚他小子。” 说罢,李怀江就要喊来良辰。 铭意:…… 爹,我是你亲儿子。 李怀江给了他一记凉凉的眼神,再亲,也没得他媳妇亲。 李婉被父子俩惹得破涕为笑,紧绷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下来。 抬手拭了拭眼泪,看着当年还没她高的小子,现在个头比他爹都要高。 感情在外头,过得挺滋润是吧。 铭意抿了抿唇,拱手道,“爹,娘,儿子日后再也不离了你们。” 李婉和李怀江听闻孩子的表态,心感甚慰,到底孩子有决意,比他们强压着更好。 李怀江点头,总算给他小子露出缓和的面色,“好。” 李婉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好没气地看着小子。 “快见人,大家都来看你了。” 铭意闻言回头,忙向下首位置起身的表兄和小姑,拱手作揖。 “表兄,小姑姑。”听说他的表侄女已有三岁。 思婳轻应了声,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 心道,回来了好,总算是把他小子给盼回来了。 柏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瞧你,日后若再敢惹姑父与姑姑不快,表兄我可不依。” 铭意点头,“表兄教训的是。” 李婉抿着笑,朝他示意一旁起身的宁氏,“这位是你大嫂。” 铭意方才在宫里已是听说,大哥与太子前往重灾地方,当下见到大嫂,且大嫂已怀有身孕,无有不恭敬的。 拱手,“大嫂。” 宁氏点了点头,“二弟。” 秋生领着铭丰,铭然,还有从万和楼赶回来的小明瑶近前。 “二哥。” 铭意打眼瞧着这群比自己小的豆丁,依照年岁,和记忆中的相貌,已是猜到谁是谁。 “秋生,铭丰,铭然。” 小伙子见二哥没忘了他们,心里头高兴不迭。 在小伙子们的心里,二哥是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是他们最崇拜的人物之一。 最后,铭意目光落在明瑶的身上,不确定的问。 “可是瑶儿。” 明瑶赶紧福礼,“二哥,正是瑶儿。” 铭意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没能赶回来为亲妹子送嫁。 眼下看见堂妹,更多了几分亲切,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明瑶:…… 为什么兄长们,都喜欢揉她的脑袋? 都快把她揉傻了。 这时,一抹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堂厅门前。 先前罗先生午歇,李婉便不让人去打扰他老人家,看来老家伙醒了,听说铭意回来,等不及赶来。 罗先生看见拔高似的铭意,内心欣慰之余,面上却露出鄙夷之色,一脸的不高兴。 李婉握紧李怀江的手,无奈的与之相视一笑。 铭意上前两步,单膝跪在老家伙跟前。 “罗爷爷!” “哼,还知道回来,怎的不死在荒漠。” 铭意难得在罗先生面前,稍稍露出一丝笑意,“孙儿岂敢。” “呵~” 老头子傲娇的撇撇嘴,伸出一手揪着他的胳膊起身。 “日后可还出走?” 铭意:…… 怎的感觉,此次回来,罗爷爷比老爹还要严肃。 李怀江嘴角淡笑道,“先生放心,他小子方才说了,日后不走。” 罗先生听了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仍是嫌弃的得。 “呵~” 铭意:…… 李怀江“怎的愣着,还不扶你罗爷爷入座。” 铭意连忙点头,“是的,爹。” 双手搀着老人家迈入堂厅,“罗爷爷,您坐好。” 心里舒服多的罗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满意地微眯眼睑。 此时,仲夏端来托盘里的一盏热茶,铭意会意,双手端起茶盏,奉到老人家面前。 “罗爷爷,您喝茶。” “好。”老家伙总算满意地接过茶盏,抿了口。 罗先生本就不是感情的人,从前交心的李老爷子走,他都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这混小子,总让他放不下。 铭意知道,自小罗爷爷便待他好,还有爹娘,如小叔说的那般,爹不过四十的年岁,已是有了不少的白头发。 到底是因为他的不孝与自私,让家中长辈为他伤心——。 第534章 新进睿亲王 李婉吸了吸鼻子,红皮子红红的看着男人,夫妻俩相视一笑。 这时,堂厅门前映入几抹身影,众人撩眼看去,正是十一领着书圆、十五前来。 他们二人已是褪下甲胄,身上穿着黑色中衣,十五且罢,书圆已是褪去当年的小厮稚气,多了几分将士的硬朗。 他的爹娘,孟管家和霍妈妈就站在门厅前,二人欣慰地抹了把老泪。 孩子跟着主子行军打仗,建功立业,他们做老子娘的心里高兴。 在他们的身后,随行了一名,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人。 李怀江和李婉皆是眉头略动,很快了然,倒没说什么。 十一近前,拱手“大人,夫人。” 李怀江点头“好,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属下不敢。” 紧接着,十五和书圆近前,双双跪在二人身前,“老爷,夫人,属下前来请罪。” 当年,他们没能把二公子带回府,愧对老爷与夫人。 李婉悠悠叹了口气,“起来吧,这些年辛苦你们看着二公子。” 二人齐身道,“属下不敢,保护二公子,是属下职能。” 李婉和李怀江听到这,脸上皆露出缓和的笑颜,都是好的。 最后,那名银色面具男子缓步近前,垂落在身侧的手,紧张的微微握成拳头。 宁氏仅一眼,就认出面具下的轮廓,眼眶不由微微泛红。 早前,夫君大致与她说起乔家当年的事,如今再见多年的友人,宁氏内心激昂万千。 当然,他也认出了宁氏,倒是很快收回目光。 铭意给了他一记眼神,男子颌首便要下跪,被李婉及时扶住肩头。 “不用,既来了便好好的。” 男子身形微颤,感受到李夫人的善意,面具里的双眸,瞬间红了红,点头。 铭意这时上前,道“爹,娘,银面是我于边疆出生入死的友人,此次,是儿子邀银面一同回京,还望爹娘莫怪。” 李怀江没好气地睨了眼小子,倒是挺会过明路。 “好,日后便随着你吧。” 铭意点头,他便知道,爹娘一定会答应留下银面。 见左相开口,银面无不感激。 他知道,能跟随李铭意回京是难得的机会,在这里他不能以从前的身份示人,在人前更是尽量不言语。 他会谨守分寸,只望与弟兄们换个方式,尽忠朝廷,只为赎清身体里的罪孽。 ---------- 高帝早已让人修葺好了新王府,虽扁额未挂,顺子初回京还没个落脚地,总不好与媳妇住进姐夫的左相府,当日便带着媳妇段氏入住新府邸。 次日早朝,毫无悬念,高帝当堂下旨恢复平西将军亲王的身份,赐封号睿。 因着平西将军的身份,朝中权臣无人不知,所以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当日晌午,睿亲王府的匾额揭示众人。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左相之子振威将军并没受到赐封,或是进阶的旨意,如此这般,不禁让郝、曲两家,及众朝臣深思其意。 随着近些年高帝扔雷的习性,怎么说,李铭意此番讨伐立下的战功,不该就这么平静。 还是说,因着左相的原因,高帝为了平衡新贵老臣的权势,不能一下子抬举新贵过甚,故有意而为之? 于郝程猜测,倒是意会到更深一层,最近,皇上越发的看重三皇子,代表重用他们郝家。 如此看来,皇上顺着他所筹谋的方向而提拔三皇子,必然不会让太子羽翼过盛。 思及此,郝程不由得意几分,只若时机成熟,拔除几个碍眼的玩意,还不是信手拈来。 昨日,顺子和段氏初回京,满身风尘自然不好紧着叨扰姐姐和姐夫,本打算今晚宫里设庆功宴,段氏再好好与夫姐联络感情。 不想,晌午前李府的请帖就送了来,是邀他们小两口回李府吃午饭。 顺子于李婉而言义不同,毫不在意京中权臣们的看法,堂而皇之,邀小两口回李家。 懿祥阁,堂厅。 李怀江和李婉与顺子两口子一同用膳,桌上多是顺子爱吃的家常菜。 顺子与段氏常年生活在军中,本就不是拘着的性子,且口味相同,很是满意姐姐和姐夫的款待。 李婉给弟弟碗里舀了勺麻婆豆腐,没好气的道,“吃慢点,我与你们姐夫可能抢你们的?” 段氏倒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在军中,她时常捧着饭碗与士兵们大块朵颐,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当下她已是收敛了许多,怕还是难以入夫姐这般贵妇人的眼。 李婉看出段氏忽然的尴尬,知道她该是误会自己的意思,嗔笑的往段氏碗里夹了块酱肘子。 “在姐姐和姐夫跟前,没那般的矩规,怎么舒服怎么来,听说皇上有意将你们留用于京,日后大家都在京里,若是咱府里的饭食合口味,时常回来就是。” “要是怕外人说道,我便拔两个烧饭的厨娘到睿亲王府,你们看可好?” 顺子想也不想,啃着酱骨架,连连点头,“多谢,姐姐。” “多谢,姐姐。”段氏听说从李府拔厨娘,想想就心里美哉。 李怀江感觉自己受冷落了,虽然,但是,他就是酸了。 段氏,“姐姐,方才您说今夜宫宴您不去?” 李婉给受冷落的男人,夹了块他爱吃的板鸭,应道,“是啊,怎的,你是担心宫宴上没个熟悉的?” 以当下顺子的亲王身份,段氏这位亲王妃,谁人敢刁难,再不济,还有皇后镇着不是。 段氏尴尬地扬了扬嘴角,李婉见状,想了想道,“婳儿今晚会进宫,晚些我交待婳儿,彼时你们婶媳俩坐一块,宴席上还可说说话。” 段氏想想觉得也行,至少有个熟悉的看着她,“多谢,姐姐。” 她确实是担心宫宴上没个熟人,虽她当下是亲王妃,与皇后娘娘是亲妯娌的关系,到底未曾有过联系。 再说,她打小生活在男人堆里,贵妇人堆里的弯弯绕最是费脑筋了,她即便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嘛,就怕她说错了什么得罪了人,岂不是给夫君招惹了麻烦。 思及此,段氏瞄了眼身旁的夫君,唉,愁人。 皆因,她的夫君比她还要不拘小节——。 第535章 宫宴(一) 月上柳梢,掌灯时分,宫里的宴席极尽奢华。 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高帝龙颜喜悦睥睨下首入宴的权臣。 底下歌姬衣袖飘荡,鸣钟击馨,乐声悠扬,到底是宫里养的歌姬,比之权臣府里眷养的舞娘,身姿轻渺迷人,简直不是一个层次。 望着各路权臣个赶个的给睿亲王高顺敬酒,李怀江后悔与他坐在一块,媳妇还担心小老弟不适应酬,出门前,没少叮嘱他多看着点。 为此,搞得他跟陪酒似的,好难。 二皇子与三皇子党派权贵,眼看新进睿亲王与左相交好的关系,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看到左相之子振威小将军李铭意,并不受高帝加封待见,又平衡了几分。 与铭意坐在一块的柏舟,注意到二表弟整晚喝得多吃得少,不想,多年未见,铭意的酒量竟如此之好,喝了这许多仍是面不改色。 “对面那几个盯着我爹看的,可是对我爹做过什么?” 铭意说着,目光冷凛地盯着右相与吏部尚书那桌。 似是注意到铭意不善的目光,郝程与秦岭之心头微凛,面露鄙夷不屑之色。 不过是个毛头小儿,以为上过那战场,便能在他等老臣跟前撒野不成。 柏舟偱着目光看去,轻笑道,“年岁长些的,便是当朝右相郝家家主,三皇子的外祖。” 听到这,铭意立即对上号,今个白日,铭意让十五和银面打听,自他父亲母亲入京起的所有消息。 其中,包括上回二舅与二表兄的庆功宴上,郝家、秦家联同德妃险陷明昭的事迹。 虽然,皇上已处置了德妃,但此时,他不是没注意到,距离皇上挨得最近的皇子,听说正是那三皇子。 可见,当下太子不在朝中,皇上即便是有意亲近其余的儿子,但对三皇子的亲近之意,无不让人深思其意。 难道皇上看重郝家,便连五皇子高昊此番回朝,也比不过三皇子? 不光铭意这般想着,皇五子高昊也是满脑袋的问号,哐当哐当直响。 父皇怎的对三皇兄如此关切,比之以前对太子大哥还要好。 还有,瞅瞅二皇兄那嫉妒的小眼神,都快冒酸水了,可见,父皇对三皇兄好得太过。 三皇子高景注意到五皇子投来的目光,心情美哉的隔空举起手中杯盏,若是换以往,五皇子压根不屑理会。 但二表兄常与他说,若是心里没有底牌成算之前,千万莫要让人看出你的心思。 于是,五皇子面露温善的笑颜,举杯同饮。 这边,铭意放下酒盏,拎起酒壶往里斟酒,眼角余光扫到抹晦色,冷眸微撩扫去。 即看见,斜对面那桌,坐着两位年岁相当,身穿锦服的权贵之子,其中一人的左眼戴着眼罩,另一只露出来的眼神,阴郁到了极致。 铭意完全不把他们探究的目光放在眼里,大喇喇地昂了昂下巴,示意地问。 “那两个又是谁?” 柏舟放下筷子,看去,“年岁大些的是郝家家主的嫡长孙,郝弘辛,另一个瞎了只眼的是吏部尚书秦家的公子,两人是表亲的关系。” 听说对方的背景,铭意饮下盏中酒,不屑地嗤笑一记。 铭意挑衅的神态,无不让对面二人心里气恼。 心想,不过是个野蛮子,竟也敢在他们跟前耀武扬威了。 柏舟端起酒盏抿了口,淡声道,“不过是两个京中权臣之子,何需放在心上。” 铭意轻勾起一边的嘴角,举起杯中酒与之相碰,昂头饮尽。 上首的高帝注意着下头的朝臣子弟,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二外甥的身上,那通身肃杀的气度,还有那稳得住的身段,确实与之即将的职位契合。 时不时注意上首高帝的郝程,顺着视线落到李铭意的身上,不禁心头一颤。 皇上这眼神,莫不是与他先前所猜想的不一,感觉皇上又准备扔雷的样子。 思及此,郝程不止心头大紧,李家不能再出贵子。 恰好此时一曲舞停,郝程大着胆子从位置上起身,向上首的高帝拱手作揖。 李怀江抿着盏中酒,冷眼看去,姓郝的屁股一厥,总没好事。 “陛下,老臣以为,今夜为睿亲王爷庆功,光是那歌舞升平的雅趣实属单趣,倒不如再添些彩头乐趣。” 高帝挑眉轻笑,好整以暇地只手倚着龙椅扶手,“哦~,依右相所言,添何乐趣助兴?” 郝程恭谨笑道,“难得今日众臣之子齐聚,倒不如考考后生诗诵对奕,大盛自开国以来,看中文采学子,正好以此勉励一番。” 李怀江挑了挑眉,放下酒盏。 来了来了,他就知道姓郝的死老头没好屁。 莫不是知道他家二子,是兄弟中最不喜那文墨,故而借题刁难。 高顺注意到姐夫的面色,当即起身拱手道,“陛下,今夜本就是庆功宴,怎好弄那诗词歌赋,臣等粗人,即便是听了,也悟不透那诗词的绝美意境。” 李怀江:…… 果然舅舅向外甥,李怀江心感甚慰。 目光悠悠地看了眼隔桌的铭意,铭意正好饮入一杯酒,注意到父亲投来的目光。 不禁勾起嘴角,好似半点不在意,即将发生什么。 高帝抿嘴一笑,故而把目光落在默默不语的李怀江身上。 “如此,不知左相意下如何?” 被点名的李怀江,无奈起身拱手,“陛下圣言,臣觉得右相提议极好,依臣拙见,倒也想借陛下龙恩,品鉴众臣后生的好学识。” 高帝闻言点头,“好,那便随了左、右相的意思,此番众臣之子对奕,出色者,朕重重有赏。” “臣谢主隆恩。”众臣伏首叩谢 有的权臣知道自家儿子是半桶水,只盼等会子别闹出笑话来。 有的清楚孩子的学识,比如郝程,他家孙子自幼得入如海书院,深受书院院长抬爱,论学识,今晚宫宴的彩头,自是他郝家的。 想到能把李家比下去,郝程的心情美哉。 郝弘辛接收到老爷子看来的目光,意会起身,彬彬有礼地拱手。 “臣子郝弘辛,参见陛下。” 高帝点头,抬手,“好,那便由右相家公子开个好彩头吧。” “谢陛下。” 郝弘辛自认殿内学子,没人比他的文采出色,神色间满是自信,慢步从席位出来。 英姿翩翩,俊朗如玉,好似书中走出的风度才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随着郝弘辛清亮的嗓音吟诵,底下一众朝臣无不惊叹绝艳,便连高帝也正眼看向下首的郝弘辛。 三皇子高景嘴角微扬,表弟的文采他自是清楚,有表弟出场,接下来的甚能相比。 在郝弘辛念出[春江花月夜]之时,李怀江已是有所叹服。 确实是个有文墨的后生,此诗乃千古绝唱,有“以孤篇压倒全唐”之誉,甚称之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 第536章 宫宴(二) 郝弘辛一诗毕,赢得满殿喝彩称绝,高景眼见父皇为之赞赏的神态,难掩心头雀喜。 众大臣称赞之余,扫了眼自己身旁的小儿,牙疼。 瞅瞅人右相家的公子,年岁相当,那文彩绰然,简直让他们都自愧不如啊。 右相自觉孙子给郝家长脸,傲娇的小胡子都快翘上天了,接受着众同僚的赞美声,斜眼看向低头品酒的李怀江。 “听说左相家公子文采异是非然,上届皇榜探花郎便是左相家的幺弟,可见左相家公子个个都该是学富五车,饱读诗经文墨。” 李怀江凉凉地睨他一眼,起身拱手,“右相甚过,我李家子学识不过尔尔。” “诶,左相过谦了不是。”郝程打断他的话,放眼看向李铭意。 铭意哪听不出来,对面这老头拿话堵他父亲,刚往嘴里灌入美酒,便见柏舟彼时起身。 铭意知道大表兄的意思,且不说大表兄是上届皇榜三甲,已是入仕,由表兄出面,更是助长他人瞧不起他们老李家。 铭意抬手拉住柏舟的手臂,在柏舟开口之前,霍地从位置上起身,再度将杯中酒饮尽。 “不就是对诗嘛,欺我李家子不识文墨?” 铭意略带薰意的语气,顿时引来众人唏嘘探究的目光。 左相次子简直大胆,竟敢如此对右相说话,且是当着皇上的面。 于是,众臣齐刷刷看向上首的高帝,见高帝好整以暇,饶有看戏的神态,又不由得按捺住性子,跟着看戏。 柏舟眼见郝程脸色阴沉,着急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姑父李怀江。 见姑父微扬着嘴角,慢慢落坐,好似半点不担心的样子。 高顺见状,也有点不明白了,姐夫难道不担心意哥儿吗? 自小与众兄弟在府中上课,柏舟最是清楚,姑父时常考校他们诗经文墨,还曾亲手择写许多绝美诗词,供他们熟背于心。 到底铭意丢了课本多年,当下可还能应对? 但李怀江的泰然,无不是给了柏舟和高顺一颗定心丸。 高帝同样是先扫了眼李怀江,见此,倒也来了几分乐趣。 铭意稳住虚浮的双脚,从席位出来,不得不说,宫里的美酒比大漠的好喝,没忍住,喝得有点多。 就见他微撩眼皮,指着郝程,嘴角轻勾。 “你听好了,小爷我赏你。” 郝程好气,眼瞅李怀江竟还沉着住性子,放任自家小儿如此无礼。 但此时在宫殿,皇上没表态,他自然得忍着。 郝弘辛眼见李铭意这般目中无人,气得面色紧绷,他倒要看看,从边疆回来的蛮子,能对出个一二三来。 “酒!” 铭意说完,就有一名内侍小碎步的给他送来一壶酒。 铭意接过,兜头便往嘴里灌了口,目光阴冷地睨着郝程,再扫向右相党众人,嗤笑开口。 [鹏翼垂空,笑人世,苍然无物。] 李铭意这厢话音起,众人无不震惊地瞪大双眼,无它,都知道左相次子在边疆多年,竟也能信手拈来几句诗词。 不过,到底是比不上郝家公子的春色绝彩。 李铭意傲视众人,嘴角再次轻启。 [一生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轰!!! 他的这句诗,无不是对应他近年来的写照,如此,那些先前等着看戏的众臣,无不悻悻然地哽了哽脖子。 铭意再次灌了口酒,将空壶子往郝程脚底下砸落。 在郝程怒极反斥之时,再次高启嗓音。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郝程怒斥的话,哽得老脸涨红。 便连坐等看笑话的郝弘辛,也觉得有些压力。 [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哈哈~] 随着李铭意肆意的笑声,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激灵。 他,他简直是太狂了。 有的臣朝将目光落在李怀江的身上,见他竟悠哉的夹起花生米拌酒吃。 众朝臣:…… 高帝越听越起兴,不禁示意身旁的江德。 江德会意悄悄退下去,三皇子高景明显注意到父皇看李铭意的眼神,比之先前的郝弘辛更多赞赏,心头不由紧了紧。 五皇子注意到高景的神色,得意且傲娇地饮了杯酒。 哼,招惹谁不好,招惹二表兄,找死! [我自横刀,向天笑,哈哈哈~] [去留肝胆,两昆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铭意双手执杯,面对父亲李怀江,语气沉重,[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李怀江对上小子眸底的深意,顿感哀觞。 如夫人所言,孩子该是经历了什么不愿说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伴随着李铭意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的吟诵,殿内所有人无不悄然噤声。 好似如此绝诗,便不该被杂物所忧。 江德早前退下,是找来腾抄的内侍,落笔点墨,挥洒有力,生怕追不上振威将军的高昂诗词。 三皇子及郝氏党臣,个个都已然被李铭意的表现所震慑住。 想他一个边蛮将士,怎的,怎的也有这满腹的文采。 郝程此时后悔已然晚了,本故此让皇上抬举他郝家子,而拉踩李家,结果却是——。 郝弘辛整张脸褪去血色,他不相信,不可能。 李铭意怎么可能——。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铭意再次饮完一壶酒,肆无忌惮地再次砸到郝程的脚下。 “怎么,你老还要听吗?哈哈哈~~” 郝程气极,发抖的手指,指着李铭意。 铭意嗤笑地垂眸,睨着他的手指头,先一步道。 “你与我爹比学识,哈哈哈~~,先过了小爷这一关。” 众朝臣吸气,这小儿,简直太大胆了。 李怀江挑了挑眉,嚼着嘴里的花生米,悠悠开口道。 “意哥儿!” 铭意这才有所收敛,直起腰身,对上父亲的目光示意,了然。 几步近前,单膝跪于高帝之下。 “臣子,让陛下见笑了。” 高帝闻言朗笑出声,“好,好文采,不愧是李家子。” 高帝没收住的话,无不是打了郝家的脸,三皇子面露惊色。 话一出口,高帝也敛了敛眸色,正色道,“先前朕已是说,文采出色者重赏。” 郝程等人郁闷得咬紧牙关,老眼怨愤地瞥了眼郝弘辛,无不是在指责孙子,连个边疆回来的蛮子都比不过。 郝弘辛愧色地垂下眉眼,内心暗恨不已。 其他权臣越发的自愧,先前还担心自家儿子丢人现眼的,当下皇上已这般说了,到底不用再把儿子推出去丢人。 第537章 宫宴(三) 高帝饶有意味地扫视了眼众臣,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下,悠悠开口。 “振威将军李铭意,文武兼备,即日起,任命正一品锦衣卫掌卫总督。” 噗!!! 李怀江一口酒喷了出来,好在动静不大。 脸色铁青的郝程,注意到李怀江那明显故意装出来的模样,气得头都要掉了。 李怀江:…… 冤枉,他根本不知。 李怀江猜到锦衣卫是二子的去处,顶天就是个百户,皇上这顶高帽砸得未免太使劲。 朝臣们都知,以李相当下的地位,皇上是不可能让其子涉足武将职权,不想,竟是被皇上直接收用,成了皇上直掌的锦衣卫掌卫总督。 如此职权,便连亲王也得给几分脸面,更何况是皇上直掌的职务,朝臣根本无权干涉阻止皇上进封。 高景当然知道李铭意日后会是太子党羽翼,父皇最近分明有意栽培于他,怎的还给他立个阻碍。 高旻和曲家党羽并未有过多的表态,毕竟,当下他们是最没有表态资格的。 四皇子党及荀阁老眸色幽深,嘴角噙笑之余捊了捊发白的胡子。 荀阁老心道,看来,李家的崛起,势不可挡。 五皇子高昊开心的咧着大白牙,他就说,父皇指定会给二表兄安排个好去处,怎么可能不加封呢,原来在这等着。 柏舟和高顺大喜过望,皆替铭意感到高兴。 而铭意,今个父亲已是给他交了底,只是,父亲并未提及皇上给他的加封,如此重。 “卑职,谢主隆恩。” 高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起来吧。” “诺!” 李铭意转身回到席宴之时,先前那些打量他的目光,无不畏首畏尾的收回去。 无他,可不能在这尊神跟前戳鼻梁骨,锦衣卫是什么,那是比提督府更有职权的机关,在座的谁手里头是干净的,若是让他给盯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柏舟拍了拍他小子的肩膀,“你小子,今夜可威风了。” 铭意淡淡一笑,再次举起酒杯,“喝。” 柏舟:…… 这小子,到底有多海量? 李怀江无不担忧地瞥了眼小子,他老子在前头拼了命的把老李家的支撑分散,他回头又把老李家推了出来。 看来,高帝是紧咬着他们家不放了。 李铭意得封锦衣卫掌卫总督,自然让某些人心存戒备更甚,比如郝家。 当夜,宫宴散去,郝程回到府里,怒极吐了好几口血。 其儿子郝兴修赶紧着人将府里大夫逮来,郝程摆了摆手,吃了口浓茶,竭力压下嗓间的腥甜。 禀退书房里所有人,仅留下了儿子郝兴修。 “不能再等了。” 郝兴修大惊,“父亲,提前行动,风险之大——。” “你知道锦衣卫是做何用?左相之子,第一个盯的便是咱们右相府。” 郝兴修自然清楚这其中问题,越是这般,他越觉得危险。 郝程沉默了须臾,道“滇关那边事态已固,永昌侯的罪名即已落实,轻易不敢班师回朝,睿亲王手里执掌的八万大军现于城郊。” “皇上有意把睿亲王留用于京,但这八万大军须得离京,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郝兴修了然点头,“可是父亲——。” “按本官的意思办就是,要快。” “是,父亲。” 待儿子退去,郝程默默的压下心底里的郁结,虽计划提前风险之重,倘若再不行动,怕是再无更好的机会。 --------- 左相李府,懿祥阁。 李怀江从宫宴回来,李婉已是睡下,为了不惊忧媳妇,李怀江在偏房梳洗完,才回到正房。 李婉迷迷糊糊感觉到男人躺下的动静,本能地转过身,依偎到他怀里。 “回来了?”声音沙哑呢喃 李怀江低头看了看,见她眼皮子都没睁开,嘴角微笑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将人搂紧在怀里。 “睡吧。” 已是熄了烛火的房里,李怀江却是难以入眠。 他明白高帝今晚的用意,抬高铭意的同时,无不是有意加速引蛇,只是,此举风险过大。 望着窗外映入的月色,感觉到女人睡梦中并不安稳,手轻轻的拍抚女人的背部。 翌日一早,李婉醒来见男人还躺在身旁,先是看了眼窗外的光线。 略显诧异,“夫君今日旬假?” 李怀江快天亮才睡着,此时慵懒地拥着女人,低低应了声。 想来是旬假,李怀江从来办事有规律,见他累得紧,继续缩回他怀里陪他再睡会儿。 许是先前被李婉的动静吵醒,李怀江没多会儿也睁开惺忪的睡眼。 “瞧你累的,昨夜可是很晚才回来?” 李怀江嘴角微笑。 李婉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快,闭上眼睛再睡会。” 夫妻俩没再说话,李婉陪着他躺了一个时辰,见男人再次醒来,才喊来屋外守着的孙娘端来热水。 见他满脸的疲色,心想昨夜宫宴定是喝了不少,又让孙娘吩咐厨房准备解酒汤。 李怀江非常享受被媳妇伺候,直到媳妇帮他束好发冠。 伸手拉她到腿上坐着,“为夫还没跟夫人说起,咱家小子昨个得了什么赏。” “可是赐了官职?” 李怀江点了点头。 “锦衣卫百户?”早前李怀江与她说的职务 李怀江叹息笑道,“是在锦衣卫没错,任正一品,掌卫总督。” 李婉:…… 男人揉了揉她吃惊的脸颊,“看来皇上,是不愿咱李家独善其身。” 李婉都快被男人的淡定气笑了,她就说孩子的大舅不是个好的。 听见廊外传来的脚步声,李婉从他身上起来。 进来的正是孙娘,手里的托盘放了个汤碗。 “老爷,夫人,大厨房送来了醒酒汤。” 李怀江点头,拿起桌上托盘里的汤碗,吹了吹热气,抿了小口。 孙娘恭敬上前,搀着李婉到妆台前落坐。 “夫人,奴婢给您梳妆。” “好。” 先前李婉只顾着帮男人穿衣梳发,自己身上还只穿着寝衣,长发也是披着的。 待李婉整理好妆容,换上了衣裳,李怀江已将醒酒汤喝完。 “夫人,当下可是让大厨房把早膳送来?” “送两碗白米粥,配两样小菜就好。”想着男人当下,该是没什么胃口。 “是,夫人。” 目送孙娘离去,李婉迫不及待的朝男人伸手。 “快与我说说,你与皇上接下来可有打算?” 李怀江无奈低笑,牵过她的手,夫妻俩紧挨落坐。 “今日,滇关的另一封急报该是送到。” 李婉眨巴眨巴眼,“擒获永昌侯了?” 李怀江闻言,心虚的清了清嗓,似是在酝酿整理词汇。 仅一眼,李婉瞬间了然,气恼的抬手拔掉他两根短胡子。 “早前我问你,还不承认。” 李怀江吸了口气,疼得眼角抽抽,握住媳妇的手,安抚道。 “便是怕走漏风声,良辰他们最近几月,在咱府里逮了不少的眼线。” 李婉当然知道,对方有的扮作府里的下人,有的夜探行事。 “如此说来,永昌侯在京中的孩子多可怜,皇上说幽禁就幽禁,事后不得给个补偿?” “无妨,袁世子到底随父征战过,若连这点沉稳心性都无,日后如何接手整个永昌侯府。” “所以当初,是皇上与永昌侯联手做的戏?” 李怀江点了点头,“嗯,将计就计。” “如你所说,现在传回京的急报,可是会让对方急眼?” “皇上的意思,便是让他急。” 李怀江昨夜想到另一种可能,“想来,顺子需得出京。” 李婉诧异,“皇上不是应允了他俩口子留京吗?” “此次离京,非皇上所能阻止,顺势而为之,咱且先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把戏。” 李婉悠悠叹了口气,“当下铭意于他们而言,怕是最大的掣肘。” “这事夫人倒不必担心,反之银面,他可能通过此次的考验。” 第538章 西疆异动 李铭意当下直属锦衣卫掌卫总督,跟在他身边的十五、银面以及书圆,必然都被他安排进锦衣卫任职。 如此,李怀江更在意的是,此番若真牵连出闵斯等余党,银面可能通过考验。 人性是最难掌控的东西,不过李怀江和李婉相信,倘若银面有异心,彼时,铭意无需他人之手处置银面。 幽禁了两个多月的永昌侯府,随着今日滇关送回的急报,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如李怀江所料,郝程得知滇关送回急报那刻,越发的坐不住,欲加快推动背后的谋划。 右相郝家,后院书房。 “父亲,眼下如此,咱的阻碍无不是更多一层。” 郝兴修担心的是,永昌候如果在这节骨眼班师回朝,父亲多年来的筹谋将付之一炬。 “哼。”郝程冷哼道,“不过一个永昌侯,何以为惧。” “况且,永昌侯的举动皆在本官的掌控之中,放心吧,他赶不回来。” 郝兴修眼看父亲如此执着肯定,稳了稳心神。 “可是父亲,你可发现,原锦衣卫指挥使唐参将不在京中?” 要不是昨个左相之子得封锦衣卫总督,郝兴修都没想起这号人物,想当初忠勇侯造反,皇上与唐参将可是玩得一手好牌。 倘若这次,亦是皇上与唐参将里应外合,那他们郝家岂不是早就被皇上给盯上了嘛。 郝程听闻此,不由得敛了敛眸,沉思须臾。 儿子话里的意思,他自是清楚明白,当年忠勇侯那老匹夫落败,少不得唐参将的功劳。 此人向来是高帝手里的重棋,但郝程相信,自己隐藏了这许多年,稳坐右相之位,高帝再忌惮于他,也只认为他郝家,不过是三皇子身后的母族羽翼。 “即如此,咱们的脚步稍放缓,你先着人快马前往滇关与我们的人会合,首先落实唐参将可是与永昌侯一块,如果是,那京中这边立即行动。” 郝兴修觉得父亲总算恢复以往的清明,当即点头。 “是,父亲。” 晌午后,袁姝听说看守在他们府里的官兵全数撤离,终日悬着的心总算卸下。 她就说,父亲不可能傻到凭手里那几万的兵马,就敢造反。 作为皇上近臣亲将,坐拥侯府爵位,不香嘛。 侯府得以解封,袁枫第一时间派人往滇关给父亲送信,他需知道父亲在滇关遇到了什么事。 袁枫觉得整件事里头,该是有他不知道的原由。 --------- 今日李怀江休沐,是因着府里要给铭意小子行加冠礼,李婉以为,李怀江不休沐,早些回府也是能够行嘉礼。 即将二十一的小子,行冠礼确实晚了些,到底是古代的成人礼,加冠束发,让人看起来更稳重些许。 府里邀来观礼的皆是自己家人,三舅高顺,表兄柏舟,没被邀请来的五皇子高昊,也都来了。 因着当年的粉条入宫事件,李婉初见五皇子高昊,便多了几分好感,当初若不是粉条进了他的肚子,誉商何以重视与他们庆丰行的买卖。 高昊自然也是听说,原来小时候吃到好吃的粉条,是自己亲姑姑做出来的粮食。 小伙子毫不见生,一口一个姑姑喊得那叫个亲切。 听说皇上已是给他小子指婚,未来的五皇子妃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之女,年底便要成婚,怎的看起来,比之当年的铭意还要跳脱的性子。 宴席过后,李怀江把小舅子喊到书房,二人密聊了近一个时辰。 翌日,四年前已被当初的平西将军,当下的睿亲王收复的西疆,竟传来异动的消息。 第三日的早朝上,众朝臣为此纷纷感到焦虑。 睿亲王刚回朝,且皇上有意将睿亲王留用于京,如此,皇上会派遣哪位部将领兵出征。 右相郝程期间不由得多番打量李怀江,总觉得西疆事发蹊跷,莫不是——。 就在右相疑虑之际,左相李怀江忽然站了出来,“回禀陛下,臣以为,睿亲王初回朝,不宜再领兵出征,且本朝能将无数,倒不如趁此机,让蛮疆见识我大盛能人将才。” 没有头绪的朝臣眼见左相发话,立马就有人站出来附议。 如二皇子党和三皇子党的,自然都不愿睿亲王继续积攒功业,而壮大太子党的羽翼。 本来郝程以为李怀江定然力挺睿亲王再次出征,如此,他便能断定西疆之事,定是某些人的诡计。 “左相说的是,朕亦有此想法,睿亲王不宜于出兵,可睿亲王执掌的八万大军——。” 高帝说到这,略微停顿了一下,故作深思。 郝程听到这,眉眼微挑,竭力克制等待高帝接下来的话。 “着抚军大将军孙起,任此次挂帅,统领睿亲王手中六万亲兵,速往玉门关平乱,众爱卿觉得如何啊?” 孙起? 众大臣先是一怔,孙将军已有多年未战,再者,许多老臣都知孙将军是曲大学士的堂女婿,皇上这是要重新重用于曲家? 二皇子党派不禁露出欣喜之意,随着曲家不受重用,他们这些早已站位的大臣,还以为再难有翻身的余地。 郝程在听说高帝用曲家的人,脑子里已是转了百八十个弯,眼见李怀江这时又站出来。 “陛下英明。” 郝程再次敛眸,打量着李怀江不似作假的面色,想来,西疆动乱该是真的。 如此,孙起领走了睿亲王手里六万大军,留于京外的亲兵不过两万。 思及此,郝程也站了出来,“陛下英明,臣附议。” 有了左、右两相的附议,众朝臣都纷纷站出来,力挺孙起将军再次挂帅。 散朝后,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砸的孙起,被突如其来的大饼砸得脑瓜子嗡嗡的。 直到宣旨公公念完旨意,孙起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不过很快,孙起领了圣旨,难掩心头激动入宫面圣。 曲家,曲大学士在得知堂女婿被提拔出征,意外之余,又不免深思。 当下他的棋盘将将布好,皇上即把他的人调走,倘若玉门关的战事实属,由孙起出征自然是好。 如若不是呢?毕竟西疆可是睿亲王亲自领兵收复的城池。 但是,孙起领走的是睿亲王的亲兵,于曲家的计划而言,到底是有益。 郁结多年的二皇子高旻,听说母族再次被父皇重用,死灰的心境瞬间注入一池汪水。 第539章 明昭的小日子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飒爽英姿的李铭意,身穿黑色飞鱼里服,外搭枣红印四爪飞鱼罩甲,腰间的蹀躞革带,将他的身形修饰的更为修长挺拔。 朱刈将最近搜罗回来的录案,呈到铭意面前。 谁敢想,当年他朱刈没放在眼里的李怀江,翻身成了当朝左相,如今他的顶锋竟是李怀江的次子,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子,周身气势连他都不敢正眼直视。 铭意接过,“好,有劳朱副指挥使按原先那根绳,继续追踪。” “是。” 朱刈前脚刚走,身穿宝蓝飞鱼服的十五和银面款步而来。 “都督!” 铭意从录案抬起头来,淡声问,“有消息了?” 银面先道,“当下可以确认,城郊三处,另两处书圆带人在周边埋伏堪查。” 十五点头,“那两处,距离天坛不过两里路程,十日后,皇上携领众朝臣前往祭天祈谷,督都咱可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铭意想也没想,道,“提前伏击岂不是打草惊蛇,倒不如当着皇上的面,让他们永无翻身的余地。” 银面赞同,“属下觉得可行,彼时一网打尽。” “好。”铭意点头道,“事情便交由你俩安排布控。” “是。” 铭意相信十五和银面的处事能力,而他需紧着手头上这份录案。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朝廷穷得叮当响,在边疆行军多年,多少将士难以裹腹,倒是喂饱了前朝一头头的恶狼。 十五和银面刚走到衙门前院,迎面就看见明瑶提着食盒前来。 “十五哥哥,银面哥哥。”小明瑶礼貌地打招呼 二人颌首,“明瑶姑娘。” “两位哥哥是要去忙吗?明瑶带了新做的果子,要不你们带点路上吃。” 十五知道银面在外人面前不会言语,于是道,“姑娘好意,卑职心领,我等还需紧着办事。” 明瑶了然点头,“好吧,那明瑶便不扰了你们。” “督都在公务房,姑娘请。” 明瑶点头,她已不是第一次来,每回在万和楼大厨师傅那学到好的手艺,就紧着找二哥试吃。 主要是因为,二哥最是赏脸。 见到小堂妹,铭意清冷的面容难得露出些许温和,放下手中录案,起身来到桌前。 今日明瑶送来的是锅包肉,瞧着色泽金灿灿的,铭意拿起筷子,夹了块送到嘴里。 不禁挑眉点头,“小丫头,手艺渐长。” 明瑶有被夸到,高兴不迭,“二哥,真的好吃吗?” “好吃。”铭意又夹了一筷子,目光落在丫鬟荔月从食盒里端出来的果子上。 “瑶儿给二哥做的栗子糕?” 明瑶讪笑,“栗子糕不是瑶儿做的。” 说着,把食盒里另一份水晶糕端出来,“才是瑶儿做的,二哥你喜欢吃栗子糕,所以瑶儿来的时候,在玉芳斋给你买了点。” “二哥时常忙到没时间用饭,瑶儿多给你备些糕点,二哥饿了就可以填肚子啦。” 铭意心头暖暖的,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唉哟,说了不许再揉瑶儿的脑袋,会变傻的。” 眼瞧着抬手护脑袋的妹子,可爱的紧,铭意不禁朗笑出声。 相较起明昭,明瑶性子好太多,从前明昭可不会这般好说话。 唉,到底是想念那丫头。 --------- 福州城。 蜻蜓点水,碧波涟漪的塘面,魏寒提竿,一条肥硕的草鱼在空中翻腾。 “哇,太太您看,公子又钓上来了一条。” 风和日丽的池塘边上,架了张小桌几,大腹便便的明昭吃着面前的糕点,眼眸含笑地看着男人大展身手。 槐夏嘴边噙着抹笑,没好气的嗔了雩风一眼,“太太和小公子今日想吃烤鱼,还不快去准备些柴火。” 雩风连连点头,“嗯嗯,婢子这就去准备。” 明昭肚子怀的这胎已有七个月,算日子是在京时便已怀上,当初与魏寒大婚不久需紧赶着回福州城,之后曾祖接连离世,府里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又都沉浸在哀痛之中,明昭完全没察觉月事的问题。 伺候的槐夏因紧着帮姑娘分担手里事务,雩风更别说了,时常瞻前不顾后,连主子的月事多月未来,都不曾发觉。 两位亲长的后事,殷氏一人根本操持不过来,上头两个儿媳妇时常拿孩子出来说事,一会子哥儿拉肚子,一会子哥儿风寒离不得人。 明昭自是看不得婆母一人操持,更因着明昭的贴心,让殷氏心里欣慰不迭。 不想,差点害了三儿媳妇和肚里的孩子,明昭因操持过累导致的落红,才知道自己已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子。 险些把殷氏吓得背过气去,自此,更是不敢让明昭操心府里的事,魏宏得知三儿媳怀孕,还差点伤了身子。 怒极抄起马鞭就要给魏寒好一顿揍,魏寒好不到哪去,挨不挨揍是一回事,万一宝贝媳妇有个闪失,让他如何好活。 从那以后,明昭成了镇南将军府里的宝贝疙瘩,魏寒平日里再忙着帮父亲处事军务,也会抽时间陪媳妇,殷氏更是紧张三儿媳的身子。 只要明昭想的,魏寒都会想办法满足她,好比今个明昭心血来潮,想出府钓鱼烤鱼,魏寒便陪着她到庄子上来。 见男人朝自己走来,明昭拎起块糕点送到他嘴边,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好的让身边伺候的人看着都脸红。 魏寒吃下媳妇送来的糕点,注意到她额边的细汗,赶紧拿起她的帕子替她擦拭。 “虽说今日有风,可日头烈得很,要不为夫陪太太回屋里歇着。” “不用,屋里比外头更闷不是。” 听闻此,魏寒郁闷此次出行没打点好,不然带些冰到庄子上,媳妇就不会如此难受。 魏寒握紧媳妇的手,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抚摸媳妇隆起的腹部,感受掌心触及的跳动。 “今个小子可有扰着你。” 明昭咬了口多汁的酸梨,点头“方才还踹了我几下。” “等他小子出来了,定然好好揍一顿。” 明昭被他的话逗得咯咯直笑,没好气地嗔道,“你倒是下得去手。” 魏寒笑道,“自然,谁让他小子伤着我媳妇。” 明昭被他逗得不行,也拿起帕子帮他拭去额边的汗液。 “方才我看你和阿不钓了许多,咱也吃不完,明个就回府了,剩下的就送给庄子上的工人。” “好。”魏寒点头道,“夜里凉快,为夫再给你熬锅鱼汤。” 明昭点头,握紧了男人的手,眼神忽然有些落寞。 魏寒知道媳妇心里惦着什么,道,“等出了孝期,孩子也大了,为夫陪太太回京小住些时日。” “好。” 自他们二人成婚后,魏寒对她越发的细心呵护,即便她不说,魏寒也能感受到她的心事。 明昭很清楚,女子婚后从夫,到底她第一次离开爹娘兄长,还是想念得紧。 第540章 李婉再遇袁姝 京城,雅玩斋。 自从京城开了一家雅玩斋,城里几家瓷器铺子生意日渐消淡,要不说,雅玩斋的瓷器摆件样样精美,且多是孤品,深受商贾权贵们的追捧。 李婉今日特意来雅玩斋,领取前几日从扬州送来的花瓶,花瓶是照她绘制的样式制作而成。 李铭梧从库房拿出个锦盒,“婶婶,先前按您的吩咐,咱用盒子好生装着,您且过目。” “好。” 李婉点头微笑,打开柜台上的锦盒,就见一只精美的釉下彩牡丹骨瓷鱼尾花瓶,牡丹花色上得极好,确实是精品。 李铭梧是全婶子的孙子,去年有幸被族老挑中,安排到京中随着和祥商当差,小伙子做事诚恳,头脑机灵,当下不过十八,已是京城雅玩斋的掌柜。 元吉今年回老家与康苒完婚,来年带上苒儿到京城来。 李婉把城东那套宅邸当作来京当差的后生住舍,宅邸里安排了洒扫做饭的婆子,为他们解决生活上的后顾之忧。 “哟~,本姑娘瞧着眼熟,原来是永昌侯府的袁姑娘啊,不认真瞧还真看不出来。” 一名身着粉红锦衣,妆扮贵气的姑娘,刚从阁楼下来,就注意到一楼展柜前的身影。 袁姝循声望去,将手里挑好的摆件交给小佩。 “秦姑娘。” 被称为秦姑娘的粉衣女子,目露鄙夷之色,上下打量着袁姝清秀的装扮。 “我说,以往袁姑娘可不是这般装扮,莫不是被我家表兄退了亲,脑子受了刺激,便不爱装扮了吧。” 袁姝好想翻白眼,不愿理会,示意小佩将手里的摆件送到柜台结账。 秦卿是吏部尚书家嫡女,秦玦的亲姐姐,从前没少在人前刁难她。 秦卿这般用言语刺激袁姝,无非是看不过真面貌的袁姝,竟然比自己瞧着都要好。 柜台前的李婉抬眼往前边看去,注意到袁姑娘身边的丫鬟,手里拿来一只玉脚葫芦。 倒是个有眼光的,这只玉角葫芦是李怀江所绘制,想当时,李怀江信心满满的表示,他绘制的玉脚葫芦定受勋爵们喜欢,李婉尤其相信,特意将价格标得死贵死贵。 不想,摆在铺子里半年多了,听铭梧说,平日里进铺子的客人,正眼都不带瞧的,还问要不将价格稍稍降低。 倒没想,今日遇上个识货的。 思及此,李婉放眼看向前边的袁姝,眉眼不由微挑。 心道,袁姑娘没了从前那夸张的妆造,倒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 桃腮杏面,妍姿俏丽,皎若秋月。 这边,秦卿眼见袁姝不理会自己,立马移步拦住她的去路,“怎的,本姑娘与你说话,没听见?” 袁姝似笑非笑的耸耸肩,突然凑近秦卿面前,“听见了,听见有只好讨厌的苍蝇,嗡嗡嗡的烦死人了。” “你——。”秦卿被她的话气得嗓子眼一噎,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瞪圆眼眸。 “你说话怎的不结巴了?” 袁姝莞耳,“因为看你不顺眼啊。” “袁姝!”秦卿怒极 “怎么,本姑娘看你不顺眼还需要给你理由吗?”袁姝说罢,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啦,别气别气哦,你秦姑娘可是大家闺秀,让人瞧见你这气极败坏的样子,对你影响多不好啊。” 袁姝说罢,心情美哉的越过她。 秦卿头回被袁姝怼得心口难耐,想也没想,双手抄起圆桌上一只花瓶,便要往袁姝身后砸去。 李婉见状,不由得蹙紧眉头。 孙娘同时吸了口气,便几步上前阻拦。 铺子每一件瓷器都是夫人的心血,她可不允许这没礼的丫头,搁铺子里撒野。 然,袁姝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及时转过身,吃惊的同时,本能的伸手抱住砸落的那只花瓶。 “秦姑娘,你莫要太过份。” 袁姝及时抱住那只花瓶,温怒道,“你要耍你大小姐脾气,回你府里撒野去,搁别人家的铺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以为个个都得看你脸色不成?” “还是你以为,凭你吏部尚书府就能对我永昌侯府指手画脚吗?” 孙娘眼见袁家姑娘把花瓶接住,心里松了口气。 铭梧已然吓得不行,店里的伙计都在招呼客人,没得让两位贵家姑娘在此闹出动静来,要是再被砸坏个一件半件的摆件,可不得赔死他。 “两位姑娘,雅玩斋承蒙两位姑娘大驾光临,您二位若是有事可否移步,店里还有别的客官在,您二位——。” 李铭梧话语委婉,任谁都能听出其中之意。 秦卿回过神,扫了眼周边遭投来异色的客人,顿时脸颊羞臊,又气极败坏。 想她堂堂吏部尚书府嫡千金,何时轮到一个小掌柜在跟前蹬鼻子上脸。 秦卿正欲骂出口,袁姝先一步道,“这位掌柜说的是,实在是叨扰了。” “为表歉意,这只花瓶同方才那只玉脚葫芦,本姑娘都买下。” 李铭梧闻言,连连赔笑接过袁姝递来的花瓶,“好的姑娘,小的这便给姑娘您包好。” 秦卿觉得袁姝当下的嘴脸,不过是在外人跟前惺惺作态,“哼,要不怎么说乡下长大的野鸡,就是没见过世面。” 秦卿说着,目光不屑地环顾了眼四周,“不过是家普通的瓷器铺子,瞧你跟买到了什么宝贝似的,真是让人瞧不起。” “秦姑娘可真是好口才啊。” 秦卿话音刚落,就被一副冰冷的声腔滞住。 仅一眼,便认出了朝她们走来的妇人,脸色有片刻的僵怔。 长公主李氏,她怎的也在此? 袁姝回眸注意到李婉,也是认出了她来。 回想宫宴那晚,长公主修理德妃的场景,袁姝此时也害怕与之对上。 “既然雅玩斋入不了秦姑娘的眼,还请秦姑娘移步,毕竟咱铺子店小,容不下秦姑娘的贵气。” 李婉的话无不表明了她与这家铺子的关系,秦卿自是知道李婉不好惹。 去年宫宴,她的世子妃小姑,还有德妃娘娘就栽到了长公主李氏手上。 思及此,小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抿了抿唇,羞愤地垂下涨红的脸,福了福身,片刻不敢耽误的领着身后的丫鬟离场。 原本在铺子里挑选瓷器的客人,多是城内有世家背景的太太,但大多没见过李婉本人,无不好奇她的身份背景,更好奇她仅凭几句话,就把朝廷吏部尚书府的千金治得服服贴贴。 袁姝悻悻地扯了扯嘴角,笑道“实在对不住了这位夫人,我马上走。” 正好小佩已结完账,袁姝刚走两步,想到了什么,立马转过身向李婉福了福礼,然后拉上小佩快速离开铺子。 李婉倒是被小姑娘的举动逗笑,嘴角微弯,望着小姑娘消失在门前的背影。 孙娘这时小声提醒道,“夫人。” 李婉回过神,注意到店里客人的打量目光,微一点头,“咱也回吧。” “是,夫人。” 第541章 好生眼熟 出了雅玩斋,小佩怀里抱着两个大锦盒,紧随着主子身后。 “姑娘,方才那位夫人是谁啊?奴婢瞧着,秦姑娘好似很怕那位夫人的样子。” 走在前头的袁姝,点点头,“看出来了。” 能不害怕嘛,当朝皇上的亲妹子,连宫里嫔妃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秦卿几个菜够长公主玩的。 小佩偏头打量主子似是对方才的事,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岔开话题。 “姑娘,咱现在上哪啊?” 袁姝闻言想了想,回头见小佩抱着两个盒子很是吃力,“咱们的马车在前头,先把物件放到马车上,本姑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说有好吃的,小丫鬟顿时来了精神头,感觉怀里的盒子一点都不重了。 “嗯嗯,好。” --------- 城西,游走在街道上的百姓被一行身穿宝蓝飞鱼服,手持配刀的锦衣卫吓得纷纷闪躲,眼见这群面露杀气的锦衣卫,直往前边的范家,无不惊得窃窃私语。 范家家主是朝中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当下国子监祭酒的长女婿,在平头百姓眼里,范家可是大官人,如今瞧着锦衣卫的架式,莫不是范家触犯了什么王法不成? 为首的书圆抬脚将范家宅门踹开,如此大的动静,自是引来宅邸下人的注意。 闻声赶来的小厮话还没出口,即被涌入宅里的锦衣卫吓得大气不敢出,惊惶地瘫软跪地。 “男的一律押回天牢,女的就地圈禁。” “是!” 很快,偌大的宅邸里传出女人和孩子的哀凄哭嚎,十岁以上的男子全被押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范家门前,马车里出来一位身型挺拔,黑里红罩服的男子。 范参议满脸不愤地被一名锦衣卫押出宅门,抬眼对上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眼里的不愤瞬间转换成惊恐。 “都……都督。” 李铭意魅眼狭长,眸光森冷,睨了眼范参议煞白的面色。 半晌,嘴角微勾,“带回去,好生招待咱们的范参议。” “是。” “都督,下官并未犯事,都督您,您——。” 咻!!! 范参议辩驳的话没说完,就被铭意手中莞起的刀花,吓得双眼发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吭一声。 锦衣卫的霸气执法,无不让街道上的百姓心生惧意,简直太可怕了。 李铭意双手背身,面容冰冷的睥睨宅门里的混乱,眸底戾气更甚。 不多久,书圆双手拿着个匣子出来,逞到铭意眼前。 “都督找到了,匣子里是这些年里范忠与人往来的密信。” 书圆说着,嘴角嗤笑,“倒是个老狐狸,留着这些信件,怕是等着有朝一日,可牵制对方。” 铭意轻轻扫了眼匣子,颌首“带回去,好好审。” “是。”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旁路过。 “姑娘您快看,那不是范参议的宅邸嘛,怎的被锦衣卫抄了?” 靠着车壁嗑瓜子的袁姝,闻言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倾身从车窗里探出小脸。 豁哦! 能劳驾锦衣卫出马,指定是大贪官。 袁姝心里想着,摇头衰哉。 便在这时,原本背身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迈上他跟前的马车。 仅一眼,袁姝就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男人好生眼熟。 “诶,方才上马车那个可是锦衣卫的头头?” 小佩摇头,她只顾着看那些被押出来的范家男子,根本没注意到主子说的头头。 “奴婢不知。”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袁姝悻悻然坐回座子里,继续嗑瓜子。 “姑娘您说,范参议可是犯了什么大事?” 袁姝没好气的给小佩一个爆栗,“你姑娘我可是神算子,你都不知,本姑娘怎知。” 小佩嘟着唇,揉了揉脑壳。 心道,也是,姑娘知道的都是靠她从外打听回来的。 --------- 掌灯时分,镇抚司衙门。 在桌案里闭目养神的李铭意,听闻廊外的脚步声,微微掀开眼帘。 进来的人是书圆,“都督,范忠全撩了。” 铭意点头,慢条斯理的从位置上起身,“好。” “都督,明日就是祭天大典,咱今日揖拿范忠,会否让对方有所戒备?” 铭意淡笑道,“准备了这许久,等的不就是明日,本督不过是给入了穷巷的犬,绝地反扑的机会罢了。” 书圆想了想,觉得主子说没得没错。 对方费尽心思布控了这许久,如若不能一举拿下,他日岂不是更难对付。 “好了,今日大家都早点下值,明日看一出好戏。”铭意抬手拍了拍书圆的肩头 “是,都督。” 铭意说罢,迈步走出衙门大院,他已有些时日没回府了,再不回府,娘亲该与他生气。 李府,懿祥阁。 李婉白日就听说锦衣卫抄没范家的消息,知道二儿子如今处事自有一套,所以并未过多干预询问其中原由。 夫妻俩用了晚膳,相伴在廊外亭台纳凉观月,今年天旱属实严重,即便有那冰盆、叶扇,还是热得人心情躁郁。 “铭笙近日可有信书回来?”躺在竹椅上的李婉,扭头看向身旁闭目的男人。 李怀江悠悠睁开眼帘,微笑道,“交州地方官员配合得力,蝗灾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如今,该是到了蜀州,关中那头,之秋的信也送了回来,自古蝗灾重疫之地,好在他们赶去的及时,虽成效比不过交州等地,到底稳住了流民暴动。” 李婉叹了口气,感觉椅子都被身体躺得滚烫。 “明日皇上携领百官前往郊外祭天,我总感觉事态或有生变。” 李怀江闻言,眉头略动。 不得不说,媳妇的第六感,每回都妙不可言。 见李怀江迟迟不应,李婉再度睁开眼皮,看过去,“真的有事?” “夫人且放心,倒是明日命妇入宫与皇后在宫中拜祭,夫人身边的人,需得紧着。” 李婉听出事态的严重,但见男人如此淡定,又稍稍放缓心绪。 这么热的天,情绪可不能波动。 “罢了,有铭意那小子在,我也懒得操你的心。” 若真有个什么事,铭意定然会保护好自己的父亲。 李怀江笑笑,伸手过来握住媳妇的手。 李婉欲要挣脱,“粘死了,手心都是汗。” “夫人莫恼,宫里宫外自是都安排妥当,夫人只需在宫里待着。” 李婉点了点头,“明日让良辰多带几个囊。” 李怀江抿唇低笑,点头应声,“好。” 第542章 祭天(一) 翌日,高帝携领京中文武大臣前往南郊祭坛,为今年旱灾祭天祈谷,大盛开国二十载,此次祭天典礼尤为隆重。 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及左、右都御使,纷纷出动手底下人马,为皇上及百官出行保驾护航,谨防城里、郊外百姓流民暴动。 司天监、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及太常寺卿早已为此次天子祭天,做足了准备。 而京中官眷命妇,无论有无诰命加身,皆被召入宫中,与皇后一同为百姓苍生祭拜祈福。 皇宫,大殿外朝南庭院,摆设了偌大的祭坛。 以皇后为首,百官命妇整齐跪倒成片,随皇后一同虔诚祭拜。 李婉穿过来这十多年里,头回跪得如此扎实,除了皇后膝下垫了金黄软垫,众命妇都是跪在坚实的地板上。 头顶十来斤重的礼冠,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李婉更多的是祈求神明庇佑家中孩子康泰。 因着李婉是一品诰命加身,再有其显赫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被礼官安排在了最前排的位置,仅次于唯首的皇后。 与她左右并肩的是睿亲王妃段氏、梁亲王府世子妃思婳、以及誉亲王府世子妃王氏。 此次宫里祭拜,主一个时辰,所以众命妇需得跪足一个时辰,好些养尊处优的命妇承受不住烈日当头,落汗的脸煞白如纸,却也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挺住。 如右相夫人胡氏,曲大学士夫人等上了年岁的命妇,身子已是有些发虚摇晃。 负责看守伺候在旁的宫中女侍,如若发现有命妇中了暑气昏倒,便会立马起身将命妇扶起,送到殿内灌水歇息,缓过来了再继续回到殿外行跪。 皇后长孙氏即便在宫里养尊二十载,到底是从前征战沙场的女将,哪怕已有五旬出头的高龄,烈日下依旧面不改色。 段氏更不必说,在场的命妇属她体格子最是硬朗,要说李婉能承受住烈日的摧残,还得是因为入宫前,思婳特意让人送回府的参片。 参片经过思婳添加了提神醒脑的药材熬制,放在舌头底下含着,可缓解暑气入体的功效。 就是膝盖骨跪得有些麻,麻到没了知觉一样。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李婉心里惦量着时辰,再有一刻钟该是可以起来了。 四周寂静一片,暖风拂耳,偶尔能听见鸟儿的鸣唱。 忽然,宫门方向传来一阵躁动异响,众民妇纷纷睁开眼皮子,心头微凛。 为唯的皇后微微掀起眼皮,不紧不慢的朝祭坛叩首三拜。 这时,一名内侍好不惊慌的跑来。 “回禀皇后娘娘,不好了,宫门处闯入大批持械逆军。” 轰!!! 内侍的话,同时引起命妇们的骚动,个个吓得如惊弓之鸟,要知道,当下宫里仅剩她们这些女人,怎么会有逆军闯宫呢? 李婉心有成算,面色稍显淡定,再有段氏这位女将王妃在旁,更没什么可担心的。 众人见皇后娘娘从软垫上起身,无不纷纷跟着起身,民妇们早已跪得腿软,起身的同时,都跌坐在地。 “怎么会有逆军?” “这里可是皇宫,逆军怎么敢?” “皇后娘娘,臣妾……”[不想死]三个字,在惶恐中终究是没胆量说出来。 听着命妇们哗然的哀戚,皇后很是淡定的吩咐内侍。 “快,将各位夫人请入内殿。” “是。” 命妇们闻言,不等内侍们领路,已是拔腿往内殿方向跑去。 奔跑间少不得互相冲撞,跌跌撞撞成片,好不混乱。 李婉握了握思婳搀过来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当下仅有她们几人,以及皇后没紧着往内殿去。 段氏这时道,“皇后娘娘,姐姐你们先进内殿。” 誉亲王府世子妃王氏,本就是个性子泼辣的女子,在听说有逆军闯宫,已是恨得牙痒痒。 “王妃,臣妾与你一同在殿外抵挡。” 李婉放眼望去,前方逆军已是与守宫的皇军打了起来,无奈道,“快都别说了,咱一同进殿。” 说罢,李婉上前搀过皇后,“皇嫂,我扶您。” 皇后微笑点头,“好。” 有了李婉的发话,段氏也不逞能了,毕竟今个入宫,身上连个防身的匕首都没有。 众民妇诚惶诚恐的躲到了大殿里,有的三五成团抱在一块,有的缩到了角落,哭声哀声成片。 听着外头传来的兵戎厮杀声,有的胆小的命妇两眼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把殿门带上。”皇上命随行入殿的宫人,将大殿内的几扇门,从里边落栓。 皇后回头,拍了拍李婉搀扶自己的手,“婉儿可是害怕?” 李婉微笑摇头,“有皇嫂在,我不怕。” 皇后欣慰地点头,心叹,到底是高家女,就该有这份胆识,婉儿做得很好。 皇后与李婉的互动不禁让某些命妇瞧着眼红,段氏与王氏即便是随行进殿,仍首当其冲,站在了所有命妇的身前。 这时,被多名命妇护在身后的曲老夫人,原本煞白的一张老脸,眼底忽闪过一抹狠戾。 与此同时,李婉眼角余光注意到飞扑来的身影,本能的将皇后往旁边推开。 “皇嫂,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本该累瘫在地的胡氏眸底闪过一抹光芒,老身子骨跟打了鸡血似的,忽然就朝这边扑来。 “娘娘!” “啊~~” 众人这才看清,曲老夫人手里的匕首捅入了胡老夫人的后腰,鲜血瞬间染红了所有人的眼。 啊!!! 顿时,殿内满堂尖叫,越发的混乱不堪。 李婉没想着胡氏在这个时候,竟然闯出来挡刀子。 “右相夫人~” “母亲~” “胡老夫人~” 右相党羽命妇吓得脸如白张,程氏想近前扶一把即将倒地的胡氏,又惧怕曲老夫人手里的匕首。 曲老夫人没想着,胡氏这老婆子成了拦路虎,气急拔出匕首。 李婉眼神犀利,翻手便将曲氏手中的匕首打掉,段氏这时已是上前,三两下便将曲氏这副老身子骨制服当场。 皇后显然也是因着胡氏的行为,惊到了。 “快,快传太医。” 守在殿门内的宫人、侍女,还未来得及拉开宫门,忽然几把锋利的刀刃插入了门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命妇们更是尖叫不迭,李婉只觉得两只耳朵跟飞入了上百只苍蝇般,嗡嗡的。 思婳这时上前,帮着程氏一块将昏死过去的胡氏扶到到一旁。 “母亲~”程氏哭得情真意切。 思婳探了探胡氏的颈动脉,还有跳动,“可有后门,尽快找来药箱。” 皇后这时给了春夏一个眼神,春夏连忙道,“世子妃请稍等,婢子这就去给您拿来。” 砰砰砰!!! 殿门被外头的逆军撞得几欲脱落,有几名内侍、宫女拼死用身子抵挡住殿外的冲撞,也都纷纷被破门的利刃插死当场。 血腥味扑鼻灌入心肺,命妇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如此这般,殿门万一被撞开了,她们岂不是——。 第543章 祭天(二) 殿门即将被击溃,此时,一名女侍拿来了几把没脱鞘的长刀,皇后娘娘接过,拔开刀鞘。 眼中寒意顿生,仿佛重回了二十年前的铁血沙场。 段氏见状,掌刀劈晕了垂死挣扎的曲老夫人,箭步上前接过另一把长刀。 王氏此时咽了咽唾沫,虽然她性子泼,但真的动起刀枪还是有些害怕,可当下她做为高家妇,又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强忍着心头的怒意,也拿过女侍怀里的一把刀。 皇后回头,扫了眼瘫软成片的众命妇,再看了看李婉。 “婉儿——。” “皇嫂不必为我忧心。” 砰!!! 李婉话音刚落,殿前的几扇门板被撞脱落,再次惊起一片叫声。 为首的几名逆将瞧见这满堂命妇,嘴角来不及上扬,就注意到昏倒在地的曲老夫人,眸光不瞬间凝紧。 好几个命妇仅一眼,就认出了逆军将领是娴妃的兄长,曲将军。 命妇们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曲将军是来救她们的。 曲将军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冷冷看向持刀的皇后娘娘,好不恭敬地拱手,脸上却带着嘲讽的笑意。 “皇后娘娘,末将还请皇后娘娘好生放下兵器。” 未待皇后发话,段氏已从旁进攻,曲将军险些没躲过她的刀口。 殿门前的逆军见状,当即提刀闯入殿内,皇后与其身边的几名女侍,握紧手中长刀,以女子飒爽之姿,抵挡殿前逆军。 与此同时,孙娘、仲夏、十一从角落里闪现,几人手里皆握着利器,加入搏杀之中。 几番打斗之下,段氏将曲将军踹翻倒地,刀刃直抵他的脖梗。 不断涌入殿前的逆军见状,皆是一怔,段氏紧了紧手里的长刀,眸色森冷地盯着他们。 “将下蝼蚁,休得放肆!有我段氏阿莹,还轮不到尔等逆贼登堂入殿。” 先前曲将军胸口中了一刀,当下吐了好几口血,满眼的忿恨。 “皇后,你以为今日还有回旋的余地。” 咻!!! 曲将军话音刚落,殿前一名逆兵中箭倒地。 中箭逆兵身旁的同伙大惊失色,纷纷回头。 “哇~~” 破空的雕唳,不禁让李婉弯起嘴角,享受此刻的胜利乐响。 “杀!!!!” 从殿外传来的厮杀声响彻天际,倒地的曲将军愕然震惊。 怎么会,不可能!! 明明他收到准确的信号,才发动闯宫,此时宫里怎么可能有援军。 “杀了皇后!” 曲将军捂着胸口,怒极。 欲趁援军入殿前拉个垫背,皇后严然是最佳的人选。 “唔!!!” 他的话音刚落,段氏发狠的划破他的脖颈。 快速加入殿门前的搏杀,以一人之姿,抵挡多名逆军。 “皇嫂!” 忽然,李婉发现有名逆军试图从皇后身侧偷袭,惊恐之下两步上前,以手刀从下往上击中对方的手臂。 被击中的逆军势必来个鱼死网破,再次挥动刀口。 打斗中的皇后回神,手中长刀寒光闪过,那名逆军的整根手臂,鲜血淋漓地抛入上空。 “啊~~~”殿内命妇吓得纷纷捂眼尖叫。 皇后眼看妹子手无寸铁,本能的将她推回身后的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一抹黑红身影手中绣春刀法出神入化,大开大合,臂砍有力,轻松斩断逆军手中兵械。 随之而来的是一行武艺不凡的锦衣卫,铭意携众兄弟轻松解决掉殿前的逆军,跨步入殿,着急寻找娘亲的身影。 “娘。” 李婉见到二儿子,不禁松了口气,两步上前。 铭意扶着娘亲,上下打量,“娘,可有受伤?” 李婉摇头“娘没事,事情都办妥了?” 铭意点了点头,转身在皇后跟前单膝跪地,“卑职救驾来迟,恳请皇后恕罪。” 皇后第一次见到二外甥,脸上的笑容和缓亲切,亲自扶他起来。 “无妨,殿外——。” “皇后娘娘请放心,逆军已平。” “好。”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老五所说的那般,二外甥是难得的勇将之才。 众民妇听闻殿外逆军已平,皆不由松下紧绷的心弦,死里逃生后的无力,直接瘫坐在地。 这时,程氏难掩哀戚地跪行到皇后跟前,“皇后娘娘,恳请皇后娘娘救臣妾的母亲,臣妾母亲方才是为了护驾才被重伤的啊。” 李婉听到这,不禁蹙起了眉头,“程夫人真是好口才,在此之前,本夫人已把皇后娘娘推开,明明曲老夫人的刀不可能再落入实处,可是胡老夫人自己非得撞上刀口来的,不是吗?” 段氏不禁冷笑道,“知道的是救驾心切,不知道的,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真不好猜。” 程氏哭声一滞,她当然知道方才母亲是故意而为之。 殿内的众命妇纷纷往这边投来目光,梁亲王世子妃已是在殿内替胡老夫人急救,早前听说,梁亲王府世子妃有那了得的医术,当下见着,还是有些意外。 不过,先前胡老夫人往刀口冲撞的一幕,不少命妇还是见着的。 确实如长公主李氏所言,胡老夫人撞上刀口前,皇后早已被长公主推开,明眼人都能瞧着是什么情况。 就是不知,程夫人是没瞧清楚呢,还是想着日后挟恩图报,到底胡老夫人救的可是皇后,那恩报可得不少。 皇后淡淡地睨了眼地上跪着的程氏,“好了,胡老夫人有心,本宫自是不会不管。” “传太医前往毓庆宫,把胡老夫人移到本宫的宫里医治。” “诺。” 几名内侍及侍女福身上前,正好思婳已给胡氏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 “当心触及伤口。” “是,世子妃。” 皇后又看了眼满殿的命妇,“殿内夫人今日受惊,着人好生将夫人们送回各府,若有身子不适者,请太医入府治诊。” “诺。” 春夏领着一群内侍上前,将瘫软在地的命妇夫人扶起。 今日宫里祭典,皇后并未让太子妃倪氏出席,倪氏去年底生下龙孙,难产伤着了根本,每日仍需汤药卧床调养,根本受不得长时间的跪拜。 再者,今日之事皇上与皇后早有所料,如此,更不能让倪氏参祭,没得事发突然,还得因顾着倪氏而分心。 第544章 曲家与二皇子落败 今日皇宫里与郊外祭坛发生的事,自是瞒不过城内的百姓,不说郊处祭坛,就是皇宫里发出的响动,早已把城内的老百姓吓得瑟瑟发抖。 生怕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平日子,又因着权贵们的纷争而生灵涂炭。 很快,帝皇仪仗急速从祭坛回宫,后头紧随着朝中文武百官,以及被羁押的二皇子——高旻。 与此同时,城内街道上的百姓就看见成批兵将,包围了多家权臣的府邸,领头的是锦衣卫。 不过一个下晌,整个京城被低压袭罩,上街的百姓纷纷调头回家,生怕此时冲撞了不该冲撞的。 左、右丞相,内阁学士等皆被高帝急召入宫。 金漆龙椅上的高帝,嘴角噙着抹轻笑,目光森冷地睥睨下首跪着的高旻。 高旻自知今日他与外祖计划落败,等待他的便只有一个[死]。 身上受了多处刀伤的他,形容狼狈,面无血色,颓废地跪倒在地。 右相郝程老眼微眯,早前他并不知曲家与二皇子今日的谋划,但在祭坛那会发生的事,又不禁引人深思。 所有的事,皇上似乎早有所料,且做好了万全的防备,以此,对曲家与二皇子一网打尽。 思及此,郝程又不禁敛了敛眸色,默默地看向对面的李怀江。 见他一脸的平静,完全瞧不出他的心思。 由此,郝程又不禁在心底暗暗庆幸,好在他早前缓了手里的进度,不若,还没等曲家失势,怕且先入瓮的是他们郝家。 看来,已经布好的棋局,需得重新整顿。 “老二,你可知你今日干了什么?” 垂着头的高旻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死灰,缓了缓才开口道。 “父皇,儿臣……儿臣知道错了。” “呵~!”高帝冷嗤 “何为错?是弑君之错,还是弑父之错?” 高旻被骂得一怔,张了张口想辨驳,却又无力辨驳。 “父皇,倘若您平常多看一眼儿臣,儿臣何以至此,儿臣也是敬您爱您,儿臣沦落到今日,难道父皇就没有责任吗?” 高帝被他这记反问,摇头勾唇一笑。 “问得好!”高帝从龙椅上起身 “高旻啊高旻,朕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高旻意识到方才那番话,真切的惹怒了高帝,忙爬行向前。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起那心思歹念,求父皇饶了儿臣这次,儿臣日后再也不敢了。” 站在下首一旁的五皇子高昊,凉凉地看着从前性子最是孤傲的二哥,如今落得此番下场,却也是他自找的。 接着又看了看身旁的三皇兄,高景的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上还渗着血。 三哥今日表现比他还要勇猛,那股子豁出去的架式,若他是父皇,定会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想来,今日之后,三皇兄更受父皇的宠爱了。 高帝深深的看了眼泪流满面的高旻,眸底是失望与决绝。 “来人。” “诺。”殿前亲尉近前 “把高旻送入棘讼堂,让大理寺好好审理。” “诺。” “父皇,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 高旻吓得浑身瘫软,哭丧着脸被亲尉拖出了殿外。 高昊和高景皆不禁在心底打了个冷颤,大理寺啊,父皇竟让大理寺来审二皇兄,等同于剥夺他皇子的身份。 便连几位阁老与右相郝程都觉得高帝的冷然,到底是自己的骨肉,难怪圣人言,自古最是无情帝皇家。 反观李怀江没有半点的波动,将心比心,险被亲儿子夺命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谁人能做到大度放过,反正他李怀江是不行。 拿下高旻后,高帝遣退了老三和老五,把大臣留下议事。 曲家此翻逆谋大罪,牵连甚重,城外五处兴建的寺庙豢养了近三万亲兵,单单一个曲家如何成事,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些从旁协助的朝臣,没一个跑得了。 ------- 工部左侍郎,魏家。 铭意亲自带人到魏家拿人,一把年岁的魏潇此时已如江边柳絮,没了任何的反抗之意,默默的闭上老眼。 除了魏潇,其家中两个儿子及下头的三个孙子,没一个是清白的,皆被锦衣卫押入天牢。 而魏家的女眷,全数就地圈禁,待事件核实,等待她们的罪责全都跑不了。 此番曲家下台,牵连者甚多,工部左、右两名侍郎纷纷入狱,几乎抽掉了朝廷近三分之一的能臣职务。 把三司、以及户部忙得够呛,年初还愁眉不殿的户部尚书,此时老脸上的笑容持久不下。 宫里的娴妃已被皇后下令幽禁宗人府,至死不得踏出。 右相郝程得知老妻今个在宫里大殿英勇之举,欣慰之心刚起,又被兜头泼了盆凉水。 无他,本以为老妻之举,能让高帝重视他们郝家之余,而对他们郝家掉以轻心。 却又因着在殿内,当场被长公主李氏拆穿计谋,落得个有意而为之的举措。 简直是气煞他也,他们郝家上辈子刨了李家的祖坟不成?! 入夜,李怀江回府,李婉才从他口中得知,今日城郊祭坛外的事迹。 曲家本是做了两手的准备,在此之前,工部的人悄悄松动了祭坛的梁柱,只若高帝前去祭天,梁柱倒塌之际,二皇子以身犯险护驾心切,由此重获高帝重视。 曲家的这一计确实不错,只不过,有个人抢了他的功劳,那人正是三皇子高景。 高景因此伤着了手臂,据说那出血量,把高帝的慈父心都给逼出来了。 由此,曲家和二皇子不得不实行二计,潜伏在祭坛周边的逆军出没,高旻剑指高帝脖梗,眼看事成在即,又被提前布控的锦衣卫,携领睿亲王手里的铁骑全数拿下。 那场面要多轰动有多轰动,多少大臣在锦衣卫收网前,以为皇上今日就要一命呜呼。 好在是有惊无险,所以看明白的,都不会觉得高帝今日心狠。 李婉听完后,不禁摇头唏嘘,想了想,道。 “今日曲家之事,可是会让郝家戒备更甚?” 李怀江摇头,“狼心生起那刻,便不可能消没,只不过会缓下步伐。” “前段时日领军前往西疆的孙起,岂不是躲过一劫?” 李怀江轻笑道,“人方到并州便已被控制,那六万铁骑暂时安置在津州较为稳妥的地界。” 李婉听了点了点头,津州确实是个好地方,距离盛京城近。 “郝家就不会察觉西疆仅是一个恍子?” “那片地方的官僚,多是皇上近些年培养的心腹,或是荀阁老手里的人,若想保四皇子,荀阁老自有法子。” 即便郝家有心派人探究实情,不说鞭长莫及,去了后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第545章 铭意与袁姝相遇 祭天之日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全京百姓从惶恐到愕然,从震惊到分享。 嗯~,每日看着城里街道稀稀攘攘的官兵队伍,上晌抄这位大臣的家,下晌抄那位大臣的家,百姓们就好比那瓜田里的猹。 相较刑部、户部、大理寺等大臣抄家,百姓们每每看见锦衣卫的身影掠过,就会立马缩回吃瓜的脖子,无他,简直太吓人了。 好比三司及户部抄没武官权臣时,总会有那么几个玩意儿不认命,意图趁乱或挟持,或自戕。 闻讯赶来的锦衣卫,那身手、那利索的劲,看热闹的百姓都没眨眼,那些个玩意儿就被制服了。 当然,百姓们是看爽了,全京的新贵老臣无不紧着身上的皮,有那曾经与曲家有过联络,还未来得及搭建利益的大臣,宛如那惊弓之鸟,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就怕一个不留神,便被以勾结逆贼罪论处。 所以,城内街道最近鲜少看见出街遛弯子的权臣家眷,多是出门刨瓜的平头百姓。 但是,亦会有那么一两个的特例,比如永昌侯府。 袁姝日日包下茗悦楼二楼靠主街道的那间包厢,从窗户往下望去,比皮影戏来得还要精彩。 丫鬟小佩在桌前用薄饼皮包好了烤鸭,回头见主子整个人坐在靠窗的长条案桌上,边嗑着瓜子,边看下头的热闹。 “姑娘您快尝尝,烤鸭凉了就不好吃了。” 袁姝笑笑回头,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烤鸭卷,囫囵地塞进嘴里,小脸立马鼓得跟河豚似的。 小佩无语望房梁,姑娘这般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夫人跟老爷离京前,好生交待她定要看好姑娘学规矩,没得堂堂侯府千金,在礼仪姿态方面被外头人耻笑。 小丫鬟现在无比害怕,他日老爷夫人回京,头一个问责的就是她等小丫鬟。 袁姝晃悠晃候一条腿,吮了吮手指头上的汁水,忽然,眸色微敛。 这时楼下街道驰行过一行马车队伍,为首的正是那锦衣卫的头头。 这些天,袁姝为了搞清楚底下那男人是不是[他],所以,日日与兄长寻借口出门。 小佩眼瞧着姑娘忽然变得严肃的五官,好奇地循着目光往下望去。 她是发现了,姑娘每每看见锦衣卫,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恨不能飞下去,扒了他们的皮,喝了他们的血。 她不记得姑娘与锦衣卫有什么过节,而且,锦衣卫与他们侯府从无往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姑娘。 “姑娘~” 小佩小小的唤了声,见姑娘没反应,那双眼瞪着远去的背影直溜圆。 “姑娘~” 小佩连唤了两声,袁姝才稍稍回过神来。 “姑娘,您是不是看上了那个,那个——。” 未待小丫鬟把话说完,袁姝就被刺激到某根神经,“胡说,本姑娘才不会瞎了狗眼看中那人。” 黑心肝的王八羔子,袁姝旦凡回想到那件事,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小佩:…… 瞧姑娘如此大的反应,小丫鬟险些没吓得一个激灵。 她也没说什么啊,不就,不就问一下而已,而且姑娘嘴里说的[那人],指的又是谁? 难道,姑娘真的跟锦衣卫里的谁有过节不成? 思及此,小丫鬟惊恐的瞪圆双眼。 不能够,姑娘千万别与锦衣卫的有过节,听说这群锦衣卫杀人不见血,个个都是狠角色。 这些天,多少厉害的大臣见着锦衣卫,不都吓得瑟瑟发抖,如今老爷夫人不在京中,万一,万一锦衣卫找姑娘的麻烦,可如何是好。 ------- 皇宫,御书房。 “回禀陛下,涉及曲氏谋逆罪的相关人等,已全数羁押入狱,地方官员卑职已派人协助刑部、大理寺前往揖拿。” 御案里的高帝点了点头,满意地勾起嘴角。 “好,最近辛苦你了。” “卑职不敢。” 下首矮几旁的三皇子高景,眼瞧着李铭意清冷的面容下,满是恭敬与谦卑。 好似除了在帝皇跟前,李铭意对谁都看不上眼,便连他这个三皇子,也从未在他身上讨着一寸笑脸。 由此,高景心底深处闷闷的,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以如今父皇对他的看重与栽培,不若,他便取蒂太子的储君之位,有外祖家的扶持,他日定要让这些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睁大眼睛辨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 从殿前出来,铭意便忍不住揉了揉鼻梁,入宫前他便觉得鼻头发痒,好似有谁在背地里骂他似的。 不过无妨,一郡败将蝼蚁,何以为惧。 殿前等着的书圆,此时上前,“都督。” 铭意淡淡撩眼看他,书圆继续道,“十五和银面方才已经出城。” “好。” 揖拿地方上的污吏,没有谁比他们两人去办,更让他放心。 铭意双手背身,径直往宫中走去,身后的书圆又问。 “都督,可是回衙门?” “走一趟北镇抚司。” “是,都督。” 北镇抚司关押的全是朝廷重犯,锦衣卫审讯向来不对外公布,一切只需向皇上交待。 想到北镇抚司里关押的重犯,铭意道,“可是给魏寒去信了?” “回都督,昨个属下已给魏公子去信。” “好。” 到底里头关了个魏寒的祖父,虽清楚魏将军与京城的魏家已无关系,该知会的,还是得知会一声。 从宫里出来,前往北镇抚司的路上经过玉芳斋,铭意打发书圆先到地方等他,自己则到玉芳斋买几笼子新鲜出炉的栗子糕。 “来一笼栗子糕。” 等待店伙计打包的途中,铭意听闻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正在打包糕点的伙计赔笑地道,“实在是抱歉了这位姑娘,方才出炉的栗子糕被这位大人全包了,不若姑娘您晚些再来,下一炉栗子糕约摸半个时辰就好。” 全打包了? 袁姝这才注意到身旁眼熟的装扮,瞬间头皮发麻。 铭意此时也循着目光扭头瞥了眼,身旁那名鹅黄锦衣的姑娘。 只是,对上人家姑娘的脸时,隐隐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冷傲。 嘶~! 天杀的,方才怎的没瞧见这王八羔子。 她发誓,日后再也不吃栗子糕了。 “不用了。” 袁姝冲铭意嫌恶地撇撇嘴,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铭意:…… 他不记得认识对方,怎的搞得好似他对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铭意到底没放在心上,很快收回目光,接过伙计送上来的糕点,从怀里掏出银子结账。 第546章 铭意只愿娶继室 注意到从身旁驰行离去的挺拔身影,小佩小心翼翼地打量姑娘的脸色。 方才她可是瞧得真真的,姑娘好似恨极了锦衣卫大人,难道,姑娘与那位大人有过节? “姑娘,要不等会奴婢再来给姑娘您买栗子糕?” “不用,本姑娘这辈子也不吃栗子糕了。” 小佩:…… 小姑娘说完,憋着心底里那股气,跨步上了路旁的马车。 “回府。” 赶马的小厮忙应道,“是,姑娘。” 小佩见状赶紧跟上,完了完了,她可以肯定,姑娘真的跟那位大人有仇。 上了马车,小丫鬟注意到姑娘脸上那压不住的忿然。 “姑~姑娘,您从前不是最爱吃栗子糕了吗?” 袁姝撇撇嘴,将脸扭到一旁,“从今往后,本姑娘都不爱,也别在本姑娘面前提那三个字。” 头回见主子如此正色,小佩猛打了个激灵,“是的,姑娘。” -------- 左相李府,花厅。 今个殷家大太太赵氏领着自家小女到李家做客,李婉与赵氏在花厅相谈甚欢。 期间,甚是满意殷家姑娘,殷沅芷芳龄十六,知书达礼,性情温婉,如李婉这般的性子,最是喜欢如此懂事的姑娘。 李婉清楚赵氏的用意,便是想试探李家可能看上自家的小女,若能行,李家二公子李铭意,当下锦衣卫都督年轻有为,皇上近臣,是京中多少闺秀倾慕的对象。 李婉虽有心帮小子相看姑娘,到底需小子自个点头才行,今个她过了眼,回头跟他小子说说,若是能行,殷家的姑娘确实是不错的。 下午后半晌,送走了赵氏和殷姑娘,一直在旁做陪的宁氏,挺着肚子为婆母斟茶。 李婉见状,嗔笑道,“瞧你,在这坐了这许久,可是觉得腰酸?” 宁氏的肚子越发大了,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该生产,李婉希望她平时在府里头多走动,有助生产时轻省些,但也没得让挺着孕肚的儿媳妇伺候自己的。 “娘,儿媳不累。” “不累也需得注意,再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更需得注意。” 宁氏笑应,“娘说的是,方才儿媳瞧着殷大太太的意思,许是想让娘为二弟相看殷姑娘。” 李婉笑笑,端起茶盏,“你也看出来了?” 宁氏点头,如此明显,怎能看不出来。 “那你觉得,殷姑娘与你们二弟可是般配?” 宁氏想了想道,“殷姑娘性子柔善,倒是个不错的姑娘,便是娘您可有相中?” 李婉抿了口茶,悠悠叹息,“光是为娘相中有何用,还得看你们二弟的想法,回头我让你们爹问问他小子的意思。” 宁氏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公爹婆母对他们向来宽宥大方,任何考量都会紧着他们的想法来,从不逼迫下头子女做任何决定,如此好的家风,倒是自己三生有幸嫁入了李家。 ------ 入夜,懿祥阁,正房。 哐当!!! 李婉正调制着今夜助眠的薰香,隐约间听闻书房方向传来的碎瓷声,手上的长勺不禁一抖,微微蹙起眉头来。 孙娘这时打帘子进来,“夫人。” 李婉抬头,“方才老爷可是把意哥儿喊到了书房?” 孙娘抿了抿唇,点头应声,“正是,听这动静,好似老爷正在生二公子的气。” 李婉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长柄木勺起身。 孙娘赶紧过来搀她的手,“夫人,您是要到书房?” “怀江从不予下头的孩子生如此大的火气,我不过去看看怎的能行。” “夫人,您慢些。” 今个她让李怀江问孩子的婚配意愿,想来,那小子肯定是哪句话把他老子给惹了。 瞧瞧,出门多年回来,性子变了也就算了,如今竟还胆子大到惹怒老子。 紧闭的书房里,李怀江可谓是被好小子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目光冷凛地睨着地上跪着的小子,见他抿着唇一语不发的垂着头,好想上去踹两脚。 恰好此时,房门应声推开,抬眼见是媳妇过来了,李怀江又不得不压住心头的怒火。 李婉感觉到整间屋子里的低压气氛,再看了看跪在案桌前的小子,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示意孙娘在外头候着。 孙娘会意,小心把房门带上。 “这是怎么的了?好好的,你们父子俩怎的就干起了来?” 李怀江:…… 夫人,用词不对。 李婉走过来,看了眼垂头的小子,又看了看压着气的老子。 李怀江上前扶过她的手,“夫人,你怎的来了。” “我不是担心你俩把书房给拆了,到底是怎么了?” 铭意闻言,愧疚得不敢抬头,“娘,是孩儿不孝。” 李怀江都快被这小子的执着气笑了,“呵,滚回你院里去。” 李婉蹙眉瞧着男人气极的样子,忙示意道,“意哥儿,起来吧。” 铭意沉了沉气息,起身拱手“爹,娘,儿子先出去了。” 李婉点头,“去吧。” 待孩子走后,李婉没好气地剜男人一眼,“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怎生如此大的火气?可是与公务有关?” 李怀江摇了摇头,若是公务他才不至于如此,直接让良辰把他小子逮起来打废了了事。 李婉扶着他到里边的桌前落坐,“说吧,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与今日我与你提的婚配来关?” 见男人沉着面色,似还在压着怒火。 李婉无语,“若是孩子不愿,咱也不能强迫孩子低头不是,到底日后百年,咱俩老眼一闭,还能管他们一辈子不成。” 李怀无奈地叹出口气,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缓了半晌,须臾才道。 “夫人可知,他小子方才与为夫说了什么?” 李怀江说着,自己都要被气笑了,“说婚配谁家姑娘都由长辈做主,但是,只能以继室入门,如若咱长辈不愿,他便终身不娶。” “继室?!” 李婉好险一口气没能提上来。 什么继室,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好小子,说他曾在漠南负了个女子,非说要回老家把那女子的名入了李氏宗妇族谱。” 李婉好半晌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那——那女子何在?” “死了!”李怀江又吃了口茶,压住胸口的气。 “说是因他而死,所以要把那女子的牌位供奉在李氏祠堂。” 李婉抿唇呼吸间,提起裙摆便要起身。 “好小子,看老娘不抽死他——。” 李怀江见状,赶紧拉住她,“夫人。” 他就说吧,以夫人的性子,岂能饶过他小子。 第547章 袁姝请罗先生入府 在李婉和李怀江的观念里,不是不愿从了铭意的想法,只是,他与人家女子根本不至于到那个份上。 若是以继室娶妻,如何能娶到好的姑娘,京城姑娘岂是地方上的小门小户。 他们不介意姻亲门庭低落,但也没得因继室污了老李家未来二房的名声。 “此事若让外头人知道了,铭意可有想过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李怀江点头,他便是气在这一点。 若是对人家女子心里有愧,老李家好生为她请个牌位供奉在佛寺,哪怕老李家把她记于李氏族谱名下,认作干亲也不无不可,何必需要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前途。 李怀江想了想,“明日我把书圆喊来,问清楚他小子最近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此也好,我便说自从铭意回京,便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夫人莫急,明日我问清楚了,咱再做打算。” 李婉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 他小子如此坚持,他们做老子娘的总得清楚这其中问题,真是气煞人的混小子。 -------- 某日晌午前,一辆马车回到永昌候府门前。 袁姝和小佩先行下车,紧接着恭恭敬敬的从车里请下来一名老者。 “神医,您请注意脚下。”袁姝讨好似的亲自搀扶老者 罗先生嘴角哼哼,莫不是看在这丫头用了心,他才不会上门出诊。 袁姝面对老者的嫌弃,依旧露出乖巧的笑容,要知道她费了不少心思,才打听到康宁堂这位神医大夫的喜好,排了老久的队才买上老神医爱喝的玉酿。 不然,哪怕她让小佩抢到了神医的号,排了几个月也没法子请动老神医入府诊治。 哥哥也是,说什么都不愿到康宁堂一趟,她自是清楚哥哥讳疾忌医,对自己的腿早已不抱有希望。 袁枫没想到妹妹真把外头传说的神医请回府,即如此,他也没得理由再推托让大夫看诊。 袁姝紧张地坐在外间的八方红木桌前,隔着珠帘子,时不时看向里面的动静。 据说这位神医老厉害了,希望神医能帮哥哥重新站起来。 约摸一刻钟,终于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袁姝赶紧起身。 罗先生提着药箱出来,行骨推着轮椅上的袁枫紧随其后。 “哥哥,怎么样了?” 见哥哥只是嘴角淡笑,没有说话。 袁姝急得不行,目光祈盼的看向罗先生,“神医,我哥哥的腿能治吗?” 罗先生真不想翻白眼,说这丫头有眼力见吧,入府这许久,连口茶都没给他倒。 袁姝似是意会到罗先生目光的不悦,脑子灵光一闪,立马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老神医倒了碗茶。 “神医您先请坐,喝口茶歇歇脚。” 罗先生又哼哼上了,悠哉悠哉地坐下,端起茶碗。 袁姝眼见神医这番表态,不由得心头一喜,看向哥哥。 方才在里阁,袁枫虽配合躺在榻上,撩起裤腿让老神医诊断,可期间二人一直未有言语。 在袁枫的眼里,估计这位神医也不过尔尔,到底自己的腿已伤了多年,哪能说治好就治好。 袁姝好不期待地盯着罗先生的看,可把他老人家郁闷得嘴角直抽抽。 瞧她心急的,分明轮椅上那小子半点都不急的样子。 “神医,若您能高抬贵手治好我哥哥的腿,您要多少诊金,咱侯府都会奉上,还请神医——。” 不等袁姝说完,老家伙抬手打断她的话。 放眼看向面容平静的袁枫,嘴角轻勾似笑非笑,“你呢,可有想法?” 袁枫闻言,有半分的错愕,觉得这位大夫性情甚是古怪。 却也意会他话里的意思,头一回燃起了希望,点头拱手。 “还请神医赐救。” “呵~”老家伙冷冷一笑,方才还一副不相信他的样子,感情以为他老头子瞧不出来。 罗先先放下茶盏悠悠的盼了口气,“断骨重接,非常人所能承受,你可想好了。” “断骨?”行骨第一个惊骇 那得是多痛苦的治疗手段,他都得怀疑,被姑娘称之为神医的老头子,可是故意的。 袁姝在听闻断骨的时候,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浑身打了个冷颤。 倒是袁枫抿唇间,似是鼓足了勇气,“本世子愿相信神医。” 毕竟这么多年来,会见过无数名医大夫,从未有大夫提过断骨重接的治疗法子。 即老神医能这般说,他当然愿意尝试,若能好的,谁不想站起来。 “好。”罗先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若是患者本身没那接受治疗的心态,再好的医术都治不好他。 “你的两条腿骨,看似当初接得极好,但是,却压迫了多个至关重要的穴位。此断骨比之当年你重伤时还要痛苦万分,且少说需得卧床半年,如果做不到谨遵医嘱,便趁早放弃。” 袁姝越听越心疼哥哥了,但是听老神医的意思,哥哥只要能忍受那断骨重接的痛苦,就能恢复以往,又不禁抱有希望。 罗先生话里的意思,接骨后的半年前,袁枫只能一直躺在榻上不许挪动。 让一个有思想的正常人,躺着半年着实不是轻易的事。 袁姝知道哥哥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日日到院里练箭术,不曾有一日懈怠。 “哥哥~”袁姝生怕兄长临阵退缩。 袁枫悠悠的抽了口气,点头,“好,本世子但听神医吩咐。” 罗先生满意地捋了捋稀疏的白胡子,出其不意道,“备热水吧。” “热水?”袁姝微怔 不是,这种时候不该先把她哥的腿敲断吗? 罗先生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好生沐浴,躺到榻上再叫老夫。” 众人:…… 袁枫耳根子微红,老神医这是嫌弃他身子脏不成。 他明明日日都有沐浴,尤其是今年天旱,每日练完箭术,也会沐浴净身一番。 “哦~”袁姝了然,赔笑点头,“对对对,备热水。” “小佩你快去让人备热水,行骨你伺候哥哥沐浴。” “是,姑娘。” 袁枫耳根子更红了,怎的感觉自己好似那待宰的恙羊,洗白白了好让神医下刀子。 第548章 得知二小子的遭遇 一个时辰后,小恙羊袁枫很不自在的躺在了房里的榻上,此时,罗先生提着药箱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随侍和一名学子。 袁姝依旧守在外间,无不紧张的掐紧了虎口,担心哥哥受不得断骨之痛。 小佩同样忧心世子,“姑娘,要不奴婢陪您到院外等着。” 袁姝想也没想的摇头,“不,我要在这陪着哥哥。” 榻上的恙羊枫抿了抿唇,示意行骨,“动手吧。” 行骨握了握拳头,于心不忍地提起主子的一条腿,抬起的手臂迟迟不敢落下。 罗先生用烈酒净手,转身见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十三,你来。” 袁枫就见神医那名随侍近前,接过行骨的动作,手起掌落。 “唔~~” 行骨及时往主子嘴里塞了块帕子,袁枫疼得浑身颤栗不止,脸色煞白,冷汗直渗。 十三继续提起另一条腿,再次落下掌刀。 咔嚓!接连骨头断裂的闷响。 外间的袁姝都听见了,心疼得眼眶泛红。 行骨无不心疼地握紧了主子的手,呼吸都不由窒住。 罗先生上前,伸手摸了摸肿得老高的膝盖,回头瞥了眼十三,赞许道。 “干得不错!” 行骨:…… 神医,当下是说这个的时候嘛。 罗先生撇嘴瞅了两眼行骨,嘴角哼哼。 先前他瞧过,这小子虽多年久坐轮椅,身边人却伺候得极好,许是日日有为他的双腿按摩,才不至于久坐的双腿肌肉痿缩。 -------- 左相李府,懿祥阁,书房。 隔着珠帘坐在里间茶台前的李婉,面色凝重的听着外头人的述诉,握着茶碗的手紧了又紧。 孙娘忧心的看着夫人,虽当下二公子已回到老爷夫人身边,如今再听得二公子于边疆时的遭难,总归是让老爷夫人心里难受。 李怀江背身站在案桌里,缓缓地闭上双眼,须臾回身,示意跪着的书圆起身。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 “是,老爷。” 书圆退出去后,李怀江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李婉示意孙娘也先退出房外,起身为李怀江斟了碗热茶。 李怀江隔帘相望,顿了半晌,打帘子进来,握住媳妇伸来的手。 “饮血饱腹,到底是恩重如山。” 李怀江点了点头,“若是能早一步,他也不会愧疚至此。” “罢了,他小子想,便随了他去吧。” 李婉默了默,“好,即如此,下回殷大太太再来,我便与她挑明了说,若两家能成,总归咱是开诚布公了。” 李怀江捏了捏媳妇的手心,“也好,早些给他小子订了,让他稳定下来,京中如今不少眼睛盯着他这桩亲事。” “好。” “回头,我书信给老三,让他在老家帮着操办吧。” 当下京中风起云涌,铭意这位锦衣卫都督暂时离不了京,倘或与殷家的婚事订下,便需紧着筹办婚宴。 彼时再让老家为那死去的女子上宗妇族谱,多少让新过门的二房儿媳心里不快。 李婉想了想,“我觉得,还是让他小子寻摸机会,远远的看一眼人家姑娘,总归得合眼缘不是,他如今这般心性,若日后不对眼了,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终身。” “嗯,便按夫人的意思来,让他小子自己瞧过,合适了夫人再与殷家联络。” 夫妻俩很快商议出结果,毕竟以当下时代,铭意已是大龄剩男,如他们老李家当下的境况,婚事不能再拖。 思及此,李婉悠悠的叹了口气,把茶盏移到男人面前。 “听说与曲家有牵连的大臣都已羁押入大牢,二皇子那边,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李怀江端起茶盏抿了口,“到底是亲骨肉,帝皇再无情,亦是下不去手,最多不过是幽禁终身罢了。” 李婉闻言,想了想,问“魏潇的事,你可有与魏将军去信明说?” 李怀江点了点头,放下茶盏,“早在魏潇选择站队曲家,便该料想到有今一日。” 回想去年,他曾有意提醒过魏潇,奈何彼时的魏潇已是被利益蒙了心智。 提到福州城魏家,李怀江倒是想起了闺女。 “昭儿可是快生了?” “估算还得有两月,有殷夫人在,咱不必操心的,魏将军府不同梁亲王府,不好往人家府里塞人。” 如殷氏这般世家夫人,儿媳妇临产期间,养身嬷嬷和稳婆、乳母定然提前张罗好。 李婉也想闺女了,淡淡笑道,“以往孩子小,咱总嫌事多麻烦,如今孩子各自成家,咱俩又挂念得紧。” “灵儿可有书信给夫人?” 提到长养女,李婉心头瞬间涌过股暖流,“那丫头每月信件不断,北境没那战事,有稹哥儿陪着她娘俩,身边又有良娘子看着,最是省心。” 说起戍守幽州城的梁亲王,李婉听说皇上曾有意让他留京,奈何,梁亲王得知当年的王妃便是在那北境的土地亡故,若没战事述职,怕是此生都不会离开幽州。 “唐氏本是想着今年领孩子来京与之秋团聚,碰巧之冬的媳妇怀了身孕,她做为长嫂总不好此时离开,便留在幽州城,等孩子出来了再说。” 李怀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此时之秋与四皇子仍滞留关中,最快也需冬日才回到京城。 “我在想,瑾瑜生产时,铭笙怕是赶不回京。” “无妨,府中有夫人看着,还能亏了咱们的孙子不成?” 李婉笑道,“可别总是孙子孙子的挂到嘴上,若是日后生出来是孙女,岂不是让儿媳妇多想。” 当年阮氏因心结难消,苦了瑾瑜那孩子,总不好让瑾瑜步了阮氏的后路。 “夫人说的是,不管是孙子或是孙女,总归是咱老李家长房之后。” “油嘴。”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好了,本夫人不打扰相爷务公,我去让厨房给你做碗冰粥。” “好。” 近段时日,为了让郝程对他掉以轻心,许多公务李怀江都是拿回府里来办,总不好在堂堂右相面前,表现得过于勤政。 比之李怀江,高帝的演技更胜一筹,一面担心三皇子的伤势,一面又更加重用于三皇子,大饼加蜜饯灌得高景迷迷糊糊的。 第549章 袁姝的耿耿于怀 临近掌灯,罗先生总算帮榻上的小羊崽子的腿骨接好,加以施针疏通被腿骨挤压多年的穴络,又开了一堆的方子。 袁姝为表谢意,亲自给罗先生烤了一只小全羊,将肉质最嫩的羊腿肉削成小块小块,送到罗先生的面前。 “不错。”罗先生小酌一杯,夹起烤羊肉送进嘴里。 袁姝脸上堆满讨好的笑,“神医,您若是喜欢,明日我再给您烤了来。” 方才神医在哥哥房里交待的话,她都听见了,最近几日,神医都会来给哥哥施针,果然是个医德了得的神医大夫。 罗先生睨了她一眼,撇撇嘴,“如此腻性之食,可能常吃?” 袁姝闻言先是一怔,立马反应过来,神医肯定注重养生,如烤全羊这等油性大,热性大的食物,定然不喜日日吃。 于是,一脸正色的点头,道,“对,神医说的没错,明日我给神医准备别的好吃的。” 罗先生嘴角哼哼,一副嫌弃的样子,嘴角却微微上扬。 被款待的罗先生,酒足饭饱的带上十三收拾离开,袁姝亲自帮他拎药箱,好生送到府门。 先前,她已让小佩安排好了府里的马车,定要安安全全的把神医送回家,正好探探路,如此,明日一早让府里的马车去接人。 届时,神医即便是想反悔不来给哥哥治腿,看在她如此诚心的份上,老脸总抹不开吧。 袁姝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乖巧讨好的笑,要多峋丽有多峋丽。 罗先生早猜透小丫头的心思,或许是合眼缘,又是个有眼力见的,难得给了她几个好脸。 “神医,您慢点。” 迈出府门台阶,袁姝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搀着神医,便连十五想接过药箱,她都不愿撒手。 小佩全程低着头,姑娘这股子殷勤劲,打量着人家神医看不出来似的。 “先生,二公子来了。”十三低声道 袁姝闻言,顺着罗先生的目光抬眼望去,发现他们府的马车旁,停着另一辆马车。 与此同时,马车里的人正好出来。 还没看到脸,袁姝就在心里大大的吸了口凉气。 丫的,他怎么来了! 铭意并未注意旁人,嘴角微笑下车,“爷爷!” 嘶!!! 爷爷?! 袁姝更愕了。 罗先生哼哼地睨他一眼,“可是你娘让你来的?” 铭意淡笑道,“是我自己来的,听说爷爷今个一日没回府,孙儿这不是担心你老人家累着。” 袁姝:…… 王八羔子!!! 罗先生心里受用得紧,他小子最近忙得很,能抽空想到他这个老家伙,确实是有心的,没白疼。 铭意说着,就要扶先生上车,眼角余光扫到抹熟悉的影子。 撩眼看去,认出对方是那日在玉芳斋遇到的姑娘,见她手里提着药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她是永昌候府的人,铭意并未多想,甚至忽略她眸中的不善。 “十三。”铭意向十三示意道 十三点头,“是,公子。” 说罢,十三上前便要接过袁姝手里的药箱。 袁姝迅速反应过来,眼看老神医已是上了马车,赶忙闪过十三的手,双手把药箱往罗先生面前递。 “神医,明天我派马车去接您,可好?” 罗先生回头瞅了瞅小丫头都快笑抽的脸,好假是怎么回事。 “好。” 铭意闻言眉头略动,淡淡地回眸瞥了眼车下的姑娘。 以往,除家中兄弟姐妹,罗爷爷鲜少在外人跟前和颜悦色。 铭意见状接过药箱,同时,视线扫到她宽袖下,手腕上的疤痕。 袁姝似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本能的收回手。 她的反应更是引起铭意的注意,那双如黑潭般的眼眸,快速往她脸上看去。 袁姝已然低下头,躲瘟神似的带着丫鬟转身回府。 她的异常闪躲,无不触及铭意敏锐的嗅觉。 马车里的罗先生,眼瞧着小子忽然敛下的眸色,不由得挑了挑眉眼。 先前那丫头对小子的戒备之深,他老头子不是没看出来。 如此,敢情这二人原先便识得? 罢了,今个累了一整日,小子不说,他也懒得过问。 --------- 袁姝几乎是绷紧了心弦,回到自己的院子,连灌了两碗凉茶压火。 小佩早前就猜到姑娘和锦衣卫大人有梁子,当下瞧见姑娘通体散发的无型火焰,吓得大气不敢出。 袁姝怎的都没料到,神医与他有关系。 想他们二人兜兜转转在盛京遇上也就罢了,当时地牢黑漆漆的,他也认不出自己来。 而她为什么能认得这个男人,自然是在男人爬上那半拉窗时回头一瞬,借助着窗外的光线瞧见的。 这王八蛋即便是化成灰,她袁姝也认得。 当时的她以为,只要帮助这男人出去,对方就一定会想法子把她从地牢里救出来。 她不后悔用自己的血喂他,毕竟当时,在那逼仄死气的地牢里,她同样喝了男人喂到嘴里的血,才得以幸存。 她只是讨厌这个男人,没能遵守对她的承诺。 她努力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等男人来救自己。 结果,在生命即将流逝的时候,等来的是一束火光,烈火燎原即将把她吞噬。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她有多么无助,绝望的等待死亡。 好在,大火侵食她之前,父亲的人把她救了出来。 如不然,她袁姝怎么可能还活着见证自己讨厌的人,当下过得如此风光。 在认出他以前,袁姝怎么也想不到,京中闺秀口口相传的振威将军,当下的锦衣卫都督,竟是从前与她一同被困于地牢中的将死之人。 袁姝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不过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她人生中认识的第一个同乡,竟是那冷血无情的家伙。 想来也是,他本就是冰冷无情的人,如今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名号让人闻风丧胆,多少大臣官僚谈之色变。 许是压了两碗凉茶,袁姝的心情很快得以平复。 心道,反正他也认不出自己来,且当下哥哥还需神医帮忙医治。 日后待哥哥的腿伤好了,他们永昌侯府多送些诊金给神医,就再也不会与那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第550章 她没死 月上柳梢,镇抚司衙门,公务房。 铭意送了罗先生回府,便又回到了镇抚司衙门,寂静的房屋里,烛火影影绰绰,将他冷凌的轮廓线条,在案桌前刻画出倒影。 陈封在心底深处,最不愿被揭开的一幕,随着记忆里的大火,击溃他的心防。 他越不想回忆,越不想面对那个被自己负了承诺的女子,那片火光便如影随形的冲刷他的脑海。 许是听闻房外传来的脚步声,铭意悠悠地睁开双眼,就见推门进来的书圆。 “都督,属下查到了。” 铭意眨了眨疲惫的眼帘,面色平静无波。 书圆见状,继续道,“永昌候府姑娘,是三年前才被接回的盛京,据说是自小身体孱弱,常年在外求医,如今身体好了,才被永昌候夫妇接回京中。” 铭意默默估算着时间线,那场事故便在三年多前,再配合她手腕上的疤痕。 他不相信任何的巧合,死寂的眸色渐渐有了些光亮,语气却是惯常的平缓。 “可知是在哪求的医?” 书圆摇头,“属下深查得知此事的人,只知永昌候府袁姝姑娘被接回京,养了近半年才出来见人。” “据说,袁姑娘自幼便与右相府郝公子订有亲事,袁姑娘回京初时,京中都在传,是因着永昌侯府和右相府紧着筹备婚事,所以才把袁姑娘接回京的。” “倒也奇怪,今年初,右相府提出了退婚,且是在顺天府尹面前过了明路,开具了退婚书。” 起初,铭意皱紧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 “唯一让属下觉得奇怪的是,右相府与永昌侯府的婚约订了这许久,右相府此次退婚之举属实让人深思,毕竟彼时永昌候爷夫妇并不在京。” “右相府如此草率退掉永昌侯府这门婚约,到底是没把候爷夫妇俩放在眼里。” 铭意闻言,鼻间嗤笑,倒是觉得右相府退嫁之举,干得不错。 书圆一直观注着主子的神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属下还查到,袁姝姑娘的小名叫乐蕖。” 嗡!!!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耳鸣声响。 逐渐染上异色的黑眸,难以压抑的胸口起伏,让他鲜少表露出激动之色。 “可是确定?” 书圆点头,“是的,只不过大家都习惯称呼她为袁姝姑娘,鲜少提及她的小名。” 铭意原本慵懒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便连呼吸间,都有些急促。 “查,给本都督好好查查,右相府为何退嫁,还有她回京的这几年所有的事,包括她是从哪被带回的京城,事无巨细,都给本都督查出来。” 书圆自是看出主子的急色,连忙点头,“是,都督。” 直到书圆再次将房门掩上,铭意仍是止不住胸口死灰复燃的跳动。 真的是她! 她没死,她还活着。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铭意握紧的双拳重重的敲在案桌上,低下的额头抵在了拳头之上,由心发出爽朗的笑声。 如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笑得肆意,笑得释然……。 -------- 翌日,永昌侯府。 袁姝早早就到院里的小厨房,为神医大夫准备美食,言先生说了,想要抓住男人的心,需得抓住男人的胃。 虽然,但是,神医不也是男人嘛。 所以,袁姝觉得这么做准没错。 在灶前帮着生火的小佩,眨巴眨巴眼睛,见姑娘又开始癔想些有的没的。 “姑娘,您照着言先生书上说的做,真的没问题吗?” 小丫鬟永远忘不了,姑娘曾照着言先生话本子里做出来的黑暗料理,滂臭。 袁姝相当有自信的点头,“放心,你没闻着香味嘛,肯定没错。” 小姑娘说着,还用手扇了扇锅里的香味,让小丫鬟闻。 小佩嗅了嗅,确实是挺香的哈,可还是有些担心。 “姑娘,您今个准备的白菜豆腐煲,会不会让神医觉得姑娘您不够诚意?” “诶!”袁姝摇了摇手指头,神秘一笑道,“言先生说了,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像神医这种懂得养生的老人家,饮食方面定是万分注意谨慎,照着言先生说的来做,一定不会有错。” 想她可是靠着言先生的主意,顺顺利利把她与郝弘辛的婚事搅和没了。 所以,相信言先生,方得百年安。 小佩心里无比佩服姑娘把言先生当成神明追捧,同时也好奇,能写出那新奇话本子的言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晌午,罗先生帮袁枫施完针,就被请到候府花厅用膳,由袁姝亲自伺候在旁。 老家伙看着侯府下人端上来五六道瞧着不错的佳肴,难得满意地挑了挑眉。 “都是你做的?” 袁姝尴尬地讪讪笑道,忙拿起小碗边盛那白菜豆腐煲,边道。 “这道豆腐煲,是我特意为您老做的,你老尝尝。” 罗先生郁闷得撇撇嘴,他就知道。 不过能做一道,也总好过一道不做。 瞧着小碗里的白菜豆腐,里头加了木耳丝、肉丝,闻着倒是挺香。 袁姝注意着老神医用勺子尝了口,面色虽不显,但又继续尝第二口。 乐呵的为老神医面前的杯子里斟酒,“您老,吃好喝好。” 老家伙眼角一抽,怎么感觉小丫头似是要把他送走。 袁姝扫到老人家眼角的异色,心头一记咯噔,赶紧赔笑道,“我的意思是,您老若是觉得好,明个我再给您老准备别的好吃的。” 老家伙拎起杯子抿了口酒,心道,这还差不多,懂眼色。 见老神医面色缓和回来,袁姝暗暗松了口气。 先前她特意去房里看了哥哥,据说今日老神医施了针后,哥哥的腿骨疼痛缓解了不少,可见老神医的医术不得了。 老家伙见小丫头一个劲的伺候自己,于是道,“坐下来一块吃吧。” 袁姝虎躯一震,她怎么敢。 “怎么,是嫌弃陪我个老家伙用膳不成?” 袁姝立马干笑出声,她哪敢啊,“呵呵~,瞧您老说的,能陪您老用膳,该是我的荣幸。” 一旁的小佩闻言见状,极有眼力见的让小丫鬟备来姑娘的碗筷。 第551章 魏潇终 一老一幼无比和睦的用膳氛围,被一名款步而来的丫鬟打破。 “姑娘,锦衣卫都督来了咱府上。” 吧嗒! 袁姝刚夹起的一块清蒸排骨,没送到罗先生碗里,便从空中脱落。 老家伙面不改色地挑了挑眉,睨着小丫头明显色变的小脸,眸光意味幽长。 不等袁姝有所反应,那抹熟悉的黑里红罩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袁姝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做起戒备的状态,微微眯起眼帘,抿唇吸气。 不对,前两回见着他,那脸冷得跟冰块似的。 怎的今个瞧着,神色不对,虽依旧无甚表情,但态度上明显不对。 铭意打从过来,目光就没从那姑娘身上移开过,努力压抑心里的冲动。 他想问她许多话,也想告诉她许多话,最想的是与她说声,[对不起]。 但又害怕吓着她,他能感觉到,这女人认出了他,比他更早的认出自己来。 所以,她当下的戒备,无不让铭意放缓心绪。 老家伙精明的老眼甚甚扫视二人一眼,心里已是了然。 “爷爷。”近前,铭意先是给罗先生见礼。 老家伙颌首挑眉,没说话。 铭意紧接着看向那垂下头,佯装自顾用膳的女人。 “袁姑娘。” 袁姝:…… 袁姝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礼貌起身。 “都督。” 比之他更为生疏清冷的口吻,让铭意满满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老家伙眸底带笑,清了清嗓,打破二人间的僵持。 袁姝先是反应过来,尴尬的收回目光,缓缓落座。 她就是不待见这个男人,礼仪什么的完全不需要,以男人平日里清冷孤傲的姿态,该是最看不惯她这种态度。 所以,最好识趣离开。 到底他们永昌侯府清清白白,根本不怕招惹了锦衣卫的眼。 罗先生微微抿了口酒,撩起眼皮瞟向小子。 “怎的来了?” “听说爷爷今日又来永昌侯府出诊,所以,孙儿过来接您。” 罗先生很给面子的没翻白眼,明显醉翁之意,打量着他看纪大,好糊弄不成。 老家伙嘴角哼哼,垂眸快速地扫了眼人家丫头的不待见,还是开口道。 “既来了,便坐下来一块吃点。” 铭意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嘴角还是扬了扬,却没紧着回应,而是看向那抹身影。 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袁姝强忍着无耐,错开男人的眼神,看向身旁的罗先生。 “神医说的是,既然都督来了,若是不嫌,便坐下来一同吃吧。” 说罢,向身后的小佩示意,道,“还不快给都督备碗筷。” “是的,姑娘。” 我的天爷啊,姑娘您可悠着点吧,人家可是锦衣卫大头头,即便姑娘您再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得如此明显吧。 万一把锦衣卫惹恼了,日后侯府可就成了锦衣卫的眼中钉、肉中刺。 铭意垂眸淡淡一笑,“那便多谢袁姑娘盛情。” 袁姝:…… 心道,要不是有求于神医,她才不会盛情呢。 自从李铭意坐下来之后,袁姝简直是食不下咽,又不得不强撑着,毕竟当着老神医的面,她做为主家,需得顾及老神医。 铭意不是没感觉到,她特意的疏远,席间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回想那件,她该是生自己的气。 也是,若换作是他,亦是难以放下。 -------- 大理寺,棘讼堂内狱。 大理寺因得了高帝的命令,关押审问二皇子高旻期间,并未行使任何的特例优待。 短短十日,高旻整个人颓废狼狈得不成人型,虽大理寺并未给高旻上重刑,到底曾是养尊处优的皇室之子,何能甚受牢狱之苦,加之其被关押前,身上负了伤,未能得到良好的医治,更是受备病痛的折磨。 二皇子被大理寺送回皇子府时,江德已是等候在府里多时,同时带来了皇上的旨意。 原本富丽堂皇的皇子府,在此之前,被高帝下旨抄没了府邸尽数财宝,此时偌大的府邸,空寂撩困。 便连伺候的下人,悉数被大理寺收押,亲近者斩杀,剩下的发配苦寒边壤之地服役。 高旻如同丧犬般跪倒在圣旨跟前,从前的皇子风光早已不在,一身宽松的粗布灰衣,更衬得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身旁仅剩素衣装扮的二皇子妃曲氏陪同。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日前,皇二子高旻逆谋一案,经三司查证,现定论已成。 高旻目空无人,以下犯上,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冒天下之大不违,实属十恶不赦,今废黜高旻皇二子之身份,贬为庶人,终身幽禁之府邸,至死不得出。 钦此!] 高旻听完旨意,默默的闭上双眼,父皇真是懂得诛心啊。 让他一朝贬为庶人,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原来的二皇子妃曲氏,是高旻的外家表妹,其苍白的脸,面如死灰,早已哭干泪的双眼,空洞无神,在圣旨宣完的那刻,无力地跌坐在地。 收押天牢的曲家人等,同样在今日迎来他们的最终结果,曲大学士及其子嗣凌迟赐死,曲老夫人因在大殿内行刺皇后,赐绞杀之刑。 曲家女眷及五岁以下稚子,发配漠南边疆,世代不得回京。 与曲家牵扯的大臣,重罪者亦受到绞杀、凌迟、斩首之刑。 至于魏潇,高帝到底念及魏阁老的情份,赐予毒酒了结。 备受牵连的魏家女眷及底下未满十岁稚子,发配琼州,五代内不得回京。 魏潇下头的两房儿子,及满十岁以上孙子,皆受绞杀之刑。 而已收押入狱牵连罪轻者官撩,亦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刑罚,如贬奴籍及发配边壤之地等等。 曲家与二皇子联手谋逆案,暂时告一段落,至于仍有那未被押回京受审的地方官,等待他们的处置,一个都跑不了。 李婉得知魏家的结果,再次替殷氏暗暗感到庆幸,当年若不是魏宏立下决心,狠下心肠,今日这场灾祸,怕也是躲不过去。 不说别的,魏宏与殷氏还有寒哥儿,他们何其无辜——。 第552章 李婉猜到二小子的心思 下晌,永昌侯府。 午歇醒来的袁姝,好险没被眼前的阵仗迷了眼,以为犹在梦中。 多名锦衣卫呼啦啦涌入侯府,从来不苟言笑的锦衣卫,皆是面色缓和,嘴角轻扬。 他们手上或端或抬,什么琳琅满目的头面首饰,精致昂贵的瓷器摆件,各色上好的云锦、蜀锦等料子,以及一看就知道是城内巧意楼制的十几套裙衫。 便连侯府下人,包括小佩都看直了眼。 他们侯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如此大的阵势,还真是头回见着,尤其是送来的这些礼品,瞧着价值不菲。 领头的书圆,恭敬有礼地上前拱手道,“袁姝姑娘,这是咱都督为姑娘您准备的谢礼,还望袁姝姑娘笑纳。” “谢礼?”袁姝震惊莫明,极是抗拒的模样。 “是的袁姝姑娘,都督为表感谢今日袁姝姑娘的款待,特意给您准备的这些谢礼。” 袁姝:…… 呵,她就说。 今日他无端端出现在她永昌侯府也就罢,她都还没跟他计较,这会子又跑到她面前显眼了。 怎的,打量着送几件破烂就想获得她的原谅? 门都没有! “哦,那好吧,小佩带他们把东西都送到院里库房。” 袁姝说得风轻云淡,收礼倒是干脆。 小佩:…… 不是,姑娘,您明明刚才还不愿要的样子。 “是,姑娘。” 小佩忙向书圆等人恭声道,“几位大人,请随奴婢来。” 书圆点头,朝身后的同僚挥手,有条不紊的带着礼品跟随小佩前去。 袁姝双手抱胸,水眸微眯,目送一行人将东西往她院里送去。 开玩笑,有东西不要王八蛋。 但他若以为送来这些东西,就能平了她心里的怨气,没那么容易。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男人指定是认出自己了,呵,很好。 这笔账,确实该跟这个男人算算。 ------- 半个时辰后,镇抚司衙门。 “她都收了?” “是都督,袁姝姑娘虽没表现高兴,但属下们送去的礼,袁姝姑娘都收下了。” 铭意嘴角微弯,点头“好,去忙吧。” “是。” 得知袁姝把他安排去的东西都收下,铭意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很是愉悦。 知道她不待见自己,但有些话他还是想亲口与她说。 需得等她放下对自己的戒备,他会好好补偿她。 二小子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他们的亲娘李婉,他从月宝楼、巧意楼、雅玩斋、锦绣坊取的东西账面,不到一个时辰各铺子的掌柜就送到了李府。 好小子回京时,皇上赏赐给他不少好物,但都主动上邀入公中,李婉把那些东西规整单独放好,日后给他小子娶亲当聘礼。 铭意以为,只要不动用公中的物件,从铺子里拿的东西,日后用俸禄归还就神不知鬼不觉。 到底是在外多年,根本不知账目上面的弯弯绕。 不说他如今的身份,掌柜的哪敢真让他二公子还钱,索性将账面做好,送回东家手里最是稳妥。 左相李府,花厅。 铭意的大嫂宁氏,诧异地看着手中一份份账面,小叔子从铺子支走的玩意,一看就是给姑娘家使的。 想到婆母近日有意为小叔子相看殷家的姑娘,不想,小叔子的动作如此之快,难道都是给殷姑娘送去的? 坐在对面的李婉,惊讶之余,却有更深层的想法。 以她对这小子的了解,若不是上心的姑娘,岂会愿意花这等心思。 正好此时,负责打探消息的仲夏款步而来。 “夫人,大太太。” 李婉和宁氏齐齐抬头,仲夏福礼道,“回禀夫人,二公子今个准备的礼,都是送往永昌候府,居说是专程给候府袁姝姑娘准备的。” 宁氏:…… 李婉:…… 婆媳二人惊得面面相觑,尤其是宁氏,好半天才从脑海里寻到有关袁姑娘的记忆。 那个,曾在马球赛上[惊艳]众人的袁姑娘,且前不久被右相府退亲的永昌侯府姑娘?! 李婉心思微转,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啊,回想二小子几年前遭遇的事,再联想袁姑娘正是这几年才被接回京中。 不谋而合的事,往往都不单是巧合。 宁氏注意到婆母微微弯起的嘴角,小心问道,“娘,可是二弟他——。” 李婉笑笑道,“他小子有主意,确也是好的。” 宁氏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娘说的是,二弟他向来做事有章法,想必是深思熟虑过。” 李婉悠悠叹了口气,无论怎么说,若袁姑娘真是那名女子,他小子即便把李府搬空一半,她做娘的都不会说二话。 想了想,回头与孙娘道,“昨日殷姑娘送来了亲手制的绣面,回头你到库房给殷姑娘准备些礼送去,便说本夫人多谢殷姑娘的心意,如此心灵手巧的姑娘,日后定能许到如亲郎君,咱送去的礼,便当是为殷姑娘日后婚配的添妆。” “待殷姑娘出阁子,咱李家再备一份大礼前去贺喜。” 孙娘微笑应声,“是夫人,奴婢这便去张罗。” 宁氏目送孙娘离去的背影,笑道,“娘的意思是,二弟的婚事让他自己拿主意?” “二十出头的小子,既有了自己的想法,咱做长辈的只需把把关就是。” 宁氏点头,“娘说的是。” 想她与夫君当年,不也是夫君自己的主意,所以,小叔子有这般主意,宁氏并不意外。 且公爹婆母向来开明,婆母当下的默许,或已是了解过侯府的情况。 好在,婆母与殷家大太太往来虽是密切,到底两家相看的事并未当面捅破,即便婚事不成,好在没损了殷姑娘的名声。 再有婆母特意送去的添妆,殷家那边自是能明白意思,面子情意他们李家都给了,殷家想必不敢恼了他们李家。 如宁氏所料想的那般,殷大太太赵氏收到李府送来的礼,还有李夫人身边的心腹妈妈带来的体面话,当即了然其意。 心底宛惜之余,到底需得全了两家的面子情,日后殷家还需与李家多有往来,虽不能成就儿女亲家,李家已是给足了殷家的面子。 第553章 老英国公终 深夜,懿祥阁。 李婉梳洗后换上寝衣,孙娘帮她放下长发,这时,门房外传来脚步声。 她知道是李怀江回来了,于是回头接过孙娘的手里的木梳,“时候不早了,下去歇着吧。” 孙娘点头应声,“是,夫人。” 孙娘刚退出帘子外,便遇上了李怀江,福礼,“老爷。” 李怀江点点头,径直打帘子进到里阁。 李婉从妆台前起身,上前为男人宽衣,“陪先生下完棋了?” 男人嘴角微笑,轻应了声。 今个用完晚膳,李怀江就被喊到罗先生院里下棋,李婉心有猜想,毕竟,罗先生待二小子的上心,不比他们做爹娘的少。 李怀江瞄到媳妇嘴角边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夫人可是猜到了?” 李婉没好气地剜他一眼,“这有何难猜的,那小子今个的动静,你以为能瞒得过先生。” 李怀江无奈摇头叹笑,“老家伙许是知道夫人最近给二小子相看人家,所以,才有了今夜让我作陪的原由。” “先生倒是疼他小子,看来,先生很是中意袁家的姑娘?” “是不排斥,咱且先看看吧,也省得夫人为他小子操心。” 李婉帮他把外衣脱了,示意他到前边罗汉椅泡脚,那里放了盆热水,当下水温该是差不多。 男人坐到罗汉椅上,慢悠悠的撩起裤腿,双脚浸泡到热水盆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虽气候炎热,泡出一身热汗,夜里睡眠更踏实。 李怀江想起方才良辰带回来的消息,目光看向妆台前涂抹护肤膏子的女人。 “英国公今晚走了。” 李婉手上动作一顿,从櫈子上转过身来,“如此,杨帆可是要被急召回京?” 李怀江无奈叹了口气,“当下国公府只有郡主一人操持,该是已让人给杨帆送去消息。” 女人想了想,道“咱府需要做什么吗?” “无妨,严家该是得到消息了。” 如今杨帆再得重用,严尚书户家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李婉从櫈子上起身,走到榻边,“这么说来,日后开采的事宜都落到誉亲王世子身上。” 李怀江默了默,“夫人觉得柏舟那小子如何?” 在李怀江眼里看来,柏舟是未来接掌梁亲王府的继承人,与其让他呆在翰林院扎根,倒不如早早担起一方事务,到底是皇室之子。 之所以与李婉商讨,便是担心媳妇有所顾虑,她向来着急孩子,柏舟若是离京,没个三两年,矿山那头的工序难以安排妥当。 如今新老贵臣更替,京中动荡风波未平之际,前期矿山职务自是要掌控在皇家手里。 “倒也是不错,趁当下年轻多积攒功绩,日后新皇继位,总归会看重些。”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高帝当朝自是会给手足撑腰,未来太子继位,到底是又隔了一层的血亲,历史上多少老贵族的没落,便是因为不受执政者的重视。 李怀江点头,“好,明日为夫便为他请奏皇上。” “杨帆到底不算入编人员,也需丁尤三年?” 英国公府好不容易再得皇家重用,英国公却在这个时候出事,李婉不得不怀疑英国公可是心存怨恨,故意死在这档子口。 “倒是可以以武官制度而论,武官制,执兵权将者,若得皇帝下诏,只需守孝百日复职。” 李怀江说着,笑笑道,“本朝英国公府本就是将门之家,这规则倒是能让杨帆早些复任,只不过,即回京,便留用于京吧。” 李婉很快意会男人话里的意思,“左相是想,让杨帆二入工部?” 李怀江点点头,“工部一下子失了两位侍郎,职务空虚。” “左相倒是为他人都打点好了,抽空也得打点打点自家孩子不是,来年秋生几个哥儿回乡下场,左相对他们心里可有底?” 李怀江闻言笑道,“秋生与铭丰问题不大,然哥儿不过十二,让他陪考试试无妨。” 见男人这般有自信,李婉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此甚好,本夫人先歇了,左相一会子别忘了熄灯。” 李婉说着已是上了床,男人眸底宠溺一笑,“好。” 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的女人沉沉入梦,最近李怀江时常梦回现代,梦里的女人如从前那般对他张牙舞爪,避他如蛇蝎,好在梦醒后睁眼,她仍在怀中。 思及此,李怀江嘴角不由得漾起一抹浅笑。 -------- 这日,思婳带着闺女回李府,小高沁还没到花厅,牵着乳母的手,蹬着小短腿,迫不及待的直往李婉而来。 “姑……姑祖母。” 坐在茶台前的李婉,展开双臂,接过小姑娘。 “瞧你,才刚学会走,就开始跑了,摔着可怎么办。” “沁儿,沁儿想姑,姑祖母啦。” 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一双漂亮的大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很难让人不喜欢。 “大嫂嫂。”思婳见了礼后,来到李婉身旁入座。 “小丫头一早便说要来见您,我若不答应,她还耍起脾气来了,不愿好好用朝食,小脾气是被她爹给惯的越发皮实。” 似是听懂娘亲的抱怨,沁儿把脸直埋李婉怀里,蹭呀蹭的,奶声奶气地说。 “沁儿,沁儿没有……。” 李婉整颗心都要被小丫头给萌化了,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 “沁儿还小,到了五岁再立规矩也不晚,你现在与她说那许多道理,她也不懂不是。” “大嫂嫂说的是,本来婳儿也想今日回府给大嫂嫂把平安脉来着,便把沁儿一块带了来。” “你有心了,柏舟不日就得离京,我还以为你紧着帮他打点行装,大嫂嫂身子好着呢,无需你来挂念。” 思婳想着夫君不日就离京任职,心里不免有些空落,因矿山当地不同地方官衙,生活环境窘迫,所以,夫君不愿她与闺女陪同前往。 李婉哪看不出她的心思,微笑道,“此次柏舟出行,是你大哥的意思,男人总需有一番担当,他日好为你们母女遮风挡雨。” “大嫂嫂说的婳儿省得的,如今在京中,有大哥大嫂嫂在,婳儿自是不想与你们隔着远。” 李婉抱起地上的小丫头,由心多宽慰几句,“你能这般想便好,平日里你也别只顾着教收学子,多陪陪沁儿,孩子小最是依赖娘亲的时候,不然大了,指定得怨你俩。” 思婳应笑不迭,最近从她手底教出一批懂得基础的女医,许是见证了多次女子难产,男大夫无法近前诊断,而耽误了产妇的最佳救治时间。 所以,思婳希望扩大康宁堂男、女大夫的招牌,为日后女子就医多有方便。 第554章 袁姝院里走水 铭意三不五时打着接罗先生的幌子,造访永昌侯府,府里一应下人无不敬畏他的威名,从不敢阻拦锦衣卫都督入府。 今日来之前,铭意先是到玉芳斋买了几笼栗子糕。 然,他前脚刚迈入永昌侯府,就注意到府里一众下人忽忙奔走,嘴上还嚷嚷着[走水]。 铭意屏息间,箭步扯住一名家丁,“哪走水了?” 那名家丁紧着去接水,眼见来人是锦衣卫都督,慌张间嘴皮子都不太利索。 “是……,是,是姑娘的院里走水了。” 跟随来的书圆及几名锦衣卫,脸色都不禁绷紧。 铭意手中的油纸袋瞬间脱落,二话不提,顺着下人救火的方向奔去。 “快,去救火。”书圆立马招呼身后的弟兄,大步追上。 当下气节,天干物燥,一旦走水,稍有不慎,火热蔓延的速度不甚设想。 熊熊烈火在大白天里滚滚如流,狂妄的吞噬大半个院子,烈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及下人们惊恐大喊[走水]的动静,场面混乱不迭。 一桶桶冷水浇去,扑鼻的焦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铭意紧绷着心弦跑到那座燃烧的院外,眼前的火势无不染红他的双眼。 “你们姑娘在哪?”铭意扯过一名救火的丫鬟,语气急切得吓人。 拎着水盆的丫鬟,惊恐地指着院里正在燃烧的主屋。 “姑娘她在,她在——。” 嗡!!! 铭意耳朵一阵鸣响。 “都督!!!” 书圆几人来不及阻止,铭意已是冲入那片火海。 滚滚浓烟在房中肆意横冲,跳跌的火焰,燃烧着屋里的物件,发出‘吱吱’的声晌。 “姑娘~” 小佩被火势阻挡在了房屋的外间,烈火隔断了主仆俩人的互救。 在大火燃烧以前,袁姝正在房里午歇,小佩是在火烧房门以前冲进的屋里。 袁姝用茶水打湿帕子捂住口鼻,降低吸入浓烟的危险,眼前熟悉骇人的烈火,勾起她所有的恐惧。 以至于她陷入无力的彷徨,没了寻常以往的冷静,甚至乱了心智。 窗外的日头无比明媚,而环绕在她周边的是炽热的温度,浓烟猛火交织,如同人间炼狱。 “别管我,快走~” 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的小佩,几欲冲进大火吞噬的屏帘,忽然,一根燃得旺盛的梁柱轰然倒塌,险些砸在了丫鬟的身上。 袁姝惊恐不已,“快走啊~” 小佩怎可能不顾及主子的安危,倘若主子出事,她做为贴身伺候的丫鬟,如何好活。 忽然,小佩注意到主子头顶上方,有一根即将脱落垂的梁柱,大骇不已。 “姑娘,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高挑的影子,映入袁姝的眼前。 掉落的梁柱打在了那人的后背,而她却被紧紧的护在那人的怀里。 袁姝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此,若不是他的及时出现,袁姝不敢想,那根火柱砸在自己的身上,可还有命在。 铭意忍痛抿唇,二话不提将她拦腰抱起,低着头,尽可能的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 陷入惊恐中的袁姝,如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本能的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双手死死的攥着他肩膀的衣衫。 紧随进火海的书圆,见主子救下了袁姑娘,二话不提,捞起地上即将昏厥过去的丫鬟。 在外扑火的下人们,见主子被救了出来,松了口气的同时,抓紧扑火。 两名锦衣卫纷纷上前,将手中提着的水桶,直往都督和百户后背浇去,他们身上衣料皆被烈火灼烧。 许是离开了浓烟大火,袁姝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大口呼吸间,呛咳不止。 铭意喘息间,紧张的看着怀里的人,“你还了吗?” 天知道,在见到她以前,他有多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袁姝得以缓过劲来,点点头,“放,放我下来。” 瞧她这副虚弱的样子,铭意怎么可能放她下来,径直的抱着她离开院子。 府中走水的消息,自是传入了袁枫的耳中,得知是妹妹的院子走水,可把他小子给急的。 好在下人来传,妹妹并无大碍,袁枫方稍稍松了口气,又怨起了自己这身残废,未能及时保护妹妹。 先前行骨得知消息时,便立即赶往姑娘的院子,恰好看见锦衣卫都督从火海中救出姑娘。 近日李都督时常到他们侯府,行骨当然有所耳闻,又得知神医与都督的关系,所以并未多想。 当他瞧见李都督紧张姑娘的神情,机灵的小伙子似是看透了什么,却不急于将事情禀报主子。 主子向来紧张姑娘,当下主子需得卧床养伤,若是知道此事,定然要躺不住。 -------- 客院房中,罗先生从袁枫院里出来,便被请过来给袁姝看诊。 老家伙眼瞧着小姑娘缓过来的气色,从容的收回号脉的手。 “嗓子可疼?” 坐在桌前的袁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有点。” 罗先生了然,丫头的身体并无大碍,便是吸入浓烟伤着了嗓子,养几日就是了。 “多喝水。” 袁姝连连点头,乖巧地给自己倒了碗凉茶。 罗先生嘴角哼笑,起身提起药箱便要走,袁姝见状忙跟着站起,有些犹豫地开口。 “神医,可以请您老帮我家丫鬟瞧瞧吗?” 实则府里已请来大夫,但袁姝现在只相信神医。 睨了眼小丫头,老家伙淡声问,“在哪?” 袁姝欣喜地道,“就在隔壁。” 眼见小丫头要自己带路,罗先生眼锋直转她身后的一名小丫鬟。 “你坐着。” 袁姝动作一滞,讪笑地点头应声,示意小丫鬟好生领神医到隔壁房里。 天爷啊,她以为这回死定了,她袁乐蕖毕生与火犯冲不成。 倒是让她意外,那男人在紧要关头不顾危险,将她救了出来。 回想之前心里对他的怨念,此时此刻,袁姝渐渐放下对他的成见。 正想着,房门口笼罩一抹阴影,袁姝抬眼望去,眸光复杂难言。 铭意见她气色已无先前的苍白,缓了缓心神,正欲开口,袁姝却快他一步。 “今日多谢都督相救。” 看得出来,她仍是对自己有着戒备,铭意点了点头,“你没事就好。” 话音落,偌大的空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袁姝很是不适这样的氛围感,铭意垂了垂眸,再次开口。 “其实,那日我有回去寻你,可是——。” 咯噔! 李铭意的话,不禁让袁姝心头一颤,眸光中似有着不相信。 因为,她以为那日的他,离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对不起。” 听着他这句道歉,袁姝有片刻的怔神,同时释放了一直压在心底深处的委屈。 铭意看着她,眸色幽黑,深不见底,见她微微泛红的眼,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第555章 明昭生产 袁姝抬起袖子抹了把泪,她不知道自己委屈个什么劲,明明事情都已经过了许久。 而且,他也说了当日他并未食言,且今日他出手相救,亦算是全了当日在地牢对她的承诺,即如此,他俩人从此之后再无瓜葛,互不拖欠。 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袁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自己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声音干涩沙哑。 “即然当日你履行了诺言,咱俩也没什么好说,如今你我都不同往日,全当扯平了。” 女子冷然的话,让铭意胸口陡升起股无力感,默默的放下要为她擦泪的手。 铭意本以为,与她亲口说了这番话,自己也能放下过往的负罪。 然而,她抗拒及疏远的态度,好似一记闷拳直击心头,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铭意缓缓地吸了口气,他不愿与她为难,既然她想,他该尊重才是。 半晌,应道“好!” 袁姝见他妥协同意,莫明的又委屈上几分,赶忙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见眼底的泪意。 高昂起下巴,深吸口气,默然道,“从今往后,还望都督大人莫要再来我永昌侯府,咱俩便当互不相识。” 铭意垂下眸色,握了握掌心,似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望着她冷漠的背影,铭意薄唇微启。 “保重!” 袁姝咬着唇,拼命的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 她该高兴才对,怎么又委屈上了,袁姝心里唾骂自己的反复无常。 直到听见男人离去的脚步声,袁姝又负气地抹了把泪,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房门。 走了好,日后没那男人在眼前晃悠,她就不会想起曾经在南漠的不甚往事。 铭意刚走出小院,书圆手里拿着伤药过来,目露忧色地打量主子被火灼伤的手背。 “都督。” 铭意淡淡地看了眼书圆手里捏着的药瓶,“无妨。” 眼瞧着主子比之以往还要冰冷的面色,书圆大概猜到事情与袁姑娘有关,不好多问。 铭意右手背被火灼伤严重,但此刻的他,已不觉得疼痛。 书圆缓了缓点头道,“袁姑娘院里的火势全数被扑灭,依属下看,这场火——。” 小伙子说着,更多的是注意主子脸色变化,他能想到的,主子定然是想到。 不说天光大亮院里不可能生起那烛火,且如今气节干燥,像侯府这般贵胄府邸的下人,更会注意府里的明火处置。 铭意魅眼微撩,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冷然,“查。” “是,都督。” -------- 炎热的八月天,福州城,镇南将军府。 历经生产凶险难关的明昭,昏睡了大半日,终于在入夜前悠悠转醒。 魏寒不饮不食的陪护在旁,双手紧紧的握着媳妇的手,抵在额前。 发觉媳妇的手动了动,魏寒立马睁开眼帘,见明昭虚弱模样,即欣喜又心疼。 “昭儿。” 候在外间的槐夏和雩风闻言,忙打帘子进来,见主子醒来,同样高兴不迭。 “太太醒了。” 明昭眨了眨眼皮,动了动干涩的嘴皮子,魏寒见状,赶紧道,“水,倒杯温水来。” 雩风连忙点头应声,转身在外间倒了碗温水进来。 魏寒扶起明昭,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接过水碗,亲手喂到她嘴边。 槐夏眼瞧着主子气色尚可,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今个天未亮,主子的肚子就开始发作,好在四虎早已安排来康宁堂的大夫在府里候着。 再有殷夫人早前准备的接生稳婆,主子并未遭多久的罪,便顺利誔下肚里的孩子。 明昭喝了几口水,缓了缓,道“孩子呢?” 魏寒把水碗递给雩风,吻了吻媳妇的额头,“孩子在隔壁屋里有奶娘看着,咱母亲稀罕得很,不错眼的陪在那丫头跟前。” 明昭闻言笑了笑,浑身虚脱无力,“是个姐儿?” 槐夏微笑道,“回太太的话,是姐儿,小主子长得好,老爷夫人喜欢得紧。” 明昭心里也暖暖的,当然知道公爹婆母最是喜欢姐儿。 魏寒心疼的抚摸她的鬓发,“可还累着,要不再躺会儿?” 明昭摇了摇头,“我想看看孩子,对了,给我爹娘去信了吗?” “下晌便派人给岳父岳母送了信,昭儿且安心养好身子就是。” 槐夏闻言道,“太太方醒来,奴婢这便着人让厨房给太太把补汤送来,太太吃了东西,再好看小主子的。” 雩风连连点头,“嗯嗯,厨房给太太准备的补汤和药膳,一直用小火煨着呢。” 明昭微笑点头,“好。” 待槐夏和雩风退下后,魏寒搂着媳妇的手更紧了几分。 今日明昭生产经历的凶危之最,好比把他架在房屋外凌迟煎熬。 他不愿让明昭再受这份苦,闺女甚好,他魏寒上头还有两个兄长,魏家不紧着他们三房非得生个哥儿传宗接代。 明昭嘴角噙笑,抬手抚摸他皱起的眉头,“怎的,本太太给你生了闺女,你不喜?” 魏寒无奈地握紧媳妇的手,放到唇边啄了啄,“怎会不喜,为夫便是心疼昭儿受苦,日后,咱们不生了。” 明昭没好气的嗔他一眼,“说的什么话,本太太最近是给你好脸了。” 听着媳妇低柔的呛声,魏寒觉得心头盛满了蜜意,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明昭上面两房的妯娌季氏和牧氏,今个听说三房生的是闺女,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自从京中生变,季氏和牧氏的娘家亦是受到了波及,虽未有大处置,但她们娘家的父兄皆被革职,如今她们不得不收起以往的小心思,好生守在将军府过日子。 更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对婆母的话阳奉阴违,她们都知未来将军府怕是要交到三房手里,如此这般,她们自是不愿三房生得儿子。 俩人的小心思如何能逃过他们男人的眼,魏宥与魏宇虽自小没怎的跟在老子娘身旁,但自懂事起,就被曾祖父从祖父母那将他们带到身旁教养。 自此次京变,他们无不看透许多细节,曾经他们或许不理解父亲当年的决然,但在这次京中波动,终是让他们哥俩明白父亲多年前的用心良苦。 如不然,他们这房如何逃过被祖父事件牵连。 此次他们到福州城为曾祖守孝,与父亲更多的相处之后得知,父亲多年前若非受李大人指点,难以搛下这份功绩。 也就是父亲的这份功绩,得了圣上替父亲撑腰,他们这房才顺利带上曾祖与祖父脱离关系。 于此,他们镇南将军府和左相府的关系需得紧密维系,不说三弟妹是圣上亲封的长乐郡主,再有三弟妹是左相府姑娘的身份,就不能让三弟妹在将军府受了委屈。 所以,季氏和牧氏因着肚里的心思,再次被自家男人逮回房里一番敲打说教,险些没把她们的魂给吓没了。 第556章 秦玦被罚 永昌侯府走水当日下午后半晌,袁姝刚拾起低迷的心情,书圆就往她跟前拎来一名走路无力,浑身哆嗦的小丫鬟。 袁姝莫明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自是认得书圆,不说先前得亏这位锦衣卫大人帮忙救出小佩,且听说对方是锦衣卫都督的心腹,现任职锦衣卫百户。 “姑娘,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呜呜呜~~” 未待袁姝问出口,丫鬟已是颤着身子,跪爬到袁姝的脚边。 袁姝又是一怔,更加莫明不已。 这名小丫鬟在她院里负责粗使洒扫的活计,平日里很是知晓分寸,每回见到她都是低着头,从不敢多说话。 书圆拱手道,“袁姑娘,属下奉都督的命,查出贵府走水是这丫鬟所为,都督说此乃永昌侯府内里之事,我等不宜过多插手,人已经给袁姑娘送到,属下先撤了。” 好不容易平复心境的袁姝,再次听闻他为永昌侯府所做之事,心情更是复杂且尴尬。 “多谢百户大人。” 书圆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半晌,听着丫鬟哭哭啼啼的讨饶声,袁姝甚甚收回心绪。 见姑娘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小丫鬟吓得六神无主,一股脑的叩头认错。 “姑娘,是奴婢罪该万死,求姑娘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日后定会好好在姑娘跟前伺候,再也不敢起那不该有的心思,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嗡!!! 本以为只是小丫鬟无意引起的明火,当下听着丫鬟的话,袁姝瞬间回过神来。 小丫鬟瞧着主子的模样,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再次砰砰砰的叩头。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鬼迷了心窍,姑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袁姝不敢相信地看着小丫鬟,想她回府几年从未与下人红过脸,怎生会让身边人对自己下毒手。 “说,为什么要害本姑娘?” 今日她与小佩被困火海的凶险场景历历在目,不想,竟是被人所害,若不是李铭意出现,她早已葬身火海之中。 面对主子忽然的狠戾,小丫鬟明显被吓了个激灵,浑身打着颤。 “是……是,是秦公子……” 轰!!! 袁姝脑壳再次炸响,明眸微微凝紧,靠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紧紧的攥着袖子。 “好好说!”三个字,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来。 如此,小丫鬟如何敢再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全都抖落了出来。 自上回秦玦夜闯入永昌候府,意图对袁姝不利,反而被伤了一只眼睛,秦玦便对永昌侯府乃至袁姝怀恨在心,多番想法子除去袁姝,排解心头之恨。 此次在背地里唆使丫鬟在袁姝院里纵火,亦是掌握了这丫鬟的命根,秦玦派人把丫鬟乡下的老子娘抓了起来,以性命威胁小丫鬟服从听话。 面对自己亲爹娘的命,小丫鬟自是不敢违背,如今事情败落,丫鬟知道爹娘定是活不下去了,可她还想活命啊。 袁姝愤恨地瞪着丫鬟凄惨的模样,到底心不够硬,让家丁把丫鬟绑起来送到顺天府。 袁姝当然清楚,光凭丫鬟几句话根本指证不了秦玦,其背后是吏部尚书府,再有右相府撑着,如今他们永昌侯府,只有她和哥哥,爹娘一日不回京,她就拿这些人没有办法。 袁姝知道只要她跟李铭意开口,对方一定会帮她。 但今日自己已经把话堵死了,他俩日后不可能再有交集。 -------- 吏部尚书府,秦家。 吏部尚书秦岭之听了顺天府尹邱大人派人传来的话,好险把脑袋气掉,立即命人把混小子逮到书房院外,再着人仗打二十板子。 程氏心疼小儿,玦哥儿已是够命苦的了,先是伤着了身子,后又伤了眼睛,即便是犯再大的错,他们做爹娘的难道就不能包容。 “老爷,老爷快别打了,玦哥儿哪受得了啊~” 程氏哭湿了一条帕子,在书房里规劝老子,又不时回头看一眼椿櫈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子。 秦岭之被气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奈的看着夫人,“他小子如今的样子,就是被你这无知妇人给惯的。” “曲家和二皇子的风波未平,若是再让人盯上咱秦家,你可知后果?” 程氏哭声一滞,她自是听懂老爷的意思,但是,小儿胡闹也没得像老爷说的那般严重不是。 “当下圣上看重三皇子,咱更该恪守本份,事情一日未定,万不敢掉以轻心,他小子倒好,三番五次去招惹永昌候府,他以为他有几个脑袋?” 秦岭之越说越是气愤,程氏被他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念在自己亲儿子的份上,当下节骨眼竟给家中惹祸,秦岭之恨不能上手插死他小子了事。 再看到媳妇妇人之仁的作派,秦岭之更是气血上头,“夫人难道没听说,近日锦衣卫都督与永昌侯府关系密切?” 程氏听见[锦衣卫]三个字,脖子一梗哭声一噎。 秦岭之满意地看着她煞白的脸,“呵~,能如此快的把人找出来,若没有锦衣卫的手笔,夫人可能相信?” 程氏吓得瞪圆了泪眼,险些没站稳,“老爷,那今日之事,玦哥儿——。” “呵!”秦岭之冷哼道,“好在人是送到的顺天府,若是锦衣卫把人带回镇抚司,你以为你的好儿子,仅仅只是挨这二十板子?” 程氏哆嗦着白唇,缓了缓气息,“如此,玦哥儿这事,可是没留后患?” 秦岭之重重地叹了口气,“本官已让人给邱大人传话,今日之后玦哥儿不许迈出院门一步,至少在事成以前。” 秦岭之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压着嗓音,只有程氏一人听见。 程氏吓得连连点头应声不迭,可看见小儿子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程氏心里那个疼,还是没忍住扑到儿子身上,拦着不让打下去。 秦岭之没好气地扫了眼夫人,还有昏厥过去的小子,看了看神色为难的心腹,摆手示意。 负责行刑的心腹会意退了出去,程氏见状,赶紧让一旁的下人好生把小儿子带回院里。 第557章 李怀江和李婉离开的征兆 月上柳梢,左相李府,懿祥阁。 李婉和李怀江坐在罗汉椅前泡脚,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关最近城外流民暴动之事。 天旱年对百姓影响之重,朝廷命官府在城外设了几处布施棚,除了朝廷以外,加上各官僚与商贾轮值为百姓施粥发粮。 有了流民便有了流言,而流言的攻击目标便是储君太子。 近几个月里,皇上重用三皇子高景,高景更是趁此屈尊降贵的到城外为百姓布施,本是要在父皇面前加把劲表现一番。 不知朝廷内里事件的流民,当然就夸赞起了三皇子有那仁德爱民之心,反之太子做为一国储君,无甚表态。 这样的流言若没有人及时扼止,只会愈演愈烈,几乎把太子推上了风口浪尖。 受到百姓拥护的高景,简直被一碗碗的鸡汤灌得迷糊不已。 右相郝程更是着人在背地里煽动流言,以此来麻痹高帝对三皇子的看重,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只是他们并未想过,流言的出处在哪,若没有人特意对外露出口风,说那衣着尊贵的男子是三皇子本尊,哪个流民知晓其身份。 “最近可是有眉目了?” 李怀江淡淡一笑,“快了。” 魏宏那边的人马安排得差不多,滇关战事已平,加之津州的兵力,万事已然俱备,就等着那人入瓮。 李婉悠悠叹息道,“待事平之后,大盛该是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李怀江伸手握过媳妇的手,“这许多年来,一直让夫人为之操心,辛苦夫人了。” 李婉笑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咱俩来到这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两年,后面的事情,都是为着来此地完成任务。” 女人说着,收拢手指反握男人的手,“虽如此,但蛮有意思的。” 李怀江低笑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担忧的看着媳妇。 “夫人也?” 李婉垂眸抿唇,挤出一丝苦笑,“是啊,最近总是梦到过去,你说,咱俩是不是快要走了?” 话到最后,止不住嗓子眼的哽咽。 她不眷恋在这里的财富、权力、地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中的孩子。 回想刚来到这个地方,面对一群豆丁,她有过彷徨,更有过逃避的想法。 随着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这层身份,亲眼看着孩子成长,成才,成家,若此时老天让她放手,她如何能舍得。 李怀江心头难忍的为媳妇拭去眼角的泪,“或许不是呢。” 男人这番话,与其说是安慰媳妇,却也是在安慰自己。 李婉哽咽着嗓音,点头,强制脑子不去想那悲伤的事。 正好此时,廊外传来脚步声,夫妻俩赶紧收拾起心绪,就见孙娘款步打帘子进来。 “老爷,夫人,食盒已是给二公子送去了。” 李怀江点头,悠悠叹息道,“他小子今夜可又不回府?” “回老爷,二公子说最近公务繁重,便留宿在镇抚司,让奴婢给老爷夫人带话,说不必替他担心。” 李婉闻言嗔笑道,“是个没有心的家伙。” 孙娘注意到夫人发红的眼眶,心头不住紧了紧。 李怀江这时道,“好,下去歇息吧。” 孙娘点头应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夫人。 待人走后,李怀江抬手揉了揉媳妇的脸颊,“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受了多大的委屈。” 李婉无奈拍掉他的手,多大年纪了,还总是揉她的脸。 而后重重叹了口气,“就剩铭意了,若是这小子顺利,咱俩闭眼前看到他完婚,也是好的。” 李怀江道,“听说,前阵子永昌侯府走水,那日后他便没上过人家府邸。” 李婉闻言拧了拧眉,此事她倒是不知,“看来,人家姑娘没相中你儿子。” 李怀江笑道,“他小子主意大,随他吧。” 如若他们在这里的时间不多,李怀江更想剩下的时间,多陪在媳妇身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最近李婉总是梦回现代,而场景却是在一间重症监护室,她的肉身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仪器导管。 除了那台心跳仪代表她还活着,几乎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活着的征兆,所以,李婉害怕,如果离开了这里,在现代是不是也活不下去。 如此,她和李怀江离开之后,还能再重逢吗。 夫妻俩回到榻上,李婉紧偎在男人的怀里,闷闷的开口道。 “如果,日后回不去那个地方,——。” “为夫陪你。”不待李婉说完,李怀江就截去她的话题。 低头吻了吻女人的额头,“别怕,倘若离开这里,你在哪,为夫就在哪。” 李婉为着男人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再次涌出的泪水压在他的衣襟上。 “好。” --------- 因着朝廷在城外设了多个布施的棚子,前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为此,城内的巡防加紧了密度,就怕流民涌入城中引起骚乱。 这日,袁姝带上小佩到城外布施,下晌永昌侯府准备的粥食,已全数派发完,主仆俩坐上马车回城。 “姑娘,您喝水。” 小佩拧开水囊塞到主子手里,“神医说了,您的嗓子得好好养着。” 袁姝心头暖暖的,灌了几口水,“你别只顾着我了,神医给你开的方子,每日都得服用。” 小佩连连点头,主子待她好,她都记在心里感激不已。 主仆俩说着话,袁姝隐隐中感觉到股不对劲的意味,按理说入了城门后,马车是不允许行驶过快。 袁姝放下水囊,掀起车窗帘子打眼往外瞧去,仅一眼,袁姝就确定出问题。 “咱这路线不对,不是回城里。” 小佩大惊,立马起身撩起车帘,未待她说话,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袁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小佩拉了回来,将将躲过锋利的刀口。 “姑娘!” 小丫鬟吓得脸色大白,反应过来之时,已是张开双臂护在主子的身前。 袁姝努力让自己冷静,道“外面赶马的不是咱们的人,千万别出去。” “那咱怎么办啊,姑娘。” 袁姝看了看两旁的车窗,窗口太小加之马车行驶太快,根本容不得她们跳窗。 第558章 你怎么才来啊 “别怕,只要马车没停,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袁姝安抚丫鬟的同时,从头上拔下一根鎏金发簪,紧紧握在手里。 丫鬟见状,机灵的在小抽屉里摸索出一根木制的钳子,平常方便于车上为姑娘泡茶夹茶叶用的。 小佩回想方才外头的人手里有利器,惊恐之余立马起身趴拉在车窗上,拼命大喊。 “救命啊~” 袁姝并未制止丫鬟的行为,若是真让她们遇到好心人,或许能救她们一命。 [哇~] 此时,一道破空的雕唳传入袁姝耳中。 与此同时,以铭意为首疾行赶回城的锦衣卫,在即将入城门的那刻,铭意忽然间勒紧了缰绳。 是雕妻! 铭意虽答应袁姝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却把雕妻留在她身旁,必要时刻护她周全。 一众下属眼见都督调转马头,来不及问出口,就见都督急驰离去的背影。 书圆方才也听见了雕妻的叫声,当下似也意会到了什么,立马调过马头跟上。 “快,跟上。” “是。”随行的锦衣卫赶紧跟上。 在外头赶马的是一名打扮寻常,个头魁梧的硬汉,因着车里的人不安份意图求救,已是让他乱了心神,当下又出现一只庞大的黑雕,不断朝他攻击而来,不得不让他加紧马速前往目的地。 上头的雕妻眼见车速过快,只能先进行干扰降低车速,然而,那人却忽然亮出一把匕首,挥动手臂试图划伤它。 男人的做法无不激怒了雕妻,气势凶猛地俯冲直下,尖锐的利爪几乎掐入男人的双肩,疼得他胡乱勒紧缰绳,没能控制好方向,摇摇晃晃地往前边的路崖冲去。 马车里的主仆二人被颠得左右摇摆,重重的撞到车壁上,疼得她们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袁姝张开双手撑着车壁,稳住心神,随风掀起的车帘,让她看清马车正往路崖急驰,吓得脸色大骇不止。 “姑娘~”小佩小脸煞白一片。 车外,雕妻在男人举起匕首的同时,利喙刺破了他的掌心,疼得男人大喊大叫,匕首也随之脱落。 雕妻乘胜追击,低头刺破他的心脏部位。 “啊!!!” 男人吃痛地抬手想要摆脱扎入他双肩的雕爪,却被雕妻一把甩下了马车。 回头,见马车已是冲往路崖,赶紧扑腾翅膀飞去,双爪抵着前头的车顶,意图撑住马车掉落悬崖。 受惊的马儿完全乱了分寸,只知道不管不顾往前冲。 轰!!! 整匹马几乎悬挂在了崖边,车厢倾斜,摇摇欲坠。 车里的人拼命的撑住车壁,稳住重心,袁姝知道马车随时有坠崖的危险,万分惊恐中,叮嘱小佩抓稳车窗。 “别松手。” 小佩整个人趴在车板上,双手死死的扒着车窗,稍一回头就能看见垂落的车帘下,是那深不见底的山崖。 “姑娘~,怎么办啊~~”小丫鬟吓得眼泪不止。 袁姝绷紧着心弦,她无有不惊,无不有惧,她亦不想死。 但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她们又如何寻来救助。 铭意循着雕妻方才发出的信号而来,远远就看到挂在崖边的马车,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来。 雕妻拼尽全力,抵住不断垂落的车顶。 唉呀娘的,主子可快来吧,雕妻命好苦! 崖边的泥石因着重力不断坍塌,马车也越发倾斜。 轰!!! 忽然,卡在车底下的泥石又坍了一大块,晃动的车厢吓得主仆二人失声尖叫,眼看整架车子就要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双大手从外边稳住了车厢。 袁姝死灰的心瞬间重燃希望,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但也知,将马车拖回平地谈何容易。 有那么一瞬间,铭意整个人差点被车厢带倒坠崖,双脚用力撑着地面,摩擦出灰烬。 紧咬牙关,尽可能的稳住车厢,扒住车窗的手,因着发力,被车框划破渗血。 “快,快帮忙。” 书圆惊恐地翻身下马,招呼众弟兄合力将那驾即将坠崖的车厢稳住。 好在他们一行七八人,有的拉住车尾骨,有的拉住车轱辘,有的扒住车窗架子,同时发力。 剧烈的晃动感,让车里的主仆二人更难支撑重心,稍有不堪,就会顺着车板滑下崖底。 所有人都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嘴里大呼,“一起用力,稳住。” 砰砰! 众人看见大半个车厢被拽了回来,欣喜之余,更是使劲。 砰砰! 又是两声巨响,在车厢被拉回平地的那刻,因着猛烈的晃动,仅靠双手撑着两边车壁的袁姝,双手脱力,整个人从车厢里滚了出来。 小佩惊恐大呼,“姑娘~~” 车外的铭意眸色大骇,及时飞身将滚向崖边的人抱了回来,几个翻身滚回平地。 紧闭双眼面对死亡的袁姝,以为今日再也难逃一死。 然,她却被一双手紧紧的抱入某个温暖的胸膛里,其中一只手掌护住她的后脑,滚动间几乎没有被地面的沙石伤到她。 在亲眼看见她滚落的刹那,铭意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跳都像停止了般。 直到确认当下环境安全,他才着急的撑着地面,打量身下的女子。 “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袁姝怔怔的睁开双眼,有那么一瞬的不可置信,又有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下意识地抬手揽住他脖子,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放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啊!” 女人哭声中的抱怨,让铭意有着片刻的怔神。 护在她身后的双手,本能的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对不起。” 好似失而复得的珍宝,害怕松开之后,再也抓不住。 “对不起。”男人压抑着情绪的嗓音,一遍遍的传入耳中。 此时此刻,袁姝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心里的委屈再次放大,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几名锦衣卫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敢相信,行事雷厉,处事不惊,从早到晚都冷着脸的都督,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好吓人! “姑~” 从车里出来的小佩,好半晌才平缓下来,正要朝主子跑去,却被书圆一把扯了回来,同时抬手捂住她的嘴。 吓得小丫鬟脸色又白了几个度,心道,她这是死里逃生,生而又死嘛? 第559章 你以后不许自己先走 因着那驾马车损毁严重,铭意让书圆回城驾来一辆马车,才把袁姝带回城里。 眼睛哭得红肿的袁姝,当情绪缓过来之后,尴尬得不敢见人。 直到坐进马车里,袁姝瞥了眼被他握住的手,几欲想抽离,他又反而握得更紧。 “怎么,都督这是怕我跑了不成。” 铭意嘴角弯笑,袁姝难得从他脸上看到笑容,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 但凡是个姑娘没瞎眼的,就拒绝不了这样英俊勇猛的男子。 袁姝耳根微红的扭过脸去,不愿看他。 哼,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铭意伸手将她的脸移了回来,“还是不愿见到我吗?” 袁姝喉间一哽,回想那日与他说的那番绝然的话,到底有些心虚。 女人没好气地抬手拍掉他的爪子,红红的眼皮剜他一眼。 “本姑娘手都被你牵了,都督还想怎么样。” 铭意闻言再次露出笑脸,忽然,一把将她抱到腿上来。 吓得袁姝大惊失色,没来得及拍掉他搂着腰的手,他的脸便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别离开我!” 男人简短的一句话,重重击溃女人的心防。 不是都说,男人的甜言蜜语只会让女人感动到笑嘛,她怎么又想哭了。 铭意见她没反抗,大着胆子抱得更紧,好似害怕她再次失消不见。 他的动作,倒是让袁姝感受到他的在乎,默默的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那你以后,不许自己先走。” 铭意闻言,心头像似注入一股暖流,从她肩膀上抬起脸来,眸光中都是宠溺之色。 “好。” 说罢,啄了啄她的小唇。 男人的大胆,无不让小姑娘羞红了脸,又气又恼,却又甜又蜜。 “以前怎么没发现,都督如此会勾魂。” 铭意开怀一笑,笑声爽朗,连外头驾马车的书圆,听着都耳根子泛红。 坐在他身旁的小佩,几欲好奇想掀开车帘子瞧瞧。 “诶,主子的事,咱别管。”书圆冷声提醒道 吓得小丫鬟立刻收回小手指,都说锦衣卫不好惹哈,说话都冷冰冰的,好可怕。 里边,袁姝气恼的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许笑。” 铭意亲了亲她的掌心,拉下她的手,反之按下她的小脑袋,再度封住她的小嘴。 这一吻,从一开始的霸道到缠绵,倾注了他对她这些年里的思念,还有再见到她的激动,以及对她动心的温柔。 袁姝几乎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才被他松开,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红红的眼皮,眸光温柔似水。 而在铭意的眼里,更多的是珍惜与宠溺。 若不是永昌侯府长辈都不在,他恨不能尽早把她讨回家。 男人显略粗糙的手,摩挲她的脸颊,声音缠绻地道,“日后,我安排两个人在你身边。” 袁姝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能安排来的,定都不会差。 点头间,想到了什么,“今日那只雕是你安排的吗?” “你知道了?” 袁姝点头,“那日我昏迷前,看见它帮你撬窗。” 铭意嘴角弯笑地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就好像哄小孩。 “嗯,那是我娘给我的雕妻,本该是一对,另一只跟着我三舅。” 袁姝听他提及长辈,不禁回想长公主李氏的霸气场面,小心脏崇拜之余又有些害怕。 “过几日,我带你回府见我娘。” 袁姝:…… 这么着急的嘛,她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我可以晚点再见吗?” “当然可以。”只要她愿意,他都能等得。 说罢,又将她搂得更紧,“我好开心。” 袁姝嘴角泛起蜜意的笑弧,也搂紧他的脖子,“我也开心。” 此时此刻,袁姝深刻的体会到,言先生话本子里的描述,原来两情相悦是这么得让人陶醉其中。 铭意想起先前袁姝的险况,问道,“今日这事,你可知道是谁人指使?” 袁姝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是吏部尚书的小儿子秦玦,只有他才会对我如此大的恶意。” 铭意闻言眉锋微蹙,眸中迸出浓浓的杀意。 上回袁姝院里纵火之事,铭意自是清楚背后之人是谁。 袁姝眼看他这么生气,赶紧道,“此事不好当下定断,需得找到证据。” 女人的声音抽回他的理智,缓和下来的眸光,漾起笑意。 “好,别担心,交给我。” “嗯!” 袁姝放软姿态,将脸靠在他的肩上,两人间的缠绵,完全不受外头的吵嚷声惊扰。 便是这么靠着,依偎着,袁姝都能感觉到莫大的安全感。 此时的马车已回到城里,谁能想到,这驾马车里坐着的人竟是锦衣卫都督和永昌侯府姑娘,那个曾经追着右相府郝公子身后的花孔雀。 -------- 吏部尚书府,秦家。 秦玦阴狠地扫落床榻旁的茶盏,这般动作仍是扯疼他后背的伤,因着袁姝那女人,父亲上回罚他的二十板,让他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他如何能不气。 秦卿眼见弟弟竟敢冲自己发火,也来了火气。 “怎的,姐姐我帮你,你竟还敢冲我发火,事情不成,能怨得着我嘛,要怪就怪你的人没一个管用,连个袁姝都对付不了。” 秦卿之所以会帮秦玦对付袁姝,大抵是因为她看不惯袁姝,想他们曾经都被袁姝那丑女人给耍得团团转。 什么浓妆艳抹,什么花枝招展,还有那口吃,都是她故意装的。 为此,弘辛表兄才跟永昌侯府退了婚,这段时日,秦卿时常听母亲程氏说起。 原本外祖家还可利用永昌侯府的势力,毕竟候府比都察院使管用。 一切都因为袁姝那丑女人作怪,如不然,这门婚事弘辛表兄如何会退,当下与弘辛表兄联姻的御使家姑娘,瞧着就是个不顶用的。 秦卿这么做,除了帮弟弟和表兄出气,也是帮外祖家出气,当下若不趁着永昌候夫妇从滇关回京前弄死袁姝,日后就难能再寻着机会下手。 “袁姝这个贱人,小爷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秦卿鄙夷地扫了眼床上的秦玦,瞧他都瞎了一只左眼,做事还是那般没有头脑。 早知道就用她的法子,这样,袁姝就不可能活着回城。 第560章 大烟 盛京城南多是祖祖辈辈扎根在皇城脚下讨生活的平头百姓,城南的街市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偶也会有京城达官贵人的管家,来此地采买,沿街百姓的叫卖声,吆喝声,热闹不迭。 今日李婉带上明瑶来南街,听说每月初一十五日,南街的花卉市场会迎来一批走商,卖的花草比之城西的花卉铺子品项更好。 时逢九月,开得正好的花并不多,但在南街却能看到许许多多,比如香味正浓的茉莉,颜色多姿的月季,小巧娇俏的四季海棠,宛入深林花海世界,美得胜收。 “大伯母,瑶儿可以到前边看看吗?” 小明瑶向来懂事,在外更是谨守分寸规矩,倘若长辈不允的事,小姑娘坚决不干。 “好。”李婉点头,难得带小丫头到南街花市,总不好拘着陪她这个老女人。 “仲夏,看好姑娘。” “是,夫人。” “瑶儿,谢谢大伯母。” 小明瑶福了礼后,开心的带上荔月,在仲夏的陪同下,往前边摆得更多娇丽的花摊子走去。 孙娘在旁给李婉打着伞,“夫人,小心日头晒。” 李婉微笑道,“没事,这里人来人往,当心别撞着人就好。” “好的,夫人。” 实则府里观赏的花皆是孟管家张罗在外采买,李婉这次出来,多是想感受京城不同民生百态。 来了这个时代十多年,李婉还没逛过这里的花市,临走前总不好给自己留下遗憾。 李婉在一处花贩摊子那,订了十几盆茉莉,当下花期盛开,放在院子里满院馨香。 孙娘给了订钱,让花贩紧着送到左相李府,府里接应的管家会给他结算尾款。 “多谢夫人,小的马上给您安排了去。” 小贩激动道谢不迭,想来今个开市好运道,遇着位不讲价格的贵人。 李婉又继续往前边的花卉游走,这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盆开得正艳的花朵上。 孙娘循着视线望去,小声问,“夫人可是看上了那虞美人?” 李婉眉头略皱,“虞美人!” “瞧着该是虞美人,许是今年天旱,虞美人当下仍长得极好。” 守在摊子里的小贩瞧见李婉通身贵气的穿着,当即迎笑出来。 “敢问贵人,您可看上咱家哪盆花,小的给贵人张罗了来。” 李婉指了指孙娘所说的那盆[虞美人],“这花可只有这盆?” 小贩循声回望,连连笑道,“回贵人的话,确实只剩这盆了,今个小的带来八九盆,因着花开得极好,前边已是卖出去了几盆。” 李婉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孙娘。 孙娘了然,从袖笼里掏出荷包。 小贩眼见生意又成,脸上的笑容比花儿都要灿烂。 “十一。”这边,李婉喊来十一。 “夫人。”十一近前 “你带这位小哥,把花儿送到咱马车上。” 十一心头微凛,很快意会夫人的意思,“是,夫人。” 作为主子的护卫,必要时刻是离不得主子身旁,夫人显然是让他看着这名小贩。 收了银子钱的小贩,二话不提,双手抱起那盆[虞美人],喜笑盈盈的跟着十一往街口走去。 孙娘注意到夫人神色异常,小声的问,“夫人可是觉得不妥?” 李婉淡声道,“我也不太确定,晚些老爷回府了,让他瞧瞧吧。” 孙娘听到这,大约猜到了事态的严峻。 “陪我继续逛逛吧。” “是,夫人。” --------- 下晌,左相李府,懿祥阁。 李怀江下值回到府里,李婉就让人把那盆[虞美人]端到厅堂。 起初,李怀江以为媳妇淘到了什么好宝贝,当那盆[虞美人]映入眼帘,噙笑的眉眼渐渐阴沉。 李婉注意着他的神色,嘴角轻勾,看来她猜想的没错。 李怀江沉着气,无需伸手触碰,面色已是黑如锅底。 孙娘谨慎的伺候在旁,老爷夫人虽未说话,厅内的气压明显不同。 “咱在滇州几年,都未曾遇见过它,倒没想当下已流入了京城。” 李婉闻言道,“今个我瞧那商贩,似乎不太了解这罂栗。” 罂粟? 孙娘听闻夫人的话,莫明的再往那盆极像[虞美人]的花看几眼。 李怀江抿着唇,示意一旁的孙娘把门房候着的下人禀退。 而后,才道,“本来,今日正有一事要与夫人说。” “看来,背地里策划此事之人,是想让它们以寻常之物流窜皇城。” 李婉听得一脸的莫明,甚至有些不敢往下猜想。 “莫不是——。” 李怀江点头,“三皇子前几日给皇上弄来了几盒子大烟,说是此物能让人精神极好,且能根治百病。” “三皇子?郝家?”李婉抽了口凉气 为了麻痹郝家,高帝近日来时常谎称身子不适,下朝后更是将政务全数交由三皇子手上,竟不想成就郝家的另一番打算。 “那皇上他?”用了吗? 李怀江嘴角轻勾道,“即是郝家借三皇子之手,皇上定然心有戒备,今日早朝后,皇上宣我入养心殿,便是把那大烟交予我,本是想让先生鉴证可有危害。” 说到这,李怀江又沉了沉气息,“郝家此次策谋,看来是想让大盛‘自给自足’,沉迷成瘾。一旦让大烟腐蚀本朝,才是动摇朝廷统治根基的要素,此危害需得及时扼止。” “史书记载,大烟膏子等物多是通过海运港口渗入,最可怕的是,平民百姓若是被此物沾惹上——” 民生是一国之根本,李婉简直不敢深想。 李怀江闻言点头,“今日我已与皇上举例此物的危害,便如夫人所说的海运港口,当务之急需得朝廷重兵把守堪查每一膄的货运。” 李婉听闻到此,像是明白了什么,对上男人微微颌首的眸色。 “顺子下晌已是出城,津州港目前是大盛最大的货流港口,晚些我信书一封,让十一走一趟福州城。” 福州港口仅亚于津州港口,还有扬州城,苏州城,交州城,几大沿海大港。 李婉想了想道,“滇州那边情况如何?” 要知道这东西或是从滇南关口流入,此地才是重中之重。 “皇上也已密信传往滇关,那里有唐参将。” 滇关战事已平,唐参将和永昌候夫妇暂时配合京城并未班师回朝,如若此物真从滇南关入的大盛,唐参将自是有法子断了流入关口。 第561章 郝弘辛再遇袁姝 右相府,郝家。 郝程心情美哉的给金丝雀喂食,这时,紧闭的书房门嗑响。 “进来。” 郝兴修小心地推门而入,见父亲心情大好,忙把房门掩上。 “父亲,果真如父亲所料,睿亲王下晌已秘密出京。” 郝程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嗤笑道,“看来,皇上是把那玩物给了李怀江。” 郝兴修点头,“想必如父亲所猜想的那般,左相李怀江是知道那玩物,只不过,皇上已是吸入大烟,此瘾断是难戒。” “如此甚好,咱岂不是一举两得,皇上为大烟痴迷,不务朝政,如此帝皇甚能统治大任。” 郝程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舒畅到了极致,好似吁出积压已久的郁结之气。 “想必睿亲王将城外两万骑兵也都带走了吧,即便没带走又何防,没了睿亲王在朝中,剩下的人马何足为惧。” 郝兴修难掩激动地道,“还是父亲筹谋周全。” 郝程鄙夷地瞥了眼儿子,仿佛在嘲讽他先前的蹑手蹑脚。 “好了,两日后便按原先的计划,集结人马回京。” 这下子,郝兴修再也不敢质疑父亲的所有计划,“是,父亲。” -------- 这日下午后半晌,长安街如往常那般热闹喧哗,来来往往多是京中权富,或是各家结伴出行的闺秀、公子。 郝弘辛与都察院左都御史蔡家姑娘订了亲事,平日里遵从长辈的意愿,时常邀请蔡姑娘到街上游玩。 据传左都御史蔡家的嫡姑娘,自小体弱多病,近两年身子渐好,与右相府郝家公子订亲后,时常出现在众人眼前,二人出双入对,无不成为京中佳话。 蔡华儿身姿娇弱,恬静温婉,长相清秀,如今站在郝弘辛身旁,羡煞京中闺秀的眼。 马车里,羞涩的蔡华儿眼瞧着身旁俊朗英姿的未婚夫,温声的开口道。 “总是麻烦郝公子邀小女出来,可会耽误了郝公子的课业?” 郝弘辛温柔一笑,伸手握过蔡华儿的手,可把小姑娘羞得双颊泛红。 “无妨,近日书院院长回乡省亲,我也不用总是回书院,正好趁此机会,带华儿到京中见识你以往不曾见过的事物。” 在郝弘辛眼里看来,蔡华儿的长相比之从前的高如汐,相差不是一星半点,顶天算得上清秀。 奈何他已别无选择,至少蔡华儿瞧着比袁姝那丑女人顺眼。 马车停在了万和楼门前,郝弘辛先行下车,回头温柔握着蔡华儿的手下,扶着她下来。 二人郎情妾意,好不迷惑周遭路人的眼。 蔡华儿下了车后,再次羞涩地收回手,双颊的粉红持久不散,眉目微垂不敢直视眼前的男子。 郝弘辛斯文有礼,正准备领人进万和楼,先前他已让人在里头订了上好的雅厢。 不想,转身之际,对上一道灼热的目光。 嗯,没错,郝弘辛认为是灼热。 万和楼旁的一间小小烤肉铺子门外,袁姝毫无形象地坐在门外那张矮几前撸串,撸得满嘴油光噌亮。 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前头煞风景的身影,对上郝弘辛的目光,袁姝嚼着肉串的小嘴,好想撇个不屑。 但在郝弘辛看来,袁姝是在与他暗送秋波。 当下的袁姝不同以往那般浓妆艳抹,穿着打扮秀雅端庄,郝弘辛自退婚后,头回再见袁姝,要不是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瞧,郝弘辛也不敢承认那女人是袁姝。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刻郝弘辛有些看怔神了,从前他竟不知袁姝的底子如此顺眼。 可以说,比高如汐长得还要好,郝弘辛承认自己喜欢美丽的事物,女子亦然。 早前听表弟秦玦说起,袁姝从前的口吃实则是装的,便连出现在他面前的装扮,也是故意而为之。 此时此刻再见袁姝,郝弘辛心底一阵复杂难言,甚至有些被耍后的恼怒。 蔡华儿注意到郝弘辛的怔神,顺着目光看去,她并不认识袁姝,只是未婚夫当着她面看别家的姑娘,心里总是有些失落。 郝弘辛显然被恼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顾及身旁的未婚妻,大步朝袁姝走来。 袁姝注意到他的动作,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到了嘴边的肉串僵了僵。 这货有毛病吧,这么看着她做甚! “袁姝,你我已是退婚,竟还恬不知耻的跟随本公子到此,是何居心?” 袁姝:…… 好想吐他一脸唾沫星子有没有,哪来的不要脸。 “郝公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在你来之前,本姑娘已经在这了好嘛。” 郝弘辛被她怼得一滞,低头见她面前桌几上几十根撸完的竹签子,脸色一阵涨红。 从前袁姝不敢与他这般说话,更何况这种事袁姝以前也没少做,认为袁姝肯定得知他早前派人来万和楼订雅厢,所以,特意堵在这里,意图搅和他与蔡家的婚事。 “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满口污言秽语,岂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端庄。” 袁姝:…… 嘿,我这暴脾气! 袁姝气极放下肉串,撸起袖子正要起身,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语气。 “本都督以为是谁,郝公子真是好大的派头,当街羞辱姑娘,这便是你们郝家的教养?” 方才铭意进铺子里交待伙计烤几根羊腿送回府里,不想,他刚离开片刻,就有不长眼的冲撞乐蕖。 袁姝起身,拉过铭意的袖子,未待她开口,铭意便低头宠溺地看着她。 “他可有伤着你?” 袁姝灿笑摇头,“他不敢!” 郝弘辛:…… 什么情况,郝弘辛一时间觉得脑子嗡嗡的。 再看见袁姝拉着李铭意的衣袖,眸色更是复杂难言。 袁姝居然跟李铭意两人? 不可能,怎么可能。 郝弘辛不愿相信,“李都督,我不过前来问袁姑娘几句话,岂有李都督说的派头、羞辱?” 铭意魅眼微眯,脸上的笑如那地狱罗刹,好不瘆人。 “哦~,是吗,本都督竟不知,郝公子有何资格如此与姝儿说话?” 郝弘辛再次被铭意的话堵得一窒,不是,他听见了什么。 李铭意居然如此亲昵的称呼袁姝,他们俩难道真是。 “郝公子该是清楚本都督的性子,今日你的冒犯本都督和姝儿可以不计较,但没有下次。” 铭意说着,睨着脸色一阵涨红的郝弘辛,再次悠悠开口,“郝公子还不滚吗?” “你——?” 郝弘辛简直不敢相信,李铭意居敢如此对自己出言不逊,再怎么说,他亦是右相府的公子。 “嗯?”铭意再次敛紧眉锋,绷紧的俊脸杀气浓烈。 袁姝生怕铭意为着她当真跟右相府干上,赶紧挽过他的手,劝慰道。 “算了,咱别理他,常言道,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得咬回去不成。” 郝弘辛气极,“你们——。” 一直默默在身后看着的蔡华儿,眼见对面的李都督气势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 “郝公子!” 因着蔡华儿的及时出言,郝弘辛立马寻到了台阶,“哼,华儿我们走。” 第562章 李婉有意无意的交待 因着郝弘辛的出现,袁姝被严重的影响胃口,干脆拉上铭意上马车离开。 马车里,袁姝注意到李铭意的脸色不太对劲,怎么感觉这男人气性如此之大。 “你还在生刚才的气吗?” 铭意稍稍敛起冰冷的眸色,低头看了看凑到面前的小脸。 “听说,以前你和他——。” 袁姝当即了然,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尴尬笑道。 “那都是假的,我当时就是故意恶心郝弘辛,让他把两家的婚事退了而已。” “你不会是生那个气吧?” 袁姝见他没回答,无奈道,“你不相信我?” 铭意听到这,微微抿了抿唇,伸手又把女人抱到自己腿上。 “日后不许看他。” 袁姝:…… 不是,男人吃起醋来这么离谱的吗?什么醋都吃? 不待她回应,男人霸道的吻再次落下,袁姝有苦叫不出。 但是很快,她也顺从了男人的吻,抬手揽过他的脖子。 在袁姝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铭意终于松开了她,睨着她粉红的小脸,似是满意地弯起嘴角。 嘴皮子都被吃肿的袁姝,郁闷地嘟着唇,“这下不生气了?” 铭意闻言低笑,又啄了啄她的红唇,才吝啬地应了声。 瞧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袁姝没好气地嗔他一眼。 看着她这小模样,铭意整颗心软到不行,直接把人搂得更紧,脸颊摩挲她的发鬓,声音沙哑缠绻。 “候爷快回来了吧。” 他都快等不及了,未来岳父母再不回来,他怎么才能把女人娶回家。 袁姝小脸枕在他的肩膀上,羞涩地应声,“听哥哥说,最快也要年关。” “好。” 听他回应如此轻快,袁姝莫明的眨眨水眸,从他怀里挣开,抬起脸睨着他的俊容。 “怎么,都督如此自信我爹娘会答应咱俩在一起?” 铭意闻言又是一吻,才道,“嗯,我努力表现。” 袁姝嘴角弯起甜甜一笑,收紧环着他脖子的双手,主动抬脸轻轻点他的薄唇。 殊料,她的这一动作,完全是送菜上门。 他的大掌按着她的脑袋,完全不给她退缩的空间,这一吻无不勾动两人的情丝。 感受他另一只手在后背的游移,袁姝的身子软得一塌糊涂。 好在铭意极力克制住念想,脸埋在女人娇软的脖颈处,贪婪的吸吮她的芳香。 或许是情到深处,袁姝没了先前的羞涩,抱紧他的脑袋,嘟囔道。 “你还没跟我表白过。” 言先生话本子里,男人跟女人表白的名场面,她还没享受过呢。 铭意没想着她忽然来了这一句,抬起俊脸抿唇轻笑,眸色尽是爱慕。 额头抵着她,深情款款,“我爱你。” 袁姝心脏怦怦直撞,原来被表白这么刺激。 刺激不过两秒,小嘴又被堵上了——。 -------- 万和楼,雅厢。 因着先前的事,郝弘辛一直心不在焉,全然忘了身旁的未婚妻。 蔡华儿自是瞧出他的心思,她虽从前足不出户,却也听说郝公子与永昌侯府的袁姑娘订过亲事,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退了婚,但心里还是阁应得难受。 再有今日她亲眼所见的袁姑娘,与谣传中的袁姑娘出入甚大,且长相极好,与李都督堪称佳偶绝配。 于此,蔡华儿心头更是发酸难耐,自小受长辈教导,女子需得忍耐,所以面色上却不显。 郝弘辛各种怀疑猜想,觉得李铭意和袁姝一起,定是因为与他们右相府作对而为之。 而袁姝之所以答应李铭意,定然是为了气他,不然,怎么今日偏偏出现在他面前显摆。 他郝弘辛不要的女人,凭什么轮到李铭意得到。 郝弘辛越想越气,囫囵的灌着酒水。 蔡华儿见此,不由得微微垂下眉眼,不语。 想来,谣传所说的郝公子不待见袁姑娘之事,并非是真的——。 ------- 左相李府,懿祥阁。 李婉吃着削成小块的烤羊腿肉,味道不错,尝出了姨母味来。 上个月她还担心小子追不回媳妇,竟不想转机来得如此之快。 宁氏陪着婆母用膳,时而感受肚里孩子的胎动,微微蹙起眉来。 “可是孩子又踢你了?”李婉柔声问。 “是的娘,小姑姑说了,这个月份的孩子最是好动。” 眼瞧着孩子下个月就要出来了,铭笙该是能赶得回来陪自己的媳妇生产。 “最近,若是有精神的便在院里多走动,有助生产的时候少受些罪。” “好的娘,儿媳省得的。”宁氏说着,给婆母舀了半碗的鱼头汤。 “娘您喝点汤。” “好。” 李婉欣慰地接过碗,笑道,“日后老李家需得你们长房掌着,为娘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下头的兄弟姐妹,若是好的便多照看着些。” 宁氏不知婆母怎的突然说这话,当下公爹婆母还年轻,怎轮到他们小大房来掌家。 “娘——。” 李婉往她碗里夹去一块削肉羊,笑道,“娘便是随口说说,你们要记着,本是同根生,若想枝繁叶茂,便得相辅相成,于夫妻,于兄弟,于子女亦然。” 宁氏怔怔的点头,想了想,应是婆母在与她说教,“是的娘,儿媳与夫君都会记下娘您的教诲。” “好。”李婉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守在帘子外阁的孙娘,听着夫人与大太太间的谈话,眼眶止不住的泛红。 她常年伺候在夫人身旁,最近她已是发现,夫人的头发掉得极多,如此,不禁让她怀疑夫人身体可是出现疾症。 但从夫人的面色上看,又不似有疾症,世子妃昨日回府与夫人把平安脉,脉象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老爷的发冠向来是由夫人打理,孙娘同样看见夫人替老爷梳发时,木梳上的落发,越缠越多。 加之最近夫人总是私底下为经营的产业做好分配,偶尔面露哀伤与不舍,是那般骗不得人。 老爷和夫人莫不是真的有不适之症,却又不宜与外人说道? 思及此处,孙娘忍不住背过身去,悄悄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咽下喉间的酸涩。 第563章 铭意深夜拿人 某个夜黑风高夜,一辆马车急驰往城门方向,戍守城门的官兵一眼认出赶马之人露出的令牌,二话不提拉开宵禁的城门放行。 那辆马车出了城门,直往西郊方向,约摸半个时辰后,进入到一处私人庄子。 此时,守在庄子里的人纷纷上前打起车帘子,从里头扛出一具具没了生息的尸首。 “处理干净了。”赶马的人声音威凛 庄子的工人连连点头,“是。” 工人们有条不紊的将尸首扛到前头挖好的土坑,往里堆叠。 忽然,一行黑影从天而降,黑影伴随着寒光,如行云流水,工人们来不及呜呼,连同肩上扛着的尸首栽入底下的土坑。 那名赶马的男人大惊失色,正准备跳上马车逃离,然而,利刃比他更快一步。 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凉,男人吓得浑身哆嗦,不敢过多的反抗。 “别,别,别杀我。” 书圆冷眸微眯,回头示意收拾收尾的弟兄,“庄子里的活人,全带回去。” “是。” 那名男人惊恐之余,知事迹败露无法再遮掩。 与此同时,盛京城内,李铭意为首的一行锦衣卫,快速的来到吏部尚书府,秦家的府邸门前。 两名锦衣卫上前,抬脚踹开了紧闭的朱红大门。 府内负责看守的下人怒斥,“谁啊~” 话音未落,就被利刃抵住了脖颈,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倒地。 铭意冷冷地扫了眼悠静的府邸,招手下令。 身后跟随的锦衣卫立即涌入了府邸,很快,睡梦中的秦家人皆被惊醒。 再有半个时辰就该醒来点卯上朝的秦岭之,听闻锦衣卫夜闯他们秦家,震惊之余赶紧穿衣下榻。 得知锦衣卫都督李铭意亲自前来他秦家拿人,拿的是他家的小儿,秦岭之急得不行。 “爹,爹救我~~” 被铭意揪着衣领从榻上拽下来的秦玦,吓得屁滚尿流,刚被拖到院门外,就见赶来的亲爹。 秦玦痛哭呼救,“爹,爹~” 秦岭之心头怒极,但对上李铭意那比他还要狠厉的眸光,到底压住了心头火。 “不知都督为何夜闯我秦家,还要带走我小儿,请都督明示一二。” 铭意将手里提着的人,轻飘飘的甩给了身后的下属,宛如提着的是一只没有重量的木偶。 秦玦都要被吓死,又被另一名锦衣卫接手,哆哆嗦嗦的只顾得上求老爹救自己。 铭意双手扶腰,面容清冷,嘴角噙着抹嘲弄之意,睥睨胀着腮帮的秦岭之。 “问得好,吏部尚书府秦家小公子秦玦,心性歹毒,手段阴狠,残害无辜,埋尸野地,秦尚书你说,本都督不该拿你家小儿吗?” 秦岭之大惊,他自是知道好儿子平日里干的事,但从来首尾处理得干净。 再者,这种事锦衣卫不该插手才对,有顺天府,有五城司,有都察院,怎么轮到锦衣卫。 倘若让锦衣卫带走了秦玦,那小子岂还有命在。 秦岭之忙拱手作揖,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都督,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呵~误会。”铭意冷笑,“秦尚书以为,我锦衣卫无凭无据会上你家门拿人吗?” 秦岭之反斥得一怔,被怼得老脸铁青,说不出话来。 铭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废话,“带走。” “是,都督。” 秦玦本以为父亲会救自己,当下这情况,难道连父亲都不管他了嘛。 “不要,爹,救我,我不要被带走,爹~~” 秦岭之努力攥紧袖子下的拳头,强压着怒火,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堂而皇之的在他眼前把人带走。 程氏听闻动静赶来,便看到这一幕,吓得双腿瘫软。 “老爷,老爷您快救玦哥儿啊~” 秦岭之默默的闭上老眼,当下节骨眼,任何事都不可轻举妄动,还需等下朝后,再与岳父大人商讨一二。 早朝大殿上,众朝臣等了许久,才看见顶着乌黑眼皮,精神萎靡的高帝,慢慢悠悠的出现在上首龙椅。 右相郝程眼瞧着高帝浑身瘫软倦怠地靠躺在龙椅里,嘴角悠悠勾起一抹弧度,再看了看另一头唯首站着的李怀江。 果然,在李怀江面色上瞧见了无比担忧焦虑,内心更是稳了几分,眼眸迸出了嘲讽之意。 今日的早朝,与前几日那般,高帝拢共说了两句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各大朝臣蒙差差的奏事,但高帝都表现得不胜其烦。 如此,不得不让朝臣忧心惶惶,心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甚至有些朝臣担心皇上是不是身患重疾,当下储君不在京中,皇上所有政事都交由三皇子之手。 难道,皇上这是要废储再立?或者,皇上能不能挺到废储。 再有皇上对朝政之事越发不上心,朝臣们更担心的是,大盛刚立足脚根,可是要步前朝的后路。 “左相,皇上如今是怎么了?” “是啊是啊,下官瞧着皇上龙体欠安,内心惶恐不已。” 退朝后,李怀江被保皇党,四皇子党,中立党朝臣围着追问。 左相李怀江表示他也很懵好嘛,明明皇上没有吸那大烟不是,还是说,皇上没能禁住诱惑吸了一嘴。 右相郝程等人路过之时,如看戏子般,昂首挺胸的迈出大殿。 秦岭之目露讽意,恨不能急死李怀江才是,想到好儿子还在锦衣卫手里,又赶紧提步追上岳父大人的脚步。 --------- 高帝退朝后,急匆匆的回到养心殿,喊来江德为自己点烟。 三皇子伴驾左右,见父皇喜欢他送的大烟,那殷勤的劲,恨不能收罗来天底下的大烟,献给父皇日日吸食。 高帝侧卧金漆龙椅之上,吸一口吞云吐雾,快活如神仙,面色痴迷缠绻。 不一会儿,江德小声在高帝耳旁禀道,“陛下,左相请求誎见。” 高帝微微眯起的眼帘听闻妹夫来了,立马扬起嘴角,“好好好,让左相进来。” 说罢示意高景扶自己坐起来,又迫不及待的吸了口。 李怀江入内,果然看见高帝真的食吸了那玩意,心顿时凉了半截。 “陛下。” “爱卿来来来,朕给你尝个好东西。” 高帝说着,忙向高景招手。 高景会意从自己的桌几里拿出一盒子大烟,“父皇。” 高帝点头,示意高景拿给李怀江,“爱卿,这可是好东西,朕赏你拿回去尝尝。” 李怀江;…… 李怀江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微微垂眸看着三皇子送到面前来的盒子,再看了看高帝如今痴迷的神态。 高帝注意到李怀江的神色,龙颜不悦地蹙起了眉头,“怎的,爱卿莫不是看不上朕给你的东西。” 李怀江赶紧拱手,“陛下圣意,臣领赏。” 李怀江抬起沉重的手,接过那盒大烟,内心无比沉重,看了眼三皇子讨好的微笑。 “臣~” 李怀江失望的撩起官袍,双膝跪地,“臣谢主隆恩!” 第564章 蒙差差的高帝 南镇抚司内狱,铭意亲自领着袁姝来到内狱门前,示意看守的人把牢门打开,里头是阴暗潮湿的地牢。 “你怎的带我来这?”袁姝莫名的眨眨眼。 铭意嘴角微笑,向她伸出一手,袁姝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很快,铭意带她来到刑具前,袁姝这才看清被锁在行刑架上的秦玦。 秦玦仅着白色里衣,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嘴里被塞了破布。 看见袁姝的那刻,愤怒的瞪圆双眼,左边坏死的眼球透着白雾,瞧着渗人。 “唔~~”被堵着嘴的秦玦,只能发出低低的咽呜声。 袁姝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玦,怔怔地问铭意,“你怎么把他给抓来了?” 铭意嘴角微笑,捏了捏她的掌心,“自然是犯了天理难容的罪,锦衣卫做事向来有理有据,姝儿不必担心。” 袁姝点了点头,她当然不担心。 虽然李铭意这般说,她却也知,肯定是因为帮她出事,李铭意才会注意上秦玦。 这时,书圆送上来一条鞭子,鞭子上布满了看不见的倒刺。 铭意接过,递给袁姝。 秦玦看见那条鞭子,吓得直晃脑袋,咽呜声更甚。 袁姝微诧,“你……你这是让我抽他?” “姝儿别怕,在这里,即便是人死,也无需与外界有任何的交待。” 秦玦吓得脸色煞白如纸,他听见了什么,什么人死了无需交待? 袁姝当然明白李铭意的意思,回想那夜秦玦抽她的几鞭子,疼得她几夜睡不好觉。 “好啊,本姑娘最爱复仇了。” 铭意见她接过鞭子,眸底尽是溺爱。 袁姝拿着鞭子,神气地来到秦玦跟前,嘴角坏笑。 “想不到吧,你秦公子也有落到本姑娘的手里。” “唔~”秦玦吓得肝胆俱裂,拼命想挣脱锁住他手脚的铁链。 “别急,本姑娘定让你好好尝尝被皮鞭伺候的味道。” 啪!! 说完,袁姝一鞭子抽到了秦玦的身上,疼得他脸色涨红,脖子青筋毕露。 鞭尾正好扫到他的脸,在他的脸颊落下一道血痕,仅仅一鞭,他身上的白衣便裂了个口子,还渗出血来。 袁姝似是没想到一鞭子的威力这么猛,吃惊地捂住小嘴,样子可爱得紧。 “我这么厉害的吗?”小姑娘眨眨眼,回头看着李铭意。 铭意嘴角噙笑道,“确实厉害。” 秦玦又疼又气,他俩还是人嘛,当着他的面虐他,还要喂他吃狗粮。 好一对狗男女,别让他有机会出去,不然,一定亲手杀了他们。 袁姝瞧着秦玦狠毒的目光,又是一鞭。 “唔~~” 秦玦疼得几近昏厥。 袁姝啧啧地摇头,“你刚才肯定是在想,日后要杀了我俩吧,我打不死你!” 说完,再加一鞭。 连着抽了好几鞭,直到秦玦没那力气看向他俩,身上已布满大大小小的血痕创口。 袁姝也是累极,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铭意见状,接过她手里的鞭子,递给身后的书圆,替她揉手。 “累吧?” 袁姝点头,“当然,我才知道抽人这么累。” 秦玦痛得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面对嘲讽和无视,他心里怨恨到了极致。 铭意握过她的手,“即如此,便不劳姝儿费心了,这里交由锦衣卫就是。” 袁姝点点头,“嗯嗯,那我们走吧,这里好阴森。” “好。” 说罢,铭意示意书圆,“赏他一桶辣子水。” “是。” 袁姝:…… 嘶~ 这男人好可怕,但她好喜欢。 二人还没走到牢门,便听见背后传来秦玦声嘶力竭的咽鸣。 身上布满鞭伤的秦玦,被一桶辣子水折磨没了半条命,好想一死了之。 出了牢门,铭意笑问,“心里可好受多了?” 袁姝没好气的嗔他一眼,“嗯,好多了。” 袁姝想到秦玦被赏了一桶辣子水,咽了咽水口道,“我突然想吃,万和楼的麻辣香锅。” 小姑娘出其不意的话,逗笑了铭意,“好,我陪你去吃。” “嗯嗯。” 袁姝心满意足的与男人离开南镇抚司,内心暖洋洋的,握着他的手心,紧了又紧。 --------- 皇宫,养心殿。 高景方才得知昨个夜里锦衣卫带走了秦玦,如今他需要外祖家的势力扶持,虽父皇越发的看重于他,若没有母族的撑腰,他仍是难以成事。 于是,大着胆子向父皇请求,“父皇,儿臣方才听说,锦衣卫都督昨个夜闯吏部尚书府,无缘无故揖拿了秦尚书家的公子,现秦公子被关押在南镇抚司,儿臣想……” 高景边说边注意着父皇的神色,高帝都快被大烟熏得蒙差差,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高景在耳边嗡嗡作响。 “哦~”高帝吸一口,摇头晃脑,顶着乌青的眼皮,看着高景。 “你说什么?” 高景心里没底,到底是自己尊重的父皇,吓得赶紧跪下。 “父皇,秦尚书多年来为朝廷殚精竭虑,贡献良多,如今秦公子无故被冤入狱,儿臣恳请父皇明察秋毫。” 高帝这会子像是听懂了一点,但不多,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大烟更让他着迷的了。 “锦衣卫?” 高景心头一凛,连连点头,“回父皇,正是锦衣卫。” “哦~”高帝再次摇头晃脑 高景瞧着心急如焚,父皇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怎么感觉父皇今日抽得有点多,当下事态紧要,父皇若是不表态,他如何下手从锦衣卫那弄出秦玦。 果然,高帝不负高景所望,整个人滋滑躺倒在龙椅里,迷迷糊糊似是睡了过去。 高景:…… 不是,父皇这是睡过去了? 高景下意识地跪行向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推了推高帝的手臂,“父皇。” 高景连唤了几声,直到高帝鼻翼下传来轻微的鼾声,失落地耷拉下肩头。 高景清楚,以左相势力为首的锦衣卫,若不及时把秦玦弄出来,只会让他失了外祖的信任。 父皇最近大烟抽得越发的多了,听外祖父说,睿亲王叔带人前往各大港口严禁大烟入关。 如此,他手里剩下的大烟不多,照父皇这般抽法,若日后他供不起大烟给父皇,可如何是好? 第565章 郝程的计划 左相李府,懿祥阁,书房。 李婉心情沉重的看着桌案上那盒子大烟,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听李怀江说出陈封多年的那个梦境,无不心疼地上前环过男人的腰身,将脸靠在他的胸膛里。 李怀江默默的闭上眼,抱过女人的身子,自从回到京里,梦里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孔,有了清晰的刻画。 当初,在那个梦中,他不明白为何他们老李家成了权贵针对的目标,在得知媳妇的真实身份后,他总算明白了一切。 英国公、忠勇侯、平勇伯、肆虐攻城,在皇上倒在烟杆之下的瞬间,新帝即位,却再也不是高家人的天下。 郝家平推三权之势,拿下了大盛,将大盛皇室子孙的尸首悬挂城墙,惨绝人寰。 而他们李家上下满门无一幸免,他亲眼目睹李婉倒在血泊之中,那种痛苦他不愿经历,所以他恪守本职,积攒政绩,便是为了日后能为李家讨得一份皇恩。 “事已至此,夫君有何打算?”李婉从他怀里缓缓抬起头来 李怀江悠悠叹息道,“方才我已让人给太子送去密信,剑走偏锋。” 李婉明白他的意思,握了握他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好。” 李怀江搂紧了女人,能来这个时代走一遭,得她相伴,他还有何可求。 --------- 右相郝家,后院书房。 郝兴修脚步匆忙的来到书房,将手中的信件交到郝程手里。 “父亲,这是咱们的人在郊外截获的密信。” 郝程接过信件,打开扫了一眼,嘲讽地弯起嘴角。 “李怀江啊李怀江,就凭你还想与本相斗,不知所谓。” 郝兴修闻言,同样扬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父亲说的是。” 郝程深深抽了口气,“人马何时归位?” “依儿子估算,不出十日便可抵京。” “好!”郝程听到这,满意地点头,从抽屉里取出几个盒子。 “交给三皇子吧,皇上的瘾子怎么也得顶上半个月。” 郝兴修点头接过盒子,“是,父亲。” 最多半个月,再有半个月这天下就该轮到他郝程来作主,说到底,他还得多谢高帝和李怀江,若没有他们二人,英国公、忠勇侯、平勇伯还有曲家这些拦路虎,还需他再费把劲。 高帝日渐消沉不理朝政,彼时他们郝家拿下这江南,满朝文武有何话可说。 --------- 眨眼飞逝,十月的京城终于迎来一丝凉风,今年的旱灾对百姓影响颇重,皇城外的流民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孙娘沏了碗热茶,送上亭台给李婉。 “夫人,下晌后风凉,当心受了寒气。” 李婉接过茶盏,无奈笑道,“虽是有风,却不至于受寒。” “对了,瑾瑜的产期该是这几日,前几日我与婳儿说了,让她和沁姐儿回府里住几日,好的在瑾瑜生产当日有个照应。” 孙娘知道老爷和夫人极是重视大太太肚里的孩子,微笑应声。 “是的夫人,大太太从昨个起便不怎么出院门,世子妃和表小姑娘该是今夜回府居住,奴婢已是着人把院子收拾好了的。” 李婉点头,“那就好,女子生产犹过鬼门关,咱多一份准备,总归是好的。” “夫人说的是。” 李婉抿了口热茶,“老爷可还在书房?” “回夫人,老爷方才去了先生的院里,应是老先生又邀老爷前去下棋。” 李婉闻言,淡淡一笑道,“罗先生其实是个耳根子软的,有时脾气犟得很,但与他好好说,他老家人都会听进去,他便是好那口凉食,若是下头的人规劝不住,你便让铭意与他说,总归他老人家能听进铭意的话。” 孙娘再次听见夫人有意无意的交待,交握在身前的手,紧紧的掐着虎口。 “是夫人,奴婢都记着了。” 李婉听出孙娘语气里的哽咽,回头看了看她,悠悠叹息道。 “这许多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孙娘闻言立即跪下,“夫人,能伺候在您身边是奴婢的荣幸,奴婢还要一直伺候夫人。” 李婉无奈笑道,“瞧你,快起来。” 孙娘,抹了把泪,“奴婢谢夫人。” 李婉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但她和李怀江也不知道哪日就得离开,就怕到时候有些话,没来得及交待清楚。 “本夫人只不过一说,你听进去就是了,没得好像本夫人不要你似的。” 孙娘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夫人向来体恤咱们。” “好啦,只要你愿意,李家便是你的家,你好好的侍着。” “是,夫人。” “陪我到下面走走吧,以往日头大,都没怎的看过咱李府的大院。” 孙娘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恭恭敬敬的随行在后。 李婉清楚,满京城他们左相府邸是数一数二的气派,亭台楼阁,游园池塘,回廊假山,不比后世所见的贵族遗址差。 便是这满园的春色,日后只成了脑海里的记忆,无可复刻的记忆。 -------- 袁姝觉得最近城里来了不少瞧着硬实的汉子,粗犷的身型,行走带风。 她那岌岌可危的妇道,哈喇子流了满地。 为何她会如此注意到硬汉,无他,观察入微的袁姝,总觉得这些硬汉目光过于犀利,看哪都带着隐隐的杀气。 袁姝咬了一口烤鸭卷,坐在窗边的高几上,脚挨不到地上,只能一晃一晃的毫无形象可言。 她把最后两口烤鸭卷囫囵塞进嘴里,两边的腮帮子鼓得像河豚。 一只茶碗忽然出现在眼前,看见端茶的手,袁姝眼眸噌亮。 抬眼,果然看见男人俊朗的容颜,忙接过茶碗喝了口,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食物。 眨了眨水眸,见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先前还在桌前帮她包烤鸭卷的小佩,何时不见的? 铭意,“我让丫鬟在房外候着。” 袁姝嗔他一眼,又吃了口茶,将茶碗放回他手里。 “都督不是说最近挺忙的嘛?” 铭意笑了笑,一只手便把人从桌上抱了下来,“坐在这里多危险啊。” 高几和窗户齐平的高度,稍有不慎,岂不是掉下去了。 袁姝拉着他到桌前来坐,“我给你卷烤鸭。” 铭意嘴角弯笑,不禁回忆起当年儿时,他与父亲母亲初到京城,成日念叨着要来茗悦楼吃烤鸭。 当时年纪小,根本不知道饱没饱,反正一顿下肚,撑到夜里睡不着觉。 不等袁姝卷好手里的,铭意已是卷好,还送到她嘴边。 袁姝心里暖暖的,张嘴咬下一块。 看着她吃东西,铭意总觉得是件美事,“吃好了,我送你回府。” 袁姝点头,把手里卷好的也送到他嘴边。 铭意咬了口,道,“我今日安排了几个人到侯府,近日京中似有不太平,除了我去侯府接你,不然别出门。” 袁姝莫明的眨眨眼,想起她观察到的细节,想来,真如她猜想的那般。 “好。” 第566章 硝烟起 十月初的某日,临近傍晚,李婉帮李怀江整理好身上的官袍,宫里今晚设宴,向来勤俭的高帝重邀京中朝臣入宫贺宴。 李婉自是收到了邀请,但她不愿去,再有大儿媳的产期就在这一两日,若是好巧不巧今晚发作,她如何能放下心来吃席。 李怀江握了握她的手,夫妻俩眸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放心吧,府里交给我,左相大人安安心心的去为皇上贺喜。” 李怀江想到高帝那提不起劲的萎靡之态,无奈的点了点头,“好。” 此次宫宴,作为梁亲王府世子妃的思婳,当然收到了邀请。 思婳以要照顾家中闺女为由,推了这份邀请,但以梁亲王府的名义,送了份贺礼进宫。 掌灯时分,宫宴奢华,娇艳舞娘作伴,宴席上官撩推杯换盏,庆贺高帝五十八寿辰的贺礼,贺词络绎不绝。 但坐在龙椅金漆上的高帝,顶着一对乌黑的眼皮,样子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也比之以往瘦了不少,再也不是李怀江眼中那位威武霸气的帝皇之相。 右相郝程时不时往对面的李怀江身上投来目光,眸底尽是得意之色。 李怀江不是没注意到郝程的打量,只能在心底各种无奈叹息。 三皇子依然是那个备受帝皇喜爱的皇子,看得五皇子眼底直抽抽。 心道,太子大哥再不回朝,父皇就要把储君之位收回给三哥了。 瞅瞅父皇如今这副模样,他听姑父左相提及,大烟是害人的玩意儿,奈何父皇不听啊。 为此,母后越发看父皇不顺眼,若不是看在父皇今日寿辰,母后都不愿出席宫宴招待女宾。 与此同时,左相李府,如李婉所料,宁氏的肚子今晚发作。 府里备好的稳婆,以及思婳都前往沉香阁,满府上下为了迎接即将誔生的小主子,个个都打起了精神头。 孙娘和仲夏陪着李婉候在沉香阁堂厅,孙娘安慰道。 “夫人别担心,世子妃说了,大太太这胎指定顺利。” 李婉点了点头,便在这时,良辰和十一面露忧色地来到堂厅里。 李婉见状,眸底立即漾起一抹笑意,双手却紧攥着扶手。 二人近前拱手,“夫人。” 李婉淡声问道,“他们来了?” “是,有几个刚翻进前院,已被属下等人拿下。” 李婉点了点头,“果然是今夜动手。” 据说,高帝今日的寿宴是三皇子推动筹办,当时她和李怀江便怀疑,今夜或许就是他们的动手时机。 难得集齐朝中百官入宫庆宴,再有官撩家眷,彼时,若是顺利逼宫,被困在宫中的官撩想活命,就必须听从郝家人的指示。 而他们李府是郝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宫里动作一起,宫外的李府同样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 “良辰十一,带领众暗卫严防把守,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是,夫人。” 二人退下后,李婉看向孙娘和仲夏,未待她开口,孙娘抢先一步道。 “夫人,让奴婢留下陪您。” 李婉想了想道,“让仲夏留下吧,沉香阁已是提前布控,最是安全,孙娘你现在立即到后院,把瑶姐儿和沁姐儿带到先生的院里,那里老爷都安排好了。” 孙娘虽担心夫人的安危,却也不得不从命,“是,夫人。” “仲夏,把大咪牵来。” “好的,夫人。” 孙娘几人刚退下,秋生提着剑进来,身后还跟着铭丰和铭然。 小铭然虽害怕,但知道府里进了贼人,作为家中儿郎,岂有退缩的道理。 “秋生,娘这里无需要你来看顾,你和铭丰看好铭然到先生的院里,快。” “娘——。”秋生担忧的看着婶婶 “听话。” 小伙子抿了抿唇,“是。” 很快,仲夏把大咪牵了来,李婉接过拴着大咪的铁链,把扣在项圈那端的铁链解下。 摸了摸大咪的脑袋,微笑道“干好了,有奖励。” 似是听懂的大咪,高兴地昂头虎啸,威武之声,在夜色中让人不寒而栗。 -------- 皇宫,宫宴。 金漆龙椅上的高帝,摇摇晃晃着身型,看着跪在地上的三皇子,还有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右相郝程,以及吏部尚书秦岭之。 众百官有的震惊,有的惊恐,更有的缩着脖子躲到了人群后。 此时,已无乐曲伴奏,全场寂静得只听闻风声。 “呵?老三,你想做储君?” 三皇子心头一凛,但想着有外祖等人撑腰,又沉了沉气息。 “父皇,儿臣一心向您,父皇近段时日不也时常夸赞儿臣有储君之姿?” 众百官无不被三皇子的大胆言词吓得面面相觑,三皇子和右相那般的架式,难道是在逼宫不成? 荀阁老同样被当下的场景弄得怔神,但看见李怀江仍坐在宴席里独自小酌,老眼微挑间,似是明白了什么,拉了拉身旁交好的官僚坐下。 “呵~” 随着高帝一声低笑,原本一副萎靡精神的高帝,忽然站起,抄起桌上的酒盏砸在了高景的身上。 哐当!!! 龙颜大怒,满朝惶恐,李怀江这下坐不住了,跟着众朝臣纷纷下跪。 “父皇!” 高景眼见父皇生起的火气,还有父皇眼神中的清明,同样被吓了一跳。 五皇子高昊真不想嘲讽高景,没忍住的冷嗤一笑,“真是心比天高,父皇夸你两句,你就想当太子,那你咋不上天呐。” “五弟!”被怼得满脸臊意的高景,冷眼怒斥。 高帝笑着双手扶腰,睥睨下头的老三,再看了看面露讶色的郝程和秦岭之。 “好啊,逼宫逼到朕的寿辰宴上来了?” 高景此时再傻,也看出来父皇的精气神恢复了过来,“父皇,儿臣~” “住嘴吧你,朕养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好儿子啊,你以为你的外祖是在替你谋划?” 郝程心头暗感不妙,对上身旁大女婿的眼神,又稳了几分。 高帝瞅着眼前的老狐狸,冷笑道,“朕今夜就让你睁大狗眼看清楚,你背后之人的真面目。” 郝程已是猜到这其中的问题,想来高帝最近时日都是在装的,真能装啊。 为了引出郝家,高赞的儿子的确有能耐,是他小瞧了高寅。 事已至此,郝家即已无退路,只有咬牙一搏。 “高寅,你以为今夜之后,你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呵,本官若没那万全的准备,岂会轻易动手。” 郝程话音一落,宫里几名御前侍卫当即拔刀而出,直指高帝。 第567章 硝烟续 哐当! 几名御前侍卫的剑锋还未抵到近前,被一把绣春刀斩断两截。 众人就见锦衣卫都督李铭意,携领大批锦衣卫从后庭出没,将高帝团团护在中间。 参宴的百官无不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噤声,他们都看到了什么,右相郝程逼宫? 他居然指使皇上的御前侍卫刺杀天子?简直是倒反天罡,大逆不道。 虽心里唾骂,却也都吓得瑟瑟发抖,有的已是成团扎堆,深怕被伤及无辜。 李怀江本来跪得好好的,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把他拽到了团队里,还把他护得死死的。 抬眼一看,哦~,荀阁老。 够意思! “左相你不害怕吗,怎的不会躲啊。” 被问及的李怀江觉得确实该表现出害怕才对,连连点头,颤着手指着前头与锦衣卫打起来的御前侍卫。 “好可怕啊~” 荀阁老:…… 好假! 右相党派的朝臣虽不惧,毕竟今夜右相事成之后,他们可就是新朝开国功臣,却也担心刀剑无眼。 五皇子气极,从锦衣卫里冲了出来,一把上前揪起地上的三皇子就是一拳。 “王八蛋,看你干的好事,竟敢携母族逼宫。” 高景早在先前已被吓懵圈,当下被揍了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外祖那冰冷的面庞,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外祖父!” 郝程似是没听见,或是听见了,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高景顿时凉了半截,原来,原来他以为外祖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实则,外祖父真正图谋的是整个大盛。 五皇子又一拳落在了高景的脸上,这时一名御前侍卫向他刺来。 高帝眼锋微凛,推开护在身前的锦衣卫,上去便是一掌,虽已有二十载没领过兵将,到底是武夫出身。 五皇子反应过来,立刻抄起地上的剑,冲到高帝面前。 “父皇小心——。” 秦岭之凑准时机,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寒光闪烁,直逼高帝。 铭意这头砍杀两名侍卫,一个翻身,快速莞起手中刀花,刀口直冲秦岭之。 秦岭之常年习武,铭意一人对付起来稍显吃力,却也不足为惧。 宴桌推翻,美酒斟倒,佳肴瓜果滚落满地,打斗场面混乱不迭,招招显露杀意。 李怀江眼瞅帝皇都加入搏杀之中,立即回头大喊,“武官出列,保护陛下。” “是!” 留在京中的武官实则不少,但也是多年未曾被任命带兵,其中保皇派和四皇子派武官,知道这个时候再不站出来,便有愧于身上的官袍。 郝程眼见另两个党派的武官也都加入,躲闪间眸色狠戾,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直往天放。 咻! 一抹绽蓝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响。 李怀江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心道,终于来了,再不来更待何时。 “杀!!!” 一阵轰闹杀声,从宫门方向而来。 众文臣吓得腿软,哎哟娘呀,他们只是好好的入宫吃席,怎的就摊上这事了。 啸杀声划破夜色,点点星火如那绚丽的烟火。 同一时间,皇城内好几户保皇派的府邸皆被大批官兵围剿,其中包括永昌侯府。 躺在榻上的袁枫又惊又急,恨不能从床上蹦下来,但他不能。 拥入永昌候府的官兵不少,在府内抵挡官兵的除了行骨携领的护卫,还有铭意提前安排的几名锦衣卫,以及李府的两名暗卫,最重要的还有一只黑雕。 夜黑高空,雕唳嘶鸣,每每俯冲总能虐杀一人。 袁姝来到榻边握紧哥哥的手,安抚道,“哥哥别担心,都督说今夜的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本来袁姝今夜也是被邀请入宫,但铭意提前与她说起今夜的异动,袁姝哪能放心家中的兄长,干脆就不入宫了。 袁枫原本是挺担心的,这会子听妹妹提到他未曾谋面的李都督,疑惑的念头占据了忧心。 听行骨说,妹妹与李都督行事亲密,他不反对妹妹寻心上人,若是对方是个好的,他当然支持。 “你和李都督——?” 袁姝没想着哥哥在这种时候问起她的私事,害怕之余尴尬不已。 “都督说等哥哥方便了,会来拜见您。” 袁枫:…… 拜见? 不是,若是妹妹与李都督事能成,他作为兄长,拜见这词还是能用的。 难道,妹妹和李都督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被兄长用究探的目光打量,袁姝莫明心虑,“哥哥您想什么呐,我和李都督不是您想的那样。” 袁枫到了嗓子眼的话噎了回去,他也没说什么啊。 瞧妹妹羞涩的小眼神,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二人已互定终身了吧。 唉~,都说女大不中留,瞧瞧,才回家几年的妹妹,又要拱手送人。 负责把守城门的兵将,听从都察院左都御使以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下令,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守好城门。 北城门外,堵了上千兵将,多名将士试图用木桩撞开城门。 砰,砰,砰! 城内的百姓无不听见外头的喧闹以及啸杀声,个个吓得将脑袋缩回被子里,深怕殃及池鱼。 携领将士的唯首将领,严然是身披铠甲的太子高晟,左相府大公子李铭笙,镇南将军府三公子魏寒,以及该是戍守北境的安北将军高稹。 这时,高稹注意到上首高墙的城兵意图往下放箭,立即拔出腰间长刀。 “给本将军杀!” 咻,咻,咻! 不待上面的城兵放下箭,已是被下头的弓箭手射杀。 箭雨如林,杀得城楼处的守城兵不敢露头,正好此时,城门轰隆一声巨响被撞开。 太子高晟当即举起长刀,“给孤冲进去,保护陛下。” “是!” “杀!!!” 那些守城兵将根本抵挡不住成千上万的皇军亲兵,如蝼蚁般倒在血泊之中。 冲入皇城,便看见城内不少官僚府邸传来砍杀声,再有那通天的火光燃烧,让这夜色尤为惨烈。 铭笙眼锋微凛,“殿下,陛下说了,咱们入城后先保护京中官僚府邸。” 太子高晟知道被殃及的官僚府邸皆是父皇的心腹大臣,一面又担心皇宫里的父皇,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好,咱们分开行动。” 随着太子的一声令下,铭笙、魏寒、高稹分别带领一批兵将前往各官僚府邸清剿逆军。 第568章 硝烟蔓 左相李府涌入的逆军一波接一波,杀不完根本杀不完,要不是府里眷养的暗卫够多,且都是良辰调教出来的高手,怕也是难以抵挡。 大咪虎虎生威,毫不惧怕逆军手里的兵器,扑倒一个是一个,周遭的血腥味觉醒了大咪的兽性。 撩牙利齿,血盆大口,一嘴下去,鲜血淋漓。 任外头撕杀成片,沉香阁因提前有了防备,暂时安全。 啊!!! 产房内,宁氏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也敌不过外头的撕杀声。 李婉进到产房,眼见宁氏再次脱力,明明思婳早前断言宁氏的胎像该是生产顺利。 或许是被外头的动静惊扰,让宁氏无法专心。 李婉上前,仔细用帕子为宁氏拭去额边的细汗,宽慰道。 “别怕,有娘在这,你只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宁氏忍痛点头,咬着帕子再次发力,思婳凑准时机为她扎针止疼。 “啊!!!” ‘哇~’ 随着宁氏最后的发力,终于迎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两名稳婆大松口气,赶紧把孩子的脐带剪了。 李婉并不着急看孩子,见宁氏神智还算清醒,便也放心。 “瞧,孩子出来了,往后都好了。” 宁氏脱力地点了点头,泛白的嘴唇微微上扬,“儿媳,多谢娘。” 李婉没好气的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怎的还哭了,不哭不哭,生了孩子该高兴才是。” 宁氏感动地抿着唇,在她生产的过程有婆母还有小姑陪着,减轻她的惧意。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喜得千金。” 李婉闻言欣喜,“千金好,千金好。” 宁氏见婆母是真心喜爱姐儿,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李婉上前接过稳婆包好的小婴孩,或许是直系血脉的关系,这回李婉看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李婉抱着孩子到榻边给宁氏看,“瞧瞧,多像你和铭笙,就是额头似足了老李家的基因,又是个宽额头的丫头。” 似乎察觉到被祖母嫌弃,小丫头握紧了小粉拳,哇哇啼哭。 思婳闻言见状,忍不住笑道,“真是个好看的丫头,那眉眼像极了瑾瑜,长得极好。” 宁氏被婆母和小姑的话逗得欢心一笑,就是刚生产完累得紧,不然也想抱抱孩子。 宫嬷嬷和绿枝不紧着看小主子,知道夫人高兴,还轮不着她们抢功的,与稳婆一起收拾产床。 李婉想起了什么,抱着孩子道,“赏,都重重有赏,回头给两位稳婆包大红封,再备上厚礼。” 两位稳婆喜笑颜开,就差跪地叩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沉香阁所有人,赏半年月钱,府里人赏三月月钱。” “奴婢,多谢夫人。”宫嬷嬷等人纷纷福礼道谢。 宁氏感激的抬起手,李婉见状,把孩子交给思婳,握过她的手。 “儿媳,多谢娘。” “该是咱老李家谢谢你,好好养着,没什么比养好身子更重要的。” 宁氏眼眶又忍不住溢出泪水,“好。” 这时,仲夏欢喜来禀,“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喜,同时注意到外头好似没了打斗的动静。 “娘~” 很快,大家就看见身披铠甲,手握长剑的铭笙风尘而来。 方才他已是听良辰说起,媳妇正好在今夜生产,可把他给吓得不行。 今夜如此凶险,万一媳妇生产受惊如何是好。 眼下见房里喜庆一片,小伙子才把心装回了肚子里。 “快,来看看你闺女。” 铭笙高兴之余,将手中沾血的剑甩下,箭步上前,瞅了两眼粉红皱皮的小家伙,目光更多是看向榻上的媳妇。 看见夫君回来,宁氏别提有多开心了。 铭笙上前单膝跪地,握过媳妇的手,心情激动万分。 瞧媳妇疲倦苍白的气色,铭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想他在媳妇怀胎期间,未有一日陪伴在旁,心里很是亏欠。 “辛苦你了。” 宁氏摇头,欢笑,“不辛苦的。” 见小两口那腻歪劲,李婉可不愿做那没眼力见的长辈,示意宫嬷嬷接过孩子,带着思婳领着众人先退出去。 府里准备的乳母和养生嬷嬷就在隔壁屋里等着,接下来的事,没什么需要李婉来操心。 --------- 皇宫,大殿外。 郝程手里的兵马已破皇城,镇守宫内的皇军所剩无几,那些出来护主的武官也都负伤惨重,一切胜券在握。 郝程开怀大笑,笑得猖狂,笑得肆意,好似那帝皇宝座,即将收入他郝程手中。 铭意死死护在高帝跟前,睥睨下头郝程的嘴脸,再有统领逆军逼宫的郝兴修,以及郝弘辛父子二人。 “众臣听好了,如愿拜入我郝程手里,我将许众大臣封官加爵之高位。” 保皇党和四皇子党哪能听他的话,心里是既气又恼,无不在暗骂郝程是个狗贼。 四皇子党再如何,也只认高家帝皇为主,从未有那谋朝篡位之心。 而本就属右相党派的权臣极有眼力见,纷纷领头拜倒在郝程的脚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着高帝的面,对逆臣郝程伏首称臣,无不气煞高帝也。 早已吓得失魂的三皇子,简直不敢相信,他原以为外祖今夜的行动是为了他,到头来,他只是个小丑。 郝程好不享受被自己手底下朝臣的膜拜,高抬双手,“众卿——。” ‘咻!’ “唔~” “祖父!” “父亲!” “右相!” 郝程话音刚启,一支箭矢从后背穿透郝程的胸口,老身子骨微微一颤,一口血喷涌而出。 所有人大惊,被所剩的皇军挡在下方的郝兴修、郝弘辛大惊之色,便连身旁负伤的秦岭之,包括未来得及平身的右相党派朝臣,个个吓得面容惊骇。 而另一头,荀阁老以及高帝朝射出冷箭的人齐齐看去。 “左相,你,你会箭术?”荀阁老吸了口凉气 吓坏众人的李怀江,晃了晃手中闺女留下的掌巴大的弩,风轻云淡的道。 “此物,非练也。” 高帝嘴角憋笑到抽抽,他想说,前面的曲还没看完呢,妹夫咋出手这么快。 再怎么说,让郝程再癔想一会儿也无妨。 荀阁老嘴角也抽抽了,他是被无语抽的。 “左相你有武器,怎的现在才拿出来?” 李怀江注意到秦岭之和郝兴修等人怒目的视线,瞬间没了刚才的小嘚瑟,肩膀一缩,抬手捂住荀阁老的嘴。 唉哟,您老快别说了! 援兵还没到,他李怀江才不要成为鱼肉,任人刀俎。 第569章 硝烟停 即将一朝登顶的郝程,以众人料想不及的姿态倒下,无不激怒于郝家众人。 郝兴修愤怒举起手中长枪,“众将士听令,拿下狗帝头颅。” “杀~!!!” 随着郝兴修一声呐喊,涌入皇宫逆军奋起肆杀,所剩无几的皇军根本抵挡不住后方的大批逆军。 铭意当即道,“陛下,先回殿内。” 回过神的秦岭之闻言,怒极抄起地上的长刀,他知今日之事已无半分的回旋余地,即便岳父大人死了,只有拿下高寅的脑袋,秦家和郝家才有后路。 铭意眼见被自己中伤多处的秦岭之,仍在负隅顽抗,嗤笑之余翻身而起,手中绣春刀臂力独断,轻松抵住了秦岭之的长刀,将他推出了几步之外。 [哇~] 破空的雕唳,让众文臣大为吃惊。 夜黑风高夜哪来的雕,这叫声太他娘的吓人了。 领军冲入宫门的睿亲王怒声大喊,“给本王拿下逆臣头驴。” “是,杀!!!” 除了睿亲王高顺,一同前来的还有永昌侯袁烨,及其夫人毕氏。 袁烨忍了多时的郁气,破嗓而出,“你他娘的郝程,本侯要了你的狗脑袋。” 同样身披铠甲的毕氏,气势不输男儿,“所有逆军听令,不想死的速速投降。” 逼宫的逆军还没恍过神来,就被冲入的亲兵清剿近半,前头拼杀的郝兴修等人无不心惊胆颤。 怎么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援军。 睿亲王、永昌候怎么都回来了? 与李怀江和荀阁老挤在一块的文臣,听闻援军已到,皆不禁露出满脸的喜意。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是睿亲王,还有永昌侯,他们回来了。” “太好了,终于有援军了。” 相较那边的文臣,先前对郝程伏首称臣的党羽文臣,彼时已是吓得浑身哆嗦瘫软。 完了,一切都完了。 [哇~~] “父亲~” 郝弘辛失神之际,忽然被雕夫提了起来,吓得他呼声大喊。 “父亲,救我~~” 所有人惊得瞳孔微缩,就见被黑雕提上高空的郝弘辛,突然被极速的扭转。 眨眼间,再次落下的是分离的尸首。 “辛儿——。” 郝兴修亲眼看见儿子的头颅,吧嗒!掉落在眼前,悲痛的扯着大嗓。 仅仅一刻钟,父亲和儿子皆死在自己面前,如此重击,岂是常人所能受。 有那矫情的文臣止不住胃里的翻涌,捂着作呕的嘴,差点没把先前吃进去的[席],吐了出来。 咻! 又一支箭矢射中郝兴修的右腿。 郝兴修吃痛地跪倒在地,这一箭并不是李怀江放的,而是即将近前的睿亲王高顺。 同一时间,被李铭意连连击退的秦岭之倒地吐血,长刀直抵他的脖颈。 “你现在即便想死,还得问本都督愿不愿。” 秦岭之再次捂着胸口,又吐了一口血,显然被铭意伤及了多处要害,浑身布满的刀口,当下不死,已然是废了。 高顺跃身向前,从身后一刀砍掉了郝兴修的脑袋,飞溅的鲜血,洒到了几名右相党羽脸上。 吓得他们直接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逆军首领已死,还不伏法吗?” 高顺狠戾地扫向那些仍没放下武器的逆军,逆军此时才看清,统领他们的郝大爷已不在,那他们还打个什么劲。 即便他们要打,也是死路一条,涌入宫内的亲兵缓缓不绝。 不管是主动抛下兵器,还是没来得及抛下兵器的逆军,全都被亲兵拿下。 “郝程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我草你娘的,诬蔑老子造反,我杀你娘的全家!” 磨刀霍霍的永昌侯袁烨,提着大刀冲入殿前,那气汹汹的模样,都能看见他鼻孔冒烟。 那些个抱团的文臣,还有负伤的武官,个个被永昌候的架式搞得怔神。 高帝憋着笑,从锦衣卫中迈步出来,双手扶腰,昂了昂下巴。 “喏。” 袁烨闻言先是一怔,顺着视线低头。 他看见了什么,郝程居然死了,死得透透的? “唉呀我去,谁他娘的帮老子杀了郝程这狗贼,老子谢谢他全家,哈哈哈~~” 所有人齐齐看向左相李怀江,再看了看笑得开怀大笑的永昌候袁烨。 李怀江眼角抽抽,这个比魏宏还要癫的人,竟是永昌侯? 李怀江无语望天,又瞅了眼前头刀指秦岭之的二子。 铭意自是接收到父亲的意思,知道眼前这人,便是传说中的永昌侯,姝儿的父亲。 毕氏来到近前,见自家男人傻啦巴叽个没完,没眼看,赶紧领头单膝跪地。 “陛下。” 高顺和袁烨见状,跟着下跪,“陛下,卑职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心情大好的高帝,欣慰地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高顺和袁烨的肩头。 “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卑职不敢。” 此时,众朝臣都纷纷松了口气,早前吓得腿软的都互相搀扶起身。 唯有右相党朝臣,跪着不敢起,甚至已经心死。 高帝回头看了眼缩在一块的文臣,扬了扬唇,“今夜让众爱卿受惊了。” “陛下圣言,微臣惶恐。” 刚起来的文臣,又都纷纷跪倒一片。 高帝嘴角直抖,“都平身吧。” “臣,谢主隆恩。” 从地上起来的袁烨,借着火光,眼瞅着跟前的高帝。 “唉哟我去,陛下您这脸是咋滴了,谁给您揍的,老子拍死他给您出气。” 毕氏气得往缺心眼的男人膝弯就是一脚,差点没把袁烨干翻。 高帝这才想起脸上的妆容,尴尬地清了清嗓,“朕没事,爱卿多心了。” 还是没意会的袁烨追着问,“不是,陛下您那两个眼窝子,明显就是被人揍的。” 毕氏又是一脚,这下直接把袁烨给踹跪在地。 袁烨吃疼莫明地回头看一眼媳妇,毕氏咬牙小声道,“长没长心,跟谁老子呢,陛下那脸明显是画的。” “画的?” 袁烨这一嗓,差点让高帝的白眼没翻过来。 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好想一掌呼过去。 高帝冷冷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几个朝臣,还有满殿的狼藉,“传朕旨意,今夜逼宫者党羽,全数押入大理寺严查不贷。” “是。” 第570章 闵斯终 夜黑风高的盛京城内,烧杀惨虐声不绝于耳,多处府邸的火势持续蔓延,烟熏火燎,满城腥风血雨。 这一夜,是城内百姓过得最惊心动魄的夜晚,郝家所布的局,比之李怀江和李婉猜想的还要残忍万分。 这些年里,郝程手里掌控了当年胡家遗留的几万兵马,加之多年来的不断巩固,此次,高帝与李怀江的计划,便是让郝程将手底下的牌全亮出来。 不想,郝程连中立党朝臣府邸都不放过,是为了在上位前,消除一切异己。 由太子等人携领亲兵分头赶往各官撩府邸清剿,被幽禁的二皇子府也不例外,在高旻即将死于逆军刀下的那刻,是多年未再披甲上战的誉亲王带兵赶到,将他从刀口下救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高旻脸色大白地瘫坐在地上,甚至不知道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自己的小命差点就没了。 太子府因皇后提前做好了安排,将太子妃和清欢郡主以及小皇孙都接进宫里,府里仅剩两个从未被太子临幸的侧妃,亦是右相党派的家的女子。 即便如此,闯入太子府的逆军都没放过,严然成了郝家的弃子。 都察院左都御使蔡大人带领逆军闯入四皇子府,满府下人几乎被他等屠戮殆尽,仅剩并未入宫参宴的四皇子侧妃及其两岁的庶子。 四皇子侧妃跪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蔡大人对她们母子举起屠刀,绝望地捂住孩儿啼哭的小嘴。 咻! “啊~” 哐当。 掌心中箭的蔡大人手中屠刀落地,震惊回神间,已是对上太子高晟威凛的寒眸。 “太~太,太子?”老眼惊恐不已 高晟恨不能砍杀了蔡大人,一剑刺入他的手臂,痛得老家伙嗷呜乱叫,他带来的逆军眨眼的功夫就已被亲兵擒获,反抗者当场了结。 直到太子手中利刃架在他脖子上,蔡大人仍是处于惊恐之中,久久无法恍过神来。 怎么会,太子怎么回朝了? 还有,太子手里哪来的人马? 明明一切都已在右相掌控之中,不是嘛? 另一边,铭笙并未在府里逗留过久,确认家中逆军已清,快速带领手底下的人马前往支援。 懿祥阁堂厅,仲夏将主院伺候的一名丫鬟押到了李婉跟前,丫鬟的手筋脚筋皆被挑断,一双眼狠毒的瞪着上首的李婉。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丫鬟声音虚弱,字字泣血。 这名丫鬟是祭典后从皇后宫里拔到李婉身边,曾是宫里有脸面的女使,实则早已为郝家卖命。 丫鬟以为她这许多年里掩藏得极好,就连皇后都未曾怀疑,实则,从她出现在皇后宫中,便已被春夏识破。 皇后一直留于身边,就是为了等这么一日,借郝程细作之手,亲自将他拉入圈套。 这几个月里,李怀江和李婉联手在她面前演了不少好戏,包括睿亲王秘密出京,以及给太子送去密信,让郝程以为削弱了京中的威胁,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李婉淡淡地撩起眼皮,不急不缓地拨弄手中的茶盏,抿了口热茶,淡笑开口。 “本夫人留下你的命,自是有问题要问你,若是聪明的便好好答了,不若,方才灌进你肚子里的汤药,会让你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 趴伏在地的丫鬟咬牙暗恨,“杀了我!” 李婉冷哼一记,“说吧,闵斯在哪?” 显然,丫鬟在听闻这话时,狰狞的面容下,瞳孔微微紧缩。 “啊~”忽然间,丫鬟只觉腹部一阵绞痛难忍。 无力的蜷缩着身子痛苦呻吟,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李婉放下茶盏,慢悠悠的道,“好好说,本夫人答应你,给你个痛快。”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见丫鬟如此嘴硬,李婉也不着急,很是享受的看着她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杀了我~啊~” 丫鬟此刻只想要个痛快,依旧强忍着不透露半个字。 “啊~” 又是一阵绞痛涌上心头,五脏六腑好似被刀剜般难受。 丫鬟的意志逐渐崩塌,“我说~,我说~” 李婉闻言一笑,嘴角轻勾地看向仲夏,“好好看着她,找到人之后,再给她个痛快。” “是,夫人。”仲夏一把将丫鬟从地上揪了起来。 丫鬟痛得五官扭曲,她以为她说了就可以痛快一死,竟不想,李氏如此心机。 -------- 魏寒领人马赶到英国公府时,杨帆及其护卫已然被源源不断涌入的逆军逼退至后院,后院密室有他的妻儿,杨帆即便是死不会退让半分。 在杨帆身负重伤的那刻,终于看见援军来迟,同时认出了领军之人,此时此刻,杨帆总算松了口气,强压在喉间的血喷涌而出。 高稹领兵从一处府邸出来,正好遇上良辰带着几名暗卫迎面而来。 从良辰口中得知,当年谋害母亲之人就藏在右相府。 高稹二话不提,带人前往右相府围剿拿人。 亲兵强攻郝家的那刻,满府亲眷正坐等好消息,当胡氏看清涌入府邸的兵将,险些老眼一黑,昏死过去。 高稹和良辰很快找到郝家的密室,偌大的密室里点了盏烛火,火光影影绰绰,在密室的中间摆放了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个披散着白发,耷拉着脑袋,骨瘦嶙峋的老者。 高稹握着长刀的手紧得发白,怒火直窜脑门,想他今日势必要替母复仇。 良辰注意到不对劲,及时伸手拦住他。 “您看地上。” 高稹闻言,循着良辰的示意垂眸望去,见地上有个打碎的破碗,密室的空气中隐隐弥漫股药味,显然这药刚送来不久。 而椅子上的人一动不动,他的双手被捆绑在椅子扶手上,良辰上前探了探他脖颈,无奈摇头。 “死了,该是被灌了毒药,尸身未完全僵硬,应是死了不足半个时辰。” 高稹压着胸腔的怒火,绷紧的脸庞更显刚毅,提刀大步离开密室,显然,若不找个发泄口,小伙子心里憋不住。 李婉得知闵斯毒害的消息,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然,她真想会会那位危害两朝的毒瘤。 第571章 明朗 城内的清剿渐渐落下帷幕,幽暗的天色仍是能看见皇城四处升起的袅袅丝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街道上的小坑小洼淌着水,官兵行走过的脚步声窸窸窣窣,虽然嘈杂,屋里的百姓听了无不松了口气。 一名更夫小心翼翼地拉开板门,注意到从门前路过的成群官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赶紧出门敲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皇宫,御书房。 大多数朝臣已出宫回府,有的大臣得知家里遭害,吓得马不停蹄飞速回府。 高帝命太医署众太医速往城内受害官僚府邸救治伤员,再有和祥商名下的康宁堂众大夫倾囊相助。 由锦衣卫、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刑部联手,破晓以前将右相党派官燎府邸包围抄没,上到都察院左都御使蔡家,下到顺天府尹邱家,凡是与郝程有过密切往来的朝臣及其亲眷,高帝下令悉数拿下严审。 皇宫御书房内,除了上首龙椅宝座的高帝,还有李怀江和几位阁老,以及用纱布吊着负伤左手的五皇子。 五皇子愤恨地瞪着跪在御案前的三皇子高景,彼时的高景早已吓没了魂,颤颤巍巍的等候他们的父皇发落。 [陛下,誉亲王爷来了。] 高帝抬眼点头,“传。” 很快,江德便把誉亲王传到近前,语气缓重,“陛下,老臣已是看过,从郝家密室发现的那具尸首,确实是闵斯。” 高帝闻言嗤笑,目光饶有意味地与李怀江对上,而后又落到跪地的高景身上。 “好!”高帝声音洪亮,好似吐出一口浊气,“闵斯与我高家纠缠多年,虽已死,却难解朕与先皇的心头之恨。” “传朕旨意,将罪人闵斯之尸行车裂之刑,以慰太祖皇之灵位。” 随着高帝这声令下,殿内所有人内心大骇。 李怀江默默地垂下眉眼,当年高宰相在狱中含冤被害,是高家起义的导火索,他与媳妇或许没有那深层的感悟,但于高帝而言,闵斯此人即便是死上百回也死不足惜。 高帝冷睨着下首跪着的高景,眼底是无尽的厌恶,无他,在此之前,大理寺从秦岭之口中审出,前朝灭国以前,郝程与闵斯竟是金兰之交,秦岭之的妻子程氏,更是闵斯的小女。 郝家与闵斯的牵连,以至于身体里流有一半郝家血液的高景,也深受高帝的厌恶。 “清凉殿郝婕妤,罪臣之后,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同罪连诛,赐腰斩之刑。” “皇三子高景,结党营私,以下犯上,狂妄自大,今废黜皇三子之身份,发配漠南,此生不得回京。” “父皇~”高景惊恐地至极,脸白如宣纸,不可置信的看着上首的父亲。 五皇子高昊同样震惊不已,他再怎么厌恶三哥,到底也是父皇的儿子,就连二哥曾经刺杀父皇,父皇都未曾下如此之重刑。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也是您的儿子啊,父皇~” “呵,你是朕的儿子不假,你却万万不该忘了你亦是高家子。” 高帝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 此时此刻,李怀江不由地再次敛眸。 皇上真狠啊! 那么留在锦衣卫的银面,若是让皇上知晓其身份,后果又会是如何? 荀阁老等人更是被帝皇威严震慑得不敢作声,皆在心里替三皇子唏嘘不已。 最有感触的荀阁老由心捏了把汗,好在荀家和四皇子及时悬崖勒马,不然——。 -------- 天亮后,于城郊二十里外的一处山林密室。 李铭意和魏寒赶到之时,望着满室堆放的财物,心底大为震憾。 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堆山积海的宝石玉器,简直让人大开眼界,在藏匿财宝的密室中,有多具未被风干的尸首,看样子该是当初负责挪动财宝的工人。 早前被派离京的十五,此时上前禀道“都督,属下与银面从翼州返京,便一直暗守在密室附近,期间未有人进出此地,布控在密室周遭的人马,昨夜已悉数擒获。” 铭意默了须臾,眸光微凛,与好友银面、魏寒对上眼色。 魏寒唏嘘叹息,点头“我从手底下调动部分信用亲将协助锦衣卫,尽快把东西运回皇宫。” 铭意抿唇拍了拍妹夫的肩头,多年未见,两人虽未来得及坐下寒暄,到底是交心之友,许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可体会对方的心思。 郝家藏匿的这批财富本就属于皇家所有,昨夜京中硝烟肆虐人心惶惶,当下如此大动作将宝物运回城内,未免引人注意,所用之人必然是心腹之最。 自古,财富迷人眼,皇权惑人心。 银面道,“都督,属下等全力协助魏公子行事。” “好。” 说干就干,有镇南将军手底下心腹亲兵的协助,翌日太阳落山以前,密室里的财宝全数送回皇室。 前朝皇室之富,高帝自是知晓,当年太祖皇高宰相出事以前,高寅已经懂人事,当下直面锦衣卫夺回的宝物,做为一朝天子的高寅,仍是为之所憾。 早在当年高帝携领亲将攻入皇城之际,郝程与闵斯早已联手将皇室大部份财富秘密转移,用的便是胡家遗留的人马行事。 彼时的前朝逆帝,或许猜到自己大限将至,更加醉生梦死奢靡度日,全然不觉后院已被有心之人掏空大半。 穷了二十载的高寅不想承认被财宝迷眼也不能够,如今手头阔绰,日后论功行赏大臣也不必废尽脑汁,生怕给不出什么好物,尽拿些寒碜人的玩饰糊弄人。 李怀江当日晌午回到府里,简单洗漱后就与媳妇一块补觉,夫妻俩这一觉整整沉睡了三日,差点没把府里上下吓出个好歹,连宫里的高帝都被惊动了。 若不是府里有尊神医坐镇,确认他们只是熟睡而已,铭笙怕是已经坐不住。 从来爹娘都是他们心底里的参天大树,一直支撑着他们前行,孩子们不敢想象,若是爹娘不在,他们李家将何去何从。 在宫里局促不安的高帝,终于在第四日等来了左相醒来的消息,将将肃清朝中两大势力党羽的朝廷,彼时各职务的空虚,以及后续的安置,少不得与他这位左相商议决策。 但高帝不是如此不通人性的boss,特意让江德到左相府传话,让李怀江翌日再上朝议事,好的让他再多休息一日。 李怀江:…… 我真谢谢你啊,皇上! 第572章 沉睡征兆 李婉这一觉醒来,感觉整个人爽利了不少,或许是因为除去所有的心头大患,真正卸下包袱后的安心,这一觉是她十五年里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看着满堂子女忧心忡忡的面色,李婉欣慰不已,默默地与身旁的男人互视一眼。 懿祥阁堂厅内,思婳推了推闺女,沁姐儿极有眼力见,蹬着小短腿跑到李婉的怀里。 “姑祖母~” 小丫头笑容明媚可人,李婉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到腿上来坐。 “沁姐儿真乖。” 小丫头蹭了蹭长辈的脖子,“沁儿,好想好想姑祖母,姑祖母不要再睡觉了。” 孩子稚气的童言打破了满室紧张氛围,李怀江悠悠抽了口气,嘴角微弯,再次扫了眼堂内的孩子。 铭笙、铭意、高稹以及秋生几个哥儿,还有女婿魏寒,以及小侄女明瑶。 听说闺女也生了,亦是生了个姐儿,恍眼间,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成人母。 长儿媳妇同样给他们老李家添了大孙女,再有铭意的婚事也该订下了,此次他与媳妇昏睡,显然预示了什么,许多事该是抓紧进程。 铭笙这时道,“爹,您还没见您的孙女,儿子这便让人将姐儿抱了来。” 李怀江淡淡一笑道,“无妨,孩子不过几日,不好见风,可是给孩子起名了?” “回爹的话,我与瑾瑜只给姐儿取了乳名,单字陶。” 李怀江闻言,点了点头,“陶姐儿,君子陶陶,乐观和悦,不错。” 铭笙忙道,“陶姐儿的名字,还恳请爹您来取。” 李怀江对上媳妇的噙笑的眉眼,想了想道,“咱李氏子孙这辈,姐儿排行南字,今年时逢天旱,便念南国清秋,来年初发芙蓉。” 李婉闻言挑了挑眉,“李南初!” 李怀江点头,铭笙很是满意父亲给闺女起的名,立即单膝跪地。 “儿子谢爹为南初取名。” “起来吧!” “是,爹。” 说着,李怀江注意到魏寒跃跃欲试的小心态,无奈笑道,“本官的外孙女可还好?” 魏寒赶紧单膝跪地,拱手道,“回岳父大人的话,昭儿和姐儿一切安好。” 李怀江可太了解魏宏的秉性,“你老子可是让你此次回京,顺道来为姐儿取名?” 魏寒讪笑地点头,“正是。” 李怀江嘴角轻勾,心里暗叹道,“魏家已为武将,夫人你说该给咱的外孙女取什么名字好?” 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想了想道,“绾黄纡紫,刚柔并济,可好?” 男人点了点头,“极好。” 说着,睨了眼讨好的女婿,“便如你岳母提议的,魏绾柔,你看可好啊?”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为小女取名。” 李婉嘴角弯笑道,“起来吧。” 想起两个出嫁的闺女,李婉的目光更多落在高稹与魏寒的身上,难掩心头的酸涩。 “咱老李家的姐儿,虽不是自小便是那金枝玉贵的千金,却也是我们家捧在掌心里的姑娘,做为长辈念着你们夫妻和美,往后余生携手并进。” 高稹和魏寒当即点头应声,“是,姑姑[岳母大人]。” 李怀江心头感慨地握了握媳妇的手,看向铭意,“铭意的亲事该是提上日程落实,明儿个为父会会候爷。” 铭意感激父亲母亲为他的打算,“儿子,多谢爹,娘。” 李怀江点点头,示意秋生几个哥儿,“最近书院修整,你们弟兄几人便紧着在府中自行课业,若是遇到问题了,赵先生已是回京,好生请教他老人家就是。” “是,爹。” “是,大伯。” 李婉“哥几个都下去吧,你们也许久未聚,瑶儿和婳儿留下与我说说话。” “是。” 铭笙带头恭敬行礼,而后结伴退出堂厅,李怀江吃了半盏茶,也起身前往罗先生的院子。 明瑶先前一直垂着头,当下抬起的小脸,眼眶微微发红。 李婉嗔笑的向她招招手,“瑶儿来。” “大伯母。”小姑娘声音哽咽近前 李婉知道,这次她与李怀江昏睡过久,把家里的孩子都吓坏了。 思婳默默别开脸,拭了拭嘴角的泪,兄嫂昏睡的这几日,她把过脉象。 兄嫂二人奇异的脉搏,险些把她吓得没魂。 好在大哥和大嫂嫂终是醒来,再有师傅在旁坐镇,才安了她的心。 李婉抬手揩去小姑娘眼角的泪,“怎的哭了,可是有人欺负咱老李家姑娘?” 明瑶摇了摇头,努力抑住眼底的泪意,“大伯母,瑶儿见大伯和大伯母醒来,心里高兴。” 李婉闻言,悠悠压下心头的苦涩,笑道,“大伯和大伯母就是累了,所以睡得久些。” 明瑶应声点头,“瑶儿知道,瑶儿日后定好好听长辈的话,少让大伯母为瑶儿操心。” 李婉心头微暖,明瑶自小心思敏锐,懂事乖巧,从不恃宠而骄。 “好。” 坐在长辈怀里的沁姐儿似懂非懂地鼓动小手,“沁儿,沁儿也听话。” 李婉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好,沁儿真乖。” 思婳揩了揩眼角的湿意,噙笑上前,“沁儿快来,可别累坏了姑祖母。” 小丫头闻言,赶紧双手牢牢的圈住李婉的脖子,“沁儿,沁儿要姑祖母抱。” 李婉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好好好,姑祖母抱你。” 思婳没好气的笑道,“让大嫂嫂废心了,小丫头越发的有主意。” “无妨,这般大的孩子最是粘人,待她们大了,你想抱她们还不愿呢。” 思婳应笑不迭,心里感念大嫂嫂待她和闺女的好。 -------- 风雨阁,罗先生难得的在棋局上没耍心眼,垂下的眉眼多了一丝愁怅。 李怀江落下一子,“先生若是心里有话,怀江愿听先生分说一二。” 罗先生幽幽叹了口气,须臾,“你们俩口子,便是放心底下的孩子?” 李怀江端起茶盏,抿了口,“天道轮回,岂是常人所能干扰。” 罗先生点点头,十五年前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夫妻已非从前之人。 恍眼时光,他倒有些羡慕他们的来去自如,悠悠叹了口气。 “天意难违,老夫一直未曾问过你俩的来处。” 李怀江放下茶盏,缓缓道,“若是当下朝代史书曾有记载,估摸是两千年后吧,倒是先生您?” 罗先生当然清楚自己的来处早已被看穿,捋了捋胡子,心有感慨,打开从未与外人说道的心非。 “在那里,东羸小国肆杀侵略,战火连绵,中华子孙民不聊生,处处蔓延死气硝烟。” 李怀江听到这,眸光闪烁,知道了罗先生原来生存的时代。 罗先生捕捉到他的眼神,淡笑道,“史书上可是有记载?” 李怀江点头,“有。” 罗先生瞬间老眼通红,颤动的嘴唇想要问得更多。 李怀江,“咱们的华夏很好,先辈们的付出,让我等子孙过上了安稳太平的盛世。” “真的?”罗先生不敢相信,难以抑制胸腔的激动,“那是何等的盛世?” “那是一个,再无他国敢于侵略的盛世,中华子孙人人平等的太平盛世。” 罗先生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连连点头,“好,好。” 到底是年纪大了,提及往事,记忆里的一幕幕,总是让老先生难以释怀。 “我孑然一身来到此处,孤独了半辈子,无儿无女,终将也是要孤独的离去。” 李怀江静静的聆听先生的倾诉,为他沏了碗热茶,悠悠道。 “先生岂会孤独,意哥儿,笙哥儿,还有他们的孩子,皆是您的子孙。” 罗先生感念在此生得遇益友,点头接过茶盏,“放心去吧,老夫会替你们看好孩子。” 李怀江感激地闭上双眼,压下眼底的热意,许久从椅子上起身,深深的给老先生作了一揖。 “多谢,先生。” 第573章 铭意婚事落定 皇宫,御书房。 这日,高帝正与李怀江在议事,大嗓门袁烨进殿面圣。 所谓的面圣,是因为听说左相李怀江亦在,左相家的嫡次子都督把他家好白菜闺女给拱了,自是要来讨个说法。 本来李怀江想着这几日便会见永昌侯,没想着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高帝当然听说了二外甥与侯府嫡女的事,作为皇舅他哪有不帮一把的理。 不待永昌候发难,高帝先是扬言提及两家儿女之事,直接把永昌候的话卡回了喉咙里。 三个老男人你来我往之下,原本心情不爽的永昌侯,开怀大笑地握住李怀江的手。 “唉呀,老子就说文官的嘴皮子就是不一样,本侯没什么可说的,这门婚事,本侯同意了,亲家啊,咱啥时候坐下来谈谈日子呀?” 永昌候的神反转脑回路,险些让李怀江刹不住,便连高帝都没眼看。 “侯爷竟同意了咱两家儿女亲事,咱李家定当需得按礼俗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准备妥当。” 永昌侯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侯府也不寒碜,本侯闺女风光大嫁当日,必然要办得红红火火。” 高帝可不愿被排挤在外,插话道,“好,到时朕也给两个孩子备上贺礼。” “诶,皇上这可是你说的啊。” 永昌侯难得能从高帝手里头抠东西,笑声更是宏亮。 “诶,行行行,瞧你那嘚瑟劲。” 李怀江没想着如此顺利就落定了二子的婚事,以永昌侯与皇上的交情,日后只要永昌侯不反,二子这房亦算有了倚仗。 与此同时,左相李府迎来永昌候夫人这等贵客,候夫人此次前来,是为了向李家表示感谢之情,特意备上了厚礼。 许多年里,侯府遍请名医,无一人得以治疗枫哥儿的腿疾,如今得左相府家的神医慷慨施治,毕氏感激不已。 虽然儿子如今仍躺在床上休养,但枫哥儿说了,如今两条腿渐渐恢复了知觉,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再有,毕氏略有耳闻自家闺女与左相家的嫡次公子,现任锦衣卫都督间的那点子事,亦是有意上门打探李家的口风。 毕氏可太愿意两家能成儿女姻亲,比死去的老侯爷订的郝家,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不说李夫人是本朝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其儿子的都督身份就够她乐上一辈子,从前毕氏希望闺女能嫁入武将之家,这样与他们侯府门庭般配。 虽左相是文臣,但李都督是武官啊,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来此之前,她特意让自家男人去左相跟前探口风。 毕氏不忘了交待袁烨,定然要好好与左相细聊,说话要过脑子,没得到嘴的鸭子被他的大嗓门吓跑。 毕氏出身武家,性子阔然,说话没那许多弯弯绕,却也是个精明的。 李婉与她热聊了几句,极是喜欢毕氏开明的性子,看得出来毕氏喜欢铭意,李婉顺竿而上,两人言谈间,互相探究对方的口风,越聊越投机。 若不是顾及名门间的嫁娶礼节,怕是两家夫人已是为孩子敲定了婚事。 下午后半晌,送走了毕氏,李婉让孙娘着人给殷家的金夫人下拜帖,准备请动金夫人,为他们李家前往袁家保媒。 京中暗流已平,负责戍守边关的镇南将军兵马,以及安北将军兵马不宜过久逗留于京。 这日,前来送行的除了铭笙和铭意,还有乘坐马车出城相送的李婉。 “姑姑,保重。” “岳母大人,保重。” 高稹和魏寒深深的给李婉行了一礼。 李婉点了点头,压住眼底的湿意,“好,日后都要好好的。” 二人做为李家女婿,连连点头应声。 铭笙感受到母亲的哀伤,上前搀扶住她的手,“娘。” 李婉收回目光,眨去眼底的泪意,微笑道,“娘没事。” 铭意抬手拍了拍高稹和魏寒,而后拱手道,“二表兄,魏寒,他日等你们回京再聚。” “好。” 一番辞行,二人翻身上马,携领自己的兵马远去。 望着前方南、北分行的队伍,李婉再也止不住抬起袖子遮面,用手帕拭去泪水。 铭意再粗心,也是看出娘亲近日时常的落寞,尤其是看着他们这些儿女时,眸中的不舍显露无疑。 “娘。”铭意搀住李婉另一根手臂。 李婉吸了吸鼻子,看了看两个儿子,心头宽慰至极。 “咱也回吧。” “好。” 两个儿子仔细把李婉搀扶上马车,铭笙心想,再有几日媳妇就出月子了,到时府里操办满月宴,好得让长辈心里欢喜。 ---------- 入夜,懿祥阁。 李婉替李怀江擦拭湿漉漉的长发,手中的白布巾上掉落了大把的发丝,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左相提议将宁巡抚调任回京,皇上可是没反对?” 李怀江嘴角微笑,“宁晏本也是皇上手里亲兵出身,京中多职空虚,调动心腹回城,自是比提拔之人更让皇上放心。” 李婉知道,李怀江的提议是为了铭笙这房日后考量,有个实权的岳家在京,亦算是为李家日后做打算。 李婉十多年前的梦里,怀溪效劳的朝廷依旧是大盛,在主君皇是三皇子高景。 在那个梦中,李婉不知道三皇子是如何铲除夺位的郝家人,说到底,高景是复兴了大盛皇朝。 当下以怀溪稳扎稳打的功底,背靠太子这条船,即便日后爬不到上一世的高度,却也能保障老李家的一条退路。 “对了,睿亲王妃段氏今日被诊出怀了身孕,可把顺子高兴坏了。” 李怀江闻言,抬手拉过媳妇的手,把人抱到腿上。 “曾经夫人还担心他小子讨不上媳妇,瞅瞅,如今都已有子嗣,有许多事情,咱故意而为之,或许没用,至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子。” 李婉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点头应声“我晓得。” 男人握紧她的手,“夫人最近在忙着操办过几日的满月宴,身子可还吃得消?” “我没事,哪有这般矝贵,若是累了,我便歇会。” 他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哪日或许就当众倒下。 李婉说着,搂紧了男人的脖颈,下巴枕在他的肩上。 “你说,咱离开了,可还有这里的记忆?” 李怀江搂紧她的身子,实则心里也没有底,却又给予肯定的回应。 “为夫定然不会忘了夫人。” 李婉好想给他翻几个白眼,他们本来就相识,哪能说忘就忘。 第574章 李怀江求赏 左相李府满月宴当日并没有大肆操办,只请来京中几家要好的太太前来吃酒,一个月前的动荡,对整个盛京影响不小。 多少官僚家中亲眷离逝,在这节骨眼兴办喜宴,没得给人留下话柄。 十一月的京城寒意已重,李婉让宫嬷嬷把孩子抱出来给宾客们看上一眼,便吩咐她们把陶姐儿抱回房里暖和。 宁氏月子里调养极好,气色红润,比之以往的身段多了几分女子的韵味。 贵夫人们吃了酒席少不得聚在花厅吃上盏热茶,继续谈天说笑,少能搭上话的刘氏毕竟出身商贾,但李婉给了她极大的抬举,让在场的官眷无一人敢低看了她去。 刘氏早几日才从淄州回京,此次回京再见李婉,她便察觉出不对劲。 从前少有往脸上涂抹浓厚脂粉的李夫人,彼时瞧着胭脂上得极重,甚甚能让人瞧出精神来。 不免担心李夫人可是身体有何不适,又碍于在喜宴期间,没得问出口冲撞了喜气。 实则,家中孩子多少已是察觉出问题来了,都只是心照不宣不敢提及,暗地里无有不忧心爹娘的身子。 今日家中喜宴,个个都强打起精神,好好陪伴在长辈身旁伺候。 袁姝今日也随了母亲来左相府庆贺,距离上回在雅玩斋遇见李夫人,袁姝同样看出李夫人的精神不济。 她虽时常应李铭意的邀约出府,却从未在铭意口中听说李夫人身子不适,但想着神医爷爷就在左相府,想来,李夫人该只是染了风寒,没能休息好所致。 毕氏注意到李夫人的目光打量向身旁的闺女,赶紧示意闺女近前,未待她说话,李婉已是微扬起嘴角,向她招手。 “袁姑娘可愿意过来给本夫人瞧瞧。” 袁姝当即礼貌应声福礼,“小女袁姝,见过李夫人。” 先前的席面,姑娘和夫人的桌子是分开的,除了入府时特意拜见了一面,但先前李婉并未与袁姝说上话。 在场的太太夫人皆知李、袁两家的儿女订了亲事,就是让她们想不到的是,李家嫡次公子竟看上曾经在城里闹了不少笑话的袁家姑娘。 虽两家门眉般配,可袁姝曾经闹出的笑话,时常是京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下亲眼所见,李夫人对侯府袁姑娘的喜欢,又不得不羡慕袁姑娘的好运道。 李婉相信二儿子的眼光,示意孙娘拿来早前备好的见面礼。 是李婉给未来二儿媳妇准备的龙凤手镯,当初长媳宁氏同样有一套。 “来,这是咱李家给你的见面礼。” 袁姝简直要被那大金镯子晃瞎了眼,虽然她啥好东西没见过,但镯子上刻画的龙凤花饰,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在场的太太夫人无有不惊愕地瞪圆了眼睛,纷纷露出殷羡的目光,其中赵氏心里最是吃味,毕竟赵氏曾有意将闺女嫁入李家,奈何李夫人未看上她家姑娘。 袁姝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母亲毕氏,见毕氏会意点头,赶紧礼貌福礼双手接过。 “姝儿多谢李夫人。” 李婉将镯子交到她手里,满含深意的握了握她的手,“好。” 感受到长辈的关爱,袁姝心头暖暖的,感动得眼珠子都红了几分。 李婉给铭意和袁姝的八字配出来的好日子,是年后的二月,她和李怀江无不期盼自己的身子能挺到二子成婚。 奈何这副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李怀江每日上朝,都得喝下一服罗先生准备的提神汤,当下朝廷官僚人心未稳,只希望能多挺一日是一日。 --------- 这日在懿祥阁,李婉感觉到身子疲乏得很,打发长媳宁氏回去,让孙娘扶她到榻上躺会儿。 孙娘亲眼瞧着夫人的身子变化,眼睛又红了起来,若不是答应了夫人,莫要将消息传入宫里,惊忧了宫里的帝后,孙娘恨不能入宫恳请皇后娘娘想法子救治夫人。 李婉坐到榻上,见孙娘又要哭鼻子了,没好气的莞了莞嘴角。 “瞧你,怎的又哭了。” 孙娘急忙忙的揩去眼角的泪,“奴婢没哭,夫人您快躺下休息。” 李婉笑笑的抬手指了指妆台上的一个匣子,孙娘循着方向看去,会意上前将匣子拿过来。 “这匣子你来收着,若是——。”话音到此,李婉顿了顿,目光幽深的看着孙娘。 孙娘抿着唇再度红了眼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到时,你便把匣子里的每封信交给家里的孩子。” 匣子里的信是李婉最近些时日写的,全当是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孙娘抬起袖子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夫人快别说了,奴婢伺候您躺下。” 李婉见自己又把人惹哭了,无奈点头笑应,乖乖的躺上床。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李怀江双膝跪地,强撑着意志,一字一句的恳请圣上。 “陛下,臣不敢居功讨赏,臣只想为李家向陛下谋一条后路。” 高帝险些没被李怀江的举动唬了一跳,他那清冷孤傲的妹夫几时这般殷勤过,赶紧从御案起身出来。 江德同样被左相吓了一跳,麻溜在皇上之前,帮着扶起左相。 这段时日,高帝不是没看出来李怀江的异样,但都被李怀江以风寒不适为由搪塞了过去,更因着朝中需得尽快落实各司职务官撩,李怀江完全有了带病上值,所以精神不济的理由。 “爱卿这是何意?” 李怀江颤着发虚的双脚起身,必恭必敬地再次拱手一礼。 “陛下,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在微臣李怀江多年恪守本职积攒的功绩,可能给李家赏赐丹书铁券一面?” 嗡!!! 高帝好似听见自己脑子炸裂,不可置信的看着妹夫。 眼瞧着妹夫憔悴的面容,高帝的胸口莫名的难受。 李怀江多年来为大盛所做的贡献,桩桩件件震撼人心,功绩之过,便连他这个天子都为之钦佩。 同时李怀江是个极有分寸之人,从不居功自傲,甚至将皇家给予的权势从李家分散,如此明理明哲之官,乃是他大盛之福。 丹书铁券,那可是当朝的历任天子都得承认的契书,如此重的天子之诺,高帝不明白李怀江为何敢开出这样的要求。 江德早在听闻[丹书铁券]四个字的同时,吓得双腿虚软。 左相莫不是糊涂了,怎敢跟皇上要这份恩宠。 “陛下,微臣自知陛下所虑,陛下您放心,我李家子孙的仕途自有他们自己谋取,绝不会以铁券之书恃宠而骄,微臣只想以自己的能力,为子孙留一条后路,至少是能保全我李家后世血脉。” 高帝听到这,除了莫明以外,更多的是动容。 李家的后世子孙,该是感念他们有这么一位先祖啊! “好,历朝历代天子皆可予重功之臣赏赐丹书铁券,左相李怀江予我大盛有功,这份铁券朕允诺赐赏。” 李怀江心头大松,差点没稳住虚浮的脚跟,急急忙忙的又要给高帝下跪。 却被高帝及时伸手扶住,“诶,爱卿免礼。” “近日爱卿带病理政,实属是朕的不是,丹书铁券朕即刻便命人打造,不日将送往左相府。” “臣,谢主隆恩。” 李怀江真的要谢谢高帝没让他下跪,不然这一跪,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起来。 候在御书房外的良辰终于看见江德公公搀扶着老爷出来,赶紧上前接手。 “老爷。” 李怀江先是回头谢过江德,目送江德回到内殿,才缓声的与良辰道。 “回府,要快。” 良辰注意到老爷脸色的不对,不由得绷紧了心弦,赶紧搀扶着老爷出宫。 便在迈出皇宫的途中,李怀江已是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消失,他努力强撑。 [婉儿,等我——。] 第575章 悲痛 高帝回到御案前,总觉得今日李怀江过于反常,未待高帝理出一丝头绪,殿前小公公近前禀报。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高帝回过神,“传。” 很快,满脸焦急的太子手握锦帛,匆匆入殿,“儿臣,参见父皇。” 高帝明显注意到太子的不对劲,感觉好大儿这趟来,目的并不在于他这个父皇。 “太子可是有事?” 太子连忙点头,他来正是为了寻左相姑父,先前听说姑父在御书房觐见父皇,所以他才匆匆赶来。 “父皇,方才左相让人给儿臣送来这卷锦帛,是左相为儿臣上书的出师表。” “什么?”高帝面容震色 “父皇,儿臣听说左相在父皇您这,所以儿臣才——。” 未待太子说完,高帝已是截去他的话,直命江德,“立即派人前往左相府。” “诺。”江德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完全不敢耽误。 唯有蒙差差的太子还是一愣一愣的,父皇怎的如此急色,莫不是左相府出了什么事? 良辰从不与主子同乘马车内,但今日不同,眼瞧老爷已是完全无法自己坐立,忧心忡忡的掀起车帘子,着急提醒小厮加速赶马。 “快,再快点。” 哐当! 良辰话音一落,便听闻汤婆子落地声,回头,老爷整个人已是倾倒在他的肩上。 与此同时,孙娘端来罗先生亲手熬制的汤药,正要唤醒夫人服药。 可这一次,无论孙娘怎么呼唤,夫人再也醒不过来。 孙娘痛心疾首的跪倒在榻前,握着夫人早已冰冷的手,哀伤哭泣。 仲夏听闻动静,匆忙打帘子进来,眼前的一幕,顿时让她悲痛跪地。 “夫人——!” 孙娘拭着泪,道“快去知会公子。” 仲夏来不及抹泪,忽冲冲的起身,快速前去知会府内主子。 沉香阁,向来沉稳气度的铭笙,听闻消息时,色脸大白,浑身上下像拉满弓的弦,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来不及顾上妻子宁氏,提着裳摆大步前往懿祥阁,他的脑子一片混乱,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噩耗。 同时,他的心很疼,疼在喘息之间,疼得无法自抑。 短短的距离,铭笙已在心里向上天祈祷无数,他甚至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母亲的生命。 宁氏强撑着虚浮的脚步,颤颤巍巍的在绿枝的搀扶下,紧随其后。 宁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当听闻婆母的噩耗,宁氏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嗓子眼干疼,心口像被针扎了般难受,但她不能晕,她坚持着。 此时此刻宁氏都不敢相信,那个视她为己出,待人宽宥的婆母说不在就不在了。 小夫妻俩刚到懿祥阁院门前,便听见身后传来良辰急切的嘶吼。 “快,快叫先生——。” 铭笙放眼看去,好险整个人没栽倒在地。 良辰红着眼,背着没了意识的李怀江,箭步而来为。 满府下人奴仆早已被吓软了腿,甚至不知道哭泣,孟管家白着脸,颤着身子,跌跌撞撞前往罗先生的风雨阁。 -------- 漠南,某县衙公务房。 李怀溪落笔的手微微抖动,胸口处一阵揪疼,墨水瞬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怀溪以为是最近公务繁重没休息好,可伴随着胸口的疼痛,一股莫名的哀凄油然而生,一颗豆大的泪夺眶而出,加重了晕染开的墨汁。 怀溪放下笔墨,抬手揩去眼角的泪,他不知为何如此,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莫明的哀伤堵得他心口窒息,只手撑着桌案,一手捂着胸口,努力平缓心绪。 幽州城,梁亲王府。 午歇的秋灵是被噩梦惊醒,正好高稹回房,看见榻上的媳妇脸色煞白如纸,神情哀漠。 高稹急切上前,“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秋灵回过神的瞬间,眼泪止不住的淌落,痛苦地扑入男人的怀里痛哭不止。 她的心好疼,好疼,疼得喘不上来气。 高稹从未见媳妇这般伤心难过,心疼不已,仔细安抚。 “我,我想到京城见爹娘。”埋在男人怀里的秋灵,哭得上气接不来下气,声音沙哑哽咽。 不知怎的,听闻媳妇这话,高稹的心脏部位宛如被一记重拳,眉锋微凛紧,似也感觉到一丝不安的情绪。 同一时间的福州城,昭儿亦是受到心灵感应,握着拳头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难受的胸口。 强忍着心里的不舒坦,却没能忍住淌落的泪水。 明昭的举动吓坏了近身伺候的槐夏和雩风,又怕太太吓到了乳母怀里的小姑娘。 槐夏赶紧示意乳母将小主子抱走,和雩风上前劝慰。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太太,您千万别伤害自己啊?” 听闻动静的魏寒,快步从外阁进来,眼看媳妇这模样,吓得他箭步上前将人搂入怀里。 “昭儿,不哭。” 许是触及男人的胸膛,明昭再也忍不住放声哭泣。 明明她就不是爱哭的人,娘亲也说过,女人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 但是她莫明的就想哭,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秦岭山矿,公务房。 柏舟一手捂着胀疼的胸口,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端起茶盏,沉重的哀伤感,让他控制不住滚落眼泪。 进口的茶水倒灌入喉,急切呛咳声中,二十多岁的小伙,抬手捂住泪眼,艰难的让自己去平复心境。 是姑姑…… 柏舟低着头,压住泪意,心头的感念太深,压得他几近窒息——。 -------- 一袭黑里红罩衫的身影,全然不顾城内不许驰骑,吓得道路上的行人纷纷闪躲惊呼出声。 同样收到消息的袁姝,从侯府里小跑出来,便迎上了驰马而来的铭意。 心有灵犀的两人,完全无需任何言语,袁姝伸手向前,便被铭意一把抱上了马背。 没有片刻的迟疑,铭意带着怀里的人,调转马头直往家中赶去。 侧坐在马背上的袁姝,紧紧的搂着铭意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她知道,他很难过,紧绷的俊颜,凌利的眼神,眸底尽是压抑的痛苦——。 第576章 李老爷子再现 [皇兄: 妹妹我第一次这么唤您,还望皇兄莫要为妹妹哀伤,今日之事,我与怀江早有准备,一直隐瞒身边之人,便是不愿亲人为我俩难过。 如今朝中官撩臣心未稳,我与怀江商议决定,此次我们夫妻离去,李家秘不发丧。 如此一来,避免朝臣人心惴测,故而缓解皇兄权务之急。 对外便说怀江他身体抱恙,请辞还乡静养,家中孩子会秘密将我俩送回长留村。 妹妹留下这封信,实则亦有一事相求予皇兄,铭意年岁已是不小,婚期不可再耽误,我和怀江亏欠最多的便是这孩子。 还望皇兄允孩子在热孝期间完婚,在此,我们夫妻二人叩谢圣上隆恩! 高婉亲笔] 李婉的亲笔信件,落在御案之上,高帝略显苍桑落寞的背身众人,微微的昂起下颚,重沉的抑住眼底的热意。 他早该看出来李怀江的不适,哪有风寒之症拖了月余未癒。 江德垂着头,跪在案前,微微的抬起袖子抹了把老泪,期间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 -------- 左相李府,满府下人皆是压着喉间的哽咽,跪倒一地。 府中几十名黑衣暗卫,全数跪在了懿祥阁院落内。 没有哭声的哀伤场面,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雾云拢罩,沉重万分。 正房里,齐躺在榻上的李怀江和李婉,身上已换上代表着他们身份象征的丞相官服,以及诰命礼服。 铭笙和铭意领着自己的媳妇,以及家中兄弟姐妹在榻前执孝子礼仪,三跪九叩首,动人心弦。 罗先生和赵先生眼里含着泪光,微微垂下苍老的脸庞,默默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罗先生知道他们走了,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地方。 思婳悲痛的压着哭声,只手捂着闺女啼哭的小嘴,大哥大嫂嫂留给他们的书信中,表明不许他们哭丧。 小姑娘明瑶颤着双肩,手中的帕子早已泪湿,无尽的悲痛直击心头。 闻讯赶来的睿亲王及王妃,眼看从府门内便跪倒一地的下人奴仆,让他这个历战沙场的硬汉,险些没能稳住,狂步直往后院。 段氏挺着微隆的肚子,到底不似寻常贵妇人那般娇气,强忍着哀伤紧随其后。 当顺子看见懿祥阁的场面,再坚实的汉子,还是忍不住双眼泛红。 段氏欲要跟进屋里,被随行的嬷嬷及时制止,“王妃不可啊,您如今怀着身孕,不能进去。” 铭笙和铭意看见舅舅的到来,跪在地上的两个大小伙,无声落泪。 顺子压着气息,上前拍了拍两个外甥,脚步如灌了铅般沉重的来到榻前。 亲眼瞧着姐姐、姐夫安祥沉睡的面容,双腿一软,单膝跪于榻前。 -------- 扬州,李宅。 李怀河只手掩面痛哭抽泣,另一只手上攥紧刚读完的信件,这封信是李婉提前寄到扬州城,信中多是交待李怀河经营好和祥商的话。 同时也表明了她和李怀江的身子日渐衰败,怕已是时日不多,日后大房的生意,由他多替孩子们打点云云。 凌氏早已哭成泪人,几度快要喘不上来气,好在身旁伺候的婆子及时让她靠在身上,轻声安抚。 老家长留村虽未收到李婉和李怀江寄回的信件,但李婆子心有感应,年近六十的她晌午后无故昏厥。 大夫前来看过,便说老人家只是精神头不济,开了几服养神方子就离开。 但李婆子迟迟不醒,还是把家里的孩子吓得够呛,张姑父头回因着老妻身子抱恙,急得抹了几把老泪。 想他们年近古稀,他一辈子被这老婆子修理惯了,若是可以,张姑父情愿先走的那人是自己。 李怀池和陈氏都守在张家,李氏族长和族老们皆派来家中后生,生怕李婆子身子有个好歹,皆知李婆子是京中大房心里最重要的亲长。 实则,李婆子早已清醒,只是不愿睁眼罢了。 她能感觉到怀江和婉儿出事了,她不愿醒来面对——。 李婆子早就知道十五年前自己的亲侄、亲侄媳已是不在,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为人秉性如何能逃得了她的老眼。 老爷子离逝前曾与她说,老李家会有两个福星降临,而这两人,她知道是十五年前醒来的大房亲侄夫妻俩。 若是老天真有神明,便念神明庇佑,把他们留在老李家,所有的罪孽便由她个老婆子来受着。 --------- 在一片熟悉的幻境中,白雾萦绕,宛如仙境。 李婉不断挥开眼前的雾障,她知道,一定是李老爷子搞的鬼。 “老头子,能不能好了?再怎么说,我和李怀江是你们老李家的救命恩人,困我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李婉话音刚落,雾霾中传来老者爽朗的笑声。 李婉循声回头,总算是看见一袭白袍,清风道骨的李老爷子从雾障中走来。 “老头子,你把李怀江困在哪了?” 自从她的魂魄离开肉体,便被吸入虚无的空间,李婉担心的是,万一李怀江回去了,而她没回去,算怎么回事。 李老爷子缓步近前,双手作揖先是给李婉行了一礼。 “请受老夫一拜。” 李婉嘴角一抽,“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你便说让不让我走吧。” 李老爷子悠悠一笑,抬手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小主莫急,老夫此番前来,便是为了答谢二位小主对我老李家所做的贡献,承蒙二位小主,老李家得已改写命薄,门庭更替,老夫感激不尽。” “只若小主想回,老夫自当全力相助。” 李老爷子说罢,宽袖一扬,在李婉面前出现两片镜面。 一片是家中孩子跪于榻前悲伤哀泣的场景,另一片是她躺在病床,身体插满导管的惨况。 相较自己的身体,李婉的目光更多的是流连镜面里的孩子,在这个时代,她体会到为人母、为人妻的幸福时光。 李婉不舍地揩去眼角的泪,郁闷地回头瞥了两眼李老爷子。 “怎的,你这是让我选?” 李老爷子扬唇微笑,眸中深意溢于言表。 李老爷子知道他不该再有那私心,人间弥留之际,他耗尽毕生所学之修为,得以换来两个福星前来相助。 但他亦是看出来他们的不舍,如此这般,他便以轮回的代价,为他俩破天机。 第577章 枯木逢春 懿祥阁正房,孩子们长跪不起,他们遵循亲长的意愿不哭丧、不发丧,便以久跪告慰逝去的爹娘。 铭意揩去眼角的泪,泛红的双眼,目光沉重地看向榻上的爹娘。 “我已命人草拟了告假文书,明日我便与大哥送咱爹娘返乡。” 铭意微微抬起头来,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难以自抑,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声音哽咽。 “好。” 秋生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急切地道,“大哥,二哥,我与你们一同送爹娘。” 铭笙回头看了看秋生,还有跃跃欲试的铭丰和铭然,缓了缓喉间的酸涩。 “爹娘信中交待,不宜声张,秋生你们便留在京中,以免让外人揣测。” 秋生还想说什么,终是不敢驳了长兄的意思,到底叔叔婶婶留下了话,让他和下面两个弟兄在京中,出了孝期再返乡科考。 孙娘早已无声哭红了眼,从手中匣子里抽出几封信件,“大公子,这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还有老家的信件。” 铭笙抬起颤抖的手,接过那如千斤般沉重的信件。 李婉早前便安排好了孙娘和仲夏的去处,小大房有宫嬷嬷那等细心的人,便是不放心铭意这房。 若孩子暂不分家,孙娘二人就留在府中照顾家中的孩子,倘若两房孩子们分了家,孙娘和仲夏就随了铭意这房分出去。 原本跟随在她和李怀江身边的暗卫,李怀江让他们自主选择,是回归皇家,或是选择小大房和小二房。 所有的事,李怀江和李婉都在信中安排妥当,唯独没有透露他俩突发疾症离逝的原由。 如此,才是让孩子最难以接受的悲痛——。 [哇~~] 忽然,李府上空传来夫妻雕的唳声,叫声宏亮,惊空遏云。 离得近的百姓皆能看见两只黑鸦鸦的大雕,在左相府上空盘旋不离,如此大的黑雕,百姓们头一回见着,无不吓得心惊战颤。 随着黑雕的出现,天空迎来了今年的初雪,雪花纷飞。 栓在沉香阁院中的大咪仰天长啸,虎虎生威,阴冷的虎眸露出几分哀伤之情。 -------- 掌灯时分,铭笙和铭意哥俩仍长跪于爹娘房中,房里除了他们,还有罗老先生,以及同样跪守于屋内的孙娘和仲夏。 其余人皆被铭笙让媳妇宁氏安排先退了出去,兄弟俩人久久无法从悲痛中出来。 空气寂静,落针可闻,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呵~] 忽然,榻上传来极重的抽气声,好似溺水之人大口大口的喘息。 在场之人无不愕然怔怵,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李婉急喘着呼吸,眼皮酸涩的盯着幔顶,脑子缺氧过久,得以喘息间,倒灌入脑的氧气,让她炫晕不止。 [呵~] 紧接着,又一声急喘。 李怀江同样睁开了眼皮,急喘间着急地伸手寻摸身边人。 床上二人的动静,让所有人震惊至极。 “爹,娘~” 兄弟俩人因跪的时间过久,急切间起身,险些栽倒在地。 孙娘和仲夏大喜过望,虽有着不可思议,却没有什么比主子活过来更重要。 “老爷夫人,太好了,老爷夫人醒了。” 罗先生颤颤巍巍的撑着椅子扶手起身,老人家的脸上多是欣慰之色,对于他们仨人而言,外人瞧着神幻之事,在他们身上不足以稀奇。 “爹,娘,可是你们回来了?”铭意隐忍的泪,再度湿了眼眶。 见爹娘都睁开眼睛,胸前的起伏是那般的真切,小伙子欣喜之余又害怕是幻念,抬起的手,始终不敢触碰亲长。 然,大哥铭笙已是握住了父亲的手“爹,爹可能听见儿子说话?” 李怀江握紧媳妇的手,脑子缓了许久,耳边嗡嗡的,好难受。 “都让开。”罗先生近前,靠着烛光瞧着二人的面色仍是死灰般苍白,不禁着急。 只要人醒了,怎样都得把人留下。 铭笙兄弟俩人见状,赶紧挪开脚步,生怕耽误了罗先生的诊治。 孙娘急急的揩去眼角的泪水,向仲夏示意道,“快,再多点几盏灯。” 仲夏连连点头,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花,嘴角是那欣喜的弧度。 “奴婢这便去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上。” 二人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入壁隔堂厅守着的人,震惊之余皆是喜意。 赵先生无不震憾地道,“起死回生,天佑之人啊!” 还未离去的顺子,媳妇都顾不上,急吼吼就往正房来。 思婳将沁儿交给小侄女明瑶看顾,让花朝把她的药箱取来,紧接着也来了正房。 当大伙透过珠帘瞧见神医罗先生正在给二人施治,皆不由地顿住脚步,生怕此刻进去惊忧了神医。 如此想来,该是神医将死去的二人救了回来。 嗯~,相较那不可思议之事,他们更愿意相信罗老先生的医术。 于是乎,只想当闲鱼的罗先生,威名再次大振。 断气缺氧两个时辰之久的二人,在老先生的帮助下,身上各挨了十针八针,脑子是醒过神来了,嗓子眼干得冒火发不出声,互相牵着的手始终未曾分开。 罗先生没眼看,好像把针扎在他们手指头上。 主君主母起死回生的消息,让满府上下的暗卫及奴仆们震撼不已,喜极而泣,如孟管家这般的老人,直接便跪下向着老天叩了几个响头。 铭意见罗爷爷从榻边起身收拾药箱,忍不住地问,“爷爷,我爹娘可是好了?” 罗先生挑了挑眼角,嘴角扬着抹戏谑的弧度。 铭意和铭笙立即会过意来,巨大的喜悦冲得哥俩胸口胀胀的,眼眶红了又红。 罗爷爷每回露出这副表情,事情就十拿九稳。 “爹,娘……” 哥俩再次跪到榻前,见爹娘时而睁开时而闭上的眼皮,面容苍白憔悴且虚弱。 李怀江吃力地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他们出去。 帘子外的众人当下真切的看见那摆动的手,再也抑制不住的内心的狂喜,眼角泪光更甚。 最后,罗先生发了话,让大伙都退出去,由他在屋里守着二人。 开出来的方子,孙娘双手接过便去张罗,完全不敢假手于人。 第578章 休养 皇宫,御书房。 思绪沉溺在哀伤中的高帝,手中拿着本折子,作为帝皇他本该是世上最冷血之人,奈何对方是多次助他高寅稳固皇位之人。 这本折子是李怀江第一次上书的折子,折子中他言词犀利,直指利弊,大胆推举滇关互市。 更因为这封折子,让满朝文武记住了滇关有这么号疯颠知县小吏。 同样的,御案上堆叠厚厚几摞的折子,皆是李怀江在地方十年上书的大小要事。 偌大辉煌的御书房,此时安静得能听见廊外的飞雪呼声,灯罩里的烛心火焰跳动,照亮了满殿金漆红柱浮华。 江德作为帝皇近身的宦官,自是清楚左相李怀江对皇上的重要意义,奈何天炉英才,便连长公主也——。 思及此,江德又忍不住攥着袖子,揩去眼角的泪光。 正好见传禀小公公来到门房外,此时此刻,江德万不敢让下头的徒子徒孙冲撞了龙颜,麻溜上前先用眼神狠狠告诫,吓得小公公脖子一缩,瑟瑟发抖。 当江德从小公公嘴里得来传禀的消息,微微泛红的老眼蹭的亮了起来,带着震惊与诧然,好半晌没恍过神来。 “真,真的?”江德压低发颤的声音。 深怕此事有误,再惊忧了皇上,后果可不堪设想。 任谁能想象,天底下竟真有那起死回生的神医妙手。 得到小公公无比的肯定,江德不由得喜极而泣,摆手让对方退下之后,又攥着袖子揩揩眼角。 嘴角噙笑地匆匆回到殿前,“回陛下,长公主和左相李大人,他们,他们——。” 江德因激动过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高帝眉头深锁,浑身散发的威严让人不寒而颤,沉重的龙颜似是已做好了再听恶耗的准备。 到底人都走了,再有噩耗无非就是,他们的孩子已动身将他们带离了这片京城之地。 “他们活过来了!” 唉呀,江德连咽了几口唾沫,总算是把话禀完了。 高帝闻言先是一怔,龙颜颤动,眸色略深,好似在过虑如此匪夷所思的消息。 江德鲜少见圣上这般,不禁心道,陛下莫不是高兴[坏]了? 然,下一秒高帝忽然拍案而起,可把江德以及殿外守着的内侍惊得当场跪下。 “哈哈~,活过来了?”高帝不可置信地确认道。 江德颤颤巍巍地点头,“回陛下,是,是的,听说是左相府里的神医给救活过来了。” 高帝顿时龙颜大悦,双手扶腰呼出好大一口郁气,笑声爽朗。 “快,去毓庆宫回禀皇后。” 江德连连点头起身,“诺。” 早前,皇后娘娘得知长公主之事,伤心欲绝,几欲昏死,可把太医署上下吓得系紧脖子上的脑袋。 还有太子殿下亦然,聪明的江德出了殿外,立马着人去太子府传消息。 太子先前得知左相李大人之事,黯然神伤得几度红了眼眶。 高帝大大松了口气,望了眼案上的折子,嘴角边的笑弧持久不散。 如此良臣,便是老天都不忍夺了他的命。 ------- 左相李府灯火通明,短短时间经历大悲大喜的满府上下,终是恢复以往的有条不紊。 铭笙和铭意始终没敢离开懿祥阁,虽罗爷爷不让他们哥俩凑近正房,那他们就在隔壁的堂屋里守着。 宁氏亲自领人把他们哥俩的晚膳送来,铭笙松下紧绷的心弦,身心疲惫地握紧媳妇的手。 “辛苦了。” 宁氏摇了摇头,公爹婆母没事比什么都好,这些琐事算得上什么累。 铭意见大嫂让人把饭菜布到桌上,礼貌道,“多谢,大嫂。” “二弟快别客气,夫君和二弟你们先用膳,我到院里的小厨房瞧瞧爹娘的汤药可是煎好了。” “好。” 兄弟俩点点头,先前铭意让书圆送袁姝回了侯府。 今日姝儿能来为爹娘送行,已是全了他李家未来新妇的孝道。 好在爹娘已是醒来,一切有惊无险。 铭意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他与姝儿定要更加孝敬爹娘,不会再如曾经以往那般行事鲁莽,让爹娘为他操心。 正房里,李怀江和李婉醒来之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夫妻俩中途被罗先生接连灌了好几碗不同的汤药。 直至深夜,罗先生总算是 在他们脸上看到些许血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没有人知道,李婉在那片虚无的幻境中,亲眼看见孩子们为他们伤心难过,她的心揪得有多疼。 她放不下这个时代的亲人,孩子们都还年轻,她与李怀江当下离开,他们未必就能撑起门户。 可她也放不下现代的爷爷奶奶,在她艰难抉择的时刻,李老爷子耍了把小心机,让她看见爷爷奶奶竟在畅游祖国的大好河山。 而守在她病床前的是,曾经抛弃她重组各自家庭的父母,该是爸妈不忍将她的情况告知爷奶,两位老人家并不知晓她当下的情况。 或许出于心里的不满与报复,心底的天秤瞬间倾斜。 与此同时,李怀江也出现在身边,夫妻俩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仅一个眼神,便透晰对方心里所选。 所以,他们回来了,回到曾经被他们唾弃的时代,继续谱写他们来过的足迹。 死而复生对他们的身体而言是无比痛苦,若不是有罗先生的针灸疗法,那种痛疼是常人无法抵挡得住。 这一觉他们整整昏睡了十日,期间外界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迷迷糊糊间能感受到汤药入喉的苦涩感,以及身体被针眼扎破了百八十个窟窿的疼痛感。 即便他们仍在沉睡,家中孩子日日三五回的往懿祥阁来,宁氏更是亲自守在亲长榻前近身伺候。 孙娘和仲夏每日都只合眼一两个时辰,生怕错眼主子们就又出事。 可以说,为了主君主母的身体尽快痊癒,满府上下皆是不敢掉以轻心。 袁姝知道铭意放心不下家中的亲长,日日自主请缨到李府替他照看爹娘,好的让他安心上衙处理公务。 府里下人都知,袁姑娘是他们李府日后的二太太,更何况其出身侯府世家,严然把袁姝当成主子般恭敬。 第579章 终于能下床走动 这日晌午后,李怀江和李婉的身子总算恢复大半,虽两人瘦了一大圈,精神不似从前,到底往好的康复。 躺了近半个月,今日二人都有了胃口,孙娘照罗先生的吩咐,让小厨房专程做了滋补的药膳粥。 两口子都用了一碗,暖暖的粥食进了胃里,整个人的精神都上来了。 再次经历生死,李怀江比之以往更粘着她,放下碗便握紧她的手,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孩子该是等急了,咱过去看看吧。” 听说老二铭意今个又翘班,得知他们俩能自行用饭,紧赶着回府看上一眼。 李怀江点点头,“好。” 孙娘见状上搀扶李婉,良辰也打了帘子进来,扶起李怀江。 两人不过四十的年岁,活像七八十无法自理一样,李婉想想就糟心。 堂厅里,铭笙和铭意领着各自过门的没过的媳妇,还有下面的兄弟姐妹,以及思婳和沁儿也都在。 “爹,娘。” 铭笙和铭意见两位长辈前来,赶紧上前接过孙娘和良辰的动作,好生把人扶到上首罗汉椅坐着。 “爹,娘,今日身子可是好多了?”铭笙着急的问 李怀江点了点头,“好多了,让你们扰心了。” 铭笙,“这是儿子该做的,只要爹和娘身子好痊,让咱做什么都可以。” 李婉心头暖暖的,拍了拍铭意搀着她的手,“你们有心了,对了,可有给你们二叔,还有姑祖母去信。” 李婉知道那日她和李怀江出事,两个哥儿就往扬州和淄州送去消息。 铭意点头,“娘放心,当日爷爷说爹娘没事之后,儿子便派人把信件追了回来,捎去的都是平安信。” 李婉心头宽慰,“如此便好。” 沁姐儿再次见着李婉,立马蹬着小短腿扑上去,“姑祖母,沁儿怕~” 思婳赶紧把闺女抱起来,兄嫂身子刚好,哪有劲抱孩子。 “大嫂嫂。” 见思婳红着眼眶,李婉笑道,“快别红眼睛,大嫂嫂和你大哥如今不是好好的。” 说着抬手刮了刮沁儿的鼻头,在亲娘怀里的沁儿几度想伸手抱李婉。 “沁姐儿乖,别怕,姑祖母身上还有病气,过些天再与你亲近。”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头,圆圆的大眼蓄满了水雾。 “好~” 李怀江眼向几个哥儿,“今年冬日时逢雪灾,书院可是暂时休课?” 秋生连忙点头道,“是的,爹,孩儿与弟兄谨遵爹往日教诲,书院休课期间,日日在院里复习课业。” 李怀江满意点头,“好。” 接着又看向两个儿子,“最近些时日,你们作为兄长处事很是稳妥,为父甚是宽慰。” “父亲夸赞,儿子不敢邀功。” 李怀江嘴角弯笑,瞅了眼廊外的落雪,叹息道,“秋生、铭丰还有铭然,年后即要回乡下场,需紧着课业,回你们院里复习课业吧。” 秋生几个哥儿不敢不从,赶紧道,“是,爹[大伯]。” 三个哥儿走后,李怀江示意两个儿子,“你俩陪为夫到两位先生的院里坐坐。” “好的,爹。” 他们两口子的身子能恢复得这么快,少不得老家伙的出力,再有赵先生没少为几个孩子费心,如今身子能走动,该是亲自去答谢一番。 李怀江走前,握了握媳妇的手,“为夫去去就回。” “不打紧。” 父子仨人走后,李婉看向堂厅里的姑娘,伸手示意明瑶过来。 见明瑶眼睛都哭红了,忙抽出帕子替她擦泪。 “瑶姐儿可是为大伯还有大伯母高兴,快别哭了,没得把眼睛哭坏了。” 明瑶紧紧的挽着李婉的手,先前一直压着哭嗓,当下开口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哽咽。 “大伯母~” 李婉揉了揉小姑娘削瘦下去的脸颊,这段时日家里的孩子为着他俩,肉眼可见的憔悴。 “回头让孟管家给姑娘院里多备些滋补的食材,再拔两个厨娘,姑娘爱吃什么,便单独在院里开小灶。” 孙娘赶紧应声,“是,夫人。” 明瑶感动不已,“瑶儿,多谢大伯母。” 李婉说着看向宁氏,宁氏近日来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将将出月子不久,累得眼窝都出来了。 “近日苦了你了。” 宁氏抿了抿唇,压下眼底的热意,摇头道“娘快别这么说,都是儿媳该做的。” 李婉嘴角微笑,伸手示意宁氏和袁姝近前,一手一个牵着她们的手。 “好,老李家日后有你们在,为娘很是放心。” 宁氏和袁姝闻言互视了眼,不由得绷紧心弦。 宁氏赶紧道,“娘可是还觉得身子还有不适?” 李婉知道自己的话让她们多想,笑道,“为娘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别多想,便是娘想躲懒。” 二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宁氏揩去眼角的泪,“娘,儿媳孝敬您和爹那是应该的,儿媳日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娘您的督促。” 袁姝也道,“夫人您当下最重要的是把身子调养好,若是需要晚辈做什么,您尽管开口。” 李婉欣慰的点点头,“好,最近总麻烦你过来照看我俩,候爷和候夫人——。” 不待李婉说完,袁姝便道“夫人放心,我爹娘知道夫人和左相大人身体抱恙,时常叮嘱小女若有空便多来探望您俩,今个我爹娘听说您俩身子好多,还商量着过几日登门叨扰。” “候爷和候夫人倒是有心,替我谢谢他们。” 袁姝,“好。” 那日李家的事,因着袁姝是未来李家新妇的关系,到底没瞒住未来亲家。 宁氏这时道,“等娘身子再好些,儿媳把陶姐儿抱来屋里看娘。” 李婉笑道,“不打紧,孩子还小,外头风雪重,没得让孩子受了寒气。” “是的,娘。” 与下头的姑娘、儿媳说完,李婉回头看向思婳。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总会更惦她几分,瞧瞧,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般爱哭。 “近日来,可是没怎的回王府?” “大嫂嫂您放心,王府里的事婳儿都交待好了,待大哥和大嫂嫂身子好些,婳儿再带孩子回去。” “人呐,年纪大了总是有这病那痛,这回把大家都吓坏了。” 思婳吸了吸鼻子,道“大嫂嫂,婳儿会更努力研习医术,一定帮大哥和大嫂嫂调养好身子。” 李婉微笑道,“好,只要你不嫌累就是。” “不会的,大嫂嫂。” 便是有了这群孩子的牵伴,李婉怎么舍得离了他们。 风雨阁,罗先生和赵先生见李怀江可以走动,多日来悬着的老心脏,安下不少。 三个老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感憾着,两个小伙不错眼的在旁给他们沏茶,送点心。 第580章 任命太师 皇宫,御书房。 高帝和太子忙于政务期间,江德小心谨慎的近前禀报。 “陛下,券书已是打造好了,可是着人给左相府送了去?” 在下首小矮几前忙活的太子闻言抬起头来,券书?什么券书? 显然高帝不曾予他透露半分,丹书铁券,帝皇与功臣间的盟约,除了谋逆不宥,任何罪责都可宥券书者及其家族一死的免死金牌,虽只有一次的使用权,但券书却可世代相传。 高帝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微扬,“不必,让李怀江自个来取。” “诺。” 太子瞅了瞅父皇愉悦的神色,道,“父皇,左相他可是快回朝任职了?” “嗯~,既没死,还能跑得了嘛?” 李怀江不在朝的这些日子,可把他这个天子忙活得够呛。 为此,高帝的小心眼已长满了倒刺,盘算着日后如何搓磨李怀江这厮。 高帝说着,饶有意味地瞥了眼太子,“太师留给你的出师表,平日里可要仔细参阅,悟透其中之理。” 太子点点头,忽然一怔。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太师? “父皇,您这是要?”太子有点子激动 太师,顾名思义便只遵循帝皇之意,且职权比之丞相更大。 高帝嫌弃地瞅了两眼太子,而后悠悠地道,“本朝已无需再立左右丞相来相互制衡。” 至于独立的宰相,建朝初期高帝费尽心思政改,便已废除了宰相独职,当然不会再重设。 太师甚好,李怀江担得起这头衔。 大盛开国至今,李怀江是本朝第二位太师,相信他的怨种妹夫一定很高兴。 高帝想想就心头火热,已经迫不及待的怀念李怀江忧怨的小眼神。 李怀江长时间告假休养,少不得引起朝臣人心不稳,毕竟如今朝中文武百官皆把他当成主心骨,近月来陆续有地方官调职回京,多是得了左相李怀江的提携。 奈何左相府闭门谢客,不然都想登门慰问一二。 年关将至,高帝再黑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召李怀江回朝,他身子将好便再多养些时日,没得日后妹子埋怨起他这个皇兄。 ---------- 李婉在堂厅坐了会,便让孙娘和仲夏扶她回正房歇息。 眼瞅着心腹之人为她容颜憔悴,李婉不免心疼。 “最近也把你们累坏了,如今我身子渐好,你们不必如此紧张,平日里多睡会儿,若是想吃什么,在咱懿祥阁小厨房开小灶,今年蓝夫人托人捎来不少上好的瑶柱,煨汤熬粥对咱女人最是滋补。” “奴婢,多谢夫人体恤。”孙娘和仲夏感激得眼眶又红了。 孙娘道,“夫人有心,伺候夫人是奴婢的福气。” 李婉伸手扶她们起身,“快别跪了,跟了本夫人这许久,该是清楚我不喜人跪拜。” “是,夫人。” 二人起身后,李婉笑道,“本夫人方才说的,你们可要放在心上,没得你们累坏了,我上哪去寻趁手的人用。” 孙娘替她把身上的厚氅脱下,揩着眼角的泪,“夫人说的是,奴婢不敢让夫人操心的。” 李婉微笑点头,“年后让方中人帮忙托牙人,买一批新人入府,你们从中多挑些放在身边仔细调教,好的,手里多几个人帮着做事。” “是,夫人。” 正说着,良辰搀扶着李怀江回来,仲夏连忙上前打起帘子,孙娘也上帮老爷脱去身上厚重的狐毛氅。 李怀江坐到罗汉椅上,握过媳妇的手。 李婉先开口道,“左相大人去了这许久,可累得紧?” 李怀江微笑道,“不累。” 李婉说着笑,示意身边几人,“你们都下去歇会吧。” “是,夫人。” 待人都走后,李婉道,“年前皇上该不会下旨让你回朝,你便仔细在房里养好身子,朝中之事不必您左相大人为之操心。” 李怀江轻应了声,道“自然如此。” 再经生死劫难,二人的感情比之以往更是深厚,相握着的手一直没松开。 李婉望了眼窗外的大雪天景,道,“之秋和四皇子今年可是回不来了?” 李怀江点了点头,“十一月初,关中连逢雪灾,皇上便已下旨让四皇子留于关中,助地方官员为百姓赈灾,最快,也需得年后再返京城。” 想到之秋当年遗憾落榜,李婉再度为他感到婉惜,不然有进士身份傍身,此番助皇子下地方治理,多少能谋得升官。 “你说,如今郝家倒台,那么皇上接下来会属意哪位大臣升任右相之职?” 李怀江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不过高帝那老狐狸,手里定有王牌,在位二十载的天子,培养心腹这方面必不可少。 “到底肃清了朝中障碍,只若是天子心腹,谁人都无妨。” 如此一来,日后他手里的政务便可减轻不少,李怀江想想就舒服。 李怀江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年后老二成婚,和祥商的买卖,夫人便放手让下头的儿媳操持,没得又把夫人的身子给熬坏了。” “好,都听左相的,此番咱活过来了,定要把身子调养好,再熬他个十年二十年。”李婉笑道。 李怀江被她的话逗笑,牵着她的手起身,“来,为夫陪夫人到床上躺会儿。” “好。” 夫妻俩上了榻,李婉习惯性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安心的闭上双眼,闻着他的气味。 “咱这一遭把身边人都给吓坏了,待身子好些,我想入宫拜见皇后娘娘。” 李怀江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应道了声。 “本夫人记得咱俩出事以前,夫君说起皇后在生五皇子前,曾难产诞下一子是个死胎,你说可是郝家人搞的鬼。” 李怀江收紧搂着媳妇的手臂,悠悠叹息道,“当年帝后多番征战,为了平衡巩固势力,皇上不得已纳了几位世家女为妾室,眼看高家当年势如破竹,拿下皇城迟早的事。” “皇后已有了长子,曲家、郝家以及荀家到底有所忌惮,驻营环境混杂,且当时是高家拿下最后几个州城的重要时刻,即便知道是那几位妾室家族所为,帝后也不得不隐忍下来。” “夫人怎的突然提及此事,为夫记得皇上提及此事那会儿神情落寞,想必皇后亦然,夫人若是见着皇后,便当不知此事。” 李婉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本夫人傻,有什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需要左相大人操心不成。” “是是是,本相夫人最是聪明得紧。” “油嘴,别说话,咱俩好好睡一觉。” “好。” 第581章 皇上是想把他玩死 再有两日就过年,左相李府迎来了新任命旨意,听完江德暄读圣旨,李怀江耳朵嗡嗡的,脑子有点晕。 太师是什么玩意儿,那是比丞相还要玩命的职位。 不是,皇上这是看他没死成,便准备把他玩死不成? 李怀江以为江德公公今日这一趟,是把他求赏的丹书铁券送来,殊料,是这玩意儿。 好半晌,李怀江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接旨。” 跟随一块跪拜的晚辈以及奴仆,个个高兴得与有荣焉。 太师耶,那才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 李婉悄悄斜了眼李怀江那想死,死不了的忧怨面色,嘴角憋着笑。 江德同样将太师万念俱灰的面色看在眼里,眼角一抖,嘴角噙笑,难怪陛下让他好好看看太师接旨时的模样,回去与陛下学了来。 原来,皇上早就有所料,真真是难为死太师大人了。 “太师快快请起。”江德亲自上前搀起李怀江 李婉在宁氏和孙娘的搀扶下起了身,后头的众人也纷纷跟着站起。 “江公公有心了。”李怀江深作一揖 “诶,太师莫要折煞了洒家,能为太师颁旨是洒家莫大的福气。” 李婉垂着眉眼嘴角扬笑,给身旁的孙娘递了个眼色。 孙娘会意上前,从袖拢里掏出个荷包,双手奉上“有劳江公公了,咱家老爷夫人回头请公公您吃茶。” 江德是个人精,捏着厚实的荷包,唉哟喂,依照手感,荷包里的银票少说有两三张。 “洒家多谢太师,多谢李夫人。” 又一番客套之后,江德便回宫复命。 铭笙和铭意分别上前搀扶父亲母亲,铭笙说,“爹,儿子恭贺爹官职高升。” 李怀江:呵呵~ 铭意,“娘,儿子扶您回懿祥阁歇会?” 李婉:呵呵~ 瞧他们还是没能看懂这里头的弯弯绕,当真看不出来他们那不要脸的大舅,用官身把他们的老子套牢嘛。 宁氏恭敬上前,“爹,娘,儿媳这便让大厨房给爹娘准备暖身的锅子,如此喜日,好的让府里庆贺一番,可好?” 李婉欣慰点头,长媳越来越有当家娘子的风范,“好。” 随着江德离开李府,原左相升任太师高位的消息在京中不径而走,权贵们都被这道旨意炸得脑子懵差差,老权贵自然清楚李怀江深得陛下器重,且左相不过回京一年多,就为朝廷立下多番功绩,如此高位李大人担得起。 新入京的朝臣无不羡慕得眼冒绿光,将将四十出头的李怀江,短短十余年从个无名知县爬上多少人一辈子都盼不来的高位。 “哈哈哈~” 皇宫,御书房内,高帝眼瞅着江德学来的表情,笑得眼眉深展。 高帝心道可惜,自个没法在场观摩。 --------- 乾禧二十一年,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炮竹声响贺新年,火红的鞭炮纸如梅花般在雪地里绽放,给银装素裹的大地添了生息的色彩。 李怀江和李婉夫妻俩端坐在懿祥阁堂厅上首的罗汉椅,接受着孩子们的拜年,成婚的没成婚的都收到亲长派发的红封。 李婉抱过小孙女陶姐儿,小丫头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明亮的小眼睛好似皎月般,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李婉接过李怀江递来的红封,塞到小丫头攥紧的粉拳里,本以为她不会拿呢,不想,小丫头攥紧了便不撒手,顿时惹来两人的欣喜欢笑。 铭笙和宁氏见爹娘喜欢孩子,心里高兴不迭,当下爹娘精神越发的好了,日后便多带孩子过来陪长辈。 “瞧瞧,你孙女是个会抓钱的。” 李怀江笑道,“是个机灵的丫头,像她祖母。” 李婉没好气地睨他一眼,“那是当然。” 襁褓里的陶姐儿表示完全听不懂,倒是对手上红彤彤的东西甚感兴趣,舞动小手笑起来。 如今孙女都有了,李婉不禁在心里感慨一番,眼瞅着二月老二也要把媳妇迎娶进门,不多久,老李家的孩子个赶个的出来。 过了年秋生也都十八了,晚几天秋生便领着下头两个弟兄回老家赶考,如若顺利就留在老家继续下场明年的秋闱。 等秋生来年回京正是说亲的年岁,该是给他小子相看媳妇。 晃眼间,赵氏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想必赵氏在天有灵,该是保佑孩子一切顺遂。 廊外风雪重,宁氏征询了婆母李婉的意见,便让孟管家着人在懿祥阁堂屋开两张桌子,新年的汤圆就在长辈的院里共用。 宁氏扶李婉入座时,李婉看了眼旁边的男桌,问铭意。 “银面可是在你院里?” 铭意点头,“是的娘,银面说晚些再过来给爹娘拜年。” 李婉想了想,那孩子虽是仇人之子,到底其身无辜,据说当年铭意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是那孩子想尽法子寻来军医所需的药材。 “去把他喊来吧。” 铭意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父亲。 见父亲微微颌首,铭意当即扬起嘴角,“儿子这便着人去把他喊来。” 铭笙和宁氏闻言互视一眼,心里替银面感到高兴,在他们李家得长辈的认可,才是好友生存下去的倚仗。 银面只身落寞地昂望雪空,悼念先逝的万家亲长,得知太师和夫人喊他到后院团聚,诧然之余心头感动不已。 很快,银面随下人来到懿祥阁,见李家人都围在两张桌前吃汤圆,不免有些拘谨。 “太师,夫人。”银面恭敬的拱手作揖 李婉微笑点头,李怀江开口示意道,“来了,便过来坐下吃汤圆。” 银面紧张地抿了抿唇,见铭意和铭笙已经给他挪出身旁的位置,感激上前。 “多谢太师,多谢夫人。” 李怀江微微点头,“无需客气,既来了便是咱李家人。” 男子闻言,面具下的眸底泪光闪烁,感动得几度滚动喉结。 李怀江已想好,既然孩子把乔俊带回来,他们便把人留于身边,当下皇室并不知银面的身世,能瞒过一时是一时吧,到底孩子是无错的。 第582章 静妃的秘密 皇宫,毓庆宫。 新禧年一早,帝后同用了早膳,两个儿子领着媳妇和孩子入宫觐见拜年,一家人官方寒暄了几句,高帝便领着两个儿子到御书房。 太子妃和五皇子妃微妙的感觉到皇后消沉的情绪,做了多年皇家儿媳的太子妃倪氏,最是清楚这种时候该如何宽慰母后。 果然,在孙子孙女的陪伴下,皇后终于露出慈爱的笑容。 这时,春夏缓款近前禀道,“娘娘,静妃前来求见,说是给娘娘您备了新年的贺礼。” 皇后闻言微微撩起眼帘,相较从前不安份的闲妃和德妃,静妃确实是这几个女人中相较谨守分寸。 想当年,皇上纳她们几个妾室时,静妃不过十三岁,性子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同时也相较胆小。 因着荀家和四皇子最近一年来的表现,皇后自然给静妃些许脸面,如今后宫只剩她与静妃二人,自大盛建朝起,皇上从未踏足妃嫔宫殿。 想来,生活在红墙黄瓦的宫墙内,静妃也是个可怜人。 “传吧。” “诺。” 很快一袭浅蓝华服,妆造得宜的静妃恭敬入殿见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静妃长相算不得出彩,架不住是个会修饰的女人,知道扬长避短,衣着妆造稍显素雅清淡,更好的体现她清雅气质。 “娘娘,今日新禧新年,妾身为娘娘准备了几朵亲手制作的绒花儿,还望娘娘笑纳。” 静妃说着,示意身后的女使将放着绒花的托盘送上,红底托盘里展放几朵精致不俗的花样,瞧着样式都不错。 静妃接着道,“妾身想着,娘娘贵为国母定不缺珍贵好物,妾身能送的未必入得了娘娘您的眼,所以,妾身便想着亲手制作绒花,以表妾身对娘娘的一番赤诚之心。” 皇后淡笑地看了眼静妃垂眉敛目的温顺模样,示意春夏将托盘接过。 “静妃有心了,手艺不错,本宫却之不恭。” 静妃闻言微笑地再次福了一礼,“娘娘谬赞,娘娘若喜欢,日后妾身学了好的花样,再给娘娘您送了来。” 皇后点了点头,到底没什么话题。 静妃极有眼力见,礼也送了,不好赖着不走。 “妾身便不叨扰娘娘与太子妃和五皇子妃相聚,先行退下。” “好,春夏送送静妃。” “是,娘娘。” 静妃又福了一礼,“多谢娘娘,妾身告退。” 静妃一言一行有礼不迭,不该看的不多看,不该说的不多说,极有分寸。 转身离开之即,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殿内一张小桌几,上面摆放了一份未动的新年朝食,静妃心底了然,默默收回视线。 该是皇后妃妃为了祭奠当年胎死腹中的皇子,思及此,静妃不由地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惋惜之意。 --------- 静妃回到欢宜殿,回想先前在皇后宫里看见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心腹女侍骞人注意到主子的不对劲,忙把主子扶到殿内入座。 “娘娘,奴婢瞧着皇后娘娘甚是喜欢您送的礼,怎的娘娘反倒不高兴呢?” 静妃闻言无奈一笑道,“皇后收了本宫的礼,本宫自是高兴,便是想着——。” 说到这,静妃不由得抬眼对上骞人的目光,“这许多年,可还是查不到那孩子的去处?” 骞人摇了摇头,“娘娘,奴婢想着,要不让荀阁老帮忙,毕竟娘娘您在宫里,许多事皆有不便。” 静妃想了想,摇头,“不可,如今我爹好不容易放下执念,炅儿也得了陛下和太子的重用,万一让我爹知晓当年皇后娘娘诞下的孩子,实且是被郝家人换走,本宫不敢保证我爹和炅儿可生起郝家曾经的心思。” “况且,此事若让陛下知晓,郝家已然不在死无对证,彼时咱只会陷入僵局,岂不是会被陛下和皇后娘娘误以为本宫心思不端。” 思及此,静妃不禁后悔这些年一直未敢与帝后坦白当年她见到的真相,如今郝家不在,更不宜再说出来。 静妃这么多年没停止派人在外寻找那孩子的踪迹,便望着找到了孩子,再寻机会让孩子与陛下和皇后相认。 这样一来,她不会被牵连进去,荀家和炅儿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骞人自小跟随主子,二人情同姐妹,当年才十三岁的主子便被家主安排给当时还是高家少主的皇上做妾,这几十年里主子本本份份从不敢越矩,骞人都是看在眼里。 当年在驻营,皇后娘娘难产诞下死胎一事无人不晓,却让她和主子无意中撞见,实则是郝家人故意用死胎换走了皇后娘娘所生的孩子。 心善的主子深怕孩子遭郝家人毒手,悄悄派出身边得力的两名护卫跟随郝家人的动作,竟不想,晃眼二十多年,那两名护卫和孩子再也杳无音讯。 其实,骞人早就对寻找皇子已不抱有希望,毕竟当年派出去的两名护卫从未回来复命,怕且是和小皇子一同遭了难。 “娘娘,此事还是算了吧,皇后娘娘不知其中因由,咱便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可好?” 静妃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那命苦的孩子,毕竟同样为人母,哪有不替那孩子感到心疼。 “你还是再寻几个得力的人手,在早些年出现护卫暗号的地方寻摸,若是再寻不到,咱便放弃吧。” 骞人想说再规劝几句,见主子不死心,只能乖顺地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静妃疲惫的摆摆手,让骞人退下。 这么多年,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度日,对静妃而言是无比煎熬之事。 她曾想过让娘家出面寻那孩子,又害怕父亲争储之心不死,更想过将实情禀报帝后,又害怕郝家与德妃对他们荀家与炅儿不利。 如今郝家已无人,她当下即便是说出来,帝后可能相信她所说的话。 都说帝皇疑心之深,万一陛下怀疑到他们荀家头上来,她可真真是百口莫辩。 所以她不能赌,也不敢赌。 只能一遍遍向上天祈求,希望孩子还活着,倘若真寻了回来,再想法子让帝后与孩子相认,便没有她们荀家什么事。 第583章 皇后二子 新年初二,太师府李家除了迎来回娘家拜年的梁亲王世子妃,还有睿亲王夫妻俩,以及未来亲家永昌候夫妇。 李婉和李怀江的身子日渐转好,行走间已无需人搀扶,气色也恢复了红润,便是早前削瘦的身子骨,还需好好调养。 女人们在后院的花厅吃茶赏雪,话赶话的聊着家长里短,男人们在前院正厅同样热络不迭。 李婉眼瞅着段氏越发隆起的肚子,欣笑道“瞧你的气色不错,孕期该是没遭什么罪。” 段氏抚摸着孕肚,难得在她脸上露出些许女人的韵味,眸底是即将成为人母的柔软。 然而,她一开口,豪迈的性子瞬间原形毕露,“姐姐说的没错,我这怀了身子跟没怀似的,姐姐你给咱府里安排的厨娘,做的饭食可香了,我与夫君顿顿哐哐造。” 段氏的话,逗得满堂哄笑,如毕氏这般性子的妇人,最是欣赏睿王妃这种不造作的女人。 “话说,如今见太师与夫人气色渐好,我与我家候爷也是替你们高兴。” 李婉微笑道,“候爷与夫人有心了,昨个我家老爷还说,咱俩得快些养好了身子,等着把儿媳妇迎娶进咱李家。不然,给了候爷和候夫人悔婚的机会,咱李家可就亏了去。” 毕氏不禁被李婉这番话打趣到,“夫人喜欢咱家丫头,是咱家那丫头的福气。” “诶,侯府姑娘放眼谁家瞧着都是好的,最重要的还是两个孩子自己喜欢,不然,咱做爹娘的可做不得主。” 李婉说笑间,想起侯府世子,于是问道,“我听我家先生说,世子的腿疾再有一个月便可下床行走,当下世子可还好?” “好着呢,多得神医出手相助,不然我家枫哥儿哪有那再站起来的机遇。” 提到儿子,毕氏话里话外藏不住的高兴。 萦绕他们侯府多年的郁结总算消散,早年在战场上遗失的闺女得以寻回,便连儿子伤了多年已不抱希望的腿疾也能大好。 “咱家先生最是得意我家老二,总不能看着未来孙媳的兄长被病痛所困,他老人家心里可能过意得去。” 毕氏也觉得是闺女为她大哥带来的机遇,若不是闺女的关系,太师府的神医如何能为他们侯府施以援手。 前边正厅,罗先生和赵先生下着围棋,铭笙和铭意陪伴在两位老人家左右。 李怀江与永昌侯袁烨,还有睿亲王高顺三人吃着茶,聊的多是些公务上的事。 很快,永昌候转了话锋,稍稍收起自己的大嗓门,压低声音道,“诶我说老李,你可觉得当年皇后所生的二子,真是胎死腹中?” 面对永昌候的称呼,李怀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确认永昌候是第二个魏宏无疑了。 “此话怎讲?” 永昌候想了想道,“此事,也就我与我家夫人怀疑当年之事另有蹊跷,不敢跟皇上面前胡诌。” “本侯记得当年皇后生产那几日,皇上领军讨伐翼州乱党,留守在驻营的多是皇上纳的那几个妾室,还有她们身边之人。” “当时我家夫人知道皇后也就是那两日生产,于是便领着她的兵马赶回驻营,奈何还是回晚了,听说皇后生下的是死胎,我家夫人到现在都不相信。” “所以呢?”李怀江听来听去,没听出个所以然。 永昌候感觉自己表达得很明白了呀,太师怎会不明白,无奈又压低声音道。 “当年我家夫人察觉不对,便私下派人观察那几个妾室及他们身边之人,发现常年跟随静妃荀氏身边的两名护卫不在,而且,从那以后那两名护卫也没再出现。” 李怀江听到这挑了挑眉,与一旁的顺子默默的互视了眼。 “老李你有所不知,那几个妾室身边的护卫都是皇上安排的人,此事你大可喊良辰问问就是。” 当年跟随在帝后身边的护卫多是由良辰,及前太师余老先生调教出来。 “所以,你怀疑那两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灭了口?” 袁烨想了想,摇头道,“不至于,再怎么说良辰调教出来的人手,打不过也躲得过。” “那你是怀疑皇上的人背叛主家?” 袁烨又想了想,妈蛋,被李怀江问得一个头两个大,抬手摸了摸脑壳。 “也应该不至于。” 李怀江无语:…… 不过,永昌候夫妇俩即有所疑,此事或许真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思及此,李怀江看了看顺子,顺子当即了然点头。 “本王回头安排人盯着静妃和荀家的人马。” 如顺子这般有着自小流落在外的经历,最是痛恨那向孩子下黑手之人。 袁烨提醒道,“小心些,别让上面那位察觉。” 事情未明以前,若让皇上知晓,岂不是揭了帝后的伤疤。 “我是听说,老李你有意提拔四皇子辅助太子,别到头来惹了一身馊。” 李怀江明白永昌侯的意思,到底是未来亲家,互相帮扶提点再所难免。 下晌宾客离去后,李怀江把良辰喊来书房。 提及当年皇后生产二子之事,良辰仍记忆犹新,不过事后良辰仔细排查,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那死去的婴孩他也是看见了的,当年帝后即怀疑二子被人所害,因着种种原因不得不将事情隐忍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无人敢再提及此事触及帝后霉头。 李怀江听了良辰的阐述,想了想,问道,“你虽有多年未在影卫署,听说宫里嫔妃身边的护卫多是从影卫署安排的人。” 良辰了然点头,“属下明白,属下这便走一趟影卫署。” 李怀江点头,“事情未明,切莫打草惊蛇,最重要的是,别惊忧了圣上。” “是。” 在李怀江看来,如果孩子当年就死了,那便死了最好,至少时过境迁。 怕就怕在孩子还在,以帝后对那孩子的愧疚,荀阁老和静妃是否会将那孩子当作筹码,亦或是借助孩子生起什么事。 但李怀江想了想,近一年与荀阁老公务接触,觉得那老头既已与自己坦明心意,就不可能再有那歪心思。 他李怀江不易相信人,即然选择相信,若那人负了他的信任,他会亲手把人送上那断头台——。 第584章 元宵花灯节 傍晚,李怀江从书房回到正房,李婉从他口中得知的消息,不由惊愣。 “你怀疑当年皇后的第二个孩子没死?” 李怀江点头,“此事皇上亦有所怀疑,下晌良辰回了趟影卫署,到底是皇上如何能瞒得了他,所以让良辰给为夫带了话。” “这么些年,静妃一直暗中派出身边的影卫寻找当年失联的两个护卫,今日永昌候提及当年皇后在驻营难产那日,正好静妃身边少了两人,事情过于巧合,就不单单是碰巧。” 李婉了然,“所以你和皇上都怀疑,静妃真正要寻的是当年皇后生下的那孩子,而非失踪的护卫。” 李怀江点头,“此事,静妃并未动用荀家的人手,想来荀家是不知情的,便是不知静妃在这里头充当的是什么角色,皇上也是搁那默默观注着动向。” 李婉听了一阵感慨,而后嗤笑道,“你说,为何大人间的争斗,非得伤及无辜的孩子。” “自然是拿捏人性的软肋,只要对自己有利,这般手段对他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李婉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知静妃派出去的人是往哪个方向?” “燕州方向,据说当年追寻到燕州,便再无踪迹,影卫署有他们独有的标志。” “那皇上可派人去追踪?” 李怀江点头,“此事未免惊忧皇后,皇上让我来安排,我已让良辰带上几人前往,若有消息会立即传回京城,。” 李婉悠悠叹了口气,伸手把男人拉到榻前坐下,“即如此,咱便在京中等着消息,你说你尽往身上揽事,若没掺这一脚,皇上如何能把事情推到你头上来。” 李怀江表示很无奈,都怪永昌侯,搞得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好啦,现在想撇还撇不掉这份差事。 -------- 又到了一年的元宵花灯节,都说元宵胜新年,随着近年来大盛推崇抬举商贾,京中大小节庆夜的宵禁是越禁越晚。 繁华锦族的夜市,灯火通明,有悬挂高处层层燃放的盒子灯,每一层都流光溢彩,空前绝后的惊艳,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还有震撼人心的铁树银花、舞龙巡游,巨龙彩灯,宛如龙在火中飞,人在火中舞,好不热闹。 今年正是壬辰年,百姓们对于铁花游龙更有着深层的意义,每一次打落的铁花似都代表着上苍对百姓的祝祷。 明瑶手提螃蟹花灯,一蹦一跳的拉着身后的人,“银面哥哥,书圆哥哥,十五哥哥,快来,快来,前面有冠球舞会。” 明瑶被大哥大嫂和二哥及未来二嫂嫌弃的小灯泡,只能拉着银面仨人陪她逛夜市花灯会。 对于可爱的小明瑶,仨人无不充当知心大哥哥,耐心的陪着她。 街上的游人瞧见几名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男子,纷纷让道,明瑶简直是一路畅通无阻。 “哇~,好好看呐~” 小姑娘驻足在冠球舞会前,一众面戴纱巾的素衣舞娘手执红色冠球,眼神妩媚,展臂转身间尽显少女的唯美。 小姑娘很是羡慕她们的柔软身姿,她听大伯母说,花灯会的舞者有许多都是京城未出阁的闺秀,为的就是在花灯会上大放异彩,寻得一门如意郎君。 思及此,小姑娘不禁回头拉了拉银面的衣袖,指了指前头中间那名头戴翠绿簪花的姑娘。 “银面哥哥,你快看,那位姑娘是不是很好看。” 银面:…… 他想说,若按他从前的眼光,只能说一般般。 不过现在的银面,已经对美不美的事物不感兴趣。 得不到回应的明瑶,抬头瞅了两眼看不到表情的银面,唉,白问。 于是小姑娘把目光放到书圆和十五,“你们觉得呢,不看好嘛?” 书圆:…… 十五:…… 不是,小姑娘这么不避讳的嘛,当众让他们评判别人姑娘,搞不好,会惹来一身骚。 再次得不到回应的小明瑶很无耐,不过她更喜欢亲近银面哥哥,总感觉银面哥哥最是好说话,因为他基本不说话。 “银面哥哥,你看上哪位姑娘跟明瑶说,我帮你牵线。”小姑娘拍着胸脯一副保证把事情办妥的表情。 怎么说,今个三位哥哥充当她的护卫,她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银面抿了抿唇,有些抗拒。 “唉约,你们别害羞嘛,大伯母说你们也该到了成亲的年岁,该着急时就着急。” 小姑娘自说自话,看向那姑娘的小表情,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虽然对方戴着面纱,可那双眼睛真的好好看。 “二小姐莫要抬举咱仨了,我们今个只管保护二小姐。” 明瑶:…… 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如此大好机会,不好好自己挑选媳妇,难道真要让大伯母帮他们盲婚哑嫁不成。 唉约不行了,那位姑娘如此美艳,今个怎么说也得问问对方的出处,不然她心痒难耐。 倘若她是男子,早就忍不住去问那姑娘的芳名。 一曲舞毕,很快上场跳舞的姑娘又换了一批,明瑶见机挤开人群,朝下场的花冠舞姑娘们去。 “诶,二小姐……”书圆最先反应过来 三人赶紧抬步跟上,今个花灯宴会人员混杂,最怕错了眼二小姐便出个什么意外。 大胆的明瑶很快寻到与众姑娘退场的美艳小娘子,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这位姐姐。” 对方明显被吓了一吓,见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眉眼不由得弯笑。 “敢问姐姐芳名。” 姜且又是一怔,小姑娘瞧着人小小,胆子却不小。 “我是太师府的李明瑶,当朝太师是我大伯父,姐姐你刚才跳舞真好看,明瑶可以跟你做朋友嘛。” 一旁的几名姑娘听闻明瑶报上的大名,不禁羡慕的瞪圆双眼,心想姜且真是好运道,竟被太师府的小姐相中,指定是帮家中兄长问的。 姜且礼貌地福了一礼,“李姑娘有礼,小女子是吏部尚书府的姜雯。” 明瑶在嘴里过了遍对方的名号,笑得眉眼弯弯,“好的,明瑶记住姜雯姐姐了。” “瑶儿!” 银面最先来到明瑶身后,明瑶闻言回头冲其一笑,“银面哥哥,这位是姜雯姐姐。” 小姑娘眸底意味深长,可把银面郁得够呛,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不得不礼貌的颌首。 姜且打量了眼对方的衣着,当即了然其身份,同样礼貌的福了一礼。 “姜雯姐姐,这位是我家银面哥哥,你别看他戴着面具,他——唔,唔。” 明瑶话未说完,已被银面捂上嘴,银面在外人面前从不言语,抱歉的冲对方微一颌首,便带着明瑶离开。 明瑶快被捂得窒息,好无语有没有。 追上来的书圆和十五见状,由心的松了口气,书圆道,“二小姐您可不能乱跑,大少爷和都督便在前面,要不咱过去那边。” 明瑶掰开银面的手,憋得小脸涨红,好无奈地瞥了眼身后人。 银面耸耸肩,他可怕死明瑶给他乱点鸳鸯谱了。 不说他那不能与外人说道的身世,能活着,便已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边,与姜且在一起的几家闺秀皆知她方才报的名号是她家嫡姐,心里清楚姜且今日出门,定是为了帮自己嫡姐。 想想也是,一个庶女若非得了家中主母的安排,如何敢出来招摇过市。 那几个闺绣谁人不是出身正统的嫡女,当下看姜且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鄙夷与不屑。 不过,方才那位气质出众的锦衣卫公子,虽然戴了半张面具,神秘冷俊的气质,真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第585章 铭笙岳家即将入京 铭意陪袁姝在看杂耍班子表演喷火杂技,眼角余光瞥见兄弟把她家妹子领过来,再看明瑶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蹙起眉头。 “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十五和书圆连连摇头,他们哪敢说二小姐方才的大胆举措,银面更不可能说,面具下的半张脸,如往常那般沉默寡言。 明瑶皱起了鼻头,“二哥哥,方才瑶儿给银面哥哥相中一姑娘,银面哥哥他不喜欢。” 铭意:…… 袁姝:…… 二人互看了眼,又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银面。 论银面功底子再好,此刻也显得几分尴尬,清了清嗓,“瑶儿~” 铭意自是清楚银面心里的打算,无奈地瞅了瞅生胖气的小明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好了,你银面哥哥不愿,你总不能逼着他娶了人家姑娘。” “那自是不会的。”明瑶可没这想法,但那姑娘真的好美嘛。 她曾无意见过银面哥哥没带面具的模样,那清冷英俊的相貌,就该配位美丽的姑娘。 这时,铭笙带着媳妇宁氏走来,见大家都在,且气氛诡异。 “怎的了?” “大哥哥,明瑶——,唔,唔。” 再次被捂嘴的明瑶真的要生气了,不是,银面哥哥怎的老是捂她的嘴。 铭笙和宁氏莫明的互看了眼,再看了看好友银面。 铭意和袁姝自是不好说什么,书圆和十五更不敢说。 银面放开手,好生哄说,“瑶儿,银面哥哥请您吃果子。” 明瑶水眸微眯,鼻子都快翘上天去,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再给你买个喜欢的花灯。” 被金钱迷眼的明瑶稍稍动摇,状似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瑶儿可要买最贵的。” “好。” 铭笙:…… 宁氏:…… 所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眼看着心满意足的明瑶拉着银面的袖子,转身就往前边卖花厅的地方走去。 十五和书圆赶紧跟上,大少爷和二少爷成双入对的,他俩可不敢留下做灯泡。 太师府李家,懿祥阁。 李婉和李怀江靠躺在廊下的竹椅,相偎欣赏今年的第一个月圆夜,任外头热闹宣嚣,他们更喜欢这般相守独处。 李怀江拉高盖在李婉身上的狐毛厚氅,“夫人仔细着凉,不若为夫陪夫人回房里。” 李婉厚氅下的手,握紧了李怀江的手臂,将脸靠在他的肩上。 “不冷,在这就很好。” 他们身旁燃了个火笼,空气暖暖的,半点不觉得凉。 “昨个扬州的信书送来,二弟在信中说凌氏已是回了老家,几年没见孩子了,得知孩子今年回乡下场,便紧着回去一趟。” “扬州城的窑坊买卖办得不错,二房算是在扬州城扎了根,今年和祥商名下的铺子陆续会在扬州城开启,咱家的产业倒是越做越大了。” 李怀江听着她傲娇的语气,不由笑道,“如此,不是遂了夫人的愿,做这天底下最会赚银子钱的女人。” “那是,便是太师这身官袍除不去,不然以咱老李家如今的底子,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 想起曾经答应女人轻松辞官的事,男人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抬手揽过她的肩头,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让夫人失望了。” 李婉无奈一笑,她自是清楚上头那个不要脸的大哥,岂会轻易放走李怀江。 “对了,良辰可有送消息回来?” “岂有那么快。” 静妃找了这么多年一直毫无头绪,良辰才出去几日。 “今个太师从皇上手里取回来的券书,怎的没跟家里孩子说起?” 李怀江笑了笑,道“此券书虽是保命符,但也是摧命符,多一个人知道,不如少一个人知道,日后也只传家主,咱俩在时倘且无事,若是往后咱俩已不在,可能保证后世子孙个个都是头脑清醒的?保不齐以为有了这份券书,生起那肆无忌惮的心思,处事无章那才是害了整个李家。” 李婉觉得男人分析得很有道理,“太师果真是人间清醒,调教子孙皆成材并非易事,细枝末节都需得顾及。” 男人无奈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短短岁月中,又有多少日子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无不是为身边人考量,为子孙打算,为家族计较。 “为夫无法满足夫人的周游之梦,这些事自然由为夫来替夫人分忧。” 李婉嗔笑道,“是是是,有太师大人出手,我有什么可操心的。” 说着,李婉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您亲家宁大人该是快入京上任了吧。” 李怀江点点头,有被媳妇调侃到,“任命文书要求其二月初抵京,由从二品幽州抚巡,升任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使,宁大人得以回京重用,到底是捡了肃清党羽后的这份空缺。” “若没您在背后推动,皇上未必想起宁大人,你当初是为了铭笙这房考虑,年底开始入京新贵朝臣众多,怕都是争着抢着有所表现,宁大人若想在京中扎稳脚根,还需靠他突出重围。” 李怀江明白媳妇的意思,淡笑道,“夫人不必忧虑,当年宁大人能在鲁家、朱家底下隐忍多年,这份气量就足够了。” 李婉叹了口气道,“有你在,何时需得本夫人忧虑的。” “铭笙年前就帮他岳家置办好了城东一套宅邸,倒是个会表现的。” 听着媳妇的絮叨,李怀江觉得无比的满足,揽紧了身旁人,“听说宁大人从老家兄弟房里过继了个侄子,那孩子已有十五的年岁。” 李婉倒是不知此事,诧然半晌,“阮夫人可能乐意?” “宁大人信中提及,便是其夫人亲自回乡挑的人,办理了过继文书,过了明路,孩子的名儿也从族谱中划到了宁大人这房来了。” 听说是阮氏亲自挑选的人,更是让李婉意外,以她对阮氏性子的了解,做到这一步,心里多少是不痛快的吧。 可却又不得不顾及宁大人后继香火,想想也是,相较给宁大人过继个侄儿,总好过让宁大人纳妾生子。 “此事瑾瑜该是不知晓吧?” 李怀江想了想,道,“铭笙应是知道,怕是担心媳妇多想,没说吧。” 李婉笑道,“他小子倒是个会心疼媳妇的,但他还是小瞧了自个的媳妇,瑾瑜那孩子最是想得通透。” 谁说不是呢,他小子还是太嫩了点儿,该跟他这个老子学学。 有事千万不能瞒着媳妇,不然把女人惹急了,好不了一点。 眼瞅着李怀江意味悠长的眼神,李婉还能不清楚他在想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第586章 大肆禁烟 这日,皇宫养心殿内,高帝与李怀江就这大半年各港口关口禁烟之事商讨对策,唐参将临危受命,担任督抚要职,重兵把守严查滇关以南,防止蒲甘商人通过互市要口将大烟流入国内。 永昌侯袁烨是后来者,他那大嗓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是我说,皇上你早前吸得不是挺爽的嘛。” 高帝无语的瞅了他两眼,“朕吸的是神医配制的烟丝,足以以假乱真,这事搁你嘴里没完了是吧?” “嘿嘿~”永昌侯呵呵一笑,斜靠着椅子,吃了口茶,道“诶,那烟可真有那般毒瘾之症,若如此,区区关口港口防控难免会有那漏网之鱼。” 李怀江点点头,当下时代没有那发达的科技,光靠人手自是达不到最完善的体系。 “所以,以臣之见,朝廷应设立禁烟军机大臣,着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并着直州各都抚妥议配合,完善设立使朝廷与地方禁烟联为一体,而从推行禁烟的良好基础。” 高帝和永昌候觉得李怀江的提议甚好,连连点头。 李怀江又道,“近年来,大盛于商贾多有宽宥,奸商即因以为便利,伺机为祸,臣以为治亦不难,朝廷重设行商司机关,联合工部负责监管国体商贸,如翰林院主责彩礼贸易中的关建机构,处外交文书条约等。” “再有港务局,掌管出入口货物机构,港口码头船只堆场等设施,以确保货物的安全与运输,包括海关事务及征收关税,加大对商贾的管控条文。” “臣再建议,朝廷重以官办商号,主体发展银楼票局,削弱商贾私楼存票,如此一来,官办商号可为朝廷提供资金和粮食等储备物资,便于户部以及保障国家运行经济。” 当然,要制定这许多政策,岂非当下三言两语便可落实,需得仔细罗例细致条约,促进国之贸易的繁荣,让朝廷掌握对商贸的管理。 高帝听完李怀江这番分析,双眼蹭亮,忍不住大喝一声[好]。 简直是完美箝制地方商贾的手段,大盛需商人带动起富,若无一套完美的约束框架,商贾的壮起,始终会成为朝廷祸害。 尤其在商贾面对巨大利益同时,如大烟等于国于民为害之物,岂能禁得住那金银的诱惑。 再有官办商号,他以前怎的就没想到,用百姓存入商号的银子充当国之运行的本钱,解决了朝廷遇事窘迫而无法施展手脚。 且相较于商贾私有银楼,国之商号自是百姓更为信赖的藏宝库。 “爱卿这番提议,简直让朕大开眼界,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如此一来,大盛便能更好箝制各大商贾世家,朝廷再加重管束贪利奸商,相信没人敢轻易将那毒物引入我朝国土。” 永昌候点头附和,却又很煞风景的提了一嘴,“不是,我说老李,话是这么说没错,你的提议也不错,万一还是有那宵小之徒,又该如何应对。” 李怀江嘴角弯笑,眸底闪过一抹冰冷犀利,“自是严惩不待,朝廷乃至地方禁烟体系完善,条文武力约束,凡藏烟售烟一两,皆以死刑判之,着重者,抄满门。如此重刑之下,方能震慑不法之徒。” 嘶~ 永昌侯好险一口茶倒灌入喉,他一个武夫都没这么狠,老李一个文官,堂堂太师嘴巴一张一闭便抄家。 高帝默默的点了点头,做为天子自是懂得权衡利弊,虽他没见识过大烟的真正危害,但也算是亲身体验,那假装出的浑噩颓废,倘若举国如此,岂不宛如行尸遍地。 李怀江说完,淡定地观察二人的神色,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他们自是无法理解毒品带给整个社会的危害。 高帝完全赞同李怀江的各方面提议,很快便着各阁老及大学士商议出完善的文书,起草推行实施,举国上下加重力度禁烟。 --------- 一月底的某个晌午后,铭笙骑行来到北城门,迎上将将入城的一行马车队伍。 在前头赶马的两名黑衣人一眼便认出了他,恭敬行礼,“姑爷。” 铭笙点点头,从马背下来,来到马车前,礼貌拱手“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果然,撩开车帘子出来的人,正是铭笙的岳父宁晏,即将上任的都察院左都御使。 阮氏也打开了车窗的帘子,从里头看出来,见到二女婿,扬唇微笑示意。 宁晏没想着女婿还特意前来迎接,不由感慨,李大人果真是有谋略有头脑之辈。 短短一年多的时光,便已在京中稳坐太师高位,宁晏自是清楚,他此生有幸再回京城,少不得亲家的提携之情。 “辛苦你了。”听说闺女和女婿还帮他们置办好了宅邸,这份贴心很是让宁晏动容。 “该是岳父、岳母辛苦一路,瑾瑜在府里候着,小婿这便迎您二位前去。” 宁晏点点头,嘴角扬笑,“好。” 很快,铭笙便领队前往东城的新宅邸,宅子是一套三进式八九成新的院子,里头的家具物饰都由宁氏亲手置办打理妥当,是小两口为孝敬亲长的一片心意。 宁氏领宫嬷嬷等一众下人守在府门前,终于看见夫君领回的马车队伍,得以再见父亲,宁氏难掩激动之色。 “父亲,母亲。” 见到已为人母的二女,宁晏同样感慨不已,宁氏亲自上前搀着他。 “父亲一路可安好。” “好,你们有心了。” “父亲快别说了,女儿扶你回府里歇脚。” 铭笙同样仔细搀着岳母阮氏迈入门槛,“岳母小心脚下。” 阮氏微笑点头,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前头只顾得老子的二女,心底哀然。 宫嬷嬷着府里新买的下人将后头马车的行李物件抬下来,从幽州跟来的奴仆不多,宁氏早料想到,所以,提前让方中人帮忙寻了几户老实的死契奴仆。 因下人们需时间规整主家的行李,宁氏和铭笙陪两位亲长到院里正厅歇脚。 “二姐~” 宁氏刚吩咐宫嬷嬷让下人备来热茶,就听闻一道陌生的声音。 回头,见是一名十四五岁的清秀小伙子,想来该是父亲母亲过继来的孩子,她的弟弟。 铭笙在老子的点拨下,寻了机会与媳妇宁氏说起岳家过继之事,宁氏因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未有多意外。 “三弟。”宁氏微笑颌首 宁瑾辞见二姐回应,高兴地咧开笑容,不忘了向铭笙礼貌作揖,“二姐夫。” 铭笙点头回应,“三弟。” 宁晏和阮氏见二闺女和女婿都接受这个孩子,心里不免宽慰。 阮氏这时问道,“陶姐儿可还好?” 宁氏,“回母亲的话,陶姐儿有母乳带着在府里,女儿想着父亲母亲刚入京,定是累得紧,所以便没带孩子前来。” 铭笙补充道,“岳父岳母,明日小婿再陪瑾瑜把孩子带来见过二老。” 提到小外孙女,宁晏脸容迭,“好,你们有心了,孩子还小,如今外头寒气重,晚几日也无妨。” 宁氏点头,道“不碍事,倒是父亲母亲这一路劳累,需紧着歇息。” “好。” 宁晏应着,伸手接过闺女递上来的热茶盏。 铭笙也接过宫嬷嬷手中托盘上的茶盏,仔细奉到岳母阮氏手里。 阮氏嘴角始终挂着抹微笑,却不达心里。 二女始终对她这个母亲心存芥蒂,每每思及此处,阮氏眸底总不免闪过一抹落寞。 第587章 明瑶的小打算 太师府李家,懿祥阁。 李婉咬了块糕点,故意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凑近怀里小孙女陶姐儿鼻子跟前逗弄。 小丫头闻着香,下意识的张开小嘴,开心地扑腾着手,被祖母来回逗弄的小丫头半点不恼,还咯吱咯吱的笑得眉眼弯弯。 伺候在旁的孙娘和乳母不禁掩唇低笑,而同样在旁的明瑶睁着亮亮的凤眸,期待大伯母对她手艺的评价。 李婉逗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半块放进嘴里,撩眼见小明瑶巴巴的看着自己。 笑道,“好吃,瑶儿的手艺渐长喽。” 明瑶开心地将另一碟糕点移到大伯母面前,“大伯母您快尝尝这份如玉糕。” 李婉只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孙娘见状示意乳母把小姑娘抱过来。 李婉放下茶盏,先向乳母道,“姑娘该是饿了。” “是夫人,奴婢这就带小主子回院里喂奶水。” 李婉点头,示意孙娘跟上,今个大房亲家入京,好大儿和长媳该是没这么快回府。 回头又见小侄女巴巴的可爱模样,不禁嗔笑道。 “怎的今日给大伯母做了这许多糕点,可是有事与大伯母商量?” 李婉说着,拎起一块如玉糕尝了尝,松软香甜不腻口,夹心竟有淡淡的桂花酒香,如此独特的糕点味道,不禁让李婉意外的挑了挑眉。 明瑶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丫头,却也是个极有分寸的。 小姑娘乖巧一笑,问道,“大伯母,如玉糕好吃吗?” “还不错,用桂花酿调糖浆夹心,可是瑶儿自己想出来的?” 李婉知道小姑娘三不五时就跑到万和楼,缠着那里的大厨偷师学艺。 万和楼的糕点李婉都是吃过的,所以她猜想,该是小姑娘自己捣鼓出来的做法。 再次得到肯定的明瑶点头如捣蒜,好看的单凤眼笑成了小月牙。 “大伯母,瑶儿想——。” 李婉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怎的,你想把方子卖给万和楼?” 明瑶赶紧摇头,“不是的大伯母。” 她怎么敢搞内部营销,况且万和楼是自家的产业,要卖也是卖给对象,且是高价卖。 但是,她才不卖给对象,没得跟万和楼抢了营生。 “瑶儿想开一家糕点铺子。”小姑娘垂下小脸,边说边抬眼观察长辈的反应。 果然,大伯母听了后,很是震惊地拧起眉头。 “大伯母您别生气,瑶儿就是想想,瑶儿不开了。” 李婉震惊未散,又被她惊恐的小模样逗得扑呲一笑,没好气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头。 “你有这想法是好的,可是你还小,哪懂得那许多经营之道,若是想学平日里随着你大嫂嫂身边多看看。” “等你日后大些了,再打算。” 李婉自知家里的孩子从小受他们大人影响,都想着如何搛银子钱,但也没得让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在外抛头露面的理。 明瑶掩饰眼底的失落,重重点头,“嗯,瑶儿都记下了。” 瞧见她这模样,李婉多少有些心软,“瑶儿可有想过,外头的糕点铺子每家的糕点都有十好几样,鲜少与别家的铺子卖同样的糕点。” 明瑶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她能做出来不同的糕点不过三五样,还是太少了点儿,如此这般,买糕点的客人很容易就吃腻了铺子里的糕点。 “大伯母,瑶儿明白了,瑶儿再继续学习做出不同的糕点,日后种类多了再开铺子。” 李婉欣慰点头,“便是这个理儿,而且你每日上晌还需到赵先生院里府学,平日里又得练女工刺绣,这些才是姑娘家该学习的本事,大伯母不反对你做糕点,便当兴趣爱好做做就是。” 明瑶明白大伯母对自己的栽培,乖巧点头应声,“嗯嗯,瑶儿明白。” 李婉揉了揉小姑娘娇娇嫩嫩的脸颊,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听说瑶儿元宵花灯会上,给你银面哥哥相看姑娘来着。” 明瑶诧异地瞪圆凤眸,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大伯母怎的突然提及。 难道是银面哥哥到大伯母跟前告的状? 应该不会,银面哥哥不是这种人。 “大伯母,瑶儿~。” 那般好看的姑娘,就该配家里的兄长哥哥们,像大嫂嫂和二嫂嫂就很好看。 “可以跟大伯母说说,瑶儿相中了哪家的闺秀?” 明瑶瞬间来了精神头,好不得意地道,“那姑娘自报是尚书府家,叫姜雯。” “姜家?”李婉快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可是新任吏部尚书家的姑娘。” 明瑶连连点头,“对对对,姜雯姐姐就是说的吏部尚书府家。” 李婉瞅她这得意的小模样,没好气的笑道,“你呀,倒是个机灵的,吏部尚书家岂会随随便便相中你们的银面哥哥,这事日后可不许再提了。” 明瑶似懂非懂地点头,“嗯嗯,瑶儿都记下来了。” 心想,大伯母是没见过姜雯姐姐的美貌,不然,大伯母一定也会觉得姜雯姐姐好。 有许多事情,李婉自是不好与孩子说道,银面的身世在当下不宜成家,更不宜传承子嗣,她和李怀江在还好,倘若银面的身世被揭穿,上面那位可会容下得闵家后人的血脉。 正想着,孙娘款步近前禀报道,“夫人,大少夫人回来了。” 李婉闻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辰还早,却没想长媳这么快就从宁家回来。 未待李婉开口,宁氏已是带着宫嬷嬷和绿枝打着帘子恭敬入内。 “娘。” “夫人。”宫嬷嬷和绿枝恭敬福礼。 明瑶也礼貌的福礼,“大嫂嫂。” 李婉见宁氏手里捧着几个匣子,心想该是亲家让长媳带回来的手信。 “怎的回来这么早,不多陪陪你爹娘?” “让娘挂心了,儿媳父亲母亲说让咱俩紧着回府,知道爹娘先前身体抱恙,万般交待予儿媳定要好生伺候爹娘。” 李婉心头宽慰,“你爹娘有心了,可是亲家让你带了东西?” 宁氏将匣子放到李婉手边,“是长姐托我母亲给娘您捎来的物饰,这里头还有一封信。” 听说是秋灵的信件,李婉紧着打开几个匣子,匣子里多是东北才能有的滋补药材。 于是,拿起折在匣子中的信件,信中多是诉说对他们长辈的思念,还唠起了孩子的家常。 看着闺女给自己的信,李婉感动得眼眶泛红。 第588章 云商行再现 掌灯时分,李怀江才从宫里回的府,李婉知道朝廷最近为落实禁烟规模加大防守,李怀江忙得不可开交,睿亲王高顺昨日就已前往津州港口。 津州港及福州港作为本朝对外最大的运输港口,据说津州港年后于某商船截获大批烟丝成品,为此,皇上龙颜大怒,即刻派出睿亲王领军前往加紧排查密度。 “可是在宫里用了晚膳?” 李婉帮李怀江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身旁的孙娘。 李怀江微笑点头,握过媳妇的手往里间去“自是用了,皇上留我与永昌候在养心殿共进的晚膳。” 李婉半点都不羡慕李怀江吃御膳,反倒示意仲夏道,“让小厨房把温着的补汤送了来。” “是,夫人。” 李怀江心头微暖,还是媳妇懂他,拉着人到罗汉椅上落坐。 “夫人晚膳可有吃好?” “您就别为本夫人操心,府里这许多人伺候,还能饿着我不成。” 李怀江想想也是,捏在掌心里的手渐渐恢复以往的肉感。 “听说宁大人今日入京了?” 李婉点头,“铭笙两口子晌午后特意去迎了的,想必明日宁大人会先上咱家见见您这位亲家。” 李怀江被逗得一笑,想着今日该商议的事也接近尾声,不妨碍明日早些下值回府。 这边,仲夏依吩咐将补汤端了来,仔细放到二人中间的小桌几上。 身边伺候的人都知晓,老爷夫人谈话时最是不喜有人候着,于是仲夏恭敬的福了一礼后,便退到了帘外。 李婉揭开炖盅盖子,一股子药材味扑鼻而来,盅里炖的是血鸽三七当归汤。 她拿起瓷勺,轻轻搅动盅里的热气,好让炖汤入口时没那么烫。 李怀江极是享受被夫人当成孩子伺候,再有不久二小子即将大婚,到时有两个儿媳妇在夫人手底下帮着操持家业,夫人也能省些心出来。 李婉想起今个秋灵的来信,不由得嘴角弯笑,将补汤移到他手边。 “夫君可还记得老家知县的云商行?” 李怀江刚拿起汤勺,意外地瞅了瞅媳妇,“听说,早几年云商行已是退出知县。” 李婉点头,“云商行去年底在幽州城开了分行,据说已进了幽州商会。” 李怀江吃了口汤,并不太当回事,以为媳妇只是与自己闲聊家常。 李婉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略显吃惊。 “灵儿认得潘掌柜的儿子和儿媳,潘掌柜的儿子现是幽州分铺的掌柜。” 夫妻俩仅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心思猜想,“夫人是说,云商行该是与余党有关?” 李婉不确定,当年潘掌柜死后,知县的云商行并未扶持他家儿子上位,加之当年潘明珠一个弱质女子从大老远的淄州到夷州,这里头的因由不得不让人深思。 时隔多年,潘掌柜的儿子又到了幽州城,成了云商行分铺掌柜,很难不让人猜想。 最近些年,淄州因着李怀江的步步高升渐有名声随之起富,云商行在知县的分铺没了,偌大的淄州城还能开不下第二家,再不济也不会把潘掌柜的儿子从淄州弄到的幽州。 由此,便可证明潘掌柜的儿子备受云商行主家重视,以往他们不曾深究云商行背后主家的来头。 李怀江点了点头,“此事若真关乎余党便交由锦衣卫,明日我将些事请奏皇上。” 李婉赞同李怀江的分配,但想着二小子再有半个月就大婚,于是道,“老二此时不好再加重公务,不如交由朱指挥使。” “好。” 朱刈曾在幽州多年,于他而言多有方便。 李婉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没想明白,在那个梦里,上一世最终高坐皇位的是皇三子,而彼时的皇三子已被皇上发配漠南。 李婉不得不好奇,皇三子是用什么手段从郝家将大盛江山夺回,以郝家这一世的疯狂作孽,上一世怎么可能留下这个外孙的命养虎为患? --------- 自大漠收复,朝廷在此地开设多个战马养殖场所,发配到漠南漠北的徭役以及被俘虏的匈奴降兵,成了建设本朝边壤的壮劳力。 大漠马匹体格偏大且体形匀称,不仅是骑兵所需的上佳马种,且以[日行千里]而闻名,不足两年的时间,朝廷设立于大漠的马场,已繁衍培养了三万匹上好马种。 除此以处,马场圈养的马匹择优剩下的,皆可利用于官骑驿乘,或是百姓农耕所需。 漠南最大的一处马场就在怀溪治理的辖县内,最新一批从京中发配来的罪犯名薄已送到衙门,怀溪初看人员名薄时便知京中定是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怀溪就收到大哥李怀江的亲笔密信,才知近一年里朝中经历的两场腥风。 这日休沐,怀溪特意带着儿子铭预前往马场,他李怀溪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曾经三皇子高景联手顺天府尹邱大人给他下套,那件事让他李怀溪毕生难忘。 二月初的大漠北风呼啸,戴着皮草绒帽的小铭预穿得跟个小包子似的,牵着父亲的手好奇张望马场四下。 父亲曾答应他,等他再长高些便带他到马场学习骑射,所以小家伙以为亲爹今日兑现诺言来了。 一名身形残孱,衣衫单薄顶着北风寒意,战战兢兢梳理马背毛发的男人,透过马儿的腹下注意到步近的干净鞋面,以为是圉官,吓得双手一抖毛梳落地。 男人大骇之下赶紧捡起地上的毛梳,生怕再不当心又得挨圉官的一顿责罚,嘴里不停讨着饶。 “大人,大人,小的小的马上就好——。” 待男人起身抬眼之际,映入眼帘的却是久违的熟悉面庞。 “李——,李大人?” 怀溪薄唇轻勾,眸色戏谑,“好久不见啊,邱大人。” 卟咚! 邱秉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李大人,小的,小的不敢。” 在认出李怀溪的刹那,邱秉早已吓破了胆儿,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然,不过短短两年时光,自己却已成了阶下囚。 来之前李怀溪已是想好,定要好好羞辱这群逆臣贼子,让他们也尝尝当初自己受过的耻辱。 此时此刻,再见到曾经的顺天府尹,怀溪却莫名的释怀,到底已是阶下奴才,何必放低那身段沾了晦气。 哐当~ 突然,前边的马厩传来瓷器的破碎声,紧接着就是轻浮的谩骂。 “放肆,竟敢给本王子吃这么老的肉?”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曾经那位华衣锦服,风流倜傥的三皇子高景,此时模样憔悴,皮肤干燥,眼神颠疯,颓废且狼狈。 若是仔细瞧着,他身上的衣衫虽破旧,但又厚实得很,尤其是半边肩上披着的皮草扇肩,比之当地的牧民穿着还要好。 邱秉注意到李大人眸底扫去的深意,慌乱间故意拉高嗓门。 “李大人~。” 邱秉的这声吆喝无不是提醒马厩里的人,果然,众人顿时朝这边看来。 蹲在地上捡起被高景扔掉吃食的圉官,认清李怀溪的那刻,骤时面色大白。 “李,李,李大人。” 第589章 大漠马场 高景随着所有人的目光往李怀溪身上瞅来,眉宇微微一皱,似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肆无忌惮,原本慵懒斜坐在围栏上的他,不得不把搭在围栏上的脚放下。 很是不自在的站起身来,双手理了理破旧的衣襟,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李大人。”高景嘴里过了一遍,语气不屑。 怀溪微微敛起眼眸,把手里牵着的儿子交给身后的阿七,双手背身迎视上高景的目光。 在怀溪目光逼视之下,高景心虑的败下阵来,头一甩身子一扭抄起地上的刷子,转身回到马厩装模作样的打理起马匹。 圉官哆哆嗦嗦地来到李怀溪跟前,恭敬见礼“李大人,小官不知李大人今日大驾,有失远迎。” 怀溪似是没听见圉官的话,目光紧紧地锁在马厩里的人。 高景虽背向着众人,手上动作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理马儿毛发,仍能注意到他有意无意的侧过耳朵打探风声。 跪在地上的邱秉小心翼翼地打量李怀溪的神色,面色慌乱地吐咽口水。 半晌,怀溪才收回目光,对上圉官讨好的嘴脸。 按理说,他只是个小小知县,无权管束朝廷马场的圉官,对方之所以当下失了分寸,多少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圉官完全看不出李怀溪的情绪,心里直打鼓,知道此事若传回朝中,他一个小小圉官指定被圣上降罪。 毕竟,高景已是被贬为庶人的罪犯,不再是从前京中风光无限的皇三子。 怀溪轻勾嘴角,恢复往常懦雅的面容,“本官只是闲来无事到此地走走,圉官大人无需如此客套,倒是本官扰了马场的秩序。” 圉官见他这么话,且面色缓和,瞬间放下悬起的心,笑道,“不能够,不能够,李大人与小衙内前来,小官这便命人给您安排上好的试骑。” 小家伙铭预听说有试骑,高兴地咧着白牙,笑得眉眼弯弯。 面对圉官当众的讨好,怀溪面上受用,“好,那便麻烦圉官大人。” “李大人您客气。” 说罢,圉官赶紧着人安排了匹上好的马驹,怀溪挑眉看了看牵到面前来的马匹。 “瞧着确实不错,想来圉官大人平日治下牧场有道,不然如何养出此等上乘的坐骑。” 圉官有被恭围到,谦虚地笑道,“李大人过奖,小官扶您上马。” 未待圉官有所动作,怀溪已是骑上了马背,同时伸手提起了地上的儿子。 坐到父亲怀里的小铭预,开心得蹬着小短腿,“爹,您是要教预哥儿骑马吗?” 怀溪被小家伙逗笑,短胳膊短腿的成日想着骑马,即便是小马驹他的小短腿也够不着。 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示意他抓牢马鞍前的护具,手中长鞭一挥,带着儿子策马而出。 哇~ 迎面撞风的小铭预别提有多开心,仿佛放飞自我的小猴子,松开一只手迎风展臂。 阿七眼见四爷疾行离去,二话不提翻身上马追逐而上。 徒留原地的圉官不由得抹了把额间没有的细汗,要知道李怀溪虽只是区区知县,但他上头有位做太师的兄长,如他这般的小官根本招惹不得。 邱秉如蒙大赦地瘫软在地,大大地喘出好几口气。 与此同时,马厩里的高景嘴角嗤笑,一把甩去手里的梳子,大摇大摆地直往前边的毡房。 圉官都快要被他这位祖宗吓破了胆儿,到底是皇上的儿子,常言道,打断骨头连着筋,指不定哪天皇上又把这个儿子认了回去,这会子他是奉承也不是,让他干活也不是。 怀溪直到离开马场的视线,才稍稍勒紧缰绳,等待追上来的阿七。 “四爷。”阿七注意到主子忽然凝紧的面色 怀溪目光犀利地回头瞥了眼马场的方向,悠悠的道出一个字,“查。” 阿七随着他的视线回望,瞬间了然,“是。” ------- 京城,永昌候府。 时间飞逝,再有几日就到袁姝风光大嫁的喜日,袁枫只手柱着拐棍,缓步来到妹妹的院子。 这些天,姝儿倒是老实本份没再往府外跑,安安心心的待在院里待嫁。 思及此,袁枫嘴角微微上扬,却又难掩不舍。 妹妹才回家几年,眨眼间又要送给别人家去。 此时此刻,袁姝喜滋滋的在闺房里清点今日收到的礼,皆是京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闺绣给她送来的添妆。 有绣功不错的手绢,还有样式别致的荷包,或是精美俏丽的簪花儿,多是姑娘讨喜的物饰。 “世子!” 小佩注意到门前的来人,赶紧恭敬福礼相迎。 袁姝闻言回头,迎视兄长慈爱的目光,立马灿笑上前,“哥哥,你怎来了。” 说着,袁姝乖巧的搀扶兄长到桌前落坐。 如今兄长已能下地走动,虽还需拄着拐棍行走缓慢,但神医爷爷说了,以哥哥当下康复情况而言,最多再有三月,哥哥就能与常人无异。 “咱家蕖儿即将出嫁,做为兄长难道不许过来看看?” “嘿~,当然可以啊。”袁姝讨巧地眨巴眨巴杏眼,笑得无比灿烂。 小佩端来一盏新沏的热茶,“世子,您请吃茶。” 袁枫点头,目光再次放到妹妹身上,来之前他想好了许多话与妹子说。 比如日后若太师府待她不好,便随时回侯府,他们永昌侯府的姑娘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 又比如,倘若李都督婚后待妹妹不好,他做兄长的一定替妹妹讨回公道云云。 但对上妹子精明而又天真的笑颜时,袁枫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 连爹娘都认可的婚事,到底不会差到哪,且他得了太师府的神医相助,如今才能再站起来,光是这一桩,他袁枫就不该把李家人往坏的想。 当下太师在朝中圣眷正浓,永昌侯府与之联姻,确实是最好不过的。 至于太师之子李都督本人,袁枫亦是见过几回,对他这位未来舅兄有礼不迭,作为男子他能在对方身上感觉到对姝儿的爱慕与在意。 如此,他袁枫还有什么可说的。 “哥哥,你在想什么?” 袁姝注意到兄长的出神,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袁枫回神微笑道,“便是想着我妹妹出嫁后,府里再次落于本世子手中。” “切~”袁姝知道哥哥在打趣自己,羞涩地抿了抿唇,“那是当然,兄长本就是侯府继承人,妹妹可当不来那绊脚石。” 兄妹俩言谈欢笑好不惬意,唯有袁枫心里感慨万千,终究是女大不中留。 第590章 非皇三子 这日傍晚,李怀溪下衙回府,儿子铭预颠颠的从屋里迎出来,小肉包子紧紧的抱着亲爹的腿不撒手。 “爹,娘亲不让预哥儿吃麦糖了~” 哦豁! 听着儿子的状告,怀溪也不含糊,一记爆栗敲到他脑门上。 “臭小子,本官可有与你说过,不许欺负本官的媳妇。” 唉哟!被衣衫包得鼓囊囊的小短臂差点摸不着脑门。 小家伙苦着一张脸,父亲也不疼他了,呜呜~。 “人小鬼大,如今竟还学会告状了?” 父子俩循声抬眼望去,肖妈妈搀着腹部微隆的姚氏从堂厅出来。 李怀溪眸色瞬间柔软几分,越过儿子几步上前扶过媳妇,“今日可还好?” 姚氏微笑点头,抬手轻轻抚摸已有四个月身孕的肚子,估计是第二回怀身孕,这胎倒是没让她吃多少苦头。 “爹,娘~” 小家伙算是看明白了,爹的眼里永远只有娘亲,赶紧巴巴的过来讨好长辈。 “预哥儿知道错了。” 姚氏没好气地睨了眼儿子,“真知道错了?你的几颗大牙都快烂完了,咱府里的大夫可说了,再让你吃甜食,没到换牙的年岁,这口牙就不能要了。” 怀溪也道,“听见你娘说的没?” 小铭预扁着嘴,好不委屈“听见了,预哥儿再也不吃麦糖了。” 眼瞅着小家伙这可怜劲,姚氏倒挂不住黑脸,嘴角噙笑。 要说儿子爱吃糖还是随了他爹,以往姚氏没觉得,最近一年相公倒是越发爱吃甜食,麦糖是老家托族里后生带来的,几十斤的麦糖被他们父子俩造得没剩几两。 瞧瞧,当下儿子的牙口遭老罪。 接收到媳妇的怒视,怀溪学着儿子那般讨好的笑脸,“为夫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带他小子吃糖。” 姚氏撇撇嘴,眸底乘满了蜜意,都说男人的嘴怪会骗人的。 “好了,当下时辰不早,晚饭已经备好了,咱回屋吃饭。” “好,为夫扶你。”搀着媳妇转身间,怀溪不忘瞅两眼可怜巴巴的儿子,“今个在你自己屋里吃。” 没得打扰他讨媳妇欢心。 铭预:…… 爹,您不厚道。 肖妈妈眼瞅着四爷和夫人感情深厚,老脸同样挂满了笑,极有眼力见的拉过小少爷。 “五少爷,老奴带您回房里用膳。” 小铭预眨巴眨巴眼睛,“有烤肉吗?” “回少爷的话,有的。” 在大漠最多的就是烤肉,小家伙怎么吃也不腻。 “那有甜汤吗?” 肖妈妈:…… -------- 入夜,怀溪等媳妇姚氏入睡后,起身到隔壁的书房。 听了阿七调查回来的消息,怀溪狭长的眼帘微微眯起,嘴角嗤笑。 果然如此,真真是耍得好手段,已没了外家势力的帮衬,不想高景竟如此了得。 “确定无误?” 阿七点头,“回四爷,属下肯定此人确实不是皇三子。” “皇三子自小对地豆过敏,旦凡误食了用地豆做的吃食,便会立马引起急症。” 高景曾经是宫里尊贵的皇子,各项疾讳自是有记录在案,尤其像阿七这般出身影卫置的皇上近侍,皇子间自小的秘事更是了如指掌。 前两日主子让他调查马场的高景,阿七便用撒了花生粉的吃食试探,接连两日,从花生粉到花生碎,高景哐哐往嘴里造,却半点不见异常。 倘若是真正的高景,误食如此多的花生,早该引发急症。 怀溪了然点头,从书案的抽屉拿出一封信件,这封信在马场回来那日便已经写好,只待阿七再次确认。 那日高景看他的眼神宛如一个陌生人,曾在京中对他伸出黑手的高景,怎么可能忘了他李怀溪。 加之几年前于幽州府中出现的人皮面具,虽当时他在老家未能亲眼所见,但铭笙于信中的形容,确实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所以,那日的高景才引起李怀溪的怀疑。 “这封信交给夜八,让他快马送回京中太师府。” “是。” 目送阿七离去的背影,怀溪深深的抽了口气。 他希望此事莫要再牵扯过重,在铭笙寄来的信件中阐述,如今朝廷虽已肃清乱党人员,权臣更替臣心未稳,倘若再有那遗留的党派,他们李家将会是余党首当其冲的目标。 ------- 时光荏苒,当年那个只会干饭的小豆丁,今日即将迎娶新妇进门。 太师府满府上下张灯结彩,鞭炮锣鼓齐鸣喜庆连连,前来道贺的宾客官僚络绎不绝。 以当下李怀江在朝中的地位,不少官僚趁此机前来巴结讨好。 今个李府接亲,李铭意手底下的锦衣卫出动大半,排场可谓是壮观不已。 宫里帝后以及太子府、五皇子府、及三位亲王府皆往太师府送来贺礼,无不让在场宾客羡慕得眼睛直溜圆,当下朝堂谁人能比太师圣眷正浓。 永昌侯府,铭意曾在宫宴上大展才华,那些帮着拦亲的武官子弟无不惦量,没得最后丢脸的是自己,再有一群锦衣卫接亲的阵势,甚比抄家的场面,吓得他们不得不放水。 铭意顺利接上媳妇前往正厅向岳父母辞行,向来俊容紧绷的伙子,面对长辈时无不露出讨好的笑容。 袁烨和毕氏吃了女婿敬的茶,不由得一阵心酸不舍,尤其是下首坐着的袁枫,眼眶已是红了几个度。 拜别父母的袁姝同样湿了眼眶,又不得不忍着泪水,今个她的新娘妆跟糊墙似的厚重,万一将妆容哭花了,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很快,京城百姓就看见太师府嫡次子,现任锦衣卫都督一袭红衣喜袍跃上马背,意气风发,俊朗封神,而后头八抬大轿里的是永昌侯嫡姑娘袁姝。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羡煞京城中多少小媳妇、大姑娘,由银面携领的锦衣卫全程紧随喜队后头保驾护航。 曾经那个京里人口中的疯女人,没了乱党右相府的亲事,竟还攀上了现任太师府的门第。 尤其是京中的官撩亲眷,想想家中未出阁的姑娘,哪哪都不比袁姝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591章 铭意大婚 太师李府,喜气盈门庭,便连府内的盆栽花枝都系上了红稠带。 络绎宾客听闻新郎官将新娘子迎进门来,无不纷纷探头观望,一对新人被簇拥着前往正厅。 老李家虽不是第一回迎娶儿媳妇进门,李婉仍是难掩笑容下的激动,握紧了李怀江的手。 他们的长子长媳分别候在两位亲长身旁,亲眼证见二弟迎媳妇进门。 终于,在礼官的引领下,铭意牵着新妇的手迈入堂厅,在场不少老臣亲眷眼瞅着大红喜袍,团扇遮面的新娘子,再度羡慕得心口泛酸。 [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拜了天地高堂,新郎官依礼给长辈敬茶。 李怀江接过铭意双手奉上的茶碗,浅浅的抿了口,嘴角微笑,“今日成家,为父望你俩永结同心,濡沫白首。” “儿子,多谢爹。” 袁姝跟随新婚夫君福礼致谢。 紧接着,铭意端起茶碗奉到母亲面前,“娘,请吃儿子的茶。” 李婉眨了眨眼底的热意,嗔笑地接过茶盏,象征的吃了口茶,悠悠道。 “日后小两口互敬互爱,娘盼着你们为咱老李家衍嗣繁茂。” “是的娘,儿子知道了。” 新娘子袁姝羞得耳根子通红,连连福礼致谢。 随着礼官那声[送入洞房],一对新人再度被宾客簇拥前往新院。 袁姝好几回都被身旁拥挤的媳妇子冲撞,若不是铭意紧牵着她的手,怕且今日她得再刷新京中话柄记录。 心道,中原婚礼真的好繁琐,不过嘛,很喜庆。 观礼的大媳妇、小官人乐呵呵的紧盯着入了新房,并肩坐到榻上的一对亲人。 喜嬷嬷先是端起合卺酒的托盘,送上前,“请新郎倌、新娘子对饮交杯酒。” 袁姝面扇下的眼睛一眨一眨,这个她懂,大漠成婚的新人也有这环节。 先前出阁她紧张得连水都没喝,这会饮下合卺酒,没忍住吧唧嘴。 可把透过面扇瞧见的女宾客们笑得不行,尴尬得她想找地缝钻去。 铭意抿着上扬的嘴角,知道媳妇定是又饿又渴。 紧接着,喜嬷嬷端起一盘饺子,丫鬟为新人送上筷子。 这会袁姝再饿也不敢大口吃,没得又惹出什么笑话来。 当半生饺子进口,没等她皱起眉头,喜嬷嬷便问道,“生吗?” “当然!”这明明就是半生的饺子。 殊不知她话一出口,再次惹来满屋的哄笑声。 袁姝不懂了,无助地看了看身旁的铭意。 她,说错话了? 铭意扬笑不语地接过她手中的筷子,一并递给丫鬟。 喜嬷嬷欢笑道,“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和睦福禄。” “好!”铭意满意点头,握了握袁姝的手。 眼瞅着大家都在等他出去敬酒,只能暂时留下媳妇一人在房里等着。 “我去去就回。” 袁姝点点头,那些宾客个赶个的来喊李铭意,他再不走,指定会有那话本子里的闹洞房画面。 想想,袁姝就又羞又臊。 铭意不舍的松开媳妇的手,示意一旁的丫鬟,“给少夫人备来酒菜。” “是。” 袁姝挑眉,在心里过了遍[少夫人]的称呼,听着怪顺耳的。 有酒有肉的新娘子很快就把男人抛之脑后,留在房里伺候的是她的陪嫁小佩,以及毕氏早前安排给她的行果。 行果是位三十出头的小妇人,自小随毕氏从军,有一身的好把式,且处事沉稳有道。 期间,宁氏领着宫嬷嬷与绿枝前来,为袁姝送来凌氏酒坊刚送进府的桃花酿,和几样大厨房紧着做出来的果子。 桃花酿馨香浓郁不易醉人,好的让新娘子也尝尝。 “大少夫人!”房里的行果等人连忙福礼 啃着鸡腿的袁姝吓了一跳,赶紧把鸡腿放下,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 “大,大,大嫂。”完了,忘了擦油嘴。 虽然,之前她之前在太师和李夫人卧病在床期间,少过来府上探望,与铭意的大嫂也算是交好。 一时间关系的变化,让袁姝有些无所适从。 宁氏嘴角微笑,示意绿枝将花酿和果子送到桌上,上前道,“弟妹快别这样,今日是你的喜日,嫂子我便是给你送些花酿和果子。” 袁姝尴尬地擦了擦嘴角的油,“多谢,大嫂。” 宁氏知道这会不好打扰了新娘子用膳,扶着她落坐,“快坐下吃点东西,怕且今日把咱家新娘子给累着了,晚些让下人给你打来热水洗洗。” 宁氏的友善化解了袁姝心底的紧张,“好的,多谢大嫂。” “那嫂子我便不打扰弟妹,若有什么事,便着行果姑姑来与我说。” 袁姝连连点头,行果看出大少夫人是个心底温善的,礼貌不迭地福礼,“是,大少夫人。” 今日李府的喜宴菜品丰盛,宾客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喜笑宴晏。 五皇子也特意前来李府道贺,他向来崇拜二表兄,这会子更是凑近铭意,一个劲的想灌醉新郎官,结果却是自讨苦吃。 铭意这些年行军在外,酒量那是练得杠杠的,根本不担心被灌醉。 宴席上,除了每桌丰盛的菜品,前后院的席面边上还设了自助餐食。 用大红绸缎铺盖的长案桌上,摆放了许多新鲜果子、糕点、凉菜,以及果汁饮品,其中最受姑娘青睐的是那道,有一颗颗软糯劲道的果子奶茶。 能做出奶茶里的珍珠,少不得木薯淀粉的横空出世,说来巧妙,前两年留在滇州的铭杰托镖队往幽州城送来一株木薯,还特意用泥土包裹着根茎。 李婉和李怀江看到木薯的时候别提有多意外,以他俩对历史的认知,木薯是后世才引入国内的物种。 虽然木薯做不到如红薯、土豆那般裹腹,且吃多了不易消化,但木薯却是许多菜品少不得的重要原料。 铭杰得到李婉的信件回复,确认这所谓的木薯真能食用,且具有一定价值,便从洪瓦商贩的手里收购木薯种子在滇州种植。 去年底从滇州发往各地方庆丰行庄子的木薯种子已到位,过不久,庆丰行粮铺将再出新品种。 席面上,李怀江少不得与宁晏多喝两杯,无形在众宾客面前抬举亲家,为宁晏日后在京中行事多有方便。 后院女宾席面同样热络,李婉左右坐的是阮氏和身怀六甲的段氏,便连赵氏和刘氏也都被她安排到了女宾主桌同席。 第592章 真假姜雯 宴席上有了自助餐上的美食和饮品,姑娘们自都是坐不住的,成群结伴的前去取食。 期间,明瑶结识了新任翰林修撰之女沈云锦,两个年岁相当,话题投机的姑娘,很快成为无话不说的小闺友。 “云锦姑娘您尝尝这个。” 自助桌前,明瑶给沈云锦夹了块自己研制的糕点。 沈云锦面容清秀,妆扮比之其她赴宴的姑娘要清雅,很是符合其书香门第的家风。 “嗯~,好吃。”沈云锦诚恳的给予评价,睁着亮亮的水眸,“这也是明瑶姑娘你做的?” 明瑶小得意地说,“确实是我想出的制作法子,是咱府里厨娘照着方子做的。” “真好吃。”沈云锦又尝了口,笑得眉眼弯弯。 得到新朋友肯定的明瑶,心里高兴不迭,拿起桌上的空茶碗,给她舀了小半碗的奶茶。 沈云锦忙双手接过,尝了口,再度欣喜一笑,“好喝,奶香浓郁,茶香清甜。” 明瑶高兴的说,“这奶茶是我大伯母研制的,好喝吧。” “嗯嗯。”沈云锦点头不迭。 今日有幸跟随母亲前来太师府赴宴,不光结识了李明瑶姑娘,还尝到了长公主李夫人研制的奶茶,小姑娘别提有多开心。 自助桌的另一边,同样围拢了其他官眷家的姑娘,有几个年岁长些的姑娘,一眼就认出上回在元宵花灯会上见过的李明瑶。 其中一位是给事中林家的姑娘林清悠,林清悠下意识地与身旁一位妆容娇艳,却有些弱不禁风的姑娘耳边低语道。 “姜姑娘,那穿翠绿衣衫的姑娘正是太师府的二小姐,太师与长公主的嫡亲侄女,名叫李明瑶。” 品着果茶的姜雯闻言,撩眼看去,就见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跟一辈子没吃过席面似的,那吃相简直不要太掉价。 姜雯自是知道太师府有位侄小姐深受太师和长公主的看重,元宵花灯那会子她正好身子抱恙,无法出席闺秀舞会。 母亲便让庶妹姜且代为出席,当然,姜且能在那场合见人,自是要顶着她姜雯的身份,没得让人以为姜家是不懂分寸,让区区庶女出门丢人现眼的人家。 今日来太师府赴宴前,母亲便与她说了,若能寻着机会,多与太师傅的侄小姐交好。 母亲的打算与计较姜雯当然清楚,如今太师是当朝的大红人,再有长公主这层尊贵的身份,与太师府姑娘交好,无形是抬举了她的身份。 虽然,他们姜家现已是朝廷从一品吏部尚书,何等富贵权力威望,到底是初回京城,结识人脉什么的,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思及此,姜雯傲慢地挑了挑眉眼,手执茶碗,款步绕过自助桌案,往二人走去。 “李姑娘。” 两个小姑娘闻言转身,便对上长相娇艳,妆扮不俗的姜雯。 沈云锦刚把手里的果子塞了满嘴,鼓囊着小脸,莫明的眨眨眼,以为对方是明瑶姑娘的旧识,识趣的不敢插话,却不忘礼貌的福了一礼。 明瑶礼貌地弯起嘴角,“这位姐姐,您叫我?” 姜雯微笑,“正是,小女姜雯,上回在元宵灯会可是与李姑娘见过的不是。” 姜雯知道的,自然是姜且如实报之。 明瑶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打量着姜雯的面貌,状似可爱的抬手隔空遮住姜雯的半张脸,仅露出那双娇艳的眉眼。 明瑶心里清楚,眼前的姜姑娘好看是好看,容貌姿色皆是上乘,但不是她那晚所认识的姜姑娘。 元宵节那晚的姜姑娘,眼眉娇媚却不妖艳,气质清雅如仙子,她的好看不光在于面纱外的眉眼,更多的是其身上吸引人的气质。 再看当下姜的姑娘,其身后跟随好几位大臣家的姑娘,便知道眼前这位姜姑娘身份造不得假。 唯有——。 聪明的明瑶没有戳破,微笑福礼,“姜姐姐有礼,倒是明瑶失了礼数。” 姜雯隐约感觉到李明瑶的疏冷,完全与姜且描述告知的不一样。 不禁怀疑,眼前的小丫头可是看出了什么。 但明瑶的笑容真诚,又让人怀疑不起来。 姜雯笑道,“明瑶妹妹莫要谦让,今日太师府大喜,姐姐有幸与长辈前来道喜,才能与妹妹再次相见。” 明瑶点点头,应得轻快,“姜姐姐说的是。” 默默不语的沈云锦眼瞧着明瑶快笑抽的样子,好假是怎么回事。 心思敏锐的姜雯哪瞅不出李明瑶的假模假意,强颜欢笑道,“日后,若能有机会姐姐给妹妹你送请帖,还望妹妹莫要拂了姐姐的心意。” “好的,好的。”明瑶点头如捣蒜,依旧笑得明媚。 明瑶嘴上应着,脸上笑着,态度热络,但却给人不置可否的感觉。 姜雯即便内心不悦,面上仍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妹妹可是怪姐姐今日唐突了?” “没有,没有。”明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明瑶不傻,知道姜家姑娘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在她身上自是没啥好处可捞,但可以通过她在大伯母那捞到脸面不是。 今日是二哥二嫂嫂的大婚喜日,只要她笑得够灿烂,先把姜姑娘应付过去,啥事都好说。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那便好,想来妹妹定是觉得与姐姐不熟,所以过于生份,不过没关系,日后咱姐妹俩时常走动。” “嗯嗯!”明瑶再次点头,如花痴般开口夸赞,“妹妹现在仍记得,姐姐元宵夜那晚的风姿,冠球舞跳得真好。” 身旁的沈云锦闻言眼眸一亮,像是寻到了知音,止不住雀喜的声音。 “元宵灯会那晚的冠球舞我也看了呢,真的好好看,跳舞的姐姐们都好美啊~。” 明瑶连连点头,可不就是美,不然也不会注意到[姜姑娘]。 然而,彼[姜姑娘],非此[姜姑娘]。 明瑶不好奇这里头的弯弯绕,反正银面哥哥不愿她给牵线,再有大伯母不让她提及此事。 沈云锦说着,打量姜雯的眼神带上一丝迷芒,手指点着下巴,微微偏头,好似努力回忆那晚的场景。 “不过,我怎的不记得有姜姐姐。” 虽然那晚跳舞的各家闺秀姐姐都戴着面纱,但也能认出个三五分的眉眼相貌,好比姜姑娘身旁的林姑娘她就认得,当晚林姑娘同样参加了冠球舞呢。 明瑶注意到姜雯瞬间沉下的眸色,不动声色地拉过好闺友的手,笑道,“当然有啊,我还与姜姐姐说话了呢,姜姐姐舞得可好了。” 许是因着明瑶打圆场,让姜雯不得不收起眸底的异色,若不是瞧在太师与长公主的身份,眼前这两个身份低下的丫头,何能入得了她的眼,竟还让她费尽心思的讨好。 沈云锦听明瑶这么一说,觉得该是自己没认出来,同样也注意到姜姑娘嘴角边,突然略显僵硬的笑容,不由得心头紧绷。 完了,她好像说错话了。 第593章 小吃货沈云锦 姜雯无比肯定,李明瑶认出元宵灯会那晚舞冠球之人并非她,却还要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真没想到,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竟有那般深的心机。 林清悠紧随着姜雯回到席面,回想方才姜雯极力在太师侄女面前隐忍的模样,眸底略略闪过一抹晦色。 “姜雯姑娘何必与两个小丫头计较,倒是那晚,李姑娘有意为姜且和锦衣卫千户牵红绳,可见李姑娘确实是一片好心意。” 本来已冷静下来的姜雯,听闻林清悠这番话,好看的柳眉皱了起来。 “锦衣卫千户?”那庶女也配! “可不是嘛,脸上戴着面具的千户,就是不知面具下的脸可是被伤着了,没法与外人瞧见。”林清悠故意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姜雯的反应。 果然,姜雯听闻这番话,嘴角露出鄙夷之色,但对上林清悠打探的目光,立马又换了一副嘴脸,淡笑道。 “如此说来,倒是我那庶妹有福气,虽然仅是个锦衣卫千户,到底是她高攀了。不过,我们姜家向来规矩体统,如我们这般出身的姑娘,亲事从来只有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自己能作主的。” 林清悠接收到姜雯扫横的目光,眉目温善地扬唇笑道,“姜雯姑娘说的在理。” 她刚才之所以提醒姜雯,故意说出那番话,正是为了激怒姜雯心里对庶妹姜且的怨气。 没法子,她也不愿这么做来着,奈何父亲相中了李都督手底下的得力心腹,那位戴着面具的锦衣卫千户。 林清悠再不愿接受个常年无法以真面目示人的夫君,架不住如姜雯方才所言的道理,在父母之命的压迫下,做为女子往往只有顺从的理儿。 况且锦衣卫千户亦算是体面的官身人家,倘若父亲真的替她说成了这门婚事,怎么说她日后也是锦衣卫千户家的大娘子。 既如此,倒不如借姜雯之手替她扫清障碍,像姜家这般体面的人家,内宅里的隐私最是不得了。 这样一来,李家姑娘再看好姜且,姜雯岂会轻易让姜且这个庶妹择选优婿。 那边,沈云锦眼瞧着姜、林几个姑娘离去的背影,内心惶惶不安。 “明瑶姑娘,你说我方才是不是得罪了姜家姑娘?” 明瑶给她舀了碗果茶,莫明的眨眨眼,“啊?怎么说?” “我方才,好似说错话了。” 见沈姑娘的样子真的很担心,明瑶笑着宽慰道,“没事儿,姜姑娘比咱都长几岁,可不能与咱俩计较不是,况且沈姑娘方才没说错话,只是没认出姜姑娘而已。” 沈云锦接收到明瑶的示意提醒,恍然大悟地点头,“对,我只是一时紧张没认出来姜姑娘。” “这就对嘛,来,尝尝这碗果茶。” 沈云锦接过果茶,瞬间恢复那个没心没肺只会干饭的小娘子。 明瑶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懊恼无比,早知道那晚就不招惹姜家的姑娘了。 -------- 宴席一直进行到入夜,男宾女眷仍意犹未尽,李怀江和李婉分别请了还留下来的宾客到厅里吃茶。 女宾的花厅妇人聚首,少不得唠上家常拉近彼此间的关系,掌起的灯火通明海亮,女人的言笑声不时传出厅外。 李婉瞧着怀里的孙女打起了哈欠,慈目柔善的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 “姑娘该是乏了,好生带姑娘回屋里歇息。” “是,夫人。” 众女宾眼瞧着李家嫡出大姑娘深受其祖母的宠爱,无不羡慕那小丫头是个会投生的主儿。 相较大多数喜子嗣的人家而言,头胎生闺女的还能受婆家待见的长媳甚是少见。 瞅瞅李家的大少夫人温婉贤淑,端庄得体的仪态,再有那红光的气色,就知道其在婆家深受爱护。 尤其是阮氏当下对着李婉,心里再次起了一丝对二女的愧疚。 这孩子从前并未受过她一丝的慈母呵护,好在她是个有福气的,能嫁到如此宽宥体面的人家。 李婉想起宁家那过继来的哥儿,向一旁的阮氏笑问道。 “听说辞哥儿考入了如海书院?倒是个有真才学的孩子。” 李婉这句夸半点不渗水份,凭自己的本事考入如海书院,京中又能有多少官僚子弟能做到。 阮氏微笑道,“是的,那孩子倒是没怎的让人操心。” 在场女眷听闻刚入京不久的宁家哥儿进了如海书院,皆不由酸得心口冒绿泡,想来宁家的哥儿确是有那真才实学。 能留下的女眷谁不是个人精,这档子口少不得夸赞阮氏几句,直把阮氏夸得老脸微红,笑容真切。 宁氏在旁看着,便知母亲是真心接受三弟的过继,如此也好,日后有三弟在宁家,父亲与母亲也有个子嗣传承侍奉。 这时,女眷中年岁较长的新任顺天府尹之母曹氏,借着酒劲将奉承的话夸到了李婉头上。 “要婆子我说,太师府最是人才辈出的人家,曾经一门五秀才,家里的哥儿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好儿郎,当年不过十三岁的李都督也是金榜提名,如此书香门风,满京城难寻。” 面对曹氏的夸赞,李婉眉眼略略挑动,面上依旧挂着得意的笑容。 她自是清楚老李家当下成了京里人眼中的香饽饽,若有心探究李家往事,于官僚而言简直是信手拈来。 随着曹氏这番夸赞,附和的女眷少不得向李婉多说几句奉承的话。 “曹老夫人过奖不是,听说曹老夫人的孙子十二岁便高中秀才名榜,说到底,咱家的哥儿比之不足。” 被李婉夸回来的曹氏老眼蹭亮,好似就等着李婉这番话,“李夫人这句夸老婆子收了,不说别的,我家玉哥儿确是自小聪明,书塾先生常夸我家玉哥儿未来定能高中皇榜进士,还有我家的孙女也是个懂事乖巧的。” 曹氏说着眼角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姑娘近前见人,王姑娘刚过及笄之年,身段样貌,礼仪分寸确实都不错,是个懂得眉眼高低的主儿。 “淑儿见过李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曹氏忙向其孙女招手道,“诶,别光见礼,快给李夫人斟杯茶。” 王淑微垂的眼眸羞涩地抿了抿唇,又不敢不听从祖母的话,“是,祖母。” 李婉:…… 在场女眷:…… 曹老夫人这架势,莫不是瞧上李家哪位哥儿? 不应该啊,太师与李夫人的次子今日刚成婚,膝下哪还有哥儿? 还是说,曹老夫人纯纯只是想借助李夫人的青睐,好来抬举自己家的孙女? 众人满脑袋的问号哐当哐当直响,完全不明白曹老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594章 自视甚高的曹氏 宁氏自是不可能让婆母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受了别家姑娘奉的茶水,于是,款步上前接过王淑刚端起的茶盏。 “王姑娘让我来,今日咱太师府大喜之日,王姑娘是咱府上的客人,怎有让客人向主家斟茶的理儿。” 宁氏语气温婉,行举落落大方,完全让人抓不出半点毛病,无形化解了王家姑娘尴尬的处境,也解了婆母即将面临的难题。 女眷们瞧着不由得心里暗叹,宁氏的应变处事之道。 阮氏同样给予二女一记赞赏的目光,眉眼间更多的是欣慰之色。 李婉抬起手中帕子抵了抵鼻间,心底为着长媳淌过股暖流。 王淑本就提着的心,因着宁氏的出面解围,心生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惧怕祖母过后的责备,如小媳妇般羞臊地垂下微红的小脸。 “是,大少夫人。” 果然,宁氏这一举动无疑打破了曹氏的计划,到底是老人精了,面上依旧挂着乐呵的笑脸。 “瞧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今个可是在太师府上,倒是让李夫人和少夫人见笑了。” 李婉微笑,“曹老夫人哪里的话,本夫人瞧着王姑娘是个知书懂礼的好姑娘,瞧瞧,咱长辈搁这叙话呢,总不好让姑娘陪在咱们跟前。” 说罢示意身旁的仲夏,“姑娘们可是在花园里游花灯?” 仲夏当即会意,福礼道,“是的夫人,奴婢这便请王姑娘前去与各府姑娘游玩。” 曹氏见状,只能顺着台阶下,“李夫人真真是有心了,淑儿还不快谢过李夫人。” 王淑方才垂下的小脸,始终没敢再抬起来过,忙福礼,声音细软,“淑儿,多谢李夫人。” 此时此刻,众女眷再傻也嗅出来曹氏葫芦里的药味,她们家一同留下的姑娘都在花园游灯,怎的曹氏这番操作,莫不是真打上太师府的主意? 今个太师府娶新妇的排场之华贵,快赶上皇子娶妻的场面,难道王家也想——。 是了,有脑子活泛的女眷瞬间想起太师和李夫人还有个养子,据说今年就到十八了吧。 虽说是养子,但也是深受太师与李夫人的看重,听说年初回乡赴考,若是顺利高中秀才名榜,倒也是不错的才俊。 而且,那养子的姐姐也是李府的养女,因着李家的关系嫁入了皇家高门,如今是梁亲王府二太太安北将军之妻,层层身份牵连,养子又如何,可不比普通官僚家的子弟更香。 “老婆子瞧着,李夫人可是喜欢咱家淑儿得紧,日后,婆子便让那淑儿丫头多到府上叨扰,陪李夫人解闷可好。” 果然,曹氏接下来的自说自话,确定了众女眷的心底猜想。 李婉微微扬起嘴角,需得维持表面的和善,“曹老夫人有心了,本夫人怎能劳烦王姑娘——。” “诶~”未待李婉说完,曹氏急吼吼的截去她的话,笑道,“李夫人言重了不是,我家淑丫头自小敬重长辈,秉性纯良,最是会照顾长辈了,听说李夫人最近在府里调养身子,正好让我家淑丫头伺候左右。” 曹氏可是听说了,去年太师与李夫人身子抱恙,永昌侯府的袁姑娘不就使得这般手段,才入了太师和李夫人的眼,不然如何顺利嫁入太师府。 以永昌侯那丫头曾经的名声,放眼京城,谁家敢要。 如此,像她精心调教出来的丫头,可不比永昌侯的丫头更贴心。 “老婆子听说,太师和夫人还有一养子,今年正好十八,李夫人您若瞧得上咱家淑丫头,觉得这两小的可般配,反正婆子我瞧着再合适不过了,淑丫头正好过了及笄之年,老婆子再不舍得淑丫头,也会为着李夫人割爱。” 嘶~ 众女眷无不暗地里抽了口凉气,曹老夫人莫不是疯了不成,如此明晃晃的将两家儿女之事拉到明面上讲,为了两家的体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李夫人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李婉微微抿了口茶,对上阮氏忧色的眸光,微扬唇角,看向曹氏。 “我家三子年岁还小,咱李家哥儿需得二十弱冠才谈论婚事,如此,总不好耽误了王家姑娘。” “诶,不小不小,不就只有两年时间嘛,咱俩家先把婚事订下,两年后淑丫头再进门,正好这两年时光,让小两口多培养感情不是,依我看啊——。” 曹氏越说越上头,嘴皮子喋喋不休,笑得老眼微弯,简直让女眷们开了眼。 虽都知道曹氏出身农家,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官夫人,怎的说话竟如此不要脸。 “曹老夫人。”李婉放下茶盏,语气没了先前的温婉。 众人听了都不禁绷紧心弦,可看出李夫人在极力隐忍着不奈。 被李婉打断的曹氏,先是一怔,要说她看不出来李婉的不悦,也不全然。 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倒不如趁着酒劲把自家的心思挑明。 再说了,他们王家不嫌弃那养子的身份,太师府即便势头再盛,难道他们王家就低了去,怎么说儿子也是当朝的顺天府尹,掌管天子脚下的一切要案重臣。 “李夫人莫不是看不上我家淑丫头,虽然淑丫头比不过左都御使和永昌候的姑娘出身,但淑丫头的父亲乃现任顺天府尹,再有淑丫头的兄长,我家玉哥儿日后定能高中皇榜进士,怎么说,养少爷也不算低娶。” 曹氏说着,老眼淡淡地扫了眼被李夫人奉为上宾的阮氏,嘴角不屑。 宁氏都快被曹老夫人的不要脸给恶心坏了,眉头略皱地看向婆母李婉,女眷们无不噤若寒蝉,默默吃瓜。 李婉低声一笑,道“曹老夫人抬举,倒是本夫人三子没那福份,本夫人瞧着曹老夫人该是吃醉了,这便让人好生把老夫人送回王府,没得以为我们太师府待客不周。” 孙娘闻言见状,立马福礼道,“是夫人,奴婢这便送曹老夫人。” 曹氏没想着李夫人竟当面驳了自家的心意,也有了几分酒醒之意,老眼瞟了周遭默默看戏的女眷,脸上多少挂不住,再有李夫人身边的嬷嬷已来到身前,又不得不按奈下心头的不快。 “看来是老婆子高看了自家,扰了李夫人的雅兴,今日太师府大喜之日,老婆子无意冲撞了李夫人,还望李夫人莫怪老婆子方才的鲁莽。” “曹老夫人言重了,在场夫人定不会将老夫人的酒后说笑当真,您老便把心放回肚子里。”李婉说着,示意孙娘,道,“好生送送曹老夫人,若是老夫人醉酒过甚,便拿上本夫人的帖子,为王家请去太医。” “是,夫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曹氏明白驳不过去了,只能顺势扬笑搭上孙娘的手起身。 “那便多谢李夫人了。” “曹老夫人,客气了不是,您老慢些走。”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阮氏注意到厅内的女眷们面色讪讪然,于是带头道。 “我看时辰已是不早,不好再叨扰李夫人了。” 有了阮氏的带头,众女眷赶紧顺着她的话跟着起身道别。 李婉大方的回以欢笑,客套话在嘴里过了一遍,亲自将女眷们送出厅外。 第595章 李婉为宋家的打算 花厅送走了女眷宾客,宁氏亲自伺候李婉回到懿祥阁,小厨房事先备好的解酒养神汤也送了来。 “娘,小心烫。” 宁氏接过下人送来的养神汤,轻轻搅动汤勺褪了些许热气,才送到李婉面前。 李婉微笑接过,“好。” 李婉拔弄着汤碗里的瓷勺,抬眼看向长媳,悠悠道,“今日王家老夫人对咱家的表达,你觉得为娘为何要驳了对方的意?” 宁氏不想婆母竟这般问她,想来是想听她的分说,于是道,“若是按晚辈的回应,该是觉得娘您做什么都有道理。” “娘单独问儿媳,是想听听儿媳的想法?” 李婉点头,自她和李怀江病倒后,这半年来长媳宁氏心思透通不少。 宁氏见状,恭顺回道,“依儿媳之见,王家姑娘性子温顺,可看出王家教养姑娘方面很是严谨,如此恭顺长辈的小娘子,日后无论是嫁到文官武将家中,也是极受长辈的喜爱。” “但是,过于温顺便少了主见,如此新妇终不得长辈的重用,多有抵防背地被娘家窜掇生起对婆家不利之事。” “只若不是选正房当家大娘子,倒是能过得去,至少如王姑娘这般的性子,最是能与家中妯娌长辈相处和睦,秋生弟未来需得撑起宋家的门庭,择选的新妇最重要的是品性端正,头脑清楚有主见的姑娘,如王姑娘这般的小娘子,恐怕难以撑起未来宋家正房大娘子的重任,倘若耳根子偏向娘家亲长,日后的宋家岂不是成了王家的后院。” 李婉满意地听着长媳分析其中要理,喝下半碗养神汤,赞赏点头。 “确实如此,你这个做长嫂的能瞧得明白就好。” 宁氏笑道,“娘夸奖儿媳了,儿媳便是看到了什么说什么,王家老夫人打的这门主意,估计今夜厅里的夫人们都是知晓的,就是不知那些夫人会否误解娘您的意思。” 李婉悠悠叹了口气,“无妨,咱只管做好自己且罢,她们即便是误以为咱太师府借着当下势头,迎娶回府的儿媳个个身份高贵体面,所以看不上王家的闺女又何妨,别人想归别人想,总阻碍不了咱们脚手不是。” 宁氏点头,“娘您说的是,儿媳跟着娘学到了不少处事之道。” 李婉微笑地嗔她一眼,道,“今天你也累了一日,早些回去歇着,铭笙该是在房里等你,没得以为为娘把他媳妇给扣下了。” 头一回被婆母打趣的宁氏,尴尬得脸红臊热,“娘~” 婆媳俩正说着,李怀江在青一的搀扶下回了房,宁氏忙上前迎接亲长。 “爹您回来了。” 李怀江点点头,淡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宁氏恭顺道,“是的爹,儿媳让小厨房给爹送来解酒汤便回去。” “好。” 宁氏又与婆母李婉福了一礼,方领着下人退出帘子外。 青一扶着李怀江到罗汉椅坐下,李婉便也示意青一退下。 才道,“太师今日喝了不少?” 李怀江嘴角微笑,确实比往常多贪了几杯,头脑还是清醒的。 “青一说王家老夫人撞冲了我家夫人?” “算不得撞冲。”李婉起身帮他松去腰带,好让他舒服些许。 “便是打起了秋生的主意,咱李家如今的地位,孩子到了年岁可不就招人惦记。” 李怀江笑笑,握过媳妇的手,拉她到身旁坐下,“今年哥几个下场顺利,来年回到京里,夫人便紧着帮他把婚事订下吧。” “嗯,确实有此打算,若来年孩子出息取得桂榜,相看婚事更有底气不是。” “夫人说的是。” 明面上秋生是李家的哥儿,但到底没摘祖姓,这便让外人不得不惦量与李家联姻,能从中得到多少利誉。 当然,这只是门当户对的世家需考量,而李婉并不打算为秋生择娶高妻,于她和李怀江而言,他们为孩子谋来的保障,远不及孩子靠自己缔造的成就牢固。 正如宁氏方才所言,只若对方人家的姑娘是个有头脑,有主意,有手段,够清醒的,即便只是庄户人家的姑娘,李婉也愿将其接纳入府。 他们李家所能做的,便是为宋家择一位能顶得起宋家后院门庭的宗妇。 ---------- 次日一早,老李家正厅,新媳妇头朝向亲长们敬茶,铭意小两口收了不少长辈送的新婚礼。 罗先生着重送给小两口一瓶子护心丸,要说新婚礼送啥不好,老头子非送药。 李婉却清楚知晓,罗先生所研制的护心丸,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救命良药,其中一味药材是之冬蹲守了两年长白山寻来的珍稀灵草。 拢共也就做出来十颗,这会子全送给了铭意小两口,可看出罗先生用了心思给铭意准备的。 小财迷袁姝抱着满当当的礼物回到房里,脸上迷之笑容就没下来过,满心满眼全在宝贝上,完全无视跟前跟后的新婚夫婿。 自从她被接回侯府啥好东西没见过,但跟李家比起来,简直是不能相提并论。 难怪外界都在传,李家虽是庄户出身,家底子却厚实得很。 被媳妇遗忘的铭意很是受伤,眸底却盛满了蜜意,若不是镇抚司近日公务繁重,定要带媳妇出城玩上几日,像娘所说的渡蜜月来着。 “小佩,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都锁进咱们的小库房。” 袁姝将部分用不着的贵重厚礼分出来,让丫鬟收好。 “是,二少夫人。” 铭意来到媳妇身旁坐下,眼瞧着她还在捣鼓桌上每个匣子里的玩意。 以往怎的没瞧出来,他家媳妇是个守财奴,跟明昭有得一拼。 见女人乐在其中,完全没搭理他的打算,于是,铭意从怀里掏出折叠的纸张,摊开来摆到她的面前。 袁姝莫明的眨眨眼,想起昨个夜里自己被这男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就不想理他。 很不情愿地拿起那张纸,仔细瞧了两眼,是张契文。 当她看清上头罗例的条文,惊得水眸圆瞪,小嘴微张,好半晌没能缓过劲来。 下一秒,一改先前的冷漠,抬手搂过男人的肩膀。 “之前怎的没听你提过,咱家这么有钱?” 铭意嘴角噙笑地道,“在夫人眼里,为夫抵不过这些身外物。” 袁姝差点脱口而出的[当然],终是没敢说出口。 “怎么会,在本少夫人心里,多多钱都比不过夫君的好。” 铭意哪看不出来她的违心之言,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低头吻了吻她的红唇。 “夫人气消了?” 袁姝闻言,故意冷哼一声,别过脸。 铭意本能的把媳妇抱到自己腿上来,如此亲密的举动,简直把房里伺候的丫鬟吓得不敢抬眼。 行果见状,心里替自家姑娘感到开心的同时,不忘领着房里的丫鬟们退下。 铭意把媳妇的脸掰回来,轻声细语的哄说道,“为夫错了还不行,今夜为夫定当都听夫人的。” 袁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在房里仅剩他们夫妻二人,要是让外人听了去,还让不让她活了。 不过,看在手里这份契书的份上,心情顺了不少。 尤其是瞧见契书底部的署名,有着她袁姝的名字,小眼神直冒星星。 原来最近两年京中的许多铺子都是李家的产业,不光如此,文书上还提到了许多地方的铺子庄子,攀楼,游园。 单单他们小二房一层的分红,那也是不少的银子钱。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袁姝心情大好的主动吻了吻男人的薄唇。 “以后都得听本少夫人的。” 铭意低笑点头,“好,一辈子都听你的。” 袁姝心满意足地搂紧男人,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满满的幸福感,以及那随处飘漾的铜臭味,简直迷死个人了。 第596章 四皇子与之秋遇袭 某个夜黑风高,城郊外一辆急疾的马车直往西城门而来,宛如身后有那索命罗刹,宵禁时分,守城兵将自是要拦着马车的进入。 马车并未有减速的征兆,赶马的是一名身负重伤的玄衣男子,两名守城兵见状,搭起长枪阻挡在紧闭的城门前。 忽然,从车帘里举出一枚令牌,守城兵看清那枚令牌,惶恐之余立马单膝跪地。 “四殿下。” 有那机灵的守城兵已是下令打开城门,厚重的城门吱哑声开启。 赶车的影卫片刻不敢耽误,快马加鞭驱车直入,急切之色宛如一阵龙倦风。 马车里,浑身狼狈的高炅搂紧躺在腿上的男人,一只手紧紧捂住对方不断渗血的腹部,面色焦灼。 “很快就到了宋先生,本皇子马上带你进宫请太医。” 气弱如丝奄奄一息的宋之秋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面色煞白的他,虚弱地张了张口,声音断断续续,“太……太师……府。” 高炅闻言先是一怔,很快了然,他当然听说太师府有位了得的神医。 也是,宋先生替他挡下的这刀,伤得如此之重,定然需得神医之手,方能保全其性命。 于是,高炅隔着帘子对外头的影卫下令,“去太师府,要快。” “是。” 睡梦中,李怀江被屋外廊下传来的脚步声惊醒。 李怀江的动作无不惊忧了怀里的女人,李婉抽了口气,微微睁开疲重的眼帘,未待她问出口,门房外就传来青一的回禀声。 “老爷,夫人,四皇子与宋先生回京途中遭遇刺客暗杀。” 什么? 李婉立马清醒过来,李怀江已从榻上坐起,声音低沉沙哑。 “情况如何?” “回老爷,二位被影卫送回咱府里,孟管家已将人带到老先生的院子,就是宋先生伤势较为严重,怕是——。” 夫妻俩听到这,哪沉得下心思,二话不提纷纷起来穿衣。 李婉问道,“可是两位都受了重伤?” “回夫人,四皇子伤势较轻,应是无甚大碍。” 李婉想了想,“府里只有先生一人怕是不够的,你着人到康宁堂接两位大夫进府,要快。” “是,夫人。” 李婉先是帮李怀江套上外衣,心里无不担心之秋的伤势情况。 李怀江握了握她的手,“我去看看,夫人在房里等着。” “好。” 万恶的封建社会,讲究那牛鬼蛇神的男女有别,治伤期间她作为妇人自是不好踏入先生的院子。 李怀江前脚刚走,孙娘便打了帘子进来,当然也是听说了四皇子与宋先生的事,所以起身前来。 “夫人。” 李婉不安的坐到罗汉椅上,接过孙娘倒来的一碗凉茶,抿了口。 “这事定然不能瞒着皇上和荀家,你现在派人去送信。” “是,夫人。” “对了,不知铭笙和铭意醒没醒,若是还不知道此事,把他们两个都喊到先生院里。” “好的,夫人。”孙娘领了差事,片刻不停留的退出里阁。 -------- 铭笙和铭意哥俩赶到风雨阁时,便看见下人从先生房里端出一盆盆带血的热水,血腥味直扑肺腑。 孟管家见二位少爷前来,忙领人到先生院里的堂厅。 李怀江与四皇子此时正在堂厅,如青一先前所禀,四皇子高炅伤势并不重,就是手臂被划了道口子,康宁堂大夫已是为他上药包扎。 堂厅里还有四皇子的近身影卫,其身上的伤口不少,大夫正一点点仔细剪去他身上的衣衫,为伤口上药包扎。 “爹,四皇子。”兄弟俩近前先是拱手见礼。 李怀江撑着脑门闭着眼,闻言撩起沉重的眼皮,满脸的疲态之色。 形容狼狈的四皇子见到两位表兄弟,沉重的吸了口气。 一时间空气凝重且压抑。 铭笙先问道,“爹,听说之秋叔父重伤。” 李怀江点头,“先生已在房里替你们叔父急救诊治,咱且先等着吧。” “是的,爹。” 四皇子这时道,“都怪我此次出行只带了几名影卫,且袭击我方人手实在太多,最后只剩下玄鹰势死护我俩回城,宋先生更因着替本皇子挡了一刀,才会伤得如此之重。” 这一年来,高炅在宋之秋身上学到了不少治理本事,几乎把他当成良师益友,且宋之秋是太师姑父指给他的人,若因着他没了性命,日后他怎么面对太师。 先前李怀江并未过多询问情况,这时道,“四皇子此次是在城郊十里外的驿站受袭,可在驿站动手,怕且早有布署。” “不知四皇子可有在对方身上发现什么重要标识,比如刺青,暗镖,或是令牌?” 当然,李怀江这么问,不过是猜想。 四皇子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倒是一旁的玄鹰听闻李怀江这么问,似是想起了什么。 “回禀太师,卑职在与那伙人扭打中,扯落了一人的后肩衣衫,确实在对方肩甲骨发现一枚刺青。” 李怀江听到这,瞬间凝紧眸色,看来,他与皇上认为的余党真真是没有除完。 “可是一枚鱼形刺青?” 玄鹰诧然大惊,“正是。” 铭笙和铭意听闻鱼形刺青再现,不由得绷紧面色。 唯有高炅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满脑子问号。 “敢问姑父,您说的刺青有何寓意?” 李怀江点头,“的确有寓意。” 说罢抬眼看向铭意,仅一个眼神,铭意便了然父亲的意思。 “儿子立马调集锦衣卫,循踪迹追寻。” “好。”李怀江点头 四皇子再傻也知刺杀自己的人意图不轨,他虽离京一年,却也知晓京中这一年里肃清了两大党派。 听说老二被终身圈禁,老三被发配漠南,当他得知此消息时,别提心里有多庆幸,好在当初外祖劝他回归太子大哥的站队。 竟然争储风波已平,到底是何人要对他一个未来闲散王爷置于死地。 铭意前脚刚走,孟管家便急急来禀,“老爷,宫里的江公公来了。” 李怀江闻言点头,看来皇上已是知道此事,所以让江德公公走一趟,喊他进宫的。 事态情急之余,又放心不下隔壁屋里的之秋。 铭笙这时道,“爹您放心,儿子在这守着之秋叔父。” 李怀江欣慰点头,“好。” “那便请四皇子与微臣走一趟吧。” 高炅连连点头,听说父皇让身边总管公公前来,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时间感动得眼眶泛红,跟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屁孩,急寻老爹的安慰。 第597章 三个老男人的夜谈 “父皇,儿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父皇~” 本就静谧的宫殿内,四皇子高炅婉转的哭腔犹为清亮。 同样被召进宫的永昌侯,莫明的在高帝身上找到了平衡。 瞅瞅,儿子多有什么好的,反的反,弱的弱,还不如就生一个,少了那许多的储君之争,耳根子还清静。 高帝自是看出永昌侯又皮痒了,同时也因着老四这一嗷嗓,造得眼角眉梢一抖。 以前他怎的没发现,老四这般会哭调,堪比那戏曲班子。 “出息,好了,你初回京又受了伤,这一年你为了关中百姓付出良多,朕念你的功劳,当下时辰已晚,赶紧回你府上休养,把身子养好了再滚进宫来见朕。” “诶,好勒父皇。”高炅应得轻快,抬起袖子擦擦眼角。 反正方才自己哭得那么惨,老爹定会想法子替他把幕后的王八糕子揪出来砍了。 “江德,你送四皇子回府。” “诺。” “儿臣多谢父皇。” 四皇子高兴得破涕为笑,要知道江公公是父皇跟前的红人,从前老二、老三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更别提以后了。 高帝回过神来,瞅了两眼看戏上瘾的永昌候,“怎的,永昌候这表情莫不是在取笑朕。” 永昌候死皮赖脸,就是不认,“嘿嘿~,本侯哪敢取笑皇上您啊。” “呵~”高帝冷嗤一记,撇撇嘴。 目光移到默默不语的李怀江身上,“爱卿觉得此事,确实是与余党有所关联?” 李怀江点点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显然对高帝明知故问的官方语言感到无语。 高帝吃瘪地翻了记白眼,深深的抽了口气,大半夜被这档子事忧了清梦,着实让人不得安生。 “当下朝中紧着各地方禁烟重务,仍有余党潜伏暗地兴风作浪,刺杀的皇子却不是储君,依两位爱卿之见,他们的用意何为啊?” 永昌候闻言,道“依皇上您说这话,是想让余党对储君不利啊?” 这想法很危险,要不得。 “朕特么——。”高帝险些没崩住踹向永昌候 永昌候乐呵一笑,闪到了李怀江身旁,“诶皇上,咱仨商议要事,怎动起手了呢。” 李怀江是没那功夫与这两老男人瞎闹,大半夜为着此事没能睡好觉,只想尽快把整件事捊出个所以然。 “依臣之见,竟然余党未消,整个皇室都将是目标,只是先下手的是落单在外的四皇子罢了,至于京中经历了肃清,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贸然不敢有所作为,倘若让他们残存余力韬光养晦,势必会借机揭竿而起。” 高帝点了点头,所以必须在余党揭竿之前,顺竿揪出藏于暗地的所有人。 永昌候道,“话说,余党为首的闵斯不是已经死了嘛,再有他的子子孙孙早没了,郝家也都全数殊灭,那么现下余党听令之人又是谁?” 诶~,高帝觉得永昌侯总算回归正题。 李怀江在听闻永昌侯的分析后,心头不由一颤。 毕竟,闵斯还有一孙子尚存人世,难道是说闵斯早有准备,为了这个孙子留下了部份的人马? 那这些人马在找到银面之前,又是以谁人为首? 绕来绕去,问题还是绕了回来。 “这方面,皇上最是有发言权,毕竟前朝之事,你我二人并不清楚。” 永昌侯点点头,他比皇上小十岁,当年起义他还只是个斗鸡走狗的屁孩,哪知晓前朝根深的成员。 最终,问题再度被抛回高帝手上,高帝毫无头绪地双手扶腰,在殿内来回踱步。 “起义讨伐的那二十年里,闵斯于前朝中的亲信基本死的死,剩下的,这些年也都陆续擒获,诶呀~,一时间朕还真想不到他手底下还留有谁人可用。” 永昌侯闻言,再度忍不住嗤了高帝一脸,“切~,我说皇上,据说郝程那狗杂碎是闵斯拜把子的兄弟,这事你不也不知,还把他留用于朝二十载。” “嘶~” 这下子高帝是真的没忍住,直接一脚踹向永昌候的膝弯。 疼得永昌侯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不是,我没说错啊,您咋还踹人呢。” “目无尊卑。” 高帝真不想在过命兄弟跟前摆架子,奈何永昌侯这王八糕子,总爱在他的底线边缘疯狂嘣哒,到底把没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一直深思的李怀江完全没将二人的打闹看在眼里,“有没有可能,此人并非与闵斯为伍,只不过借助闵斯余党的标志混淆视听,但目的都是一样,图谋复国。” 李怀江这句话瞬间点醒面前二人,一直以来他们都把目标放在以闵斯为首的问题上,全然没考虑过前朝还会有谁意图复国。 实则怪不得高帝没往这方面想,毕竟前朝逆帝的昏庸寒了多少文武百官的心,不然,当初高家起义,也不可能瞬间拉拢组建起势力。 永昌侯难得正色,“不会是前朝皇室之人吧?” 高帝闻言默了默,只因他在仔细回忆当年闯宫时,亲手砍掉逆帝头颅为祖父复仇之事。 当年与随他一同闯宫的基本都是他的亲近部将,其中一人就在眼前。 接收到高帝的目光,永昌侯也没底了,“本侯记得当年闯宫,是我和唐参将领军清剿皇宫后院,不可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永昌候说着,憋不住笑意,冲李怀江说道,“老李你是不知,你别看前朝逆帝后宫三千,成日沉迷酒色,底下子嗣加起来还没咱们皇上的多。” “嘶~”高帝再度脚底板痒痒 永昌候赶紧制止道,“说实话皇上也不让嘛?” 高帝:…… 李怀江抓住了永昌候所提到的[子嗣]之上。 “侯爷方才提到的子嗣——?” 随着李怀江的这个问题,永昌候和帝高同时一怔。 永昌候顿时没了心思再打趣皇上了,“不能吧?” 明明当时逆帝几个子嗣都被他和唐参将等人全数逮住,便连那后宫里的女人一个都没漏,怎么可能漏掉孩子。 高帝对上李怀江的目光,觉得妹夫这个分析最有依据可言。 闵斯对他们高家死缠烂打,在于两家不可抹灭的世仇。 那其余人等,唯有拥有前朝逆帝的血脉流出,才是他们赖以复国的理由。 三人正沉默着,江德匆匆来禀,“陛下,太师府的良辰前来求见太师。” 李怀江闻言眉头略皱,担心是府里传来有关之秋不好的消息。 高帝昂首道,“传。” “诺。” 很快,良辰近前,依次给高帝几人见礼,紧接着从衣襟掏出封信件,双手奉给李怀江。 “老爷,四爷让夜八千里加急送回的密信,夫人让属下即刻送到老爷手上。” 先前良辰担心今夜入不了宫门,好在恰巧碰见送四皇子回府的江德公公。 高帝听闻是漠南送来的密信,脑子里第一时间联想到他那愚蠢的三子。 李怀江接过信件,拆开封口,当面抽出里头的信纸,一目十行,面色逐渐紧凝。 第598章 朕养了个本事的儿子 高帝见李怀江神色不对,心底瞬间腾升起股不祥的预感。 永昌侯同样好奇信中的内容,李怀江看完后,将信递给了高帝。 “皇上,您请看。” 高帝挑眉接过,仅看了两眼,龙颜便立即绷紧,似是咬牙歇力克制怒火。 眼瞅高帝这模样,永昌候更加好奇了,小声问身旁的李怀江。 “诶老李,信上写了啥?” 李怀江默了默,未待他开口,高帝已然雷霆震怒。 “朕竟不知,自己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 永昌候:……? 所以,信上说的是发配漠南的皇三子高景? 一个被打发到千里迢迢边壤之地的废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高帝也不瞒着,直接将信给到好奇死的永昌候手里,永昌候接过扫了两眼,震惊之色不亚于先前的李怀江。 “老李呀,你家小老弟不得了啊,这种事都能被他发现?” 李怀江没那功夫跟他打趣,直接向高帝道,“皇上,当务之急除了即刻安排人马看守漠南重犯,还需着重排查其中之事。” 高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堂堂天子,竟被自己儿子在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 李怀江接着道,“如此,余党之事便说得通了,想来,四皇子今夜遇袭之,皇三子背地之人所操控。” 高帝点头,“爱卿说的是,郝家真真是玩得一手好局。” 永昌候也反应过来了,郝程与闵斯同流合污,才弄了那么多乱臣贼子兵马,恰好今夜皇四子在城郊外的驿站受袭,若说此事与皇三子无关,打死皇上他都不相信。 永昌候毫无头绪的问,“老李,你说此事该从何查起?” 李怀江想了想,眸色微凛间想到了什么,“此事,或许得靠锦衣卫朱指挥使手中寻求突破。” 高帝闻言,瞬间了然。 前不久,李怀江觐言暗查名为[云商行]的幕后背景,想来,这其中应有关联。 “好,朕即刻派出人手与朱刈会合。” 三个老男人商议了半宿,寅时前李怀江和永昌候离宫各自回府,忙活了一夜,早朝李怀江是上不了了,之秋如今的情况未明。 李怀江回府的路上,疲惫的靠在马车壁,闭目养神,联想到银面的身世,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 宋之秋被送到罗先生院里时,已是因失血过多神智不清,情况危急,命在旦夕。 罗先生即刻施针封住他的心脉,好在袁姝及时送来护心丸,加之宁氏着人找来府中库房存放的上好人参,将宋之秋那口气吊着。 天擦亮,思婳得知消息,立马带来府中珍贵的药材前往。 直到晌午,罗先生总算稳住了宋之秋的命,就是人还没过危险期,每隔半个时辰就往宋之秋嘴里灌那补气血的汤药。 用罗先生与李怀江说的大白话,宋之秋身体里的血没剩多少,若血气无法及时补给,怕也是难挺过来。 晌午后,一夜没怎么合眼的夫妻俩才进食,却也是食不知味。 孙娘知道老爷夫人定是没什么胃口,便吩咐小厨房准备米粥以及爽口的小菜。 李婉得知此事与余党有关,想到银面那孩子,心里总是不舒坦。 “若是那些人找上银面,可怎么办?” 他们可以相信银面,但是无法保证皇上得知此事,将会是什么后果。 李怀江喝了口米汤,沉重的叹了口气,默了须臾,“事情明朗以前,银面不适宜留在京中,晚些我让老二将他派出京外,正好让他追查京外的线索,若是日后身份败露,或许还可在皇上面前求个宽宥。” 李婉觉得可行,点点头,“好。” 银面这孩子到底是无辜,即便得知其身世,也并未与祖家牵连,算是个头脑清醒的孩子。 “之秋的伤势,罗先生可有把握?” 李怀江摇了摇头,“尽人事,知天命吧。” 李婉听到这,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再过几个月,唐氏将和之冬两口子一同赴京,我担心——。”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宽慰道,“他会挺过来的。” “但愿如此吧。” 年前罗先生松口应允宫里的请求,同意之冬入太医署,也算是让这孩子寻得一份名禄傍身。 幽州城那边,之冬近两年将手底下的一众师弟带了出来,即将离开了幽州,日后长白山采药之事,也有亲信靠谱的人手落实。 “对了,良辰可还没信息传回来?” 李怀江点了点头,“若是年底再无消息,皇上怕也是要放弃这条线绳。” 李婉理解高帝的想法,二十多年的执念,随着闵斯与郝程的倒台,或许那孩子早已不在人世。 与此同时,燕州城某个小县。 良辰带领部分影卫追查到此处,再次没了方向,先前他们一路随着多年前的线索追查到此地。望着县城街道来来往往的当地百姓,良辰深信当年线索指引到这一块,定就离目标不远。 这时,一名影卫匆匆找到良辰,拱手道,“统教,属下与两名弟兄在下头一个叫揭云村发现咱们的暗标。” 良辰闻言眉目一凛,“带路。” “是。” 当晚入夜,良辰等人盘查到揭云村近二十五年来,所有人口流向。 影卫发现的暗标良辰已亲自落实,在一座年久失修废弃的善堂墙根被荒草遮盖,可看出核画的暗标已有些年月,倘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是他们影卫署独有的标志。 静谧的夜色下,银月铺散大地,整个村庄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拂耳的稀疏声。 良辰及一众影卫摸黑来到一家庄户门外,领路的影卫道。 “教统,便是这家。” 良辰点头间,已是跃上不高的院墙翻身进入,众影卫见状连忙跟上。 一对五旬有余的老夫妇在睡梦中被惊醒,未待老两口惊呼出声,已是被浸了蒙汉药的手帕迷晕过去。 良辰用匕首撬开一间门栓,跟随而入的影卫以迅雷不及耳的动作,将坑上沉睡的两大一小迷昏了过去。 良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凑近炕上那名男子的面容,在男子身边躺着一名年轻少妇,该是他的妻子,最里边还躺了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透过光亮看清男子面容的那刻,在场所有影卫无不大吃一惊。 良辰敛了敛眸色,轻声下令,“全部带走。” “是。” 第599章 按辈份,他才是皇三子 历经重重凶险,宋之秋在昏睡的第五日有所好转,虽没醒来却也有了意识。 又过了几日,李怀江听闻宋之秋总算醒来,立即从书房前往罗先生的风雨阁。 宋之秋睁眼的那一刻,脑子恍然间以为自己下了地狱,因为入眼的是黑不溜秋的幔顶,宛如泰山压顶的乌云。 是了,除了地狱终日袭罩在黑暗之中,还能是什么地方。 就在宋之秋绝望闭眼的刹那,耳边传来熟悉的调笑,“怎的,老夫的黑纱幔不好看?” 宋之秋:…… 这——这声音! 宋之秋诧然欣喜地扭头看去,果然对上罗先生清冷戏谑的面孔。 他?他没死! 宋之秋当下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原来他是在罗先生的屋里。 所以,他没死,是罗先生把他救了回来。 情绪一时激动,胸口即胀疼难耐,伴随着咳喘,每咳嗽一下,胸口及腹部的伤口就疼得他几欲昏厥。 “诶~,老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你的命,回头你敢给老夫把自己咳死试试。” 罗先生的话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但听在宋之秋耳朵里,宛如天籁之音。 宋之秋心头微颤,激动而又感激地看向罗先生,好半晌才缓顺气息,张了张嘴想说话。 这时,他又看见大哥李怀江神色匆匆而来,顿时难抑心头的涌动。 他以为,他以为再也无见不到提携的恩人。 想他宋之秋此生有幸得此良师益友,该是祖上几辈子积的德。 李怀江见他面色依旧苍白得很,到底人是醒过来了,就代表安全渡过险期。 李怀江近前将他抬起的手摁回榻上,“醒了便好,好生把身子养好。” 宋之秋感动得眼眶发热,哽咽着干哑的嗓子眼,微微眨动眼皮以示回应。 见他翕动白唇,泪光盈目,似是想要问什么。 李怀江了然的道,“有你替四皇子挡的这刀,他好得很,皇上已下旨,此次你陪同皇子出任地方治理有功,加之危难关头舍身救主,待你好痊便可到詹事府上任少詹事。” 宋之秋闻言,不可置信得眼眸颤动,稍稍醒神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听见了什么? 皇上竟,竟给他一个无名举人加封官职,且是太子近臣詹事府少詹一职? 李怀江没好气的弯起嘴角,笑道,“放心吧,能得皇上看重,自然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关中地方折子早前便已送入宫中,你的表现深得圣意,虽少詹事不予以在朝堂参政,到底是朝中正经四品官员。” “保住自己这条命,日后随着太子,还能少得了你的表现。” 宋之秋眼眶早已湿润,激动点头,想道谢,张开的口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嘶哑声。 他能得此重用,少不得李大哥的提携之恩,这份恩情他宋之秋莫齿难忘。 “好了,你刚醒来,便别折腾那许多,皇上与太子还有四皇子送来了不少珍贵的药材,需得对得住这份恩眷。” 宋之秋再次颔首,抿着唇压住心底的激动。 此时此刻,他仍宛如梦中,他竟有了官身,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举人,成了储君近臣。 许是过于激动,刚醒来的宋之秋没承受住,双眼一抹黑昏死了过去。 罗先生在旁瞧着,没好气的瞥了李怀江两眼。 “怎的,你是见他没死成,故意过来激他死去的不成?” 面对老家伙,李怀江滑稽地露出调侃之色,拱手道“先生谬赞,怀江岂敢从您老人家手里夺命。” “呵~。”罗先生才不吃他这套,直接把人撵走。 满脸的嫌弃之意,就差把[晦气]挂到嘴上。 李怀江也不敢再讨嫌,没得把老家伙惹急了,跳起来找他媳妇状告。 男人心情舒朗的回到懿祥阁,见媳妇心情沉默的收起信件。 见他回来,李婉将收好的信件又拿了出来,递给他,“四虎派人快马送来的信件。” 李怀江闻言,眉头略略微蹙,只因媳妇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 拿过信件展开来看,顿时明白媳妇的忧虑,“夫人可是担心云商行抢了庆丰行的买卖?” 李婉没好气的剜他一眼,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打趣。 “倘若只是生意对手,便是各凭手段本事,沉寂多年的云商行突然势头崛起,未免过于刻意。” 李怀江闻言,悠悠道,“幽州的密信已是送入宫中,据朱刈暗查所知,云商行的老东家早几年通过海运多与外商合作,有意关停多家商行分铺,这两年新任家主着手整顿模式,才有了外人所见的堀起势头。” 不过结合上一世的潘家与余党的牵连,以及本该在漠南的皇三子狸猫之假,不得不让人联想更多。 李婉道,“京中的云商行瞧着再有半月余便开业,离咱的庆丰行不远,即已开到了天子脚下,咱便多个心眼抵防着。” “夫人说的是。”李怀江说到这,想起了燕州送回的急报,道,“夫人还不知,良辰已是派人千里加急将密信送回京中。” 李婉闻言挑了挑眉,“可是查到了什么?” 李怀江点头,“信中交待已找到了当年那个孩子,这孩子的相貌与皇上年轻时有近九成的相似。” 李婉:…… “据说在二十五年前,被庄户收养的弃婴,年岁相貌都对得上。” 李婉听闻到此,略显诧异,“那感情好,遗失在外的最后一个孩子也回来了。” 李怀江笑了笑,“若是按皇子的年岁排辈,这孩子本该是排行老三,真正的皇三子。” 男人此话一出,很快让李婉联想到上一世的梦境。 所以说,梦里的皇三子,很大可能是这个孩子? 如此,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上一世在位的皇三子对余党乱臣痛心疾首,怀溪更是因为潘家所为,忍痛辞官致仕携领家眷归隐老家,奈何还是没能逃过潘家和李怀海等余党的残害。 毕竟原来的皇三子作为郝家的外孙,郝程当年夺位之后未必就会除了高景,如此,按高景的心路历程,不可能对余党等人恨之入骨。 但有一点却说不通,该是排行老三的皇三子自小流落乡野,且常年生长的环境,又哪来的本事推翻郝家篡位的江山。 李怀江自然清楚媳妇在想什么,这些问题他早前已捋了一遍。 若上世当朝的是流落在外的皇三子,他的复起定然少不得高帝被弑前的安排。 这么多年,高帝一直默默观察静妃的动静,想来上一世同样如此,这么高帝定然会留下一批人马寻找这个孩子。 而留下的人马,极有可能是深得高帝重用的心腹唐参将,若是如此,事情便都能一一捋顺。 第600章 云商行入京 良辰即已让影卫快马加鞭将消息先带回京中,那么原本静妃派出去寻找的影卫自然也会将消息传了回来。 静妃得知终于找到当年那孩子,藏于心头二十余载的秘事一遭松懈,又禁感到惶恐。 因为,静妃得知此次她派出去的人惊忧了圣上,所以此次能顺利寻到孩子,皆因有了圣上的安排。 为此,静妃诚惶诚恐的前往毓庆宫向皇后请罪,毕竟此事她隐瞒多年,让皇后痛心多年。 皇后在得知自己当年生下的二子还尚存人世,莫大的惊喜之下,差点没参承受住。 又得知原来自己的二子是遭了郝家的手段,这许多年来孤苦流落乡野,恨不能将德妃的尸首挖出来鞭尸泄愤。 此时此刻,撩眼瞧着跪在殿前的静妃,皇后的心绪已是平复了些许。 虽心里对静妃隐瞒多年真相有气,到底念在当年静妃为那孩子出过一份力。 “好了,念你当年存下的一丝善意,此事本宫也不予以重罚,回你自己的殿里闭门思过,日后没有本宫的旨意,简不可迈出殿门一步。” 静妃闻言,提着的心稍稍稳落,她便知道皇后仁慈,这般处罚于她而言已是过轻。 “妾身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厌恶的摆摆手,将人打发走。 心里怪静妃是个有脑子,但却不是个真聪明的主,这许多年旦凡她肯说一个字,她如何会与孩子错失多年。 皇后当下最是想念的便是那个孩子,待孩子回宫,她定要加倍将这二十余载的关爱付予对方。 -------- 京中城西的云商行开业当日,李婉领着二儿媳妇袁氏前去观望,在盛京没几个人知晓李婉与庆丰行的关系。 所以她的前往,只会让人以为是去凑个热闹。 到底是经商百年的老字号,铺中货品数不胜数,加之早些年云商行与外商合作往来,引进了不少国内少见的粮食。 比如易存放的洋葱、扁豆、蚕豆、丁香等……。 一时间吸引来不少贵胄家中负责采买的管家奴仆等人的光顾,生意络绎不绝,店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而李婉注意到铺子的掌柜竟是位娘子,瞧着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长相周正笑容温善,对前来的客人皆是热情招待。 袁姝手执一颗比拳头还大的洋葱头,好奇的放到鼻尖闻了闻,“娘,这里的伙计说此物乃洋葱,炒着吃甘甜回味。” 李婉微笑接过洋葱,“咱也买些回去尝尝。” 袁氏哈喇子都快溢出来了,连连点头,“好的,娘。” 孙娘上前接过李婉手中的洋葱,“夫人,让奴婢来挑。” “好。” 正说着,掌柜娘子迎笑上前,“瞧夫人的妆扮该是咱云商行一等一的贵客,承蒙夫人不嫌,铺子招待不周,还望夫人莫怪。” 李婉微笑道,“娘子言重,本夫人就是来凑份喜庆,娘子铺子里卖的粮食许多都是没见过的,瞧着新奇。” 掌柜娘子笑道,“夫人谬赞,确实是在海外引进了不少的新粮食。” 说着,热情找来小提篮,接过孙娘手里挑出的洋葱。 “若是夫人不嫌,洋葱奈放可多挑些的,洋葱切丝用大火爆炒,火候充足加入些许肉片,味道会更鲜美。” 李婉见袁氏光听着都忍不住咽口水,不由得抿嘴笑道,“那便听掌柜娘子的意思,咱多挑些的。” “是,夫人。” 孙娘这边应着,掌柜娘子喜笑不迭的招待。 李婉垂眸间,注意到掌柜娘子的右手食指缺了半截,眸光瞬间闪过一抹晦色。 李婉很快收起异色,脸上扬笑,如唠家常般问道,“这么大的铺子,光娘子一人打理,可见得娘子本事异于常人,真是让本夫人刮目相看。” 掌柜娘子笑应道,“让夫人见笑了,咱们这小门面的铺子,便是刚开业城里人瞧着新鲜,过些日子就没这么忙。” 掌柜娘子说着,让伙计将挑好的洋葱拿去柜台计量,回头又找来竹篮子装了好几颗滚圆的番石榴。 “夫人莫要嫌弃,这些当是本店送给夫人尝鲜的心意,番石榴肉软汁多,小妇人平日也爱自个买着尝尝。” “怎好让娘子破费,咱便一起结算就是。” 李婉说着示意仲夏接过竹篮前往柜台,掌柜娘子说什么都拦着不让仲夏前去。 “瞧夫人说的,咱云商行难得迎来夫人您这等贵客,小小心意莫要挂齿。” 眼见对方如此热切,李婉领下她这份心意,“那就多谢娘子了,日后定当常关照云商行的买卖。” “好好好,有夫人您这话,这份礼咱送少了呢。” 两人一番客套寒暄,待孙娘结了账,李婉便领着儿媳几人离开店铺。 掌柜娘子热情的迎送到门外,任谁瞧着都是位尽职的好掌柜。 马车里,李婉将那篮子的番石榴移到二儿媳手里,“这果子回府,你便拿去分了吃。” 袁氏诧异,“娘,果子是掌柜娘子送您的,儿媳怎能都分了吃。” 袁氏即便回京不久,却也懂得做人的道理,况且孝字当头,她再好吃也需谨晓分寸。 “我与你爹最近仍在吃着补药,先生交待了需得忌口,果子不能久放,倒不如给你大嫂和妹子分了吃。” 番石榴有一定的解药功能,尤其是对中药补药之类的。 袁氏听到这,连忙应谢,“儿媳,多谢娘。” 李婉笑容中多了几分宠爱之意,到底还是十多岁的姑娘,性子与从前的铭意真像,难怪两人看对眼了。 想起先前在云商行里的事,李婉目光看向孙娘。 孙娘对上夫人的眼色,心底了然,先前同样注意到掌柜娘子的断指。 “晚些你安排青一盯着些。” “是,夫人。” 同在马车里的袁氏表示完全听不懂婆母和孙妈妈打的什么哑迷,她不敢好奇过多,长辈的事她不能过问,除非长辈愿意说与她听。 自嫁入李家,袁氏成日跟着长嫂宁氏学习经营打理,对买卖上的事她越来越感兴致,难得今日婆母主动邀她出府,袁姝才不得不放下漂亮的账本子随行。 第601章 铭然险引山火 今年回乡赶考的几个哥儿顺利过关斩将,皆考取了秀才的好名头,同时,李氏创办的翰博书院亦是诞生了二十好几名的秀才学子,其中同村孩子将近十名,包括了五六名李氏后辈子孙。 一时间,满村同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就是老李家两个哥儿上山祭祖时,铭然生出了妖蛾子,险些把祖辈的坟山焚了个干净。 好在与他们上山祭祖的李氏后生人多,在烈火可控之际,极力将山火扑灭,下山时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老李家,堂屋。 蓬头垢面的铭然,战战兢兢的跪在老子李怀河跟前。 小伙子眼瞅着老爹铁青的面色,吓得大气不敢出。 本该在扬州城的李怀河,三月底收到儿子中了县试名榜的消息,立即赶回淄州老家。 虽儿子不负所望,也没辜负多年来大哥大嫂的栽培,考取了秀才功名,但今日好小子上山祭祖,把他曾祖的坟头烧得一干二净,李怀河就气得没了好脸。 凌氏眼看当家的一副要吃了儿子的模样,又心急又害怕,想说两句吧,可然哥儿今日确实不该,怎能烧个元宝能把山火给引着了。 小铭然心里苦啊,明明他照二哥说的,若顺利考取了秀才,必然要多给曾祖和祖父母添元宝。 二哥说曾祖父在地底下为他打好关系,定是花了不少的精力云云。 铭然觉得二哥说得非常有道理,明明他一个陪考的,何德何能也让他考上了,所以今日祭祖,他犹为诚心。 哪料添元宝的时候刮来一阵风,刚倒进火笼的半篓元宝全给吹跑了,那点燃的元宝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哪有枯草往哪烧。 把他给吓得,以为曾祖父和祖父母嫌他烧得少了?所以,一个子都不愿要。 李怀河若不是看在好小子辛苦考取了秀才,指定将他倒吊起来,狠狠抽上一顿。 他就说,好小子上山怎的自个背了一竹篓的元宝金纸,原来搁这等着呢。 李怀河几次想进去劝说二哥,毕竟今日的事怪不得然哥儿,怪只怪今个风大不凑巧。 李婆子和张姑父听说老二冲孩子大火雷霆,连忙从隔壁赶过来,恰好与凌大强撞个正着。 三位老长辈无不担心小家伙被重罚,到底是为他们老李家考取功名的宝贝疙瘩,事情已了,没得真跟孩子过不去。 “爹,儿子知道错了。” 李怀河冷哼,“错哪了?” “错,错在——。” 小家伙觉得把二哥供出来,他爹应该就不会那么气,毕竟爹最是喜欢二哥。 “错在,二——。” “唉哟,我说怀河啊,到底怎么回事,怎能让然哥儿跪这么久。” 李婆子急吼吼的声音,截去了铭然的话头。 李怀河抬眼见状,立马敛去面上的严肃,恭敬起身迎接三位长辈。 “老姑,姑父,岳父,您三位怎的来了?” 凌大强没好气的道,“再不来,咱老凌家的外孙可不被你这狠心的老子吓坏了,然哥儿才多大的孩子。” 凌氏眼见三位长辈前来,宛如天降救星,连忙上前问好。 李婆子郁闷地瞥了两眼李怀河,亲自把侄孙儿从地上拉了起来。 “瞅瞅,换别人家出了个秀才儿子,疼都来不及,怎能还罚孩子跪这许久。” 铭然见着三位亲爱的长辈,先前没来得及挤出来的眼泪,瞬间委屈巴巴的红了眼睛。 “姑祖母,然哥儿怕——。” 李怀河:…… 不是,这小子跟谁学的,竟如此会演。 “老姑,今日然哥儿这小子在山上——。” 张姑父截去他的话,“此事我们已是得知,据说明火刚燃起时,然哥儿也没闲着一块扑火,到底是无心之失,岂能跟孩子着急上火。” 小铭然扑到李婆子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好险没把自己哭成个泪人,反正这种时候不哭,难道老爹抽他的时候才哭嘛。 李婆子心疼不已,一个劲的安抚小子,又瞅了瞅李怀河。 凌大强同样心疼得紧,这可是他们凌家直系的亲外孙,才十三岁的小子便考中了秀才,如此聪慧,日后指定能高中皇榜的好苗子。 李怀河见长辈们都袒护那小子,又气又无奈,需知教子得严,他们老李家如今好不容易改换门庭,是靠着大哥大嫂多年的努力而来,若下头的孩子不长性,日后岂不败坏门风。 李怀池眼瞅当下气氛缓和些许,赶紧领着媳妇陈氏进到堂屋。 机灵的陈氏笑道,“老姑,二嫂,然哥儿回来都还没换下这身脏衣,不如我先带然哥儿去洗洗。” 凌氏心底感激不迭,连连点头,这个时候最好是把儿子先从他老子眼前支走。 “好,我与弟妹一同去。” 李婆子将怀里的铭然交给两个侄媳妇,“然哥儿乖,让你娘和三婶带你去梳洗。” “嗯嗯。”铭意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红着眼睛点头。 “姑祖母,姑祖父,外祖父,然哥儿先退下了。” 小家伙却也没忘了气在头上的老子,怯生生的向老爹拱手作揖,“爹,儿子先退下了。” 李怀河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可会仗着长辈的疼宠作势,真是气煞他也。 无奈之余,先请长辈们入座,“老姑,姑父,岳父您三位快先坐下。” “老姑您别气,侄儿就是与他小子讲道理,今日虽是有惊无险,但此事还是得让他小子长个记性,没得做事毛躁,日后如何成事。” 李婆子自是懂得二侄子的意思,到底然哥儿还小,她便是狠不下那个心肠。 李怀池见状也道,“今日三位长辈一同前来,我这便去拿来上好的茶叶给您三位泡壶热茶。” 经营买卖多年的兄弟俩,早已洗去从前做事唯诺的性子,终有了当家男人该有的气度,说话办事越发有程章。 谁料热茶刚上,六子此时神色匆匆而来,“二爷,三爷不好了,秋生少爷被宋家人给扣住了。” “什么?” 扣住是怎么回事? 今个秋生上山祭祖,由六子与作坊几名长工陪同张罗,其身边还有随侍书乐与暗卫夜三。 即便宋家那两房人要打秋生的主意,也难能从夜三和书乐手里夺人才是。 第602章 与宋家最后的牵扯(上) 自从宋氏出了个皇家儿媳,宋氏族长及族老们纷纷想着法子从祖地迁来长留村,或是邻近的村子。 早在去年李怀池就帮秋生安排好了下场联保的宋氏族人,所以秋生回乡的几个月,从未与宋氏一族往来过多。 李怀池清楚其中要害,随着大哥与大嫂的身份变动,宋氏一族即便打上秋生的主意,也需考虑老李家的背景。 此次秋生回乡,便与其姐秋灵在书信中商议,将他们三房从族谱中分支,划清与宋家人的界线。 秋灵很清楚上面两房伯父的秉性,秋生日后将入仕途,倘若被另两房伯父缠上,难免会让其弟前程有所束缚。 秋生今日祭祖一切顺利,从山上下来之后便紧着前往族长家中商议分支之事,不想,上面两房伯父还是缠了上来。 终日吃酒颠乐的宋大伯私下收了县城大户卢家的银钱,做主将秋生与卢家十五岁的嫡女订下亲事,还代替秋生签下了订婚文书。 为保此事能成,宋大伯还游说二房为伍,承诺事成后少不了二房的好处,才有了两房兄弟联手,强迫秋生应下这门婚事。 此事当下摆到了宋氏族长面前,按理说,但凡宋氏族长头脑清醒,就不该与宋家两房昏头的男人为伍。 奈何,宋氏族长听进了两房男人的话,之秋虽是宋氏后生,到底自小养在李氏门里,与宋氏一族的生份青天可鉴。 如若这门婚事能成,实惠的可不止宋家两房,包括整个宋氏一族都会跟着沾光。 有了这门婚事的牵扯,宋氏一族便有了县城大户的倚仗,日后还怕在知县无法立足脚跟。 宋氏族长及族老们听信了两个男人的谗言,想他们日日看着李氏一族如何风光体面,心底早已不是滋味,如今他们宋氏终于出了一门秀才后生,靠着李氏太师的拉扯,还怕秋生日后仕途有碍。 到底秋生这孩子与宋氏并不亲近,便连嫁入皇家的其姐,也从未与族中有过往来,宋氏一族光担了个出了皇家儿媳的名头,却未能沾上半点光彩,哪会没有点小心思。 这门婚事成了,秋生还不得念着整个宋氏,好比当下的李太师,其在京中风光仍旧不忘提携帮扶老家的李氏一族,不然李氏如何得以当下的光彩。 任由宋氏族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秋生依旧紧咬着牙关不松口,心底的怒火早已窜上三尺多高。 当年爹娘遭难他虽小没有记忆,但这许多年来,若没有叔叔婶婶的抚育栽培之恩,他与姐姐如何能有今日。 大伯与二伯的腆不知耻简直让人作呕,再有宋氏族长当下的作为,同样让他看清人世间的贪婪与无知,那婚书非他所签,如何能作数。 他们为虎作伥,意图逼迫他低头承认,简直是不知所谓。 “生哥儿,你如今即已有了功名,需得念着族中的好来,你们姐弟二人如今仅剩上头两房叔伯,自古婚事尊从父母之命,以往你叔伯再有不是,到底得念着血脉亲情不是。” “你总不能有了功名,便做那薄情寡义之辈,这于你日后的路子多有阻碍,卢家这门婚事——。” 沉默许久的秋生听闻到此,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截去宋族长的话。 “族长!”秋生拱手作揖,礼数周到免得落人口舌,“这话,晚辈便当是族长今日高兴,多吃了两盏酒,说的醉酒之话。” 宋族长被驳得一窒,尴尬得胡子揪揪,在秋生来之前,他的确与宋家两个男人吃着酒,酒菜饭桌还摆在一旁呢。 宋大伯眼瞅这小崽子油盐不进,借着酒劲嚷道,“我说你这孩子,莫要以为跟了李家几年,就不把我们这些尊长放在眼里,简直是放肆——。” “尊长?!”宋秋生悠悠转身,再次截去宋大伯的话头,目光同时扫了眼宋二伯。 毕竟十多年不曾往来的侄子,通身的气质岂还是他们曾经看不起的毛头小子。 “何为尊长?”秋生语气嘲讽。 宋大伯气得抬起哆嗦的手,怒指秋生,“你……你简直是狂妄自大,岂有此理……。” “呵,我们三房不说早已与你们大房二房无了关系,便在我爷奶死后更无关系,此次我以三房的名义,请求族长将我们三房独立分支,又与你们大房二房有何关系?” “长辈?宋族长怕是不知。”秋生说着,饶有意味的看着宋族长。 “当年我长姐八岁,带着不足三岁的我,若不是得了李氏叔婶的援手,怕已是饿死在哪条乡间野路,那个时候我的那些尊长又在何处?宋氏长辈又在何处?” 秋生这番话,直接得让宋族长面红耳赤,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我宋秋生的爹娘早已离逝,如今在我眼里的尊长,只有我李氏的阿爹与阿娘,是他们悉心照料我们姐弟长大成人,更是他们为我聘请名师授以课业,宋族长莫不是以为,我宋秋生年岁轻些,便不懂你们在这里头的计量。” “莫说是我不允,我长姐不允,我阿爹阿娘更不会允,若是宋氏一族容不下我们姐弟,我宋秋生愿赔付终身前程,被宋氏除族,但也绝不会承认那只会巴着我们姐弟身上饮血啖肉的所谓尊长。” 秋生的每一个字说得铿锵有力,砸得宋族长羞愧得涨红了脸。 宋大伯气得吭滋吭滋,宋二伯既生气又理亏,典型有贼心没贼胆。 “爹!” 在地里干活的宋大宝听说他爹跟着成日被酒昏头的大伯胡闹,吓得赶紧从庄稼地里赶回来。 “爹,你在这做甚。” “大,大宝。”宋二伯见儿子前来,神色不禁慌乱。 宋大宝上前,一把将父亲从大伯身旁拉开,回头尴尬的冲秋生点了点头。 “三弟,此事实在是抱歉,我爹他并无意掺和其中,还望三弟莫怪。” 宋二伯见儿子都这么说了,不好再说什么。 秋生扬唇淡淡一笑,“既然堂兄都这般说了,还请堂兄好生带二伯离去,此事我已让手里人前去县衙报官,想必一会官差该来了。” “报……报官?”宋族长大惊失色,“生哥儿呀,此事怎可闹到报官的地步?” 宋大伯也说,“好你个兔崽子,你竟敢报官来抓你大伯?” “哼,大伯?今日之后,我三房便与大房二房再无关系。”说罢,秋生冷笑的看向宋族长,“若是宋族长想,我当然也与宋氏再无关系。” 宋族长听闻此言,再无先前的令色,忙道,“万万不可啊,生哥儿此事好说,你不愿成这门婚咱就不成,怎好真的出族。” “出族?”大宝闻言,面色随之惊骇。 说到底,宋氏好不容易出了秋生一名秀才,该是他们宋氏扬眉吐气的时候。 且事情是大伯起的头,出族该是大伯才对,怎好让秋生出族。 第603章 与宋家最后的牵扯(下) “少爷,王县丞来了。” 随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书乐,大伙果真看见跟来的县丞老爷。 先前嚣张气焰的宋大伯再没了戾气,吓得大气敢出,哆哆嗦嗦的躲到宋族长身后。 秋生礼貌上前见礼,“县丞大人。” 王县丞自是清楚秋生的背景,联想到当今太师李怀江曾在自己府邸[求学],眨眼间,已是成了当朝太师高位。 秋生是太师与长公主的养子,便是因着这层关系,王县丞得知此事就亲自来一趟,当然是为了日后在李太师跟前多一份情面。 宋族长没想着县丞亲自前来,看来此事是掩盖不过去了,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听了宋家大伯的谗言。 就盼着秋生小子别真的与宋氏计较,千万别出族才是好的。 “宋公子有礼。” 王县丞回礼拱手,接着道,“听说有人假借宋公子之名,骗取他人财物,顶替签订文书,此事关乎我朝学子名声,所以本县丞务必亲自来这趟。” “多谢县丞大人。”宋之秋再次拱手 另一旁的宋大宝好险没吓得腿肚子发软,扶着老爹的手紧了几分。 瞅瞅,如今三弟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 他爹竟还敢撞冲上去,真真是不要命了,若让五姐知晓此事,指定以为他没能管好老子娘,才让老子受不住大伯的窜掇。 宋族长好半晌才稳住心神,拱手,“县,县丞大人。” 王县丞淡淡点头,更多的面向宋秋生,可见得王县丞对秋生多有讨好之意。 与此同时,站在宋族长家院子里的李怀河哥俩,欣慰地扬起嘴角,相视一笑。 秋生到底跟在大哥大嫂身边多年,处事有道,有自己应对事情的能力,根本无需他俩操心插手。 先前他俩已站在院中听了好一阵子,这会子见王县丞来了,想来他们更没有进去的必要。 想了想,哥俩不约而同的转身离去。 在王县丞的面前,宋大伯很快便如实道来整件事的经过。 如,卢家老爷是如何找上他,自己是如何收的卢家钱财,又是如何顶替秋生签下的婚书。 光是顶替签名这项便是重罪,何况宋秋生是新进秀才,此事衙门自是重视几分。 任宋大伯如何哭求讨饶,还是被官差羁押回衙门。 而宋二伯因认错态度良好,且宋大宝跪地替老爹求情,秋生念及五姐当年对他姐姐的情份,并未追究宋二伯的罪责。 更因着宋二伯未来得及收取宋大伯承诺的好处,算不上实际的同犯。 至于宋族长,已没了先前的念想,只求祸不及整个宋氏,利索的喊来族中几位有话语权的族老,当面给宋秋生办好了分支文书。 宋家那头,宋家大嫂得知当家的被衙门官差带走,哭天抢地的要上老李家讨说法。 被宋族长等人赶到,一番严词喝斥吓破了胆。 宋家二房的邓氏得知事情败露,同样吓得不敢迈出宋家院门一步,早前便是她眼红发热多说了两句,当家男人才会听从大房的行事。 宋大宝和他媳妇气得不行,扬言老子娘再这般莽撞行事,便提前分家单过。 如此一来,整个二房立马消停,邓氏后怕之余也怨起了大房两口子,完全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嫁到陈家村的五丫当天夜里就收到消息,自然是陈氏让人送去的消息,此事关乎他们老李家的哥儿,宋家人谁都别想撇清关系。 同时,李怀河就此事写了书信送入盛京,考虑到此事与县城大户卢家有关,李怀河哥俩商议后决定,翌日起哥儿几个便到翰博书院,无论是上学,或者给启蒙班孩子授课,哪怕是在里头下棋练琴,总好过在家里院子呆着。 至少翰博书院自建成后,大哥大嫂往书院几位老学究身边安排了不少护卫,以往是防止书院先生学子受外人干扰,若是书院真遇着什么事,也可抵挡一二。 张砚便担任起了每日陪同哥儿几个上下学的长辈,李怀河最是放心不下铭然,若身边没个长辈看着,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收到消息的五丫,翌日便与当家男人回了长留村,先是好生与两个糊涂爹娘说了几番大道理,五丫太了解自个的娘,更是放话,倘若他们二房日后再打扰三堂弟,她便与娘家再无往来。 如此,才镇住了邓氏活泛的心思。 从宋家出来,五丫好几次回头眺望老李家的方向,最终还是按捺下心底的躁动。 实则,她也想念六妹妹和三弟,这些年,因着堂弟妹的关系她在婆家日子过得舒坦。 陈棋知道娘子心底的忧虑,还是问出了口,“不去看一眼三弟?” 五丫闻言沉重的抽了口气,莞唇一笑摇头,淡声道,“不去了。” 昨日大伯与她爹干的事,已然是伤了他们几房仅存的一丝血脉亲情。 如此挺好,她盼着三弟日后功成名就,为老宋家光耀门楣,哪怕只是三房。 他们二房从此不再打扰,安分守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倘若此时她再巴巴跑去见三弟,先不说三弟心里是否膈应,若是让爹娘知晓,不免又生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陈棋自知娘子心思通透,真心为家中几房关系考虑,心疼之余又觉得欣慰。 五丫主动牵地当家男人的手,笑道,“咱回吧,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咱呢。” “好。”陈棋握紧媳妇的手,小夫妻俩相视一笑。 无需过多的言语,便了然彼此心中所想。 -------- 这日,影卫从燕州带回来的人,顺利送入宫中。 养心殿内,望着跪在下头的老实庄稼汉,高帝几度震惊得恍不过神来。 这便是他的儿子,难怪良辰在信中所言,这孩子与他年轻时有九分的相似。 光是靠这张脸,任谁都知道他是帝皇之子。 汉子诚惶诚恐,瑟瑟发抖的吞咽口水。 他自小便知自己是爹娘收养的孩子,却不敢想,他的真实身世竟是皇子。 在路上得知此消息时,他好险没被这块大饼砸得晃不过神来,两边的大腿根都被自己掐得於紫,终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太子高晟以及五皇子高昊,还有刚被召入宫的四皇子高炅,同样被这消息震得脑子嗡嗡的。 敢情他们的老爹当年还有一流落民间的孩子,且还是嫡子。 其中,就属高炅内心波动如滔滔江水怎么都止不住,到头来,在场的皇子中就他一个庶出的呗,而且直接从皇四子演变成皇五子。 还有对方那张脸,比他们一二三四五六都要像父皇,简直是模子刻出来的那般。 高炅觉得,光靠现任皇三子这张脸,及其多年流落在外受的苦,父皇铁定将他当成眼珠子来疼。 第604章 新任皇三子高量 高帝寻回二十五年前[早夭]的孩子,消息还是传入了各别权贵的耳中,虽皇家仍未对外颁布声明,但也是迟早的事。 当年皇后在驻营难产之事,老一辈的权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以为那孩子福薄,竟没想当年的难产早夭,实则是郝家有意而为的手段。 遗失了二十五年的孩子,说找回就找回,想来皇家从未停止追查当年之事,不然哪有如此顺利寻回。 今夜宫里设家宴,邀请了亲王府及太师府入宫赴宴。 誉亲王府由世子妃王氏代为入宫赴邀,誉亲王前阵子去了山海关军营,老王妃武氏常年于王府中静修,世子高亥现正在秦岭矿山,至于前世子妃秦氏,继郝、秦两家逆谋之事败落,遭受连罪早已发配漠北苦寒之地。 睿亲王府段氏正在坐着月子,半个月前顺利诞下一名男婴,高帝赐名高星,而睿亲王此时携领手下部将,如大虎几人正在紧锣密鼓安排津州港运堪查布设。 梁亲王府在京中仅有世子妃李思婳母女俩,自是没法子推了皇宫长辈的盛邀。 至于太师府,作为姑姑的李婉,即知此次宫里设家宴,是为了刚回归皇室的孩子,更是推托不得。 太师府,懿祥阁。 已换上诰命礼服的李婉,上前为李怀江整理腰带,最近几月先生给他俩开的滋补方子,倒是把李怀江的腰身养肥了一圈,虽比不过从前,至少整个人瞧着不再是那般弱不禁风。 “那孩子你可见了?” 李怀江点点头,“确实很像皇上。” “听说此次良辰没一同回来?” “皇子遗落在外二十余载,许多事情需得仔细收尾,便先让几名影卫将皇子送回京。” 李婉闻言,道,“可是有关收养皇子的那家老夫妇?” “嗯,有些事的确得仔细核查。” “我听说,这位皇三子已是成了亲,还有个孩子。” “是的,三口人都被带了回来,至于那对老夫妻,暂时由良辰他们圈禁,事后天子赏赐自不会少,至于皇三子一家三口的身份,皇上让司天监择吉日,再颁布圣旨诰告天下。” 李婉了然点头,“皇家秘事确实需谨慎,听说皇上将从前皇三子的府邸安排给现在的皇三子,即便没有那道圣旨,京中之人怕已是猜到其身份。” 李怀江握过她的手,带她到妆台前坐下。 皇子身份事实跑不了,何时颁布昭告,又有何妨。 “为夫为夫人戴上发冠。” “好。” 李怀江接过孙娘手中托盘上摆放的点翠凤冠,光拿在手上的份量,就已让他担心。 这么重的凤冠,今夜家宴少说一两个时辰,不得把他媳妇脖子压缩水了。 李婉透过铜镜,注意到男人略略蹙起的眉头,无奈提醒道,“咱快些的,没得误了进宫时辰。” 李怀江点头轻应,于心不忍,又不得不将凤冠套在媳妇发髻上,虽是第一回为女人戴冠,有孙娘在旁协助入钗固定,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望着铜镜里的女人,端庄雅贵,荣曜秋菊,华茂青松的气质妆容,男人嘴角不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听说城里的云商行,夫人已是有了进展。” 今日下午后半晌,青一才传回的消息,李婉本想着今夜从宫里回来,再与男人说说。 李婉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凤冠,淡声轻应,眉宇间多了几分戏谑。 “夫君可还记得,当年我与高燕在城内街道撞冲那事?” 李怀江挑了挑眉,那件事他自然记得,当年他们一家初入京城,行事谨慎低调,就怕与京中权贵撞冲。 架不住当时已得知他媳妇身份的高帝,有意让高燕身边的眼线良辰到他们身边。 然而良辰那脑袋瓜子尽想些馊主意,才有了后面马车相撞之事。 “当年高燕身边有位近侍娘子,右手食指少了一截。” 李怀江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混淆皇室血脉之事,郝程与闵斯是干得越发熟悉自然。 “虽断指之人并不少见,但如此凑巧之事,本夫人便不禁联想到本该在漠南的高景,无非是那人皮面具。” “结合几年前在幽州城试图蒙混在府中的面具婆子,所有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连成一条线索。” 李怀江沉重的叹了口气,“当年皇上下旨清剿平勇伯府,确实漏了这么个人。” 如此说来,所有事都通了。 从云商行,再到上一世与余党勾结的潘家,再有消失的高景,最终都离不开余党以及那至关重要的人皮面具。 掌灯时分,宫里家宴布设没有以往铺张,更没那舞娘歌姬作伴,琴声悠扬间,更体现家人团聚的温馨场面。 上首金漆龙椅凤座,帝后鲜有合体出席,脸上尽是愉悦的笑容。 出席家宴的有太子和太子妃,现任的五皇子、六皇子及他们的王妃、梁亲王府世子妃李氏、誉亲王府世子妃王氏,太师府的李怀江和李婉,以及静妃荀氏。 主角自然就是现任皇三子,据说收养他的吴姓夫妇给他取名为吴铁蛋,如今回归皇室,高帝自然要给孩子重新冠名,取名为高量。 而他的妻女也同坐席面,一家三口瞧着很是朴实憨厚,神色拘谨惶恐,更多的是讨好。 李婉想到这许多年里静妃一直没放弃寻找皇三子,目光不由得往隔了两张席面的静妃身上瞅去。 正好注意到静妃时不时打量着对面的一家三口,有好奇,有讶异,更有欣慰。 可以说,这孩子能从郝家手里活下来,其中少不得当年静妃的帮助。 若不是她派出身边的人手,怕且这孩子离了驻营已是一具死婴。 便是不知良辰那边查出了什么结果,当年静妃派出去的人手一直杳无音讯,哪怕是已经死了,也得查清是如何死的。 这时,高帝放下手中酒盏,嘴角噙笑的睨着下头的几个儿子,曾经屹立朝中的几大威协党羽已是肃清,现在朝中权臣尽数掌控在他这位天子的手里。 算是为高家子孙后辈稳固了江山势力,就连他与皇后的二子也回归皇室。 “高量。” 随着上首龙椅传来的唤声,高量吓得放下筷子,哆哆嗦嗦的从席位上起身,拱手。 其身旁的妻女同样吓得从位置起身,福礼的姿势有些生疏,最后母女俩干脆双膝跪地。 “父——父皇。”高量颤着声音,诚惶诚恐。 皇后眼瞅着高帝把儿子吓成这样,没好气的瞥了身旁人两眼。 高帝本也没想着吓人好吧,怪只怪这孩子刚回来,还不太熟悉与他这个爹的相处之道。 “诶,朕只是与你说说话,都坐下吧。” 高量嘴角哆嗦,唯唯诺诺的点头,“儿——儿子,谢,谢父皇。” 说着,不忘回头扶起妻女,一家三口重新坐好。 第605章 或许是前朝遗孤 “老三初回京城,朕与你母后商量了,已为你聘请来几名先生,日后你便先在自个府里与先生好生学习,有益于他日为我皇家尽效力。” “是,父皇。”高量难掩内心的激动,满是恭敬的拱手致礼。 皇后微微扬起嘴角的微笑,“吴氏亦然。” 高量身旁的昊氏惶恐的看了眼自家男人,连忙跟着起身福礼,“是,是母后。” “还有姐儿,今夜起便留在本宫的毓庆宫,趁姐儿还小,由本宫亲自教养,好的尽早学会皇家礼仪规矩,咱高家的闺女最是金贵不过。” 高量与吴氏听闻皇后亲自教养他们的闺女,脸上满是感激之意。 吴氏赶紧给小闺女使了个眼视,小女孩倒也是个机灵的,恭恭敬敬的跪地叩头。 “多,多谢皇祖母。” 皇后笑得和蔼慈目,点头不迭“好,快起来吧。” “今日家宴,便是咱一家子好好吃顿饭,让长辈亲人好好认识认识。” “是,母后。”高量一家三口,恭敬点头。 抬起看去在场的每张席面,个个都是富贵人物,活了二十余载,他们几时见过这种场面。 太子高晟此时举起酒杯,“来,三弟,大哥敬你一杯。” 高量忙双手执起酒杯,回敬,“是,太子大哥。” 眼瞅着高量喝下杯中酒,老五和老六互视了眼,心领神会的同时举起酒杯。 高昊道,“即如此,咱也好生敬三哥一杯。” 高量见状,赶紧端起酒壶斟酒,又急又切,又怕出差。 “好,好的。” 李婉和李怀江全程默默看着,说到底他们夫妻也只是今晚家宴的陪衬,只管吃好喝好就是。 高量两口子越是拘谨惶恐,越是映衬庄户人家的朴实憨厚,同时也越是让帝后心疼到了骨子里。 与此同时,静妃注意到高量斟酒时无意撩起的宽袖,仅一眼,静妃便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静妃这一表现,无不落入帝后二人的眼中,只见两人很快闪过眼底的晦色,如先前那般满脸的长辈慈爱。 -------- 宫里家宴结束后,李怀江和李婉出了宫门,乘上府中的马车。 在马车里,李婉想起先前静妃的异样,透过小几上微弱的烛光,李婉深深睨了眼身旁的男人。 “太师大人!” 沉思中的李怀江闻声回神,对上媳妇饶有意味的眸光,心头微颤。 “夫人,怎了?” 瞧他心虑的模样,李婉甩掉他握上来的手,有了点小脾气,“说好的,有事不能瞒着本夫人呢?” 男人瞬间了然,尴尬的清了清嗓,再次握上女人的手。 “夫人莫恼,此事为夫不是一直不知如何与夫人开口说道。” 她就说,宴席中帝后明明瞧出静妃的异样,却当看不见。 夫妻俩回到府中,李怀江讨好的替媳妇把头上的凤冠取下,眼瞅着女人的额头被冠沿压出一条红红的痕印,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孙娘和仲夏端来了两盆热水,李婉迫不及待想知道宫里的事,于是打发了二人下去歇息。 李婉拧了块热布递给男人,自己用另一盆水里的布巾洗脸,边问道。 “当下可以说了吧。” 李怀江擦了擦脸,沉重的叹了口气,不敢再瞒。 “我家夫人向来聪慧,为夫自是知道瞒不过夫人。” “那与皇上相似的人,真的不是当年的孩子?” 李婉想想觉得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婴孩落在了郝家手里,如何还有命在。 如此这般,为何帝后不要接受这个孩子?难道背后又有什么隐情,或是牵扯。 “可是这人为何与皇上年轻时如此相似,那张脸谁人见了不说是皇上的儿子。” 李怀江笑道,“想来对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对方? 李婉很快了然,“所以,背地里操控整件事进展的是余党?” 李怀江点点头,“夫人可是忘了,咱今晚入宫前所谈及的事?” 李婉闻言,诧然地瞪圆眼眸,“人皮面具?” 是了,能做到相似度如此之高,任谁瞧着都该是父子的脸,除了天生,还有人皮面具。 “那么,余党弄个假的皇三子入宫,意欲何为?要说是为了混淆视听,一个庄户出身的汉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提及此事,李婉的脑子瞬间联想到了许多。 人皮面具,皇子入宫,余党目的——。 等等! 李婉好似想到了什么关键性问题,顿住了手中擦脸的动作,定定看向身旁擦拭脖子的男人。 对上媳妇的目光,李怀江自是猜到媳妇心中所想,微笑点头。 “该是那个人没错。” 帝后当年痛失嫡二子,要知道这孩子倘存人世,自是会多番弥补。 如此一来,借用嫡二子的身份留在帝后身边,再一步步谋算,他日顺利继承正统,皇家血脉,谁人垢病。 “如此说来,那背底里的余党是早有预料,提前多年安排部署,心思之深,真的是闵斯和郝程的手笔?” 她怎么瞧着不像呢? 不说闵斯会不会,高景都是高家的血脉,闵斯为祸本朝多年,怎么可能帮高家的孩子谋夺皇位。 郝程会吗?李婉觉得也不会,他潜伏朝中多年,真正的意图是为自己谋取高位,怎会在暗地里替高景谋划这许多。 那余党这般所为,又是为何? 李怀江擦完手脸,将布巾放入盆里,转身褪去身上的外衣。 沉默的面色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严肃,李婉仅一眼,便觉得整件事比她想的还要严重烧脑。 “以夫君之见,余党为何要帮高景?” 李怀江将外衣搭在屏风上,回身帮李婉也除去外衣,须臾才道。 “前些日,我与皇上还有候爷就此事讨论,或许,高景不是高家子。” 李婉:…… “难道高景是郝家子?闵家子?”李婉猜测 李怀江摇了摇头,“这些余党,或许不是闵斯手里的那支,多年来的潜伏,为的就是给高景铺路。” “高景他,很有可能是前朝遗孤。” 李婉:…… 眼瞅着媳妇吓傻的模样,李怀江抬手刮了刮她的鼻间,帮她把外衣一同甩到了屏风上,拉着她到妆台前坐下。 李婉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和身后的男人,怎么感觉有点不真实呢。 所有的事都不真实,有可能嘛,前朝遗孤?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在郝家的眼皮子底下,成了高家子? 李怀江替她把长发放下,拿起梳子仔细梳顺。 “如今,唯有这层关系,余党才会不懈余力为高景所用。” 李婉大致想明白了一点,“所以,在此人被接回宫前,你与皇上便已猜出这其中的关窍?” 李怀江点了点头,“静妃派出去多年的人,从未有任何余音,她的举动或许早已落入那些人的眼里,或许便是这样,才让他们生起此计。” 她就说,静妃忙活了二十余载,连根头发丝都没寻着。 此次皇上加派人手,短短几月便将人寻到了,还寻到了个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人回宫。 第606章 夜剿村庄 静谧的夜色中,一处不大的小村庄涌入了大批兵将,良辰与两名影卫潜伏在此地多日,终于等来援兵,领兵前来的正是邻州戍守边关的安北将军高稹。 “将军!”良辰上前见礼 马背上的高稹微微颌首,“本将已按良大哥信中建议,着兵将把这处村子周遭围如铁桶。” “多谢将军,属下等在此地观察多日,这里的人上到五旬老妇,下到七八岁的孩童,行事诡异,皆不似寻常庄稼百姓。” “属下担心,清剿消息一旦被他们传出,惊忧了同伙,届时将会打乱皇上与太师的全盘计划。” 高稹了然点头,微一抬手,身后紧随的兵将立马分多路,同一时间破门擒获每家每户的成员。 熟睡中的庄稼汉子被惊醒间,伸手便要掏出藏在炕头的武器,已是被架在脖子上的利刃吓得不敢再动,只能咬牙暗恨事迹败露。 高稹此次带来人马充足,且行动快速,不出一个时辰,揭云村近四百名村民全数落网,都被捆了手脚,堵住嘴皮丢进铁笼带走。 铁笼外用黑布罩着,任外人完全看不出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高稹本想留下部份人马协助良辰,被良辰婉拒,揭云村一夜间人去屋空很快会引起余党的耳目,他与两名影卫行事小心尚且能做到来不影去无踪。 人手多了,保不齐会让余党人马注意到他们的踪迹,皇上与太师本欲借此机会引出潜伏在本朝多年的最后余党,关键时刻,切不可在他这里掉了链子。 随着安北将军的人马撤离,破晓以前,良辰几人快速在村子里翻找了一遍,皆没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能悻悻然离开。 ------- 盛京,三皇子府。 高量这些天用心与先生学知识,高帝给他聘请的名师,是致仕几年的前任左相谷玉坤。 谷老先生早几年回祖地养老,奈何祖地的老人皆已不在人世,去年年底又再次回京。 高帝得知后,派出好几名宫人在谷家侍奉,好的让他老人家在京中安享晚年。 得知高量是高家当年遗失的孩子,谷老先生便自请授学,起初高帝担心[高景]会对先生不利,但多番考量之后,特意召谷老先生进宫一叙,最终敲定由谷老先生做高量的授学先生。 自小在京中的高景最是清楚高帝看中谷相,有他老人家出面,比谁都更能安抚高量的心思。 高量于人前,很好的演绎一名老实憨厚,心无点墨的庄稼汉,奈何他毫无厚茧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眼瞧着他生疏握笔提字,谷先捊着胡子陪他演。 “不错,今日课业便暂且到这,三皇子好生复习一二,明日老夫再前来提问。” 高量赶紧放下笔墨,诚惶诚恐,好不恭维的拱手作揖,“多谢先生,本皇子定当牢记先生的教诲。” 谷先生点了点头,拱手还礼。 便在谷先生带着随侍迈出房门之际,吴氏手里提着一竹篮的青菜叶子,是她在府邸的空地亲手栽种的成品。 比起高景,吴氏倒真像朴实的农妇,哪怕现已是皇子妃,仍是纯朴靠双手劳作,半点不假手于人。 “先生,这些青菜是园子里新种出来的,瞧着鲜嫩便紧着给先生您摘些回去尝尝,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谷先生点头应笑,“多谢皇子妃,老夫便不客气。” 身旁的随侍闻言,双手接过吴氏递上来的竹篮子。 “先生快别客气,夫君日日有劳您的教导,这些青菜不值当什么钱,全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吴氏话说得漂亮体贴,任谁听了心里都暖暖的。 高量这时也来道,“是的先生,我们自小便在农家种田习惯了,我娘子种的青菜最是鲜嫩,先生若是吃得好,日后天天给先生您府上送去。” 谷先生一脸受用的样子,“好,老夫却之不恭,” 走送了谷先生,高量与吴氏夫妻二人眼眸晦暗的相视一眼,好似对自己的演技深感满意。 ------ 皇宫,养心殿。 这日,李怀江和永昌候同时被高帝召入宫中议事。 昨日于国子监殷家府里揪出好几名用人皮面具潜伏多年的奴仆,连殷大人及金老夫人都不知身边心腹何时被歹人所害。 若不是殷家大爷误食了诱发过敏疾症的吃食,都不曾怀疑自小跟在身旁的随侍有猫腻,殷大爷也是个雷厉的性子,服用解敏汤药后便下令封府。 殷大爷现担任五城兵马指挥使,好在手里人手足够,仅一个晚上便将满府上下核查了个遍,当一张张面具被揭下,金老夫人差点没吓出个好歹。 此事始末因是封府核查,所以并未引起外界关注,包括与这些人皮假奴接头的人,还不曾察觉。 但事情已起,接头的余党迟早知晓,所以,当务之急要加紧将余党引入皇城连根拔起。 永昌侯一筹莫展地摸了摸脑袋,“按这么说,朝臣的府邸估计都不干净,本侯得抓紧回府瞅瞅府中可有眼线。” 李怀江无语地瞥了眼永昌候,“候爷暂且别急,府中的眼线一时半会跑不了,当下不光紧着将余党揪出,吐蕃再次生事,怕且与余党脱不得关系。” 高帝点了点头,“太师所言甚是,吐蕃消停不过一年,此番再次扰我边壤,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何敢与我朝抗衡。” “咱有何可惧,皇上你只管发话,本侯立马带兵打服他们那帮孙子。” 上回若不是前边军饷吃紧,他才不会放过吐蕃蛮夷那帮孙子。 高帝闻言,讳莫如深的看向李怀江,虽当下本朝已有足够的能力将吐蕃打服个十年,但十年后呢? 李怀江明白高帝的意思,须臾道,“若是出战,不是不可,但此次出战,大盛务必将吐蕃收复。” 永昌候听到这,震惊得瞳孔紧缩。 他娘滴,他一个挂帅带兵的都不敢说出如此大话,他的好亲家李太师简直不要太一鸣惊人。 “不是,太师你今个莫不是染了风寒?” 李怀江一个白眼差点没翻过来。 第607章 人口普查 高帝最是清楚妹夫的性子,若没有深思熟虑,绝不会大言不惭。 “太师有何见解?” 李怀江点了点头,“咱大盛中原兵将唯一的劣势在于无法适应西蕃气候,只若克服此障碍,提前将军粮运往前线,打下吐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怀江说着,饶有意味的看着永昌侯。 永昌侯可太清楚西蕃的气候,别说下头的兵将,他都无法在西蕃地界久待,那里的瘴气时常堵得他喘不上来气。 再神勇的兵将都难以在当地施展拳脚,便是如此,才使得他们中原久久无法收复西蕃。 高帝很快在李怀江话里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是神医他——。” 李怀江笑笑点头,道,“此法子确实是先生提出,如今有了克服西蕃气候的药物和粮草,但是,候爷不宜再挂帅。” 永昌侯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又郁闷了,“啥?诶我说老李,你这是怕本侯再次立功盖过你去不成?” 李怀江摇了摇头,“非也,候爷莫误会本官之意,如若此次吐蕃滋事,真与潜伏余党有关,候爷可有想过余党的用意?” 任永昌侯平日里再大大咧咧,此时此刻听闻这话,也不得不开始用脑子了。 “太师的意思是,他们用战事把本侯从京中支走?” 李怀江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这看在永昌侯眼里,心梗至极。 怎的感觉亲家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永昌候接着道,“那当下先安排粮草战马前往滇关,事情准备妥当少说三月有余,年底滇关吐蕃风雪交加,于我朝中原将士多有阻碍,真正起战还需等来年。” 李怀江点头,“无妨,粮草战马俱备,吐蕃即将想起战,也得惦量着。” “太师所言甚是。”高帝觉得李怀江的分析很有道理。 “此次出征,由世子带兵可好啊?”高帝说着,睨了眼永昌侯。 袁枫腿疾以前曾领兵几年,挂帅出兵能力超群,其能力完全能与铭意抗衡。 永昌候闻言挑了挑眉,话说他和夫人还想着让儿子再休养几年,但此次由儿子挂帅,却也是儿子最佳的立功时机。 永昌候想都没想,当即拱手道,“一切尊听皇上安排。” 高帝点头,“好,朕即刻下旨,封永昌候世子为安西将军,携领永昌候手底两万兵马即刻前往滇关前线。” “此旨意是明面上的,私下朕再下密旨,从西南军区及山海关营调足三万兵马,由段老将军领兵前往协助,此次务必以收复吐蕃为己任。” 李怀江和永昌候闻言,当即拱手齐声道,“陛下英明。” “好了,咱议完吐蕃战事,接着言归正传,京中朝臣的府邸或许与永昌候先前所言,早已潜伏余党势力,太师和永昌候可有想到好的法子,在不惊动余党之前,先将潜伏的势力剔出。” 李怀江真不想翻白眼,哪有这么好的事,又想瞒着余党悄悄将他们的人除了,又想让余党加紧脚步入城。 永昌候却笑道,“唉,这有何难,我觉得私下进行,不如放到明面进行,就是得想个万全之策,让那些人猜不透咱们的手段。” 李怀江听闻永昌候的提议,眼眸瞬间蹭亮,“候爷的法子不错,如今人皮面具再见,咱能用到的心腹,谁能保证是原来之人,与其私下让人察觉,咱们出其不意,摆到面上让他们察无可察。” 永昌侯嘿嘿一笑,“对,本侯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看吧,他的脑子还是在线的。 高帝点了点头,“那按永昌侯和太师之言,用什么法子最是能掩人耳目啊?” 李怀江想了想,道“人口普查。” 高帝:…… 永昌侯:…… 这个词很新鲜,但不难理解。 李怀江接着道,“此事还需皇上颁布旨意,设立普查衙门,城内百姓,自行前往衙门登记造册,如此一来,进了衙门登记的人员,身上有没有面具,还怕查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为了防止普查人员背景更换,或是贩卖普查户籍文书,每位通过衙门普查的百姓,手背需落下一枚朝廷独有的印记,此印记与人体无害,水洗不掉,药用不掉,最多两年,便会被人体皮肤所吸收淡化,如此一来,朝廷有足够的时间引蛇出动。” 高帝和永昌候听闻李怀江提议的法子,皆纷纷赞许。 就是这天底下,真有如此特别的玩意,能印在人体皮肤之上,洗不掉去不掉,只能静待淡化的玩意? 这玩意自然是有的,就是现代出现在大肥猪身上的蓝标,要说李怀江如何想到这上头,少不得小妹思婳出嫁前成日捣鼓药材研制所出。 他记得当时,思婳手指染了几滴,将近两年那药水才慢慢被身体皮肤所吸收淡化。 如此一来,朝廷便可使用药水,制作一枚显眼但不妨碍美观的图标,落在每个人的虎口位置。 通过核查的人都有了印记,再想调包便是难上加难,而查出的人皮假面,届时再由衙门派人顶替,也便更好的把控余党的局势。 同时,每日入城百姓需到衙门核对文籍身份,方可获得手背印记,如此,即便是余党之人,也逃不过衙门的核查。 永昌侯,“太师,你这提议好是好,但如何保证所有人主动配合?” 李怀江笑道,“这有何难,自朝廷旨意颁布,每隔十日衙门临时抽访上门查险,如有不配合者,以违背皇命旨意重罪论处,即便是朝臣权贵,谁敢抗旨不尊啊?” “爱卿说得有理,此法子便是为了应对那些潜伏在朝臣府邸的假面之人。” 论朝中大臣轻易不敢抗旨不从,自是会更好的叮嘱府中一应人等,等同成了朝廷的天眼。 李怀江点头,作揖“陛下圣明,微臣便是这个意思。” 高帝满意道,“好,至于此物,还请太师府上的神医为朝廷费心了。” 永昌候听到这,才醒过神来,“不是,真有的那玩意,老李你府上的神医竟如此了得。” 李怀江无奈道,“我家先生医术如何,候爷还不清楚吗?” 被反问的永昌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自是清楚的,毕竟他家好大儿多亏了神医的医治,废疾多年的双腿才得以重新站立。 第608章 蒙面男子 噗!!! 李婉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夫人!” 孙娘急忙寻来帕子为她擦拭,李婉眼神空洞,神色木讷地接过孙娘手中的帕子。 她听见了啥,李怀江竟然觐言把人当牲口用,在手上印蓝标? 要不要再狗血点儿! 李怀江无奈地眨眨眼,若是有现代的高科技,他何需出此法子。 况且他的提议是印在手背虎口位置,最大程度的不影响身体美观,特别之事特别处置,此乃唯一万全之策的法子。 “这也好,咱入京这两年多,府里添了不少的奴仆,趁此机好好核查一番,此事牵涉甚重,以太师之见,莫不是让锦衣卫执行?” 李怀江点头,还得是媳妇了解他,当下没有谁比自家儿子更靠谱了。 “我听说,银面和十五去了江南?” “暗线追查到当地,若真是江南,近一年从江南任命回朝的大臣众多,就怕此事了之后,又是一波血洗之势。” 这是李怀江最不愿看到的,朝廷经历两波血洗,若再来一次,大盛不知要再经历多少年,才能稳固朝堂众臣。 李婉闻言悠悠叹了口气,“事情来了挡也挡不住。” 男人握紧她的手,抿唇一笑,无声安抚。 -------- 与此同时,湖州某片荒野密林之外,多名武艺了得的大汉,手握锋利长刀围堵两名锦衣卫,及一名身型纤细的素衣姑娘。 锦衣卫出手狠戾,素衣姑娘也不在话下,但也招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银面手中刀花利索削去其中一人的长刀,翻身踹倒对方的同时,发现有名大汉意图从身后偷袭女子,立即跃身向前,从身侧划开那人的脖颈。 “唔~”大汉捂住血涌的脖颈,痛苦倒地。 女子闻声回眸,瞄了眼倒地的大汉,瞬间了然。 女子面容清丽,武动间又似梅花般坚韧,眸底闪过一抹感激,立马又投身回到搏杀之中。 便在这时,忽然又来了十好几名配刀大汉,如此大的阵势,无不让十五和银面感到万分吃力。 十五一时不察,被其中一人从侧后方偷袭,好在反应及时,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银面见状,赶紧将十五拉到身后,翻身将那人一刀毙命。 眼下情形,他们今日若想突破重围,何其凶险不易,加之十五手臂伤口不浅,鲜血很快将他的衣袖染湿。 再有素衣女子瞧着身手不错,到底是女子,且对方人多势众。 面对敌方众多人马,三人背向一起,目光烔烔的望着来势汹汹的杀手。 十五紧捂手臂上的伤口,咬牙低声道,“俊公子别管我,属下一会借机引开他们,你赶紧跑。” 在十五心里,老爷夫人还在大少爷和二少爷皆视乔俊公子为家人,便也是他的半个主子,所以,十五甘愿誓死护他周全。 “想都别想!” 他乔俊岂是那种贪生怕死,视弟兄于不顾的宵小之徒。 倒是身后与他们素不相识的女子,为何突然间出现在此,甚至出手相助。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你趁乱先逃。” 女子:…… 本来她只是好心,同时也认出锦衣卫的穿着,才会出手相助一二。 不想,自己的好心淌上这么大的浑水,早知道她从山上下来,便当作看不见。 “废话少说,你是高看了本姑娘,还是低估了对方人马?” 银面:…… 这时,从杀手身后出来一名四旬有余的光头汉子,此人神色嚣张,眸底戏谑地睥睨他们三人。 “想逃?区区两个锦衣卫,还想翻天不成。” 看来此光头该是这群杀手的领头羊,银面抿紧唇,面具里的眼神杀气浓烈。 忽然,那名光头凑准银面,赤手空拳快速朝他出击。 银面立马推开身旁二人,莞起手中绣春刀,迅速应对。 被推开的十五和素衣姑娘,很快就被冲上前来的众杀手围困,二人自顾不暇,完全没法子帮银面脱困。 光头拳拳厉利,出击凶猛,一挥一拳间如风随行。 银面好几回没能躲过拳掌,连连被打倒在地,吐出嘴角的血沫星子,立即翻身反扑。 他很快洞穿光头的出击顺序,趁对方再次出拳之间,弯身倾倒,从其胯间滑过,再从身后跃起,绣春刀快速的往其身后出击。 奈何光头反应敏捷,刀口直接划伤他腰间皮肉,不及要害。 光头吃痛间,眼底狠戾之色更为浓郁。 银面躲闪时,还是被他一掌击中了胸口,与此同时,光头藏在指缝中的几枚银针,咻的从银面胸口穿过。 唔!!! 这一掌无疑给了银面重挫,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吐出好大一口血水。 光头得意的弯起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 银面手柱着刀柄,撑着地面,好半晌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光头更是趁机,猛然几步跃起,掌锋朝下,直往银面命门。 前头的十五大惊失色,“俊公子!” 银面再无力,还是努力撑着身子闪躲,奈何光头乘胜追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支箭矢穿透男人的胸口。 “唔!!!” 刚跃起身的光头,捂着血涌的胸口痛苦倒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骑马而来的蒙面男子。 “你——。”光头似是认出背马上的男子 然而男子,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抽出腰间软剑,从马背跃下,寒光闪过,一剑封喉。 忽然出现的蒙面男子倒是让十五大松口气,也让银面诧异万分,不知对方是何身份,更不知对方为何要帮自己。 蒙面男子剑锋挥扫间,宛如银光游龙,身手非凡,很快便解决大半的杀手。 银面看出那些杀手对上蒙面男子,眸底皆露出诧异的目光,不由得怀疑对方的身份。 却在看见有杀手意图从身后偷袭男子时,银面强撑着重伤的身子,挥刀向前,替他解决困境。 最后,在几人的合力下,终于将最后几名杀手了结个干净。 与此同时,素衣姑娘一眼认出蒙面男子,疲惫中声音欢快。 “川竹哥哥!” 蒙面男子眸光柔软的看向小姑娘,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胆子越发的大。” 即便先前他没来,也能看出这丫头定是多管闲事来着。 男子话音刚落,一柄刀刃已抵在男子的脖颈上。 小姑娘眸色大惊地瞪了眼川竹身后的银面锦衣卫,“你做什么?” 这人怎的不识好人心,要不是川竹兄长出现相助,他们俩还有她哪里抵挡得住如此多的杀手。 第609章 银面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银面吞咽涌上喉间的腥甜,声音虚弱,“你是谁?” 十五虽诧然,却也知俊公子这般定有用意,忙来到银面身旁。 蒙面男子眸色淡漠,不慌不忙地在冰冷的刀刃下,慢慢转过身来。 对上银面越发苍白的面色,似是猜到他先前受了光头的毒掌,语气悠悠地道。 “我没猜错你该是中毒了,若不尽快找到解毒之药,此毒将会迅速蔓延至全身脉胳,不消半年你将会痛苦暴毙。” 十五闻言大惊,忙扶住咳血的银面,“俊公子。” 银面放下刀刃,捂着胀痛的胸口,再次努力压下喉间的血意。 “你是如何知晓,你与这些杀手到底是何等关系?别说你不识,本公子不瞎。” 未待男子开口,素衣姑娘忍不住站出来,将男子护到身上。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清楚行势?若不是川竹哥哥出现,你们俩还有我,就成了地上这群人的刀下亡魂了。” 银面不可否认女子的话法,方才若不是眼前男子出手相助,他如何能抵挡得住光头落下的那掌。 被质疑的男子看似半点不恼,双手背身,眸底淡然,语气温和。 “若想活命,尽快离开湖州,我如今能给你的回应只有一件,你是他们盼都盼不来的盘中佳肴。” 银面不明所以地眯起眼帘,十五同样听得云里雾里,如果他没理解错,俊公子成了余党针对的目标,是这个意思吗? 咳——。 银面还想问什么,来不及开口,再次喷涌出一口浓血,紧接着眼前一黑。 “俊公子!” 十五眼疾手快将人搀到怀里,无论如何,他务必带上俊公子紧急离开此地。 这时,蒙面男子踱步近前,刚伸出手立马就被十五戒备的抬手挡下。 男人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性子,眸底带笑,“我不过是想替他号脉。” 十五显然有些吃惊,看不出来此男子竟懂医术。 男人握起银面的手腕,闭目须臾,目光瞟向十五。 “尽快带他离开,在解毒之前切勿再动用武力,不然,只会加剧体内毒素蔓延。” 十五闻言点头,来不及道谢,抬起银面一根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便要搀着昏迷的银面离去。 忽然,男人眸色微闪,抬手制止十五的行动。 “等等,有人来了。”且不在少说 常年习武的十五同样察觉出异样,唯有素衣姑娘没听见半点动静。 男人眼眸微眯间,便做出了决定,“小丫头,把他们带到你师傅的木屋。” “啊?”小姑娘明显对刚才银面的不礼貌而感到生气 对上川竹哥哥莫明恳求的眼神,咬了咬唇,不情不愿的地道,“好吧。” 说着,语气不善的冲十五道,“你扶着他跟我来。” 十五想都没想,点头道谢“多谢二位。” 目送三人远离的背影,男人感应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抄起地上的长刀,狠厉的往自己的手臂,以及大腿根各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锦衣卫使用的是绣春刀,如若他下刀不狠,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 在大腿伤口划开之际,吃痛的半跪倒地,眼瞅着映入眼帘的虚渺身影,男子扔下长刀,握起自己的软剑,同时将面巾扯落,露出一副病态苍白的面容。 很快,来的人近有十来名,个个都是手握家伙式的杀手,他们一眼便认出倒地的男子,神色大惊。 “川公子。” 两名大汉赶紧上前将倒地的川竹扶起,眼瞅着他手上腿上的血迹染红大半的衣裳,却好在没伤及要害。 川竹惨白的面容,声音虚弱不堪地靠在一人的怀里,道“有十余名锦衣卫,快去禀报主君,千万别让他们离开湖州。” 蹲在他面前的大汉闻言,眸光厉戾到了极致,眼瞅着地上几十名弟兄的尸首,再有川竹公子重伤倒地,怒火直窜脑门。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公子带回去。” “是。” ------- 十里外的一座半山腰上,有一间宛若隐世的小木屋,一名年近六旬已是满头白发的老者,闭目间号了银面的脉相。 十五满心焦急地守在一旁,一面担心榻上昏迷不醒的俊公子,一面又在想着法子将消息传回京城。 今日之事已然惊动了潜伏在湖州的余党,倘若他贸然离开回京传消息,独留俊公子在此处,万一被余党发现俊公子的踪迹,那么俊公子岂不是陷于危难之中。 老者默默的收回号脉的手,沉重的叹了口气,“他中了幽冥毒,且毒性已攻入心肺,恕老夫医术不及。” 十五闻言,扑咚双膝跪地,郑重的向老者拱手道,“先生——。” 不待十五把话说完,老者就伸手将十五揪了起来,“起来说。” 说着,老者沉重的叹了口气,“不是老夫不愿救,而是难救。” “他命不久矣,若想解此毒需得集齐所需解毒药材,最重要的是,还需一味药引。” “敢问老先生,解我家公子的药引子是什么,我当定尽全力寻来。” 老先生无奈轻笑,“至亲鲜血做引,不说你能否将他至亲带来此处做引子,所需的解毒药材在湖州根本无法寻得。” 十五惊骇得瞳孔微缩,“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家公子他时日不多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若是不触及内力,尚且可保存半年的性命,倘若他使用内力加剧体内的毒性蔓延,一月已是他的极限。” 铁骨铮铮的十五,眼眶顿时泛红,痛心疾首的看向榻上昏睡的俊公子。 此时,银面的面具已然摘下,露出的脸庞俊秀优美,便是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十五是知道的,多年前乔家满门遭灭,俊公子在这世上根本已无血亲,如此,他上哪去给俊公子寻来药引子。 瞬间,十五联想到府中的罗神医,是了,罗神医医术高明,只要他把俊公子带回京中,或许罗神医有法子保住俊公子的性命。 老先生像是洞穿他心中所想,无奈叹笑,“老夫劝二位,若是识得医术了得的大夫,也可尝试一二,便是这药引若无,此毒无解。” 嗡!!! 老先生的话,无疑让十五仅存的希望破灭。 第610章 药引子 蒙面男子川竹被带回其府中,府里的大夫紧急替他处理身上的伤口,瞧着伤口不浅,血流了不少,到底是没伤到要害之处。 躺在榻上的他,双眼空洞的望着幔顶,此时房门应声开启。 川竹微垂眼眸朝门房看去,就见一名身材高挑纤细,脸庞线条弧度优美的老男人迈步进来。 此人一身黑衣锦缎,眼神阴郁而又邪魅,微扬的嘴角带着几分讥笑。 “主,主公。”川竹撑着身子起来,声音虚弱。 老男人慢步近前,狭长的眼帘半垂,眼珠子微瞟,“不知川竹公子今日怎的出现在围捕锦衣卫的现场?” 老男人的嗓音婉转尖锐,不似一个正经男人的语调。 川竹面不改色地回应道,“我听说此次追踪来的锦衣卫众多,担心弟兄们无法成功捕获锦衣卫,所以——。” 说到此,川竹瞅了眼手脚上渗血的沙布,自嘲道,“倒是我自不量力了,传说锦衣卫皆是大盛顶尖的护卫高手,但也不过尔尔,想来,还是本公子低估了他们。” 老男人状似轻慢的目光,一瞬不瞬得盯着他的面容,似是在观察他话中的真实性,半晌,笑道。 “如此便好,咱家还是劝公子莫要多想,待少主事成之后,咱家定会向少主求情,留川竹公子一条活路。” 川竹闻言,内心叹笑。 活路?他可还有活路? 从他被种下幽冥毒那日起,便注定没了活路,他们也不准备给他留活路。 幽冥毒光有解药不过是吊着他一口气罢了,若没有药引子,他哪还有活路。 这么多年,他已是看淡世间浮华,能否继续活着又有何重要。 而他们在事成以前,又岂会让他痛快死去。 留着他这条命,不过是为他们的少主谋退路罢了。 今日他动用了内力,加剧了体内的毒素流动,怕是日后光靠那解药,也难以撑起他这条命。 “多谢主公。” 老男人嘴角轻勾,好意的提醒道,“这些时日川竹公子便好生在房里养伤,不日,咱们就该启程回京。” “是,主公,本人定不敢误了主公与少主的大事。” “如此便好。”老男人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却在离去前,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半回过侧脸,“川竹公子可是知道锦衣卫有位叫银面的千户?” 川竹强装出一脸的迷茫,讷讷的问,“不知主公此话何意,本公子不识得什么银面,不过今日的锦衣卫里,的确有一名脸上戴了半张银色面具的男子。” 老男人半眸微眯,瞟了他两眼,方才的话是他有意试探,瞧川竹这模样,该是不知那银面的身世。 “敢问主公,您所提及的银面,可是重要的人物?” 老男人嘴角轻扬,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语调,“没什么,咱家便是随便问问,川竹公子既不知,便当咱家没问就是了。” 老男人说完,再次转身朝房门走去。 川竹虽下不了榻,仍是恭敬地冲其背影道,“恭送主公。” 直到守在房门外的两名护卫将房门掩上,川竹重重的摔回榻上,这副身子已是孱弱得不能自理。 看来他的行动让韩竖起了疑心,不过也无妨,今日之后他也再难行事。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那人能不能留下一条命,不再是他所能左右。 --------- 翌日,那名素衣姑娘再次来到山间小屋,还没进院子就瞧见其师傅靠躺在廊下的竹椅,微微拂动手中叶扇纳凉养神。 “师傅!” 小姑娘如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倒让老者睁开眼前,心情悦愉的眉头微挑。 她手里提了个竹篮,里头用嫩绿色的荷叶包裹着什么,隔着老远,老者就闻到香味。 瞬间食指大动,从竹椅坐直腰身,“且丫头,可是做了烤鸡。” 姜且嘿嘿一笑,将小篮子送上前,“师傅鼻子果然灵光,徒儿今日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烤鸡,是有荔木烧制的,正热呼着呢。” 听闻是用荔木烧制的烤鸡,老者不再端着了,赶紧接过竹篮。 “还是你有心,哪像那小子,已有三月没来看过为师了。” 姜且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师傅您说川竹师兄嘛,昨个徒儿正好遇见了师兄,一年未见,他的武艺又渐长了呢。” 老者打开荷叶包裹的烧鸡,也不怕烫手,直接揪下一根鸡腿。 满脸嫌弃地撇撇嘴,“渐长又如何。” 一个将死之身,即便有解药吊着,韩竖那阉人一日撑控他小子的命数,他便是个数着日子等死的物件罢了。 姜且不清楚这其中之事,身为姜家庶女的她,自小不受家中长辈重视,时常被打发到乡下庄子挨苦受累。 便是因此,她年幼时有幸识得师傅司徒逊,更是被师傅相中传授武艺。 而川竹师兄那身好武艺,也是得了师傅的真传,奈何师傅从不让川竹师兄喊他一声师傅。 这回姜且又被打发回乡下庄子,还不是因着元宵灯会之事,嫡姐莫明的与她发难,嫡母便借机将她赶离京城。 不过,相较于京都复杂的繁华锦簇,她更喜欢乡下闲云野鹤的环境。 她以为师傅指定是生气川竹师兄不来看他老人家,于是帮着师兄说好话。 “唉哟,师傅您就别生师兄的气了,您也是知道的,川竹师兄家中的长辈不喜他外出,且师兄身患顽疾,定也是万般无奈才没法子来看您老人家。” 司徒逊睨了眼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嘴角淡笑,高傲地冷哼一声。 不过也好,有些事情不宜让心思单纯的小丫头知晓。 韩竖啊韩竖,以为把他困在此地就好了,他倒要瞧瞧,一个阉人有何等能耐匡复从前的大凛。 姜且想到昨日她带来的两名锦衣卫,目光下意识地瞅了两眼侧边的小耳房。 司徒逊啃光了手中的鸡腿,又揪下另一根鸡腿,将剩下的递给小丫头。 “喏,屋里还有个睁眼的,拿进去给他吃吧。” 姜且瞅了瞅师傅递回来的烤鸡,她就知道,整只烤鸡师傅只会吃两根最嫩的鸡腿,剩下的以往都会进她的肚子。 接过荷叶包裹的烤鸡,姜且抿了抿唇,“师傅,那昏迷的那人,情况可是凶险?” 昨日她瞧见对方吐了好多血,且川竹师兄说他中了剧毒,若不能及时寻到解药,只剩一年不到的命数。 司徒逊撇撇嘴,轻应了声,“看他造化吧。” 这话他可没说假,若是能集齐解毒的药材,再寻到药引子,就能解去身上的幽冥毒,可不就是看造化嘛。 第611章 司徒逊 银面昏厥期间,十五一直守在榻边,期间倒是合眼歇息片刻,却又不敢掉以轻心。 房门轻启,十五瞬间睁开眼皮,眼珠布满红血丝,可看出他的疲惫。 他猜到来人是昨日那位助他们的姑娘,自她方才进到这院子时,十五就听见她与那名老者的对话。 “姑娘!” 十五连忙从榻边的小櫈子起身相迎,姜且微微颔首。 昨日她将二人送到院子,便着急赶回庄子,虽在乡下庄子没有长辈管束,但有嫡母安排在庄子上的眼线盯着。 今日再看见他们二人,且躺在榻上的人,脸上已没了面具,当下瞧着,发现他那张脸竟如此干净。 京中外界都在传言,锦衣卫戴着银面具的千户,定是长相奇丑,或是有那丑陋的伤疤,所以才会用面具遮挡一二。 不想,人家非但不丑没疤,长得还怪英俊得嘞。 难道是怕自己过于英俊,被京中闺秀惦记上? 不能吧,就他这样,英俊是英俊,但也到不了非凡的地步,同是太师府出身的李大公子,可比他好看两分。 姜且很快收回视线,将手中包裹的烤鸡递给十五,“我是来给你送吃食的,两根鸡腿被我师傅吃了,剩下的若是不嫌,你便拿去吃。” 十五诧异地看着送上来的烧鸡,那香味早已勾动他的馋虫,犹豫半晌,十五厚着脸皮接下。 “多谢姑娘。” 姜且淡淡的点头,嘴角微笑,“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回京吗?” 十五接过烤鸡的手僵了僵,目光快速闪过一抹阴戾。 姜且可没瞎,无奈道“本姑娘是现任吏部尚书府家的庶姑娘,名叫姜且。” “至于本姑娘为何在这,是因为我们姜家祖地就在这儿,我曾在京中见过戴着面具的他。”说着,姜且朝榻上努努嘴,接着道。 “还有你们这身打扮,只要在京中生活过的,便不难猜出你们的身份,我若有害你们的心,昨日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十五听完对方姑娘的话,羞愧得垂下眼眸,“抱歉姑娘。” “不必抱歉,就当是我昨个脑子进了热水,一时脑热凑了这份不该凑的热闹罢了。” 十五尴尬的抿抿唇,不知道说什么了,回眸看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俊公子,心头沉重。 他如今等着俊公子醒来,二人一同回京,尽快让神医给俊公子医治,再有将此地的消息快速带给都督。 “司徒先生!” 突然,院子里传来男人粗犷的嗓音,且听脚步声,来人少说有五六个。 十五瞬间绷紧了心弦,担忧的看了眼榻上的乔俊。 廊下,继续躺在竹椅里的司徒逊闻声撩眼,老目淡漠地看着来人。 “怎的,过来看老头子死没死?回去告诉姓韩的,老头子承蒙他的丹药,死不了。” 几名粗壮的汉子听闻司徒逊对主君不尊的言词,面目不禁露出嫌恶,若不是主君看在这老头子身怀高超武艺,必要时需为己用,他们定不会对老东西如此客气。 司徒逊完全不把他们的气愤看在眼里,不屑冷笑,继续闭目摇他的扇子。 领头的大汉强忍心头的怒火,语气冰冷的道,“主君让我等来通知司徒先生,十日后,咱们便起程,好的让司徒先生早些做足准备。” 司徒逊拂扇的手微微一顿,紧闭眉眼的面容,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还真是小瞧了韩竖那个阉人的能耐。 据说那竖子不过回朝几月,竟如此快得到当今皇上的信重? 他虽对本朝皇庭内里之事不甚了解,偶尔能从川竹那小子带来的消息里得知一二。 看来,当今皇上不过是个慵才,如此蠢饨就上了套。 大汉们见司徒逊不予以回应,面色越发深沉,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虽说司徒逊曾是携领十万军师战无不克的长胜将军,到底几十年没领过兵马的老东西,且被主君以丹药控制多年,若真打起来,指不定还不如他们呢。 忽然,领头的男人似是听闻耳房传来希疏的动静,神色瞬间紧凛,目光狠厉地看向半掩的房门。 就在男人意图闯入那间耳房的同时,里头的姜且边撩下袖子,边出来道,“师傅,徒儿换好衣裳了。” 说着,好似意外的瞅了瞅眼院里的几人,领头的那人她认得,是川竹师兄府里的护卫大哥。 对方当然也认得姜且,不说眼前的丫头是当朝吏部尚书家的庶女,且还是老东西破格收下的女徙弟。 司徒逊此时也睁开眼帘,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紧锁着那扇房门,于是,清了清喉咙,故作轻慢的道。 “为师让你烧水沏壶热茶,怎的如此毛燥,是想让为师渴死吗?” 司徒逊的话无不是化解了当下压迫的氛围,男人狐疑前半晌,将信将疑的又瞅了两眼门房。 姜且赶忙接过师傅的话,“师父教训的是,徒儿马上给您烧来热水,泡上您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说着,姜且回身将房门掩上,同时在外头拉上门栓。 司徒逊眼瞧着那男人仍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再次开口道,“怎的,韩统领难道也想留下来喝上盏热茶再走?” 男人回神间,依然没收起眼底的戾色,抿了抿唇。 心想,老东西长年深居此处,且性格越发孤僻,除了府里那半死人,还有眼前的小丫头,从不与第三个人往来,或许是他多心了吧。 思及此,男人强抑着气势,拱手道,“话我已带到,还望先生尽早准备妥当,莫要误了主君的大事。” “我们走。” 说罢,便领着几人风风火火的转身离开小院。 姜且提到嗓子眼的心一直不敢松懈,以前她没觉得川竹师兄府里的护卫有何不妥。 为何今日瞧着,对方的气势好似能猜透师父院里藏匿了外人,且这外人,是他们要寻找的仇人。 以她对川竹兄长家的了解,不就只是个寻常商户嘛? 为何他府里的护卫通身杀气浓烈,还有,他们凭什么对师傅如此无礼。 第612章 罗义那小子没死? “师傅,徒儿方才听他们的意思,是让师傅您与他们一同离开此地,是上哪儿啊?” 姜且来到司徒逊身旁,语气满是不舍。 司徒逊嫌弃地瞅了眼,眼眶发红的小丫头,“怎的,不舍离开为师?” “嗯嗯。”姜且诚恳的点头。 她就是不舍得,从小到大,她只在有师父这里感受到长辈的关爱。 这时,耳房传来一阵急喘的咳嗽声,打破了师徒二人的续话。 司徒逊眉锋微凝,双手撑着竹椅扶手起身,想来屋里头那小子又咳血了。 “你去把灶房温着的汤药端来。” “是,师父。” 司徒逊抬步往耳房走去,推开房门,就见榻上的人重重的咳出一大口浓血。 “俊公了!” 十五担忧地搀着身子歪斜的乔俊,不断的拍抚他的背部,让他好受些。 乔俊缓了许久,止住了肺部涌起的咳意,虚弱的靠在十五的肩头。 此时的他,面色越发惨白,发白的嘴唇挂着鲜红的血丝,瞧着越发病态。 半眯着眼帘,看着出现在房门内的陌生老者。 司徒逊对上他目光的同时,心头不由重重一颤。 提督?少将? 怎么可能! 昨日这小子昏迷,他便觉得面容有几分熟悉,当下见他睁开眼皮子,竟与曾经的故人之子如此相似。 这小子莫不是与长孙家有何关系? 可明明长孙氏早在多年前便战死沙场,已无任何后嗣之子。 司徒逊没有犹豫,上前便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你姓什么?” 十五莫名的抬眼看向老先生,乔俊即便再虚弱,也不得不提起心防。 注意到对方打量他的眼神,心底腾升股子寒意,想起他那不能与外人说道的身世,莫不是此人与闵家是旧识? “你与长孙家是何等关系?长孙琛是你什么人?” 乔俊刚提起的心,听得一头雾水。 反倒是十五听闻后,莫明的眨眨眼,老先生提到的长孙家,不禁让他联想到皇后的母族长孙氏,两朝之中,姓长孙的实在是极少数。 乔俊喘着气息,眨了眨半垂的眼眸,虽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还好与闵家无关。 “我,我不识。”声音极其虚弱 “不识?”司徒逊狐疑的睨着他 乔俊见他不信,唯有道,“我母族姓乔,不识你说的长孙。” 司徒逊再打量乔俊的面色,看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眸底略略闪过一丝失望。 是啊,早就亡族的长孙家,如何还有后嗣之辈。 思及故友,司徒逊难免心头沉重。 这时,姜且端来碗热腾腾的汤药,十五见状赶忙伸手接过。 “多谢,姑娘。” “你们该谢我师父。”姜且提醒道 十五尴尬的看了看老者,“多谢先生。” 乔俊看向昨日那名姑娘,又看了看老者,想道谢的话,终是没力气说出。 司徒逊嫌弃的瞅了他两眼,“此汤药只能缓解你的咳血之症,止住了此症状,便赶紧离去,我这地方不适宜你们久留。” 十五感激点头,“多谢先生。” 司徒逊因着方才的事,心绪低落,不愿再呆在此处,没得因着这小子的脸,让他又哀愁上一日。 “俊公子,您先把汤药喝了,待你好些了,我便与你回京,届时有罗神医出手,定能治好你的伤。” 司徒逊前脚已经迈出门槛,在听见十五口中的[罗神医],不由得脚步顿住。 眼中闪过一抹精明,转身探究道,“诶,你方才说的神医,大名可是叫罗义啊?” 十五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又震惊地瞪圆了双眼,纳纳的点头。 “真的是罗义?”司徒逊再次确认。 方才他只不过是觉得凑巧,故而随口一问,竟不想,真是罗义。 十五注意着司徒逊脸上的笑颜,确认此人并无恶意,再次点头。 司徒逊闻言大喜过望,双手扶腰,昂天长笑。 他这一笑,可把身旁的几人看傻了眼。 姜且几时见过师父这样,而且她看见师父笑着笑着,眼中含泪是怎么回事。 “他老小子没死?” 十五:…… “敢问先生,您可认识我家罗先生?” 司徒逊止住了笑声,眨去眼底的湿意,狐疑地拧眉瞅着十五。 “你家先生?” “正是,他是我家老爷和夫人的长辈。” “哦?” 他怎的记得,好小子当年曾信誓旦旦的说过,此生不娶,只以研究医术采药为生呢? “你方才叫那死小子神医?他如今的医术可是了得?” 十五点头,“正是,先生医术高超,只要还有口气,他便能想到法子将那人的命保住。” 提及府中的神医先生,十五满是自豪,据说当年十八奄奄一息,全靠神医将他从鬼门关拉扯回来。 如今十八非旦与常人无异,身手如初,还娶了大小姐身边的孟春,生了个儿子。 哇!提到这,十五就觉得十八和阿七上辈子定是烧了高香,作为影卫出身的他们,从不敢想成家这档子事。 司徒逊听闻此,心里不禁惦量着什么。 早年韩竖趁他重伤倒地不起,往他体内灌了丹毒,之后每月再让人给他送来缓解丹毒的药物,若是罗义那小子真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或许他不必再受制于韩竖。 “赶紧把汤药喝了,能说话了,来告诉老夫,我有话问你们。” 十五瞬间戒备心起,先前外头来的那些人,他感觉与余党有关。 而这名老先生,或许也与余党有关。 司徒逊真不想翻白眼,“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真有那骨气,便把汤药洒了别吃。” 哼,小样! 姜且石化地瞅了瞅师父,今日师父这是怎么了,她跟随师父学艺多年,从未发现师父还有如此鲜活的一面。 十五咬了咬唇,对上乔俊默许的眸光,只能应声道,“是,老先生。” 乔俊看得出来,对方对他们并无恶意,即便真与余党有关,或许他们能从这名老先生的身上下手。 昨日他虽是昏迷,但外界的谈话他皆能听见。 他已命不久矣,还有何可惧,临了前若能为好兄弟多尽一分力,不枉他乔俊多活了这几年。 第613章 良辰寻到幽州 幽州城,城郊。 良辰奉命寻找当年静妃派出的两名影卫,一直踪追到了幽州城外,当年高家的影卫皆是由先师,余老太师手里头训练出来。 于良辰而言,当年与他情同兄弟的影卫已所剩无几,即便是为了任务不得善了,好歹也要寻到他们的尸骨。 [切记,太容易寻到的孩子,未必就是当年的孩子,务必提防小心。] 良辰离京前,李怀江特意与他交待了一番,所以,当他们寻到高量,良辰并没有跟随其余影卫撤离,而是潜伏在揭云村周边。 果然让他发现揭云村的不同寻常,才顺利协助安北将军高稹,将部分盘踞此地已久的余党连根拔起。 前朝余党何其狡猾,揭云村只不过是他们其中之一的寄居之所,他们乔装成寻常百姓,在村子里耕种劳作,衍茂子嗣,将复兴前朝的信念彻底灌输在年幼孩子的心底里,根深蒂固。 而良辰为何从燕州寻到了幽州,自然是在寻找间从各大隐秘的角落,如已被砍得只剩下木头桩子的树根,或是坍塌得只剩下墙角的砖块,抑是早已废弃的枯井边上,那一块一块经历岁月风霜腐蚀得若隐若现的标志。 但良辰仍是能一眼认出它们来,与揭阳村的不同,揭阳村的标志最多不过几年光景,而现在他们所寻到的标志,淡化得几乎只剩浅浅的影子。 若非有良辰领头,跟随的两名影卫是万万没有仔细发现,所以,这么多年来,静妃所派出的人手,一直未能追踪到此。 随着标志,他们找到了一处山脚下,上山下山的百姓不在少数,因为山顶处有座闻名的玉佛寺。 影卫甲道,“统教,山上是座寺庙,依属下之见,佛门清静之地,该不会——。” 他不敢说出皇子或许成了剃渡出家的佛门弟子,倘若当年那孩子真的被带上了这座山,后果又会是如何? 两名影卫眼瞧着良辰犹豫的面色,佛寺他们是要上的,但不是现在,此时他们三人山上寻找踪迹,不免引人耳目。 万一当年的皇子真的在山上,倘若他们因此招来有可能潜伏周边的余党,岂不是给皇子带去危难。 所以,山得上,寺得入,但是得天黑时才可行动。 思及此,良辰一刻不敢松懈的精神无意间扫到一条通往县城的道路。 他记得,距离玉佛寺最近的县城,就在前边不远,倒不如先去那里碰碰运气。 很快,不出半个时辰三人就来到了县城街道,稀稀攘攘的行人百姓,货郎的叫卖声,马车辗压板砖的沉闷声,不绝于耳。 “分头找,掌灯时分,于城门处会合。” “是。” 三人很快分头,这段时日有了良辰的带领,两名影卫学聪明了许多。 那瞧着新建不久的房子,或是年岁不足的树干,他们皆一一突略。 所以说,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名影卫同时错过了许多新鲜的标志,甚至与之擦肩而过也未曾发现。 ------- 良辰来到一处茶摊前,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茶摊老板赶紧迎笑的给他倒了碗凉茶。 良辰看也没看,接过茶碗咕咚咚便往喉咙里灌,两三口便将一碗凉茶倒入腹中。 他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四周环境,抬起束袖擦拭嘴角的瞬间,他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忙把茶碗放下,大步朝前边的一间饭馆走去。 一名伙计嘴里骂骂咧咧的用湿水的布巾,擦去招幌底部新烙的印记,恨不能将那画花他们招幌的罪魁祸首祖宗十八代全给招呼个遍。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腕,吓得伙计猛打了个激灵。 “客,客,客官,您,您这是要吃,吃,吃饭吗?” 面目清冷,瞧着就不好惹的良辰,明显把店伙计吓得不轻,说话都不利索了。 良辰另一只手扯住招幌底部没完全擦洗去的花痕问道,“这是谁画的?” 店伙计满头雾水,又怕得哆哆嗦嗦,“不,不,不知道。” 店伙计话音刚落,便接收到良辰无比冰冷的眸光。 “应,应,应该是那瞎子画的。” 良辰闻言,眉头紧拧,“什么瞎子,哪来的瞎子?” 店伙计都快被他吓尿了,好想哭,又不敢哭。 “就,就,就是时,时常在街上行讨的瞎,瞎子。” 行讨?瞎子? 可能吗? 莫说是个瞎子了,寻常人都不可能画出独属于他们影卫的暗标,除非是了解他们的余党故意而为之。 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绳。 伙计想说,他真不骗人,全县城就那脑子坏了,眼睛瞎了的瞎子会干这挡子无聊的事,光是他们铺子的墙角根,就被瞎子画了不少块。 害他们几个伙计轮流挨个被掌柜的数落扣工钱,为此,他们心里无不怨恨那瞎子。 “此人在哪?” 伙计抬起颤颤微微的手指,指着前头的街道,“平,平日里他,他就在这条街上,若,若是您在这寻不着他,便,便到后街那,有,有一间废弃已久的善堂,那里常年寄居着一,一,一群乞丐。” 良辰听闻到这,立马松开伙计的手,二话不提便朝前边走去。 没了支撑的伙计,直接吓得瘫坐在地,好半晌都没能晃过神来。 良辰随着伙计先前的指引,先是在大街上寻找那名瞎了的乞丐,途经之处确实看到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但都是眼无顽疾,不是他要寻找之人。 最后,他找到了伙计口中所谓的后街破善堂,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扑鼻的馊臭味,善堂两边直到里边,遍地或躺,或靠着许多蓬头垢面,骨瘦嶙峋的乞丐。 有的乞丐瞧见来人,再看清来者是个气场可怕的中年老男人,无不吓得蜷缩到墙角。 良辰望着这许多流浪的乞丐,沉住心思,一个个凑近观察,再次把人吓得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他之所以凑得这么久,无非就是要寻出那名瞎眼的乞丐。 但有的乞丐头发实在是太乱了,完全遮住了半张脸,他少有耐心,索性揪起一名蜷缩在墙角的人。 “啊~,救命啊,你,你要做什么,我~,我没偷东西,啊~” 乞丐心虚的嚷嚷,无不表明他才干过坏事,以为是丢东西的人回来寻仇,尿意都被吓了出来。 “说,你们这哪个是瞎了眼睛的。” 被揪住脖领勒得脖子涨红的乞丐,赶紧手指着善堂里头,想说话,已然是说不出来。 良辰循着视线望去,恰好听见善堂里有打斗声,不禁心头紧凛,一把将手里的人甩到地上。 第614章 影卫墨谷 一名身形削瘦,衣衫同样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被几名同伴欺到了墙角。 “啊~,啊~,啊~” 只见那人,不光一双眼皮紧闭,张开的嘴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叫声。 “乖乖交出来,方才我们可是瞧见你收到了二两的银角子,不然咱哥几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流浪汉不光眼不能视物,还是个哑巴,仅凭对方的动静来判断眼前是有几人。 然而,他却半点不惧,一只手悄悄摸索到身后,很快捡起了一枚石子。 咻! 掷出的石子像长了眼睛似的,接连弹中两个人的脑门。 疼得其中两人暴跳如雷,“我干你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子今天干死你这个瞎子。” 说罢,一行四人撩起破袖子,就冲角落里的人下拳脚。 毫无退缩余地的流浪汉吃亏在无法视物,完全寻摸不到突破口,本能的双手抱头缩在角落,等待日以继夜的欺辱。 “啊——!!” 随着一声惨叫声,还有沉闷的落地声。 还没动手的三人震惊中吓软了腿脚。 其中一名乞丐被良辰一只手甩出了善堂外,重重倒地,疼得他嗷呜乱叫。 另三人哪还敢动,以为他们今日到街上撞冲了什么不该冲撞的,所以让人来寻仇了。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三人纷纷跪地讨饶 原本善堂里事不关己的乞丐们,此时也都吓得跌跌撞撞的冲出善堂,逃也似的远离。 良辰没那闲功夫理他们,目光紧紧的盯着墙角倦缩的流浪汉。 “滚!” “谢谢大爷,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三人吓得腿软起不了身,又害怕晚一步遭殃,连滚带爬的逃离出去。 双手抱头的流浪汉听出动静生变,慢慢放下抱头的手,侧着耳朵倾听眼前人的来意。 良辰微微眯起眼帘,仔细分辨流浪汉的样貌,奈何他脏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 于是,良辰蹲下身,试图伸手拔开他的头发。 流浪汉似有察觉,在他触碰上来之前,本能的抬手抵挡。 良辰反手应对,仅一下子便攥紧他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 “别动!” 良辰的气场在这,再有胆识的普通人,也不得不生起几分畏惧之意。 似是感觉到对方没有加害他的意图,流浪汉渐渐停止了挣扎,随着良辰一点点拔开他的头发。 真切映入眼帘之人的面貌,不禁让良辰手指跟着颤抖。 声音随之颤抖,“墨谷!” 久违的呼唤,同样让流浪汉不可置信得僵住了神色。 他已有许久没听闻有人这么叫他了,所以,眼前之人——? 注意到墨谷紧闭的双眼,再有这身狼狈的模样,良辰努力抑制住眨红的双眼。 “是我,良辰。” 良辰? 是良辰? 墨谷不可置信的张开嘴,发出低唔的声音,震惊后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啊~,啊~,啊~” 墨谷抬起双手,试图抚摸良辰的脸来辨别,良辰握紧他瘦得没型的双手,毫不在意他手上的脏污,紧紧的握在手里。 感受到对方掌心里的温度,墨谷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哇哇的在他苍桑的老脸上淌落两道污痕。 “啊~。啊~,啊啊~” 良辰注意到他张开的嘴,竟然不能说话,心口宛如一记重击,努力咽下喉间的酸涩。 晃眼二十余载,当年他们一同习武,一同吃饭,一同打闹,一同执行任务的画面,历历在目。 不想再见时,墨谷竟已沦落到这番场面。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墨谷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寻不到组织,再也回不到主子的身边。 他的眼睛瞎了,还哑了,一只脚瘸了,两根手筋也都断了,他即便有那个心想找回主子,奈何他已无能为力。 他知道,大公子在二十多年前打赢了胜仗,当今圣上就是大公子。 可是,可是他已是回不去。 太好了,大公子没有抛弃他墨谷,终于派出良辰寻到了他,太好了。 墨谷难掩心头激动,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话想问,可是张开的嘴,只能发出别人听不明白的声晌。 ------- 良辰安抚好墨谷的情绪,便将他带离了那处赖以生存多年的破善堂,来到今日那间吃住一体的饭馆,订下了两间上好的包房。 两名影卫也都寻了来,良辰先让店伙计准备来热水,再让影卫带墨谷到隔壁厢房梳洗。 然后给了伙计一笔银钱,让他到城里成衣铺买套全新的成衣,剩下的便当是给他的小费,让他回来之时,顺道去医馆带来一名大夫。 伙计哪敢不从,今日他被这黑脸阎王吓尿了一条裤子,当下收了银钱麻溜的就去把事情办了。 良辰知道墨谷此时定是又饿又累,想当年,墨谷的身手不在他之下,到底是遇遭何种凶险才沦落到此等惨况。 还有,和墨谷一起的墨班呢,他此时人又在何处? 两名影卫仔细的给墨谷师叔将身子清洗了几遍,还有那脏乱的头发,也都梳洗干净,期间半点不敢露出嫌弃之意。 论辈份,他们需得尊称对方一声[师叔],作为晚辈,自然需得敬尊师长。 梳洗好的墨谷,换上了伙计新买回来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有了副人样,便是那苍桑削瘦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比良辰老了不止十岁。 大夫已经等候在房里多时,墨谷一进厢房便闻到饭菜香味。 良辰不敢给他点太油腻的吃食,只稍点了易消化且清淡的调理肠胃。 良辰亲自起身上前,接过一名影卫搀扶的手,“大夫来了,先让大夫给你把脉。” 墨谷再饿也能忍着,连连点头。 不出一刻钟,大夫诊过脉象,又翻看了他的眼皮,发现眼珠子啥的都完好,至于怎么瞎的哑的,只怪他医术浅薄,无法诊出个所以然。 倒是开了几方调理身子的方子,良辰让一名影卫跟着大夫前去医馆取药,回头让饭馆的伙计把汤药熬了来。 众人走后,良辰扶墨谷来到桌前,将粥碗移到他的面前,拿起汤勺放到他的手里。 “你先吃点东西,大夫说了,当下你身上并没有致命的疾病,待我们回京,有府里的神医,定能给你治好眼疾。” 墨谷早已不抱有希望,认为良辰只是在哄他高兴,笑着点头答应。 第615章 皇子早就在眼皮子底下 墨谷吃着粥,良辰在旁替他夹菜,多少年没能吃上顿热乎饭菜,墨谷没忍住狼吞虎咽。 良辰并没有制止他,只要他还想吃,他便给他夹。 候在一旁的影卫看得眼眶发热,心道,师叔实在太惨了,还有他们的统教,何时待人这般温善。 吃饱喝足,墨谷已然撑圆了肚皮,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但他没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想来,良辰寻到此处,定是为了当年那件事。 便拉着良辰的手,着急的比划,嘴里依旧只能发出外人听不懂的语调。 良辰想了想,“可是想与我说,有关当年皇后所出那孩子的事?” 墨谷闻言,重重点头。 “孩子可还活着?” 墨谷再次重重点头。 听到这,良辰不禁露出嘴角的欢笑,墨谷当下这种情况,根本无法表达清楚。 于是向一旁的影卫道,“去备来笔墨。” “是。” 墨谷听闻此,嘴角也扬起笑容来。 是了,他不能说,但是他能写啊。 他的手筋虽然是断了,但寻常的写写画画却不妨事,想他多年来,在大街小巷标刻影卫署的暗号,即便看不见,也绝对不会画错。 他留下这么多暗号,就是希望有一日,能引起组织的注意。 他死了便死了,但皇子必须得回归正统。 当年他与墨班誓死保下大公子的孩子,正好碰上一伙人在玉佛寺暗中调换一名妇人的婴孩。 墨谷和墨班知道,他们二人带着孩子定是跑不远,郝家的人马发现孩子不见,很快就会追上来。 于是,便趁机将那伙人调换过的婴孩,又与他们手里的孩子换了过来。 临走前,他们特意打听了那名妇人的出处,便是为了日后将小公子寻回来。 果不其然,他们手里换了本属于那伙歹人的婴孩,很快就被郝家的人追了上来。 对方人多势众,即便他与墨班身手再好,也难逃恶运。 他亲眼看见郝程的儿子,郝兴修捂死了那名婴孩,然后又亲眼目睹墨班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刀。 而他,因为失血过多倒下,郝家人以为他也断气,便将他和墨班的尸首扔在了荒野。 待他再次醒来,眼睛的视线便变得模糊,忍着伤痛,将墨班的尸首就地掩埋。 然而,当他掩埋了墨班的尸首,又再次因为伤势过重而昏厥。 他以为自己也是挺不过去了,不想老天又给了他一线生机,救他的是一名乡下老妇,老妇帮他给了医馆二两银子钱。 医馆替他将伤口都处理好了之后,便不再收留他,奈何那个时候,他已是眼不能视,嘴不能言,加之手脚不利索,整个世界变得昏天暗地。 他再想将消息带回主子身边,也已是没了法子,所以他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只盼他日日留下的每一个标志,能引起自己人的注意。 良辰在旁看着墨谷落下的每一个字,心头哽咽。 想他早几年随老爷夫人在幽州城呆了四个年头,竟不曾发现墨谷落下标志,此地距离幽州城并不远,而且他曾多次路过此处,倘若他细心些,墨谷何能再白遭多几年的罪。 他真该死! “可还记得那名妇人出处?” 墨谷点头,抬起手中的笔,要点墨。 良辰赶紧帮他把墨点好,再交到他的手里。 墨谷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大大的[乔]字。 看到这个字眼,良辰不禁心头大颤。 “乔家?”良辰不敢胡猜,“可知道是哪个乔家?” 墨谷再次落下几个字,[关中乔氏,幽州城百年世家]。 “确定是关中乔氏?幽州城的百年世家?真的是乔家?”良辰不可置信的三连问 幽州城有不少的乔家,但大多是前朝战乱时,由大漠牧民或者高苟丽迁移的外来百姓。 而关中乔氏,乃千年世族,而在幽州城屹立百年的,唯有多年前惨遭灭门的那个乔家。 墨谷重重点头,他不会记错,当初他与墨班特意同玉佛寺的僧人打听过那名妇人。 此妇人正是乔家的正经夫人,此乔家背景厚实,据说百多年前从关中乔氏分支而出,迁移来的幽州城。 墨谷继续落笔,写下四个字:[乔二公子。] 嗡!!! 此四个字,大大刺激了良辰的大脑。 联想当年乔家满门被灭,还有乔俊当时的[真实身世],再结合墨谷笔墨阐明。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年,闵斯着人将自个的小孙子与乔家正统二公子调包,后为了寻回闵家血脉,不惜屠戮乔氏满门。 然而,彼时的乔二公子根本不是闵家的血脉,早在当年,被墨谷和墨班用皇子再换了一遍。 所以,闵斯后人早已死在郝兴修的手里,而乔家活下来的乔二公子,实则——。 实则是,皇上与皇后的嫡次子,皇家的正统皇三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皇上与皇后心念多年的嫡次子,早就回到他们身边,是现任锦衣卫千户——银面。 墨谷自是看不见良辰此时激昂的神情,一旁的影卫看是看见了,但丈二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的。 墨谷没听见良辰说话,紧接着写道,[寻]。 良辰难掩激动之色,笑道,“不必,真正的皇三子已回京,咱寻寻觅觅这许久,皇子早已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多时。” 回想当年乔家惨案,良辰不由心底感慨万千。 彼时,若不是大少爷心善,放走了乔二公子。 便是这一死劫,被当作是闵家后人的皇子,简直在劫难逃。 而后的多年,皇子承蒙二少爷在军中关照,甚至将人带回了京城。 之后,长公主和太师为了保全乔二公子,极力在圣上面前隐瞒了那孩子的身世。 或许是天意,让皇子遇上了他的至亲,不然,如何能逃过重重死劫。 良辰的话,同时让墨谷以及影卫大为震惊。 皇子已是在京城? 不说墨谷,影卫至少是清楚他们此番出行的任务。 所以,真正的皇子是谁? 瞧统教的模样,好似很激动很兴奋的样子,难道,皇子在太师府中? 大聪明影卫暗暗猜测,觉得这般的可能性比较大。 第616章 香娘 盛京,南镇抚司天牢。 一名形容狼狈的妇人,被两名锦衣卫从刑架上放下来,一人拖拽着一边手臂,将人关进了其中一个铁笼子里。 在女人的身上,没有瞧见任何行使刑具的痕迹,但是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度的摧残,宛如飘浮在空中的毛絮。 女人被重重摔进铁笼子里,已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她想只睡觉,只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的右手食指少了半截,趴伏在地上的她,气息微弱,很快便闭上了双眼。 在此之前,女人被强烈的烛光照了三日,期间她想闭眼都闭不上,锦衣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是让她无法合上眼皮,她想咬舌自尽。 即便是死,也不可能出卖主君和少主。 奈何,她还是架不住坍塌的意志力,今日一早她终于承受不住摧残,将所知晓的秘密,以及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和盘托出。 这时,天牢的铁门被打开,守在牢里的锦衣卫见是他们的都督前来,赶紧恭身见礼。 “都督。” 铭意点了点头,转身搀扶亲娘李婉迈入地牢。 他本不愿娘亲来这腌臜的地方,却拗不过娘亲的要求,所以他亲自陪同前往。 锦衣卫见状,再次行礼,“李夫人!” 李婉闻言,嘴角微笑颌首。 铭意带她来到关押女人的铁笼子前,回头示意下属过来将铁笼打开。 随着笼门吱哑声晌,将将入睡的女人猛然间被惊醒,时刻紧绷心弦的她,即便是再困,还是被惊着了。 女人虚弱的睁开眼皮,定定的看着来人,好半晌似才认清出现在牢笼前的女人。 “是你?”女人暗恨咬牙 此时的她在李婉眼中,不过是只没了毛的野鸡,已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李婉今日前来,自是有一件事,需得问个清楚明白。 既然已证实,现在顶着人皮面具的高量是从前的高景,前朝的遗孤。 那么,真正的皇四子高景又在哪? 这一点,女人怎么都不愿供出内情。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李怀江和李婉早已猜到,或许皇四子还活着,活在余党桎梏之下,为他们日后事迹败露,谋取逃出生机。 此女真名韩香,便是当年假高燕身边的心腹女侍香娘。 从前多年,她跟在假高燕身边作为监视者也好,作为协助者也罢,能在大理寺清剿伯爵府邸之时轻松逃脱,再到如今用假面具重回京城。 便寓意着她的身份,她在余党中的资历,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子。 李婉漫不轻心的勾起唇角,睥睨地上的女人。 “可不就是本夫人嘛!” 香娘恨得面目扭曲,没了人皮假面的她,真实样貌真的很丑。 “你来做什么?你是不是一早就怀疑我的身份?” 李婉闻言,轻笑道,“确实是个有脑子的。” 李婉说着,半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掐住女人的下颚,疼得女人双肩哆嗦。 铭意静静守在一旁,时刻紧盯着地上的女人,只若对方敢冲娘亲伸出一根手指头,他不介意提前废了女人的命。 “没错,本夫人第一日去你铺子时,便已知晓你是谁,但是嘛,做戏得做全套,怎样,本夫人的演技可甚称了绝。” 香娘恶狠狠的啐李婉一口唾沫,李婉微微偏头,便躲了过去。 香娘作为党羽最重要的成员,只待冷静过后,脑活力瞬间在线。 她猜到了李婉今日来的用意,恨戾道,“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们高家人不是恨死我们吗,当下倒不如给我个痛快。” “哈~,哈哈~” 李婉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头一回在人前笑得如此畅快。 “痛快?若是可以,本夫人恨不能在见到你的头一日,便亲手杀了你。” 李婉笑过之后,面色随之阴沉下来,“都说成王败寇,你们即是想复国,便凭本事来夺,该知道祸不及孩子这个道理。” “从孩子时候的我,再到我高家的子侄,你们的手段真真是让本夫人不耻啊。” 香娘冷嗤反怼,“只若事成,又何拘于手段,当年若非你们高家造反,这天下何时轮到你们高家来做主。” “说得好!”李婉声势有力,应得干脆。 而后又冷笑道,“我高家为何反,便是你们那所谓的大凛,配做这天下之主?” “你们啊~,只配躲在阴沟里的鼠辈,拿什么跟我高家的大盛比,嗯~?!” “前朝不光是天底下百姓的罪人,更是我高家的仇人,你说,我高家为何打不得,为何夺不得,为何做不得天下的主?” 李婉掐着她的手指紧了紧,眸色越发阴戾“说,你们当年是怎么把高景换走的?别与本夫人玩那心眼。” “论你的心眼和手段,不够本夫人看的,你该清楚,不说锦衣卫,便是本夫人我,就有一百种折磨你的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呸!” 面对嚣张的李婉,香娘又吐出一口唾沫。 李婉稍稍侧过身子,轻松躲过。 倒是把铭意,以及身后的孙娘和仲夏气得够呛。 李婉微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紧接着又收紧手指。 “好好说,本夫人倘且允你个痛快。” “我不知道!”香娘想都没想,便用力将脸扭向一旁,又被李婉的手指掐了回来。 李婉眸底蔑视,伸出另一只手向后,孙娘了然的从荷包里倒出一颗黑色药丸。 接过药丸,不待香娘有所反应,李婉便已抛入她喉咙里。 然后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亲眼目睹她喉间滚动,方才松开帕子。 香娘气极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牵机。”李婉也不瞒着。 见对方满脸莫然,李婉很厚道的与她解释道。 “此牵机服用后,不出一刻钟,你便会全身抽搐,然后不停的痉挛,直到身体缓缓扭曲,因头部与足部相接形似牵机,所以被寓为牵机。” “中此毒者不会痛快死去,因为这药咱家经过改良,不会致命,但会慢慢的把你玩死,至于玩多少年呢,那便看你老不老实。” 香娘头一回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怕,简直可怕到了极致。 “毒妇。” 啪!!! 她话刚出口,孙娘便已忍不住,上前便是一巴掌,直接将她抽倒在地上。 嘴角被磕破,血丝渗出。 香娘气急败坏,拼尽全力反扑之际,忽然,腹部一阵绞痛。 这种痛就像有好多只手在肚子里剜她的肠子,扯她的心肺。 很快,伴随着腹绞痛,她的头也很疼,四肢百骸疼得不能自抑,疼得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眼瞧着她如死鱼般,捂着腹部痛苦哀嚎。 李婉啧啧摇头,“看来你这身体也不行啊,才两句话的功夫,药性便发作了。” “只若你乖乖的,将当年如何把皇子换走之事说出来,本夫人便答应你,每日赏你一碗解药。” “对了,你也可以有骨气的活着,因为只要你活着,这种痛苦便会无时无刻摧残着你,你死不得,活不得,便连自戕的力气都没有,不信你当下咬个舌试试。” 香娘是痛得没了力气,根本不用试。 “我说,我说,给我解药。”香娘抽搐着身子,伸手拽住李婉的裙摆。 此时的她,不过是只垂死挣扎的蚂蚱。 第617章 巫蛊之术 “我说,快给我解药。” 她只想尽快拿到解药,然后了解自己的生命,不许高家人再有任何拿她做伐子的机会。 李婉微一抬脚,便将她的身子踹开,眼神轻蔑。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夫人谈条件?” 香娘气极,又不得不承认,这种钻心的疼痛,属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眼底闪烁片刻挣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好,我说,我说了你们就给我解药?” 李婉将手上方才捂过她口鼻的帕子,轻轻甩到她的脸上。 嘴角扬起的笑容很温婉,看在香娘眼里更似噬血的恶魔。 “好,我说。” 香娘咽了咽口水,强忍着身体的痛疼。 “当年,当年郝程的女儿的确生了一子,是,是郝家。” 身体的抽搐让她说起话来,一字一顿,“是郝程,郝程将那孩子换走,用我们先皇的遗孤换的。” 二十四年前,德妃是在驻营诞下的孩子,若是有心人想动手脚,很容易就能避人耳目。 加之,那几年是高家即将打下最后几片州城的重要时刻,除了皇后生产,妾室生不生孩子,高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更何论几个妾室身后都有母族照料,便是让人万万想不到,有个算计到自家亲闺女头上的郝程。 “据本夫人所知,前朝逆皇膝下不过只有二子,且当年皇城被破,两个孩子皆已过弱冠之年,何来这么个婴孩?” “是,是一名被先皇临幸过的宫人,我们先皇后虽管不了皇上成日临幸嫔妃美人,但绝不会容忍后宫除她以外的女子生下皇子。” “所以,所以在先皇后对那名宫人下手之前,我们主君救下了那名宫人,她,她在宫外诞下一名男婴……啊~。” 说到这,香娘痛苦的捂紧腹部呻吟不止,好半晌,才接着道。 “那几年,我们主君猜到你们高家势头正盛,攻破皇城不过时日,所以,所以他找上了郝程,只若郝程能替先皇保下血脉,啊~,就,就答应郝程助他日后成为唯一的国丈。” 李婉听到这,不禁冷笑出声。 郝程啊郝程,他岂止是想要国丈的名份,他想要的是高家的天下。 为了自己的私欲,连至亲的外孙都不顾,简直让天下人不耻。 “继续说!” “郝家女生下的孩子,这么多年,都在,都在我们主君的手里,他没死,他还活着,啊~。” “那他可知道你们密谋的事啊?” 香娘点点头,“知,知道,啊~~。” 香娘的身体疼得蜷缩成一团,“他知道,知,知道又如何,他的命,在我们主君手里,想要活着,啊~~,就得听话。” “啊~~,就,就算你们找到了他,又,又如何,他的身体里不光中了毒,还被我们主君下了蛊,只要我们主君活不了,他也活不成,啊~~。” “啊!!!” 香娘话音刚落,从李婉袖子中抛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掷中她的肩头。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香娘痛苦中哀求道,“杀了我。” “你们该死!”李婉咬牙恨道,“本夫人偏不让你死。” “把她的嘴堵上,牵机每日可让人疼上十个时辰,以后每一日只需给她灌两勺馊水,留着她一口气。” 铭意何时见娘亲这般气愤过,回头向牢笼外的锦衣卫递了个眼色。 两名锦衣卫即刻进来,很快找来绳索,将女人的嘴给堵上。 “唔~唔唔~” 香娘以为她什么都说,就能换来解药,哪怕是给她个痛快。 然而,她被耍了! 毒妇,高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任凭香娘眼神怨毒之极,李婉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转身便带着孙娘几人离去。 铭意紧随其后,出了天牢,他担忧的看着娘亲。 “娘~” 李婉转身点头,淡声道,“最近普查之事需得仔细,莫要误了皇上与你爹的计划。” “是。” 李婉说罢,看向孙娘,“即刻派人到岭南,把蓝夫人接来京城,要快。” 孙娘很快了然夫人的用意,蓝夫人母族出身南蛮苗疆,据说,蓝夫人的母亲本是家族择选的圣女,自小传承了苗疆绝顶蛊术。 便因如此,蓝夫人的母亲不愿受制苗疆家族的牵绊,早年逃离了苗疆在淄州成婚生子,有了蓝氏后,也将蛊术传授给自己的女儿。 这么多年,蓝氏从未使用任何巫蛊之术害人,此秘密身边之人甚少知晓。 李婉能得知,还是因着两人多年来的交心。 李婉不能保证蓝氏有多少把握控制余党身体里的蛊术,至少,迄今为止,她只识得蓝氏一人懂得这苗疆之术。 虽然,真正的皇四子在余党手中,且多年来不在皇家身边成长,无法肯定那孩子是否已经被余党洗脑。 到底是高家子,她只需事先做足准备,是杀是留便是孩子的亲爹自己来做决定。 --------- 湖州,韩家。 “公子,您该起来喝药了。” 一名随侍端了刚熬好的解药,送到川竹房中。 休养了几日,川竹身上的两处伤口倒是恢复得极快,他很清楚,身上的皮外伤之所以恢复得快,少不得身体里蛊虫的功劳。 只不过,动了内力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怕且日后再也不能舞刀弄剑。 思及此,川竹无奈的心底叹笑。 这样也好,如此一来,韩竖对他更是放心。 从前是韩竖让他随司徒将军习武,之后又怕害他习武过盛,对组织造成威胁。 随侍蒋心来到榻边扶她坐起,再将药碗送到他手上,同时扫了两眼紧闭的门房,而后伏耳低语道。 “小的今日已按公子的吩咐,将私藏的药材送到了司徒将军手上,还请公子放心。” 蒋心是他年少时收留的乞儿,唯一一个不是韩竖调教出来的人手。 当初韩竖看在他一个小乞儿,即便留在川竹身旁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才会应允他留下。 “好,辛苦你了。” 蒋心一心为他,只要是他让办的,顶着多大的风险蒋心都会把事情办妥。 蒋心微微摇头,他心疼主子,若不是有主子,他早就死在市井街头。 这时,蒋心从袖子里悄悄掏出来一块小纸团,塞到主子手心。 川竹了然,面不改色的将汤药喝下。 “好了,本公子乏得很,你也退下吧。” “是。” 蒋心接过空碗,再仔细扶主子躺下,替他揩好被角,退出了房门外。 守在房门处的两名护卫,面容清冷眸光犀利。 自上回竹川未经主君应允私自出府,害他们皆被主君重罚,从此之后,他们更仔细的把人看紧,绝不会再让川竹有机会迈出房门一步。 第618章 高量觐言献计 湖州,密林小屋。 乔俊和十五已换去锦衣卫标志性的服饰,当下的他们如寻常男子无异。 最近两日,乔俊服了司徒先生熬制的汤药,气色好了不少。 二人在院中与司徒逊辞行,刚拱手作揖,就被司徒逊抬手打断。 乔俊和十五注意到司徒逊脸色的异样,心领神会的颔首,不再过多言语,目光交汇间,握紧手中刀鞘,转身离开。 目送乔俊消失的背影,司徒逊摇动手中叶扇,沉重的缓了口气。 好似送别曾经的故友之子,心情黯然的回到廊下的竹椅。 难道当年那孩子战死沙场之后,托生转世? 不然,这世间为何有如此相似之人……。 潜伏在山林盯守的余党眼线,注意到下山的两人,不由得多番思量。 再有两日,主君即要北上,担心老家伙在这期间出岔子,所以,特派他们几人在山里盯着老家伙的小屋。 那日出现在小院的男人,目光森冷到了极致,他早该猜到老家伙的院里藏了有人。 “速去禀报主君。” “是。” 很快,盯哨小组兵分三路,有去送信的,有往小屋的,更有两人跟随下山的身影。 乔俊和十五虽未回头,却也察觉身后不远处的尾随动静。 在对方亮明牌面之前,他俩暂且按兵不动,当下乔俊不宜动武,需尽快与都督派来江南寻他们的锦衣卫弟兄会合。 与此同时,林间小屋院门被人用脚踹开。 哐当!剧烈声响,并未引起司徒逊的反应。 老家伙如往常那般,惬意地躺在廊下的竹摇椅上,双目紧闭,手中的叶扇缓缓拂动。 那名男人目光狠戾的看了眼廊下的老家伙,与跟来的手下大喇喇的搜查院里的几间小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们未能在这间小院搜寻到半分的蛛丝马迹。 “怎么,韩统领莫不是相中老夫的小院?” 老家伙的声音不徐不缓,悠悠的摇动着竹椅,双目仍是紧闭着。 “无妨,过几日老夫便要随你们的主君上京,这小院便留给你了。” 韩统领气急败坏的握紧身侧的两只拳头,他最是看不惯老家伙的自视甚高。 当下节骨眼,他又不能因一时之气坏了主君的大事,最终,只能咬牙忍下。 “打扰先生了,属下等现在便离开。” “呵~” 司徒逊嘴角冷笑,那副与世隔绝的清冷姿态,如热油浇在男人怒火之上。 山脚下,乔俊挥刀成功砍杀一名追踪者,又因动了武力,止不住胸腔的胀疼。 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两步,咳喘不止。 “咳咳——。” 十五正好也解决了面前的另一人,连忙上前搀住他。 “俊公子。” 此时此刻,十五不得不担心,乔俊这副病态,他们可能顺利与弟兄们会合。 “无妨。”乔俊摆摆手,“咱快走吧。” “好。” -------- 盛京城,皇宫御书房。 去年备受天旱困扰的南方,今天又迎来洪涝的摧毁,南边几个州城的折子堆了一摞高。 可把高帝头疼得够呛,朝臣们觐言的解决方案,半点用处没有。 便连李怀江也未能给出高帝满意的解决方案,为此,高帝只能暂时从朝中任命几员饮差,携领户部与工部的郎中,紧急赶往灾区抢险,以及发放赈灾粮。 然而,却在朝堂上下一筹莫展之际,还未对外公布身份的皇三子高量,却给高帝觐言了个好法子。 高量的法子虽然很土,任人听了都只是寻常庄户防涝抗洪的小聪明,非常贴切他的人设。 但听在高帝耳中,不由得眼前一亮,嘉奖之余更是欣慰,直言[朕有子如此,乃皇家之光。]。 一碗碗鸡汤咂咂咂的往高量脑子里灌,乐得高量找不着北。 便连太子高晟都直夸,自己的弟弟果真是有本事,虽然方法土是土了点儿,除了劳民,但不伤财。 要知道大盛如今还是很[穷],能省则省,高量的法子无疑是解了本朝的燃眉之急。 高量从宫里出来回府,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直到进入府门,瞬间收了起来。 候在府里的吴氏见他回来,忙迎上来。 “怎样了,少主?” 高量睨了她一眼,嘴角轻勾冷笑,抬步往书房迈去。 吴氏以为少主谨言没能成功,实则此次让少主进宫觐言,不过是为了让他在高帝面前刷好感。 法子好不好无所谓,但要取得高帝对少主的重视,才是最重要的。 进了书房,高量一屁股坐到桌前,长长的叹了口气。 见吴氏跟了进来,眼神中皆是淡漠,“本皇子办事,你们还不放心?” 吴氏忙笑道,“奴婢不敢。” 回想先前在御书房里,高帝与太子两人的做派,吃过一回迷魂阵的高景,不得不深思一番。 “这对父子向来能演,咱可不能掉以轻心。” 吴氏闻言,道“少主您的意思是,高寅并未采纳少主您的意见?” “呵,采不采纳又何妨,咱要的是他们的态度,不是嘛。” 吴氏赶紧垂眸道,“少主说的是。” 如今他们没有人手在南方,不然,便可落实南方到底有没有灾情。 他可忘不了去年相继倒台的郝家与曲家,万一此次也是高寅那老王八给他设的圈套呢? 此次他得以回京,全靠韩公公多年来的筹谋,所以,每一步棋都需下得稳当才可安心。 去年郝家倒台之后,他身为皇三子,郝家的外孙,被整件事情牵连其中。 好在,在他即将被发配漠南以前,韩公公的人找上了他。 向他揭开了陈封二十多年的秘事,高景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高家子,而是前朝最为尊贵的皇室之子。 比之反贼高家的血脉更为高尚,只若韩公公顺利助他登上皇位,这天下,谁人能与他相争。 高景想到与韩公公的书信联系,过不久,韩公公将带领人马进京,届时,他将代表前朝讨伐高寅,他要让整个高家上下为他们魏家皇室赎罪。 “对了,你抽空到云商行与香娘联系,韩公公初入京需得低调,事情一定要办得稳妥,切记要掩人耳目。” “是,奴婢这就去。” 本来吴氏正想跟少主禀报最近的蹊跷,自从朝廷颁发普查事件之后,她偶也去过几回云商行。 每回香娘都只与她说一句[稍安匆燥],如此反常,不得不让她怀疑主君是否有计划有变。 第619章 湖州被控 太师府,懿祥阁。 李婉抱着小孙女陶姐儿久久不舍得撒手,而李怀江同样被李婉传染了逗弄孙女的毛病。 夫妻俩每每把小丫头逗得要哭不哭的时候,才肯把小姑娘交给乳母。 如今宁氏与袁氏成日忙着外头的买卖经营,倒是让李婉轻松了不少,真真正正的当起甩手掌柜。 这会子,夫妻俩又拿糖果把小姑娘逗得口水直流,眼泪汪汪,扁着嘴立马就要大哭一场。 可把一旁伺候的孙娘等人郁闷得没眼看,老爷夫人是高兴了,可怜了小姑娘。 “哦,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等陶姐儿长了牙才可吃糖。” 李怀江补上一句,“长牙也不可吃糖,别听你祖母的,她嘴里就没几颗好牙。” 李婉:…… 什么叫没几颗好牙,她不就坏了两颗大牙而已嘛。 完全听不懂的陶姐儿表示,祖父和祖母太欺负人了。 孙娘实在看不过去,上前道,“夫人,小姑娘许是饿了,不如让乳母带姑娘回院里喂食。” 候在一旁的乳母最是不敢说话了,连连跟着点头。 李婉瞅了她们几眼,怎的感觉在她们眼里,她李婉成了恶毒祖母的感脚。 但是,瞧着小丫头嘴角边挂着的口水丝,样子是真的饿了。 “好吧,吃饱了哄姑娘睡会儿,醒了再带来给本夫人玩儿。” 噗!!! 李怀江一口茶,差点倒灌入喉。 孙娘几人当场石化,夫人用[玩儿]的字眼,真的好嘛。 察觉自己用错词的李婉,尴尬的抿了抿唇,把孩子交给乳母。 “去吧。” “是,夫人。” 等人走后,李怀江嘴角憋着笑意,放下手中茶盏。 “陶姐儿还小,夫人可得悠着点儿。” 李婉没好气的剜他一眼,“本夫人的孙女可是那娇惯的女娃,太师只管瞧着就是,由本夫人亲自教养的孙女,定是这满京城最耀眼的闺秀。” “是是是。”李怀江哪敢反驳,只要他和夫人都在。 孙女的爹足够出息,那他们老李家的孙辈就不会差。 李婉张嘴吃下男人递到嘴边的果子,明眸温软,想起了南方的灾情,于是,问道。 “南方的事,可是安排妥当了?” 李怀江点点头,“顺子该是收到了密信,将从津州携领兵将前往灾区,自古抗灾抢险工作,少不得军队的出力,且那里紧挨着两个军区,皇上已下密旨,从各军区派出部份人马前往灾区抢险抢修。” “三皇子府那里可有动静?” “嗯,无妨,就是些不过脑的举动,倒也是皇上故意而为之,需得稳住他们。” 李婉理解,在余党入京之前,万不可让高量察觉马脚。 要说,前朝宦官到底是有手段,一个阉人在灭国以前就准备好了这么一颗复国棋子。 说来,闵斯和郝程的宰相头脑加起来,竟都不如一个区区宦官,倒是讽刺。 “永昌候世子带走了永昌侯手里的兵马,顺子和誉亲王皆不在京中,这些事情你可都计较过?” “当然,夫人且放心,六皇子曾与铭意于边疆几年,而五皇子,如今唯一被重用的庶皇子,若不多立些功劳,日后如何被太子重用。” “你和皇上有计较就好。” 说着,李婉想到了另一件事,“张秀才和蓝氏去年底又到了岭南,此次南方受灾,不知去寻他们的人,可会遇上阻碍。” 李怀江明白夫人的忧虑,握了握她的手,“有十一同去,夫人该是放心才对。” 此次去岭南接人,李婉派十一领头,带上三四名青字辈和夜字辈的暗卫前往。 “那日我听说了蛊术,也不全然是担心那孩子,怕只怕余党将蛊术传入京城。” 据说,蛊术不光能控制人的生死,还可控制人的思想行为,万一姓韩的阉人剑走偏锋,通过高景将蛊带入宫中,才是最致命的。 去年高景把郝程弄来的大烟给他[老爹]抽得半死不活的,有什么事高景干不出来。 想起这事,李怀江无奈摇头轻笑,“不知良辰那里可是有别的进展,稹高将那村子的人,暂时关押在幽州边境的地牢,所以得加紧促进将人引入京中,以免韩竖起了疑心。” 毕竟是整个村子一夜之间人去屋空,如果消息传到了韩竖耳朵里,暂缓了余党的计划,那他们前期所有的准备,也都是白废了心机。 李婉宽慰道,“镇抚司抓获的人皮余党供词,基本无大出入,韩竖进京之事该不会再缓。” 李怀江点了点头,沉重的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老爷,夫人,二少爷来了。” 仲夏禀报声刚落,铭意就已款步进到里阁。 “爹,娘。” 鲜少从这小子脸上看出急色,李怀江不禁挑眉问道,“可是有急事。” 铭意点头,将手中的纸筒双手递到父亲面前。 “儿子已有一月未收到银面和十五的消息,于是便派出雕妻南下追寻,就在刚刚雕妻带回乔俊的亲笔密报。” 李怀江展开卷成筒的信签,短短几行字,不禁让男人为之意外。 李婉好奇信中说了什么,却也知晓分寸。 李怀江回头看了看她,“银面和十五查实了余党在湖州的落脚地,且据他们获息,余党早已控制了整个湖州城,在那里至少布控了五万兵马。” “什么?” 控制了一个城池?此事可大可小,朝廷竟然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湖州作为江南重地,若余党控制了湖州,保不齐周边的苏州等地也岌岌可危。 “此五万兵马,该是韩竖的后招。” 李婉闻言,道“这么说,若是将这五万兵马制服在湖州城,京中岂不是能省许多事。” 李怀江点头,回头看向铭意,“你与为父即刻进宫面圣。” “是,爹。” 目送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李婉想到了更多。 控制一座城池非短时间内所能成,如此说来,韩竖在湖州盘踞多年。 而朝廷派往当地的地方官却曾未与朝廷上报,还是说地方官过于愚钝,或是说地方官早已被余党腐食。 她没记错的话,现任吏部尚书姜家,便是从江南调任回朝,其在江南期间任总督重职。 姜家难道是余党在朝中的眼线? 好一个阉人韩竖,手段果真了得。 李怀江和李铭意紧急进宫面圣,当高帝得知湖州被控消息,震怒之余,立即密旨前往福州城,命镇南将军派兵前往清剿。 事态紧急,铭意主动借出雕妻予高帝一用,由雕妻将密旨带往福州城,最多明日一早镇南将军便收到圣上密令。 第620章 韩竖入京 几辆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湖州城,马车里的司徒逊惬意地摇着叶扇,闭目养神。 此次入京,他该是能与几十年未见的老友相会。 罗义啊罗义,你可还记得曾予你有一饭之恩的兄弟。 司徒逊的思绪,很快陷入当年的回忆之中。 那年,司徒逊与罗义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子,司徒逊自小从军,且是军中最不服管教的一个。 时常偷跑出营,上山打猎,在山上他捡到了背着竹篓,满是伤痕的小子。 起始他还以为遇着了晦气的死人,结果仔细瞧着,却是个饿晕的小子,而他身上的伤,是因着自个从高处滚下来的擦伤。 最后,年轻的罗义是被一阵烤肉薰香给馋醒的,从那日起,他们俩成了朋友。 罗义时常到那山上采药,而他时常到那山上打猎,他们间的交情与日俱增。 忽然有一日,他俩在约定好的时间,于山上汇合,却是罗义与他辞行。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药材,明日我便会离开荆州北上。” “为什么要北上?” “我一路从南边而来,每到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若是有缘,咱俩或许还能再见。” “切,你这不是说废话嘛,怎么才算有缘?” 当年血气方刚的他,觉得自己被至交好友抛弃,心里不免生了闷气。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也是迟早的事,前几日听你说在军中立功了,你小子好好干,日后我若有难,还等着你来救。” “别跟我说这个,救人本该是你做大夫的责任,怎么不说是我受伤了你来救?” “也对,你我皆心怀大志,你行军打仗,我治病救人,即便天各一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当时的他即便再气,却还是大方的撕下一两块野鸡腿分给罗义。 鸡腿的肉最是鲜嫩多汁,他这一辈子,唯有罗义,才舍得分出鸡腿。 晃眼间已有四十载,他老小子倒是了得,还真让他成了世人口中称赞的神医。 不像他,几十年苟活在宵小之徒的掌心之中。 这四十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来不及一件件怀念,他要怀念的事情不要太多。 前有高宰被冤,后有长孙提督战死沙场,连同长孙满门无一善终。 他被韩竖困了三十年,虽然消息逼仄,却也知当今圣上的名讳。 是高家后人,高家成功复仇,拿下前朝逆帝的头颅,还天下百姓安宁世道。 如今,那个躲在暗地的宵小再次伺机扰乱天下大局,司徒逊只盼着,那两个后生能将湖州城的局面控制住。 据竹川带给他的消息,韩竖手里的兵马近些年虽折了不少,但也有八万之多。 其中大部份都在湖州,此次韩竖进京,将会带走部份兵马,潜伏于盛京城外伺机按计划攻城。 而留在湖州城的兵将,除了看守早已控制住的湖州城池,也将陆续前往盛京增援。 竹川乘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心腹蒋心陪伴在侧。 眼瞧着主子又再次咳血,蒋心别提有多担心,这一路舟车劳顿,主子的身子可能抗得住。 连忙翻出随身带着的药丸,让主子服下,接着道,“公子,入夜到了歇脚的客栈,小的便给您煎来汤药。” 竹川用帕巾拭去唇角的血丝,就着水囊里的温水,服下药丸,缓了许久才道。 “不打紧。” 蒋心接过主子手里的水囊,重新找来一条干净的手帕,放到他的手里。 “公子,您若是饿了便与小的说,小的准备了一食盒公子您平日爱吃的果子。” “我不饿,一会马车歇脚,你把果子送去给先生,他老人家最是挑嘴,主君准备的吃食,他未必瞧得上眼。” 蒋心知道主子心挂司徒先生,到底也需紧着自己的身子。 车队的头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无疑是韩竖本人。 这时,行驶中的马车窗外传来心腹韩祭的声音,“主君,从京中来的信使传来口信,一切已依照主君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闭目养神的韩竖闻言,满意地莞起嘴角,悠悠睁开眼帘。 “好。” 筹谋二十多年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韩竖心头止不住的畅快。 “主君,方才护卫来禀,司徒先生丹毒发作,比往常每月提前了近十日。” 韩祭之所以郑重提及时间,便是担心司徒先生此次丹毒发作有诈,主君的大计即在眼前,他们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阻挡主君和少主的复国大计。 “把药给他就是了,咱们已是走到这一步,还担心他反了不成。” “是。” 韩竖胸有成竹,被自己桎梏多年的玩物,可有那能奈逃出他的掌心。 ------- 铭意派往江南的多名锦衣卫,终于寻到了银面和十五。 这日夜里,以银面为首的锦衣卫,换装潜入湖州知府衙门。 果然,让他们听见了衙门后院里的密谈,若银面没记错,湖州知府是皇子母族荀家的党羽。 当下湖州已被余党兵马所控,如此,荀家与余党之间又有何关系,还是说,仅仅只是官僚间的倒戈相向。 出了衙门,他们回到在城内临时租住的小院。 “今夜衙门窃听到的消息,需尽快传回京中,玄豹你跑一趟。” 玄豹出身影卫置,行动身手相较隐秘,他们几人中,银面觉得由他将消息带回京城,最为稳妥。 “是。”玄豹领命,即刻便转身离去。 这时,一名锦衣卫将湖州城内的舆图铺展在了桌面上,“千户您看,如今我们暂时确定了这两个点,聚集的余党兵马较多。” 烛光的映照下,银面看了看舆图的分布,这两个点是湖州城最重要的两大出口,无论是守还是攻,对方兵马众多,在京中派来援兵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当下我们除了暗查他们的兵力分布,还需切断城内兵马有可能逃离的方向,最重要的是,城内百姓的安置。” “我们的援兵一到,两军交火,受苦的是困在城中的百姓。” 银面想了想,道“擒贼擒王,最近几日尽快揪出余党兵马的主要将领,还有他们囤放粮草的仓库。” “是。” 第621章 姜且送药 某日晌午,湖州城郊一处不起眼的草屋院内,传出兵器碰撞的厮杀声。 银面、十五及另一名锦衣卫玄聪通过排查暗访,终于寻到余党将领其中一处寄居地。 院子的草棚下,还没吃完的酒菜连同碗碟筷子掀了一地,桌椅碎裂,草秆乱飞,已有三名余党将领武力不敌,血溅当场。 仍有两名负隅顽抗,其中一位正是韩竖特命留在湖州城的韩统领韩塑,今日银面几人只着常人衣裳,所以,韩塑没能猜透对方几人身份。 银面翻身将一名将领踹向前边的草棚,此人后背直接撞垮了草棚的枝柱,整片棚顶瞬间坍塌。 十五飞身上前,在对方爬起身时,快准狠的在脖子上给他补了一刀。 韩塑亲眼目睹弟兄死于乱贼手中,气急败坏咬牙发力,玄聪及十五应对起他来,显然有些吃力。 银面喘息间,瞳孔微缩,只因韩塑手中长刀即将从身后刺入十五的身体,银面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莞起手中刀花,奋力上前,从身侧阻挡。 未料此人反应敏捷轻松躲过,倒好在打乱他的行刺。 然,韩塑回眸间,抬脚狠踹银面的腹。 “俊公子!” 银面倒地之余,缓冲了几步之外,而后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韩塑听闻十五的呼声,再看向倒地的面具男,眸光微凛间,似是猜到了什么。 “原来是你!” 十五和玄聪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快速从两侧挥刀砍来。 韩塑狠戾地看着银面,一时失察,挡住了玄聪的落刀,同时踹飞了玄聪,却没能防止十五刺入他腰侧利刃。 “啊!!” 韩塑吃痛哀嚎,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忍疼微一倾身,硬生生将身体退出刀口外。 紧接着转身便要冲十五发难,玄聪见状快速从地上爬起,眼疾手快的在身后给了他肩胛骨一刀。 “啊!!!” 玄聪这刀完全刺穿他的身体,疼痛感直窜天灵盖。 十五配合得力,挥刀便要砍向他的脖颈。 “等等!”地上的银面手肘撑着地面,又吐出一口鲜血。 “留活口!” 不难看出,此人该是余党中执掌重权之人,如此,活的比死的重要。 十五收住力道,在玄聪踹跪韩塑的同时,将刀口架在他的脖子上。 身上多处刀伤的韩塑,此时已无任何反抗的余地。 “千户!” 玄聪转身上前,搀扶起地上的银面,“千户——。” 未料,刚站起身的银面,双眼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正好此时,寻到此处的另几名锦衣卫瞧见满院的狼籍,以及昏倒在玄聪怀里的银面。 皆不由大吃一惊,“千户!” 十五将地上的韩塑交给弟兄,上前扛起银面。 “快,一个人到城里寻大夫。” “是。” ------- 银面被带回暂住的小院时,一直昏迷不醒,可见因着今日动武,引发了身体内的毒素迅速蔓延。 从城里请来的大夫瞧过他的脉象,皆束手无策,开了两方补气血及提神的方子,就离开。 望着榻上的银面,十五内心无比懊悔,那日都督的雕妻前来,他就该将俊公子身中剧毒的消息,一并送回京中。 玄聪及另几名锦衣卫并不清楚银面中毒之事,此时此刻,无不担心着急。 “千户他怎么了?为何大夫说千户时日无多?” “什么叫时日无多?千户身体不是一直好好的嘛?” 面对兄弟们的问题,十五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气氛沉默间,忽然,所有人同时屏息凝神,目露杀气地盯向敞开的房门方向。 因为,他们都听见院子外的响动,似是有人翻墙。 玄聪几人不动声色地握紧刀柄,利刃随时出鞘。 “有人吗?” 然而,当玄聪准备带头迈出脚步的刹那,院子里传来姑娘清脆的嗓音。 姑娘? 除了十五感到声音熟悉以外,另几人皆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咻!! 一抹素衣身影映入众人眼前之际,玄聪手中绣春刀脱鞘,还没眨眼的功夫,锋利的刀口已是架在对方姑娘的脖颈之上。 “玄聪,慢着!” 十五略显紧张的语调,不由得让几位弟兄感到讶异。 玄聪无辜极的眨眨眼,架起的刀一动不动,感觉里头有猫腻是怎么回事?! 十五几步上前,摁住玄聪举刀的手,道,“认识!” 玄聪几人闻言,悬起的心下了一半,对眼前陌生姑娘多了几分戒备之心。 十五清楚此事怪不得弟兄怀疑,姜姑娘一个姑娘家,怎得不走寻常路,大白天的没事翻他们锦衣卫的墙头做什么? 湖州此地已被余党侵食,他们不得不对任何陌生人设防,即便对方瞧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还有,最重要的是,姜姑娘是如何寻到的他们。 就在方才,姜且小魂都快吓没了,她差点又因为[多管闲事]搭上自己的命。 缓气之余,快速打量了眼屋里的情形,满屋手握武器的便裳男子,不用问也知他们都是锦衣卫。 十五此时的眸色同样有了几分戒备,“敢问姜姑娘,你怎的在此?” 回过神的姜且,无语且无奈的将手里提着的药包塞到他手上。 “喏,川竹师兄离开前,派人将此药交到我手上,让我寻了机会把药给你们拿来。” 所以,她一个多管闲事的,差点因此丢了小命。 十五闻言一怔,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药包,黯然的眸色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十五知道对方口中的川竹师兄,正是那日替他们解围的蒙面男子,且他们在老先生小院养伤期间,姜姑娘的师兄就曾派人送来药材,俊公子服下那汤药,精神气色才有所好转。 “多谢,姜姑娘。” 姜且可不敢要他们锦衣卫的谢,抬眸瞟了两眼屋里榻上躺着的人。 见他面具下的半张脸煞白如纸,嘴唇还沾着干涸的血渍,看来又严重了呢! “姑娘大恩,我等莫齿难忘。” 于当下而言,姜姑娘送来的这包药,无疑是雪中送炭。 与此同时,屋内玄聪几人也都了然,不禁为方才的无礼感到惭愧。 玄聪拱手道歉,“原来姑娘是来给我们千户送药,方才实在对不住,吓着姑娘你了。” 姜且收回目光,撇撇嘴,嫌弃地瞅了他们几个两眼。 玄聪几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怪不得人家姑娘生气,好心好意的来给他们千户送药,竟被他们如此无礼相待。 姜且也不是那种为难人的性子,无奈道,“好了,我瞧着你们千户似乎快不行了,你们不去煎药吗?” 玄聪等人当即醒神,立马收起好奇心,纷纷点头。 “我,我去烧火。” “我去煎药~” “我也去~~” 最后一名锦衣卫夺过十五手里的药包,屁颠颠的跟着退出房间。 眨眼功夫,屋里只剩下一个站着的十五。 第622章 姜且助锦衣卫落脚 十五见姜姑娘似是没有离开的打算,氛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想着对方好意送来救命的药材,又不好卸磨杀驴。 “姜姑娘,你请坐。” 姜且摆摆手,双手背身慢步凑近榻前,婉惜地打量榻上的男子,啧啧摇头。 她听师傅说了,此人中了剧毒,若想解毒并非易事,师兄送来的药材只能暂缓他的死期罢了。 思及此,姜且不禁好奇的问,“他伤得如此重,你怎么不带他回京城?” “不是说太师傅有位了得的神医吗?瞧他样子,再这般拖下去,为了你们所谓的任务,搭上自己的命,值吗?” 十五:…… 明显姜且的话把十五问倒,若是放作他身上,他定会义不容辞地回道,[值得]。 没有什么比皇令,比都督的指令更重要,哪怕是搭上他的性命也再所不惜。 但问题放在俊公子的身上,他不好代为回应。 想来俊公子也是觉得值得,不然,他多番劝阻俊公子何能不听进耳朵里。 “敢问姜姑娘,你是如何寻到此处?”十五机灵的岔开话题。 姜且耸耸肩,“这有何难,我自小在此地长大,花几两银子钱找牙人打听打听,最近城里可有新租售的宅院,如此,寻起来不是很方便吗?” “而且我想,你们锦衣卫在外办事,总不好住在人多眼杂的客栈吧。”姜且分析道 十五:…… 姜姑娘说的没错,这处宅院在城里已是相较隐密,周边住的多是城里的小商贩。 小商贩日日进出频繁,以此来掩盖他们出行的动静,不想还是被姜姑娘发现了。 想来,此处已不能久留。 “诶,是不是想说此处太好寻了,得换个更安全的地方?” 十五:…… 瞧他呆傻的模样,姜且真不想笑他,“若是你们实在没地方下脚,又想找个隐秘的地方,本姑娘倒可以帮你们一把。” 十五再次震惊得微微眯起眼眸,不由猜测对方的意图。 此时的湖州被余党的兵马控制,如姜姑娘所言,湖州是姜姑娘的祖地,现任吏部尚书姜大人回朝以前便是江南的总督。 种种因素关联,不得不让十五思虑更多。 -------- 掌灯时分,湖州城郊外一处隐蔽的小庄子。 姜且满意地抛了抛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份量让她笑得眉眼弯弯。 十五再次拱手道谢,“多谢姜姑娘了。” 姜且抬起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便放心住在这,这庄子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没有外人知晓,姜家包括我爹都不知道这处庄子。” “平日里庄子一直空置,且此处鲜少有人经过,比你们住在城里扎眼,此处最是稳妥不过。” 听着姜姑娘的话,十五点了点头。 来之前,十五不无担心,但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方便潜伏在湖州等待援兵。 他之所以选择相信姜姑娘,是因为对方多番出手相助,即便当下无法排除姜尚书是否与余党勾结,但此时的俊公子,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如果姜姑娘在这其中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他们现有的锦衣卫,制服一个小姑娘不在话下。 “好了,本姑娘得离开了,我得空了再过来看你们,若是你们有事寻本姑娘,从此处往南走上三里路,看见一条小溪,那里有个庄子,本姑娘就住在那里。” 眼瞧着当下天色,她再不回去,庄子的管事又得给她甩脸子了。 “好,姜姑娘慢走。” 姜且摆摆手,只手背身,另一只手捏着鼓囊囊的荷包,挂着满意的笑颜,迈着欢快的脚步,离开小院。 十五目送姜姑娘离去的背影,上前拉上院门的木栓,就听见屋里传来咳喘声,赶紧转身快步进屋。 “千户,千户~” 看守在房里的玄聪几人,眼瞧着榻上的银面又咳出一口鲜血,担心他被血水反呛。 十五近前,半扶起银面,让他将嘴里的血水吐出来。 “快,拿水来。” 一名锦衣卫连忙倒来碗凉水,十五接过,灌入银面的嘴里,连同冲掉他口中的血沫子。 银面并未吞咽,连中嘴里的血腥味吐了出来。 玄聪瞧见此,不抽担心的拧紧眉头,“千户吃了汤药怎的还咳血了,会不会是——。” 十五摇头,“不会,那汤药对千户的身子有用。” 十五话音刚落,银面终于有了意识,微微掀起眼皮,入眼的是围在床边的众弟兄。 “千户醒了。”另一名锦衣卫欣喜道 银面急喘着沉重的气息,缓了许久,双手撑着床面,好让自己不必靠着十五的支撑。 此刻的他宛如一个废人,乔俊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想来他的时日又缩短了吧。 思及此,惨白的面容不禁泛起一抹苦笑,看了看弟兄们露出的担忧神色。 “我真狼狈啊,拖累你们了。” 玄聪几人赶紧摇头,十五道,“俊公子,属下明日便带你回京。” 银面摇头,吃力的撑着床面,让自己腰杆挺直些,“不必,湖州事态紧急,切不可掉以轻心,我的身子歇上一晚便无碍。” 怎会无碍,十五想反驳的话,终是不忍说出口。 玄聪,“可是千户您的身子,万一您有个什么事,让属下等怎么向都督交待。” 银面闻言,心底苦涩一笑,想起好兄弟,眸底不由得闪过一抹落寞。 想他此生已无能为力,就在最后这件事上,再助兄弟一次。 多活了这几年,是老天给他的恩赐。 “听我的,今日我们清剿了余党将领的一处窝点,想来已是引起敌军的注意。” 银面刚醒,说起话来吃力且无劲,需得缓上一会,才能接着道。 “在敌军想出应对之策前,必须得找出他们囤放粮草的仓储。” 十五抿了抿唇,极力压抑内心的伤感,“是,俊公子。” “去吧,我一个人躺着就是,不能耽误了你们的手脚。” 玄聪几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十五。 十五咬牙点头,“好。” 于是,弟兄们拱手领命,跟着十五一同退出房门。 银面缓了半晌,定了定神,掀开身上的被褥,双脚落地。 然而,他刚想站起来,浑身的无力感让他重重的跌坐回榻上。 面对自己无用的身子骨,乔俊无奈的扭头苦笑,眼底黯然苦涩。 “哈~,是到了我乔俊该赎罪的时候了。” 这句话,他是对着乔家长辈的亡灵所说,说出压抑已久的心事。 当所有的事情都想开了,面对死亡便变得淡然许多。 第623章 吴氏落网 盛京,皇城,毓庆宫寝殿内。 谧静的夜色中,偌大寝殿内留了两盏昏暗的烛火,以便皇后起夜能看得见。 软榻上沉睡中的长孙皇后,突然间变得躁郁不安,薄被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额间布满了冷汗,打湿了两鬓的发丝。 长孙皇后已经许久没再梦见母族亲长,她的父亲、兄长、还有她的嫂子、叔婶,为了她以及高家,在三十多年前皆已战死沙场。 她对不住长孙家,当年她得知母族将领被困平凉,立马带着援兵赶往支援。 然而,她还是来晚了,在那场硝烟的战火中,母族兵将死伤惨重,最让她此生难忘的是,亲眼目睹兄长被万箭穿心而亡。 “哥哥——。” 长孙菁悲痛的从马背上跃起,挥动长枪,将那射杀兄长的敌军胸口捅破,转身挡腰揽住从马背上倒下的兄长。 “哥哥!” 长孙菁痛心不已地看着倒在自己的怀里,吐血不止的兄长。 长孙琛自小便疼爱她这个妹子,弥留之际抬起沾染鲜血的手,想最后一次替她抚去脸颊的泪水。 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长孙菁悲痛欲绝的握住兄长落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祈求兄长再看自己一眼。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兄长紧闭的眼皮上,任身后战火弥漫,长孙菁晃若隔离在外。 那一刻,她迷茫到了极致,在这世上她已无亲人,曾经疼爱她的长辈一个个消失不见。 她甚至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了助夫家复仇夺位,他们长孙满门英勇战死。 她恨,恨这世道的不公,更恨,恨大凛的残暴无能。 她长孙菁此生誓死除尽魏家皇室,血祭她长孙英烈忠魂! “皇后娘娘~,娘娘~” 今个负责守夜的春夏听闻动静,小心近前查看,竟发现主子被梦魇了,赶紧轻声唤醒皇后。 几声过后,长孙皇后微微睁开湿润的眼帘,失神的看着顶上的幔纱,半晌才晃过神来。 原来她是梦到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她已许久没再梦里见到兄长了,梦里的悲凉让她心口很是难奈。 “娘娘,可是有哪不舒适,需要奴婢去唤来太医吗?” 长孙皇后缓了缓气息,声音有些沙哑,“不必,就是做了个梦,现在几更了?” “回娘娘的话,刚入了五更。” 见皇后娘娘要起身,春夏忙上前仔细搀扶。 “娘娘,要不奴婢命人即刻备来安神汤。”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无妨,去给本宫倒碗凉茶来。” “是,娘娘。” 春夏恭敬地退出屏风外,长孙皇后撑着软榻坐起身。 她虽已有多年未曾梦见父亲与兄长,但以往醒来过后,心底的悲伤便很快被淡化。 可今晚,心口就像有什么堵得她喘不上来气似的,那股心慌和害怕,婉如当年至亲离去时的感觉。 “娘娘~” 很快,春夏双手端着托盘而来,双膝跪在皇后榻前,将托盘上的茶碗奉上。 皇上只手拿起茶碗,轻轻的看了春夏一眼,“起来吧,地上凉。” “奴婢多谢娘娘。” 长孙皇后抿了口凉茶,缓了缓喉间的干涩,仍是止不住心底里的慌乱。 “那孩子最近可是听教啊?” 长孙皇后问的,自然是高量与吴氏带来的五岁女孩,那日她以教养孩子的名义,将孩子扣留在毓庆宫。 “回娘娘的话,小丫头生性胆小,已是学会了握笔描红。” “很好,明日起,让她照着佛经抄写,记住字写得不好没关系,什么时候抄出一卷能看的金文,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 “是,娘娘。” 那孩子即便是无辜,那也只怪她身体里流着余党的血液。 当年她那七岁的侄子何其无辜,敌军可有一丝怜悯,如此,那孩子便该承受她必须承受的罪过。 --------- 这日,吴氏再次来到云商行粮铺,她装作寻常上门采买的模样,即便如今身份不同,吴氏仍是普通村妇的布衣妆扮,让人瞧着根本猜不出吴氏竟是入京不久的[三皇子妃]。 同她身后两名紧随的女侍妆造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往常那般,吴氏先是在铺子挑选了几样食材,而后打发女侍到柜台结账。 她则是故作寻常的问及柜掌娘子,上回下了定银的海外粮食可是到货。 “正正好昨个来了货,在后头的仓房,若是夫人不嫌便请随奴家进去瞧瞧可是满意。” 吴氏微笑点头,回头冲两名女侍道,“我去去就回,你们且先在外头等着。” 这两名女侍是皇后指给她的人,吴氏明面上自是不敢怠慢了她们。 “是。” 吴氏转身之际,便立即收起嘴角的弧度,眸光闪过抹晦色,与柜掌娘子进入帘子里的后仓。 她小心谨慎,时刻紧盯着眼前背影,目光落在她右手的手套上,眼眸露出些许狠戾之色。 忽然,吴氏从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然而,却在她抬手之际,身前的人就跟后脑长了眼睛似的。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轻松打落她手中的匕首,吴氏手身亦是不错。 但却架不住影卫署出身的女影卫,两三下便被制服。 吴氏早前就怀疑香娘有问题,不,不是香娘有问题,而是眼前的人并非香娘。 如今她已被擒,早知道就不先打草惊蛇,而是伺机将消息传给主君。 “你是谁?” 戴着人皮面具的女影卫,嘴角微扬没给她任何回应,抬手劈落,将她打晕。 与此同时,从后仓隐蔽处出来一抹身影,相貌身姿与吴氏如出一辙。 吴氏最近来云商行过于频繁密集,不得不引起镇抚司的注意,想来吴氏已是察觉出异样。 于是,铭意将计就计,下令挑选出一名身型与吴氏相近的女影卫,戴上小姑思婳所制的人皮面具,假扮成吴氏接近高量。 即将收网之际,绝不允许一丝差错,而打乱了整盘棋局。 “把她的外衣换上。”装扮成掌柜娘子的女影卫对同伴道。 “好。” 假吴氏点头上前,扒下吴氏身上的外衣,套到自己的身上,连她发髻上的银簪子也没错过。 如此一来,简直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形态。 第624章 圈禁太师府 这日,盛京北门外,一辆马车急驰而来。 因着如今入城之人,皆得接受镇抚司设立的普查衙门验明身份,守城兵将不得不拦下马车。 与此同时,身穿飞鱼服的书圆疾马从城内而来,正好与掀起车帘子的良辰碰上面。 书圆抬手示意守城兵放行,有了锦衣卫的允许,守城兵自是不敢再拦。 “良辰大哥!” 良辰点了点头,“开路,先回太师府。” “是。” 太师李府,懿祥阁。 李怀江和李婉看了良辰带回来的录案,是那日墨谷在客栈写下当年所有事情的经过。 李婉拿着纸张的手都有些颤抖,不可置信的红了眼眶。 “乔俊他,他是当年那孩子?” 李怀江心底的冲击不比李婉小,要知道他们保下乔俊的过程何其凶险。 前些年擒获的闵斯子孙,押回京城不久,便被三刑执以死刑。 倘若当年没有铭笙的恻隐之心放走了乔俊,这孩子当下可还有命在。 “墨谷可是送到先生院里了?”李怀江问 良辰点头,“是的大人。” “好,你速去镇抚司,带上铭意进宫。” “是,大人。” 良辰走后,李婉握紧了李怀江的手,“你说,皇上可会怪罪咱们?” 毕竟这几年乔俊是以闵斯后人的身份被他们收留在身边,高帝有多恨闵斯,他们不是不清楚。 即便事情发生了转机,乔俊是帝后的孩子,但光是窝藏仇人罪犯之子,难免不会引起帝皇的惴测。 孙娘拭了拭眼角,欣喜的心情还未落下,听闻夫人这番话,也不禁担心起来。 自古帝皇多有疑心,万一真的怪罪下来,可怎办是好。 李怀江悠悠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咱只管做到问心无愧。”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背,“夫人且放心,为夫现便入宫面圣。” 李婉怎能放心,握着男人的手不愿松开,“要不,我陪你一同入宫。” 若是帝皇因此怪罪,怎么说也得看在她这个妹子的身份,枉开一面不是。 李怀江安抚着她,“别担心,为夫去去就回。” 正所谓帝心难测,李怀江入宫不久,便面临雷庭震怒,半个时辰后,京中百姓就瞧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将整个太师府团团围住。 如此阵势无不让京中权贵惊得面面相觑,都在猜测到底怎么回事,更有那朝臣派出家奴前去太师府打探消息。 而后,整座太师府被官兵围得密不透风,李府众人只许进不许出。 不久,李太师及锦衣卫都督父子俩,便被宫里御前侍卫押回太师府圈禁。 圈禁~。 嗡!!! 如此消息,如同一颗鱼雷炸响了满京权贵。 荀家,荀阁老不明所以的眨眨老眼,好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皇上这扔雷的毛病还没改啊? 可是,皇上怎么突然就对太师发难了呢? 太师不是最得圣眷的嘛,怎么无端端就惹了圣怒被圈禁了? 不对,这件事很可疑,非常可疑。 永昌侯府,永昌侯听闻心腹带回的消息,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什么?” 永昌候夫人毕氏也被唬了一跳,他们听见了什么? 太师和他们的好女婿被革职,连同满府圈禁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太师和女婿是犯了什么事,皇上竟如此动怒?”毕氏也坐不住了 永昌候觉得皇上指定是抽了哪根筋,赶紧套上罗汉椅下的靴子,“夫人别急,老子先去看看老李。” 心腹着急的道,“候爷去不得啊,官兵把太师府围得跟铁桶似的,除了李家的人,任何人不得入内,且是能进不能出啊。” “什么?!”永昌侯一个趔趄,连同套到一半的靴子,险些栽倒在地。 “不能进?看都不许看?” 心腹点头,“正是。” 毕氏着急忙慌的扶住永昌侯,“那当下咋办啊?皇上即便是革了太师和咱女婿的职,也得有个理由啊。” 这时,门房家奴来报,“候爷,夫人,宁左都御使前来求见。” 永昌候闻言,赶紧道,“快,让宁大人进来。” 如今他们俩家都是太师府的姻亲,老亲家出事,没有谁比他们更着急的了。 宁晏也是得知太师府的事,特意赶来永昌候府,在此之前,他已派人去了太师府,却被看守的官兵拦着不许入内。 当下他们俩人皆不知道老亲家犯了什么事惹到了上头那位,说革职就革职,说圈禁就圈禁,跟闹着玩似的。 最后,二人商议,由永昌候进宫面圣,至少得弄个清楚明白不是。 哪怕上头那位当下怒火正盛,永昌侯自认头铁不怕烧。 铁头永昌候顺利进宫见着了龙颜,来之前袁烨做足了心理建设,他与皇上深交多年,什么样子的皇上他没见过。 当他见着火冒三丈的高帝,还真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怎么,永昌候是来替太师求情的?” 高帝铁青着一张脸,双手扶腰,通气火焰几乎将周遭空气吞噬。 永昌侯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当下他可以肯定,不是皇上抽风,而是老李真的犯了大事。 “本侯哪敢驳了圣意,便是好奇太师他到底是犯了何事,竟让皇上您如此恼怒?” 高帝深深的睨了永昌侯一眼,语气冰冷,“窝藏逆贼,算不算重罪啊?” “什……什,什么?” 永昌候都被吓结巴了,好想掏掏耳朵,他没有听错? 老李竟然胆大包天,窝藏逆贼? 永昌侯再不信,可面对此时怒火正盛的高帝,也不由得信了一分的一半。 “江德!” 候在殿内的江德,早已吓得面色煞白,赶紧近前跪地。 “奴才在。” “传朕旨意,太师李怀江,锦衣卫都督李铭意,沟通逆贼,叛逆悄蔽,徇私枉法,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着三司待以查证,听后发落。” 嗡!!! 殿内的永昌侯好险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小眼神偷偷打量高帝。 事情这么严重的嘛?都要到发落的地步? 不,不是,老李到底窝藏了哪个逆贼呀,皇上你倒是说啊? 没有证据的事情,怎能说圈禁就圈禁,发落就发落? 他即便与老李仅仅认识不过一年,以他对老李的了解,不能昏头做出这种事啊。 第625章 李家可以除了 高帝当下的龙威气势,任谁都不敢在旁久待,永昌侯悻悻然的从养心殿出来。 眼看殿前廊外排排跪着几位求情的皇子,以太子为首,除了被圈禁的二皇子高旻,能来的全都来了,包括才被认回来的高量。 太子高晟见永昌侯出来,急切地开口,“候爷,父皇他——?” 永昌侯沉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皇上此时怒气上头,谁都不敢触那份霉头,难得太子及皇子们念着太师这位长辈,特来殿前求情。 老五老六见状,无不忧心的互视了眼,看来父皇此次当真动怒,连太师曾立下的赫赫功绩都无法功过。 高量表现得更为难过且害怕,毕竟作为自小流落乡野的孩子,几时见过这种大场面。 不时的抬起袖子,悄悄抹两把泪,可把永昌候看得内心直夸,戏份足! 高量的身份永昌侯自是清楚的,但此时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他该想法子救亲家。 对了,皇上当下也还未定罪,需得三司查实,那么他就得帮老李找出没有窝藏的证据。 思及此,永昌侯片刻不停留,抬脚迈步风风火火的离开皇宫。 旨意下达,满朝文武轰动不迭,太师窝藏逆贼,可能吗? 那些以李怀江为首的官僚自是不信的,但也都人心惶惶,担心此事得以证实之后,他们这些与太师走得近的官僚,可会受到牵连。 更有那些新回朝不久的官僚党羽,内心暗暗窃喜,原先朝中以李太师一人独大,当下李太师倒台,于他们这些新朝臣而言,无不是让位表现。 如吏部尚书府的姜大人,毕竟回朝以前姜大人即是江南总督,是所有回朝官员中品阶最高的一个,如若朝中没了太师,那么朝中六部为首的吏部,岂不成了皇上的心腹重臣。 荀阁老听闻颁布的圣旨,无不暗暗端读其中之意。 荀阁老坚信这其中定有别的隐情,以太师的能力该能化险为夷。 但一想到,若此事当真,太师岂不是将陷于危难之中。 思及此,荀阁老还是不太放心,着几名心腹大臣,暗中观察,如有对李太师有利的证据,便立刻寻来。 荀阁老这么做,多少是为了回报李太师对四皇子的提携之情,只要四皇子这位未来闲散王稳当,他们荀家就能稳当。 梁亲王府世子妃思婳,以及睿亲王妃段氏,纷纷手写密信,派出亲信快速送往他们男人手里。 思婳在得知大哥大嫂府里之事,整个人便心神不宁,连沁姐儿来寻她,思婳都无心情搭理。 府里准备的吃食,思婳是一口都吃不下。 花朝不忍,在旁规劝,“世子妃,您可要注意自个的身子,奴婢相信太师老爷和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思婳抿了抿唇没说话,核查圣旨都下了,怎会没事。 作为孩子的小姑,思婳当然清楚乔俊的身份,也知道皇上这次发怒,冲的就是闵家的后人。 乔俊回京一直以面具示人,且距离乔家之事多年过去,事情一直瞒得严实,怎的就被皇上发现了呢? 思婳想了想,觉得这件事需得告知远在幽州城的公爹梁亲王,无论怎么说,皇家至少得看在大嫂嫂长公主的身份不是。 “快,再给我备来份笔墨。” “是,世子妃。” 英国公府杨家,幼茵不放心的叮嘱即将夜行探访的夫君杨帆。 “如果能见着姑姑和姑父,切记要多安抚一二,若是进不去,千万别硬闯,当下节骨眼,最是不能触及圣怒。” 杨帆会意点头,握了握媳妇的手,“放心,我会看着办。” “还有,姑姑府里上下人口众多,万一一直这么被圈禁着,府里的吃食很快捉襟见肘,最好是想法子往姑姑府里送去食材。” “好。” “切记小心。” 送走了夫君,幼茵越发的心神不安,一面担心被圈禁的长辈,一面又担心夫君的行迹败露。 心腹丫鬟上前安抚道,“夫人,奴婢陪您回房里等着吧。” 幼茵想了想,“好。” -------- 临近掌灯,高帝一通发怒数落,将跪在殿外的太子等人,全都打发回各自府上闭门思过。 太子高晟从未见父皇发如此大的火气,被吓到的同时,在父皇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悲意。 这是为何? 难道说,姑父当真窝藏了逆贼,所以才让父皇如此悲痛难过? 高量回到府中,止不住心里的痛快。 就李太师此事,可谓是大快人心。 该知道,李怀江自回朝这两年,助高寅清剿了多少党派势力。 早前他还担心,李怀江在朝中有碍于他们的计划,不想,连老天都在助他。 李怀江窝藏逆贼之事高景早已得知,据韩公公说,那人是闵斯的孙子,曾寄养在幽州某个商贾名下。 本来,他与韩公公正打算以此事,将李怀江从高台拉下,少了李怀江在朝中碍手碍脚,他们的计划才能更顺利进行。 算着时日,最多十日,韩公公一行人该入京了吧。 真好啊,属于他魏家皇室的天下,终于回到了他魏家手里。 高寅,高晟,还有高家所有人等,他要一个个凌迟处死,再将尸首悬挂高墙,以儆效尤,祭他们魏家皇室祖宗的亡魂。 思及此处,高景开怀之余笑得癫狂,笑得肆意,笑尽这天下姓高的蠢货! 吴氏双手端起放着茶盏的托盘,来到高寅的书房门外。 听闻这里头的笑声,吴氏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抬手磕响房门。 “进来!” 可见得高景很是愉悦,吴氏将茶盏轻轻放到桌面。 “少主,您要的热茶。” “好。”自从回来,高景一应吃用,除了吴氏从不让府里的下人插手。 毕竟高家的人太过阴险狡诈,谁知道高寅是不是真心待他好,或者早已对他有所怀疑。 他顶着皇三子的名头回来了几个月,钦天监卜算的好日子竟是在半年之后。 这不得不让他有所怀疑,不过也无妨,如今朝中少了李怀江父子俩个搅屎棍,好日子于他而言已不再重要。 “即刻派人送出口信给韩公公,便说李家可以除了。” 吴氏闻言点头,“是,少主。” 第626章 援兵来了 本该唯美不过的晚霞,因着炮火染上尘埃,紧闭的湖州城门外,千军敌将,黄土飞扬。 被众兵围困的七八名锦衣卫,誓死不愿屈服于敌将膝下,城墙上,敌军统领蔑视睥睨下头困兽之斗的锦衣卫。 “区区宵小之徒,枉想憾动我大凛兵将,不自量力。” 今日,以银面为首的锦衣卫终于寻到了敌军窝藏粮草的仓储,然而,伴随着他们一把火点下,却中了敌军埋伏的奸计。 想来,这些日他们的行径已是让余党盯上,在他们撤无可撤之际,被逼到了城楼外。 兵戎相碰,尖锐刺耳,黄土上淌满了罪恶的血液。 银面再次动用武力,无不激发体内的毒素,强撑着意志,与众弟兄杀出一条血路。 “玄聪!” 玄聪右腿被敌军手中长枪捅破,另一名锦衣卫不顾身中多刀,奋力而上砍杀那名敌军。 玄聪忍着疼痛,手中长刀柱地,支撑着身体,咬牙不让自己倒下。 “啊!!!” 痛恨敌寇的他们,仿佛感觉不到身体肌肤的疼痛,只盼为大盛奉出最后一丝余力。 银面很清楚,今日他与弟兄将成为敌军万下亡魂。 他一个将死的罪人,死了便死了,奈何他却连累了众弟兄。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在援兵来临之即,自以为是的以为凭他们几人,便可捣毁敌军粮储,事情如何发展到此地步。 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体被无情的刀枪剐过,被血光吞噬过,精神也在逐渐崩裂——。 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城墙上的将领,望着下方的硝烟,嘴角弧度越发深勾。 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那个脸带面具的男子,想当年愚蠢的闵斯自己的孙子被调包了都不知道。 哼!好一个高家子,送上门来的蚂蚱。 瞧瞧,高寅当年屠我君王,如今自己的儿子搁这底下赎罪呢! 思及此,便止不住心头的大快,昂天长笑——。 似是看足了戏码,男人拿过身旁士兵的长弓,拉弓搭箭凑准银面。 今日,他先送一碟小菜,血祭先皇之灵! 咻!!! 冷箭破风而出,然,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素色身影快速踩踏士兵肩头,手中长刀寒光略过,冷箭刺入银面身体的刹那,截成了两段。 姜且手中长刀,轻松砍杀银面身后的两名敌军,伸手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还好吗?” 咳——。 银面一口血又咳了出来,来不及回应,淡漠的眸光忽然紧凝,咬牙将女子拉到自己的身后,抬起长刀刺入一名敌将胸口。 姜且吃惊回神,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今日来,是因为师傅临走前的嘱托。 她虽然不明白师傅为何如此在意此人,但师傅留有话在,今日她誓必护此人离开。 可是当下怎么离开? 对方兵马少说千人,他们几个遍体鳞伤的锦衣卫,根本不可能在众兵之中逃出生天。 “咳咳 ~,你不该来此,快走。”银面强撑着毅力,抵挡敌军的刀枪。 姜且身手不差,短时间内暂时没甚压力。 “废话少说,有那力气说话,倒不如多杀两人,拿出你们锦衣卫的气势来。” 小丫头的话,无不激起银面最后的顽强,咬牙反击敌寇。 这时,十五注意到玄聪几人被众兵围剿,赶紧冲上前去解困。 只手提起倒地的锦衣卫,“撑住。” “好。”那名锦衣卫即便已是血人,仍是坚强的站起身来。 他们要死,也死得其所,死之前多杀一人都是赚的。 “小心!!!” 姜且惊恐间,伸手将银面拽到了身边,躲过了捅入他身体的长枪。 “唔~” 然而,自己却因为顾及男人,没能躲过身侧的偷袭。 银面大吃一惊,怒极挥刀砍掉伤及小丫头的敌军,伸手将丫头拦腰抱住。 姜且的肩膀被刺穿,血瞬间染红她的素衣。 “疼~” 她从小到大都不怕疼,可这一次,真的好疼,但她忍着没有落泪。 周边的敌军眼凑着分神的二人,伺机将长矛穿透二人的身体。 城楼上的统领方才射出的一箭没能得手,倒没有多气恼。 毕竟,能让他动用上千兵马的人,多受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嗷呜~] 忽然,一阵虎啸吸引了他的目光,瞳孔不可置信的紧缩。 “快,放箭!!!” 原来,伴随着虎啸,如急雨般的马蹄声,喊杀声,号角声,响彻天际,大批骑兵纵骑而来。 怎么可能有援兵,他们哪来的援兵! 与此同时,在敌军刺杀银面二人的同时,一只庞大的东北虎猛从侧面扑倒那几敌军。 “啊~!哪来的老虎。” 敌军们一时间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大叫。 银面回神,瞅见赴杀敌寇的东北虎,震惊之下有着不可置信。 “大咪!” 大咪似是听见他的呼唤,回眸看了看他,然后昂天长啸。 虎啸声起,这肃杀的战场上,添了几分磅礴的霸气。 携领援军前来的铭笙和魏寒,拔出腰间长刀,魏寒气势如虹发号施令。 “放炮!” 城墙上的箭雨不断落下,唯有炮攻方可打击对方的士气。 援兵的到来,杀得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城门外的杀声,喊声,无不吓得城里百姓瑟瑟发抖,起兵时便已早早躲回屋里,深怕城池遭陷,祸及无辜。 正所谓,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谁争天下。 轰,轰,轰! 骑兵身后的炮火手,一颗颗火球抛上了城墙,炸毁了百年堡垒,也炸死了不少敌军。 城墙上的男人无不被这场面吓白了脸,这是有备而来的援兵,不可能,朝廷怎会知晓湖州之事。 这是主君多年来筹谋的心血,难道是主君那边出事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时此刻,男人顾不得许多,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竹筒,朝天而放。 咻! 一抹绿色的烟花,在高空中炸裂。 俊马上的铭笙和魏寒见状,满意地互视一眼。 很好,他们今日就好好会会余党练出来的兵马,铭笙举起长刀。 “拿下敌寇项上人头,重重有赏,杀。” “杀!!!” 大批骑兵鱼贯而入,激烈的打杀声,惨叫声,炮轰声,好似整个天下都在为之颤抖,天崩地裂。 第627章 吾之疆土尔等之坟 屠戮还在继续,鲜血染红了大地,比之早前的晚霞还要唯美。 嗅着空气中飘浮的血腥味,魏寒好似那浸溺在弑杀游戏中的恶魔,手中长刀所到之处,敌寇兵将无所遁形。 他手底下的镇南兵将,更像是出了闸的饿狼,杀红了眼,迫不及待的把敌兵撕碎、碾压。 轰隆隆的炮火声还在继续,好似整座城池被火焰包围,黑夜中的上空烟雾萦绕,使城墙上的老男人瞳孔紧缩,惊怕万分。 他的思绪不禁回忆起几十年前的战场,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将领,在敌军破竹的气势中体验到绝望的痛苦。 随着他的信号放出,潜伏在湖州周边的兵马,陆陆续续赶往加入了战火。 然而,他们辛苦操练多年的兵马,他们引以为傲的兵将,竟不敌大盛区区几千骑兵。 怎么可能,不是听说大盛能打的兵将,都已派往滇关了吗? 而留守在各关的大盛士兵,成日种地刨土,活得像乡野农夫似的,怎么兵力竟还如此强悍?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们与吐蕃为盟,只若吐蕃能助主君和少主成事,滇关乃至蜀中都可割据相赠。 铭笙纵马弯刀,所向披靡,神态自若,宛若历经百战的将军。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大盛的虎狼之师,即便面对敌军依仗人多势众,鼓嗓而前步步紧逼,却半点不怯阵,在号角的鼓动下,镇南虎师士气高昂,无畏杀敌。 援军的到来,终于让重伤的锦衣卫们瞧见了生的希望,再次披血而起,挥力雨下。 姜且因失血而陷入了昏迷,闭上双眼的刹那,师傅离开前的那句话,悠悠萦绕耳中。 [丫头,救他即是救你,他生你则死,他死你亦然。] 之前,她悟不透师傅话里的意思,现在她仍是悟不透。 脱力的乔俊,虚弱地跪坐在地,一只手枕在小丫头的身上,两人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 大咪好似特意守在他们跟前,时不时扑倒一两名凑上来的敌军,还未来得及张开血盆大口饱足一顿,又有那活腻歪的扑过来找死。 “乔俊!” 铭笙终于在混乱的战火中看见了他,乔俊闻言,无力地抬起头来,面具下的双眼,看似无神,却带着笑意。 确定乔俊还没[死透],铭笙心底大松口气。 黑夜下,敌军倒下的尸首,让人分辨不清是哪个部位的断肢。 城楼上,冷箭如雨般落下,镇南兵拿来云梯,搭在城墙往上攀爬,即便楼上敌军抛下大石,镇南兵倒下一个,另一个立马替上。 紧闭的城门外,多名镇南兵架着粗大的木桩,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城门。 轰,轰,轰! 城门备受撞击岌岌可危,好似随时坍塌。 马背上的魏寒手中长枪挥动有力,轻易拔开敌军刺来的长矛,一连捅穿两名敌军身体,回头对上铭意的眼神。 无需任何言语,仅一记眼神的交流,他便立即纵马直往城门。 “杀!!!” 城门被撞开的刹那,镇南兵声势浩荡,城门里没来得及逃的敌军,如蝼蚁般不堪一击。 城楼上,老男人只顾拉弓搭箭射杀乔俊,奈何他身前有只东北虎,每每放出的冷箭,都能被东北虎跃身而起抬爪子拍掉。 诶~,他就不信那个邪了,老男人都快气炸了。 “唔!!!” 忽然,腹部传来剧痛。 手中弓箭随之脱落,痛苦之余震惊垂眸,就见一把长刀捅破他的腹部,带着鲜血滴落。 未待他回眸,魏寒刚毅而又俊俏的脸庞,慢慢的从身后凑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好似非常欣赏他此时的愕然与惊恐,男人想反抗。 却被魏寒攥紧了一边的胳膊,另一只手将长刀稍稍拔出一点,再使劲捅入,如锯齿般在他的身体里来回穿插。 剧烈的痛感让他没了挣脱的力气,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嘎得如此干脆。 一旁放箭的敌军见状,吓得缴械逃窜,但都被涌上来的镇南兵将一一制服,当场了结。 城楼下,杀声,喊声晌成一片,透过火光能够看清底下敌兵仍有不少。 想来,潜伏在湖州的敌兵能来的都来了,真好。 魏寒满意地勾起嘴角,将老男人的身体半挂在城墙上,冲下头高声大喊。 “所有人听着!” 城楼下搏杀的两方人马隐约间听闻动静,有的不禁抬头看去。 敌军兵将诧异之余,更多的是惊惧,因为,他们看见大统领的尸首被从城楼抛下。 重重的砸落在地,发出一记闷响。 “犯我大盛者,虽远必殊,敌寇将领已死,尔得蝼蚁之辈,还不速速投降,吾之疆土,便是尔等之坟,违命者——杀!” 魏寒气势如虹的一席话,震得城下敌寇瑟瑟发抖。 镇南兵将高举手中长枪刀剑,[杀,杀,杀],震碎了敌军最后的堡垒。 敌寇中有那小将领心有不甘,想着横竖一博。 “哈哈~,好儿子,说得好!” 魏宏人未到,声先至,伴随着魔性的笑声,及鼓点般的马蹄声,宛如地狱爬上来的索命罗刹。 一群纵马骑兵再次使得敌军不敢有任何的挣扎,无他,有眼尖的敌军认出,骑兵中有他们被俘虏的各大将领。 将领全已伏法,如此,他们哪还有回旋的余地。 领兵前来的是魏宏,眼瞧着满目疮痍的城楼外,满意地昂头大笑。 “好儿子,好样的。” 魏寒眼瞧着珊珊来迟的父亲,松了口气。 他与父亲领命携兵前往江南收复城池,到了苏州便兵分两路,全面围剿余党残兵。 哐当,哐当,哐当~。 敌寇纷纷缴械降服,有那没来得及抛下手中兵器的,全都被镇南兵将一一制服。 就在刚刚,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炮火声消失了,战火停歇之后的寂静,横尸偏地的场面显得无比狰狞。 铭笙收起长刀,从马背上翻身而跃,快步来到银面跟前。 “乔俊~” 见他一动也不动,铭笙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乔俊有所回应,微微抬起头来,再次咳出一口浓血。 铭笙大惊,“来人,快把伤者抬走。” “是。” 兵将们纷纷搀扶起负伤的同伴,有的已是找来担架,将重伤的锦衣卫全都抬放在担架上。 一名士兵过来将乔俊身前的小姑娘抱上担架,即刻送往随军前来的军医处。 铭笙抬起乔俊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正准备将他带离。 然而,乔俊不急不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被血染得斑斑点点的纸布,递给他。 铭笙接过,打开布纸,发现竟是湖州城及周边一带的舆图,在上头乔俊标出了余党藏匿的所有窝点,以及当地与余党有勾结的地方官府邸。 铭笙清楚,这是乔俊几人搏命探来的重要信息,二话不提,先将舆图埋入衣襟,再次架起乔俊。 或许是完成了此生最后一次任务,不等铭笙将他架起来,乔俊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乔俊——。” 第628章 铭笙得知乔俊病情 今日傍晚起,城楼外的交战自是引起地方官僚的注意,有坐不住的官员,生怕朝廷已是知晓湖州之事,纷纷相聚商讨对策。 有那心性沉稳的官僚,觉得朝廷收复湖州谈何容易,何需忧虑过甚,当务之急是将消息传给韩公公。 但有件事他们相较统一,就是都不冒头,即便是朝廷派来军队,没有凭据也奈何不了他等文官身上。 寂静的夜色下,城里城外皆能听见士兵们步行的[沙沙]声,有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城里悄悄送出消息的耳目人等,皆被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一举拿下。 砰!! 这时,魏宏领着一队人马踹开一间府邸大门,看守门房的小厮瞧见门外官兵的阵势,无不吓得腿软,转身就要往里通风报信。 “唔!” 没跑两步,就被一把飞刀正中后背胸口,痛苦倒地。 魏宏不屑地抬手下令,“一只苍蝇都别放跑。” “是!” 瞬间,涌入府邸的士兵惊动了满府上下,女眷们、孩子们吓得惊呼声起,哭声,喊声,乱成一锅粥声。 湖州知府梁大人正在书房里销毁信件,这些年积攒的信件太多了,以往他留着这些密信,是为保日后有所牵制。 当下这些信件,分分钟成了他的催命符。 就在他沉稳淡定烧毁一半信件的同时,房门被人用力踹开。 守在房里的侍卫闻声而起,不待他出手,已是被冰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 淡定无比的梁大人,此时也淡定不住了,惊恐得瞳孔紧缩。 魏宏双手扶腰出现在他视线跟前,见他居然一股脑将所有的信件扫入火笼,气得抬脚便将火笼踹翻,再一脚把梁大人从椅子上踢落。 “在老子眼皮子底下,竟敢如此猖狂。” 几名士兵眼疾手快,上前脚踩那燃得正旺的火苗,抢救勾结证剧。 趴伏在地的梁大人,自知大势已去,悠悠闭上死灰的双眼,不再挣扎。 与此同时,魏寒手提着一名意图往城外通风报信的耳目尸首,重重扔到某官僚跟前。 与家人跪在一起的官僚吓得大气不敢出,矢口否认,“我,我,我不认识他。” 魏寒冷冷一笑,拔出腰间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你可认识它啊!” 脖颈处的冰凉,当场把官撩吓得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可把身旁跪成一片的家人惊得哭声震起,“大人(老爷)~~。” 同一时间,湖州某武官府邸,打成一片。 府内众人负隅顽抗,铭笙剑挥有力,宛如游龙,一剑刺入武官独子胸口。 惊得某武官嘶声大喊“寓哥~” 可见,铭笙的刺杀惹怒了此人,然而,他奋起反抗,意图为自己的儿子复仇,却不敌铭笙和十二的武艺。 主仆二人配合得力,十二将他踹跪的同时,铭笙长剑已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面对此人狠毒的目光,铭笙神态自若地莞起嘴角,“怎的,是以为本少爷不敢杀你?” “区区蝼蚁之辈,也敢与我大盛抗衡,拿下。” “是!” 就在此人及其余家眷被将士羁押的同时,他们惊恐的看见那头东北虎将寓哥的尸首拖走。 这……这畜牲? “不——。” 铭笙抬脚又是一下,紧接脚踩在他的脸上,“能给本少爷的宠物裹服,该是他的福气。” 噗!! 铭笙这席话,气得此人吐出一口浓血。 铭笙嫌弃地抬起鞋子,在地上抹了抹,暗道[晦气]。 ------- 此次随镇南将军出行的军医,是康宁堂培练出来的大夫,这些年,康宁堂为朝廷军队培养了不少随军大夫。 自上回雕妻送信回京,李怀江与皇上商量后,便派出大儿子李铭笙速从京城前往江南与镇南将军汇合。 当然,在这其中李怀江亦是有着私心,儿子铭笙日后总是要撑起老李家大房的重担,多积赞功劳,以便娘舅家日后念着他的好来。 十五等人身上的伤势虽重,好在不足以致命,但需休养数月方可挪动。 如此也好,随着皇上密旨中表明,他们此次顺利清剿湖州余党,需留在湖州等待京中消息,方合回朝。 而揪出的地方官僚,将由收到皇上密旨的官员前往湖州,暂时关押看管,及维系管制湖州官场秩序。 天将破晓,铭笙和魏寒才回到伤员临时居住的宅院,心系好友伤情的铭笙,竟得知乔俊不仅伤势严重,且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如此重击,让铭笙一个八尺男儿险些没站住。 “大少爷,千尸体内剧毒刻不容缓,若由师傅出手施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千尸身上的伤势却又不容挪动。”军医也是一脸的愁容。 魏寒闻言,拍了拍大舅哥的肩头,“要不,等他伤势好些了,咱再秘密他回京。” 铭笙点点头,唯今之计,只能如此。 至少乔俊的外伤需得稳当了,方能承受回京的劳顿。 乔俊昏睡了一日夜,终于在第三日的晌午后,悠悠转醒。 铭笙一直守在榻前,见他醒来,忙起身查看。 “可好些了?” 浑身上下被包成木乃伊的乔俊,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对的力气都没有。 “厨房温了有补汤,我去让人端来。” 乔俊眨眨眼以示回应,他本以为自己这条命在战场上就交待了。 不想,竟还有机会再睁开眼,看一看这世界。 于他一个将死之人,多活一日,都是老天对他的恩赐。 铭笙一勺一勺的将汤药和补汤喂到他嘴里,说实在话,除了媳妇,他李铭笙还真没这般伺候过人。 “你啊,就惜福吧,由本少爷喂你吃汤喝药,若敢不好起来,到了地底下本少爷也饶不了你去。” 铭笙故作打趣的话,好让乔俊心情好些。 军医说了,乔俊的身体情况与情绪息息相关,越是保持乐观的心态,身体便能多支撑一日。 乔俊弯了弯嘴角,声音苍白无力“让你废心了。” “知道就好。” 见乔俊微张着嘴皮想问什么,铭笙没好气的道,“那姑娘没事,虽然失血过多,咱的军医也是极力医治。” “如今,你只需顾好自己的身子,待你好些了,我与魏寒便送你回京。” 乔俊闻言,默默的闭上双眼,“算了吧。” 即便有罗神医的医治,没有那药引子,也是徒劳。 且他一个逆贼之后,如何好再多番辛苦好友相救。 便让他远离了京城,没得日后他的身份暴露,为李家引来祸事。 第629章 世态炎凉 铭笙听了乔俊的语气,难掩心头苦涩。 先前他从十五口中已是得知,若要解了乔俊身体里的毒,还需一味药引,而这味药引已荡然无存。 虽如此,他却不忍放弃好友。 “说的什么话,跟个姑娘似的扭捏,你以为本少爷会哄你?” 乔俊被他这话逗乐,微微扬起嘴角,呼吸间又不敢过于用力。 “于我乔俊此生而言,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但,兄弟我还有一事相求。” 铭笙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定不是什么好话,默默的垂下眼眸。 架不住乔俊坚决开口相求,“我走后,把我的尸身烧了,帮兄弟把骨灰带到乔家,扬了。” 铭笙听了这番话,再也忍不住别过脸,隐忍下眼底的湿意。 他这又是为何,把自己挫骨扬灰来告慰乔家亡灵嘛?! “好了,别想那有的没的,我李铭笙不会让你死得如此干脆,你可是忘了,你祖辈欠我高家的罪孽,想逃避不成?” 乔俊再次弯起嘴角,想说话,但又觉得困乏。 他怎生能忘,怎敢去忘。 世仇血债,谈可相忘。 “困了吧!”铭笙沉重的抽了口气,“军医在汤药里加了安神,你且好生歇着,快快好起。” 乔俊眨了眨眼,缓缓的闭上眼皮——。 ------- 京城的消息如狂风般,传回了老家淄州,李太师与李都督父子俩窝藏逆贼,现已被革职圈禁,静待发落。 一时间,曾经淄州城百姓引以为傲的官大人,成了他们口中唏嘘不已的罪人。 更有那早已眼红的,少不得落井下石,说上两句贬低的风凉话。 曾一度为了拉近与李氏的关系,而迁入长留村的外姓人家,短短时日内,卖田的卖田,卖地的卖地,跑得比耗子都快。 李氏一族的村民人心惶惶,老李家如此重罪,可是会牵连族人,若是夷族重罪,他们怎生能好。 得知此消息的李族长及几位族老促膝长谈之后,不得不先稳住族内村民。 李族长坚信李怀江,都说官场阴私手段了然,怀江定是被人诬陷,待朝堂查实,就会还怀江的清白。 此事对李氏族学翰博书院影响不小,尤其是近几年,不少邻州的官商子弟前来求学。 这几日,已陆续有学子亲长前来退学接走孩子,面对翻脸比翻书都快的学子亲长,书院里的老学究就差没翻几个白眼。 毕竟历经过两朝风云的老人,要说沉稳没人比得过他们,学子少了才好,他们恨不能日日悠闲下棋吃茶遛鸟儿。 李怀河还没来得及回扬州,得知此事,也紧着稳住和祥商的工人。 有老实的工人村民,自是相信老李家人品,并未因此而备受影响。 李怀池深怕李婆子和张姑父二老受不住,日日让媳妇陈氏过去作陪。 李婆子平生最是讨厌那起子见风使舵的牛鬼蛇神,心里即便再担心大侄儿,面上却不显。 “哼,一帮子眼皮子浅的破玩意,咱李氏风光时上赶着来巴结,如今还没影的事儿,个赶个的跑。让他们睁大狗眼等着瞧好了,他日朝堂还我怀江清白之日,他们休想再迈入我长留村半步。” 李婆子愤愤然的说着,又瞅向一旁的老头子和女婿张砚。 “我说,你们父子俩抽空与里正说说,咱长留村够紧巴的了,莫要什么阿猫阿狗都给迁入咱这地里来。” 眼瞧着李婆子正气头上呢,他们面上都得应着。 如早前受了气的宋氏一族,以宋氏族长为首,个个都恨不能李氏倒台。 如此一来,李氏的孩子日后科考定受阻碍,当下他们宋氏已出了位秀才,面上虽是李氏养子,到底不同根不同族,受不得牵连。 加之他们宋氏还出了个皇家儿媳呢,日后整个长留村谁不得仰仗他们宋氏一族。 宋氏族长悠闲的吃着茶,心底暗叹,真是风水轮流转啊,长留村还真是个人杰天灵的好地段。 瞧瞧,他们迁来不久,秋生就给他们宋氏考回了个秀才。 以后李氏的风光,该换他们宋氏来享了。 凌氏担心京中大哥的事影响到三个孩子来年的秋闱,好在三个哥儿性子足够稳当,照常吃喝睡,照常上书院授课练棋。 于秋生几个哥儿而言,啥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即便他们的大伯[叔叔]真的出事,他们更得要好好科考,日后凭自身本事,替大伯[叔叔]一家沉冤昭雪。 从前需得赶着才愿多看书的铭然,最近自觉多了,若遇着学识上的阻碍,就颠颠的请教老先生。 三个哥儿的表现,倒是让家里及书院的长辈瞧着欣慰不已,到底是懂感恩的好孩子。 ---------- 还不知湖州之事的韩竖等人,顺利入京,住进了提前安排好的宅邸,以云商行东家的身份,生活在皇城底下。 “主君,少主的意思是,想趁此机除了李家。” 韩竖闻言,冷嗤一笑,“到底是郝家教废了的脑子,当下节骨眼动李家,岂不是引人耳目。” 再说了,天底下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那孩子的身份,窝藏逆贼之子重罪,李家想洗也洗不掉。 高寅多恨闵斯啊,李家明知故犯,岂还有翻身的余地。 韩竖真得感谢那位恩人,在他入京以前,提前解决掉碍手碍脚的李怀江。 听说此人精于谋划算计,如今,即便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也过不了高寅心底里的那道坎了吧。 韩祭觉得少主此番想法确实鲁莽,眼看李家再无翻身余地,待事成之后,再除去李家还不是弹指间的轻松。 从前,主君虽与闵斯为匡复大凛而联盟,但闵斯此人做事激进,处处不如主君。 主君自然得派人紧盯闵斯等人的动作,当年,闵斯派人将小孙子寄养在他人门下,到死都不知,他的小孙子早已死于自个兄弟郝程的手里。 如主君所说,闵斯实则就是个会拍马屁的宵小之辈,论谋略远远不及主君。 眼下,只要一切按主君筹谋多年的计划进展,匡复大凛指日可待。 第630章 父子下狱 这日早朝,龙椅上的高帝冲太子高晟发了好大一通火,堂上的文武百官吓得眼眉抖动。 高帝向来看重太子,且对太子宽宥有加,即便太子偶尔启奏有失稳重,却也不曾让皇上如此发怒。 “好一个储君,连你也要反朕吗?” “父皇~” 不光高晟因着高帝这话惊着,身后的朝臣更是惶恐不已,纷纷下跪。 跪在近前的高晟道,“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愿父皇被小人所蒙蔽,太师入仕十余载,为父皇、为大盛操劳忙碌,尽心尽责为朝堂为百姓殚精竭虑,如此明臣,儿臣只望父皇明察,莫要寒了一位臣子之心啊。” “放肆!!” 高帝简直要被太子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当着满朝文武,竟如此大言不惭为一个逆臣求情。 下首跪拜伏地的大臣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来,直叹。 太子诶,差不多得了,没瞧见皇上头顶都冒烟了嘛。 “好啊~”高帝气得直接从龙椅上蹦起来,“好好好,朕真是有一位好太子,依太子之言,朕竟是个明臣不用的昏君。” 高晟不明白父皇为啥要歪曲自己的意思,赶紧叩首道,“儿臣不敢,儿臣——。” “太师李怀江,结党营私,徇私枉法,锦衣卫都督李铭意,沟通逆贼,着大理寺将此二人收押入狱,待以查实,即刻贬为庶人斩首示众。” 嗡!!! 随着高帝雷霆震怒的这道旨意,众大臣听得脑子嗡嗡的,尤其是太子,整个人都被震懵了。 如荀阁老、宁晏等与李怀江交好的大臣,心里甚至怨起了太子的鲁莽,如不然,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刺激皇上。 这下好了,不光是圈禁,而是直接收入狱中,看来皇上此次是动了真格。 早朝的事,很快在京城圈中炸开了锅,不多会,大理寺卿亲自领来人马。 从本就被官差围如铁桶的太师府,领走了太师李怀江,及锦衣卫都督李铭意父子二人。 如此,先前还有所怀疑的高量[高景],当下看到这种情形,也打消了疑惑的种子。 嘴角止不住的微微上扬,他一点都不意外太子替李怀江求情。 当初高寅将李怀江推上左相之位,为的就是给高晟培养自己的羽翼,近两年,李怀江为高晟摘除所有屏障,若高晟不念及旧情说叨两句,那才是怪事。 如此甚好啊~。 高景还没开怀够呢,宫里就来人传禀,传了皇上的旨意,着他们几位皇子明日起随大臣们上早朝。 高寅破例让储君以外的皇子上早朝,倒是让人意外? 想来,是为了给高晟施压力,或是气恼今日高晟于早朝上驳了自己的君王面子,而惩罚高晨。 召所有的皇子上朝,无不是提醒高晟,储君之位,非他皇长子不可! 思及此,高景不由得再次开怀大笑。 “唉呀~高晟啊高晟,你也不过如此啊~,都说天家薄情,瞧瞧,高寅连自己的妹子都不留情面,你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儿子嘛,又不止你一个,哈哈哈~~” -------- 永昌候府,永昌候都快急死了,他不用上朝却也听说了早朝上的事。 太子那死孩子,懂不懂审时度势,竟在这种时候,教他老子做事,简直是要把老李玩死的节奏。 “老子现在就去大理寺,本侯倒要问问老李,他藏了什么人。” 毕氏没好气的拉住了他,“瞧你,糊涂了不是,这种时候最是不能凑上前去。” “候爷难道没有听说,皇上下旨让众皇子明日与大臣上早朝,这是为何?” 永昌侯哪有那心思去想皇上为何这么干,直摇头。 “依我看,是为了惩罚太子,太子虽是储君,但皇上的儿子岂只有他皇长子一人?” 永昌侯一点就透,他就说嘛,高寅无端端的脑子抽什么风。 这是要提醒太子,做为储君该清楚自己的身份,该明白顺从天子的话才是正理儿。 “可是,这与我去大理寺有何关系?” “当然有,连太子替太师求情都不行,你是有多头铁,这种时候往上凑?” “那以夫人看,当下该如何?” 毕氏也是一筹莫展,据说太师和女婿虽已被带到牢狱,但是太师府还是有官兵守着。 想来,太师府的罪行一日未定,那些官兵一日不会撤。 如此,他们是连打探消息的门道都没有。 “依我看,睿亲王和梁亲王该是收到了消息,不日定会入京,在两位王爷来之前,咱什么都不要做,如果候爷实在忍不住,便与宁大人私下商议,或是再找上荀阁老聊聊,怎么说,三个臭皮匠,总能顶一个诸葛亮。” 听着媳妇的分析,永昌侯觉得很有道理,一个劲的点头。 只是,听到最后的形容,怎么有点怪怪的。 但此时不是纠结怪不怪的问题,他都快急出屁来了,麻溜的就去找宁晏和荀阁老商议对策。 与此同时,韩竖得知李怀江下狱的消息,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只要下狱,便等同再无翻身的余地。 高寅啊高寅,你亲手把你的左膀右臂给卸了,没有李怀江在旁做你的智囊口袋,本君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咱们的人马,还有多久?” 韩祭回道,“禀主君,昨日已来了两万大军,按原计划潜伏在城郊,为了不引人注目,湖州的兵马最快也得要三个月才能集结。” 韩竖闻言点了点头,“无妨,二十多年本君都等得,三个月算什么。” “是,主君。” “司徒逊还有那小子近日如何?” “司徒先生丹毒好似比以往更为严重,卑职正想禀报主君,可是要再多给他一颗解毒丸子?” 韩竖想了想,无所谓地摆摆手,“给他吧,领兵这块,咱还得需要司徒将军的能耐。” “是,主君。” “川竹公子因几个月前动武用了内力,激发体内毒素,如今即便成日灌以汤药,却也是时常昏睡不醒。。” “呵~,一个将死之人,让人盯着,留口气就是。” 来京之前,他倒是担心那小子活不成,必要的时候留着他的小命,还可起到作用。 但眼下如此,有他无他,还有甚重要。 第631章 卢家动作 半个月后,京城太师父子俩下狱的消息再次传回了老家淄州,此番事件严重影响了整个李氏一族。 更有那出嫁不过一年的李氏女,接二连三被婆家休弃,刹时间,整个李氏一族被袭罩于雾云之下。 好些被休弃的新妇老子娘,纷纷声讨求跪到里正李族长跟前,当自身的利益被受牵连,人们时常会忘却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根本。 李族长和族老们无不被这些族人气煞了脸,做为族中长辈的他们,即便顶着再大的压力,轻易不敢做出任何决断。 哐当~,一只茶盏被扫落地上。 “糊涂!” 年近五旬的李族长,头花白了许多,随着李氏一族的屈起,他这个里正兼族长,气度与之从前不日而语。 跪在堂内的几户人家,鲜少见李族长发这么大的火气,吓得噤声的同时瑟瑟发抖。 “你们以为,把老李家出族,万一京中太师真的出事,咱们李氏一族就可以躲了过去?” “呵~,简直不知所谓,人不可忘恩负义,本是同根生,需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咱李氏一族享得来福气,也该担得起责任,何为福祸并存?嗯?” “即便怀江真的犯了大错,还有怀江家的身份在那顶着,这些年,咱们族里族外受了多少老李家的恩惠?你们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可还有良心在?” 被一通数落的族人,自知这种时候提出让老李家出族很是理亏,但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只想安稳度日。 “族长,我们也是没了法子,不说咱家出嫁的姐儿被休弃,咱族里多少订了亲事的哥儿姐儿的婚事都被连累了啊。” “呵~”一位年岁稍大的族老[元志的曾祖],冷哼嗤道,“老头子瞧着,你们心疼的不是婚事被退,而是心疼靠着李氏荣耀谋来的好亲家没了吧?” 那名说话的李氏汉子被族老斥得哽了哽脖子,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来。 “真真是打得好算盘,你们说说,光是你们如今吃的穿的用的,当真是凭自己的本事和劳作换来的?” “咱们整个李氏,靠着怀江家分下的免除徭役,得来了多少好处?更别说老李家的商行给咱族里带来多少利益。” 元志曾祖说着,斜眼打量着跪在堂里十多个李氏汉子,再次冷笑。 “还有,你们这当中,有不少哥儿被安排到京中铺子当差,怎的,事情发生了这许久,你们家的哥儿可有送信回来与你们求助?” 跪在堂中的几名汉子闻言一怔,眨眨眼睛,似懂非懂,显然脑子不够使。 另一名年纪稍轻些的族老[元吉的曾祖],也忍不住开口道。 “连你们家在京中的哥儿都不着急,你们搁老家急个什么劲?嗯?” 那几名汉子恍然地瞪大了眼睛,觉得族老说得非常有道理。 李族长摇摇头,真替这几个族人感到臊得慌,好在是在自己族里解决,当下长留村有多少外姓人家,若是传了出去,简直耻笑他人大牙。 实则,李族长和族老们无不担心京中形势,同样害怕李氏一族备受牵连,天下之人谁不求富贵,却也需知富贵险中求。 ------- 自去年李婆子病了一场之后,火爆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在宅子里僻出一间空置的屋子,供奉早年离世的公爹婆母,李老爷子,及她的大哥大嫂。 这些日,李婆子几乎住在这间屋里,日日吃斋念佛,虔诚祈祷。 傍晚,张芳进屋里给老娘送吃食,发现晌午送进去的饭食,老娘基本没用几口。 她深知大哥大嫂的娘心里的地位,但也担心老娘的身子骨这般熬下去,可如何是好。 张芳端着托盘从屋里出来,正好瞧见夫君张砚回来。 先前李氏族长让人请张砚前去商议要事,想必是商议大哥大嫂的事。 “族长可是说什么了?” 见张砚神色凝重,张芳不免提起心来。 张砚摇了摇头,示意她回屋里说,可见是担心让家里的老子娘听了去。 夫妻俩回到房里,张砚神色更是沉重,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些日,族里的小子们时常瞧见多名行迹可疑之人,在咱村子里闲晃。” 张芳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们村子这些年比之县城还要热闹,有个别眼生的进村也是正常不过之事。 “李族长把二哥,三弟还有我喊过去,便是就此事商议。” “可是那些人有何不妥?” 张砚点了点头,“今个李氏族里两个胆子大些的后生,伺机跟踪他们离开咱村子,你可知那些人最后去了哪?” 张芳自是猜不透这其中问题。 张砚接着道,“县城卢家。” 张芳闻言,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早些年哥嫂在信中时常提醒他们,需谨防县城的卢家,当下大哥之事刚传回淄州,所有与李氏有关的人员唯恐避之不及,卢家这般做又是为何? 虽然,之前卢家意图利用宋家大伯与秋生结亲,可当时还没传回大哥之事。 要知道,此次京中事变,连李氏族里的哥儿姐儿的亲事都遭了连累,卢家作为县城大户,该是最清楚这其中利害。 所以,卢家此番作为,并非关切京中之事? 难道,与和祥商有关?莫非是打起了他们商行的主意? 思及此,张芳不免忧心的道,“那你们与族长商议出什么结果了?” 张砚摇头,“事情未明,暂且不可下结论,二哥和三弟让六子挑出几名身架子好的长工,连同李族长安排的后生,埋伏在卢家附近观察。” 张芳听到这,惊恐的吸了口凉气。 听着好似凶险,如他们这般平头百姓,几时遇到过这种事。 “可是有危险?” “别担心,族长叮嘱过了,若是察觉不对立马撤回,大哥大嫂以往如此抵防卢家,定是有原因在,京里的事咱们帮不上忙,老家的事族里和咱们做手足的,岂能袖手旁观。” 张芳觉得夫君说得很有道理。 “对了,明日你给苒姐儿去个信,让他们俩口子在杭州注意着些,前些年,听元挺他们偶尔回来提及,大哥府里总是遭受歹人迫害,就怕那些歹人从咱们这些身边人身上下手。” 张芳,“好,我明日一早便把信捎出去。” 自张苒与元吉成婚后,李婉临时决议让他们两口子前往杭州,负责当地的一应经营买卖。 如张芳先前猜想的那般,李族长和他们同样猜想到商行上头。 从前卢家多番在背地里搅和商行经营,又不得不忌惮大哥大嫂的身份,他们只当卢家一个百年商贾眼红他们商行经营得好。 此次京中事情未明,卢家若想趁此机会对他们商行下手,等同于断了兄嫂们的后路,也是断了李氏与张家的后路。 第632章 司徒逊想吃烤鸡 盛京城,城西某座商贾宅邸。 睡熟中的川竹,忽然身体脉胳一阵燥动,好似有流珠般在每条血管里快速滚动,伴随着极大痛苦的不适,小伙子猛地睁开双眼,瞪如铜铃大小,仿佛眼珠子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他额头的青筋突突暴起,冷汗密布,脸色涨红,呼吸间好似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来气。 川竹一只手握紧成拳,本能的伸出另一只手打翻榻边小几的碗盏。 哐当~ 瓷器的碎裂声无不引起门外两名护卫的注意,但他们并未所动,目光中尽是鄙夷之色。 恰好此时,蒋心从厨房端来熬好的汤药,听闻屋里的动静,吓得快步奔跑进屋。 瞧见主子的半个身子从榻上滚落,赶紧放下药碗上前搀扶。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川竹梗着脖颈,瞪着眼张着嘴,似是在努力呼吸着空气,又像是怎么也喘不上气。 蒋心忙将主子安置回榻上,双手摁住主子抽搐的身子,哽着哭腔安抚道“公子,您冷静,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体内蛊虫的作乱,不得不让川竹动用内力强压,然而,他再次动用内力,无疑加剧幽冥毒素强攻心脉。 “咳———。” 果然,他的身体无法再承受幽冥毒的迫害,猛地呛咳出一大口的浓血,再度陷入了昏迷。 “公子——!” 蒋心惊恐地拭去主子嘴角边的血丝,抬起颤动的手探了探主子的鼻息。 半晌,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稳落。 公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再支撑身体里的蛊虫和毒素,蒋心越发害怕哪天公子悄无声息便离开了。 小子眨红的眼眶,再也止不住滑出眼泪。 与此同时,瓦顶之上有一只眼睛将先前的一幕尽收眼底。 被官兵包围得密不透风的太师府,府内众人并未因此而受影响,奴仆们该忙活的忙活,该伺候的伺候,一切有条不紊。 懿祥阁,李婉轻轻拨弄调配好的香料,用檀香点燃。 陪伴在旁的孙娘和仲夏注意到廊外的脚步声,很快分辨出来人。 孙娘,“夫人,该是良辰回来了。” “好。”李婉不急不缓地抬起眼帘,就见身穿玄衣的良辰打帘子进来,拱手作揖。 “夫人。” 李婉点头,“可是探出什么异样?” 良辰应声道,“是的夫人,属下按夫人所说的,在那座宅邸潜伏多日,终于发现了夫人所说的身患重疾的男子。” “依属下所见,此人怕是命数已尽——。” 李婉拎着檀香的手微微一抖,眉头略蹙,“如此,看守在男子身边的人手,应不在少说吧。” 良辰明白夫人的意思,点头道,“是的夫人,那座宅邸四处布满了高手眼线,如若夫人想将他救出来,无不惊动了对方,从而影响所有的计划。” 李婉闻言默了默,悠悠抽了口气,那男子的身份她和李怀江并未与外人说道。 当下形势按着计划而动,轻易不能引起对方的耳目。 “朱指挥使那边许是还需要时间,以你之见,若本夫人执意要保住那男子的命,你可有法子?” 良辰不明白夫人为何执意如此,想了想道,“是夫人,容属下与弟兄们商议决策,再伺机而动。” “好。” 李婉放心将事情交给良辰,“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属下之职。” “我听先生说,墨谷当下已是能发声,当年你们在福州城猎回的狼胆,剩下的先生制成了药丸,他的眼疾和口疾因着重伤时脑部受到了重创所影响。” “毕竟拖了这许多年,即便治愈,视力无法与常人相及。” 良辰感激的拱手道,“良辰在此多谢夫人与先生。” “快别客气,该是咱高家多谢有你们这群忠肝义肝的好汉相助,先前我与你说的男子,务必要保住他的命,你可明白。” 良辰当下听闻李婉这话,似是猜到了什么,惊色之下,忙点头道。 “是,夫人。” 良辰离去后,孙娘上前道,“夫人,蓝夫人该是再有几日就入京了。” 昨个十一飞鸽传信送回府,张秀才与蓝氏恰巧几个月前回了苏州,十一已是接上蓝氏往京城赶来。 那日孙娘与仲夏随李婉到地牢,所以,清楚整件事经过。 李婉点头,“好,送出消息,让十一稍注意,莫引起对方耳目。” “是,夫人。” --------- 司徒逊的院子虽离川竹居住的院子较远,但也听说那小子今日蛊虫再次发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躺在院里的竹椅摇扇养息。 负责看守在他身边的人,是韩竖最忠诚的狗腿,他想去看一眼都不成。 实则,体内丹毒得到解缓压制之时,以他的武力突破韩竖等人的包围,并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那小子身体里的蛊虫离不得韩竖,当年韩竖控制了一名苗疆施蛊人,在他与川竹身体里种下双生蛊。 这么多年,韩竖同样控制着那名施蛊人,在他事成以前,解蛊之际,必然不会让川竹轻易离了自己。 彼时,韩竖解了自己身体里的蛊,徒留在川竹体内的子蛊便会引发燥动,如此,那小子势必因子蛊燥动而爆毙身亡。 可怜了那孩子,自小受困于阉人手里,宛如傀儡般活着。 思及傀儡,他司徒逊又何尝不是,到底他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不然,如何会被阉人的丹毒所控,唉~。 活着挺好,一日俩鸡腿,悠哉美哉。 司徒逊时常如此宽慰自个,心态好得连他自个都佩服不已。 “我说,今日的烧鸡何时做好啊?” 看守在院里的一名护卫,不屑地翻动白眼,并不打算接茬。 咻~。 他的白眼还没翻完,膝盖骨头一疼,险些栽倒在地。 躺在竹椅上的司徒逊惬意地晃动着扇子,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些盯着他的护卫,根本不知老家伙何时出的手。 “我说,韩竖该不会吝啬于每日给老夫一只烤鸡吧。” 老家伙仍是闭着双目,嘴皮似是嘲讽的掀动。 那名护卫按捺下心底的不忿,咬牙道,“先生请等着,离午膳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 咻,咻,咻~ 老家伙手中扇子一挥,再次掷出几颗棋子,同时砸中几名护卫的要害,疼得他们吱哇乱叫。 “老夫想吃,还需等午膳时辰?” 那名护卫气极,“你当下不过是主君手里一条狗,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啊~。” 护卫话音未落,躺在椅子上的老家伙,如一阵风般,闪动到他的面前。 眨眼的功夫,手中叶扇边边便滴落几颗血珠子。 护卫毫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吓得另几名看守的人心头大骇不已。 司徒逊跺步来到一名呆若木鸡状的护卫跟前,将扇边的血迹在他身上蹭了个干净。 语气不急不缓,“去告诉韩阉人,老夫一刻钟内必须得看到烤鸡。” “是~是,是——。” 看守的护卫们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的跑离了小院。 从前以往,他们听说老家伙武力了得,但从未见他出手,当下瞧见了,哪还敢有半句废话。 第633章 漠南得控 湖州。 乔俊身体上的外伤休养了月余,虽无甚大碍,但身体里的毒素使他整个人无了往日的光采,如今的他不过是强撑着意志,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病入膏肓的躯壳罢了。 铭笙收到京中父亲与二弟下狱的消息,不知其中内情的他,自是无法稳坐湖州,乔俊提义与他一同秘密返京。 “放心吧,路上我尽量不耽误你们的行程。” 铭笙和魏寒决定天黑前疾马离开,想着乔俊的身体情况,与他们一同走也好,尽早让罗爷爷给他诊治。 十五听说俊少爷要与大少爷他们离开,拖着伤腿出来,“大少爷,属下——。” 铭笙截去他的话,“你且留在这养伤,你与弟兄们伤势较重,这些时日好生听军医的规劝,我知你担心铭意,京中之事未明,咱回京人多不免引起有心人的耳目。” 十五想了想,知道自己这副伤体回去,少不得要给主子们添乱。 “是,大少爷。” 魏寒这时道,“我去打点一番,入夜便出发。” “好。”乔俊和铭笙同时点头。 这边,魏宏自然也听说了京中传来的消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知他如今有皇命在身,切不可轻举妄动。 只能答应了几个小子秘密回京,魏宏心道。 老李那家伙,平日里百八十个心眼子,怎么可能着了小人的道。 他当然不相信讹传,老李怎么会窝藏逆贼,简直是笑话。 这许多年来,余党逆贼恨不能把老李折骨入腹。 ------- 同一时间,漠南。 一县之吏的李怀溪,终于等来了唐参将领人马前来会合,二人废话不多,简单布署交流一番,直捣漠南地界两处马场。 将假高景以及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可疑之人一应抓获,好在此前他的计划较为隐秘,在对方人马察觉之前,全数捣毁余党的诡计。 前日被私下遣送走的一批军马,也被李怀溪命城内巡检配合漠南戍关将领,设下埋伏追回,并未于朝廷造成损失。 本在滇关布控边关互市,查获大烟入境要事的唐参将,在收到皇上密令之时,即刻将手头之事安排妥当,便携领手底下部份人马赶往漠南。 李怀溪撕扯下假高景的人皮面具,果真看见内里藏着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假高景惊恐之余,更多的是怨毒,眼看他们最多再有几日,便要按计划全面侵食漠南领土,为主君大业做出贡献。 不想,他们的计划还未实行,竟已被对方识破。 他倒是小瞧了漠南的小官吏,小小知县,竟有那了得的心机。 假高景自是不清楚李怀溪的手段,却也知对方是京城太师之弟,于这层关系,他们动手之时,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此人。 “看你的样子,似是很意外?”李怀溪嘴角微勾,目光深邃,饶有意味。 说罢,将目光投向一旁,同样被押跪在地的前任顺天府尹邱秉。 “要怪,只怪邱大人没能给你打足掩护。” 李怀溪这番话,无不吓得邱秉浑身抖动,自半年前李怀溪来过一回马场,邱秉就再也没见着他。 起始他还有些小庆幸,毕竟真正的高景曾与李怀溪交过手,如今的假高景即便学足了高景从前的皇子秉性,但他并不认识李怀溪。 不想,还是被李怀溪识破。 “哼,本身居高位的顺天府尹,偏生自甘堕落,结党营私,勾结逆贼,意图谋反,狗胆包天。” 李怀溪一拂长袖,挺直了腰杆,似是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全部押入地牢,还有劳唐参将派亲兵看守,静待京城消息。” “好的李大人,你且放心,由本将的人亲自看守,即便再让他们多长几只翅膀,也飞不出本将的手掌心。” 唐参将无不恨毒了这些个逆贼走狗,大手一挥,便命人全部押走。 而全程懵逼状的圉官,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恍若瞧见了自己的太奶来接他一程。 先前他听说了什么,在他管制之下,马场竟被人悄无声息的偷走了一批战骑。 完了完了完了,看来太奶这次是接定他了。 李怀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圉官大人。” “李,李,李大人。”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的圉官,差点吓尿。 惊慌不已地抖着发白的唇,想为自己开脱,始终开不了口。 “此番事件,你做为圉官难辞其咎。” “是,是,是,李大人,是下官失职,还望李大人怜惜下官,下官还不想死啊。” 圉官说着,砰砰砰的给李怀溪叩起响头。 李怀溪难掩厌恶地移开身子,如对方这般只知拍马屁的小吏,李怀溪自是不耻的。 即便被发配来的人是真的高景,但已知其被皇上下令庶除皇子身份,做为罪人奴隶,被安排到圉官手底下管制,圉官就该拿出同等态度相待。 做为朝廷官员,受朝廷俸禄,竟敢违背皇命,讨好一个庶黠罪人,简直不知所谓。 “治不治罪非本官所能左右,在京城旨意下达之前,还望圉官大人好生恪守本职,莫要再惹出什么大乱。” “是,是的,李大人,下官定不敢再掉以轻心,好生守着马场。” 圉官知道李大人这番话,已是为他点明利害。 如今他已是带罪之身,切不能再出一丝的差错,不然,他真的要提头去见太奶。 怀溪懒得与他再废口舌,领着阿七及几名巡检离开马场。 漠南这边的事已处理妥当,需尽快将消息送入京中。 目送官差们浩浩荡荡离去的身影,马场内与此事无关的罪奴们如蒙大赦,生怕一个不注意,也被牵扯进其中。 圉官直接跪坐在地,欲哭无泪,甚至恨起了惹事的邱秉等人。 姚氏前几日刚生了一女,如今正在房里坐着月子,却也听说马场之事。 夜里,怀溪回来,姚氏少不得关心上几句。 “夫人且放心,事情都处理妥当,为夫不会让人伤及夫人和咱们的孩子。” 李怀溪早已猜到马场内的余党心思,好在唐参将赶来得及时,不然,怀溪不敢想象,自己可否有哥嫂多年的运气,屡次抵挡余党杀身之祸。 第634章 双生蛊 这日,沉睡中的川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掷中他的身子,惊醒之际,掀起沉重的眼皮,戒备的扫视了眼寂静的房内。 每逢他入睡,蒋心都会识趣的退到外阁守着,先前的动静并未惊忧蒋心,甚至让川竹以为自己不过是梦了一场。 然,当他身侧的手动了动,竟碰触到如纸团般的硬物。 当即垂眸看去,果真瞧见如拇指大小的指团,就在自己的手边。 诧异之余,川竹将小纸团捏在掌心,同时撩眼看向房顶,当真让他瞧见瓦顶之上缺了一块。 似是猜到什么的他,止不住内心的波动,忙将手里的纸张展在面前。 展开的纸团先是掉出一颗黑色的丸子,而纸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稍安勿躁]。 如此简单的四个字,仍是让川竹心头一阵起伏。 在死亡边缘徘徊多时的人,岂会不念着一丝生的希望。 虽然他不确定这颗药丸对他的身体有何作用,但他已是没什么不敢赌一把的了。 想也没想,便将药丸子放进口中干服。 “咳,咳咳——。” 干涩的嗓子眼止不住的咳喘。 这会,听闻动静的蒋心,赶紧从外阁进来,“公子,公子您还好吗?” 见主子咳得脸色涨红,蒋心二话不提,立马斟来半碗的温水,半扶起主子,将水碗送到他的嘴边。 川竹忙喝了两口温水,将卡在嗓子眼的药丸咽下,又喝了好几口,才顺下咽喉里的这口气息。 “公子,属下这就去给您把今个的药煎了来。” 川竹虚弱的摇了摇头,“不必,今日的药夜里再服用吧。” 担心刚才吃的药丸与他常年服的汤药起冲,保险起见,需缓上一缓。 “好的,公子。” 蒋心仔细把主子扶躺回榻上,为他揩好被角,“公子,您先躺着,小的就守在外间。” 川竹面色虚弱,嘴角微微上扬,点头应声,“嗯,好。” 目送蒋心离去的背影,川竹的思绪不禁回到先前,刚才给他送来药丸之人会是谁。 是他那不曾谋面的父亲?还是想借他的身世另有所图之人? 思及其二,川竹嘴角不由失笑。 他那可笑的身世,流淌着一半郝家的血脉,在他父亲眼里便是罪臣之后,也就只有韩竖会将他视作自救的退路。 那么,会是父亲吗? 如果真是父亲,那他之后怕且也是会让父亲失望,他的身体被蛊虫蚕食多年,即便有那能解幽冥毒的药引。 子蛊一日留在他体内,一旦韩竖将母蛊引出,他面临的终将是一死。 这日,一辆马车停在城北荒郊野外,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多年未见的蓝氏。 十一礼貌恭请她随自己来到一处隐蔽的地窖口,“委屈蓝夫人了。” 蓝氏嘴角微笑,点头道,“不妨事,莫误了李夫人的大事才是紧要的。” 蓝氏说着,已是弯身进入窖口,随行的婆子也跟着进去。 十一回头示意另两名暗卫将马车里的物什带上,据说那里头是蓝夫人特意准备的紧要之物。 李婉得知蓝氏已从密窖入府,连忙前往迎接,还未出懿祥阁,便见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蓝夫人。” 蓝氏仍如当年那般淡雅温婉,虽未除去满身风尘,但也看出她精神极好。 蓝氏忙上前屈膝福礼,“殿下。” 李婉没好气的扶起她来,“快别这样,咱俩识得多年,没得如此见外。” 蓝氏脸上是难抑激动的笑颜,时隔多年,再见友人。 如今的李夫人早已不是从前的李夫人,竟还待她如此亲近客气,蓝氏不免感激。 “说到底,我还得谢谢蓝夫人前来相助。” “殿下快别这般说,能为您效劳,是咱张家的福气。” “瞧你,怎的还如此生份,快,随我进屋歇脚。” 李婉挽过她的手臂,把人请到懿祥阁堂屋。 多年未见的好友,少不得先聊起二人的近况,得知张秀才临时回聊县处理要事,未能随行。 当下张府家中有两个儿媳操持中馈,平日蓝氏在府中也是闲得紧,此次得邀入京,蓝氏自是乐意前来相助。 说到蛊毒之术,蓝氏虽未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其母亲生前将所习之术都传授于她,这许多年她虽未施过任何蛊术,却也早已烂记于心。 十一和暗卫将蓝氏带来的物什抬进了懿祥阁,李婉瞧着几只密封的箱子,心道好奇。 蓝氏示意身旁的婆子张妈妈将箱子打开,里头是一颗颗如蒜头大小的玩意儿,递了一颗给李婉。 “夫人您且看,这是咱们苗疆常用于防蛊的雄黄兰,这些年,我随当家的每到一处,都会种上些许,用雄黄兰熬出的汤药,除了防蛊术也可清身体里的个别毒素,正好此次派上用场。” 李婉诧接过,瞧着手里那颗如拇指大小,似蒜似姜的玩意儿,上头还沾着些许泥土。 “当真有这防蛊之药?” 蓝氏笑道,“自然是有的,蛊毒之术是极其阴险之术,能操控人心,断人生死,儿时我听母亲说起,蛊术练制起源,本是我苗疆为了保族护命的法术,随着蛊术带给族人生存的根本,也渐渐让施蛊之人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而迷失了心志为祸他人。” “为此,我苗疆便立了传女不传男的蛊术规矩,以为这样便可制止族人作乱,奈何,如此还是不免让族里的父辈兄弟们起了觊觎之心,我母亲生在苗疆最大的巫蛊世家,母亲自降生,便被族人择选为圣女继承者,我外祖父还有我几个舅舅,在我母亲熟练所有蛊术之后,意图操控我母亲,做些她不愿做的事情。” “所以,才想法子逃离了苗疆,自此她隐姓埋名,从不予外人施展蛊术,母亲将蛊术传授于我,也是担心日后苗疆家族的人寻到了她的后人,对我做出不利之事,好的有防身之术。” “我听夫人派来的人传话,夫人您是想解那双生蛊术,此蛊是疆蛊中最为歹毒的蛊术之一,稍有不慎,寄主随时经受不住体内蛊虫爆动而毙命。” “不过夫人且放心,我会尽力一试,就是不知那位寄主可在?” 李婉听说双生蛊的凶险,内心止不住的慌乱,听说那孩子体内除了蛊虫,还中了剧毒。 “他暂且在别处,过段时日咱会想法子把他接了来,届时,还望蓝夫人相助一二。” 蓝氏笑道,“夫人莫要客气。” 李婉看出蓝氏眼底闪过的忧虑,于是问道,“蓝夫人若是有什么疑虑,不妨说说。” 蓝氏闻言,摇头笑道,“倒不是疑虑,便是想起我母亲当年说起,如双生蛊这般歹毒凶狠之术,除了历代圣女,从不传于族中之人,且当年传授我母亲蛊术的前任圣女,在我母亲出逃以前,便已先逝。” “以蓝夫人之见,此双生蛊,非彼双生蛊?” 第635章 雾云作网 蓝氏闻言默了须臾,道,“既然都叫双生蛊,想必施术之法大差不差,倒也不妨事,主要是得先看过那寄主的身子,我方可确定如何施术取出体内的蛊虫。” 李婉感激的道,“那便有劳蓝夫人了。” “瞧您,方才还说我客气,夫人您竟也如此与我客气。” 二人说着笑,仲夏恭敬入内福礼道,“夫人,膳食已是准备好了。” “好。”李婉点头,起身上前牵过蓝氏的手。 “这些时日,蓝夫人便与我同住在这院里,好的咱俩多说说话。” 蓝氏闻言,很是高兴,“那自然是好的,承蒙夫人不嫌。” “笑话,本夫人如何会嫌弃,快来,咱先去吃饭。” “好。” 两位老女人有说有笑的前往堂厅里间用饭,孙娘这边紧着将蓝夫人带来的雄黄兰收拾妥当。 不必李婉吩咐,孙娘已是挑出了些许,派十一秘密送入宫里。 同时不忘了还有狱中的老爷少爷,即刻命人熬制好了汤药,送到狱中给两位主子服下,谨防有心人对两位主子不利。 -------- 这边,自川竹服下那日的药丸,感觉往日时常揪疼的胸口,得到了缓解,看来那药丸对他的身子有大益处。 这日夜日,川竹再次收到一张纸团,同样是简短的一句话。 [静候佳音]。 四个字,重重敲击他的心房。 看来,送信来的人,即便不是他的父亲,那也是真心想保住他这条命的人。 许是有了活下去的期许,川竹的身子受心情所影响,咳喘不再厉害,便连蛊虫也少有发作。 这便是李婉派良辰给他送来消息的用意,以蓝氏之见,中蛊之人的身子定要保持好体质,不然施术取蛊之时,难以保证身子抗得过去。 -------- 半月后,湿冷的地牢内,李怀江和李铭意父子俩被关押在相邻的牢笼里。 大理寺卿始终没寻到李太师窝藏逆贼的证据,由此,他更坚信太师定是被奸人所害,又碍于皇上不愿透露是谁人举报太师之过。 搞得他左右为难,好在皇上并未下死令,所以他特意将太师和都督关在单独的牢房里,少有外人打扰,也好得他时常偷偷给两位送些好的吃食。 这日,锦衣卫指挥使朱刈来到了棘讼堂,当大理寺卿瞧见对方拿出皇上密令,震惊之余,恍然大悟。 原来,皇上与太师此番是故意而为之,不必多问,连忙把人带到地牢。 被圈禁被下狱的两个多月,李怀江是把这十多年里没歇够的觉,全给补上了,就是苦了这身老胳膊老腿,受不住地牢里的湿冷,怕且日后得落下病根。 这日牢门再次打开,父子俩眼皮子都没抬,以为是大理寺卿来给他俩加餐。 “太师,都督。” 当听见久违的声音,父子二人才抬起脸来。 朱刈眼看太师父子俩日渐圆润的小脸,不禁有些傻眼。 敢情太师和都督是到地牢里来补身子的? 李怀江哪看不出他惊讶的小眼神,抬手摸了摸有了些肉的脸蛋,清了清嗓门。 从木板床上起身,来到铁笼前,淡声问道,“可是有了进展?” “回太师,卑职已将查实的名录交到皇上手中,还腾抄了一份给太师您过目。” 一旁听着的大理寺卿,心头震憾不已,感觉皇上与太师好似在下一盘外人所不知的棋局。 李怀江接过册子,铭意也起身前来,隔着铁笼瞅了两眼册子上的名录。 李怀江展开册子,一目十行,越看眸底之色越发深沉。 “好。” 李怀江合上册子,递给铭意。 铭意接过细看,眼底几乎崩出火星子来。 好啊,不枉他与父亲在地狱受了这么多日的苦头,果真让这些人露出了马脚。 朱刈示意一旁的大理寺卿,“皇上有令,还有劳大人即刻为太师还有都督开启牢门。” 大理寺卿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铁笼钥匙。 铁笼开启之际,李怀江抬手道,“本官不急,有些事倒是需你们锦衣卫即刻去办。” 铭意当即了然父亲的意思,点头道“是父亲,儿子立即前去安排。” 李怀江点头,“小心耳目。” “是。” 待铭意与朱刈走后,李怀江礼貌地向大理寺卿拱手道,而后低头打量自己这一身的狼狈模样。 “那个,不知可否有劳大人——。” 大理寺卿当即会意,点头,“太师请稍等,属下这便去命人为太师备来浴沐梳洗的热水。” 李怀江满意地点了点头,洗完澡才好回府,不然遭媳妇嫌弃了可咋办。 ------- 这日夜里,李婉与李怀江站在房外廊下,昂头望着雾云密布的天空。 闷雷已经响了一个晚上,那浓墨一般的雾云越压越低,云层中一条条犹如银蛇游动的闪电飞快的划过。 李婉握紧李怀江的手,本来她还担心男人在牢狱里待着吃不消,瞧瞧手背都长出肉来了。 “今夜是个好时机。” 李怀江明白夫人的意思,趁当下狂风巨雷的响动,掩盖城外的异动,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明日可是会天晴?”李怀江随口一问。 李婉摇头,“不会,如果本夫人没测错,明日许是还会降冰雹。” “所以,太师尽管放手去做,看来老天有意助您成事。” 李怀江有被夸到,嘴角弯笑,“好。” 这场少有的极端对流天气,让整个盛京的百姓苦不堪言,有那脆弱的老房子被狂风袭卷,瞬间坍塌。 更有那来不及做好防护的门窗,被大风冲破,伴随着冷风、雨水,直灌屋里。 狂风雷电巨响,京中城郊外。 铭意带领众锦衣卫,及睿亲王手里留给他的五千兵马,直捣余党兵将藏匿之所。 厮杀声,呐喊声,在黑夜中被雨水冲刷掩盖。 痛苦声,哀嚎声,在大自然的馈赠下显得微弱无力。 因有了提前的布署,卯时以前,铭意势如破竹,将余党残兵尽数清剿俘虏,根本没给他们往城里递信的机会。 与此同时,城西的某个商贾宅邸。 或许是一夜的狂风雨水作响,让韩竖少有的睡不踏实。 这些日,他一直在等待湖州的援军,理应该到的兵马迟迟未到,不得不引起他的怀疑。 已至临门的一脚,若让他放弃退缩,韩竖如何甘心。 等了二十余载,他已不能再等。 忽然,院子里隐约传来刀剑碰撞的打斗声,韩竖不由大惊。 未待他掀起被褥起身,廊下便传来韩祭的禀报声。 “主君,有,有大量锦衣卫闯入我府。” 什么?! 锦衣卫?又是锦衣卫。 好啊,真不是他多心,高寅是知道他们的计划了吗? 如此,便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把巫师给本君带来,擅闯我府之人,——杀!” 最后一个字,韩竖几乎是咬牙迸出。 “是,主君。” 第636章 雷电作伴 电闪雷鸣的雨夜,听着屋外传来的打斗声,蒋心紧张得双手握紧长刀,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时刻准备着在歹人闯进来的那刻,身先士卒,为主子争取一线生机。 川竹虽比前段时日好了些许,但他如今已是无法再动用武力,双手撑着床沿,支撑他这副不堪一击的躯壳。 眼见从未动过刀子的蒋心,为了护他强忍着心底的恐惧,他的心如注暖流。 早在听闻外头的打斗开始,川竹便有所猜疑。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待,又害怕是空欢喜一场。 他该清楚,以他当下的状态,再多的期许最终也只是徒劳,但他仍是想在临死之际,看一眼在这世上的亲人。 自记事起,他就是活在韩竖手里的傀儡,备受束缚,被各种严肃要求对待。 小时,他曾以为韩竖是自己的亲长,他学会听话,学会讨好韩竖,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与欢心。 直到十岁那年,韩竖带来巫师在他体内种入蛊虫,他才知,他视为至亲之长的人,实则并不是他的亲人。 那时起,他有了小心思,想过逃跑,想过摆脱桎梏,但他逃不掉,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韩竖让他跟随司徒先生习武,却又在发现他武艺极有天赋之时,生怕他带来威胁,从而命人给他灌入幽冥毒。 有时他也在想,既然摆脱不掉,倒不如死了干脆。 然而,他天真的想法,早已被韩竖洞穿。 韩竖岂会让他轻易死去,从那天起,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更得知了韩竖那不为人知的谋逆之计。 渐渐的,他改变了想法,改变了心态,他再次学会听话,便是想在韩竖身边了解更多他们的谋划。 韩竖自是不会将他们的大计说予他,他所了解的,仅是靠自己的观察。 这些年,他将知道的消息送到了司徒先生耳中,他相信司徒先生,也因着先生偶尔几句带着嫌弃语气的鼓劢,让他支撑到了现在。 砰!!! 房门的撞击声,将川竹的思绪抽了回来。 蒋心二话不提,手起刀落。 哐当~。 小伙子哪敌来人的身手,仅一脚,就被对方踹得四仰八叉,手中长刀飞落得老远。 “公子,小心!” 蒋心忍痛半爬起身,从身后抱住对方的脚。 川竹打量着来人,仅一眼便觉得对方该是给自己送信之人。 “蒋心,松手。” 蒋心:…… 公子您糊涂啊,这种时候,您应该快跑才对。 眼看对方再次抬脚,生怕他伤着蒋心,川竹赶紧抬手制止。 “不要伤害他。” 良辰抬起的脚僵了僵,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只能用力甩去地上之人的手。 “蒋心,快松手。” 这会子,蒋心也察觉情况不对。 对方好似挺听主子的话,难道,难道是来帮主子的? 思及此,蒋心不由内心欢喜。 果然,蒋心刚松开手,房门再次进来两名身披黑色斗篷,兜帽压脸的妇人。 是的,蒋心瞧见对方二人斗篷下露出的妇人绣鞋。 僵坐在床沿边上的川竹,定定的看着来人。 良辰侧过身子,示意身后人近前“夫人,您慢点。” 川竹听闻对方的称呼,整颗心都止不住的狂跳。 他知道自己的生母早在去年便受了极刑,那么被称之为夫人的妇人,又会是谁。 直到对方二人放下头上的兜帽,川竹定神莫明的打量着来人。 “您——。”川竹的目光,更是落在被称之为[夫人]的妇人身上。 这名妇人气质温婉端庄,仪态装扮更是上乘,该是极尊贵的身份。 李婉看着床边之人,脸色苍白如纸,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半晌才莞起嘴角。 “你可是韩竖一直囚困在身边的孩子?” 川竹默默的点头,“正是。” 李婉闻言,沉重的叹了口气,“先别说了,听说你身体里中了蛊虫,这位是蓝夫人,是专程来为你解蛊的。” 李婉介绍起身旁提着药箱的蓝氏,川竹闻言愕然震惊半晌。 耳朵嗡嗡鸣响! 好似不太相信自己听见的事,他体内的蛊虫当真能解? 瞧他傻愣的模样,李婉微笑示意蓝氏近前,“这孩子有劳蓝夫人了。” “好,我先替他把脉瞧瞧。” 蓝氏将药箱放到榻边的小几上,上前握起小子的手腕。 直到对方冰凉的指尖触及他的腕,川竹才缓缓回过神来。 不可置信的看着替自己把脉的妇人,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夫人。 “您是——?” 李婉也不卖关子,直道“你该唤我一声姑姑。” 姑姑? 好陌生的称呼,却又好似再亲切不过的称呼。 川竹止不住内心的波动,坚强隐忍二十多年的小伙子,眼眶微微发热。 蓝氏刚把上脉络,眉头便止不住的拧紧,李婉见状,问道。 “可是有什么疑惑?” 蓝氏放下川竹的手腕,还未待她开口,川竹忽然间觉得四肢百骇好似有颗滚烫的流球窜动,所到之处,痛得他止不住的浑身抽搐,直接倒在了榻上。 “啊——!!” “公子!”蒋心见状大惊,正想在冲上前去,就被良辰伸手揪住后脖领子。 “这是怎么了?”李婉惊道 蓝氏赶紧将他摁到床上,“是施术之人在作法,意图让子蛊破体而出,快,把他摁住。” 良辰闻言,赶忙松开小子,上前帮忙将川竹摁到榻上。 蓝氏打开箱子,从里头找出银针,还有一些李婉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我需得尽快在子蛊破体之前,将子蛊引出来,一旦子蛊破体,咱便无力回天了。” 蓝氏说着,快速扒开川竹的上衣,在他几处穴位落针,缓解他的不适。 李婉不敢凑得太近,生怕阻碍了蓝氏施展。 就见蓝氏施了几针,小子果然稳定下来,同时能清楚瞧见他皮肤下的青筋盘踞暴胀,有东西在他的筋胳血管内快速游走。 蓝氏刺破自己的手指,在带来的小瓷碗里滴落自己的血,然后又找出符纸,点燃放进小碗里。 “我现在便给他引蛊,施蛊之人该是就在这附近,对方术法极其歹毒,需得尽快制止他的行为,不然引蛊将会受到阻碍,就怕寄主的身子受不住,让子蛊破体而出。” 李婉闻言忙示意良辰,“这处院子该是清剿干净,让孙娘和仲夏在外头守着便好。” 良辰点头,“好,属下这就去寻出那巫师。” 良辰回头之际,瞧见蒋心那小子,再次揪起他的衣领,“可知道巫师在哪?” 蒋心吓得磕磕绊绊,连连摇头,“我,我不知。” 主君的事连主子都甚少知晓,更何况他一个下人。 第637章 成功引蛊 整座宅邸布满肃杀之气,倒在血泊中的尸首,几乎将雨水湿得鲜红。 锦衣卫清剿潜藏在各院的护卫高手,厮杀声,哀嚎声不敌雷雨声。 铭意携领多名锦衣卫,清到了韩竖居住的内院,院里横尸遍布,皆是韩竖最为忠诚的心腹,无不大大刺激了韩祭的恨意。 然而韩祭却不敌铭意多人的武艺,忽然,从房屋里跳出来五六名光头大汉,个头高大彪悍,出手凶狠,有的手持狼牙棒,有的手执流星锤,更有甚者手握双刀,或者近百斤重的双锤。 招招恨辣,好几名身手了得的锦衣卫,连连被重伤。 铭意和书圆、十一等人武艺再高,对付起来显然有些吃力。 手执流星锤的光头大汉,趁铭意不备伺机从身后偷袭,好在铭意反应敏捷,翻身躲过要害。 可他的接连反击,同样没能制服对方,与此同时,后背被狼牙棒重重一击。 铭意吃痛的挺起腰身,转身翻跃,莞起刀花,从手中飞出,绣春刀就跟长了眼似的,快速的从对方脖子飞去。 然,对方块头虽大,倒是反应极速,弯身躲过寒光。 铭意抬脚踹向他的胸口,接过绣春刀,试图从身后反击,又再次被狼牙棒光头躲过。 不光铭意没能在对方手里讨着好,如十一等人,尤其是书圆接连被重伤倒地,吐出好大一口浓血。 有了帮手的韩祭闪回廊下,紧捂手臂上的伤口,嘴角嗤笑的看着雨中打斗的几人。 光头七魁可是主君手中最重要的底牌,武力非常人所能抵挡,他倒是要看看锦衣卫有多大的能耐,躲得过七魁的进击。 铭意再次朝狼牙光头挥出绣春刀,流星锤光头甩倒十一之际,伺机从身全偷袭铭意。 “少爷!”躺倒在血泊中的书圆,惊恐的瞪大双眼。 哐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流星锤砸中铭意后脑的刹那,一只银镖破空而出,重重打掉大汉手中的流星锤。 韩祭震惊抬眼望去,就见一身素衣的司徒逊身姿轻盈的加入打斗之中。 大感不妙,老东西,竟敢来坏主君的大事。 他怎的跑出来,难道看守他院里的人也都被——。 韩祭气愤不已,看来老东西是不想活了。 虽然老东西身手了得,武艺不亚于七魁,但有六魁同时战斗,岂是他一个老东西所能抵挡。 竟有那反抗的心思,此人便不能再留了。 思及此,韩祭不由着急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房。 房里,一名装扮奇异的老头,在桌前布下蛊术之法阵,嘴里念念有词,桌上摆放一只水碗。 碗中水里漂浮着一颗似是不会融化的血滴。 随着他的施咒,那颗血滴就会在水里浮动一下,只要血滴顺利从水碗里翻动滚出,便能隔空召唤子蛊破体。 韩竖静静地坐在另一旁的罗汉椅,惬意地品尝手中热茶,好似半点都不担心外头的打闹。 每当巫师即将引出水里的血滴,血滴就像受到了阻力,重重滚入碗底。 这不禁让巫师心底大感诧异,心道,难道是有人在助子蛊的寄主抵挡子蛊破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底下会双子蛊的人早已不在,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能与他的蛊术抗衡。 与此同时,蓝氏引蛊也受到了牵制,每当他将脉络里的子蛊引到手腕处,就好似有股力量瞬间将子蛊反推脖颈。 李婉在旁紧张的看着,期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目光一瞬不瞬的瞧着脉络里的波动。 川竹早已经受不住昏厥,好便陷入昏迷之中,小子仍是痛苦地抖动身体。 蓝氏全神贯注的施术,额间的细汗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淌落,可见她是拼尽了全力在助寄主引出子蛊。 -------- 这边,良辰很快找到了韩竖的内院,注意到打成一片的院子,但此时他的任务是寻出在背地里作乱的巫师。 注意到廊下之人,良辰想也没想,掷出飞镖。 韩祭躲闪之际,却没能躲过接二连三的暗镖,于是,忍痛拔刀反击。 于良辰而言,对付韩祭简直是小菜一碟,更何况其已身受多处重伤。 砰!!! 手握茶盏的韩竖,被撞破的房门惊得微微抖动茶盏,但很快便平复了心寂。 亲眼目睹对方夺过韩祭手中长刀,一刀封喉。 那可是他最器重的心腹之一,此时此刻,韩竖的眸光不禁阴森了几分。 巫师因着破门声,心头惊得打了个激灵。 便是这记激灵,即将引出碗外的水滴,再次沉落碗底。 良辰很快注意到巫师,二话不提,拔刀出击。 巫师吓得抽身绕过桌子,躲过他的长刀。 良辰的刀锋未能落到实处,倒是顺利砍裂施阵的桌面。 这时,罗汉椅上的韩竖哪能还坐得住,双手一拍,翻身跃起,直朝良辰进击。 良辰反应及时,转身躲过偷袭,再次挥刀,划破了韩竖的肩头。 身体的刺痛,无不刺激了韩竖,就见他双眼腥红,抬起弯弓成爪的双手,再次与他搏斗。 良辰没想到,传说中的阉人,竟有那了得的武艺,打斗中,手臂及胸襟皆被对方的爪子抓破。 巫师的阵法被破,蓝氏这边自是轻松了许多,感觉到没了阻碍,快速将脉络滚动的子蛊再次引到手腕处。 凑准时机,拔出袖中匕首,划破寄主的手腕。 滋~。 鲜血喷出的同时,李婉看见一条如小拇指粗长的黑色滚动物飙了出来。 蓝氏快速执起一只瓶子,拔开瓶口,将那条物体套入瓶中,封口。 “快,给他止血。” 惊怔在旁的蒋心,连连点头上前,从蓝氏的药箱中找出纱布。 “箱子里,有只黑色的瓶子,先用瓶子里的药撒在伤口上,再进行包扎。” “好,好的。”蒋心不敢耽搁,照着吩咐找出药瓶。 这边,蓝氏将瓶子扔进孙娘和仲夏点燃的火盆,然后,快速咬破自己另一根手指,往火盆的瓶身滴落几颗血水。 李婉上前,抽出帕子握过蓝氏的手,替她摁按伤口。 她都替蓝氏感到疼,然而,蓝氏就跟不痛不痒似的,长吁出口气,笑道。 “事成了。” “辛苦你了。” 蓝氏摇头,仲夏为她倒来一碗凉茶,“蓝夫人,您且先吃口茶缓缓。” 蓝氏接过茶碗,头一回在外人面前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的灌入腹中。 可见是渴得紧,这是她头一回引蛊,好在事情发展顺利,却也耗费她太多的体力。 “双子蛊狠就狠在,子蛊从寄主身子引出,而兄蛊的寄主并不受牵连,且会慢慢在寄主身体里死去,但如若兄蛊在寄主身子引出,子蛊的寄主便会暴毙而亡,正是因着此蛊阴狠歹毒,除了苗疆历任圣女,无人能习得此术。” 说到这,蓝氏倒是好奇施蛊之人到底是谁,明明,双子蛊在她母亲离开苗疆之时就该失传。 第638章 司徒逊大骂乔俊 大雨依然下着,韩竖院里仍持续打斗,从前护卫云集,高手众多的宅邸,仿佛只剩光头七魁中的四魁。 而这边还能站着对抗的,仅剩下铭意和司徒逊,铭意虽不识得司徒逊,两人多番配合不错,但仍是难敌四魁。 躺倒在地上还未昏死过去的十一、书圆及几名锦衣卫,几欲试图爬起,又接连被击倒。 手持双锤的光头,借助同伴的掩护,魁梧的身形踩踏上另一名同伴半蹲下身子的肩头,向前跃起。 “啊!!” 光头大喝一声,扩张手中闪着银光的铁锤,从身后意图击碎司徒逊的脑袋。 铭意挥刀击退双刀光头的同时,惊恐发现这幕,来不及思索,抬脚踹开司徒逊。 老家伙身子一个趔趄,嘴里来不及咒骂,快速的回避狼牙光头的攻击,从侧面掷出飞镖,正中对方腋下。 “啊~”光头吃痛中后退几大步,抬手拔掉胳肢窝下的利器。 双眼顿时迸出更为狠戾的杀气,大喝一声挥动狼牙棒,便朝司徒逊挥打而来。 铭意这边,一时不察被双刀光头划伤腰间,又被对方狠狠的踹中胸口,整个人擦着雨地被击退了几尺之后。 “咳——。”胸口巨痛间,倒在地上的铭意,大大的呛咳出一口鲜血。 双刀光头乘胜追击,根本不给铭意从地上起身的机会,如黑夜中破体而出的猛兽,双腿后曲跃起,口中大喝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双刀落下之刻,一把长刀从侧面击退光头的刀锋。 铭意和光头同时大惊回眸,就见魏寒抬脚便是一击,将光头踹离几步之外。 与此同时,铭笙上前搀起地上的铭意,见他如此狼狈,真真是开了眼。 “还行吧?” 铭意捂着胸口,嘴角边的血丝被雨水冲刷得干净,目光坚毅,点头回应。 魏寒嗤笑回头,瞅了眼好友,哦不,二舅哥。 “诶,事隔十年,哥们又欠我一回。” 魏寒口中所说的十年前,正是福州城门外,曹芹文于马背上意图从身后刺杀铭意那回。 原本紧迫的氛围,因着妹夫这话,铭意嘴角不由弯笑。 很快,他们几人快速配合得力,魏寒长刀先是刺破双刀光头的大腿,铭笙和铭意二人一前一后,长刀银剑加持,捅破光头的腹部和胸口。 这边,司徒逊再遇困境,眼看流星锤即将砸向他胸口的同时,一把绣春刀[哐当]将星锤击开。 司徒逊惊骇回神,就见接过绣春刀的伙子因着再次动用武力,接刀的同时,捂着胸口呛咳不止。 气得老家伙险些跳脚,“臭小子,你不要命了。” 乔俊;…… 司徒逊懒得与他废话,转身便击向他的肩头,将乔俊整个人击退至廊下。 铭意三人解决掉双锤光头,立马回神引开司徒逊身边的三名光头。 被击入廊下的乔俊,又咳了好一阵,半晌才缓下胸口的气息。 他正要再次冲出廊下,就听闻身后房内传出巨烈的打砸声,眸色微凛间,立马冲进房内。 便见,良辰与一名赤手空爪的男人打得不相上下,屋里的陈设散的散,碎的碎,狼藉一片。 与此同时,躲在角落的巫师,颤颤巍巍的从身前的小兜,掏出个什么玩意儿,掷向良辰。 乔俊只见是一只小小物什,然而,那玩意刚碰到良辰的脸,便瞬间脱落。 巫师显然意外至极,大惊失色,暗道,此人的身子竟不入蛊。 此时,乔俊看清地上的物什,是只通体乌黑蠕动的虫子,恶心至极。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巫师再次伸手入兜之际,乔俊手中绣春刀快速出击。 “啊!!!” 巫师掏兜的半根手臂,血溅当场,掉落在地。 听闻动静的良辰和韩竖,似才注意到脸戴面具的男子。 “俊少爷!” 而韩竖就像看到送入虎口的羊崽,阴郁的双眸迸出笑意,嘴角戏谑上扬,双手利爪转变方向,直朝乔俊而来。 良辰大惊,立马挥刀从身后制止。 乔俊再是乏力,也不可能立在原地不动,快速提刀反击。 虽然,乔俊当下武力不行,却也大大助了良辰的一臂之力,成功分散韩竖的注意力。 ---------- 成功引出体内子蛊的川竹,虽身子仍是孱弱,可见呼吸间平稳了许多。 手腕上的伤口及时止了血,蓝氏又给他施了几针,很快,昏迷中的小子慢慢转醒。 蓝氏懂的不过是苗疆普通的医术,与正统医术无法相提并论。 醒来的小子,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通畅,以往时常冲击他脉络的那股力量,已然不在。 蒋心见主子醒来,又哭又笑的抹了把泪,“公子,您醒了。” 川竹眨眨眼,再次看向来到榻边的李婉,嘴唇嗫嚅半晌,“姑——姑。” 李婉闻方,嘴角微勾,“你身子里的蛊虫成功引出来,多亏了蓝夫人。” 川竹没想着折磨他多年的蛊虫,竟真的引出,激动间胸口起伏颇大。 “多谢蓝夫人。” 蓝氏点头微笑,许是今个实在太费神,脸色有些疲惫,“不妨事,子蛊虽已引出,但从前给你的身子带来不少的损害,需得好生将养。” “是。” 李婉接着道,“如今你身体还残留别的毒素,待外头的事了了,姑姑便带你离开此地医治。” “多,多谢姑姑。” 这时,仲夏来到李婉身旁,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婉了然点头,回眸看向榻上的小子,“你且先躺着。” 川竹点头应声,李婉转身之际,示意孙娘“你留在这,看好蓝夫人和四皇子。” 孙娘担忧地蹙起眉头,外头情势未明,她怎的放心让夫人外出冒险。 “有仲夏随着我去,很快便回,听闻铭笙他们也来了。” 得知大少爷回来,孙娘提起的心,稍稍稳落,“好的,夫人。” 李婉说罢,双手将兜帽带上,带着仲夏冒雨离开。 守在榻前的蒋心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他,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那名自称是主子的姑姑,竟称呼主子为[四皇子]。 什么四皇子?主子竟是四皇子? 第639章 李婉亲自取命 自乔俊出现,韩竖将心里积攒的怨恨全数发泄到他的身上,更因为他将乔俊当成势在必得的目标,好几回没能躲过良辰的出击,后背、手臂及腿上接连受良辰重伤。 也因为良辰的干扰,韩竖几次就要击中乔俊要害的同时,接连失手。 院外,铭意得兄弟好友相助,以及司徒逊的武力加持,很快将最后一名双刀光头解决。 大雨中血气扑鼻,好似给当下极端的天气中注入生灵,祭奠这场百年难遇的天灾。 砰~。 忽然,身后传来剧烈的破碎声。 众人回头,就见坍塌的几块门板地面,侧卧倒下一名男人。 良辰与乔俊齐肩而立,可见此人是被他们二人联手击倒。 男人很快翻身而起,再次抬起狠戾的双爪,直击乔俊。 良辰快速抬刀挡下,与之搏杀。 司徒逊抬眼见状,嘴角一勾,立马加入其中。 “哼,你的命该由本夫来取。” 司徒逊在身后,给了韩竖重重一掌。 噗!! 这一掌,司徒逊用了所有的内力,韩竖瞬间口喷血沫。 震惊中回神,竟发现他手底下的人,全都横尸在了院子外。 阴郁的眼眸中,有着恨毒也有着不甘,更多的是不屑。 他不会认输,也不可能输,只要他韩竖站着的一日,永远都不可能输。 铭意和铭笙身上都受了重伤,眼瞧廊下的打斗,即便没有他俩的出手,良辰几个足够制服一人。 魏寒稍显好些,弯腰近前提起地上的十一、书圆及几名锦衣卫。 瞧瞧,要不是他们赶来得及时,二舅哥估计也得倒下。 唉~,这架没他得黄! 韩竖负隅顽抗,然而,司徒逊那掌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严然已是困兽之斗。 良辰很快,便再次将他打翻倒地,在他颤颤巍巍爬起身的同时,乔俊的绣春刀已是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韩竖内心不甘,让他的面容极度扭曲抖动。 正在这时,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李婉已来到这处院子。 “娘~” “岳母大人。” “夫人~” 韩竖听闻身后的响动,在冷刀下微微扭动身躯看来。 李婉慢步进到廊下,抬手放下兜帽,露出她的容貌来。 “是你——。” 韩竖自是不认识李婉,但是他认得李婉这张脸。 韩竖虽年岁不及司徒逊,自小在前朝宫里当差,高官家眷自是都见过的。 司徒逊同样认出李婉的这张脸,似已猜到她与高家的关联,好奇之下老眉微挑。 李婉淡淡地扫了眼韩竖,目光便落在乔俊的身上,内心欣慰不已。 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半晌,目光再次放到韩竖满是怨恨的面孔,只见她微微扬起嘴角,嗤笑一记。 “很好,看来你是认得本夫人。” “也是,这几十年来你韩公公可谓是下得一手的好棋局,能在前曲大学士的眼皮子底下,策反曲家外戚相帮于你,后有郝程拿自己亲外孙的命与你作换,可不就是个下棋高手。” 韩竖没想着,对方一个妇人,竟了解这许多内情。 恶恨恨的抿紧了嘴角,“哼,你们高家不过是逆贼,这天下,本该就是魏家的。” “哈,哈哈~”李婉再次笑出声,不得不说,余党的自我洗脑能力,真真是一绝。 “魏家?本夫人还以为你会说韩家呢,不过也是,你韩竖也只不过是前朝殿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公,若这天下照着你的计划夺了去,你自是不敢高挂韩家之名。” “怎的,是史书看多了让你起了那阉人执政的崇拜念想啊?” 显然,李婉的话戳中了韩竖的心思,只见他眼底迸出恨毒之意。 “怎的,被本夫人说中了恼羞成怒了?魏家于本夫人眼里连蝼蚁都不算,而你呢,自是连蝼蚁都不如。” “唉呀,想你一个阉人这几十年来真真是煞费了苦心,尽想些腌臜手段祸害我高家子孙,当年第一个被你算计的本夫人,得知我们姐弟俩与高家相认,定是把你急坏了吧。” “你呀你,一个五肢不全的阉人,自诩有那了得的心思手段,千不该万不该留我姐弟一条命。” 被嘲弄的韩竖怒极攻心,一口血呛上了嗓子眼。 李婉嗤笑上前,忽然间,嘴角深抿。 “唔!” 直到腹部传来刺痛,韩竖竟不敢想,他会死在一个妇人手里。 李婉嘴角边慢慢勾起的弧度,峋丽得如同催命的罂粟。 她拔出短匕,再次刺入,力度之狠,眼眸如烈火般,一点点欣赏仇人在自己手里生命流逝。 在同一个伤口中连刺几刀,几乎在对方腹部打了上窟窿。 李婉的狠辣直把司徒逊看傻了眼,不是,高家的女娃娃现在都这么狠的嘛? 最后,李婉将匕首拔出,接过仲夏递来的帕子,拭去利刃上的鲜血。 粘了血气的帕子,随手甩到韩竖即将闭眼的脸上,极尽侮辱。 再把匕首递给仲夏,“拿回去,他日祭于我高家例祖例宗牌位跟前。” “是,夫人。” 司徒逊:…… 他感觉肚子疼是怎么回事? 李婉悠悠转身看了看众人,见两个儿子身上皆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女婿稍略好些。 未待她说话,铭意便道,“娘,儿子这便进宫助皇上与父亲揖拿逆贼。” 李婉本想让受伤的孩子和锦衣卫们前往康宁堂,在那里之冬已是准备妥当。 但又想着,他们自己有主意,便随了他们去,想必宫里该也是顺利吧。 唉~,又一次血溅朝堂,高家这皇位当真是不好坐啊! ------- 皇宫,高帝之所以决定在朝堂拿人,是为了引出韩竖安插在官里的宦官及御前侍卫,绝底收网。 再次历经堂前血雨腥风的老臣们,虽说已有了两回经验,到底还是禁不住吓唬。 如荀阁老这般的老臣,险些吓成小荀,顶着电闪雷鸣赶入宫中上朝的他们容易嘛。 当他们瞧见本该在地牢的李太师,突然从后殿出来,再到太师揭下皇三子面皮露出的真貌,以及殿前出现的大批持械侍卫及宦官,还有忽然剑指高帝的吏部姜尚书。 唉哟娘耶,简直不要太刺激。 这一出出的,堪比南曲诱人,要是再来盘瓜子,指定已经磕上了。 让高帝和李怀江意外的是,韩竖手眼简直到达了顶峰,竟连宫里的部分皇军,都是余党之人。 此时此刻,李怀江终于理解,为何上一世高家会落得如此境地。 带兵打仗治理唐朝,高寅确实是明君将领,但过于自信麻目,以至于身边是有多少地雷,竟都不察。 好在,昨个夜里得了消息的永昌候与六皇子联手,领兵入宫救驾。 然而,孤军奋勇挡在高帝跟前的皇五子高炅,被姜尚书刺伤的同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来当人质。 故而在重兵围剿之下,挟皇五子之命,领魏景还有同一阵线的几员朝臣,及所剩不多的残兵退出重围。 第640章 皇上认出乔俊 雨骤风急,永昌候及六皇子携领的兵将不得不顾及被姜尚书挟持的老五,紧随他们退出朝堂,退出殿外,甚至快退出了宫门。 手握宝剑的高帝,目光冷凛,一步一步的逼近,眼瞅着姜尚书抵在老五脖颈上的匕首,已是划伤了他的皮肤,渗出的血水很快被雨水冲刷。 李怀江及江德伴随高帝左右,还有众朝臣顾不上雨水打在身上疼不疼,皇上连龙体都不顾,更何论他们了。 “姜桓,把人放了,朕许你一具全尸。”高帝的声音威严至极,在冰冷的雨水中,寒意更甚。 姜桓自知大势已去,事已至此,若想保命,他岂会轻易放手。 “废话少说,让我们走!” 魏景更是从姜桓身后探出身来,被雨水冲刷的笑容略显阴森。 “呵,高寅你也会心疼庶子?你也有今日。” “要我们放人,你便先放我们走,我要马车,待我们离开了盛京,自然会把你的庶子放了。” 高寅都快被魏景的嚣张气乐了,强弩之末竟还敢大言不惭。 高炅咬牙忍着身上的刀伤,道,“父皇,千万别许他们,儿臣至死不悔。” 不得不说,高炅表现出的爱护之心,重重击入高寅的心潮。 正如魏景所言,从前他对庶子少有重视,在他的众多儿子中,除了老二让他恨之入骨以外,老五是实实在在的顺从尊长。 荀阁所剩不多的黑发,急得一夜白头,那可是他们荀家的外孙啊。 “太师,太师您快想想法子救救五皇子啊,您,您之前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弩吗?” 李怀江不是不愿救,而是他无从下手,不说今日他没带上闺女的短弩,当下连永昌候和六皇子都不敢轻举妄动刺激了姜桓。 姜桓抵在五皇子脖子上的是短匕,且匕尖直立,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施救,也难防姜桓气急败坏,临死之前匕尖刺入五皇子喉咙。 那里,可是人体最重要的主动脉,以当下医治水平,即便老家伙再有能耐,也难能保住他的命。 眼看他们即将退出宫门,虽宫门外地势宽广,少有百姓出行至此,更何论今日气候严峻。 正是因为地势广,若让对方有了施展的余地,来个殊死一搏,高炅更是危险。 忽然,一只飞镖凭空而出,掷中魏景的手臂。 “哐当~”魏景疼得手中长剑落地,止不住闷吭出声。 姜桓大惊回头,高帝眼瞅着时机,准备跃身出剑。 说时迟那时快,姜桓忽然抬起握刀的手,猛然刺下。 永昌侯来不及出击,却有一把绣春刀及时出现削掉了姜桓手中的匕首。 永昌候见状,立马翻身向前,从侧面进击。 铭意接回绣春刀,伸手将高炅扯过来。 不想,魏景发狠,夺过身后一名叛党的长刀,便朝铭意砍下。 李怀江大惊“小心!” 砰! 魏景的长刀,被另一把绣春刀击落,同时胸口被狠狠的踹了一脚。 出现的人,正是脸戴面具的乔俊。 铭笙、魏寒还有良辰都来了,那些叛党朝臣及皇军立即反击。 这边,铭意没能成功将高炅从姜桓手里脱困,可看出姜桓身手不俗,没了短匕,就曲起手指扼住高炅的脖颈。 高帝到底多年没习武,有永昌侯和老六,再有外甥几人都来了,识趣的后退两步,免得给他们添乱。 铭笙和魏寒快速加入,助铭意与姜桓几番拉扯打斗,没曾想,姜桓的武艺之高,比之先前那些个魁梧光头都要来得凶狠。 银面和良辰对付魏景,任凭魏景有叛党皇军相护,但他们有永昌候和六皇子的兵马加持,对付起魏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良辰手中长刀在雨中闪过寒光,一条手臂高高势起,血就着雨水滴落在地。 “啊!!!!”失臂之疼,几乎让魏景痛得昏厥。 然,乔俊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手握刀,从侧面如风般而过,一刀封喉。 至此,前朝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祸害,在雨中消逝。 魏景的死对姜桓是极大的打击,这是他追随多年的少主。 还有主君,对,没错。 他一定要挺主,主君收到消息定会前来相助,替少主复仇。 还不知道韩竖早他们一步入黄泉的姜桓,仍有憧憬。 铭意身上有着重伤,几招对打很快败下阵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浓血,可把李怀江看得心口抽疼。 唉哟妈呀,要是媳妇瞧见了,不得心疼坏了。 永昌候和六皇子的兵马很快俘虏叛党兵将,六皇子眼瞅着表兄们联手仍拿不下姜桓,好在五哥已被大表兄李铭笙给救下。 于是他立即加入搏斗之中,然而,他那三脚猫功夫,不敌姜桓一脚,直接就地飞出几尺之外。 良辰和乔俊立即回神加入,有了良辰的加持,姜桓的武力很快被压下阵来。 忽然,姜桓注意到面具乔俊,瞬间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矛头直冲乔俊而来。 打斗中,乔俊的面具被扯落,仅一眼,前边的高帝便心头一颤。 不提高帝,便连永昌侯都止不住抽了口凉气。 少将?! 不能吧,这小子才多大点儿,少将死的时候,估计都还没他小子什么事。 难道是——。 于高帝而言,舅兄长孙琛与他亦师亦友,更是助他高家成就天下霸业的一大良将。 这孩子,竟跟他的大舅如此相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无法相信,天底下竟有比父子还要相似的血脉近亲。 注意到孩子的面色苍白虚弱得紧,高帝眉头不由紧锁,刚踏出脚就被江德拉住。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切不可伤及分毫啊~” 李怀江这时也道,“皇上请放心,姜桓不过是困兽之斗,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李怀江话音刚落,永昌侯已从身后给了姜桓致命一击,一刀穿心。 姜桓痛苦中低头看向穿透自己心脏的利刃,嘴角边渗出的血,顺着雨水,一丝丝滴落。 魏寒从正面给了他脖子一刀,让他死得更为透彻。 姜桓很快没了支撑,膝一软,身子跪倒在地,而后重重趴在雨地之中。 血水混着清澈的雨水,流淌一地。 铭笙这时想起乔俊的伤势,赶忙回身寻找,与此同时,乔俊再也止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 “乔俊!” 高帝更是惊得亲自上前,“老三!” 高帝这一声,同时让在场所有人,除了李怀江几个知情者,个个惊得面面相觑。 乔俊已然昏死在铭笙怀里,铭笙并未听见大舅的呼声,赶紧搀扶起兄弟。 “皇上,父亲,乔俊他身中剧毒,需得尽快送到罗爷爷那。” 高帝和李怀江闻言,震惊失色,难怪说这孩子面色如此不对。 第641章 绝地收网 咆哮的狂风暴雨与冰雹肆意轰击整个盛京城,撕裂空气的撞击声,乒乒乓乓如千军万马的锣鼓作乐。 从前热闹的京城街道,门市紧闭,百姓们躲在家里足不敢出户,从昨夜起的雷雨声,很好掩盖京中再次掀起的腥风血雨。 所以,当百姓们透过门缝,瞧见街道外成群成群顶着风雨冰霜路过的官兵,皆以为是朝廷、是官府正在为这场泼天的灾害,助百姓抢险救灾。 朝廷借助这场天灾,打得叛党官撩府邸措手不及,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五成兵马司、及锦衣卫众掌事大臣携领人马,围府抄家。 以姜家为首的叛党家眷,直到被官兵围府抄没,都还没弄明白哪个步骤出错。 难道是?早上醒来睁开的眼睛顺序出错了? 风雨夹杂,冰雹肆虐,鸡飞狗跳的场面下,一众叛党亲眷,凡男子满八岁者全部收押入狱听候发落,未满年岁的男丁及女眷、奴仆当场降为官奴,不日即刻遣送出京,随旨意发往边疆之地。 说到抄家,满京最乐呵的属户部的严尚书,近些年抄没的官僚家底,大大充实了国库。 从前连官僚月俸都得打欠条的事,已然不存在,还有皇上批复调拨晌银的地方,严尚书眼睛都不眨一下,落印发钱。 至于湖州等地方上的叛党,也由高帝派出的大臣前往抄家押送回京处置,高帝与李太师下的这盘大棋,无不让朝臣们看傻了眼。 好家伙,感情太师打从被幽禁起,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南曲]。 虽[南曲]的结果好看是好看,却也着实吓人得紧,被吓得小心脏砰砰的朝臣,回到自家府里,头一件事便是命人熬来护心汤药灌上几碗,缓缓神。 京中的事件尽数掌控在高帝与李怀江手中,倒是有一件事让他俩极其意外。 从淄州来的密报凑折顶着冰雹送入宫中,当李怀江得知密报上所奏之事,大为震惊的同时,也为老家的兄弟族人感到自豪。 李怀河哥俩携领李氏一族的后生,配合知县衙门擒获乱党狗腿子卢家,且是人赃俱获。 高帝眼瞅这意外添来的浓墨一笔,无不佩服李氏一族为国为民的英勇无畏,难怪妹夫及几个外甥如此有胆色谋略,生长如此家族,何论没有出处啊。 满朝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最忙的是罗先生及其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乔俊身体里的毒素早已侵入肺腑。 俨然被皇家认回的乔俊,自是安置在宫里治医,罗先生与之冬师徒俩,分别为乔俊和川竹解毒施针。 川竹的出现,倒是出乎高帝的意料,虽说川竹会让高帝想起郝家,想起余党,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且川竹自小被韩竖桎梏,被蛊虫毒药所控,如此情形仍冒着生命之险相救于兄弟,便是这一点,不说高帝,长孙皇儿也无法对这孩子产生怨念。 川竹湖州相救乔俊之事,帝后是从司徒逊口中获悉,司徒逊曾兵从前朝长孙提督,后屡创功绩,从而晋封二品将军。 高家起义时,司徒逊是第一个随长孙提督协助高家的大将,奈何起义第五年,司徒逊领兵讨伐司州储候落败,手底兵马全数被歼,携领援兵赶至司州的先皇高赞,经历数月交战成功攻下司州地界的同时,苦寻司徒逊的踪迹,甚至是寻找他的尸骨皆未果。 这许多年来,他们早以为司徒将军已不在人世,不想,竟是被韩竖等人,趁乱将当时身负重伤的司徒将军带走禁锢三十余年。 两位皇子归宗皇室如此大事,常年深居后宫的静妃自请入殿照顾皇子,除了怜悯川竹多年来的苦境,同时也是为了确认一番帝后的嫡二子。 当静妃瞧见宫人为昏迷中的嫡皇子擦拭身子,目光立即追随其手臂,果然在他的手肘往下一寸,有块如鸡蛋大小的淡青色胎记,眸底瞬间略略闪过一抹宽慰。 是他了! 当年,她偷偷藏于暗处观察郝家的动作,亲眼所见那孩子露在襁袍外的手臂,有块黑得发青的胎记。 如此重的胎色,即便是日后长大了,怕是也不能全然淡化。 坐在榻边的长孙皇后,心疼地揩去眼角的泪,眼看孩子那张与兄长极为相似的面容,几度伤心哽咽。 思及孩子这些年里的遭遇,长孙皇后觉得,该是兄长在天保佑,让孩子遇到自己的亲长,得亲长兄弟们的帮扶,才屡屡躲过险境。 长孙皇后当下见着静妃,面上多了几分柔软之色,在她得知墨谷所述当年之事,她该要感谢静妃才是。 虽然静妃的做法有点蠢,但在乱世之中,如她这般柔弱的女子,最先想到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 罗先生和之冬为两位皇子拔去身上的银针,这时,春夏领宫人送来煎好的汤药。 高帝得知两个儿子需得至亲之血作为药引,二话不提就要划开手掌,被太子高晟及时制止。 “父皇,您乃龙体之俱,由儿臣鲜血为引就是。” 不等高帝说话,太子慷慨的划拉手掌取血,往两碗汤药里注入引子。 罗先生累得不想说话,摆摆手,示意道“此汤药需得服上七日。” 所以,太子殿下准备好放七日的血引。 高帝眼眉微挑,睨了眼太子的块头,好似看见行走的血牛,表示很满意的样子。 高晟用手绢压着掌心的伤口,道“不妨事,今日有劳老先生为我二位兄弟医治。” 罗先生平生最最瞧不起的就是空口至谢,即便对方是皇子,也需拿出诚意来。 高帝对罗先生的性子早有耳闻,如此神医,皇室自是要好好相待。 “神医慷慨施治,我皇家定当厚礼相待,去年南疆进贡几株上好山参,还有北疆灵芝,及国库珍贵名药,只若神医不嫌,朕便命人即刻给神医您取来。” 老家伙听说[山参]二字,老眼顿时闪过一抹光芒,最近他研究的几个方子,正好需用山参,入了国库的山参,指定不会太差。 很好收卖的老家伙,心情美美的留在宫里,看守两位可怜哀哉的皇子。 第642章 高俊醒来 双子蛊的事,久久困惑蓝氏心头,晌午不到,镇抚司审理的供词便传入了太师府。 原来,韩竖身边的施蛊巫师曾是苗疆圣女身旁的药童,巧的是,这名巫师跟随的圣女正是蓝氏的母亲。 此人自幼便是个极有心计之人,时常窥窃圣女施练蛊术,从而习得一二,自蓝氏母亲出逃苗疆,此人便也悄然离开苗疆,以施蛊谋财为生。 更是练制出不少阴邪无解的蛊术,他在南边借用邪术蛊惑人心,大肆敛取不义之财,在战乱年间让本就生活在困境中的百姓,火上烧油生灵涂炭。 很快,他的[本事]让韩竖等余党惦记上,更被韩竖喂以丹毒,眷养在身旁为己所用。 此番他所施展的双子蛊被解,大至已猜到解蛊人的身份,他原以为当年的圣女早已不在人世,自古历任苗疆圣女身体里都会种入草蛊,此草蛊一旦离开苗疆地界便无解蛊可能。 草蛊又名噬寿蛊,它会在身体里蚕食寄主的寿元,圣女出逃几十载,身中其蛊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偏生圣女竟还留有后人在世,解了他的蛊术。 他便说,昨个夜里的杀手为何不入蛊,想来,也是圣女后人的手笔,让杀手提前服用了避蛊之药。 巫师获悉一直被韩竖禁锢的公子竟是当朝皇子,便已知自己罪孽无赦,且有圣女后人在世,他即便施展蛊术逃离束缚,也那是垂死挣扎罢了。 ------- 铭笙铭意兄弟俩被抬回府时,他们的小姑姑梁亲王世子妃,早已等候在府里多时。 辰时,孟管家派人到梁亲王府接她,思婳就知道哥嫂定已是没事,不想,她回到李府才从两位侄儿媳妇口中得知,这几个月里,让她担忧不已的太师府,实则只是配合朝廷上演一出大戏。 思婳刚松下口气,就瞧见俩个侄儿身负重伤被抬回的府,还有跟着回来的侄女婿魏寒,魏寒这些年勤加习武,武艺上严于律已,便只是手臂上受了些轻伤。 铭笙伤势并不重,身上的刀伤剑伤将养月余就能好痊,倒是铭意伤势不容小觑,除了看得见的伤口,还有看不见的内伤。 不说断了两根肋骨,思婳担心的是,断了的肋骨伤及其体内肺腑,需得谨慎卧榻将养,轻易不宜挪动。 袁氏别提有多心疼了,少有哭鼻子的她,眼眶微红,时刻陪在榻边看守伺候。 两个哥儿的岳母就跟约好似的,下晌一同来到府里,与李婉宣寒没几句,便紧着去看自己的女婿。 李婉这边也没闲着,这几个月太师府被幽禁,外头的买卖事宜送不进来,趁着今日气候无法开铺经营,将城里铺子的掌柜后生都喊了来。 李氏的后生都是好样的,稳得住心性,没因着太师府的事出了乱子,经营账目有条不紊,大事小事处理得当,很是让人满意。 盛京城的极端狂暴整整吹动三日,在第四日的清晨总算看见了雾云散去的朗空。 与此同时,梁亲王及次子安北将军押送边关余党入京,几个月前思婳的信件送出,梁亲王在收到长媳信件的同时,亦收到了皇上的密信。 所以,才按捺住没紧着回朝,此次回京,梁亲王愧疚得单膝跪于高帝跟前请罪。 想他戍守北境幽州城多年,竟没发现自己的亲侄儿近在眼前,听说那孩子与长孙兄相貌极为相似,让兄嫂白白挂念二十多载,期间险些因闵贼余党牵连。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外甥起了恻隐之心,被当作闵贼后人的侄儿,将被妹夫以重罪押入京中,彼时,由三司审判之后,那孩子可还有命在。 帝后此时再多的怨,也不及寻回亲儿让他们感到高兴。 天道往往喜爱愚弄世人,好比妹夫一家,以隐瞒闵家后人而将孩子保住,如此,他是该怨,还是该谢啊。 所以,他高寅不怨,也怨不得。 这几日,高寅时常回想这十多年来的种种事迹,好似自从寻回弟妹二人,得妹夫相助开始,他们高家屡次避险为夷。 难怪先师临终前,特命人送来密信,让他定要重用此人。 正如先师信中所言,李怀江是他高寅稳坐江山的福将,是大盛的明臣,是百姓的福星。 -------- 昏睡了七日的乔俊,在这日终于醒来。 当他睁眼清陌生的幔顶那刻,他以为自己该还是在梦中,自小生活优沃的他,啥好东西没见过,但如此富丽的装潢,他还真是没见过。 然而,小伙子刚醒,本就体虚的他又被守在榻边的宫人吓昏过去。 可把皇后急得不行,高帝听闻消息,下朝后也赶到了后宫。 这些天,之冬几乎住在宫里的太医署,还未上任的他,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子又被召来内殿为高俊诊断。 “陛下,娘娘您二位请放心,皇子不过是身子虚弱,一时间没能承受住惊吓,昏过去了而已,卑职这便去为皇子煎两服定神汤药,待皇子醒来服用,便无大碍。” 高帝:…… 长孙皇后:…… 惊吓?神马惊吓?谁敢给他们的儿子惊吓成这样? 于是,高帝想了想,派江德到太师府把妹子接上,觉得孩子该是一时间没能接受自己的身世,倒不如由妹子与孩子说来。 高帝这决定确实不错,当高俊再次醒来,见到李婉心绪安稳了不少。 从李婉口中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小伙子虽有被吓到,却也没了先前宫人一口一个三皇子把他吓得不轻。 眼瞧着孩子双目纳纳的望着幔顶出神,长孙皇后小心翼翼地揩去眼角的泪。 这孩子,打从出生她就没能瞧上一眼,自是能理解孩子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她这个娘亲。 许久,高俊才缓过神来,嗫嚅干涩的白唇,定定的看着李婉。 “我,我真的不是——。”闵家的后人? 相较起做皇家子,高俊对自己不是闵家后人的身世,更为高兴。 李婉握起他的手,拍了拍,“自然不是,咱做长辈的为何骗你?” 没错,高俊确实是有所怀疑,生怕太师府为了保住他的命,胡乱给他编排了个身世。 第643章 蓝氏受封乡君 李婉握着他的手,慢慢从榻边起身,给一旁的长孙皇后让了个位置。 高俊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榻边的端庄妇人,对方可是皇后,一国之母。 李夫人说,皇后是他的母亲——。 李婉把孩子的手放下,道“听说你相貌神似你的亲舅舅,外甥像舅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当年将你从郝家手里抱走的暗卫也都寻到了,此时正在太师府养伤,据他所述,不会有错。” 提及兄长,皇后的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淌落。 高俊怔怔的听着,目光慢慢移到皇后的脸上,这股冲击于他而言不可谓不大。 怎的睡醒一觉起来,他的身世竟从逆贼之后,成了皇家之后了。 不过,在看见皇后红红的双眼,流不尽的泪水,高俊的心口就莫明的发胀,不忍的张了张口,微微抬起手来,想替她拭去泪水,又有些不敢。 皇后见状,心头止不住的颤动,忙握住他要放下的手。 “真好,母后这二十多年没白等,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一旁的李婉听闻皇后这话,心底不免唏嘘心疼,她理解皇后错失孩子二十多年的辛酸。 想来,孩子已是接受了现实,李婉不好打扰皇后母子团聚,悄声的带着孙娘退出殿外。 高俊感受着掌心里的温度,渐渐让自己适应下来。 皇后看着孩子这张脸,如同再见年轻时的兄长,让她越看越挪不开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指尖轻轻描过他的眉眼,压着眼底的湿意,嘴角笑道。 “像,真像,日后有母后与你父皇,不会再让你陷于险境。” 或许是皇后这席话,深深的触动了他,隐忍多年的小伙子,眼眶一阵发热。 “我,我真的是,母亲的儿子?” 皇后哽着嗓音,点头轻应,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让他感到真实。 高俊受宠若惊,同时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为皇后拭去眼角的泪水。 “不哭。” 孩子简单的两个字,让皇后感动的再次溢出泪水,点头,“好,不哭。” “朕听说老三醒了。” 随着高帝宏亮的嗓音,榻上的高俊缓缓扭过头来。 殿内的宫人纷纷半蹲行礼,跟随高帝前来的还有太子高晟,及六皇子高昊。 六皇子最先笑道,“当初我在大漠第一眼见到俊大哥就觉得亲切,不想,原来真是自己的亲二哥。” 高帝嫌弃地扫了眼小儿子,简直就是马后炮。 高晟这几日才得见从前锦衣卫里以面具示人的千户,他的亲二弟,可以说,这个弟弟与父皇和母后没有半分相似。 若不是说二弟像他们的舅舅,任谁都不敢想,高俊是自己的弟弟。 高俊有些惊慌,忙撑着身子起身,“皇,皇上。” “别乱动,你且躺好。” 皇后赶紧把他摁回榻上,没好气的瞥了眼高帝,“皇上这是来吓孩子的?” 高帝尴尬一笑道,“诶,朕怎的会吓人。” 说罢,看向高俊,“日后该叫我父皇,你可是我高家正经嫡出皇子。” 高俊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发虚,“是,父——父皇。” 高帝听了后,高兴得哈哈一笑。 高晟这时也上前,笑道,“三弟你得快快好起来,父皇母后今日听说你醒来,别提有多高兴。” 高俊注意到太子手掌上缠着的纱布,略有猜想。 对视上他的视线,高晟笑道,“这点伤不妨事,你和四弟的药引都是为兄给你们放的。” 高俊震惊得抽了口凉气,虽有猜想,但得以证实,还是有些意外。 “多,多谢太——,多谢大哥。” “诶,这就对了。”高晟对他的称谓表示很满意。 倒是高俊在太子方才那句话里品出了问题来,什么四皇子,按辈份算,四皇子不是当初假冒的高景。 而高景不是已经被他抹了喉,就地伏法了嘛。 难道说——,真正的高景也已经寻到了? 自然是寻到了,高俊还不知,当日在湖州城相救于他的蒙面男子,姜且姑娘口中的川竹师兄,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川竹同样被皇家认回,却不是以罪人德妃之子相认,而是以静妃之子的名义归回皇室子嗣,正式改名为高昱。 已被幽禁一年多的皇二子高旻,虽不许迈出府门一步,但高帝特命宦宫入府,将事情传述一遍。 高旻得知自小与他们称兄道弟的高景,实则是前朝遗孤,便在前几日已于宫门伏法。 而皇家不光寻回了真正的高景,改名高昱,记于静妃名下,还寻回了他都不曾知道的另一位嫡皇子。 他早年前确实外祖说起,当年母妃生下他不久,皇后也接连生产,不过诞下的却是个死胎。 所以,当年皇后并非诞下死胎,而是被郝家做了手脚。 二十多年来,皇家一直没停止寻找那个孩子,如今已是将这位嫡子寻回。 如今,朝廷所有异党已全数被擒,皇家子都备受皇上器重。 唯他这个被皇家所弃的儿子,此生不能翻身? 高旻重重的吐出一口血鲜,孱弱的身子摇摇晃晃,昂头苦笑。 他该清楚,父皇是故意的,故意派人将消息带予他知晓,故意让他清楚,让他认清自己是唯一被皇家放弃的儿子。 他此生都无法寻求皇家所谅——。 早在高旻亲手剑指高帝,招招置他于死地,高寅便不会再要这个儿子。 至于留他一命,那是他高寅仅存的一丝对亲情的施舍。 --------- 京中事情已定,蓝氏这边想念家中子孙,紧着回江南,被李婉好说歹说多留了几日。 就在蓝氏离京的前一日,宫里来了圣旨,是给蓝氏的。 蓝氏得知皇上给她颁了圣旨,惶恐得不行,要不是全程由李婉陪同,蓝氏甚至连谢恩都不知道怎么谢。 李婉多留蓝氏几日,便是为了等待这一道嘉奖的圣旨。 蓝氏此番功劳不小,不说她救了皇子,还将防蛊之法带入京中,有了这防蛊的法子,皇家及百姓谁不都是受益者。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兹有忠诚正直之妇,张家蓝氏,才学独擅,淑温居质,可特授五品乡君夫人,赐食邑百户,钦此。] 蓝氏脑仁嗡嗡的,传旨公公念的每一个字她都识得,便是组在一起,她就有点不识得了,是怎么回事? 她受封了?五品乡君夫人? 她一个秀才之妻,竟受皇上亲赐封号? 第644章 天下第一大族 蓝氏觉得自己得圣上赐封,是因为李太师和长公主的关系,实则,朝廷就蓝氏此次赐封,高帝是经过一番深思衡量。 苗疆蛊术曾一度迫害前朝民间百姓,蓝氏作为苗疆圣女之后,从不以此为祸生事,湘疆两地巫蛊一旦再现江湖,将会给天下带来无穷祸患。 所以,赐于封号便是让蓝氏随时为朝廷所用,蓝氏的本事用得好,日后可为天下百姓解决不少困扰。 乡君封号自古受封于散武亲眷,或是五品小吏之妻,是命妇中封号较低的品阶,故高帝赐秀才之妻此封号,朝中众臣也拿不出话来反驳。 即便品阶再低,但也是朝廷亲赐的命妇封号,于蓝氏这般商贾之妇,秀才之妻,已是极大的荣恩。 蓝氏有了这封号,于张家而言无不是莫大的皇恩,比之张老太爷花银子钱买的员外郎,张老爷考中的秀才之名,更有排面。 为此,蓝氏感激李夫人的抬举,他们张家有了这份皇恩,于张家后辈子孙而言,是顶好的蒙阴。 蓝氏接了圣旨后的次日,在李婉的陪同下入宫谢赏,初次得见国母凤仪,蓝氏紧张得手心捏了把汗。 “妾身蓝氏,参见皇后娘娘。” “乡君快快请起,赐座。” “妾身,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好在蓝氏是个稳得住的性子,再有李婉陪伴在侧,举止间规矩礼仪周全。 “本宫听闻乡君有那了得的术法,内心甚是好奇,今日总算得此一见。” 蓝氏听闻成赞,刚坐下又急忙起身,福礼“皇后娘娘谬赞,妾身惶恐。” 长孙皇后笑道,“诶,乡君不必拘礼,快快入座。” “是,娘娘。” “早前本宫便得知,乡君与太师夫人交好多年,本宫自是相信婉儿的眼光。” 李婉微笑道,“多谢皇嫂夸赞。” 蓝氏看得出来皇后对李夫人的看重,与有荣焉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及张家承蒙夫人与太师不嫌,得夫人青睐的确是妾身的福气。” 长孙皇后闻言满意地弯起嘴角,“听说乡君不日便要回江南,本宫本想留乡君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呢。” “是的娘娘,妾身来京已有段时日,本不应拂了娘娘的美意,以往妾身少有出门,所以——。” “此番乡君肯入京相助,我皇家自是不好再叨扰乡君与家人团聚,倒是本宫与皇上有一事相请,不知乡君可愿圆了皇上与本宫的意愿。” 蓝氏赶紧起身,行大礼“回娘娘的话,皇家天恩妾身力所能及,定不敢违抗圣命。” “瞧你,乡君不必恐慌,快起来坐着说话。” “谢皇后娘娘。” 李婉起身扶了蓝氏一把,她猜到帝后所谓的意愿,就是不知蓝氏可觉得为难。 “民间再有巫蛊之术现世,于百姓民生而言定当祸患无穷,故皇上与本宫想着,若乡君愿意,可否将术法传承,日后再有那阴邪之术为祸天下,我皇家还希望能得乡君及张家相助?” 李婉听完皇后这番话,眼眉微微挑动,她以为帝后是想让蓝氏将蛊术授于皇家指定之人。 不想,是让蓝氏传承自家后人,以便他日由蓝氏后人为皇家效劳。 毕竟祖传之术授于外人,是对先辈的不敬,再有蓝氏母亲临死前的嘱托。 蓝氏先前同样猜到皇后的意思,与李婉所猜想的一样。 当下听了皇后的话,不安的心稳了稳,母亲临终前的嘱咐不让她传于外人,却没说不能传于自家后人。 蓝氏的闺女当下仅有十岁,正正好是学习记事的好年岁,“妾身及张家毕生愿为天家效力,皇恩浩荡,却之不恭。” 皇后满意蓝氏的爽快,抬手示意春夏让宫人端来早前备好的厚礼。 “好,本宫在此多谢乡君助皇家之力,本宫为乡君备了几件小礼,还望乡君莫嫌。” 蓝氏起身福礼道,“皇后娘娘亲赐,妾身受宠若惊,妾身蓝氏多谢娘娘赏赐。” 春夏及几名宫人端来的托盘上,摆放的有精致华贵的头面,一对上好的羊脂如意玉柄,多件精美的摆件,及今年新进贡来的上好脂粉等等。 蓝氏得帝后亲封亲赐,从前张家那些与蓝氏为难的亲长,日后再也不敢端着架子刁难于她。 翌日,李婉携家中儿媳送蓝氏坐上离城的马车,再命几名暗卫全程护送,必务将蓝氏完好送回江南张家。 --------- 这日,朝廷派往地方接手羁押余党要犯的官员抵达淄州知县,一同前往的还有宫里的传旨宦官,以及多名护送物什的官差。 当宫里的宦官及官差声势浩荡的进入长留村,满村上下惊得背脊发寒,都以为京中的李太师已被判罪,所以官差是来擒获李氏遭受殊连的族人。 在外姓村民抱着吃瓜看戏唏嘘的目光下,李族长及族老们带领一众族人汉子跪在宣旨公公跟前,接受等待他们的罪责。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淄州长留村李氏一族,积善醇朴,可尚其风,忠国救民,世之大义,特赐圣上御笔亲题,[天下第一大族]匾额一幅,褒嘉忠厚,表励风俗,钦此。] 嗡!!! 随着宣旨公公话落,李族长等人一时间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便连那些躲在角落窥窃的村民,都被这道圣旨炸得恍不过神来。 他们听见了什么? 这——,这不是降罪圣旨,而是封赐圣旨? 什么天下第一大族,怎么可能? 躲在角落的宋族长等人,好想抽自己几个耳光,他们明明是来看李氏的笑话,怎的笑话没看成,反倒看见了这场面? 李族长及族老们惊得面面相觑,很快稳住狂跳的小心脏,带领族人叩首谢恩。 于李氏族人而言,这道天恩圣旨,如大饼一般砸得他们脑子昏呼呼的。 有反应过来的族人,抑制不住激动的泪花,边谢恩边抹泪。 [李氏一族接旨,叩谢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为族长的李民进,伸出颤颤微微的双手,激动地接过传旨公公递来的锦帛。 老眼早已湿润,连呼息都有些急促。 然,传旨公公接着拿过另一道圣旨,“太师之弟,李怀河,李怀池接旨。” 跪在族长身旁的兄弟俩,还没从先前的那道旨意晃过神来,又被这话砸得云里雾里。 赶紧磕首,应道,“草民,李怀河[李怀池]在。” 传旨公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太师之弟,李怀河,李怀池,提躬淳厚,垂训端严,周济乡民,大义可嘉,潜德宣表,加赠尔等为正员外官之身,用慰显扬之志,界以殊荣,钦此。] 这道圣旨,同样让李怀河哥俩久久无法回神,正员外官之身是啥? 传旨公公对二位面露微笑道,“二位员外还不接旨。” 轰!! 传旨公公这番话,两人是听懂了,所以,他们得了个朝廷亲赐的员外之身? 天爷啊,朝廷亲赐的员外之身,可比损赠万两白银买来的员外体面太多了。 不光李氏族人为之震撼,躲在角角落落窥窃的村民羡慕之余,当下都不敢正眼看李怀河哥俩。 在京中李太师的消息传入村里,他们都做了什么? 对人家李氏一族指指点点,溜酸背刺之事,他们是日日没少干。 第645章 李婆子受封县君 “草民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怀河哥俩赶紧领旨谢恩。 传旨公公可不敢怠慢了这二位,亲自伸手扶起了他们还有李族长。 “多谢公公。” “二位员外莫要折煞了洒家。” 随着这两道圣旨,李氏族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必京中的太师已洗去了冤屈。 李怀河压抑着激动的嗓音,小心地问,“敢问这位公公,不知草民的兄长他——。” “诶!”传旨公公闻言,自是清楚他们要问什么,笑道“太师乃国之栋梁,奇才显赫,深得圣眷,此次洒家前来,太师亦让洒家给二位带话,让二位员外莫要惊慌,李氏一族此番功绩深得圣上嘉奖。” 李族长及族老们闻言,无不大大松了口气,他们早便说了,怀江定不会让他们这些亲长失望。 “多谢公公。” 李怀河最是醒目,从袖兜里掏出荷包塞到公公手里,“还望公公莫嫌,公公不辞辛苦舟车劳顿,这是我们李氏一点小心意。” 传旨公公捏了捏荷包的厚度,满意地眉眼微弯。 “多谢李员外,对了,洒家还有一道旨意是传予张家姑老夫人手上的,可否请李员外领路一二。” 众人听闻,还有一道旨意给李婆子,忙纷纷点头。 很快,传旨公公让随行的官差将圣赐的匾额,随李族长等人送到李氏祠堂,然后随李怀河他们到了张家。 高帝赐封李婆子为正五品县君老夫人,食邑百户,福寿永存。 一直以来,帝后都想寻机会赐封老李家对妹子的抚育之恩,听闻老李家的长辈只有位老姑在世,而妹子对这位老姑极为上心,于是便趁此次,一并将封赏带到。 得封县君的李婆子及张家上下激动不迭,李婆子深知这道封赏少不得侄儿媳妇为她讨来。 感动得老泪横溢,哭得嗓子眼都说不上来话。 长留村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邻近的几个村子都传开了,早前等着看李氏笑话的村民,如今恨不能缩起脖子,怒扇自己嘴巴子。 于平头百姓而言,几时近距离嗅过皇恩,生怕前段时日的嘴欠,招来祸患。 荣获圣上赐匾之事,李氏可谓是头一份,翌日分布在淄州当差的李氏后生该回来的全都回来,请来了舞狮在李氏祠堂悬挂御赐匾额之下,舞了足足三日告慰李氏列祖列宗。 为此,李族长及族老们欣慰得几度抹泪,心里无不暗暗庆幸李氏出了怀江这样蒙阴族人的才学后辈,更是庆幸前段时日他们的决定,派出后生协助老李家在县衙的帮助下捣获了乱党卢家等人的计划,当场人赃俱获。 不然,这泼天的富贵何时轮到他们整个李氏一族来享。 李氏这一遭富贵险中求,无不羡煞旁人。 如宋氏等外姓村民,如今见着李氏一族,除了满嘴的恭贺,捏酸的心思半点都不敢再生起。 有那休了李氏闺女的婆家,匆匆备上大礼厚着脸皮前来请求媳妇(回家),皆被那几户闺女的老子娘狠狠羞辱,拿扫帚把来人全给赶走。 再有那退了亲的人家,同样没脸没皮的上门重求婚事,也都被一一赶走。 如今他们李氏一族得圣上赐封为大族,还怕子女寻不到好的姻缘,即便是二嫁妇,也不愁没人要。 不说曾有姻亲的人家悔得肠子青,那些在李氏族学翰博书院退学的人家,更是悔得哭湿了二里地。 一时间,李氏得圣上御赐[天下第一大族]的消息,传遍了四邻八乡乃至整个淄州,名声比之以往更为盛大。 曾经紧着卖田卖地离开长留村的外姓人家,捶胸顿足恼恨自个赶不上这趟吃细糠的福气,他们曾经靠着李氏才能在村子里买来的田地,如今他们已是彻彻地地把李氏得罪狠了,再无回头接纳他们的可能。 随着李婆子受封县君,在知县便连县太爷对她也得必恭必敬,一遭门庭更第,张家因着李婆子更是扬眉吐气不迭。 京里李婉早前安排好的丫鬟婆子奴仆,不日被送到了长留村,是专程给李婆子及张姑父准备的。 李婉心系家里的二老,但李婆子始终是张家人,下头有闺女女婿,她一个外家侄媳无法越矩将二老接到身旁尽孝,唯有以此了表孝心。 -------- 盛京,太师府,沉香阁。 铭笙是在那日清剿叛党回府后,才得知好友乔俊的真实身世,心里别提有多震惊。 在得知好友婴孩时的一波三折,铭笙险些连汤药都喷了出来。 简直应了母亲那句,此事如同狗血是也。 宁氏吃惊之色不亚于她的男人,她自幼与乔俊相识,且二人交情颇深,这些年乔俊所经历之事,没有一件不让他们做友人的揪心。 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乔俊再也不必为了生存而隐忍度日,他该如从前那般,活得洒脱自在。 重入皇家宗嗣的乔俊,已然冠回皇家姓氏,改名为高俊。 养伤月余,虽身体里的毒素已清,到底曾被剧毒侵害,他的身子日后怕是再难如以往那般动用武力。 且罢,如今他贵为皇子,身边如何少得了相护的皇家影卫。 高俊得知梁亲王与安北将军不日便得班师回北境幽州,于是请求帝后允他一同前往,此次他去幽州,是为了祭拜因他而遭难的乔家。 自乔家被供奉于佛寺,高俊从未有机会近前上香。 于此,帝后哪有理由阻挠,到底是抚育他成长的家族,无端遭受余党残害,以至满门被灭。 高帝更是追封已逝的乔家家主为护国侯,于长奉牌位的佛庙里兴建一处院落,将乔家所有牌位长奉于此处,由皇家派人守护香火不断。 魏寒养好伤后一直住在岳家,等待他爹镇南将军魏宏,从湖州班师羁押余党入京。 此番乱党牵涉地方官员比之前两回少了许多,但接连三波清剿,可把朝廷储备的官员都用了个干净,翰林院掌事为此叫苦不迭。 便盼着接下来的两年里,新届秋闱及春闱能给朝廷补足才学进士。 在秦岭山的柏舟并未收到京中消息,当然是思婳送往秦岭山的信件,被高帝派出的影卫悄悄追回。 当下秦岭矿山任务之重,近二三年子侄轻易不可挪动,他日回朝自是有柏舟的封赏。 第646章 吐蕃求和 李怀江和高帝瞒着所有人下的这盘大棋,事后引来了永昌侯狂吐苦水。 永昌侯怎的都想不透,他和老李与皇上的关系,明明是这世间最坚固的铁三角,做戏怎的把他给落下,如此不厚道之事,他俩良心难道不会疼? 这不! 这日高帝宣他们二位到养心殿议事,永昌侯的口水沫子横飞,好几回高帝没来得及盖上茶盏,最后也懒得盖了,不喝了! “诶,行了行了行了,瞧你娘们叽叽的,下回,下回一定喊上你。” 高帝先服软,再让永昌侯喷下去,事情还用不用议了。 有了皇上这话,永昌候总算心里舒服了不少,李怀江简直没眼看。 “这可是您说的啊!” 眼瞅着高帝要跟他急眼,李怀江适时的插话道,“皇上,方才您提到滇关战事,可是有滇关急报送回?” 永昌侯闻言,立即收起了心思,在滇关打仗的可是他儿子。 “不是,滇关咋滴了,当下那乱党都已收拾了,实在不行,皇上你即刻下旨,老子现在马上领兵把吐蕃那帮孙子打服了。” 李怀江险些一个白眼没翻过去,当下凛冬是滇关战事最吃紧的季节,永昌侯即便去了,也难以在积雪中取胜。 “诶~”高帝仰头给了永昌候一个稍安匆燥的眼神,接着道“滇关急报确实已送回京,带来的是吐蕃求和的意愿。” “求和?”永昌侯眉头一拧 心道,老子信他个鬼。 大盛疆夷,就属吐蕃最不老实,每每安分个三两年,就又开始皮痒痒了。 李怀江问道“那依皇上之见,吐蕃此次求和,皇上有何意下?” 高帝道“吐蕃愿与我大盛签订五十年休战契书,为表诚意,愿派来部族贵女与我大盛联姻。” 李怀江闻言默了默,联不联姻的暂且不提,五十年的休战契书确实表足诚意,两边可利用这五十年的和平养精蓄锐,但五十年后的吐蕃揭竿而起时,又是一大祸患。 以他之见,没有什么比一统江山更让人放心,不说五十年后他们早已深埋黄土之下,留给后世子孙的这颗雷,如何让人安心。 华夏千年历史战事时常令人痛心疾首,他没有那翻云覆雨的能力颠覆任何历史,如若大盛提前一统华夏江山,或许能让后世子孙少受些苦头。 “我呸!”永昌侯一口唾沫啐到地上,“皇上,不是我说,吐蕃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来了,他们送来几个贵女求和,咱就得原谅他了?这许多年来在边关滋扰生事,为祸边关百姓,这笔账岂是几个贵女就能完事的。” 高帝自然是有所思量,所以才喊上二人前来商议。 正如高帝所料,永昌侯绝对不会同意吐蕃求和,以他作为天子而言,需得考虑滇关百姓民生。 战事对百姓而言是摧毁性的灾害,多年来大盛迟迟拿不下吐蕃,以至滇关民生叫苦不迭。 如若两边休战,对地方百姓是好事,可于朝廷却未必是好事。 “太师你怎么看?” 李怀江闻言,拱手道“回皇上话,吐蕃此次求和,想必是经过深思而行,我方将士若想取下吐蕃也并非易事。” “然,吐蕃送贵女联姻之事,或许还有另一层的深意,据微臣所了解,吐蕃部族与余党多有勾连,朝廷刚扫清乱党,吐蕃求和意愿短短时日就已送入京城,想来,这些年吐蕃早已在大盛部下密网眼线,许是镇南将军控制湖州乱党之时,眼线便已将消息传回吐蕃,故而得知乱党落败是在所难免,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求和意愿。” “至于微臣所言,贵女联姻的深意,或许才是吐蕃最新的盘算。” 高帝挑眉了然,点了点头,觉得李怀江分析得很有道理。 唯有永昌候听不懂其意,“不是,老李你这话啥意思?贵女联姻有啥深意?你不会是觉得,送来的贵女与我朝皇子联姻,生下的孩子会向着吐蕃吧?” 李怀江笑笑摇头,“非也,吐蕃公主即便诞下我朝皇子皇孙,那也是大盛的子孙,吐蕃不会傻到在这上头打主意。” 高帝“太师所言极是,以太师之见,担心的不是联姻,而是派来的贵女而非联姻贵女。” 永昌候听得云里雾里的,“那是贵女,还是不是贵女?” 李怀江懒得给他解释,直接道“咱且不管是不是真的联姻,吐蕃即已求和,咱便顺势而为,稳住吐蕃,伺机而动。” 如此,大盛的兵将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布置,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 高帝“对,便按太师的意思,求和契书大盛签了,至于几时撕毁,由大盛而定。” 唉~!这话永昌候是听懂了。 皇上和老李又下棋了,好在此次没落下他。 “那按皇上与太师的意思,是先将人引入大盛,咱再动手?” 高帝点头,“嗯~,先稳一段时日。” 永昌候听得心头火热,恨不能摩拳擦掌,“那皇上你可想好,让哪位皇子联姻没?三皇子?四皇子?” 高帝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神烦永昌侯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于是坏心眼的反怼道。 “世子这些年因着腿疾耽误了婚配,想来此次回朝,朕是得好好给世子赐一门婚事。” “不是,皇上您玩呢?” 永昌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梗得脸红脖子粗。 不是他看不上吐蕃女子,也没有那地域攻击,明明老李都说了,此次联姻有猫腻。 “诶,永昌侯这些年为我朝鞠躬尽瘁,可谓煞费苦心,朕不过是小小嘉奖一二。” “不,不是,皇上你可别当真哈,咱开玩笑归开玩笑,这档子事可不能闹着玩儿。” 若让夫人知道,他这一趟进宫议事,给儿子讨了门吐蕃贵女,且还是有心机的贵女,不得把他脑袋削尖了。 不行,回头赶紧让媳妇给儿子相看媳妇,尽早把婚事给订下。 眼瞅永候昌急得不行的模样,高帝心情豁然开朗,就连李怀江也难得摇头失笑。 第647章 皇上让皇孙跟着李怀江 凛冬腊月,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漫天卷地。 屋里的火笼燃着上好的金丝银炭,暖流在房里涌动。 罗先生与司徒逊并肩而坐在罗汉椅上,望着廊外的风雪,品茶间不免感慨几番。 “一别数十年,你老小子躲过了乱战二十年,倒是比老夫想象的还要逍遥。” 罗先生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道,“世间浮华纷争不过如过眼云烟,是该稳当下来了。” 说着,看了看老友,“你这副老身子因丹毒常年侵食,往后少动气,老子可不愿看你走在前头。” 司徒逊淡笑道,“唉~,无妨,天下大局已定,我们啊,该退下喽。” 二人正说着,明瑶迎笑打帘子进来,“罗爷爷,司徒爷爷。” 住在太师府这些时日,嘴馋的司徒逊被明瑶的厨艺喂养得很好,当下见着小姑娘,老眼不由微亮。 老鼻子敏锐得很,“嗯~,可是烤了羊肉?” 明瑶边与荔月布菜,边笑应道,“正是,今日明瑶随二嫂嫂学了烤全羊,给两位爷爷带来了整只烤羊腿,还带来了罗爷爷最爱的玉酿。” 司徒逊闻言,很不乐意地哼哼道,“呵~,到底是老子不配。” 明瑶布菜的手僵了僵,讨好地笑道,“怎么会,明瑶特意给司徒爷爷准备了您爱吃的卤鸡腿呢。” 小丫头说着,上前一手一个拉起二老,“好啦,您二老快来坐下,明瑶给您二老斟酒可好。” 听说有鸡腿,司徒老家伙的心理稍稍平衡些许,但是他在太师府住得越舒服,就对老罗有怨气是怎么回事? 哼,福气全让他老小子享了,好气! 懿祥阁。 李婉舀着碗里的鱼汤,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用饭的男人。 李怀江回眸笑问,“夫人今日胃口欠佳。” “还好,饭前吃了瑶儿新做的果子,倒是不觉着饿。” “夫人这般看着为夫,可是有什么事?” 李婉抿了口汤,放下碗道,“来年老四的调任,皇上可拟好了地方?” 本来吧,朝廷之事她不该过问,姚氏今年又诞下一女,孩子在大漠总归没有回到中原的环境好。 预哥儿也到了入书塾上学的年岁,如今在漠南靠着怀溪与庄鹏启蒙,闲时倒还好,若衙门忙起来,到底是耽误了孩子学习进度。 “不急,朝廷制度更替,这届秋闱与春闱比之以往延迟了一年,新调任该是等来年底才出来,老四这两年多来在漠南治理有道,此番功绩得皇上与太子多番褒奖,调任的地方应是会好些的。” 于调任这块,李婉最信任不过上头那位,老四的能力越显着,便越难回到好地方。 正说着,孙娘满脸盈笑地打帘子进来,“恭喜老爷夫人,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有喜了。” 什么?! 李婉一口汤水险些没喷出来,两个儿媳妇同时有喜,好不让人意外。 李怀江较为淡定地接过媳妇手里的汤碗,拿起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的汤汁,脸上挂着笑道。 “瞧把夫人高兴的。” 李婉没好气的剜他一眼,问孙娘,“可是让先生看过?” 孙娘点头,“方才两个院里的下人来传话,说是老先生都已去瞧过,大少夫人该是怀了两月有余,二少夫人不足两月。” 好嘛,两个多月前,两个儿子都还躺在床上养伤。 果然,血气方刚的男儿,伤再重也不忘了折腾媳妇。 李怀江听说这月份,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他就说这两个臭小子的伤,怎么越养躺得越久。 “好,可有派人给宁家和侯府送信了?” 孙娘点头道,“夫人放心,刚才已派人去报信了。” 无论怎么说,儿媳妇有喜是好事,李婉当即让孙娘照以往的惯例,着手给两个院子小厨房安排去厨娘,再从大库房挑了滋补的食材送去。 袁氏这边,自得知自己有喜,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气鼓鼓的瞅着身旁的男人,她就说吧,怀胎的月份很让人尴尬。 这些天,她吃不好睡不好,还以为得了什么疾症,不想,竟是怀了孩子。 铭意的伤假还有月余,当下成日窝在院里陪媳妇,得知媳妇怀了他的孩子,小伙子别提有多高兴。 全然不在意媳妇的眼刀子,各种殷勤奉宝,端茶送水,直哄得袁氏想气都气不起来。 两个儿媳妇同时有孕,李婉自是又要接手管起外头的经营买卖,好在来年开春唐氏与纪氏就要入京,有唐氏帮手她倒能省心不少。 宁氏同样满怀尴尬,眼瞧着婆母派人送来的食材和用度,眼神忧怨地剜了夫君一眼。 铭笙抱着闺女陶姐儿,温笑道“夫人莫恼,当心动着了胎气。” 瞧瞧,她当初怎的就被这张温润的脸庞迷了眼,那张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宁氏担心的是,母亲得知消息,回头定少不得又与她念叨几句。 不出宁氏所料,阮氏翌日便登门造访太师府,如往常那般,用传统妇人之教,好生念叨宁氏要如何体恤夫君,不能因着闺房之乐,拖了夫君的后腿。 在夫君养伤期间怀上孩子,若是让外人知晓,到底会落人话柄云云。 相对而言,婆母李婉思想开明,在母亲阮氏没完没了的话叨声下,出言岔开了话题,才让宁氏喘上口气。 候夫人毕氏就没有那许多讲究,闺女有喜是好事,毕氏当年怀两个孩子都是在战场上生产,于她而言,妇人孕期越是娇养,胎儿越是娇气。 于是,毕氏让行果每日多让袁氏该吃吃,该玩玩,该走动时走动,别总是坐着躺着,还让女婿铭意盯着些,别把闺女袁氏惯出毛病来。 铭意嘴上应着,心里可不这么想,媳妇怀孩子最是辛苦,媳妇喜欢怎么样都行。 ------- “姑祖父~” 皇宫,养心殿。 李怀江眼瞧着不足三岁的小皇孙高祁炎,跌跌撞撞的挪动小短腿,一步一颤的扑到自己跟前。 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嘴角直抽抽。 高帝极是欣赏妹夫五颜六色的脸,嘴角憋着笑,与满脸期盼的太子纷纷向他看来。 李怀江半晌才寻回声音,在小皇孙又要开口喊他之前,忙拱手道。 “皇上,太子,您二位——。”这么做,可不厚道。 高帝抬手笑道,“诶,朕听说铭笙、铭意的媳妇都怀上了,朕与太子出于好意,让皇孙给太师练练手。” 李怀江:…… 啥玩意?练手?是这么练的吗? 嫡皇孙耶,皇上和太子的用意不要太明显。 “姑~姑祖父~”小皇孙双手紧紧的扒着李怀江的小腿,小屁墩直接坐到了地上。 太子道“还望太师莫嫌,炎哥儿即将满三岁,侄儿想着这般年岁的孩子最是好学,平日里能与太师和皇姑姑相处,总好过大些了再上太师府,倒少了些亲近。” 啥玩意?敢情皇上父子俩早就打上他们李家的主意? 不是,三岁的小豆丁能学啥啊?学吃饭?还是学睡觉? 皇上父子俩是疯魔了吗?! 李怀江好想两眼一抹黑,昏死当场。 第648章 倪家人的反对 正如李怀江所料,高帝早就打定主意,嫡皇孙大些了便送到太师府。 这些年李家的哥儿他都看在眼里,妹子与妹夫在教养孩子方面很是不错,让孩子跟着太师府,日后少走几年弯路。 当下太师府两个儿媳妇同时怀上身孕,指不定来年就诞下嫡孙子,那么皇家再送去皇孙,李怀江自然就有借口推辞。 如此,倒不如当下就送过去,日后李怀江即便有了孙子,他与皇孙的感情培养好了,还舍得推托不成。 高帝的算盘珠子即已崩出,自是没有收回的道理,李怀江能拒绝嘛,拒绝不了。 于是,当日下晌,李怀江把小皇孙高祁炎抱回太师府时,险些把李婉吓出毛病来。 “姑~姑祖母~” 高祁炎半点不见生,跟来的乳母让他喊什么,他便跟着喊。 李婉抱着怀里的皇孙,除了烫手,还扎手,简直哭笑不得。 “瞧你祖父和老子倒是个狠心的,咱炎哥儿小小的,便如此挫磨。” 这话,除了李婉怕是没人敢这么说出来。 李怀江无奈的灌了两口热茶,皇孙来了他们太师府定然怠慢不得。 皇上与太子的意思,每七日皇孙便回太子府一日,剩下的六日全在太师府过,吃喝拉撒皇家全不管,若是皇孙不听话,任凭太师与长公主管教。 所以,李婉才说上头二位狠心,小小的豆丁经历了什么,需得承受这般苦头。 太子妃倪氏自生下小皇孙,身子就大不如前,三天两头卧榻在床,思婳更是隔三差五往太子府为她诊脉开方。 据说,太子妃难产落下的病根,严重折损了寿元,怕且是难以等到——。 思及此,李婉倒是心疼起小皇孙来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酥糖。 一旁的乳母见状,忙道“夫人,酥糖败牙,小皇孙还小——。” 不等乳母说完,李婉淡淡撩眼看去,“皇孙还小,酥糖的确会败牙,这些本夫人都晓得,偶尔吃上一颗半颗的并不妨事,试问哪个孩子不喜吃糖?皇孙即是皇孙,却也是孩子。” “即然皇上与太子把皇孙送到太师府,如何教养就得看本夫人与太师,如若皇上与太子觉得本夫人这般教养孩子不该,便将皇孙接回太子府就是。” 她们老李家不养大佛,若要放过来养,就得按他们老李家的规矩来。 一旁的李怀江默默不语,他清楚媳妇是借此事挑明利害,如此也好,倘若皇上与太子看不惯,趁早将皇孙接走。 乳母没想着长公主竟如此犀利,内心虽有不忿,却也不敢再出言制止。 小祁炎接过酥糖,立刻送到嘴里啃吮,好吃得满眼眨光,口水丝顺着小手往下落淌。 李婉也不嫌弃,抿着嘴角的笑意,目光柔软地接过孙娘递来的手帕,为孩子擦去口水。 “好吃吗?” 小祁炎重重点头,“吃,好吃。” 自小饮食被严格要求的小皇孙,几时吃过这么好吃的酥糖,对小家伙而言,简直不要太美味。 孙娘跟随李婉多年,自是清楚老爷与夫人的性子,皇孙交到二位手里教养,定不会差了去。 李怀江放下茶盏,看向孙娘道,“皇孙便安排在懿祥阁的院里住下,着人把偏房拾掇出来,让小皇孙入住吧。” “是,老爷。” 乳母听闻太师安排小皇孙住在偏房,如此草率太不把皇孙的身份当回事,老眉不悦地微微皱起。 孙娘转身前,看了看乳母,正好捕捉到她脸上的不悦之色,于是扬声道。 “倪妈妈,日后也是要随皇孙留在太师府,不如同老奴一块去为皇孙拾掇住所吧。” 倪妈妈是太子妃的远房表亲,也是倪家为皇孙挑选的乳母,于倪家而言,皇孙是他们的指望。 挑选的乳母定当是心腹,照顾皇孙自是要上心,太子理解皇孙外家多有亲近孩子之意,所以并未过多阻扰。 此次,皇上与太子将皇孙寄养在太师府,倪家也是事后得知,心里颇有微词,但也不敢越矩反驳。 倪家认为,太子妃即便身子有恙无法亲自照料皇孙,可到底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再不济,也该是皇孙外家代为教养才是。 所以,倪妈妈的态度基本代表了倪家人的态度,在她看见长公主与太师对皇孙如此轻慢,心里不免有了计较。 倪妈妈顶撞李婉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高帝和太子的耳中。 养心殿内,高帝瞅了眼从奏折堆里起来的太子,淡声问道。 “此事,你怎么看啊?” 高晟忙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放心将炎哥儿交给姑姑和太师,就不会心有端测。” 高帝冷哼,“真是这般想便好,如今朝中之事繁重,你我父子二人无法分身,你母后近两年来身子大不如前,清欢已是够你母后操劳的了,将孩子交给你姑姑,朕也是经过多方考量。” 柏舟便是很好的例子,所以高帝相信,李怀江和妹子不会让皇家失望。 “是,父皇。” 当日夜里,李怀江在泡着脚,李婉换上寝衣躺下,仲夏便匆忙来报。 “老爷,夫人,皇孙出事了。” 李婉闻言,嘴角微勾地看着李怀江,似是对这事早有所料。 待二人来到偏房,罗先生已经在榻边为孩子施针。 李婉看了眼榻边抹泪的倪妈妈,“皇孙怎么了?” 倪妈妈赶忙双膝跪地,哽咽的道,“奴婢也不知皇孙是怎的了,今个晚膳后,皇孙便一直喊肚子疼,奴婢派人往太子府送信传太医,许是外头风雪重,耽误了太医的脚程。” “不想,皇孙这边开始上吐下泄,奴婢想着这么晚了,不好打扰太师与夫人,所以,没敢惊忧了您二位。” 李婉都快听笑了,“皇孙身子不适倪妈妈欺瞒不报,来人,把倪妈妈送回太子府。” 什么? 倪妈妈惊得抬起泪眼,怎么就把她送回太子府了? 且她何时欺瞒不报了,明明她已是派人前往太子府相报此事了啊。 “夫人,不可啊,还望夫人念在皇孙身子不适,让奴婢在皇孙榻前伺候,皇孙自小便是奴婢照料,离不得奴婢啊。” 李怀江闻言,冷冷的看了眼狡辩的妇人,目光寒意直逼倪妈妈打了个激灵。 李婉冷笑道,“是啊,倪妈妈便是打得这主意吧,皇孙离不得你,所以,无论皇孙身子怎样,离了太师府,也不会离了你倪妈妈,对吧。” 倪妈妈闻言,含泪的双眼惊恐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婉。 “夫人您此话何意,夫人您觉得皇孙不适,是奴婢而为?奴婢怎敢,即便给奴婢十个狗胆也不敢伤了皇孙啊~” 这边,罗先生给昏睡中的小家伙施完针,李怀江上前问道“有劳先生了,敢问先生,孩子怎么了?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确实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该还是在这屋里,或是在某个人的身上。” 罗先生简明扼要,没有半句废话,可看出老家伙是真的动怒。 李婉闻言,给了孙娘和仲夏一记眼色。 不待倪妈妈反应过来,便被二人摁着搜身。 倪妈妈惊得挣扎不已,“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搜奴婢的身子?” 然,她话音刚落,仲夏已是从她身上搜出了用纸包着东西。 当东西被扫出来,倪妈妈想要反抗的话也戛然而止,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 第649章 皇二子高旻薨 仲夏打开纸包,里头遗有指甲盖左右的褐色粉沫,罗先生并没有接过纸包,抬手轻轻扇了两下,隔空嗅味。 了然之余,老眼微眯,示意跟来的药童,道“去煮半碗绿豆汤来,大火熬煮半盏茶的功夫,不必煮烂。” “是。” 人赃俱获,倪妈妈自知大祸临头,辨无可辨,哭泣的磕头求恕。 “太师,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夫人饶了奴婢吧,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奴婢罪该万死,但是,奴婢并没有真的谋害皇孙的心啊。” 气头上的李婉,目光猛地从仲夏手上的纸包回神,抬脚便将倪妈妈踹倒在地。 “贼奴,腔子上是有几颗脑袋,竟敢拿皇嗣身子儿戏。” 胸口闷痛的倪妈妈顾不得抹泪,立马又跪直身子,继续讨饶。 这边,李怀江问道“先生,此药对孩子身子损害要重?” 罗先生摇摇头,“不过是些致使人脾虚之药,好在孩子食入不多,排出药性好生调养数日便能痊愈,日后孩子饮食需多加注意。” 李怀江再是个稳得住的性子,可躺着的是皇上的孙子,在他们李府出事,有推不开的责任在。 听说并无大碍后,李怀江稍稍稳定心神。 李婉冷嗤地上的倪妈妈,“倪家果真是送来了个忠奴,十一。” “属下在。” “你即刻进宫,将此事禀明皇上。” “是。” 倪妈妈听到这,瞬间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孙娘鄙夷地翻了个白眼,缓声问道,“夫人,此人该如何处置?” 李婉冷冷瞥了眼地上躺着的人,“方才她不是已经派人去太子府报信,那便让太子府的人把她带回去,孩子断不能带走,要带也得是皇上命人来带。” “是。” 这时,李怀江上前,揽过李婉的肩头,宽慰道。 “夫人莫要担心,今夜咱俩守在屋里看着孩子便是。” 李婉闻言,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俩都不放心离眼,之前他们猜到这婆子会做些有损太师府之事,从而让皇上与太子收回将皇孙留在太师府的意愿。 不想,她竟用这腌臜手段谋害皇嗣,真真是个蠢货。 她李婉生平最恨拿孩子做伐,看来,倪家是不想好了。 今个夜里,倪妈妈本是想用些小手段,使小皇孙在太师府出事,用的药粉是下晌倪家悄悄派人送到她手里的。 此药小量服用,对身子并无大损害,以此,让皇上与太子将皇孙从太师府接走。 这样一来,照顾皇孙的重担,自是会落在皇孙外祖家身上,有了皇孙在手,倪家便可得皇家重用。 李怀江虽着人看好皇孙的偏房,倒也是顾及分寸,若不是倪妈妈夜半派人传递消息,他们都还不知此人心思竟如此歹毒。 半个时辰后,太子亲自带人前来太师府,得知事情前因后果,气极命人将昏死的倪妈妈押走。 眼瞧孩子昏睡不醒,太子心疼不迭,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将将三岁竟成了权斗的棋子。 太子抚摸着孩子的脸庞,“炎哥儿他——。” 李怀江拱手道,“太子请放心,皇孙只是睡着了,先生方才已喂皇孙服下汤药,身子并无大碍,调养数日便能痊愈。”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从榻边起身,深深的给二位长辈躹了一礼。 “姑姑,姑父,侄儿在此恳请您二位继续照料炎哥儿。” 李怀江作揖回礼,“太子言过,本官即已答应了皇上与太子,便尽可能做好本份。” 李婉这时道,“孩子的事,还望太子回头再与皇上好生商量,太子该知,我等庄户出身,教养孩子自是没有那大家世族讲究,便是担心,他日皇上与太子——。” 不等李婉说完,太子连忙再次拱手,语气谦卑,“姑姑,侄儿知晓姑姑您的意思,侄儿与父皇相信您二位,故而让炎哥留在师府。” “如今,太子妃身子大不如前,无法照料孩子,宫里母后暂且能替儿臣管教欢儿,若姑姑与姑父推辞,炎哥儿恐怕是——。” 诶,太子语术性停顿,故作为难,情真意切,好一个道德绑架。 李怀江和李婉互视一眼,看破不说破,既然太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份差事他们太师府再难推却。 “好,太子且放心,这孩子怎么说都喊我一声姑祖母,是我高家儿郎,本夫人与太师替太子看着便是。” 太子等的就是皇姑这句话,感激道,“侄儿,多谢姑姑。” 皇宫,正准备入睡的高帝,得知太师府之事,气得从龙榻上翻身而起。 虽然乳母没招出倪家的手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背后若没倪家人的唆使,她一个外戚乳母,何敢为之。 次日下朝后,高帝便唤李怀江到御书房,就昨夜皇孙之事商议一番。 然,李怀江替倪家说情,倒是让高帝感到意外万分。 李怀江会说情,到底需考虑大局,不说朝廷接连三番肃清党羽,当下再动倪家,不免引起朝臣人心惶恐动荡。 且不说倪家是太子妃母族,倪家之人于朝中并未担任多重的职权,如今朝臣人心未稳,轻易不可再随意动摇人心。 “皇上,倪家所为是为了与皇孙接近,朝臣有私心再所难免,满朝文武皆有私心,太子妃九死一生诞下皇孙,于皇家有功,倪家做为太子妃娘家,因此事遭难,或许会寒了太子妃的心,亦会让日后皇孙为难。” “朝廷不怕有私心的臣子,便是怕有祸心的臣子,所以,依臣之见,倪家不宜动。” 高帝当然明白李怀江的意思,对于好掌控的臣子,未及大祸的私心,确实不必大动干戈。 “你啊,倒是个心思通透的,需知昨个夜里之事,或传于外人耳中,于太师乃整个在师府,未免又是一场风波。” 李怀江淡淡一笑,“回皇上,于皇家而言,臣府之小事,不足挂齿。” 正说着,江德忽然神色惶恐地前近禀报道,“陛下,……。” 高帝睨了眼江德慌张的面色,道,“有事便说,太师岂是外人啊。” “是,陛下。”江德点头应声,紧接着双膝跪地,“回陛下,方才负责看守皇二子府上的宦官来报,皇二子高旻他……他,薨了!” 嗡!!! 这则消息,无疑让高帝脑仁片刻嗡鸣。 于高帝而言,其子高旻死有余辜,但得知逆子离世的消息,仍是让他这个老父亲黯然神伤。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看着长大的孩子。 怪只怪他心比天高,妄图他不该图谋的高位。 第650章 李太师的通判侄儿 皇二子高旻自谋逆之事被贬为庶,幽禁府中成日郁郁寡欢,恶病缠身而不得良医所治。 加之高帝时常有意无意的刺激,终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清晨,负责在幽禁府邸看守高旻的宦官,迟迟不见高旻房内动静,不想,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竟是,高旻悬梁自尽的画面。 于皇家而言,如高旻此等祸胆滔天的逆子用不得,也留不得,但高帝不忍动手赐死,高旻自行了结,倒是为自身找回最后一丝体面。 如此,皇家念及其高家子的身份,拟旨以皇子制度葬入皇陵,虽归入皇室偏支,却也比之苟延残喘存活于世,被高帝唾弃来得实在。 而倪家,自昨夜事迹败露,倪家上下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第三日,太子命人将奄奄一息的倪妈妈送回倪家。 虽圣上与太子并未就此事降罪于倪家,但倪家也知从此失了圣心,日后再不敢挟皇孙母族之身份,再生事端。 当然,这也是高帝与太子,乃至李怀江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倪家可留,只若其家族上下谨守分寸,便还是太子可用的臣子。 -------- 皇孙小祁炎病好后,更喜粘着姑祖母李婉,无他,因为跟在姑祖母身旁,能吃到许多好吃的零嘴,还有许多新奇的玩具。 以往日日被带来懿祥阁的陶姐儿,咿呀学语的小人精,感觉到以往最喜抱她玩耍的祖父母,被人分走了注意力,总是趁长辈错眼之际,小巴掌啪啪直往小皇孙脸上乎去。 李婉让人给炎哥儿弄来认字的小木牌,三不五时就被小丫头藏上一块半块的在手心里带走,时常把李婉弄得哭笑不得。 不由感叹,小小人儿也有那争宠攀比的心理,如此也好,有了较劲的玩伴,平日里争着抢着,更好的开阔脑活力。 时光荏苒,眨眼飞逝。 晃眼间,便是乾禧二十二年的初夏,赶考秋闱的学子,早早涌入各自户籍的州城备考。 秋生和铭丰亦不例外,兄弟俩提前几月到了淄州,平日里多是待在宅子下棋看书,调整赴考心态,为冲刺做足最后的准备。 这日,铭丰心血来潮,提议前去樊楼雅市诗会凑个热闹。 兄弟俩都是低调的性子,从不与外人表露背景,需知他们在外的言行举止,代表着整个老李家乃至太师府。 自从淄州考出头一位官大人,短短十数年便高升太师之位,淄州父老无不盼着家中儿郎读书上进,更有学子仰慕李太师之威名,发奋图强刻苦学习。 如今的淄州学子已不同往日,才子倍出,皓月清风,诗会上更是高手过招,强者对决。 秋生和铭丰虽未能在诗会上拔得头筹,但也拿到了不错的名次,同时结交了好些志同道合的学子。 不少得相约吃茶诵诗,谈天说乐,期间,一名王姓书生随意说叨起昨个夜里听闻之事。 “诶,你们昨个可有听见咱隔壁那户人家的吵闹。” 入城赶考的书生,多是十好几人一块承租偏僻老旧的宅子,价格便宜且公道,比之客栈划算。 算下来,两三人住一间屋子,一人每日只需花费八文钱。 这类集租宅子,最受每届赴考学子的青睐,环境自是不比客栈大宅舒适,但对穷苦书生而言,有瓦遮顶便已是上中之选。 同桌的,除了秋生与铭丰以外,剩下的几名书生都是一块住在集租宅子的同窗。 “怎的没听见,那响动如此大,若放在咱乡下,二里地都得传开了去。”接话的是姓陈的书生 其中,另一个赵书生忙示意他们别过份声张,且小声提醒,“诶~,此事莫要在外头乱说,免得隔墙有耳。” 王书生不屑地撇撇嘴,“这有什么的,咱这桌都是自己人,对了,也就宋兄与李兄不是与我们住在一块。” “诶,宋兄李兄,你们可也是与别的书生一块合租的宅子?” 秋生与铭丰尴尬讪笑,二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声。 秋生适时的岔开话题,假装好奇,“方才几位兄台说的,可是何等奇闻异事?” 最是健谈的王书生,摆手道,“哪是什么奇闻异事,看你们这样子是不知,与你们说来也无妨。” 说罢,王书生假模假意地清了清嗓,打量了眼四周,确定不会有外人听了去,才凑近桌子中央,低声道。 “咱们淄州的李太师,可知晓?” 铭丰:…… 秋生:…… 陈书生没好气的道,“瞧你,问的是什么话,咱淄州的李太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李氏一族得圣上御赐佳名,这名头晌当当的。” 秋生与铭丰的愕然,在王书生几个人的眼里,仿佛就是孤陋寡闻的乡巴佬,完全没怀疑那许多。 于是,王书生接着道,“便是因为李氏一族的晌名,还有李太师的威名,咱们淄州知府衙门的李通判,谁人敢得罪了去。” 铭丰和秋生听得一头雾水,还是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 “据传,李通判乃是当朝李太师的亲侄儿,连知府大老爷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秋生听到这,下意识地瞅了眼铭丰。 两个小伙子再次一头雾水,啥玩意?啥亲侄儿? 他们怎的不知,大伯[叔叔]除了铭丰与铭然以外,还崩出了个通判亲侄儿了? 陈书生看不过王书生虚头巴脑的铺垫,打断道,“诶诶诶,说重点。” 王书生点头,“你们可知,李通判大人最大的好爱是什么吗?” 眼瞧王书生又在人家宋兄和李兄跟前卖关子,赵书生都有些看不过眼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我来!” 赵书生接过话,低声道“如王兄所言,李通判喜近女色,这也不是什么秘事,旦凡在淄州有头脸的人物,该是都知晓。” “坏就坏在,此人仗着知府衙门二把手的权势,凡是被他看上的小女娘,无论愿与不愿,都得成了他通判府的妾室小娘。” 陈书生听到这,一展手中折扇,摇头唏嘘,“真是世风日下,寒了多少读书人的心呐。” 秋生听到这,握着茶杯的手指僵了僵,而后又略略紧了几分。 铭丰相较稳得住性子,故而问道,“所以,昨夜几位兄台听见的是——。” 赵书生几人同时点头,“正是也,咱隔壁住的是一对身世凄苦的祖孙俩,听说那位小娘子还未满及笄之年,听说,李通判早几个月便已大张旗鼓的送来聘礼,强纳小娘子做第十三房妾室,估计是祖孙俩不愿从命,所以,唉~。” 赵书生说到这,不禁摇了摇头,都不忍说下去。 即便不说,秋生和铭丰也都明白,想来,昨个夜里的动静,是李通判派人来强抢民女。 陈书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铭丰,“对了李兄,你也姓李,难道?” 铭丰举起茶盏饮了口,“陈兄多虑,如今李氏在淄州乃大姓,姓李的又何止小生一人。” 铭丰之所以暂且隐瞒,自是因为李通判之事。 哥俩会意地互视一眼,在事情弄明白以前,不说铭丰的身份不宜对外人说道,便连秋生的身份也不能轻易让外人知晓。 第651章 李太师的养子宋书生 “当然不愿啊,正经小女娘身世再凄苦,也不会自甘堕落到成他人小妾。” 不说读书人不耻,即便是平头百姓,但凡有口气有脑子的,哪家会送闺女去给人做小妾。 王书生义愤填膺地道,也因着王书生的话,打消了陈书生起先对李铭丰身份的疑虑。 毕竟,若李铭丰真是淄州李氏一族的后生,他们当着面谈论起李通判之事,多有不妥,搞不好招惹来祸事。 秋生闻言默了默,只手提起茶壶,为三位友人添茶,状似好奇地问。 “你们怎知,李通判就是李太师的亲侄儿?”秋生说着,瞄了眼身旁的铭丰,示意道“正如我兄弟所言,李氏如今在淄州乃大姓氏,不仅只有被御封的李氏一族,不是。” 秋生相信,能传出此等小道假消息的,该是没几个人知晓。 不然,如李通判此人的作风,早就引起李氏一族的注意,再有怀城叔常年在城内营经打理买卖,怎的可能没听过风声。 赵书生闻言道,“这,你们便不知了吧,与咱们一块住的同窗里有位姓宋的书生,他便是太师的养子。” 铭丰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尴尬地抬起袖子抿了抿嘴角,讪讪笑道。 “你们说,太师的养子?” 赵书生此话,无不让当事人宋秋生愕然僵愣,添茶的手抖了抖,不过很快被他脸上的笑意掩饰了过去。 陈书生用扇子挡住声音,低声肯定道,“正是。” “看来你们是真不知,据传太师十多年前便收养了一对宋氏姐弟,其弟更因着太师与长公主的身份,嫁入了梁亲王府。” 秋生听到这,脸色上难以自持,好在同桌三人沉浸于事件之中,并未察觉。 铭丰眼角稍稍扫了眼秋生,语气淡定地问,“听你们这般说来,那位宋书生如此有脸面的人物,如何会与你们——,不是,与咱们一同委身此等廉价的宅舍。” 赵书生撇撇嘴,“唉,谁说不是,起先咱们也不信,但是,李通判来咱宅舍寻过那位宋书生几回,若不是真的,二人如何有此联络。” “听他说起,此次回乡赴考,太师多有提点,让他切匆招摇,所以,不得不隐瞒了身份,与咱们一同住在宅舍。” 秋生与铭丰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是李通判与宋书生二人联手骗了众人。 王书生剥着花生,鄙夷地道,“切,依我看来,不过是小人得志,宋书生虽然与咱们同住宅舍,说不招摇却不然,若真想隐瞒身世,为何又要与咱们说这许多,如今到城里赴考的学子,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虽然,其姐嫁入皇家,到底是仗着李太师与长公主的势,在我看来,你们一个个的成日被他唬得五迷三道,我倒总觉着这位宋书生怪怪的,指定平日里不咋受李太师的重视,他那满身的穷酸味儿,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势力眼,半点不像装的。” 王书生越说越起劲,甚至点评上几句,“诶宋兄,李兄,你们是不知,这货五天饿八顿,你们说说,像样吗?” “要不然,便是为了占同住书生的便宜,跟他同住一屋的几个书生,日日省下的口粮全进了他的肚子,还不是为了借他的关系,日后好乘载上太师府这棵大树。” 提到这,王书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们说哦~嘶~。” 不想,王书生接下来的话刚出口,就被赵书生在桌子底下踢了脚,疼得龇牙咧嘴。 如此动静,秋生与铭丰不约而同地看向赵书生。 赵书生见此,没法再佯装没事人,讪讪地道,“不是小生不愿多嘴,而是此事,不是我等书生所能妄口巴舌,还望宋兄李兄谅解。” 陈书生也点头道,“确实,这事说不好——。” 说着,用折扇比划脖子,喻意[掉脑袋]。 原本兴起的王书生,似也醒过神来,胆战地缩了缩脖子,尴尬地道。 “正是,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 他们只愿自身寒窗苦读多年的学识,别在这当子口出妖蛾子,莫要因一时口舌之快,招来祸事。 秋生与铭丰虽好奇他们几人想隐瞒的事,但也不急于一时,会意地同头附和。 秋生举杯道,“好,难得今日我兄弟二人与三位兄台相交甚欢,这顿茶我来作东。” 赵书生几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诶,好说好说,宋兄如此慷慨,赵某便不与你客气。” “宋兄,你这兄弟义气,我王某认了。” 陈书生也笑道,“之前诗会上,宋兄与李兄一展风采,让咱们大开眼界,虽未能夺得头魁,但以我看来,秋闱于二位兄台而言,该是轻而易举。” 李铭丰淡笑举起茶杯,“诶~,咱可不敢大言不惭,莫要让旁人听了笑话。” 一桌几人,很快忘却先前的话题,重回文人雅客间的言笑。 下午后半晌,秋生与铭丰回到李宅,头一件事便是着身边的暗卫去打探风声。 王书生几人有意隐瞒,或是不敢提及的事,必然事关重要。 同时,秋生让书乐前去给李怀城传话,平日里李怀城忙着城里几间铺子的经营打理,倒也没忘了两个小子,时常打发媳妇到李宅给两个小的送吃食。 听说两个小子有急事寻他,李怀城忙不迭赶来,生怕两个小子有个不适,影响了几个月后的秋闱科考。 然,当李怀城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不实的传言,气得怒拍桌案。 以往,李怀城不是没听说衙门李通判背地里干的那些腌臜事,但到底是官撩人家之事,他们一介商贾平民,听了便全当乐子。 不想,对方竟冒充老李家子孙的身份,照这般说来,连知府老爷都不曾有过怀疑,更因着这层假冒的身份,在淄州城里为所欲为。 此事若是传入京中,他日等同给李太师招惹来麻烦,简直气煞人也。 想来,李通判对老李家的成员关系了解的并不尽然,三十好几的李通判,只比李太师小上几岁,李太师哪来这么个老侄儿?! 秋生、铭丰二人与李怀城商议过后,待暗卫将事情查明之前,他们皆不宜声张。 两个小伙子总感觉李通判和那位宋书生,该是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不为人知晓的勾当,若打草惊蛇,如何能连根拔起。 第652章 林清悠的盘算 盛京。 今年初,李婉与殷家联手创办了一间女子书院,顾名思义书院只招收女学子,凡是通过书院考核的秀女,无论是平民商贾或是权贵官僚家的姑娘,都可入院学习。 书院里除了几位大儒老学究,多是女子师傅授艺,除了射、礼、书、乐、御、数六艺,还添加了绣、舞、厨、画、棋、茶、酒等,多达十数种课术。 慧源书院一时间风靡整个盛京城,更有家中秀女得入慧源书院而感到自豪。 这日,明瑶于茶艺课上深受女夫子表彰,同课堂上的秀女们无不向她投来崇拜殷羡的目光。 课堂结束,几名秀女立即围着明瑶请教,论到做吃的明瑶真不输于其他秀女们,同时她很喜欢与同窗秀女分享心得。 好闺密沈云锦羡慕地道,“明瑶你真厉害,夫子说三日后的茶艺课还要再随堂抽查,你快教教我,我可不想被夫子点名批评。” “好啊,其实点茶一点儿也不难,要不下学你随我回去,我给你补习。” “好啊,好啊。” 其他秀女闻言见状,羡慕得直冒酸水,小小修撰之女竟能攀上太师府的侄小姐,沈云锦怕是救过泥菩萨的命吧。 从隔壁院里上完棋艺课的林清悠,眼瞧这边被秀女们围在中间的李明瑶,明亮的水眸微微转动间,立马提着裙摆款步而来。 “明瑶姑娘~” 林清悠在书院中算是年长一辈的姐姐,十二三岁的小秀女纷纷给她让开道来。 明瑶从茶碗中抬起头,见着来人,礼貌地起身福礼。 “林姑娘。” 林清悠嘴角微笑,很是和善地回了一礼,目光淡淡地扫了眼与明瑶挨得最近的沈云锦,更多的是笑看着明瑶。 “听说明瑶姑娘方才在课堂上又受夫人嘉奖了,明瑶姑娘真真是聪慧。” “林姑娘过奖了,夫子谬赞,明瑶还有许多不足该是向各位姐姐们学习才是。” “瞧瞧,明瑶姑娘真会自谦,不过姐姐的茶艺真的不怎么好,不知可否向明瑶妹妹请教一二。” 三两句话,林清悠便以姐妹相称,不知道的,会以为她们间的交情甚好。 明面上,明瑶自不会拂了对方的脸面,“林姑娘真会说笑,虽明瑶与林姑娘不是同班的学生,但也常听夫子夸赞林姑娘呢。” “明瑶这等雕虫小技,如何敢在林姑娘面前献丑自夸。” “明瑶妹妹快莫要取笑姐姐,方才姐姐听说妹妹相邀沈姑娘入府练习,看来姐姐是没那福气,与妹妹你请教。” 林清悠这话让沈云锦听了尴尬,林家给事中的职位,比之他们沈家修撰品阶高出不少,且林给事中是圣上近臣,两家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林清悠这话像是在无形抬举沈云锦得明瑶青睐,但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若明瑶不应,她沈云锦日后少不得被其他秀女绯议。 明瑶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先前我的确是邀沈姑娘入府练习,那是因为我家大伯母前几日提及沈姑娘,说是想再品尝沈姑娘做的麻酥糕,所以明瑶才想着邀沈姑娘入府。” 说着,回头攀上沈云锦,笑问,“云锦姑娘可会怪明瑶之前没有与你提及?” 沈云锦闻言先是一怔,赶紧摇头,“不,不会。” 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她几时做过麻酥糕给李夫人品赏了,况且,她根本不会做啊。 不过,她知道这是明瑶为自己解围,抬出李夫人的名号,秀女们即便再心有猜想,也不敢再多议论她半句。 林清悠闻言,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异色,面上却不显。 “原来如此,倒是姐姐唐突了,那日后有机会,姐姐再寻了机会请教明瑶妹妹。” “是,林姑娘。”明瑶不卑不亢的又是一礼,生疏的称唤,很是让林清悠面色一僵。 林清悠之所以想法子接近明瑶,那是因为曾经的锦衣卫千户。 自从那名千户摘下面具,那张俊朗的面容加之其皇子的身份,是多少贵女们心仪的对象。 从前,她父亲便有意与千户结亲,如今千户摇身一变成了皇子,父亲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其父亲打消了,林清悠可不愿打消,以往她不嫌弃千户面具下可能是狰狞丑陋的面目,如今有机会靠着皇子提升她贵女身份,林清悠如何愿意放弃。 曾经,李明瑶能为三皇子在灯会上牵红线,可见三皇子很是疼宠这位远亲表妹,所以,林清悠打量着以李明瑶这层关系,成为她敲响皇家朱红大门的板砖。 只若她能与三皇子见上一面,相信凭她的智慧定能俘获三皇子的芳心。 对,没错,她林清悠便是如此自信。 明瑶不清楚林清修打量着什么主意,但她不傻,对方亲近目的如此明显,若是诚心相交,她李明瑶乐意广交好友。 但若是给家族带来麻烦的友情,她李明瑶是决意不会做的。 ------- 沈云锦很感激明瑶为自己解围,但也不敢冒然登太师府的门,因为她担心做不出来所谓的麻酥糕。 于是,换明瑶登她沈家的门,沈夫人出身商贾,性子随和,是个实心眼的妇人。 听说太师府的明瑶姑娘入府,立马着人给闺女院里送去茶点,很有分寸的没敢凑近讨嫌。 闺女能有此密友,日后还愁寻不到门好婆家。 沈云锦苦恼着一张脸,练习近一个时辰,总算是点出碗相样的茶。 “唉哟不行了,我的手好酸呐。”小姑娘甩甩小手腕,感觉做姑娘真的好麻烦。 明瑶放下品着的茶碗,看了看好友点出的茶,满意地弯起嘴角夸赞道。 “真不错,你以往就是缺少练习,这碗沫密度刚刚好,日后只会越来越好。” 沈云锦终于松了口气,眼眸微亮“真的吗?” “嗯嗯,我几时骗过你。” “太好了,我终于成功了。”沈云锦展开双肩,大大伸了个懒腰,恨不能倒头躺在地上歇会子。 沈云锦心里一高兴,便起身拉着明瑶道,“对了,刚才我都忘了,我有样好东西留给你的。” 说着,急忙起身提着裙摆到前边的柜子翻出个小匣子。 明瑶眼瞧她神神秘秘拿出的东西,好奇不迭。 沈云锦将匣子放到桌面,双手移到明瑶面前,“喏,快打开看看。” 明瑶接过打开,里头是块透亮的玉石,圆鼓鼓的没有半点花纹。 “这是,给我的?”明瑶从未在外人手里接过如此上乘贵重的礼物,意外之余有些受宠若惊。 “嗯呐,喜欢吗?这可是我外祖父月头差人送来的,我娘给了我两块,我给你留了一块。” “可是这,太贵重了。”明瑶连忙把匣子推回去 沈云锦闻言道,“不贵不贵,这些玉石对我外祖而言,一点都不贵重,给你就拿着,不然我可要生气喽。” 相较她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完全抵不过明瑶待她的千分之一,沈云锦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 “唉哟,别可是了,难道你不喜欢吗?”沈云锦将盒子推回明瑶手边 “喜欢是喜欢。” “那就得了,我外祖时常送玉石给我们家,下回见着有好看的,我再给你留着。” 明瑶:…… 沈夫人可知,云锦如此败家? “我听说这些玉可保值了,反正我是看不懂,不过我哥哥常年在外祖家书塾上学,他倒是学会看,下回我让哥哥帮我们挑几样好的,送来京城……。” 沈云锦端起自己点的茶,毫无形象的灌了小半碗,小嘴跟连珠炮似的,叭啦叭啦个没完。 然,明瑶根本没听进她在说什么,小脑袋瓜都在想,今日自己收了好友如此贵重的礼物,她该回什么礼好呢。 第653章 李通判兜售秋闱考题 自从陶姐儿学会说话,每顿膳食都要留在祖父母房里用,无他,因为有个讨人厌的家伙意图抢夺祖父母的关爱。 饭桌旁,炎哥儿和陶姐儿分别被放进自个的高脚木椅里,椅子正面有块小板几,能够放他们的碗勺。 为公平起见,李婉让小厨房准备两个一样大小的瓷碟,仲夏和孙娘分别给两位小主子碟子里添菜加主食。 有了较量的对手,两个小家伙顿顿都嘎嘎炫,好比仲夏给小皇孙碟子里添了块肉多的酱骨架,陶姐儿立马伸手咿咿呀呀的抗议。 “我……我也要肉肉~。” 又好比小皇孙碟子里多一根青菜,陶姐儿又会马上举手,“菜菜,吃菜菜~。” 不得不说,有了两个小家伙在旁作伴,李婉每顿饭食都开胃不少。 李怀江亲自为媳妇舀了半碗排骨汤,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眼瞅两个小家伙炫得手上嘴边全是油污,老家伙嘴角微微抽搐。 “夫人别只顾着小的,咱吃自己的。” 李婉接过汤碗,笑道,“从前闺女小的时候,我怎的没发现,看着孩子吃饭如此逗趣。” 李怀江淡笑不语,他们来时,昭姐儿都已四岁,加之当时家中就属她最小,兄长们再皮实都会让着她。 而且当时他们生存的环境,个个都只顾着自个碗里的吃食,谁有那闲功夫去看孩子炫不炫饭。 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听说夫人昨个着人往福州城送去不少滋补的药材?” 李婉轻笑应声,“昭姐儿如此快的怀上二胎,那些药材都是先生亲手配的滋补物,虽殷夫人亦会打点,咱娘家也得有个表示不是。” 前几日,福州城来信,告知明昭再次怀有身孕,李婉高兴之余,不忘给闺女备上好物。 倒是秋灵那丫头,最近几年都在吃避子汤药,若不是之冬此次入京,她还不知自家姑娘有这层打算。 不过孩子们的决议,他们不好横加干扰,小两口日子过得和美就是。 想起秋灵,李婉便想起了养子秋生,“再有月余就到秋闱了,你和之秋这些时日拟的模拟卷子,也该停停,别把孩子逼得太急。” 尤其是前段时日,李怀江每隔两日就派人将新拟好的一摞考卷送回淄州,李婉略略扫过,那些卷子没写完就该入考场了。 李怀江点了点头,他和之秋拟的考卷,多是以今年朝廷派出的考官性子草拟,李怀江估摸着每一位考官兴许会出的题,都择写了一份。 虽然他是太师,但不好干预是哪位考官将派往淄州,让孩子多做题总是好的。 -------- 淄州,李宅。 秋生与铭丰做完一份模拟卷,二人互相交换考卷参详,从中挑出对方答卷的错漏与不足。 早前被秋生派去探查李通判与宋书生的夜三,此时回来禀报。 听闻夜三查获的消息,两个小伙子气得攥紧了拳头。 “好一个李通判,他竟敢——。”铭丰几乎咬碎了银牙 李通判假冒李太师侄子之身份与宋书生合谋,私下给多名学子兜售本届秋闱考题。 什么秋闱考题,不过是骗取考生学子财物的幌子罢了。 至于考题当然是假的,买了考题的学子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实则已被李通判二人耍得团团转。 届时入场开卷,考题不一致,花了银钱的学子即便发现被骗,碍于李通判与宋书生给他们营造的身份背景,学子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忍了。 决议不敢冒然公开检举李通判与宋书生,不然,等同于与李太师过不去。 铭丰忍着心头的怒气,道,“确实是位有心思手段的人物,此事,需得立即禀报知府大人。” 秋生闻言默了默,摇头道,“先别着急,你难道忘了,一州知府如何不知官员的祖籍家世背景?” 铭丰震惊中了然一切,“所以说,知府并非全然不知李通判假冒身份之事。” 秋生点了点头,“算时日,京中钦派到各州府的考官差不多就位,不如,先暗中观察知府对李通判所为之事了解多少,而他可有参与其中。” 铭丰觉得兄长分析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对,夜三,你继续埋伏观察,切记掩人耳目。” “是。” 夜三走后,铭丰想了想,又道,“兄长,如若知府真的参与兜售假题事件,后果岂不是很严重?要不咱们书信回京,将此事禀明大伯。” “的确严重,当下秋闱之际,知府若真与之牵连,在秋闱之前切不可轻易妄动,如今入城赴考学子之多,很容易引起暴乱,彼时,再等待朝廷派官前来镇压,已是与事无补。咱一面暗查,一面传递消息入京,先将知道的告诉爹,面上咱俩都不可轻举妄动。” “好,我去写书信。” 二人正说着,书乐这时匆匆回来,禀道。 “少爷,王书生方到宅舍寻您俩,说是有事与您二位商议,我借口说你们一早便到街上,晚些才回宅舍,才把他打发走的。” 秋生眉头略皱,自上回之事,为防王书生几人对他们的身份背景起疑,从而惊动了与他们同住一间宅舍的宋书生。 所以,秋生让书乐寻了间仍有空位的宅舍租下一间小屋,每日入夜他便与铭丰去到那间合租的宅舍歇息,清早再寻借口出门,实则是回到李宅。 “王书生可有说是什么事?” 书乐摇头,“他没说,不过看王书生的样子挺着急的。” 秋生想了想,“好,你现在去王书生的宅舍寻他,说我在风和茶肆请他前来吃茶。” “好的,少爷。” 结合先前获悉的情报,秋生猜想该是与宋书生之事有关,于是,秋生喊上铭丰一块出门。 二人到了约定的茶肆,店小二刚上了热茶,王书生就顶着着满头大汗赶来。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挺急。 秋生见此,贴心的让店小二上一壶凉茶,想来对方该是渴得紧。 “听说王兄有急事寻我俩?” 王书生连连点头,接过店小二倒的凉茶,一口灌入腹中,稍稍解了些许暑气。 “确实有急事,我也是没了法子,才寻到二位相帮。” 秋生和铭丰闻言,眉头略皱。 王书生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那个,我想问宋兄和李兄,可有闲钱让我周转一二?” 王书生知道借钱这等唐突的事,很是让人为难,但他已筹到了大部份数目,当下还差几两就够了,马上成功就在眼前,他岂甘心放弃。 第654章 冒充本少爷上瘾了? 王书生开口问借银子钱起,秋生与铭丰就猜想到事态的严峻,果然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王书生竟想剑走偏锋,意图筹足百两银钱从宋书生手里获得所谓的秋闱考题。 秋生和铭丰得知此事,心里无有不气,于读书人而言,多少人日夜点灯熬油,寒窗苦读十数载,就是为了凭自己的学识入仕进阶。 然而,有些人意图通过歪门邪道打破科举制度,妄图以此坐享其成。 即便考题是真的,王书生此等做法也是为人所不耻。 “宋兄,李兄,我把知道的都与你们说了,现在你们可否借八两银子钱给我,就八两,只要秋闱桂榜一放,我便有银子钱还给你们,到时,到时我把利息一并给你们还上,多还你们十两,不,二十两也成。” 王书生俨然失了心疯,秋生险些没被他气乐。 前段时日,他挺欣赏王书生为人正直,还与他们一同唾弃李通判的作法,怎的短短时日,竟也自甘堕落如此。 铭丰压住心底的火气,面上不显,淡声问道,“你可知,科举舞弊一旦揭露,将迎来什么后果?” 王书生吓得示意铭丰小点声,生怕让外人听了去,此事哪能声张。 在考题送到宋书生手上前,交了订银的书生都不可在外头胡言乱语,以免引起他人耳目。 “不会的,李通判和宋书生背靠太师府,那可是李太师,若没有李太师,他们哪来的考题,对吧。” 王书生竟还意图说服面前二人,他之以寻上宋秋生与李铭丰,那是因为他看出此二人风度不凡,平日里穿衣举止,瞧着便是有些身家背景的子弟,八两银钱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秋生沉重的叹了口气,起身拱手道,“抱歉王兄,道不同不相为谋,恕我们不能相帮,还有,你若听得进咱兄弟俩一句劝,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做为读书人,自该熟读本朝律例,咱们就此别过。” 王书生震惊地看着对面起身的二人,急得不要不要的,“别啊,你们就帮帮我吧,我知道我这般做法很是让你们看不上眼,但我也是没了法子啊,论学识,我不如你们兄弟,更不如陈兄、赵兄,我也只是想在科举上出人头地,我答应你们,他日待我功成名就,一定不会忘了你们今日的慷慨之情。” 铭丰无奈地地瞥他一眼,想来,王书生已然被那位宋书生诱得失了心志。 “听你这么说来,赵兄与陈兄并未与你想法一致?” 王书生尴尬地抿了抿唇,嗫嚅地道,“他俩本也是穷苦出身,即便有那想法,也是——。” 铭丰打断他的话,“即如此,你也最好别生起此等想法,多想想,你寒窗十多年为的是什么,即便今年秋闱落榜,还可三年后再试,男儿自当立得正身子,方可抗起一方事业。” “李兄……,我,我——。” 王书生还想说什么,秋生已经越过他,不愿再搭理此人。 铭丰见状,也抬步跟上。 王书生见状,失落地跌坐回櫈子上,他当然懂宋秋生与李铭丰所说的道理,可他没有了任何退路。 因为在今早,他已交了五十两的订银,宋书生说了一旦交付了订银,便退不得,且在秋闱前没交上剩余的银钱,此交易视为作废。 回到李宅,李铭丰即刻让跟随他的暗卫夜五,将书信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兄弟俩意识到事态紧急,当下李通判与那位宋书生不知已坑骗了多少学子书生,如不再及时扼止,祸害的又是多少个家庭。 --------- 掌灯时分,衙门后院小门吱呀声响过后,两名小厮装扮的男子,搀扶着位咛叮大醉的男子出来,紧接着便往小巷方向走去。 三人皆没意识到,夜幕中有一双眼睛,紧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因被搀扶的男子实在醉得厉害,短短路程硬是走了这许久。 两名小厮将男子带到一户破旧的宅院门前,醉酒中的男子忽然来了些许精气神,收回搭在他们肩上的双臂,打着酒嗝将他们挥退。 男子似有意不愿让宅院里的人知晓动静,颤颤巍巍地双手撑着墙面,直到那两人的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方才觉得稳妥。 打着酒嗝转身,正要抬手敲晌宅门,忽然,后脖颈一阵闷疼,整个人便失去知觉。 男子恢复意识,俨然已是天光大亮,能听见枝头上的鸟儿吱吱喳喳的鸣唱,强烈的日头洒在他的脸庞,让他睁开的眼皮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此强光。 很快,男子似是惊觉到不对劲,猛然再次睁开双眼。 惊恐中,他发现自己被绳索捆绑住双手,而躺在的地方竟是一片院子空地。 不待男子看清眼前事物,耳边即传来脚步声。 “少爷!” 少爷?哪个少爷? 男子用力撑坐起身子,就看见两名衣着齐整体面,年岁与他相当的少年郎出现在他眼前。 仅一眼,男子便认出眼前两人。 前段时日,他曾在诗会上见过此二人,他们亦是本届的秋闱考生。 “你们——。” 秋生冷冷地睨他一眼,撩起衫摆,端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带我到这里,这又是哪?” 男子三连问,并未得到任何的答复,顿时也来了气性。 “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铭丰刚坐下,听闻男子的猖狂言语,险些没憋住笑意。 “哦~,确实略有耳闻。” 男子闻言,高傲地仰起下巴,“呵,既然知道本少爷是谁,还不快松开本少爷,你们可知,你们对本少爷的所做所为,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秋生接过书乐递来的茶盏,嘴角噙笑地拨弄盏盖上的茶沫子,好似看戏般轻轻地扫了他一眼。 男子本以为方才的话该是能唬到他们,毕竟,以他是李太师养子的身份,谁人敢这般待他无礼。 男子几欲试图站起,奈何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绳索绑着。 怒极“还不快松了本少爷,不然,本少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本少爷乃是当朝李太师之养子——。” 这时,谭婶子从灶房送来新做好的果子,听闻男子不要脸的言论,鄙夷地撇撇嘴。 男子眼瞧着此二人的阵势,发现这座宅邸干净整洁,不似寻常便宜的宅邸,以及,他们身旁还有伺候的婆子、小厮。 “你们到底是谁?哪来的胆子对本少爷如此无礼?” 秋生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微微撩起眼皮子。 “怎的,冒充本少爷的身份,冒充上隐了,连自己都给糊弄进去了?” 嗡!!! 秋生的话,顿时让男子神色一怔,耳朵鸣响不止,好似所有的血液极速倒灌进脑门。 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二人。 “你……你,你是……。” 铭丰没好气地打量他一眼,“你说你啊,联合李通判冒名顶替咱二人的身份,也得事先了解清楚不是。” “不说李通判那把年岁,本少爷今年不过十七,再有,就你这身寒酸的穿着,真真是上不得台面,该知道,我爹与我二伯经商才是,见过哪位商贾少爷如你这身装扮?” 被调侃嘲讽的男子,尴尬得一阵脸红耳热,好半晌才寻回声音。 “不,不是,不可能,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所有的事如此私密,也叮嘱了接触他们的书生切勿声张。 第655章 失了心智的王书生 “你们说我是假的,你们又凭什么证明你们的身份不是冒充的?别以为穿几件像样的,再雇来几个下人,真当自己就是真的了?” 宋书生此话存了试探的意味,毕竟他先前假冒太师养子之身份干的事,一旦被披露,可是杀头的大罪。 “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暗中派人跟踪我,所以,你们也想?” 宋书生越说,越肯定自己的分析。 秋生与铭丰都快被他的言词逗乐呵了,自证身份这种东西,好比你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铭丰无奈一笑,“本少爷何需与你一个假货证明,本少爷劝你,如实把事情都招了来,不然,你该清楚你所收受的每一笔银钱,终将面临怎么样的罪责,后果,你一人可担不起,多想想你家中的妻儿老小。” 宋书生听闻此言,骤时恼羞成怒,挪动着身子便要往前扑,“你们敢——” 然,话音未落,一把亮闪闪的长刀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先前的嚣张戛然而止,脸色从惊恐到惊吓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 颤抖着略略发白的嘴唇,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端坐的二人,“你,你们,你们竟敢杀人。” 便在这时,小林氏款步近前来报,“秋生少爷,三少爷,李大掌柜来了。” 李怀城得了消息就立即赶来宅院,宋书生回头瞧见来人,瞳孔猛然紧缩。 此人,此人他知道,听说此人是和祥商于淄州分行的大掌柜,更是李氏一族的族长嫡子,未来的李氏族长继承者。 至于他是怎么知晓的,当然是听李通判告知,为此,李通判多番提点他,切莫在李掌柜面前露脸。 如此,那面前这二人,难道,难道真的是——。 宋书生再次耳朵嗡的鸣响,如遭雷击。 “怀城叔。”两个小伙子起身见礼。 李怀城点点头,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地上被捆了手脚的瘦弱书生,瞧他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是怎么骗得了外人冒充了秋生的身份。 那些读书人难道都把脑子读傻了不成?哪个体面人家会把哥儿养成这副鬼样。 真不是李怀城瞧不起穷苦人家的书生,谁不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但此人所为之事,简直天理难容。 李怀城短短的小胡须,一抖一抖的翘起来,双手扶腰,明知故问道,语带嘲弄。 “便是这人顶替了秋生你的身份,搁外头招摇撞骗呢?” 秋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据夜三查来,他少说已收了八九名书生的订银,每笔不少于五十两。” 显然,宋书生听闻秋生道出查实的事件,吓得又是一抖。 “呵~”李怀城都要气笑了,“不是,你怎么敢的啊?” 李怀城边说,边倾下身子,好似打量一个勇夫,又好似打量一个蠢材。 “你腔子上就一颗脑袋,够砍吗?” 轰!! 李怀城这番话,吓得宋书生惊恐地直摇头。 “不,不关我的事,都是李通判大人,是他,是他指使我冒充您的身份,所有的事,都是他让我干的,我,我是无辜的啊,千万,千万别砍我脑袋,我,我知道错了。” 李怀城闻言直起身子,回头瞅了两眼铭丰和秋生,见他们二人没说话,问道。 “已经派人入京了?” 铭丰双手背身,点头道,“嗯,快马加鞭,不出三日,大伯父该收到信件。” 轰隆!! 铭丰这席话,婉如一道霹雳响雷,当场把宋书生炸得双眼一翻,昏死当场。 李怀城回头见状,鄙夷地撇撇嘴,后道,“接下来的事,你们哥俩可有章程,可需族里来人?” 秋生想了想,须臾道,“昨夜此人是在衙门府后院出的来,想来,这其中牵涉的还有衙门里的其他人,京里来人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铭丰点头道,“不过,此人若平白无故失联数日,亦有不妥。” “无妨,他要是个聪明的,便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秋生说着,示意书乐道,“拿水来,把他泼醒,此人仍有大用处。” “是,少爷。” 一桶冰凉的水泼下,宋书生果然清醒了过来,睁开眼,醒过神,头一件事便是爬起跪求讨饶。 “两位公子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求求您二位放过我吧。” 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自知后悔已晚。 他此次招惹到的可是大人物,别说李通判了,知府大人估计也难以自保。 秋生淡淡地睥睨着他,“你即已铸成大错,祸乱朝廷科举制度,勾结官员骗取他人财物,桩桩件件属实恶劣,若想减轻罪责,当下摆在你面前的有一条路,就看你能否把握。” 毕竟是寒窗苦读十多年的学子,宋书生哪听不明白其中道理,当即叩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赎罪,小的定当听从二位公子的吩咐。” “很好!”秋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 老宅宿,宋书生昨晚夜不归宿,不免让同住一屋的两名书生心生不悦。 因他们想的是,宋书生乃当朝李太师之养子,如此尊贵的身份,怎可能住得惯如此寒舍。 认为宋书生已换了好住处,只不过宋书生一走,他们这间房就得增加平摊的住宿费用。 都是穷苦人家的学子,心里想着,便不由得唾弃宋书生的做为,即便日后不住在此处,好歹也跟他们打声招呼不是。 宋书生身来富贵,不把银子当银子看,但是,于他们而言,恨不能一个铜板掰成两瓣使。 赵书生从侧面的小屋出来,眼瞅王书生灼急地在宋书生房门前跺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其身后出来的陈书生,见状,不由得从鼻孔里冷哼出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几个月里,他们仨原本相处和睦,且志同道合,还曾相约日后出人头地,不忘了今日寒舍友谊。 不想,王书生竟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完全不听他们二人规劝,把家中卖田卖地给他攒的科考盘缠用到了这上头去,简直让人不耻。 王书生回眸对上二位友人鄙视的目光,嘴唇掀动间,几欲想同他们搭话。 未料,赵书生与陈书生避他如瘟神,扭头甩脸离去。 王书生眸底闪过一丝落寞,更是在心底立誓,此番他赔上所有,定要考下个解元扬名吐气。 待他日,他王无疾出人头地,还怕没人上赶着巴结他不成。 第656章 赵书生与陈书生计划绊倒李太师 赵书生和陈书生正走到宅门前,虚掩的两扇门板猛地被推开,惊得二人同时一愣。 无他,因为进来的人竟是昨晚上夜不归宿的宋书生。 宋书生脸上未褪却的恐惶,在看见他们二人的同时,瞬间挺直了腰杆,恢复了以往寻常和善的面色。 “你们二位,这是要出门?” 赵书生眸色微闪,与陈书生互视了眼,行前宋书生脸色的不对劲,他们都是瞧见了的。 “正是。”两人语气淡淡,却不失礼貌地拱手作揖。 即便他们再看不上宋书生仗着太师府的背景,干那起子腌臜事,得不得不忌惮此人的身世背景。 这边,苦等了一个上晌的王书生终于见着宋书生,双眼顿时眨着精光,迎笑上前。 “宋兄,可算等到您回来了。” 宋书生对上王书生讨好的笑颜,脸上也讪讪地挂着笑。 此次他被放回来,是因为要配合太师府公子收罗衙门几位大人的罪证,以达到将功赎罪的目的。 太师府的两位公子还派出了他们的护卫,紧随在暗中盯哨,他是半点都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 王书生几步上前,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宋书生进屋,此时院子里进进出出都是同窗,而他与宋书生所做的交易,宅宿的其他同窗都不知晓,需得隐秘。 他好不容易筹足了银钱,就是为了就此一搏。 陈书生鄙夷地望着两人进屋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展开折扇先行迈出宅门。 要说他们明知宋书生与王书生及多名学子的勾当,而不去衙门检举,那是因为他们告无可告,有脑子的都知道,官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只是,从前被他们视为神明般的人物,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心目中,已如同灰落的魔鬼。 以至于他们对本届秋闱全然失去了信念,若让他们放弃秋闱科考,又岂能甘心。 所以,赵书生与陈书生二人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今日他们约上李铭丰和宋秋生到茶肆会面,便是商议秋闱后一纸状书送入京城顺天府,势必要将淄州学子们追捧的李太师的真面目,揭露于世人眼前。 而他们为何要等到秋闱放榜,是因为他们需得掌握十足的证据,这些天,他们在暗中观察与宋书生接洽的书生学子,只待桂榜一放,这些人定然榜上有名。 彼时,才有证据确凿,再由他们带领众多书生学子联名,誓必掰倒李太师勾结地方官员,联同京中派来的考官涉露考题的罪证。 李铭丰听闻二人豪言壮志的计划,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啥玩意? 这瓜,他们兄弟俩是越来越往自个身上吃来了? 秋生尴尬地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对面满脸期待他们表态的二人,清了清嗓。 “赵兄、陈兄,小生觉得此事不必过于焦虑,再有半月便要入场秋闱,考场上不论身份,更不论背景,皆是众生平等,是学子们一较高下的天地,如我等苦读多年圣贤学识,为的便是这一日,而我们兄弟二人始终坚信,科举圣地无人所能撼动篡改。” “所以,我斗胆奉劝二位切莫为此事上火,扰乱了入场昂然的斗志,只若朝廷不负我等书生学子,还怕斗不过那暗地里的阴邪。” “至于,二位先前所提之事,咱且先搁置,待我等入场,所有真相终会水落石出。” 赵书生与陈书生闻言先是一怔,又觉得宋秋生分析得很有道理,如若当下他们急吼吼的召集一众备考书生学子,指定惊动衙门及即将入城的考官。 如此,未待他们将状书逞入盛京,他们能否安然入场秋闱怕且是个未知数。 赵书生点了点头,“没错,宋兄说得对,咱不可操之过急,待秋闱场式后,再召集一应考生学子也为时未晚。” 陈书生收起手中折扇,“对,如宋兄弟所言,我等光明磊落,还怕斗不过那官场上的邪祟。” 说罢,高举手中茶盏,“这茶我陈某敬三位兄台,他日我等高中,定要齐心协力,还我等清明仕途。” 李铭丰很是欣赏赵、陈二人品性,同样举盏,道“好,我们一同干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四人的影子倾斜在木质在地面,好比那沐浴最好春风的壮志少年,致敬他们心中的那份信念。 -------- 离京近一年的皇三子高俊,这日终于重回盛京,先是入宫觐见了没什么感情的老父亲,还有待他极好的母亲。 高帝老父亲的心,表现很塞! 高帝赐给两个儿子的府邸,早在两月前便已修葺完善,四皇子高昱已是接上他的师父,司徒先生顺利入住四皇子府。 是的,曾经不愿让他喊师父的司徒逊,如今已诚心接触这位得意门生。 三皇子府距离太师府仅隔了两间宅邸比邻,亦是皇后故而为之的安排。 因身子曾中幽冥剧毒,虽现体内的毒素已清,到底是伤害了根元,自此,高俊无法再如以往那般,与弟兄们并肩而战。 但高帝保留了他锦衣卫的职务,由十四所千户升任为镇抚使,虽品阶不如指挥使乃至好兄弟李铭意的都督,到底手里掌管十四所锦衣卫。 翌日,高俊特意前来太师府造访亲长,是的没错,于他心里,李太师与长公主他的亲姑姑、姑父,比之宫里的父亲母亲更为亲近。 “快起来,于理不合,怎的能让你跪我。” 李婉起身,将跟前跪地的小伙子扶起。 高俊感激地抿了抿唇,“姑姑,您可是与侄儿生份?” 李婉没好气地笑道,“怎会,有话坐下说,你的身子还没好痊便紧着回东北处理乔家之事,当下将将回京,如此奔波劳禄,日后可不许再如此鲁莽,万事都没有自个的身子重要。” “是姑姑,侄儿多谢姑姑惦记。” “此番回幽州,乔家的事可都办妥了?” 高俊点了点头,“是的,日后侄儿每年都会回护国候庙探望两月,父皇和母后也是应允了的。” 李婉欣慰一笑,确实是个念恩情的孩子。 “如此也好,我听你姑父说起,皇家已派人前往关中,由皇家出面为护国侯过继个孩子,此事你可知晓?” 高俊点头,“昨日侄儿听父皇与母后说起,侄儿已恳请了父皇,待继子进京,便随我住在皇子府,待继子及冠娶妻,再继承候府别过。” 李婉理解高俊的意思,把孩子带在身边教养,少了关中乔氏一族的插手,真真正正的成为幽州乔家的继子。 “如此也好,过去的事便别想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姑姑。” 高俊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姑姑,侄儿听说,当年护侄儿周全的影卫墨谷便在太师府里。” “对,此人当年伤势严重,手筋脚筋都被挑了,且拖了这许久,但好在不影响生活自理,眼睛已是复明,就是没有常人眼力好使,话也是能说了。” “那便好,侄儿想——。” 高俊清楚墨谷是良辰叔的手足兄弟,担心所提之事过于唐突。 “你是想把墨谷接入你皇子府居住?”李婉猜想道 高俊点了点头,“正是,当年侄儿承蒙二位相护,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侄儿还是想——。” 李婉微笑点头“好,我与你姑父没有意见,便是得征询墨谷的意愿,不过我想,墨谷该也是愿意的。” 墨谷能在皇子府安享晚年,确实比在太师府要体面得多;当年殉职的墨班,良辰已将其遗骸带回京中,葬于京郊武侍的墓林里。 “侄儿多谢姑姑,晚些,侄儿便去寻了墨谷,若他愿意,侄儿就接他入府。” “好。” 第657章 密信送抵 “好看吗?” 下晌,李怀江从宫里回府路上先去了趟月宝楼,取回了件讨媳妇欢心的礼物。 李婉看着铜镜中,新配戴的一对翡翠耳坠,耳坠的样式非常简约,冰种满绿滑面水柱型,上下用银片做为镶嵌稳固,很好的体现翡翠亮丽无瑕的一面。 以往,李婉几乎只配戴样式大小不一的珍珠耳钉做为点缀,从前,她会认为翡翠过于老成,不过,随着年岁增长,翡翠首饰更显得妆容沉稳气质。 李怀江双手握着媳妇的肩头,脸几乎贴到了女人的脸上,眉眼间尽是宠溺。 “好看。” 说着,忍不住抬手触摸媳妇发髻上那根白玉石榴簪子,这根簪子媳妇日日佩戴,无论当日女人用的什么发饰,永远不会少了这根簪子。 这是他头一件送给女人的礼物,“本官的夫人,戴什么都好看。” 李婉瞅着铜镜映出的男人,眉眼温柔,语气故带嫌弃,“嘴贫。” 前阵子她听说,皇上赏了李太师一块上好的翡翠,却不见男人把东西带回来,她还以为李怀江将赏赐之物拒了呢。 原来,是为了给她惊喜,特意将翡翠送到月宝楼加工成耳坠。 李婉深知,她的李太师入仕这十几年里,秉性亮节,可谓是两袖清风,若不是家里头做了买卖,靠着他那点子俸禄,一家老小早就饿得皮包骨头了,哪来闲钱给她置办礼物。 而李婉平日里也限制着他的荷包数额,防止他成日买些破铜烂铁的玩意回府,想来这回打造耳坠的工匠费,是他节省了几月的零花吧。 思及此,李婉回眸睨着眼前的男人,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回头本夫人给你涨五两月例。” 候在阁间的孙娘和仲夏,本来还沉浸在老爷夫人美好的感情中,硬生生被夫人这话扯回了现实。 孙娘:夫人诶,您那热嘴皮子如何说出如此冰冷的话来……[捂脸]。 仲夏:同情老爷半柱香,[捂脸]。 于当事人李怀江而言,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方才的表态,心里喜滋滋的。 那一脸讨喜的模样,更让孙娘和仲夏越发同情他了。 这时,孙娘听闻脚步声,放眼看向帘子外,见来人是良辰。 “老爷,夫人,良辰来了。” 老夫妻俩很快收起调情的蜜意,李怀江直起身子示意良辰进来。 仲夏上前为良辰打起帘子,只见良辰进来,便将手中的书信逞到前。 “老爷,这是夜五从淄州快马送回的急信。” 李婉听闻此,眉头不由略动,夜五是三小子身边的暗卫,眼看不过半月就要下场秋闱,莫不是两个哥儿出了什么情况。 夜五跑死了两匹汉马,仅用两个半日的时间,就将淄州的紧急信件送回了京中太师府。 李怀江看完信中内容,一口气梗上了嗓子眼。 李婉眼瞅着他沉下的面色,小声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男人默默抽了口气,将信纸递给她。 李婉接过信件,一目十行,面色骤然生变,不比李怀江好到哪去。 好嘛,先前她还心有感慨,李怀江衣袖内空无一物,不想,竟有人假借他太师的名义,干出那等道德败坏之事。 李婉从妆台前起身,将信件递回给他,担忧的问,“可是要进宫一趟?” 李怀江点点头,秋闱将至,事态紧急,“为夫去去就回。” “不妨事,你慢着些。” 李怀江握了握媳妇的手,定住心神,“好。” 淄州送来的急报,自是引起高帝的重视,此事关乎朝廷重臣名誉,考虑到牵连的太师府。 最终,高帝决意从锦衣卫中越过李铭意,直接派出三子高俊,携领多名锦衣卫配合朝廷暗派钦差,即刻赶往淄州城。 ------ 入夜,太师府,懿祥阁。 李婉帮李怀江褪去外掇,边问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男人点头轻应。 “今个晚膳你没吃几口,我让小厨房温着鸡汤,给你做份鸡丝汤面可好?” “好。”李怀江嘴角淡笑,点头。 一旁的孙娘接过夫人递来的外掇,会意地退出帘外,去为老爷安排宵夜吃食。 “太师可是在想,在李氏一族眼皮子底下,有人假冒您侄子的名义,搁淄州大发横财?” 李怀江无奈一笑,牵着媳妇的手到罗汉椅落坐。 “李氏一族在乡下,官民本就无甚往来,若不是此次秋闱,那人借机坑害书生学子,怕是没那么快露出马脚。” “为夫只是在想,咱淄州当地学子多是贫寒出身,十年寒窗,牛棚杂忆,少不得受此事件影响科考士气。” 李婉无奈叹道,“天底下谁能防他人作恶之心,夜五是明日返回淄州吗?” “嗯,良辰给他灌了汤药,这会还在休整。” 两个多日夜没合眼,加之一路奔波疾行,即便有金刚不坏之躯,也难以抵抗疲劳。 李婉想了想,道“要不,让良辰挑几个人,明日随夜五同行。” 李怀江明白媳妇的意思,担心淄州那些人自知罪行败落,心生歹念,伤及两个哥儿。 “好,晚些让孙娘去传话。” 李婉点点头,想起了什么,道,“听说,吐蕃送出的贵女,不日就入京了?” “快了,此次由滇关段老将军及永昌候世子领军相护,除了吐蕃挑选出的多位贵女,还有吐蕃谈和使节。” “你说,皇上不会真答应吐蕃和亲吧?如此,皇上会让高俊和高昱啃下这份亲事吗?” 李怀江知道李婉担心什么,笑道“夫人且放心,和亲之事现议尚早,咱大盛虽答应谈和,却未答应和亲,送出贵女是吐蕃单面之举。人即已送来,咱先厚礼相待,和不和亲,几时和亲,人在京城,还不由皇上说了算。” 正说着,孙娘领着仲夏进屋,将鸡丝汤面端放到桌几上,还有两碗温凉的绿豆甜汤。 孙娘道,“老爷夫人,绿豆甜汤解暑,是大少夫人傍晚时,吩咐大厨房给府里主子备好的。” 李婉接过一碗甜汤,点头笑应,“瑾瑜肚子该是这几日便要发动,吩咐女医和稳婆,时刻注意些。” “是,夫人。” 思婳前两月带闺女沁姐儿到秦岭矿山寻柏舟,一家三口阔别近两年,如今沁姐儿大些,思婳请示了皇后和大嫂,得了两位亲长的应允,便带着孩子前往。 府中两个儿媳妇产期都在八月,李婉早早着人从康宁堂安排两名女医进府,以防不时之需。 第658章 两个儿媳同天生产 这日天未亮,睡梦中的袁氏被廊下的脚步声吵醒,下意识伸手探往身旁空空的位置。 才想起,昨夜夫君李铭意派人回府传话,说是衙门有紧急公务许是忙到挺晚,夜里便不回府扰着她,直接在镇抚司将就一宿。 呼吸间,袁氏感觉到嗓子眼干渴,这时,陪宿在内阁小榻的丫鬟小佩,听闻响动连忙起身点亮烛火。 “二少夫人!” 袁氏撑着床面起身,圆滚滚的肚子让她很难坐直身子,小佩赶紧打起帐帘,拿来高枕垫在主子后背。 “二少夫人,可是渴了?” 袁氏点了点头,小佩不愧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需要什么。 “小厨房一直温着水,奴婢这便去给您倒了来。” “好。” 实则,袁氏更想喝凉水,又不得不为肚里的孩子,还有自个的身子着想。 小佩刚拉开房门,迎面碰上了行果,“行果姑姑。” “二少夫人醒了?” “正是,少夫人渴了,奴婢去小厨房准备。” “好。” 行果也是听闻房里的动静,于是进来看上一眼,见主子靠躺在榻上,款步近前道。 “少夫人。” “你也醒了?” “是的少夫人,半个时辰前大少夫人肚子发动,安排在咱院里的女医和稳婆,也都到沉香阁搭把手,奴婢听闻动静便醒了。” “大嫂要生了?”袁氏诧异 前日罗爷爷给她俩诊脉,还说大嫂的产期该还有五日,而她得到八月底。 “是的,临产期孩子提前出来,也是常有的事。” 袁氏听了,不禁担心大嫂,忙道,“那你快去沉香阁瞧瞧,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嘶~” 袁氏话音未落,忽然肚子一阵坠疼。 行果见状大惊,忙上前扶着她,“少夫人,可是胎儿踢着你了?” 袁氏忍着肚子的疼痛,烛光下,额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脸色微微发白。 “不,不是,我,我好像也要生了。” 袁氏自问是个能忍疼的人,当年被困地牢,她连自己的手腕都可以咬破,但这种即将生产的疼,简直太疼了。 “什么?”行果吓得不行,赶紧扶主子躺好。 大少夫人当下生产不过提前几日,乃属正常之事,可主子这胎少说还有半个月,提前这么多天,可是不妙。 --------- 先前,沉香阁下人已到懿祥阁禀报宁氏生产消息,眼看就要到卯时,李婉先送李怀江出府上朝,再沉香阁产房外。 铭笙自媳妇肚子发作起,便一直守在廊下,小伙子倒是个沉得住性子的。 许是女医与稳婆都说媳妇胎位正,这胎生产并无多大风险。 见亲娘李婉前来,铭笙赶忙迎上前来,“娘。” “产房里情况如何?” “娘您放心,方才女医出来传话,瑜儿这胎很稳当。” 李婉点点头,更是放下心来,宁氏此次是二胎,到底有了经验。 这时,沉轩阁下人匆匆来报。 “夫人,二少夫人肚子似也开始发动。” “什么?”李婉大惊 铭笙闻言,忙道,“快,到产里将沉轩阁的女医和稳婆请去助弟妹。” “是。” 沉轩阁下人赶来,便是为了把院里的女医和稳婆带回去。 李婉想着,二儿媳当下发动,属于是早产,不由有些担心。 “老二呢,老二昨个可有回来?” 孙娘道,“回夫人话,二少爷昨夜留宿在于镇抚司。” 李婉知道锦衣卫公务繁重,但此时儿媳妇生产在即,作为夫君的男人岂能不在身旁。 “立即派人给老二传话,让他赶紧回府。” “是,夫人。” 仲夏也担心二少夫人那边情势不对,“夫人,要不奴婢去请起老先生?” “好,去吧,先生知道老二媳妇早产,该也是紧张的。” “是,夫人。” 铭笙道,“娘,这里有我看着,弟妹情况相较紧急,您不过去看看。” 李婉心里宽慰,“好,若是瑾瑜这边有什么情况,即刻派人来与为娘传话。” “是的,娘。” 沉轩阁,房内。 袁氏双手抓紧递绳,小佩和行果在旁扶着她支撑,因她是早产,赶来的女医发现胎位还未来得及调正,于是便让袁氏站产,有利于腹中胎儿头朝下被娩出。 “啊!!——。” 袁氏身上的中衣早已被汗湿,脸色煞白如纸,额间汗水早已打湿她的头发。 女医和稳婆瞧了裙下,见出血量正常,忙鼓励袁氏咬牙挺着,将孩子分娩出来。 “少夫人,您用力,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啊——!!”袁氏咬紧嘴唇,声嘶力竭。 李婉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用问也知其中关窍。 见儿媳都快把嘴唇咬破了,赶紧道,“快,拿帕子给少夫人咬着。” “是。” “娘——。” 李婉上前,扶住袁氏的手臂,让她更好的抓紧梯绳。 “别怕,娘在这,已经派人去知会铭意了,孩子爹马上就回来,你什么都别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袁氏张嘴咬住丫鬟递来的帕子,忍疼点头。 “唔——啊!!!” 袁氏嘶声过后,再次脱力。 李婉见状,垂眸问身下的女医和稳婆,“情况如何?” 女医道,“少夫人乃早产,指开得会慢些,不过已经能看见孩子的头了。” 女医没敢说,这种情况若不及时把孩子娩出,怕是会把胎儿憋出毛病来。 即便不说,李婉也猜到,握紧儿媳的手,鼓励道,“姝儿听话,再使点劲,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袁氏点头,再次咬牙使劲,“啊——!!!” “开了,开了。”在裙摆下检查的稳婆大喜地道 另一名稳婆见状,忙接过李婉的动作,“夫人,让奴婢来。” “好。”李婉顺势让开,免得在旁添乱。 这时,仲夏注意到沉香阁一名小丫鬟来到廊下,于是悄声走了出去。 很快,仲夏将好消息低声禀了李婉。 “好。” 长媳宁氏分娩顺利,给他们老李家添了个哥儿,如此好消息,让李婉更有信心二儿媳亦能顺利为老李家诞下孩子。 “啊——!!” 袁氏咬着手帕,再次声嘶力竭。 站在外间的李婉,努力稳住心神。 “先生可来了?” “是的夫人,先生便在廊外守着。”仲夏回道 李婉点头,“你去问问先生,可需要给少夫人准备补气的参汤?” “是。” 然,仲夏刚来到罗先生跟前,话未问出口,老家伙就将手里的纸包递给她。 “把这里头的参片,让老二媳妇垫在舌下。” “是,老先生。” 李婉见转身的功夫,仲夏就拿了纸包里切好的参片进来,嘴角不由弯笑。 老家伙对小二房确实上心,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有他这位神医,李婉倒是安心不少。 第659章 太师府添两丁 其实,李铭意昨个夜里一宿没歇,近半年锦衣卫接连捣毁虏获吐蕃多个情报接头点,昨夜,锦衣卫再次清剿城郊某个茶馆,历经一番血洗,留了几条有用的[鱼饵]。 几名锦衣卫将鱼铒一一押上马车后的铁笼,这边,铭意用帕子擦掉刀刃上的血迹,随手甩到地面,扫了眼狼籍的现场,淡淡道。 “天亮前收拾好了。” 书圆会意,“是,都督。” 书圆自然清楚主子口中所谓的收拾好,不仅是清理现场,还需恢复原样,再安排上人皮面具在此守蛛待兔,从而截获更多情报。 铭意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转身迈出茶馆,准备回衙门小小的歇上半个时辰。 不想,锦衣卫玄豹此时骑马赶来,急切地从马背上下来,拱手道。 “都督,方才太师府下人到衙门给您传话,府上有要事需您即刻回去。” 铭意闻言眉头略蹙,当下天色未亮,府里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思及此,铭意接过玄豹手中缰绳,“这里交给你们。” “是。” 话毕,铭意便翻身上了玄豹骑来的骏马,调转马头赶回城。 留在原地的众锦衣卫无不好奇,皆纷纷看向玄豹。 玄豹同样好奇,但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 李铭意一路急驰,守城兵将来不及看清疾马而来之人,就被马蹄掀飞的尘土扬了一脸。 望着入城远去的身影,虽没看清骑马人的面貌,但也认出其身上的装扮。 “咳咳——,方才那位,好似是锦衣卫都督吧。” “瞧着像,咳咳咳——,都督这么急,莫不是城里又出大事?” “去去去,乌鸦嘴。” 京城接连几次的风起云涌,血海腥风,把他们守城兵都弄得胆战心惊的。 候在府门前的孟管家,终于瞧见二少爷的身影,赶紧示意门房小厮出来接过马绳。 铭意翻身下马,不及喘上口气,焦急地问。 “府里出什么事了,我爹我娘可还好?” 孟管家快步跟在主子身后,回道,“回二少爷,老爷夫人都好,老爷卯时前便已进宫上朝,是二少夫人早产分娩,夫人——。” 铭意听闻媳妇生产,惊得头皮一阵发麻,不待孟管家把话说完,便提步往落院跑去。 李婉刚出沉轩阁,迎面就碰见满身风尘的二儿子。 “娘,听说姝儿她生了,她可还好?” 李婉瞧着他焦急的模样,没好气地弯起嘴角的笑意,这会子知道急了,平日里公务再忙,也没得晚上连家都不回。 锦衣卫养的几百号人都是摆设的不成,少了他一个都督,镇抚司便无法运作了? “都好,你媳妇给你添了个小子,快进去看看吧。” 听闻媳妇顺利生产,一股子强烈地欣喜直窜脑门,“哎,好嘞娘。” 李婉回头望着儿子冲进屋里的背影,无奈一笑,难得见这孩子乱了分寸的样子。 “走吧,陪我去沉香阁看看。” 孙娘,“是,夫人。” “姝儿~。” 铭意一进屋,便先寻找自己的媳妇。 屋里一切都收拾好了,仍弥留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行果和小佩忙上前福礼,“恭喜二少爷,少夫人顺利生下小公子。” “好。” 铭意嘴角都快翘上天了,越过她们直往榻边。 袁氏这会子睡得正熟,汗湿的额边发丝还未干透,气色俨然有些虚弱,好在能感受到她呼吸间起伏的胸口。 襁褓中的小哥儿也安安静静的躺在软榻里边,小家伙不哭不闹睡得正香。 行果上前小声道,“少夫人生产完身子有些虚弱,方才吃了老先生开的汤药,刚睡下。” “小哥儿吃了母乳,这会子也睡得正香。” “好。” 铭意难掩心头的激动,目光更多的是放在媳妇的身上,微微蹲下身子,握起她的手。 感觉着手心里的温度,铭意似才感觉到那么一丝真实。 ---------- 太师府一日添了两个哥儿,如此大喜之事,满府上下喜气不迭。 李婉回了懿祥阁,就开始发话打赏。 “沉香阁和沉轩阁的下人赏三月月例,府里其他下人赏两月月例,还有,咱和祥商京中铺子的掌柜伙计,城郊几处庄子的工人都有赏,各赏一月月钱。” 孙娘和仲下连忙福礼,“奴婢,多谢夫人。” “还有,你俩赏半年份的月钱,良辰还有暗卫,也都有赏,都按半年来。” 孙娘知道夫人从来都是个大方的主子,“奴婢,多谢夫人。” 瞧孙娘二人如此客气,李婉笑着接道,“诶,除此之外,每人再打赏两套衣裳料子,像暗卫及没成家的家丁,便让霍妈妈安排府里的针线妈妈给他们做成新衣。” “是,夫人。” “对了,晚些让良辰把消息送给老爷,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 仲夏为李婉倒了碗凉茶,“夫人,今日你起得早,要不奴婢伺候您再歇会子的。” “我不累。”这会子她正高兴呢,哪睡得着,“先前姝儿自个喂孩子吃了头乳,怕是想自己喂养孩子,乳母那边也需得紧着,别让少夫人们累着。” “是。” 李婉越说越来劲,脸上的笑意持久不下,“还有还有,让孟管家派人给两位亲家送信。” 孙娘笑道,“夫人您放,方才孟管家已是派人去两位亲家老爷府上送喜报了。” “好好好。”李婉连连点头,似又想起了什么,“早前我与老爷商量,把陶姐儿接到懿祥阁,养在咱身边,孩子爹娘这会子怕是照看不来两个孩子,不如,就现在安排姐儿过来吧。” “是夫人,晚些姐儿醒来,奴婢将夫人的意思带给大少爷和大少夫人。” “嗯,问问他们做爹娘的意思,若无意见就接过来。” “是,夫人” “炎哥儿还没醒吧?” “回夫人话,小皇孙先前已是醒来,估计知道夫人忙活,没敢来寻您。” “既然醒了,便把孩子带来吧,让小厨房把朝食送来,我与炎哥儿一块用。” “好的,夫人。” 第660章 元煦元珩 散朝后,高帝也听闻太师府添了俩哥儿的喜讯,不忘了把太师喊来御书房恭贺一番,至于赏赐,想来皇后已是准备妥当,他就不必操心了。 永昌候得知闺女生了个哥儿,乐呵乐呵的进宫找亲家太师,自然就寻到了御书房。 “诶,我说老李,李家哥儿都是脑瓜聪明的读书子,本侯的外孙可就托付于你了。” 李怀江:…… 不是,永昌候这不要脸的,怎的有点反客为主了。 说得好像候府外孙,不是他太师府孙子似的。 袁家上下几辈都是武将,永昌侯一直希望后辈能有个出息的文臣子弟,连皇上都把孙子送到太师府,怎么说他候府外孙也是太师府嫡孙,日后定是个了不得的读书子。 听了永昌候这话,高帝无比自得早前的先见之明,好在他提前把孙子送到太师府,不然,太师府一下添了两哥儿,哪会乐意接纳炎哥儿。 李怀江无语地瞅了瞅永昌候,又无语地瞅了瞅高帝,两人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他脸上了。 媳妇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太师府活像个托儿所。 李怀江晌午回府,两个儿子忙不迭亲自过来给父亲道喜。 他还能不清楚两个儿子的心思,抿一口茶,瞅瞅他俩。 李婉在旁憋着笑,没好气地将目光挪到一旁。 铭笙和铭意局促地互视一眼,感觉父亲有点嫌弃他们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了孙子,就不待见他们这做儿子的不成? 直到李怀江把茶盏放下,拿起桌几的一本册子,从里头抽出两张早前写好的宣纸,看了看,然后分别给到二人。 “哥儿的名字,早前我与你们娘已是想好了。” “长孙元煦,阳煦山立,温润而泽。” 铭笙双手接过宣纸,拱手作揖致谢,“儿子替煦哥儿,多谢父亲。” “次孙元珩,君子如珩,取予有节。” 铭意高兴地道,“儿子,多谢父亲为珩哥儿起名。” 李怀江点点头,“回去多陪媳妇,得娶贤妻,方可青云。” “是,父亲。” 两个儿子离开后,李婉真不想吐槽老男人。 “我说,太师都是当祖父的人了,怎的还爱逗老儿子玩儿?” 李怀江笑道,“诶,适当娱乐,怡情养心。” 李婉瞥了他一眼,想起今个收到漠南的信件,笑道。 “今年漠南的土豆收成颇丰,地方牧民都开垦土地种上了粮食。” 李怀江点点头,需知蒙古可有华夏马铃薯之都的称号,虽当下的种植水平不比现代,让百姓糊口不成问题。 大漠百姓安居,耕种是第一步,地广辽阔仅靠蓄牧的发展,只会让地方农业停滞不前。 “百姓吃饱方能安心,民安才显国泰,国之若泰,便少了内患战事。” 李婉觉得,她可管不着治理之道,只需管好太师府这一亩三分地,再有她的小买卖。 “是是是,太师您劳苦功高,快喝口茶歇歇嘴皮子。” 李怀江嘴角噙笑地接过媳妇双手递来的茶盏,虽被内涵,但毫不在意。 夫妻间便该如此,相知相伴,互侃欢笑,方能永结携手。 -------- 淄州城,知府衙门后院,书房。 李通判眼瞅何知府看了手中名录后,脸色越发的深沉凝重,半点欣喜之色都没有。 “敢问大人,可是有何忧心之事?” 年约五旬的何知府,拿着名录纸张的双手缓缓背身,仰头长叹,须臾才道。 “学政大人这几日,都闭关在客栈厢房。” 然,何知府刚说完这句话,李通判就立马腆着笑道,“可不是,如此于我们而言最好不过,想来,学政大人是在入场前,才入驻衙门。” 何知府叹气摇头,看向李通判的目光宛如看傻子似的, “这些个收了银子钱的名录,你难道真的随便出几道假题糊弄过去?” 李通判闻言一怔,而后莫明的眨巴眨巴眼睛。 不然咧? 此前,他们不是就此事达成共识? 先将买卷的银子收了,彼时再随便指一道秋闱卷题,事后那些买题的学子即便意识到被骗,难道真敢闹不成? 哪怕,那些学子将他假冒太师侄子的身份揭出来,没凭没据又能奈他何? 他本就不是李太师的侄子,也从未亲口对外透露过,一切都是那个草包宋书生所为,消息也是他散出去的。 事情捅开了,便将那草包推出来,再有官府的施压,宋书生前后百口莫辩,他们两袖不粘,即便京中派来的学政对此事上心,奈何没有他们的把柄。 最终结果,就是个假冒顶替官家子弟的穷鬼书生胡乱攀咬官僚,如此一来,罪加一等。 到时,衙门只需动动手指头,姓宋那小子哪还有命在他人面前胡咧咧。 “大人,您难道是想——?”从学政大人手上窃取秋闱真题不成? 何知府又是无奈一叹,如果有好的法子,他自然不会选择走这一步险棋。 “你可知,裴学政是当年与太师同期殿试的及第榜眼?” 李通判再次一怔,似也听出问题所在。 “所以,大人您是担心咱们的事引起裴学政的耳目?” 何知府点点头,“怕就怕在,姓宋那小子提及太师,裴学政多有上心的。” 李通判这会子也不由得乱了分寸,“那,那可如何是好?裴学政如今不愿入驻衙门,咱们没法子从他身上下手啊?” 况且窃取试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倒不如——。 思及此,李通判立马眼神微亮,“对了,咱不如反其道而行,如大人您方才所言,太师当年区区二甲传胪,现已身居高位,而裴学政榜眼出身,却不及太师之位。” “说到底,太师是因着皇室这层姻亲关系,才得圣上重视,同样靠自身功名入仕为官,裴学政难道就甘心屈于一个传胪之下?” 不得不说,李通判的分析倒是让何知府内心稍有动摇,官场上谁不为己所虑,想他入仕近二十载,如今还只是个四品地方知府。 而李怀江仅用了十余载便爬上了高位,朝廷官员谁人不眼红几分。 第661章 表面沉稳内心抓马的裴学政 李通判分析确有几番道理,但何知府仍心存疑虑。 “大人,下官方才的想法,您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何知府摇了摇头,叹息道,“法子确是好法子,但昨日本官的密探回报。” “李太师的侄子与养子,就在淄州准备入场今年秋闱。” “啥??”李通判顿时傻眼 早前密探不是说,李太师最小的侄儿与老子娘去了扬州,去年兄弟三人回乡下场,即已都过了院试,接下来的秋闱定然是一同下场。 所以,他们才确信另两个兄弟怕是已回京。 “那,那,那他们现在就在城里?” 何知府点点头,“此二人行事低调,未与外人透露身份,不然——。” 说到这,何知府扫了他一眼,“你以为就你那行事作风,能不引他人疑心。” 李通判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脑子嗡嗡的,胸口砰砰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们就在城里,姓宋那小子不会,不会是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通判思及他们交待姓宋那小子,瞄准的目标书生定要以瞧着有钱的人家下手,这两人可是太师府公子,再有李氏另两房员外的经商背景,外在条件看着定不会差。 “完了,完了,如果真让太师两个公子发现端倪,此事,此事莫不是已经传回了京城?” 何知府很是看不上下属这副大难临头的作派,平日里虎虎碴碴,娇妻美妾时可不是这样。 “行了,依本官看姓宋那小子还没找上这两人,咱不必如此惊慌,但此事,你得叮嘱他,莫要跑到这两人面前招了眼。” 李通判闻言,稍稍稳定了心神,连连点头,“是,是大人,属下这便去让人把那小子带来,好生叮嘱一二。” 何知府突然老脸一沉,“诶,不可。” 李通判再次一怔,“为,为,为何不可?” “呵~”何知府真不想骂他没脑子,歇力压着心底的郁闷,冷嗤道,“这事咱岂能再与他接触啊?有没有脑子啊?” 李通判恍然大悟,“对对对,大人说的是,我回头寻个靠谱的人,日后便让此人与姓宋那小子接头,免得把咱俩的把柄落于他人手里。” 何知府似是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至于裴学政就交由本官,最近你给本官紧着身上那层皮,切记收敛,若再学政眼皮子底下生出从前以往那起子勾当,本官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是,是的大人,属下定当省得。” 李通判早已吓得心神无主,这事若真捅破,不说何知府顶不住,所有人都顶不住。 李通判走后,紧接着书房里又进来一人,瞧着身上的装扮该是个行武。 “大人。” 何知府默默地看着来人,似是在酝酿着什么,又觉得不可行,须臾片刻,道。 “派人盯紧宋秋生和李铭丰二人,若有情况立即回禀。” “是,大人。”行武作揖领命,又问道,“既然大人如此忌惮二人,要不——。” “蠢货!”不待他把话说完,何知府便臭骂出声,“你以为灭口就能省事了,在本官治理的城内出事,京里太师府追起责来,事情可不就闹得更大了?” “在本官拢络裴学政以前,你们只需盯着,莫要出了半分差池。” 被一番数落的行武,很是顺从地点头作揖,“是,大人。” 没错,何知府听进了李通判先前的法子,只若裴学政能与他们为伍,以李太师扰乱朝廷秋闱制度,违背王法,以权谋私,便足够惹怒了圣上。 需知,圣上连自个儿子都能重罚的雷霆手段,李怀江即便与皇室有亲,也难逃圣上降罪。 本来他也不想招惹李怀江,只想趁此秋闱捞笔横财,奈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不能怪他棋行险招。 ------- 长风客栈,一名装扮寻常的五旬老男人,慢步来到厢房那扇敞开的窗户,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手中信签。 微风将燃起的纸屑化于无形,直到火苗将烧到手指,男人才松开指尖,让最后一角的信纸随风而散。 裴学政早已不复当年小白花儿模样,许是在翰林院浸泡时间过久,气度沉稳如老学究。 方才燃尽的信签,是三皇子高俊派人送到他手上,信中内容让他这种懦雅文人,都忍不住内心唾弃不已。 他入仕多年虽未曾外放地方任职,在翰林勤恳务实,倒也是仕途[平坦]无阻,自李太师回朝,几番肃清朝中乱党,他才能捡到几个漏,连晋两个品阶。 此次得陛下钦点为地方秋闱监考学政,他自是要抓牢这个机会,待秋闱榜后回朝,有利于来年吏部绩考评优不是。 不想,竟有那不要脸的破玩意,意图陷害我等忠良,哼,简直太不要脸了。 裴学政的胡子气都气得抖动,这时,身后传来嗑门声。 裴学政梳理好心绪,转身回头“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此次护他到此的侍卫之一,“学政大人,淄州知府何大人方才派人给您送来请帖。” 裴学政眸底快速闪过鄙夷之色,心底直道,不要脸的终究是来了。 面上却不显,神色淡淡地接过请帖,随意看了几眼。 何知府于请贴上诚邀他今晚入府一聚,聚个球球哦!搞得老子跟你很熟似的。 裴学政差点没崩住沉稳的形象,“本官知道了,派人与何知府回话,本官定准时赴约。” “是,大人。” 待人退出去后,裴学政拎着手中的帖子,几度深思踱步。 不要脸的几番寻他皆被拒,仍是毅力不减,难道,是想从他嘴里窃取秋闱考题? 哼,果真是不要脸! 真是这样的话,那今个晚上他得时刻防着,虽然吧,他还没想好秋闱用哪套题,但也不能让对方小人得志。 倘若对方不是为着秋闱考题而来,又是为何?难道,真的只是想与他亲近关系? 嘶~ 裴学政越想,觉得这种可能越小,常言道,小人皆无利不往也。 还是说,对方实则是想拉拢他,诱他入圈,这样一来,为了利益不用逼迫,他也会乖乖把考题放出来。 呸呸呸……。 裴学政思及此,不禁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甚至恶心地直在心里唾骂。 他才不会入套,小看他了不是。 第662章 高俊重遇姜且 身穿便衣的高俊,如同大街上随处可见手握佩剑的江湖侠士,他看似在街道随意穿梭游走,实则是在了解整个淄州城的街道分布。 “来了客官,您要的干捞饺子好了。” 这时,他路过一间门面拥挤的饺子馆,店里店外几张桌椅零散坐着几名吃饺子的客人,年岁不大的店伙计,热情地招待店里的每一位食客。 高俊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在店外一张空置的桌前落坐。 店伙计眼看来了食客,赶忙笑脸相迎,当注意到对方摆在桌面上的佩剑,到了嗓子眼的话抖了抖。 语调压成了夹子音,“请,请问客官,您是要尝尝咱店里的干捞饺,蒸饺,还是汤水饺。” 高俊并没注意伙计胆颤的神色,看了眼邻桌食客用的饺子,淡声道。 “同他一样,蘸料去辣。” “好,好咧客官,您请稍等的。” 店伙计麻溜窜进后厨忙活,生怕饺子给人上晚了,小命不保。 像他们的饺子小馆,开业近半年,迎来的食客多是寻常普通的老百姓,从未见有哪位带刀带剑的侠客义士大驾光临。 等待的空档,高俊无聊打量了眼这家饺子馆,桌椅招牌瞧着都还崭新,该是开业不久的新铺子。 这时,同样身穿便衣的十五在饺子馆外寻到了他,忙上前。 高俊给他递了个眼色,十五会意,没有见礼,而是像普通友人那般,在他身旁的椅子落坐。 “殿下,方才秋生少爷派人来与属下传话,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派了他人作为接头。”十五语气放低地禀报道。 高俊闻言默了默,未有多意外,毕竟对方是淄州地方的一把手,若连这点警惕性也没,岂不是慵才。 “无妨,如此,你和玄聪安排两名弟兄暗中保护秋生和铭丰,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是,殿下。” “学政那边也遣人看着吧,最好是你和玄聪,当地学子马上就要入场秋闱,匆必保护学政的安全。” “是。” “来喽客官,您要的饺子来喽~” 这时,店伙计端着托盘从后厨出来,眼见侠士身旁又多了一名配刀武士,样子瞧着杀气更重是怎么回事。 店伙计脸上的笑僵了又僵,内心怕怕。 强装镇定地将饺子和蘸料放到高俊面前,礼貌而又胆颤地询问十五。 再次夹子音,“这,这,这位客官,小的给您也上一份饺子?” 高俊这会是看出店伙计惊慌的神色,心想对方估计以为他们是那种吃霸王餐不给钱的江湖流氓。 十五闻言见状,有些尴尬地与高俊眼神互换,而后起身离开。 高俊无奈一笑,拿起筷子夹起个饺子,蘸了味汁送进嘴里。 只当,他刚咀嚼一口,脸色便不由顿住,而后抬头看向店伙计。 店伙计刚回过神,就对上他的目光,吓得呼吸一窒。 “客,客,客官,可,可,可是饺子不合胃口。” 唉哟娘耶,他还特意多下了两个水饺,就怕伺候不好这尊大佛。 高俊瞅着他这副结巴的模样,眉头微蹙,问道,“你们这做饺子的人可在?” 伙计明显一愣,立马摇头摆手,“不,不,不,不在。” 见他如此急切的否认,高俊怎么可能相信,二话不提,放下筷子拿起佩剑,抬步直往里头的后厨方向迈去。 店伙计大惊,生怕对方是来闹事的,忙追上,“客官,客官,里头您不能进去啊,客——。” 个小腿短的小伙计,怎么可能追得上人高马大的高俊,高俊抬手撩开后厨的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普通阵设的小厨房,灶火燃得正旺,灶上温着高汤,还有下饺子的大锅清汤。 小厨房里并没有人,追进来的店伙计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没发现,高俊眸底略略滑过一抹失落之色。 看来是想多了,高俊内心自嘲地垂下眼眸。 “客,客,客官,您,您是要寻找什么吗?咱,咱咱们的后厨,干净卫生,保,保证不会让您吃了不干净的食材。” 店伙计壮着胆子,意图劝说对方离开。 高俊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好。” 然,就在高俊放弃转身的同时,厨房那扇虚掩的后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 “小武,库房面粉快没了,晚些你再去粮铺订些的。” 店伙计:…… 完了! 一名身材纤瘦,身穿粗布衣裙,发髻仅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面容秀丽的小娘子,毫不费吹灰之力地提来一麻袋的面粉。 起初,她并未注意到厨房闯进了外人。 抬眼的瞬间,手中动作一滞,麻袋落地,从容的面色也僵了僵。 高俊看着对方,同样沉默而又震惊。 店伙计感觉到二人的氛围诡异,害怕自己疏忽,给姐姐招惹来麻烦。 “姐……姐。” 店伙计局促地寻回声音,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小娘子回过神,示意店伙计道,“你先出去忙吧。” 店伙计闻言见状,不敢不从,“好,好的。” 小娘子深深的抽了口气,似有认命,又有着无奈。 “还是让你们锦衣卫发现了。” 从前,她听说锦衣卫无所不能,暗查机密,上天遁地,这下她相信了。 高俊似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许久才平复心潮,“你,你怎么在这?” 小娘子闻言,秀气的眉头略皱,“你,不是来抓我的?” 对方的话,也让高俊意识到了问题。 是啊,自从姜桓伏法,姜家上下皆被抄没,凡七岁以上男丁以及直系女眷全都被处了极刑。 姜且虽是姜桓的庶女,到底是血脉至亲。 不过,这不是高俊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她还活着。 这女人曾多次出手相救于他,上回湖州城门外一战,若不是有她的出现,在镇南援兵来之前,他高俊的这条命怕是已经不保。 所以,当他从宫里醒来之后,即刻托付书圆跑一趟湖州,若能来得及,便想法子将这女人从中换出来。 不想,所有事情都已来不及——。 当他得知,她已因姜家祸事遭受牵连,所有一切为时已晚。 第663章 慕云 “饺子真好吃,是甜口的,我还是头一回吃着。” “不错,看不出来姜姑娘你还有这手艺。” “馅里头放了番麦,难怪吃着清甜,好吃。” 曾经,在湖州的小庄子上,姜且给暂住在那的锦衣卫亲手做过饺子,十五、玄聪等锦衣卫,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库库炫一口一个,炫得肚子滚圆。 姜且听着锦衣卫们对她厨艺的赞美,满意而又傲娇地仰仰小下巴。 “记得交伙食银子,本姑娘保证你们吃得比下馆子都要好。” 玄聪最是有眼力见,“好,咱哥几个赶紧凑银子给姜姑娘。” 有了玄聪的发话,十五等几人很是配合的掏出银子、铜板,让小财迷姜且大赚了一笔。 当时,高俊正在屋里养伤,姜且倒也没忘了他,特意给他做的汤水饺。 听闻房门声晌,坐在榻边的高俊抬眼望去,就见小姑娘双手端来一只大海碗,碗里足有十好几个水饺,汤里飘浮着青菜丝,闻着确实香。 难怪,外头的几人直夸她的手艺,然,高俊当时并没有胃口,直道。 “有劳姜姑娘,不过,我——。” “不想吃,也得吃,要不是师父让本姑娘看着你,你以为本姑娘愿意给你们锦衣卫当牛做马,还给你们安排落脚的地方?” 虽然有银子收,但这趟浑水风险极大。 眼看姜且将汤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高俊感激地点头道,“多谢。” 姜且拍拍手,道“不必谢,记得付银子。” 高俊不由被她这话逗笑,“好。”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姜且做的饺子,也是头一回见人往饺子馅里加入番麦(玉米)。 所以,当俊逸吃到同样馅料的饺子,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姜且确定他不是来逮捕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大方的请他到后头的院子吃茶。 她租下的这间铺子,前头的门脸看似小巧而拥挤,但她看中的是后边接连的小院方便住人。 不大的小院里,有一张圆形石几,姜且往茶碗里添入热水。 高俊注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皮肤略显粗糙的手,手指上有几道未愈合的刀口,该是切菜时落下的伤。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姜且闻言,下意识地抚摸右边的肩头,当时为了护他,她的肩膀被凿了个洞。 以至于伤好后,右边的肩头使不上多大的劲,好在,没有落下什么病根,也不影响当下在市井中讨生活。 “嗯,好了。”姜且笑应 她的笑容很真诚,很干净,也很乐观。 瞧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姜且笑问,“你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俊确实无比好奇,但若对方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 提及一年前的事,姜且无奈地抿了抿嘴角,脸上溢出些许苦笑。 “你还记得,当初我时常在你面前挂在嘴边那句话,这一切,都是师父帮我谋来的安排。” 高俊闻言一怔,顿时恍然大悟。 “当时,我并不清楚师父话里的意思,直到朝廷派来的官兵抄到姜家庄子上时,有几个人悄悄把我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事后我追问得知,是长公主李夫人的安排。” 高俊诧异地皱起眉头,此事,他半点都不曾知晓。 “所以,方才你出现的时候,我担心因为我,而连累了太师府。” “现在想来,也是我多心了,长公主与你有恩,你不会伤害她的对吗。” 姜且此话一语双关,有着将高俊架在道德之上的意味。 高俊闻言无奈一笑,点头。 确实,姑姑、姑父一家都于他有恩,他高俊怎可能做出那等不仁不义之事。 “我会出现在这里,也是长公主的安排,在这里没有人认得我,现在的我改头换面,我已不再是从前风光无度的姜家二姑娘,更不是乱党罪臣家的女眷,我不再姓姜,也不再叫姜且。” “现在的我,姓慕名云。” 慕云! 高俊默默地在心里绕了一遍,名字清雅,很适合她的性子。 他并不知,慕云实则是姜且亲娘的姓氏,或许也没多少人记得,慕云曾是湖州第一大世族。 慕云家落幕于建朝前两年,慕云家主惨遭奸人所害,以至于满府被灭。 姜且亲娘是慕云家最受宠的嫡姑娘,慕云家出事当晚,她正好在至交好友家中过夜,堪堪躲过了一劫。 当她得知家中惨案,几欲赴死追寻,在她迷茫无助的时刻,是好友刘家姑娘给予她鼓励,让她走出那段黑暗的时光。 然,慕云姑娘并不知道,她所谓的好友不过是在算计她手里的财富。 哪怕慕云家道中落,作为曾经受宠的嫡姑娘,手里名下定有不少的财宝傍身。 慕云姑娘走出丧失至亲的阴影,重新振作皆因头脑清醒,几次躲过好友刘氏设下的圈套。 这让觊觎她已久的刘氏如何罢休,没几年,刘氏出嫁,仍惦记慕云手里的财富。 某日,刘氏故身孕影晌心情,盛邀慕云姑娘入府一聚,也就是这一聚,让慕云姑娘失了清白,成了刘氏手里揉捏的小妾。 由此,刘氏联同夫君姜桓将慕云手里名下的财富抢夺一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孤女,没了清白之身,最终也只能落得寻死的念头。 就在慕云决定放弃生命的那刻,发现已怀有身孕,怀的正是姜且。 为了腹中的孩子,也算是给慕云家留下一丝血脉,慕云小娘忍辱负重,在刘氏的欺压下苟且偷生。 在姜且七岁那年,慕云小娘因终日抑郁寡欢,身子已到油尽灯枯之际,没能亲眼见证孩子长大成人,便撒手人寰。 自此,姜且没了疼爱她的亲娘,继慕云小娘之后,姜且终日活在刘氏母女的欺压下。 不过好在,刘氏不愿对着她这张与亲娘越发相似的脸,时常将她打发到乡下庄子,让她有幸结识了师父司徒逊。 承蒙他老人家不嫌,收她为徒,传授武艺,教她道理,或许是受师父老人家的熏染,姜且学会了看淡这世间人性。 唯有活着,才是为了自己,所以现在的她,便是为自己而活着——。 第664章 何知府的下步计划 虽从前的姜且,现在的慕云隐姓埋名留在淄州,确也听说了京中之事。 听说,她的师兄川竹实则是皇上的儿子,虽与她一样都是庶出,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而眼前的男人,曾经以面具示人的锦衣卫千户,身份才是了得,是帝后嫡出二子,皇室正统血脉。 所以说,之后她细品师父曾留下的话,才明白,保住他的命,同等保住自己的命。 期间,慕云重新给高俊下了一份饺子,见他胃口极好,便随口问道。 “若是不够,我再给你下几个。” 高俊吃完最后一个,实则已经有点撑得慌,慕云给他下了足足二十个饺子。 “不必。”高俊只手端起小碗,尝了口清淡的高汤。 “手艺还是一样,好。” 慕云得意挑眉,“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赖以生存的功夫,记得结账。” 高俊笑笑,大方的从怀里掏出块十两重的碎银。 慕云瞄了眼石几上的碎银,“承惠二两,小本经营童叟无欺。” 她当下生活再窘迫,也不会贪没多出的银子。 再说了,堂堂皇子用剩下的八两银子做赏银,未必太瞧不起人了不是。 “二两没有,剩下的先放在你这,我闲时会过来吃剩下的四顿饺子。” 慕云觉得也是,以他的身份,身上能刮出十两碎银已是不易,怎么可能还有比之更小的碎银。 至于他说的,会过来吃剩下的四顿饺子,慕云虽有好奇,但并未多问,想来,他此次到淄州,该是有机密在身。 思及此,慕云爽快的收下银子,“好,我给你记着。” 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在当下时辰不是饭市,来铺子吃饺子的食客不多,小武一人便能忙得过来。 “方才,我怎听外头那小子喊你姐姐?”高俊属于没话找话,就是想与旧友多待会子。 “他比我小,自然得叫我姐姐。” 小武是她在来淄州的路上新结识的伙伴,同她一样是个没了亲人的孤儿,当时素不相识的小武帮了她,出于感激亦是出于同情,她便将这小子捡回来认做弟弟。 如今,他们姐弟俩经营着这间小小的饺子馆,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慕云对当下的生活非常满足。 高俊看出她不愿多言,且罢,即已知道她在此地,从前以往没来得及还上的相护之情,他会想法子一点点的还上。 -------- 何知府接连几日拢络裴学政,虽未能从其口中探出试题,但瞧着裴学政似愿意与他深交。 于是,何知府便想着实施下步计划,即然无法获得准确的试题,再有两日秋闱开式,他需得在考生闹开来以前,将此事潜移默化的在裴学政心底里种下对太师的怀疑。 如此,秋闱试场考生再闹开,便直将所有的罪责转移到太师的身上。 宋书生自从被抓住把柄起,日日活得胆战心惊,尤其是那些个得了私密消息的商贾子弟,主动带上银票联络他,宋书生是惊得汗如雨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担心的是,买考题的考生越来越多,彼时他的罪责就越来越重,加之李通判如今不再见他,宋书生也不是个傻子。 自然是猜想到李通判对他起了疑心,要不就是,李通判也得知太师府的两位真公子便在这届的考生之中,为免事迹败露后问责,所以,故意而为之。 届时,东窗事发,李通判和知府大人就能撇得一干二净。 联想到此,宋书生是气得头皮阵阵发麻,既懊恼又后悔,当初李通判寻上他时,他就不该鬼迷了心窍,信了他的鬼话冒充太师府家的公子。 这下好了,他的所作所为全在太师府公子的眼皮子底下现形,当下他只能祈祷,事发后,官府对他的处置能轻些。 秋生和铭丰兄弟俩最近几本不出门子,也不再去那集租的宅舍,成日窝在李宅看书下棋,或是对弈两遍文采。 他们之所以不出去,多少是担心已生起疑心的知府衙门在秋闱之际,对他们哥俩下黑手。 如秋生之前所言,入场的考生皆是平等,不论身世背景,他们亦是为这场秋闱熬油苦读多年,忽必不能在此之前出现任何的差错。 铭丰抬手落子,撩眼看着对面人,“听宋书生说,李通判还未把考题送到他手上,看来他们是连假题都不屑于给那些买题的考生。” 这跟明挣银子,有何区别。 秋生闻言轻笑摇头,“想来,他们已有下一步的计划。” 铭丰默然地看了看他,一时间想不出对方有何计划。 秋生抬眼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下一步,便是在秋闱场上揭发我爹,将太师府推出来替他们顶罪。” 铭丰听闻此言,震惊之余又气到不行,“他们竟然敢如此明晃晃的攀咬太师府?” “有何不敢?从李通判不再见宋书生,该就是在为这一步棋做准备。” 秋生说完,沉重的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知俊表兄那边进展如何了,若无法一网打尽,此事,怕是真会牵涉甚重。” “大伯入仕多年,向来清廉执政,两袖清风,只为百姓着想,他们简直太无耻,竟要往大伯身上泼脏水。” 秋生轻笑安抚道,“咱也别急,我相信俊表兄,朝廷即派来锦衣卫和钦差大人起底知府衙门以往的罪证,自是不会让他们的计划达成。” 铭丰觉得也是,稳了稳心神,“对,兄长说的没错。” 秋生落了一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倒是你,入场后若有十足的把握,记得收敛些许,此事件落定,咱们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的。” 铭丰明白兄长话里的意思,本次秋闱他们兄弟必然要使出浑身懈数考出个功名,但又得拿捏好分寸,没得事后真让人误以为,他们通过太师府拿到了应届秋闱考题。 秋生自是不担心自个冒尖,铭丰的学识见解远在他之上,虽不及大哥当年一举拿下廪生的好名次,但名次仅是排例其后。 第665章 秋闱起 秋闱当日天未破晓,考场外已是挤满乌鸦鸦一片即将入场的考生,吱吱喳喳言谈声乱轰轰的宛如街市菜场。 哐当~ 随着一声锣响,考场栅栏终于被拉开,官差们大声吆喝考生排好队行挨个入场。 秋生和铭丰被人群挤得喘不上来气,几乎是被带着挪动到考场前边。 入了场的考生挨个接受搜身检查,不说带进场内的吃食被辗碎检查,便连水囊也被没收,因为担心密封的水囊里暗藏玄机。 那么,没了水囊的考生接下来的九日如何途过,自然是有的,考场内的每间号舍都给考生准备一只竹筒做的杯子,想吃水便让场内看守的官差带你去取,但每人每日只能取上一杯。 所以,考试期间考生太渴了,喝墨汁解渴也是常有之事,或者是少吃些带进去的干粮,实在是饿极也得等着喝水的时候再吃。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途过九日,能挺下来的考生,身体素质自不在话下,若是分到的号舍在角落恭桶附近,那简直是折磨人的存在。 谭婶子在李宅当差多年,准备了好几回带进场试用的吃食,慢慢的也有了些经验,专程做了些不腻口又能填饱肚子的干粮。 入场的考生个个都是信心满满,脸上洋溢着笑颜,为自己鼓足士气。 尤其是那些买了考题的考生学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早早就进了考场,站在考官席上的何知府和李通判,以及衙门里的其余文官,望着入场的学子们,内心无不大大松了口气。 秋闱是朝廷广纳才子的重要场试,他们作为地方官员,每一步骤都不可掉以轻心,当下秋闱顺利进行,他们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大半。 前天夜里,裴学政终于退了长风酒楼的厢房,入驻衙门安排的公务房,在衙门的眼皮子底下,何知府想要窃取考题,简直易如反掌。 这此日,他时不时便向裴学政透露有关太师府收受考生学子的银钱,兜售秋闱考题,还让裴学政定要当心考题涉露,毕竟,以太师府的能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提前偷窥考题,指定不是难事。 裴学政每回听他这般说来,都是自信满满的回应他莫要担心,考题定不会涉露,而且还打保票,没人能从他手里窃走考题云云。 何知府要的就是裴学政这份自信,如今他们成功将考题透露给了那些付了银子钱的考生,已是顺利完成任务。 只若,这件事就此过了,那便大家相安无事。 但,裴学政事后发现有不对,那太师府自然而然就成了学政的怀疑对象,有了太师府在前头顶着,他们根本无需有任何的忧虑。 李通判眼看场内已进来三分之一的考生,作为主考官的裴学政却迟迟未见到来,不禁蹙起了眉头。 “大人,学政大人怎的还没来?莫不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何知府可不管那许多,即便是耽误了也轮不到他们身上来,摆摆手道。 “无妨,待考生入完场,至少还得一个时辰的时间,学政大人该是在衙门做足准备。” 李通判闻言点了点头,觉得也是。 然而,自信二人组不知道的是,此时淄州城内的多条街道涌现大批官兵,官兵路线似早有规划,直往目标出击。 早早上街的百姓们吓得纷纷躲闪避让,就见由两三名锦衣卫带领着一支官兵,分批快速包围城内多家官撩府邸,更有在淄州扎根多年的几户商贾府邸也都被官兵团团包围。 如此架式,瞬间引来街上行人百姓的好奇心,三五成群的围拢在一块吃瓜,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有好事的百姓,后悔早上出门时没抓上一把瓜子揣在兜里。 何府是由玄聪和十五领队,二人毫不客气,抬脚踹开两扇大门,杀气之重,好似恨不能将何家上下就地正法。 府里众人根本不知道发生啥事,皆被眼前一幕吓得尖叫声起。 十五,“所有人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 锦衣卫花费多日,终于在昨个集齐近几年知府衙门官员所有罪证,一桩桩一件件,看得锦衣卫弟兄气得肺疼。 以何知府为首脑,迫害地方百姓所犯下的事,简直天理难容,根本不配为一城父母官员。 再有通判府,推官府,以及镇守地方,保护百姓安生的总镇府,也都被其余锦衣卫携领官兵入府揖拿。 如总镇府这般武将出身的官员,在看见锦衣卫带领来的官兵刹那,便知大事不妙,根本不及他们反抗,就被刀架在脖子上。 更有那意图攀爬逃窜的,直接被锦衣卫当场射杀,以儆效尤,吓得他们是想动,也不敢再动。 再有那几户商贾府邸,任他们平日里在经商场上呼风唤雨,八面玲珑,但也从未遇上此等架式,都跟小鸡崽似的,全都被摁跪当场,直呼讨饶。 官兵们不多会子,就闻到一股股扑鼻的尿馊味——想吐。 考场这边,眼看场外的学子们陆陆续续都进了考场,而主考官裴学政却迟迟未到,何知府也不禁有些焦虑。 这种焦虑莫明的让他感到阵心慌,未待他弄明白心慌何来。 终于,在最后一名考生接受完搜身检查取了号舍名牌,裴学政的身影总归是出现在了考场门外。 只是,未待他们松懈,就注意到随同裴学政来的还有大批官差,以及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什么情况?看台上的众官员疑惑中,又不由得戒备心起。 何知府立马敛起不安的神色,迎笑上前,“学政大人,总算是等到您来了,考场内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来了。” 裴学政闻言,冷哼一笑,双手背身,淡淡地睨着眼前人。 “不急。” 不急? 众官员闻言,不禁内心打起鼓来。 高俊冷冷地扫了眼从看台上下来的地方文官,这里头除了两三个是清白的不知情者,剩下的皆是与何知府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成员。 尤其是冒充太师侄子的李通判,最是可恶之极! 第666章 开考收网 高俊之所以决定在秋闱考生入场后,再实行揖拿犯案官员,就是为了将此事影响降到最低。 若在秋闱前几日拿下知府等人,必然会让秋闱考生学子心态受此事干扰,从而影响入场发挥。 至于那些买考题的学子,他们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能做出此等扰乱秋闱,妄顾王法之事,就不配成为大盛学子。 在众官员愕然之下,裴学政慢悠悠地将背身的手伸出来,手里拎着一份展开的宣纸。 目光看向官员身后一名,瞧着年轻些许,样子憨厚到不行的小文官。 “有劳辛训导,将这份名录上的考生都一一喊出来。” 被点名的辛训导震惊一怔,很快醒过神来,此人在淄州任职从七品训导,瞧着最是年轻,样子也是憨厚。 或许就是因为秉性过于实诚,所以并未被何知府等人放在眼里,更没想过将此人真正的纳为己用。 辛训导连忙上前,双手接过宣纸,发现上头竟记录着几十个考生名字。 在裴学政发话的刹那,众官员已是大惊不已,皆感觉到事态不妙。 何知府似已猜到他们的事迹败露,但不明白怎么就败露,明明裴学政这几日几乎与他们在一块,从未表现出半分的异样。 于是抬眼快速扫向辛训导手里展开的宣纸,头一位便是姓宋那小子的名字。 何知府只觉得眼前一眼,险些没站稳。 李通判同样注意到纸上宋书生的名字,心头大骇,慌忙回头看向何知府。 然而,何知府此时已是脸色煞白,双唇嗫嚅几欲张口,“裴,裴大人,这,这,这是——。” 不待何知府将话说完,高俊抬手轻轻一挥,冷冷地道出两个字,“拿下。” “是!” 瞬间,身后的官兵鱼贯而入,将在场涉罪官员全数扣押。 另两个没被官兵扣押的小官吏,不明所以然皆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几时瞧过这种阵势,简直吓死个人了。 “裴,裴大人,这是为何?”被两名官兵押下的何知府,颤抖地问。 裴学政好笑地睨他一眼,面对这个不要脸的,还想害他也成为不要脸的王八恙子,裴学政在心里利用毕生儒雅洗礼,才忍住没啐他一口唾沫。 “为何,扰乱朝廷秋闱秩序,贪赃枉法,以权谋事,每一桩每一件,还需要三皇子殿下在场给你何大人一一说来?” 什么? 三皇了? 那些被官兵扣押的官员大惊失色,纷纷看向先前发话的锦衣卫。 对方,竟是三皇子? 个个惶恐至极,身子抖如筛糠。 这边,辛训导在官兵的配合下,很快将纸上记录的几十名考生都喊了出来。 当被点名喊出来的考生瞧见这场面,无不吓得脸色大骇,更有那看见宋书生也都被带了出来,便知大难临头。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官兵? 还有,知府大人,还有李大人怎么都被扣下了? 有那考生正欲张口,立刻被官兵捂住口鼻,其余想喊没来得及喊的考生,更是吓得不敢再发声。 高俊这时站出来,示意身后的官兵将这几十名考生都押出去,连同何知府等人,一应带走。 目送被押离考场的人,高俊回神向裴学政拱了拱手,“多谢裴大人这些天的配合。” 裴学政赶紧拱手回礼,皇子的大礼,他可受不得。 “殿下言重,是下官该做的。” “考场接下来之事,便交由裴大人。” “是,殿下。” 很快,在秋闱考场外路过的行人百姓,瞧见才关闭的考场内,好些人被官差押了出来,有的还被捂住口鼻,几欲挣脱都没能挣脱开官兵的[魔爪]。 唉哟,他们就说今天兜里没揣瓜子是大错,不然边嗑瓜子边看热闹,岂不是美哉! 瞧瞧,知府老爷都被扣下了,还有李通判,还有那许多大人都被押下了。 天爷啊,这口瓜保熟。 有的百姓眼瞧着李通判被官兵押出来,皆不由得在心底大呼痛快。 这些年,何知府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全都交由李通判来做,所以,在城中百姓眼里,李通判是个罪大恶极的贪官。 苍天总算开了一回眼了,最最好是砍了李通判的头颅,让他无法再霍霍别人家的好姑娘,这些年,城里人家旦凡有那未出阁的姑娘,轻易都不敢让姑娘迈出家门一步。 不然,一个不当心被李通判瞧了去,明迎暗抢也得把那好人家的姑娘带回通判府,成为通判府里众多小妾之一。 裴学政眼瞧着剩下的三位手足无措的小文官,示意道,“今日起,还请三位大人协助本官主持此次秋闱场试。” 从不被重用的三名小官吏,还未从先前的恍惚中缓过神来,又再次被裴学政这番话弄得受宠若惊,纷纷拱手道。 “裴大人言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乃尔得之幸。” “是的,是的,我们都听裴大人的吩咐行事。” 裴学政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跟来的官差将考题颁布下去,前天夜里何知府窍取的考题,是他故意而为之,真正的考题是今个早上他才定下的。 保证能打得在场学子一个措手不及,如此,才能为朝廷择优贤良之仕。 先前,考场前边的一幕,有不少号舍靠前的学子都注意到了,在秋闱场试内发生这种事,对考生而言无有不好奇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没有什么比接下来的科考重要,大多数学子并不知道宋书生等人之事,毕竟他们所为,都是背着人在私底下进行的。 如家境贫寒的学子,根本连靠近都无法靠近半步。 秋生和铭丰的号舍相隔十万八千里,几乎是一个靠前排,一个靠后排,但他们都注意到有官兵将个别考生带走一事,想来,是锦衣卫开始收网了。 赵书生和陈书生及王书生三人非常有缘份的分在对排号舍,抬头即能瞧见对方,所以王书生被带走时,二人皆莫明不已。 直到考题颁发,仍未见王书生的回来,望着原属于王书生的空空号舍,二人并未就此事纠结,纷纷提笔,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奋斗。 随着考题颁布下发,秋闱场内的所有考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第667章 王书生后悔不迭 何知府等官员被揖拿回衙门之时,朝廷下派的钦差大人,早已等候多时。 官兵们对他们毫不手软,粗暴地将人押跪在公堂上,直到何知府抬眼看见原属于他的位置上,坐着的钦差,才惊觉一切都完了。 他原以为,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殊知,他竟成了瓮里的那只待宰的鳖。 至于那些被官兵从各府扣押的商贵,多是与犯官等人勾结已久,即便罪不至死,也难逃活罪。 而被押回衙门的考生,暂时都关押在大牢,听候审理发落。 众人皆知,考生违背圣贤,收买考题,虽罪不至杀头,此生前途已是毁于一旦。 他们瞧见同样被关押在牢笼里的宋书生,仍心存幻念,毕竟宋书生可是当朝李太师的[养子],李太师不可能不管养儿子的死活,甚至为了平息风波,把他们都给放了。 “宋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为何官兵把我们关在此处,咱们的秋闱是不是考不成了呀?” “宋少爷,你得想想法子啊,咱可不能不明不白的被关着,咱还得回去秋闱呢?” “对啊对啊,为了这次秋闱,我们家卖田卖地,再有族里给凑了几十两,才筹够的那份银子钱,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啊,宋公子求求您帮帮我吧。” 有的书生说着说着,直接就隔着牢笼给宋书生下跪磕头。 “宋少爷,您不是太师府少爷嘛,他们一定是因为不清楚您的身份,您快跟这里的人说说,以您的身份,他们定不敢再关着您啊,待您出去把咱们也给放出去。” 宋书生颓废地靠坐在牢笼里,神色萎靡,面色比之他们还要更加苍白。 此时此刻,他哪里听得进这些人乱轰轰吵闹声,满脑子都在祈祷,如何取得减轻量刑。 这时,一名清点人头的官差听闻那名书生的话,不禁冷嗤一笑。 “太师府少爷?哪位少爷?”官差似听了天大的笑话般,回头打量了眼宋书生那格牢笼。 先前说话的书生闻言,立马挺直了腰肝,雄纠纠气昴昴地仰起下巴,瞧他的衣裳料子很是体面,该是有钱商贾家的公子。 “呵~,你怕是不知,本公子不妨告诉你,你们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宋公子乃是盛京太师府少爷,当朝李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岂是尔等能招惹得起的。” “还不赶紧把宋公子放了,再把本公子给放了,我们可都是宋公子的至交好友,该知道得罪太师府,是什么后果吗?是你们能得罪得起的吗?” 有了此人的带头,其余书生纷纷跟着点头附和。 “对,放了我们,咱还得继续入场秋闱,耽误了我等下场科考,此等大罪你们担得起吗?” “没错,宋公子乃李太师和长公主养子,而且宋公子的长姐是梁亲王府二少夫人,安北将军夫人,你们连给宋公子提鞋都不配,还不快放了我们。” 牢笼里的书生个赶个的将[宋公子]的名号亮出来,以此吓退这些关押他们的差吏。 正好此时,十五和玄聪二人进来,听闻书生们无知的话语,好险没给气乐。 十五双手抱胸,来到宋书生的铁笼前,上下打量此人两眼,而后冷冷一笑。 原本嚷嚷着的书生们打眼瞧着二人正气凛然,飒爽威风的装扮,猜想他们定是更有身份之人。 于是,带头的那名书生,立马冲着十五二人道,“喂,你们俩还不快把宋公子和我等都放了,就不怕太师府秋后寻你们算这笔子账?到时,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们。” 十五闻言目光凌利地扫向那人,如冰刀般的眼神,吓得那书生喉哽一噎,张开的嘴再也吱不出半点声。 玄聪摇头失笑,“切!一群蠢货,难怪舍得花银子钱买考题。” 众书生们闻言大惊,嚣张的气焰立刻消褪,买考题这种事岂能摆在明面上来说道,这可是大罪。 十五接着道,“你们口中的宋公子,太师府的宋秋生少爷,此时正好好的在秋闱考场进行场试,你们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再好好想想,是如何被假冒太师府少爷之人给蒙骗。” 玄聪又把话头接过来,“即使是被蒙骗,若没那起子心思,便是考题送到眼前,也会考虑真假才是,倒是要多谢这位假的太师府少爷,在秋闱前替朝廷除了这些个害群之马,没得日后污了大盛学子的好名声。” 轰隆隆!!! 二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的响雷,炸得众书生脑子嗡嗡作响。 啥玩意? 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之前,之前他们曾亲眼瞧见李通判与宋书生行举亲近,李通判不是李太子的侄儿? 对了,有那反应过来的书生,似是想起先前考场内之事,他们是与何知府及李通判等人一块被官兵押着出来的。 好嘛,所以,连李通判这个侄儿的身份也是假的喽? 一个个反应过来的书生,心如死灰,再也无了叫嚣的力气,倒头跌坐在地。 刚才那名官差瞧着一个个丧魂的书生,不得不说,他先前差点就信了他们的鬼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吓人! 此时此刻,再瞧见他们狼狈的神态,心底唏嘘地摇了摇头。 十五叫住了那名官差,示意他打开宋书生的牢门,“钦差大人有令,将此人带上公堂对证。” “是。” 宋书生似是才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立即爬起身道,“二位大人,小的可是戴罪立功了,您二位一定要帮帮小的。” 玄聪冷着脸道,“是否带罪立功,公堂上钦差大人自有分晓,赶紧跟我们走吧。” “是,是。”宋书生忙不迭地点头,抹着鼻涕眼泪汗水,跌跌撞撞地随着十五二人离开地牢。 那些个哑然噤声的书生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他们是被宋书生给坑骗了。 那名商贾书生,气得咬牙恨极,“我们,我们被宋书生联同李通判给耍了。” 不用他说,在场之人都清楚自己被耍了。 尤其是王书生,惨白着一张脸,靠坐在牢笼里,直接将脸埋在双膝间,掩面痛哭。 他无不悔极,刚才那两位大人说出了真正的太师府少爷的名字,竟是他曾经结识的宋秋生兄弟。 所以,当日宋兄对他好意的提醒,他竟没有听进去半分。 第668章 秋闱束 掌灯时分,淄州城百姓向来没有夜生活一说,宵禁比之周边邻州更早些,沿街铺子纷纷打烊。 云来饺子馆,店伙计小武扛出一块块小门板,低头封板的刹那,瞥见眼底熟悉的裳摆。 “高大哥,您来了。” 这些天,高俊成了云来饺子馆的常客,却很少打烊的时候才来。 小武想说铺子今日的食材全都卖光了,架不住高俊以肚子饿极为由,只能将人请进铺子里。 饺子馅料是没有了,倒是可以与他们姐弟一同用晚饭,慕云姐弟俩的晚饭,多是用剩下的饺子面皮重新擀成面条。 见高俊要与他们一同吃面,慕云唯有再重新和了面,多擀出半斤的新鲜面条。 月色下,不大的小院袅袅生烟,扑鼻的葱香味从厨房溢出,静静坐在院中石桌前的高俊,竟有几分眷恋此刻的安逸。 小武关上前头的铺子门,便回到小院,忙不迭给高俊倒了碗凉茶。 即便姐姐不说,小武也猜到高大哥身份不一般,看样子姐姐与高大哥相识已久,论这份交情,他就得把人招待好。 “高大哥,您先喝口凉茶。” “好。” 高俊端起茶碗,抿了口解渴。 这时,慕云从厨房端出三碗新鲜出炉的葱油面,每碗面都煎了一颗油光金黄的鸡蛋,色香味好不让人食欲大动。 高俊本要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慕云淡笑避开他的手,“您啊,好好坐着,如何能让您亲自动手。” 慕云客套恭维的话,让高俊尴尬地放下手。 小武极有眼力见,起身帮姐姐将三碗面端放到桌面,“高大哥,您快尝尝,姐姐做的葱油面可香啦。” “好。”高俊接过小武递来的筷子 慕云也跟着坐下,三人间虽都没怎么说话,氛围却温馨且愉悦。 高俊忙了一日未进食,这会子确实饿得紧。 慕云的厨艺他是知道的,不想,普普通通的葱香面,竟比之大鱼大肉还要美味。 然,看在慕云眼里,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好喂,是怎么回事? 从前也便罢了,如今他贵为堂堂皇子,放着外头客栈酒楼美味佳肴不吃,几乎日日跑来他们的小馆子吃饺子。 慕云并不了解高俊前二十多年里的生活,单纯的以为对方在被皇家认回以前,日子指定过得不咋样,所以对吃这方面不讲究。 一顿饭饱,小武很识趣的收起三人的碗筷到厨房清洗,慕云倒了杯新沏的热茶水,移到高俊面前。 “喝点茶,解解腻。” 高俊点头接过茶杯,同时从怀里掏出二两的碎银角了,移到她面前。 为了方便来此吃饺子,高俊日日端上二两碎银。 慕云见状,耸肩笑道,“这顿饭值不了二两,便当我请你了。” “那便当明日的饺子钱。” 慕云将碎银移回去的手顿了顿,有钱不赚王八蛋,她本也不矫情的性子,爽快的收下碎银。 “成。” “今日城里动静这么大,你们锦衣卫也快离开淄州城了吧。” 慕云收起碎银,随口问道。 高俊添茶的手僵了僵,半晌,微微点头颌首。 “快了。” “那你们离开前,可以与我知会一下吗?这几日我给师父他老人家做了几件新衣裳,想请你帮我带上。” 高俊眸底闪过一抹落寞,依旧点头,“好。” 说着,他撩眼看向面前倒茶的慕云,嗫嚅地道,“其实,你——。” “姐姐。” 高俊本就犹豫的话,猝不及防地被厨房传来的声音打破。 慕云闻言,仰头朝厨房方向看去,该是小武在清点明日需用上的食材。 思及此,回神示意高俊,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等高俊回应,慕云已是起身朝厨房走去,好似完全没察觉到对方有话要与自己说。 高俊见状,略略垂下眉眼,坐了会子,背对听着厨房传出的交谈声。 是慕云姐弟商量明日采买食材的用量,无奈之下,高俊只能起身默默离去。 -------- 科考九日,在外人看来,眨眼功夫就过了。 随着考场门内传出一声响锣,打开的闸门如同丧尸出关,九日前考生进去时有多意气风发,出来时就有多狼狈不堪,如同浮萍柳絮,步子摇晃不定。 书棋、书乐两个小伙早早守在考场门外,终于,书棋眼尖地看见自个主子是被其他书生推搡着挤出来。 “少爷~,小爷~”书乐和书棋挥动着手臂,挤过人群上前。 秋生撩眼看来,疲惫地泛起嘴角,相较别的考生,少年郎的仪容瞧着要整齐些许,至少除了发髻歪了松了,腰带系歪了,也没啥不对劲的。 “少爷,您快喝口水。” 书乐先是拧开手里带来的水囊,接过主子的考篮,将水囊送上。 秋生点头,仰头灌了几口凉白开。 瞧着主子疲惫的神态,嘴唇都干裂了,小书乐简直不要太心疼。 这时,书棋也等到自个的主子出来,双眼泛光,忙不迭地迎上去。 “少爷,这里~。” 秋生闻声回头,迎视上后出来的铭丰,险些没被嘴里的水呛到嗓子眼里。 铭丰向来不会打理仪态,本应是高高束起的马尾散了,直接用发带系了个蓬松的低马尾,两鬓的发丝凌乱,婉如街头巷尾的流浪乞儿。 “少爷,您还好吗?” 书棋瞧着主子这副模样,既担心又着急。 铭丰全然不在意外形,把手里的考篮与书棋手中的水囊互换,急吼吼的灌了几口水。 唉呀娘耶,渴死他丫的。 秋生嘴角抿笑上前,“可还好?” 铭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大大地吁出一口气,点头,“还行,咱回吧。” 秋生这边刚应声,身后即传来赵书生和陈书生的呼唤声。 “宋兄,李兄。” 二人回头,就见他们撑着疲惫的身躯从人群中挤过来。 “赵兄,陈兄。”秋生礼貌颔首 陈书生注意到他们二人手里的水囊,下意识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秋生见状,大方的把水囊递给他“先喝口水。” “多谢宋兄。”陈书生如同渴死的骆驼,高兴地接过救命的水囊。 铭丰把水囊递给赵书生,“赵兄也解个渴。” “多谢。”赵书生也不客气,这九日他渴得差点就把墨汁给喝了。 那些个帮忙添水的官差,每日只给他竹杯添七分满,简直太欺负人了。 陈书生和赵书生喝了水,换上口新鲜气息,便将王书生临考前被官差带走的消息告诉秋生二人。 此事,他们自是了然,所以并未发表过多言论。 陈书生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看来,该是他们做的事被发现了,方才咱俩出来,没少听身边的考生说起,那日至少带走了数十名考生。” 赵书生点头,“看来,咱们省得上京告御状了。” 秋生和铭丰听闻赵书生这番感慨,不由失笑。 他们是看出来赵书生和陈书生秉性正直,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学子,许多事情哪有他们想的简单。 于普通平民书生学子而言,意图绊倒朝臣,简直是以卯击石。 秋生淡笑拍了拍赵书生的肩头,“好了,不说这些了,咱都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 “好。” 几人言笑道别,在考场外分头离去,各自回到歇脚地,好生补足精神头。 第669章 丧心病狂的王书生 李宅,谭婶子和小林氏天未亮就到厨房忙活,熬了养胃的小米粥,还煲了滋补的老鸡汤。 秋生和铭丰各自回房洗漱后,都吃了点粥和鸡汤,便和衣上榻歇息。 这一睡便是一日,期间高俊到李宅,两个小伙子都没曾醒来。 锦衣卫于此地的公务,已到了尾声,该抓的抓,该拿的拿,就等着朝廷派来的刑部官员接手要犯,以及户部官员对要犯家中的抄没。 而那些个被收监的学子,不等钦差大人施以严刑,全都老老实实招了个彻底。 按律立,科举舞弊学子将剥夺终身入场资格,除此之外,每人罚了二十棍,再由家人带上五十两罚银前来衙门赎人。 这些日,受到刑罚的学子们陆续被家人赎走,能拿出百两银钱徇私舞弊的学子,家中条件自是殷实,五十两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便是那被迫断了的仕途梦,还有实打实的二十棍,才真真是对他们身心的摧残。 这其中,王书生是个例外,他上回拿出的百两银钱,是举全家之力卖田卖地,再东筹西借攒出来的。 本来家人族人皆盼着他此次高中过上好日子,不想,到头来竟是一场空,还落下了如此丢人现眼的官司。 不说家人族人无法给他筹出五十两的赎银,即便是有,也丢不起那个人。 俨然被身边人唾弃的王书生,拖着伤痛,苟延残喘于牢狱之中。 曾经那个少年义气,自诩苦读多年,终有一日定能出人头地的他,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这些日,他独自在牢笼里哭过,笑过,悔过,也恨过——,更是怨,怨老天不公,天道不平。 在他以为将在阴暗逼仄的牢狱中了残此生,这日,官差竟把他的牢笼门打开。 “诶,你可以走了。” 卧躺在牢笼角落里的王书生,诧然惊愕地抬起脸来,定神好半晌,眸底才略过欣喜之色。 “差爷,是,可是我家人给我交了赎银?” “让你走便走,谁给你交银子,这我们可管不着。” 狱差语气不善,非常嫌弃对方慢慢吞吞的耽误他时间似的。 王书生听闻此,哪还敢多问,忙不迭地撑着身子,麻溜从牢笼里出来,生怕晚了,狱差反悔将他关回去。 迈出牢门的刹那,被充足的日光照射得睁不开眼,王书生才坚信自己真被放了出来。 便在他以为,家人族人并没有抛弃他而暗自庆幸,前方突然出现了几抹熟悉的身影。 王书生慢慢适应外头的光线,半晌才看清眼前几人。 “你……你们怎么来了?” 王书生脸色尴尬,又羞又愧,加之他此时狼狈的模样,更是有种无地自容。 陈书生展开手中折扇,淡声道,“不然,你以为你如何从里头出的来?” 王书生诧异地看着他们,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是,是你们?” 说话间,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宋秋生身上,内心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赵书生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重重叹了口气,道,“王无疾,此次我们来,是念在与你相识一场,望你日后行事脚踏实地,莫要再投机取巧,累人累已。” 赵书生的话,无不深深刺痛王书生的自尊。 只见他眸色晦暗地扫了眼赵、陈二人,忽然,又忧怨地看向宋之秋。 冷嗤一笑,道,“是啊,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为何要这样对我?” 王书生的话,倒是让不明所以然的赵书生和陈书生听得一头雾水,便连铭丰略略皱起了眉头,唯有秋生仍是那副淡然之色。 “如果,你一早便与我们说来,哪怕是在我寻上你们那日,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不应该跟我坦白身份?不然,我如何会上当?” 秋生和铭丰这会子是听出来了,想来,王书生已是清楚他们二人隐瞒的事。 不待他们说话,陈书生有些看不过去的道,“我说,王无疾你这是在怨起人家宋兄弟了?人家宋兄怎么你了,我告诉你,若不是宋兄和李兄,光靠我和赵兄哪来的赎银?” “怎的,如今出来了,倒还怨起咱们多管闲事不成?真没良心,也不想想,你被关在牢狱里多日,你的亲人族人可来帮过你?没有你这么办事的。” 赵书生觉得陈书生这话说得好,说得妙,王无疾对宋兄抱有如此大的敌意,简直是丧心病狂。 被陈书生唾骂的王无疾,冷笑睨着他们二人,道“看来你们还被他们二人蒙在鼓里啊?” 赵书生:…… 陈书生:…… 怎么,听着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劲。 秋生见状,略略挑眉,无奈失笑。 娘说得没错,天底下的可怜人,不都值得同情,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感念的心,他们只会怨你给的不多,给的不够,给的不足,更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旁人。 “你们猜猜他为何姓宋。”王无疾苦笑着道,又指向铭丰,“那你们猜猜他又为何姓李?” 赵书生:…… 陈书生:…… 此时此刻,再懵逼的二人也隐约联想到了什么。 不待他们猜下去,王无疾继续道,“因为,他们便是太师府的少爷,他们才是太师府的少爷,哈哈~,可笑吧,哈哈哈~。” 嗡!!! 王无疾的话,正中二人的猜想,同时心头都略过一抹喜意。 毕竟,他俩有幸结识高官子弟,还成为至友,回头足够他们回村吹上一整年的。 然,王无疾接下来的话,更印证他此时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要不是他骗了我们,我如何会听信小人言,如果,他们一早便将身份道来,谁会傻到花那么多银子钱找个假货买考题?如我,更不会举全家之力,卖田卖地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我不会感激你,永远不会,即便是你替我出的这份赎银,那也是你欠我的……。” 轰!!! 王无疾的话,炸得赵书生和陈书生二人脑子嗡嗡的,甚至后悔主动寻上宋兄和李兄帮忙凑银子,结果,竟赎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第670章 纯朴八卦的淄州百姓 “你们不会信了他们真的是好心帮我吧?那是因为他们骗了咱们,害我下狱,良心不安,才会出的银子。” 陈书生朝天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已是抬脚狠狠的将满口胡言的王无疾踹翻倒地。 动作之快,让其余三人料想不及。 “去你娘的良心不安,我陈某人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玩意儿。” 陈书生边骂边啐了口唾沫,要不是赵书生从身后抱着他,陈书生高低还得多踹几脚。 “诶~,好了好了,再怎么说这可是在外头,让路人瞧见,影晌不好。”赵书生道 秋生上前,劝说,“陈兄你冷静,莫要为此人动气,没那个必要。” 铭丰也道,“我们兄弟虽有意隐瞒身世,但你王某人那日寻上我们兄弟二人,可有听进我们半句劝?怪只怪你被谎言迷昏了眼。” 陈书生点头,“就是,莫说宋兄李兄的规劝,我俩没少与你说来,你如今倒怨起咱几个来了。” 王无疾被踹中腹部的这脚,疼得他脸色白了几分,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面上有着不忿,可对面四人,再有陈书生时不时踢来的双脚,自知讨不着好。 “你们——。” “别你们我们的了,还不赶紧走,便当我们从不相识。”赵书生使出蛮劲,才抱住的陈书生,“识趣的,便不该在此胡言乱语。” “来,你来,继续,看我陈某人踢不踢你就完了。”陈书生用扇子指着王无疾,气急败坏,又挣不掉赵书生的双手。 王无疾听明白了赵书生那番话里的喻意,是啊,他怎的就昏了头指责起太师府少爷来了。 思及此,生怕真的摊上事,麻溜的捂着腹部转身逃离。 陈书生对着他背影骂道,“算你小子跑得快,别让我陈某人再见着你,狼心狗肺的玩意。” 想起自个凑进去的五两银子钱,陈书生是真的后悔,早知道就不提议把王无疾给赎出来,莫名其妙的给自个添堵。 “我说,你咋还不撒手了。” 反应过来的赵书生,赶忙从身后松开抱住他腰身的手,二人讪讪然地回神,便对上宋秋生和李铭丰。 “宋兄,李兄。” 秋生嘴角微笑,道“今日光景不错,不知陈兄与赵兄可否赏脸,我们兄弟请二位吃茶,就之前隐瞒二位之事赔礼。” 二人闻言,忙道,“诶,宋兄这话说的,咱岂是那起子小心眼的。” “没错,宋兄和李兄不说自是有你们的道理,咱可不像王无疾那没心肝的小子。”陈书生摇着折扇道。 秋生笑道,“那咱走吧。” “好。” 几人异口同声,结伴前往附近茶馆。 ------- 半月后,朝廷新调任地方上的知府等官员抵达淄州城,一同前来的还有刑部、户部、大理寺的官员。 何知府等一众贪官落马之事,早在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曾受迫害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贪官及那几户商贾府邸被官兵抄没当日,淄州城百姓主打一个吃瓜在线,明晃晃的就站在对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起哄,更有甚者揣了两大口袋的瓜子,边嗑边唠。 眼瞧着官兵从何府抬出来一箱箱的物什,不用猜也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唉呀呀呀~,以往只听说李通判贪得无厌,不想,何知府更不是个人,瞅瞅,这里头得是多少金银财宝啊!” “可不是,听说官兵从通判府里解救出来二十好几个妾室小娘,那可都曾经是城里好人家的姑娘。” “说到底,老天是开了回眼,把这些个贪官全给抄了杀头,咱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生的好日子。” 这时,一位瞧着六十好几的老头,小声的与身旁几人说道。 “诶~,我听说,这些贪官被抄是因为惹着了京中权贵,所以,朝廷才会如此重视。” “哪家的权贵?”离得近的好事者,皆纷纷好奇。 一名年轻小伙子,立马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说是李通判私底下假冒李太师的侄儿,借太师府的势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不,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赶巧今年太师府的少爷回乡赶考,才把他们的诡计捅破。” “唉哟,天杀的,那李通判腔子上有几颗脑袋,竟敢冒充咱李太师的侄儿,害不害羞。”说话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 另一个五十好几的婆子,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鄙夷地道,“呵~,该,李太师多尊贵的人物啊,咱淄州头一位大官,是咱淄州老百姓的光荣,要老婆子我说,就该把李通判的脑袋砍了,甭管他有几颗脑袋。” “对,就该把这些祸害都杀了。” 提到出身自他们淄州的李太师,百姓们恨不能把这些个冒犯李太师的王八羔子灭了个透彻。 “诶,我还是头一回见官府抄家,是不是府里所有值钱的物什都得充公啊?” “那可不,我曾听说书先生讲,官府抄家,甭管值不值钱,鸡蛋都得给你摇散黄喽~” “啧啧啧,这个狠。”说话的小伙子,立即竖起个大拇指。 “这算啥,我年轻时听说,府里的蚁巢还得用热油给浇透,反正啊,要多惨有多惨。” “那也是他们活该。”老婆子又嗑了个瓜子,道,“要不做那伤天害理,欺压百姓的事,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啊,对对对——。” 老婆子的话,引起在场围观人群的共鸣。 虽说围观百姓众多,但都无比和谐,官兵们忙得进进出出,百姓们忙着捡瓜吃瓜,就连多次到地方抄家的户部官员,都被淄州百姓的八卦民风给震慑住,几时见过这么大胆而双纯朴的围观群众。 连接几日的抄没,清点,交接罪犯供词,官员们即将接手将犯官及重罪案犯一并押入京中。 新到地方任职的官员最是忙碌,在没有职务交接的情况下,慢慢熟悉接触地方职务,还需协助学政大人批复秋闱考生试卷。 锦衣卫在此地的任务已彻底结束,不日就得离开淄州。 第671章 慕云拒绝回京 月上柳梢,饺子馆后头的小院里,慕云姐弟刚准备好饭食,后头的院门便被敲响。 小武从厨房出来,急忙忙先将手中洗净的碗筷放到石桌,小跑前去开门。 “高大哥。” 小伙子一猜便知来人是谁,咧着白牙,笑得真诚。 高俊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迈步进了小院。 慕云正好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三鲜汤,见着来人半点不意外。 “你来了?一同吃点?” 高俊也不客气,点头应声,“好。” 栓好院门的小武,连忙小跑进厨房,“我去给高大哥再拿副碗筷。” 慕云示意高俊过来坐,月色下,小院虽然昏暗,廊下挂着的两盏照明灯笼,倒也能看清桌上的几道菜式。 分别是红烧草鱼,拔丝地瓜,还有一道三鲜汤,虽只是家常菜,但让人瞧着食欲大开。 小武拿来碗筷,慕云伸手接过碗,先给高俊舀了小半碗的三鲜汤。 “你先喝口汤。” 高俊双手接过小碗,“好。” 许是多日的接触,他们间少了许多客套,如家人友人那般,相处得很是和睦。 三人用饭时,都没怎么说话,偶尔的几句,多是高俊随意问的有关今日铺子的买卖生意。 慕云经营的饺子馆虽小,但每日生意稳定,足够他们姐弟二人吃饱喝足。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得相当满足,尤其是那道红烧草鱼,小武连汤汁都用来浇在白米饭上,吃得肚子滚圆。 饭后,小武很识趣的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而慕云进了一趟里层,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袱。 慕云将包袱放在收拾好的石桌上,道“这里头是我给师父做的几件新衣裳,虽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我想他老人家该不会嫌弃我的手艺。” 高俊放下手中茶杯,抿唇微笑道,“我想,司徒先生收到你的心意,会很高兴。” 慕云觉得也是,嘴角溢着笑,为自己斟了杯茶。 “你们是明日走吗?” 高俊闻言默了默,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她。 慕云被看得心底毛毛的,眨巴眨巴眼,“怎的如此看我?” 只见男人悠悠抽了口气,目光环顾了小院一圈,而后才道。 “其实,如果你想,可以——。” 不待他说话,慕云便低声打断他的话,“多谢你的好意,我明白你的意思。” 慕云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相较于京城,如今的她更喜欢淄州城。 在这里,她有了新的人生,一切只为自己而活。 虽然人人都向往繁花簇锦的京城,可她慕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况且,京城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日到这里,我问过你的一句话?” 高俊并不意外被拒绝,却也想不起她问过什么。 “当时我问你,你可会伤害长公主。” 嗡——! 慕云的话,瞬间点醒了高俊。 他当然明白慕云这句话里的意思,姜且如果回了京城,到底是瞒不住曾经结识姜家的人,而做为罪臣之后,本该早就被处以极刑,再次出现在京城,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如此,父皇若起了疑心深究,难免会把姑姑牵涉进来。 在淄州,她就不再是姜且,而是慕云,是个小小商女,没有人会认出她来,她可以活得痛快,活得自如,不必再被任何事所束缚。 高俊当然不愿束缚她,他只是想以自己的能力,让她回到京城,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来,还是他考虑得不够周全。 而慕云清楚高俊的意思,于她而言,当初出手救他,才能换来如今的新生。 所以,高俊早就不再欠她什么。 慕云拎起茶壶,为二人的杯子都添上茶水,而后双手执杯。 “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从此往后青云端。” 高俊收起眸底的一片落寞,执起茶杯,轻轻相碰,“好。” 二人相对而饮,他们皆知,此别,将化作路人,不再相见。 这时,小武从厨房出来,瞧见桌上的包袱,便猜到高大哥明日就要离开淄州。 思及此,小伙子竟有些舍不得,虽然头回见面时,觉得高大哥很是吓人,但相处下来,高大哥是个很好亲近的兄长。 “高大哥,你是要走了吗?” 是不是以后都不来了?这话,小武没敢问出口。 高俊放下茶杯,抬手拍了拍小子的肩头,抿唇轻应,道。 “日后,照顾好你姐姐。” 小伙子点头不迭,保证道,“嗯,我会的。” 其实,高俊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慕云看在眼里,莫明的觉着男人很是愁畅,是怎么回事。 堂堂皇子,拥有呼风唤雨的尊贵身份,还有什么可愁的。 最终,高俊依然没再说话,心底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桌上的包袱。 默默的看向跟着起身的慕云,还在小武,“那,我走了。” 慕云点头,“好,一路顺风。” “嗯。” 望着高大哥离去的背影,小武心口如针扎一般难受,好想哭。 慕云回眸瞧着小子的模样,差点没噗滋笑出声来,没好气的道。 “时候不早了,去把院门栓上,早些歇息。” 小武压了压心底的酸涩,点头,“好的,姐姐。” 小武依依不舍地望了眼院外空荡荡的小巷,再也见不着那抹身影。 才将院门重新合上,拉上门栓的刹那,低头间,竟发现腰带里露出样东西。 伸手把东西抽出来,展开一看,差点没惊掉小下巴。 “姐姐!” 正准备迈入房门的慕云闻言转身,就见小武小跑到近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姐姐,您快看,这可是银票?” 慕云吃惊地接过小武递来的银票,是三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在哪发现的?” 慕云当然知道银票是谁落下的,面额这么大,想来落下的人该是着急的吧。 然,小武指了指自己的布腰带,“在我这塞着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慕云:…… “姐姐,小武真的不清楚,小武没有偷银票。” 担心姐姐误会的小伙子,急得不行。 如此,慕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是那人故而为之。 “姐姐知道了。” 见姐姐面色淡淡,小武还是着急的问,“姐姐,会不会是高大哥故意塞在小武身上的?” 慕云嘴角微笑点头,抬手揉了揉小伙子的脑袋,不傻。 “是他留下的,他既然给了,断然不会再收回去。” 慕云说着,深深吸了口气,“银票姐姐先收着,日后咱们需要了,也好有个应急。” “嗯嗯。” 想到高大哥离开前,还给他们姐弟留了应急的银票,小伙子更想哭了。 感动的那种。 第672章 和亲团入京 以安西将军为首,即永昌侯世子袁枫,以及段老将军班师回朝,城门里街道两旁里外三层围满了相迎的百姓。 百姓们都听说了,腿疾多年的安西将军康复后,便立马携助段老将军前往滇关,攻打挑衅我朝边境的吐蕃。 这仗才打了两年不到,吐蕃就主动[降服]要与他们大盛谈和,在百姓心里他们大盛王朝的将领,都是英勇了得的战神。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安西将军,英姿飒爽,身躯凛凛,气轩宇昂,已是二十有七的年岁,却因腿疾多年还未有婚配,但仅凭他的身世背景,以及那张瞧着不错的脸,什么年龄差,在京中秀女眼里都不是问题。 若能如愿嫁给安西将军,未来岂止是区区将军夫人,还将是永昌侯府世子夫人,甚至是候夫人。 那些夹杂在人群里的秀女们,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又在哪折来了几枝鲜花,直往安西将军身上掷来。 有一就有二,很快闺秀们注意到,沿街的铺子门前有几个卖花的商贩,忙不迭招呼身边的丫鬟买来。 刹时间,花儿如雨般在高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直往西安将军身上掷去。 起初袁枫仍算平静,但有那直接往他脸上掷来的花枝,好几次险伤他的脸。 他想说,如此明晃晃的搞突击,很不妥,但又不能生气制止。 与之并肩骑马而行的段老将军,跟瞅乐子似的,不得不感叹,如今的小年轻玩的可真花儿啊~。 忽然,袁枫眼角余光注意到有异物袭来,此异物非花枝、花朵,本能的抬起手背挡住侧脸。 吱~。 直到手背被砸得生疼,一股子粘稠液体糊满了整只手,且还顺淌流下。 袁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背上的粘稠物,整个人亚麻呆住。 不是,他袁枫招谁惹谁了? 拿花枝扔他还不行,还整上了鸡蛋,太侮辱人了些。 这一幕,俨然让围观的百姓们震惊了半晌,但很快又恢复先前的热闹,闺秀们扔花的扔花,还不忘跟所有人一同呐喊。 什么[将军威武。],什么[将军真棒。]。 然,袁枫还是捕捉到人群里,惊慌逃窜的身影。 是一位身穿藕荷色裙裳,个头瞧着十多岁的小丫头,虽只瞧见对方的背影,未能得见其面貌。 但他心里无比肯定,他袁枫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与人结怨,更何况对方仅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袁枫如此肯定朝自己扔鸡蛋的[凶手]就是逃离的小丫头,无非是她身旁丫鬟手里还提着半篮子的鸡蛋。 呵~,凶手加凶器,还能有错! 商知紧张地拉着丫鬟挤开层层人海,逃离作案现场,生怕被抓个现行。 实则,错把鸡蛋当成花儿扔出去,也非她故意。 错就错在,安西将军浑身散发出的老男人气质,简直太迷死个人了,害她一时不察,错把鸡蛋当花儿。 主仆二人慌忙躲到拐角小巷,商知才大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姑娘,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商知讪讪然一笑,别说丫鬟吓死,她也吓得不轻。 “你还说,没花了怎的也不说。” 商知嘴上虽责怪,心里并未真的怪罪丫鬟。 “对不起姑娘,是婢子的错。” 露儿懊恼地挠挠头,另一只手还提着半篮子的生鸡蛋,先前她们买来的花儿便是放在鸡蛋上面。 所以,商知看也没看,忘我沉迷安西将军老男人的姿色,连哈喇子都没功夫擦擦,哪有功夫低头看一眼抅到手里的是花儿还是鸡蛋。 “好啦好啦,我岂会真怪你,这热闹咱可不能再凑了,还是快走吧。” “嗯嗯。” 露儿也觉得,尽早回府才是,没得真让人认出了那颗鸡蛋是姑娘扔的,那可就完蛋了。 随安西将军和段老将军入城的兵将,多是战场上立下功劳的部将,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进城。 很快,百姓们看见队伍中有几名异族装扮的男人,他们的身型粗犷,相貌比之中原男人更加深邃,浑身散发着不羁的野性。 骑行在马背上的他们,脸上的笑容看似和善,但看人的眼神莫明的让围观的百姓感觉到不适。 有那思想通明的百姓觉得,或许是因为异族的关系,才会觉得看不顺眼。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架行驶缓慢的宽敞马车,马车仅用幔帘作为遮挡,蒙蒙笼笼中可见车里端坐着几名身姿缦妙的异族女子。 紫粉色的帘子随风晃动,若隐若现,宛若仙子出游。 是了,百姓们联想到吐蕃向他们大盛求和的意愿,莫不是送来蕃国公主与大盛王朝和亲,从而达到更牢固的盟友关系? 思及此,百姓更加好奇帘子里的女子相貌,心想,那可是蕃国公主,能被送到大盛王室,相貌才情定是出挑的好。 “诶,蕃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可是会被皇上纳入后宫为妃啊?” 有百姓忍不住,小声的与身旁人咬起了耳根。 “不知道,不过咱们皇上都六十了,该不会吧,多数是安排给下头的太子或是皇子。” “切,六十怎么了,皇上可是天子,嫁王子不如入后宫做妃子呢。” “你说得也是哦,诶,咱快别说了,皇家的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虽听不见外头的中原百姓都在说什么,车里的女子大致也是能猜到的,自他们的王朝向大盛求和,赞普的女儿便注定成为两交的牺牲品。 马车里,三个主位分别坐着年岁相仿的西蕃少女,在她们的身旁,都各有两名侍女相伴伺候。 面向前方的正主位上的白衣少女,相貌最为出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朱唇丰盈,皮肤白脂,有着异域之美的同时,也融合了中原少女的娇媚神韵。 她是赞普大妃所出的大公主——达万娜姆。 另两位是赞普后宫小妃肚子里出来的公主,虽同为皇室贵女,他们吐蕃同样有着尊嫡尊长之分。 娜姆高傲的收回看向外头的目光,用着这里的人听不懂的母语,笑道。 “听说,大盛朝的太子妃身子孱弱,怕是没几年活头了,而这里的皇上比咱们的阿耶年岁都要大。” 身穿丁香色衣裙的白玛德吉公主闻言,笑应,语气恭敬。 “姐姐请放心,妹妹们定是都听您的吩咐。” 说着,目光淡淡地瞟了眼对面的四郎达瓦,“你说是吧,达瓦妹妹。”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达瓦,立马睁眼回以微笑,“是的,妹妹都听两位姐姐的。” 显然,达瓦的恭顺,很是让娜姆和德吉满意,姐妹俩欢笑不语地互视一眼。 她们这次和亲,至少有一人需入住后宫成为老皇上的妃子,娜姆便不必说,作为王朝最是显贵的公主,如何甘心嫁给比自己父亲还要老的皇上做后妃。 而德吉是赞普宠妃所出的公主,从前在赞普跟前,也是得脸的女儿。 唯有达瓦的出身——,所以,伺候[老皇上]的重任,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第673章 为使节设宴 太师府,懿祥阁。 “人类害怕黑暗,这份恐惧与生俱来,是火给了人战胜恐惧的希望,它可以取暖,也可烤制食物,夜里还可照明事物。” 李婉在桌几上寻找出刻了[火]字的木牌,木牌上还象征性的用红黄色的颜料画出一团火焰。 屁大点儿的豆丁,很是安静的端坐在李婉跟前,听得津津入神,好似真能听懂似的。 接过手里的木牌,发现,上头真的有一团火,尤为新奇。 “但火点燃后,又很是凶险,难以控制,它会将一切烧为灰烬,所以人们想法子把火种好生保存,火让人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让人看到了希望,炎哥儿的明字,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又从木牌中找出刻有[炎]字的牌牌,递给小家伙。 炎哥儿果真发现牌子上刻着两个火,跟另一只手上的[火]字很是相像。 “炎哥儿的炎字是两个火组成,所以,象征着光辉闪耀的寓意。” 反观更小的陶姐儿,正躺在罗汉椅的另一侧呼呼大睡,半点没被谈话声扰到。 小豆丁炎哥儿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又懵懂地问道,“姑祖母,那炎哥儿是火吗?” 李婉:…… 好吧,这话把她给问倒了。 “当然不是,炎字代表着明亮,可照亮一切万物。” 随着男人的声音传来,姑侄二人抬眼看去,就见李怀江打帘子进来。 “回来了?”李婉说着起身,让他坐到罗汉椅这。 男人轻笑应声,握着她的手坐下,“回来一阵子了,先前在书房。” 说话间,李怀江看了看睡在另一侧的小孙女,嘴角不由弯笑。 小丫头,倒是睡得舒服。 李婉见状,给孙娘和仲夏递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仲夏上前小心抱起熟睡中的陶姐儿,小丫头只抬手挠了挠额头,并点没有要醒的意思。 孙娘恭顺地来到小皇孙身旁,低声道,“殿下,奴婢伺候您到隔壁屋歇午觉可好?” 炎哥儿虽不困,也不想睡,但机灵的小家伙看了看面前两位长辈,乖巧地点头应声。 “好。” 李婉微笑道,“若是炎哥不愿睡,便带他到沉香阁寻铭笙。” “是,夫人。” 小炎哥儿听说去铭笙小叔的院子,高兴得差点就要鼓起手掌来。 “好~,炎哥儿要去。” 李婉笑道,“去吧。” 她还不知道小子的心思,铭笙院里的大咪,当下看到炎哥儿就害怕。 小炎哥把手中的两张木牌放回桌几,翩翩有礼地拱手道,“姑祖父,姑祖母,炎哥儿退下了。” “嗯。”李怀江满意点头,心叹,没白教。 见人都出去,李婉给李怀江倒了碗凉茶,说道。 “听说,吐蕃的使节还有和亲的贵女,一个时辰前已是进了城门。” 李怀江点点头,此事,先前他有书房已听良辰回禀。 李婉好奇,“看太师您的样子,皇上今日是不召见吐蕃使节?” “不急,早前皇上已让人安排好了接待几位使节和贵女的住所,是原本的二皇子府和三皇子府。” 李婉险些没被凉茶呛到,高旻和魏景住过的两处府邸,如今成了京中贵权口中的[凶宅],即便皇上想把这两座宅子当成赏赐,得赏的朝臣也没人敢住,生怕沾染了晦气。 “为了迎接吐蕃使节和吐蕃的公主,帝后该是在宫里设下宴席。” 李婉闻言道,“段老将军此次回朝,皇上有何打算?” “皇上应是还会下旨让他老人家戍守在山海关,况且他老人家在那也是呆习惯了,誉亲王爷上月便已回朝,山海关还需有能力的老将镇守。” 李怀江说罢,悠悠的叹了口气,“或许,再过几年睿亲王夫妻俩接手山海关要职,段老将军便可回京养老。” 自去年南方水患,睿亲王高顺带兵前去抢险,之后就留在南方整顿多个重要港口禁烟之事,待睿亲王回朝怕是还要一两年。 段氏独自带孩子留在京中,倒也慢慢融入京中贵眷的圈子,加之其显赫的身份,没有哪位贵眷敢轻易招惹了她。 平日里段氏多是带孩子来太师府,要不就去永昌候府寻候夫人毕氏闲聊,她们二人同是出身武将之后,说起话来最是投机。 方才李怀江提及誉亲王,李婉免不得想起老王妃武氏。 上个月誉亲王六十八生辰,帝后在宫里为誉亲王设了生辰宴,还邀请了他们进宫同贺。 近几年武氏虔心清修理佛,誉亲王爷都看在眼里,或许是年岁大了,心态又比之以往更软了,宴席上,誉亲王主动提及闭关清修的老王妃,武氏。 在老王爷的生辰宴上,帝后即便再看不惯武氏以往的秉性,到底是长辈,是他们的叔母。 所以,高帝顺当地接过誉亲王的话头,当场问及皇后的意思。 如此,也算是解了老王妃武氏的禁足清修之令,让她日后好生在府里养老。 -------- 几日后,宫宴的请帖果真送到了太师府。 宁氏和袁氏还在坐着月子,不然,入宫参宴的事,便可交给儿媳妇。 无奈,李婉只能认命,于是让孙娘和仲夏将挂在柜子里的诰命礼服拿出来,提前熏香熨齐整。 此次宫宴,是为了迎接吐蕃使节而设,京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及其夫人,都将被邀进宫中参宴。 当然了,吐蕃使节感觉自己被大盛皇帝重视,毫不在意请帖上仅提及欢迎他们的到来,半点没带他们吐蕃的几位公主。 虽然,住在原二皇子府里的三位吐蕃公主没被大盛皇室重视,却也同样被邀请入宫宴。 进宫参宴以前,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中原的宴席竟是男女分席,且男席设在前殿,女席设在中殿。 这就让心里有打量的娜姆和德吉两位公主很郁闷了,她们初进京,连太子皇子们的面都没能见着,算是怎么回事啊? 害她们还特意盛装打扮一番,本想美美的在太子和皇子们的心里留下好印象。 这还不是最炸裂她们心态的,中原皇室的宫人竟把她们三位尊贵的公主,安排在距离靠后的席面。 感觉被冒犯到的娜姆和德吉,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全然不顾及别人对她们的心里端测。 第674章 达瓦献舞 前殿,龙椅上的高帝睥睨下首一众臣子,以及吐蕃来的三位使节。 底下,歌舞升平,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宫宴华丽奢靡,一度让几位使节迷了双眼。 大盛建朝不过二十余载,王室竟已过上如此铺张无度的富贵日子,再有这些年,大盛四处讨伐拓展疆土,把华夏延续已久的分割版图几尽收入囊中。 其中,包括了吐蕃占领近百年的滇州一带,这如何能让他们甘心。 三位使节心里即便憋着怨气与不甘,但也没忘了是他们吐蕃主动提出的求和,怪只怪韩竖是个没用的废物。 此次出行大盛的三名使节,分别是吐蕃王庭的重臣名将,多吉、降措、登巴。 李怀江和亲家宁左都御使同坐席面,二人谈话间,难免打量起对面的三名使节。 据说,降措是吐蕃赞普的得力干将,而另两位是吐蕃王庭的文臣官宦。 李怀江却觉得那个叫登巴的男人,虽个头不及另两人,面容瞧着相较平静,可眸底不时略过的晦色,没能逃过李怀江的眼。 此人城府极深,并不像普通的官宦,更有种特意掩饰的戾气。 此戾气太像他家二小子当年初回京时的感觉,所以,李怀江不得不怀疑此人在吐蕃的真实身份。 对面三人也不时向李怀江投来打量的视线,毕竟曾与郝程和韩竖联手,如何不识得他李怀江的名号。 在他们眼中,李怀江读出了怨恨、不甘以及压到极致的怒火,若不是当下脚踩在大盛疆土,李怀江怕是已成为他们三人分食的盘中餐。 中殿女席,由皇后主持的席宴上,氛围和谐愉悦,受邀的官僚夫人大多是头一回进宫参宴。 朝廷接二连三的血洗清剿,在场的夫人太太没几个是李婉眼熟的。 凤銮椅上的皇后虽已上了年岁,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国母之风,雍容之贵,仪姿之端,无不让下首的女眷嫔妃们伏首敬仰。 殿中一名手执琵琶的舞姬,边弹边跳,身姿妖娆如轻燕,衣袖飘荡,乐声悠扬。 皇后下首两旁的席面,分别是静妃与五皇子妃,还有六皇子妃与清欢郡主,接着便是誉亲王妃武氏及世子妃王氏。 是的没错,闭关清修几年的誉亲王妃也被邀进宫参宴,虽说在佛祖座下长灯古佛,但誉亲王妃自诩是皇室长辈的傲骨,除了皇后以外,皆被她以鼻孔示人。 尤其是坐在她正对面的李婉,李婉和亲家母阮夫人同坐席面,二人不时掩唇言语欢笑,那完全不把武氏放在眼里的模样,大大刺激了武氏的心理。 坐在武氏与王氏邻桌的是候夫人毕氏与睿亲王妃段氏,她们并不清楚誉王妃与李婉间有过节,但她们都看出老王妃似乎对她们的[亲家母]夫姐,有着极大的恨意,是怎么回事? 原英国公世子夫人,现在的忠英候夫人幼茵郡主也被受邀入宫参宴,早年传说老王妃闭关清修与姑姑似有关系,当下瞧着老王妃那几尽淬了毒的眼神,幼茵不禁担忧地拧起眉头,看向邻桌的姑姑李婉。 李婉没傻也不傻,老王妃恨不能撕了她的模样,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她岂会看不见。 只不过当下在宫宴,看在誉王叔的面子上,她也得让着些武氏。 想来,清修几年并未让老王妃敛去身上的浮躁,火气倒是随着年岁增涨了呢。 坐得远的官僚太太夫人自是没发现这不和谐的氛围,多是享受宫宴给她们带来的荣宠,席间与同桌的夫人们小声言谈欢笑,听曲赏舞。 三位吐蕃来的[和亲]公主被安排到了皇后几乎看不见的尽头,险些没把娜姆和德吉气得胃疼。 一面心想,大盛太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她们是身份尊贵的王庭公主,大盛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吐蕃不愿与他们谈和嘛。 另一面又被这繁华气迫的宫庭盛宴所吸引,琥珀洒、碧玉觞、金足樽、琵琶涔涔、钟声叮咚,使人油然而生的庄重之感,更是让娜姆和德吉向往大盛皇室的生活。 同坐一席面的姐妹俩,不禁用母语低声交流几句,期间二人目光同时看向对面单独一张席面的达瓦。 达瓦只轻轻撩眼看来,便猜到两位好[姐姐]怕是又打量着什么损人不利己的手段,面上依旧平静,低头垂眸继续品尝桌上佳肴。 娜姆很是看不惯达瓦总是一副[清傲]的模样,于是又低声示意了德吉几句。 德吉得了吩咐,应允地点点头,自信满满地从席面起身,走向殿中近前。 “皇后娘娘。” 德吉的中原话虽说得拗口,但发音仍算不错,至少在场的众人都能听得明白,想来,是认真学过一段时日中原话的。 皇后以及众人都朝她看来,德吉瞧着女眷们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再有皇后娘娘平静的面色,更是大着胆子道。 “皇后娘娘,我们姐妹多谢今日皇宫设宴盛请,为表诚意,德吉想让我们妹妹达瓦为皇后献上一舞,好讨皇后娘娘您的欢心。” 德吉公主咬字清晰,态度真诚,倒是说出来的话,饶有一番意味。 在场的官僚太太夫人谁不是手上有两把刷子的,被吐蕃安排来和亲的公主,谁不愿在帝后跟前大殿风姿,好博得圣眷。 反而德吉却将如此好的机会推给了妹子,要么就是德吉这位姐姐极是疼爱她的妹妹,不愿与之争抢荣宠,要么——。 长孙皇后闻言端雅一笑,眨眼道,“好,既然蕃国公主有此好意,本宫便也有幸掌眼,见识蕃国公主的舞姿。” 德吉就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盛皇后定不会拂了自己的意思,脸上欢笑更堪,有模有样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而后回头目示达瓦。 达瓦并不讶异,在娜姆和德吉挑衅的笑颜下起身,示意跟在后头的两名侍女备来他们蕃国的古琴和羯鼓。 达瓦以为准备乐器还需些时间,不想,德吉和娜姆的侍女已事将乐器都带了来,想来,她们早就打定了主意。 是啊,为了与大盛皇室拉近关系,也为了让娜姆和德吉尽快通过皇室的关系,嫁入太子府和皇子府,最先牺牲的只有她。 第675章 武氏建议李怀江纳妾 身穿丁香色异族服饰的达瓦,虽相貌不比娜姆及德吉出色,但也有着异域女子风情的引力,她的身姿纤细妖娆,在古琴、羯鼓的伴奏中,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摆飘荡,服饰上的配饰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宛若流光飞舞。 众人如醉地看着她曼妙的异域舞姿,不由惊叹,此时琴声骤然急转,她的舞姿也随之施转。 以右足为轴,娇躯愈转愈快,不得不说,李婉都为之她的舞姿入迷,叹为观止。 一曲舞毕,达瓦屏住呼吸,近前向上首的长孙皇后福了一礼。 皇后先前也是看得入迷,脸上难得挂起亲切端庄的笑颜,双手轻拍。 有了皇后的带头,下首的众女眷都为之鼓掌,一时间,掌声、赞美声、称绝声,充斥了整个宴席。 当下的场面虽是娜姆和德吉想要的结果,却又忍不住对达瓦心生妒嫉。 长孙皇后道,“小公主舞姿绝美,很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达瓦再次福身一礼,“多谢皇后娘娘夸赞,小女舞姿不值一提,能得娘娘的赏识,是小女的荣幸。” 达瓦的中原话比之德吉说得更为流畅,少说是练习了多年的成果。 长孙皇后点头,笑道,“小公主谦逊,本宫也不能无所表示。” 说罢,示意一旁的春夏道,“便赏小公主上月江南进贡来的云锦料子,从中挑两匹适合姑娘的花样。” “是,娘娘。”春夏福礼退下 一直平静的达瓦有些意外,受宠若惊得再次福了一礼,“皇后娘娘,小女受不得如此重赏。” 哪怕她自小没离开过草原,却也听说过皇后娘娘口中的[云锦]是何物。 据传,那是可以做成漂亮高贵衣裳的好料子,可不就是重赏之物。 娜姆和德吉作为王庭贵女,更清楚何为[云锦]料子,心里妒意更深,好比咽下了整颗柠檬果。 “诶,我大盛向来赏罚分明,方才小公主为本宫及在场夫人奉舞一曲,跳得好自是有赏。” 达瓦听闻此,深知推却不了,再次恭敬地福礼,“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没发话让她退下入座,达瓦是万不敢挪动,只能定定的立在原地,垂眉顺目很是恭顺的模样。 从先前达瓦献舞起,老王妃就直看得嫌弃,在她的主观意识里,他们大盛唯有那攀楼瓦舍的女子,才会随意在人跟前舞动。 所以,老王妃很是看不得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轻浮姑娘,哪怕对方是吐蕃的小公主,她也不敢苟同。 又碍于皇后当面赐赏,她的不满与看不习惯,只能无声的表露在面上。 老王妃注意着对面与阮氏低语欢笑的李婉,忽然,老眼精芒一闪,似是有了什么盘算。 “皇后。” 老王妃的声音,顿时引来所有人的侧目,只见老王妃端着长辈的架子,不徐不缓地看向上首的皇后,道。 “本王妃听说,蕃国的几位公主是来与咱大盛和亲,虽然,和亲该是与皇室子弟结缘最是体面,但本王妃觉得,也不一定非要嫁入王室才算得上和亲不是。” 皇后淡淡地对上老王妃的目光,不急于发话,而是静静听着老王妃葫芦里卖什么药。 紧接着,老王妃将目光对上李婉,“太师夫人,也就是本王妃的侄女,那么太师府的哥儿身上也流有一半王室的血脉,所以——。” 嘶~ 老王妃这话,加之故意停顿的话头,无不让在场之人纷纷抽起了凉气。 毕氏和阮氏瞬间目露惊恐戒备之意,因为太师府的两个哥儿便是她们二位的女婿,老王妃这话,莫不是想要霍霍她们闺女房事不成。 老王妃似很得意自己的话,备受重视一般,见李婉依旧面容平静,心里更有着一丝不忿,好似要故意若急了李婉才罢休。 于是,话锋一转,道,“本王妃觉得,不如将这位小公主指给太师如何?” 嗡!!! 老王妃的话,让场面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她接下来的话,字字句句无比清晰。 “再说,太师身居高位,番国公主嫁入太师府,即便是妾室,能与我朝长公主共侍一夫,也是她难得的体面” 啥玩意?她们都听见了什么? 老王妃竟然为太师求娶番国公主为妾,那可是长公主李夫人的夫君,老王妃为自己侄女婿纳妾,这像话吗? 可万一皇后同意了呢?皇后同意了等同于皇上也会同意,帝后真的会同意给自己的妹子添堵吗? 如果同意了,太师岂不是享尽齐人之福,妻妾皆为公主,简直是绝了。 誉亲王府世子妃王氏,都快被自己的老婆母整不会了,觉得她肯定是多吃了两盏酒,搁这撒酒疯来了。 便连段氏和毕氏以及阮氏,也被老王妃这话整得郁闷不已,看得出来她似有意针对李婉,不想,竟给李婉添这么大的堵。 皇后虽面上不显,袖子底下的一双手,早已攥紧成拳头。 想来,今夜武氏是要把婉儿得罪狠了,誉王叔这下是想保也保不住武氏。 而在场的,如户部尚书夫人等老臣女眷,可是曾在宫宴见识过长公主李夫人对宫妃大打出手,虽老王妃是皇室长辈,但李夫人平静得过于可怕,无不寓意着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所有人皆屏住呼吸声,目光齐刷刷的从老王妃到皇后,再到李夫人身上打转,似有着期待李夫人会如何应对老王妃的刁难。 李婉就猜到武氏不是个安分的,看来,不必清修的这些时日,武氏是嫌过得太无趣了。 思及此,李婉不由嗤笑出声,她的笑声打破了场内的寂静,却让不少女眷听得毛骨悚然。 “想必叔母今夜在宫宴上多吃了几个菜,才把自己醉酒如此,癔语不断,倒是让众太太夫人瞧了笑话。” 很显然,武氏被李婉这话噎住了,也只不过半晌,她又立马回怼道。 “瞧你,叔母我不过是向皇后提提建议,倘若皇后觉得叔母我的提议不错,太师府还能不承皇上皇后这份美意。” “怕是让叔母失望了,不说我李家家规在此,我李家男儿唯有五十无子方可纳妾,再说,叔母您让蕃国公主入我太师府为妾,很难不让人怀疑,叔母是有意为难于蕃国,更是有意为难于本夫人。” “诶,如何能说是为难,叔母这不是体恤于你们晚辈,哪家权贵府里没那么一两个妾室。” “即如此,为何誉亲王叔多年仅有叔母一个女人?” 众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安静静的听着,这场属于皇室贵眷没有硝烟的战火,好刺激有没有。 李婉这话,明显刺激到老王妃。 武氏努力克制住心头的火气,继续用着不徐不缓的语气道。 “妾不妾的,还不是皇上皇后一旨圣书,再不济也可为番国公主保个平妻之位,不是。” 嘶~ 老王妃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女眷皆大大抽了口凉气。 老王妃这架式,好似断定帝后定会同意了她的意见,还是说,老王妃故此而为之,便是让这场闹剧在人们的心里根深蒂固,由此,帝后与太师府都无法不认同她的建议。 第676章 李婉请罪 看似平静的战火愈演愈烈,老王妃用帝后把李婉架在上头,甚至是把整个太师府架在上头。 皇后几欲想开口制止老王妃的话,皆被李婉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种事,若皇后站出来为她、为太师府解围,传了出去有损皇后的威仪,毕竟武氏再如何,也顶着誉亲王妃的身份。 这种腌臜事,她李婉一人足以收拾,且亲力亲为更有成就感。 李婉轻笑地从位置上起身,阮氏、段氏以及毕氏等几人,皆为这场面捏了把冷汗。 但如严老夫人这种曾见过世面的亲眷,努力压制激动的嘴角,差点绷不住,双手在桌子底下紧紧的攥着帕子。 心道,来了来了,李夫人要开大了。 她可太记得,上回李夫人大打宫妃,就是这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在诱敌松懈。 李婉慢悠悠的从桌面走出来,语气轻慢地道,“叔母啊叔母~,您说您清修了这几年,怎的还是没想通本夫人的性子啊?” 那些不明所以然的太太夫人,此时此刻,也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再有李夫人这话,好似包含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事。 世子妃王氏真害怕婆母把李夫人给得罪恨了,要知道世子是得了太师府的帮扶,才有了份不错的差事受皇室重用。 见婆母霍地从身旁起身,赶紧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不想,武氏一拂袖子,将王氏的好意掀开。 “李氏,你这是什么规矩,竟敢当众顶撞长辈。” 老王妃此话一出,李婉忽然目光变得狠戾,抬手将手中执着的杯子重重的砸到她的跟前。 哐当~ 破碎的酒盏杯子,从地上溅起,惊得老王妃不由得抬起袖子遮脸闪躲。 “你,你放肆。”武氏气得哆嗦,指着李婉,又看向皇后,“皇后,你看看她,竟敢在宫宴上对长辈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李婉嘴角一勾,两步挡去老王妃看向皇后的视线,语气没了先前的温和。 “叔母,三年前本夫人说过一句话,看来你是给忘了。” 老王妃怒气上头,哪还记得她说过什么,只觉得今个自己这张王妃的脸面,必然要在李氏身上挣回来,紧接着向李婉扬起手来。 嘶~~。 场面再次传来众人的抽气声,老王妃竟然敢——。 皇后也急了,撑着凤椅扶手刚站起来,就见李婉轻松地抬手攥紧老王妃的手腕。 “今日当着众夫人的面,我李氏也不怕被人传出个什么笑话。” 李婉说着,目光扫视四下,所有人无不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住。 紧接着,李婉回眸看着脸色大变的老王妃,她的手被李婉攥得生疼,想抽,抽不回来。 “三年前,本夫人便说过,我当你是长辈你才是长辈,我不当你是长辈,即便誉王叔站在本夫人跟前,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王妃被当众落了如此大的脸面,气得头都要掉了,心口抽抽,“你——。” “别你啊我啊,还有,本夫人劝你,你虽自诩是我高家长辈,但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岂是你区区一个亲王之妃可大呼小呵之人?” 李婉说完,松开老王妃手腕之余,用力一推。 老王妃身子一个趔趄,王氏赶紧从身后扶住她。 只见老王妃气极狠狠甩去王氏的手,好似怨极王氏刚才袖手旁观,看着她被李氏攥着不放,而不帮她。 李婉抽出手帕,拭了拭方才抓武氏的手,而后轻轻将手帕扬到武氏的身上,好似这上头粘污上了武氏的晦气般。 如此侮辱人的行径,无不让在场众夫人太太再次屏住呼吸,老王妃更是气极。 “好你个李氏,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落长辈的面子情,你以为——。” 只见李婉头也没回,转身之即,[啪]一巴掌直接呼到了武氏身边嬷嬷的脸上。 嘶~~。 全场安静得只能听见嘶声,以及呼吸声。 这一巴掌,更像是呼到了武氏的脸上。 武氏身边的老嬷嬷俨然被打懵圈,心里也知,这巴掌她是替主子受的打,李夫人简直太目无尊长了。 李婉回眸,冷冷地睨了武氏一眼,嘴角嗤笑。 “真是记吃不记打,别怪我不给您这位长辈留面子,敢打我李家的主意,叔母是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能压制本夫人不成?” “好好的宫宴,叔母非让外人看了笑话,不知皇叔知道了,会如何想?” 说罢,李婉回眸看向孙娘“让人速去前殿禀明了太师,让太师转告誉王叔,便说誉王府武师太,愿前往清玉观与如汐郡主为伴,为我大盛子民祈福清修。” 轰隆隆~~。 李婉的这番话,炸得全场官僚女眷一个措手不及。 当着皇后的面,她竟直接把老王妃降成了道观的师太? 可怕之余,又觉得李夫人越俎代庖太过,有种目中无人的即视感。 “是,夫人。” 老王妃和世子妃都不敢相信,李夫人即便是长公主,帝后的亲妹子,但也太妄顾王法,妄顾伦理,更妄顾帝后的颜面,这是不把誉亲王府放在眼里。 王氏忍不住开口,“李夫人——” 然,她话刚出口,便接收到李婉冰冷的视线,到了嗓子眼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王妃更是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你简直太过份了——,本王妃不会饶了你,本王妃——。” “叔母!” 皇后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众人纷纷看向皇后,好似期待她有所表态。 然而,皇后还未来得及表态,李婉便先她一步,转身向皇后双膝跪地。 “皇后娘娘,臣妇有罪,今夜当着娘娘您的面扰乱宫宴,自知罪孽深重,臣妇恳请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闻言眉头略蹙,她自是不舍得处罚妹子,虽然,妹子今日处事偏激,但她做为皇后还是护得住妹子的。 李婉抬头目光示意皇后接话,今日她闹得这场面过于难堪,砸了皇家的颜面不说,还当众落了亲长的脸。 皇后此时若站出来替她说话,结局只会让皇室过于难看,还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第677章 武师太 皇后自是明白妹子的心意,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长公主李氏,扰乱宫规,目无尊长,行事乖张,性情跋扈,论罪当罚。” “便罚李氏即日起,禁足于太师府,未得本宫应允,此后再不可踏出太师府半步。” 众人心底大惊,这,这是要把李夫人一辈子圈禁在太师府? 不明白的人自是会这般想着,如严老夫人这样的老人精,哪还听不出皇后这话里偏颇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 过些时日,随便再寻个借口,解了李夫人的禁足就是。 “臣妇李氏,谢皇后娘娘宽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向来循规蹈矩、心思守旧的阮氏,自是悟不透这其中的意思,双手紧攥着帕子,很是担心李夫人。 老王妃哪看不出来李氏和皇后姑嫂二人做的戏码,骗别人兴许骗得过去,骗她老婆子,啊呸! “皇后,你,你这便算罚了?本王妃——” 在老王妃指着李婉发话的同时,皇后已是极度隐忍心头怒火,淡淡的看向老王妃,给足了她脸面暗示。 结果老王妃全然看不见,王氏当然看出皇后在给自家婆母台阶下,赶紧拉了把婆母。 老王妃再次拂去王氏的手,结果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断她的话。 “皇后娘娘。” 众人抬眼看去,就见皇上身边的掌事总管江德前来,先是向皇后恭顺地见礼。 “江公公。” “皇后娘娘,奴才奉皇上口谕,着人前来请武师太前往清玉观。” 众人:——。 这下,连抽气声,及脑子里的雷响声都没了。 空气仿佛静止,皆因,她们都听见了江德话里提到了[皇上口谕]四个字。 “你说什么?皇上他——,你,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本王妃,本王妃要见王爷——。” 不等武氏说完话,江德带来的两名内侍已一左一右桎梏她的手臂,武氏使出蛮力也挣脱不得。 “放开本王妃,你们放肆。” 江德一扬手中拂尘,声音尖锐却很轻淡,“好生送送武师太,莫要让师太磕着碰着了。” “是。” “皇后娘娘,奴才先退下,得回去给皇上复命了。” 皇后微笑点头,“好。” 直到江德公公从眼前离去,在场众人堪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谁敢想啊,皇上居然真的顺了李夫人的意思,将老王妃武氏送往京郊的清玉观。 皇后收回目光,垂眸看着仍跪在跟前的李婉,正要命仔细把她扶起来。 却再次接收到李婉的眼神示意,哭笑不得的道,“来人,好生将李夫人送回太师府闭门反思已过。” “是。” 作为皇后的心腹,春夏自是明白主子的意思,上前小心搀扶起李婉。 “臣妇,谢皇后娘娘。” 这时,孙娘也上前来,接过春夏的动作,脸上的急色不像是演的。 李婉转身面向众太太夫人,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了许多精彩的神色,有替她着急紧张,也有极力掩饰的幸灾乐祸。 李婉心底默然,而后给阮氏几人快速递了个安抚的眼色,垂眸随了春夏离开宫宴。 因着这场跌宕起伏的闹剧,宴席氛围难以恢复先前的和谐。 原先便一直候在一旁的达瓦,看似从未抬起过脸,恭恭顺顺的等着皇后娘娘的发话。 “蕃国公主快回席面入座。” “是。” 接着,皇后执起桌面杯酒,道,“众位莫要受先前之事影响,来,与本宫一道畅饮一杯。” “是,皇后娘娘。” 众人立马执杯起身,隔空举杯相敬,而后一饮而尽。 先前的一幕幕,简直让娜姆和德吉大开眼界,据她们所了解,李夫人也就是太师夫人,乃是中原王朝的长公主。 可再怎么说,先前那位老王妃按辈份而言是长公主的长辈,李夫人竟然半点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此事若放在他们草原王庭,即便是再受宠的公主,阿耶定会重重处罚。 同时也因着这事,打破了她们的计划,皇上和太子、皇子们根本没有召见她们姐妹的意思,没了露脸的机会,如何能像阿耶所说的,嫁给太子和皇子们。 娜姆和德吉担心,老皇上哪日来了兴致,干脆将她们姐妹仨一块纳入后宫为妃,那可如何是好? 本来,她们想利用达瓦引起皇后的赏识,从而得皇后应允让达瓦被纳入后宫。 如此一来,达瓦必定会听从她们的吩咐行事,拢络好老皇上的心思,多为她们姐妹觐言,好让老皇上为她们指婚给太子殿下。 当下计划落空,娜姆和德吉眼瞅着对面的达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能用眼刀子将她的心给剜出来。 ------ 皇上命江德把老王妃送走,自也是让誉亲王事先知晓,且得了他老人家的应允。 即便不看在武氏为高家开枝散叶的功劳,也得顾及老王叔的脸面。 誉亲王对武氏已是无话可说了,好不容易在生辰宴上蹭了他这张老脸,才得了帝后松口解了她的闭关。 回头,偏偏又去招惹婉儿那丫头。 不得不说,虽然他没怎跟这个侄女打过照面,但这丫头的性子跟她已逝的祖母简直如出一辙。 思及此处,誉亲王无奈的多喝了几杯,反正喝醉了就不必去想那烦心琐事。 于李怀江而言,媳妇又在宫宴刷新战绩,且是为他而刷新,心底自豪得不行。 待宫宴散后,李怀江回府先是到老二的沉轩阁院里,折了几朵开得正好的月季。 最近镇抚司公务繁忙,铭意并未进宫参宴,所以不知宫里发生的事。 小伙子刚进院子,就见他的父亲鬼鬼崇崇,啊呸~,是偷偷摸摸,呃,也不对。 就是从来父亲都不会迈入他们院子,怎的今个夜里却突然来了。 铭意刚走近,李怀江正好转过身,手里抓着一把折好的月季。 铭意:…… “爹——,您这是?” 画风怎的有点不对劲啊! 李怀江脸不红,耳不热,不尴不尬地清了清嗓,实则有点被儿子撞破的窘迫感。 只见他双手背身,藏起了手里的花,移步越过铭意,“花儿养得不错。” 丢下这么一句,便径直的离开沉轩阁。 徒留原地的铭意,郁闷了半晌,父亲把他媳妇精心呵护的月季折了? 那么回头媳妇误以为是他折的花儿,他是供出父亲来,还是供出父亲来? 第678章 林清悠故意马前摔倒 李婉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儿,哪怕已年过四十,仍是止不住萌动的[少女]心思。 回头就让孙娘到库房寻来花瓶,好生的插在房里观赏。 见媳妇心情没受宫宴之事影响,李怀江便拉着她聊起今夜在宫宴生起的疑虑。 “太师早前不是已经猜到,此次吐蕃派来的使节,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李怀江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照太师您的意思,蕃国公主一日未完成和亲,三位使节是不是就一日不回吐蕃?” “倒也未必,若我没猜假,三位中有两位是吐蕃赞普亲信部下,大将长时间居于大盛,于吐蕃而言不是好事。” “那皇上是准备把三位蕃国公主,指婚给哪几位皇子?” 李怀江无奈笑笑,“权衡之计,蕃国大妃所出的嫡长公主自是要安排入太子府。” 李婉闻言道,“思婳离开前,提过太子妃的身子,怕是——。” 李怀江抿了口热茶,“人之生老病死,本就是道法自然,该来的来,该走的走,因循自然。” 说着,悠悠叹了口气,接着道,“赐婚圣旨下达,使节便没有什么理由留于此地。” 李婉想了想,道,“赐婚旨意,可是要等俊哥儿从淄州回朝?” 蕃国送来三名贵女,大妃所出的嫡公主即有了安排,剩下的另两位不用想,定是安排进三、四两位皇子府。 “嗯,昨日皇上已收到锦衣卫密信,该是再有两日,派往地方的三司官员便要将犯官押入京城。” 李婉听闻此,忍不住笑道,“那么太师,可得抽空到牢里看看您那通判侄儿?” 李怀江:…… -------- 两日后的上晌,派往地方押解犯官的三司官员陆续进了城门,顿时引来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围观。 炎炎烈日,困在囚车里的犯官早被折磨没了人形,不说头发散乱,肤色被晒得黑里泛红,嘴唇发白干裂,好似分分钟要被日头烤干的咸鱼。 三名蕃国使节正好在某间茶肆阁楼上,听闻窗外底下传来的沸腾声,不禁好奇凑近窗边往下瞧去。 不得不说,他们呆在大盛京城几日,深刻的见识到当地百姓民康物阜,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们蕃国将士喜战,即便是前两朝时期,蕃国历任赞普皆没停止过对中原的讨伐,同样是为了蕃国子民可享受与中原百姓同等的资源。 结果,蕃国近二百年来不间断的战事,让草原子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那有么一瞬间,降措将军陷入了自我怀疑,以如今大盛的军力战力国力,赞普的宏愿可真能实现? 他不希望草原子民继续深陷火海之中,但他们作为赞普的将士,必然要以赞普宏愿为首。 怀疑过后的迷茫,让降措将军槐梧的身躯,渐渐有了些许无力感。 登巴眼瞅着下头行过的囚车,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回头注意到身旁失神的降措,接而又冷嗤一声。 “将军这种时候,是为何事分神啊?” 回过神的降措,淡淡地瞥了登巴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回到厢房里的茶台。 与此同时,娜姆和德吉姐妹二人心满意足地从成衣铺子出来,就被隔壁的首饰铺子给吸引。 王室安排她们入住的府邸,进进出出都有宫人护卫看着,对她们而言,便好比看管犯人似的。 从前在草原无拘无束的姐妹二人,哪受得了这样的管束,于是,领着各自的心腹丫鬟出府游玩,虽有府邸的护卫跟着,至少与她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远远看着尽到保护的义务。 姐妹二人无不被中原新奇的饰物所吸引,那精致别样的发饰,还有那细腻敷贴的胭脂水粉,反正姐妹二人买得尽兴,身后的丫鬟和护卫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什。 “啊——!!” “天哪——!!” 忽然,街道外传来百姓们惊呼的抽气声,还有马儿嘶鸣及马蹄落地的鼓点声。 忍不住好奇的德吉,将手中挑选的镯子塞给伙计,几步来到铺子门前,就看见几名骑行在汉马上的英俊男人,被挡在了道路中间。 因为,最前边那匹马背上的男人,好似险些从一名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踏过。 只见,那名姑娘摔倒在地,脸容痛苦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应该是崴到了脚。 “姑娘~” 好在,她身边的小丫鬟没事,抹着泪将她的主子扶起。 德吉本来是抱着好奇的心凑个热闹,不想,当她再次打量马背上的男子,瞬间被其英俊的相貌所吸引。 心道,中原的男人都长得这么英俊的嘛,比他们草原的汉子看着舒服。 与此同时,德吉注意到这群骑行的男人服饰统一,好似官袍。 这时,另一名男人骑行向前,冲地上的女子冷声喝道。 “是何人,竟敢挡在我等锦衣卫马前?” 十五语气不善,毕竟曾跟在铭意身边多年的暗卫,小姑娘这种手段,他可见得太多了。 小丫鬟扶起主子,胆怯地哽咽道,“对不起大人,我家老爷是朝廷给事中林大人。” 乔俊面容平静地瞥了眼前面的一对主仆,她们心里面的花花肠子,他哪里看不透。 前二十年,他可是幽州城出了名的纨绔,这种瞅准时机冲到马前,意图攀扯的伎俩,简直是自损八百的行为。 若不是他及时勒紧缰绳,这女人的小命怕是别想要了。 林清悠忍着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抬起小脸来,声音怯懦。 “小女方才一时崴了脚,惊忧了三殿下您的马儿,让三殿下受了惊吓,实在是对不住了。” 林清悠开口就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这让没注意到前边经过的百姓瞧着,都为她感到心疼。 高俊冷冷地收回目光,嗤笑道,“既然知道不该出现在本殿下的马前,还不滚?” 啥?——。 林清悠俨然没想到,三皇子回应她的竟是如此冰冷的话语。 明明这种时候,三皇子不是该怜香惜玉一番,到少关心关心她的伤势,又或者屈尊把她送回府上才是的吗? 他怎能如此冰冷? 三殿下?莫非那英俊的男子是皇室的三皇子? 德吉瞬间来了心思,快速在脑子里回想有关皇室的成员现状,依稀记得三皇子还未有婚配。 思及此,德吉眼眸不禁露出一抹精光。 再次看向马前的林清悠,眼里尽是嫌恶,恨不能上前撕了她的脸。 第679章 林清悠的悔意 林清悠几番交好李明瑶不成,正好,从自家父亲口中听闻三皇子殿下这两日回京,于是她日日在入城回宫的必经之路守着。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老远她便认出了驰马而来的三皇子,她算准时机,假故被人推搡跌倒。 林清悠如此剑走偏锋,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牢牢抓住攀附改变命运的时机。 倘若她有命活下来,为着这事,三皇子定会将她铭记于心,从而识得她,记得她,她便有机会走进三皇子的心房。 如若她注定时运不济,死在了三皇子的马蹄之下,如此,三皇子便欠他们林家一条命,这样一来,也算是她为林家谋来的福报。 还好连上天都垂怜她,三皇子及时勒住了缰绳,没有从她身上踏过。 原以为一切事情,该向着心中所想发展,不想,三皇子竟会对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说出那番冰冷的话。 他难道就不懂得怜香惜玉,至少关心一句,或者试问她的芳名? 在三皇子的怒斥声下,她备受围观行人的指点诽议,沦为笑柄,甚至成为他人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清悠的脑子刹时间陷入了迷茫,浑浑噩噩,至于是如何被丫鬟带回的府,她也不知道。 直到脸颊传来火烧般的疼痛,林清悠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给事中林大人还未回府,便听说了坊间都在传播之事,当他得知市井口中叽笑的女子,竟是自己用心栽培的闺女,险些气出一口老血。 林大人回了府,便直冲闺女的院子,二话不提,抬手就是一巴掌。 追来的林太太眼瞧老爷竟对闺女大打出手,立马哭红了眼,“老爷~,您怎能打悠儿。” 林大人几乎要被气笑了,冷哼道,“我打的便是这不知廉耻的死丫头,你不知如今外头把咱林家都传成什么样了,本官这张老脸已经被这死丫头丢尽了。” 林太太今日虽未出府,但府里的下人已是将今日闺女在外生起的事,全禀了她知晓。 林太太认为,闺女这般做并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三皇子嘴里不留情面,当街生生下了姑娘家的脸面。 “老爷,此事如何怪得了咱闺女,悠儿她,她也不是有意的啊。” 林大人能爬到今日的位置,岂是那种听妇人糊弄几句就信的傻子。 “不是有意?不说街上那许多双眼睛瞧着,还被三皇子当场揭穿,你以为本官是傻子,还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啊?” 林太太被自己的男人怼得无力反驳,成婚近二十载,老爷从未与她急眼,平日里连大声与她说话都没有。 如今竟还冲着她发火,林太太心里也生了怨气,道,“那还不是因为,老爷您之前搁咱闺女跟前说的那许多话,若不然,咱闺女如何那般死心眼,非要相中人家三皇子。” 林大人俨然被林太太的话反将一军,气得老脸吭滋吭滋的。 母亲的话,同样让林清悠醒过神来,父亲打她的这记耳朵,到现在仍是火辣辣的疼。 从来疼她宠她的父亲,竟对她下了死手,林清悠心里无有不怨。 “娘说得没错,爹爹,女儿这般做是为何啊?还不是为了咱林家,当初是您相中了锦衣卫千户,以此拉近与太师府的关系,女儿可曾有过半句不愿,即便对方仅仅是个锦衣卫千户,女儿也是认了的。” “如今千户摇身一变成了三皇子,爹爹您就变了啊?您是觉得咱林家不配入皇室门吗?爹爹,您虽只是四品给事中,但朝廷文武百官谁人不晓,四品给事中位卑职重,您不光是太师于公务上的左膀右臂,更是皇上身边的近臣。” “好么,您的闺女哪一点儿不配入皇家门了?前两年才嫁给六皇子的孙氏,她们家只是个五品的翰林院编修,由此可见,皇上皇后根本就不在意儿媳妇的娘家身份是否贵重,要的就是背景干净。” 林太太无比赞同闺女的说法,欣慰地抹了把眼泪,不愧是她手把手教养大的宝贝闺女。 “咱林家可不就干净嘛,爹爹您入仕为官近二十载,秉性高洁,府里一应用度哪一样不是靠娘的嫁妆过日子啊,难道爹爹您想咱们林家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吗?那哥哥呢,您可有想过哥哥,您难道也想让哥哥如您一样,过这种捉襟见肘的苦日子吗?” 林清悠这话一出,让常年心头苦涩的林太太更是止不住的老泪昏花。 然,听在林大人耳中,无疑是挑衅了他做为家主的威严,更是忤逆之语。 “逆女——。” 林大人抬手又要再打一巴掌,林太太惊惶间,眼疾手快从手后紧紧的攥住男人即要落下的手臂。 “老爷,您这是要打死咱们的闺女吗~” 林清悠不后悔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是不争的事实,满朝百官,谁人敢与他爹爹比清廉。 她林清悠在人前有多光鲜,在人后就有多不堪。 谁家闺秀的月银得靠自己做绣品换回来的,又是谁家的闺秀身上的好料子只敢出门时才上身,还有谁家闺秀连燕窝的原样都不晓得长什么样? 她体谅家中供养哥哥读书科考样样都要花银子钱,更体谅父亲母亲的艰辛苦楚。 她是心比天高,更是虚荣不堪,那又怎么样,她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努力去挣取上进。 这样做有什么错? 凭什么别的闺秀生来便什么都有,而她同样是官家女儿,却样样不如别人。 林大人望着闺女那张倔强的面容,心口就像被锥子刺穿,隐隐抽疼。 闺女先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将他做为男人、做为父亲的尊严击垮,身子不稳地后退了两步,放下手的同时,目光中尽显哀莫与淡然。 “好~”林大人痛心地闭上老眼,“原来在你的心里是这么看待为父,那么,日后你的事为父不再过问。” 嗡!!! 父亲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闷晌,砸得林清悠措手不及。 林清悠即便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想父女间的亲情备受影响。 扑咚! 林大人转身迈步离开之际,林清悠忽然双膝跪地,全然不顾这身衣裳她平日里有多保贵。 “爹爹,女儿错了,是女儿说错话了,爹爹您别不管女儿,女儿日后再也不敢忤逆顶撞爹爹~” 林太太同样心疼不迭,“老爷,您难道就真的这么恨心,悠儿她可是您疼了十六年的闺女啊。” 母女二人扯着丈夫[父亲]的衣袖,任她们苦苦哀求,泪如雨下。 林大人一时间仍是无法抚平被伤害的自尊,抬起两只手,拂袖而去。 跌坐在地上的林清悠掩面痛哭,她后悔了,后悔伤及父亲。 她也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全都非她所愿——。 林太太心疼不已地将闺女搂入怀里,无声安抚。 第680章 太子侧妃 自那日在街上初见高俊,德吉日日沉浸在花痴幻想之中,她喜欢中原王朝的三皇子,如三皇子这般风神俊朗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蕃国二公主的身份。 这日,苦等多日的姐妹几个,终于等来了赐婚圣旨,而这道圣旨仅仅提到将娜姆公主纳入太子府为侧妃,其中并未提及德吉与达瓦二人。 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实现的娜姆,全然不顾及德吉有多么的失望,立即让身边的丫鬟将消息带给登巴几人,让登巴几位使节尽快将属于她的陪嫁安排妥当。 旨意上说了,三日后太子府便来人将她抬入太子府,三日的时间虽仓促,但已是足够将她们从蕃国带来的陪嫁收拾好。 反观达瓦得知中原皇上并未给她指婚,由心地松了口气。 三名使节对大盛的这道赐婚旨意非常满意,毕竟太子乃大盛储君,未来的天子,大公主嫁入太子府,将来熬走了太子妃,那么太子正妃之位非他们大公主莫属。 至于德吉和达瓦未得赐婚安排,他们也完全不在意,却也没打算把她们带走。 所以,当德吉找上登巴的时候,登巴只是面上宽慰几句。 德吉哪能甘心,凭什么长姐事事优先,待长姐嫁入太子府,舅舅便要随同降措将军一块返回蕃国,那她的婚事就没人帮忙打点提醒中原皇上。 “舅舅,你难道要看着德吉死在你面前吗?” 登巴闻言,冷冷扫了德吉两眼,他登巴平生最厌烦被人威胁,即便对方是赞普的女儿,是他的外甥女。 “呵,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大盛的土地上。” “什么?” 显然,德吉没想到自己的亲舅舅会说出如此冰冷无情的话,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舅舅~” 登巴厌恶地瞅了两眼,脸带梨花泪的外甥女,到底心还是软了些许。 “婚配的事莫急,赞普即然把你们姐妹几个送到大盛,大盛的皇上必然要给我们蕃国几分脸面。” 德吉瞬间收住眼泪,从这话中听出了希望,破涕为笑道,“真的?” 登巴撇撇嘴,从椅子上起身,“好了,娜姆嫁入太子府后,我和降措将军就会回到蕃国,日后皇上再给你们姐妹二人赐婚,留在京城的多吉会给你们操办嫁妆。” 德吉听闻此,浮躁的心安定了许多,连忙抹去眼泪,欢笑点头。 舅舅都这么说了,指定是中原皇上与舅舅他们透露了口风,或许是觉得她们姐妹同时嫁入皇室,需操办的事情过于繁琐,所以才分开赐婚。 太好了,她现在需要做的便是等待新的赐婚圣旨。 德吉坚信,接下来被赐婚的必定是皇室的三皇子和四皇子。 而她和达瓦按辈份来分配,最终嫁给三皇子的人就是自己。 三皇子如今还未娶妻,她嫁过去了就是正妃,比长姐嫁入太子府做侧妃,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的母妃是赞普的小妃,虽是宠妃但生下来的儿女皆是庶出,身份比不过处处受人尊敬的嫡出长姐。 那么日后,她所出的孩子就是正统嫡出,无需再看任何人的眼色过日子。 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德吉,俨然没了先前伤心绝望的模样,略黑的皮肤衬托她的笑靥,如一颗深海黑珍珠。 ------- 掌灯时分,镇抚司。 铭意手里拎着两樽酒从公务房出来,身后跟着书圆,正准备回府。 手上的两樽酒是凌大舅在老家托人给他捎来的,是他最好的贵酿。 二人转过廊下拐角,撞见玄聪从另一间公务房退出来。 “都督。” 铭意点了点头,见房里还掌着灯,“三皇子还在里面?” “是。”玄聪应道 铭意想了想,看了看手里的酒樽,回头示意书圆,道“你先回府,告诉夫人,我晚些再回去。” “是,都督。” 他和高俊已有许久,没能像从前在大漠战场上那般,仰头畅饮一番。 房门再次推开,埋头公务的高俊抬眼,见着来人先是讶异,接着,见他手里捧着的两樽酒瓶,不由扬唇一笑。 “都督今日好雅兴。”高俊说着起身相迎。 铭意抛了一樽到他手上,“确实不如殿下您忙碌。” 被调侃的高俊拔开酒塞,顿时被扑鼻的浓郁舒放心情,笑道,“好酒。” 铭意得意地扬起嘴角,经他李铭意肯定的酒,必然是好酒。 转眼间,二人便已翻身半躺在房顶瓦片之上,就着天边悬挂的月色,欢快畅饮。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日你我二人仍在大漠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恍眼间,你儿子都出来了。” 铭意碰了碰他的酒瓶,“听我父亲说,皇上有意在百官文武家中,为你和四皇子择选皇家儿媳。” 高俊闻言无奈一笑,仰头饮了口酒。 从他二十岁那年开始,他的人生便由不得自个做主,开始他只是为着赎罪而活着。 如今,他即已回归皇室,又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婚姻大事娶妻育儿,又何能轮到自个做主。 有时,他真得很羡慕李铭笙和李铭意,他们自小生活在不被束缚的家族环境中,他们拥有独立的选择权限,做自己喜爱的事,与自己心义之人携手相伴。 “你和铭笙都很幸运,你们的爹娘是我见过最好的长辈。” “那是自然,我爹和我娘从我记事起,便待我们很好。” 回忆起儿时的种种,那段时光,是他李铭意活得最没心没肺的快乐日子。 铭意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宽慰道,“若是不喜皇上赐婚的正妃,日后寻个喜爱的侧妃相伴就是。” 高俊无奈道,“我以为,你该清楚,我本不是那喜慕女色之辈。” “那是当然,做为兄弟,到底要劝上两句装个样子。” 高俊受不了的伸脚踹去,铭意反应及时,翻身闪开。 二人爽朗的笑声,伴随着月色,在晚风之下,放纵且无束。 也只有这一刻笑出来,高俊才觉着轻松,没有谁不愿活得洒脱自如,自从乔家以后,一切便都回不到从前。 第681章 秋闱上榜 秋闱桂榜揭晓当天,是淄州城街头最热闹的一日,如今的淄州,上到富贾,下到庄户,无论供得起供不起,都会想尽法子让家中的儿子读书科考。 就盼着家中男儿,他日科举及第光耀门楣。 只能说,李怀江造就的蝴蝶效应,让整个淄州百姓都把他当成传奇人物般挂在嘴边。 想他,从一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靠着农闲时机看书进取,再到科考入仕,几乎成了淄州老百姓茶余饭后挂在嘴边督促孩子上进的目标。 秋生和铭丰不负所望,皆榜上有名,虽名次不如人意,却也是他们期盼的结果。 淄州衙门,公务房内。 官员们将入榜考生的试卷,一份份整理出来,封箱保存。 裴学政双手展着份考卷,在房里跺步来跺步去,越看越可惜,越看越上头。 直叹,真不愧是太师教导出来的孩子,作答如流,心思敏锐,思想新颖,虽缺少火候,但不难看出其有意收敛锋芒。 这边,辛训导与几位同僚对照名录收拾考卷,收着收着,发现中榜的考卷少了一份。 直到他抬头瞅见裴学政手里拎着一份,于是,大着胆子问道。 “裴,裴大人,您,您手上的那份,可是——。”说着,辛训导又再看一眼名录,接着问,“可是名为宋秋生的考卷?” 回过神的裴学政,才反应过来自个耽误了进程,“正是。” 说罢,依依不舍的将考卷交给辛训导。 今年的考生中,裴学政最喜欢宋之秋的作答,奈何啊奈何,他虽字字句句答到了他的心坎里,却又不是这届考生中最优的,比之优等的考生不在少数。 以往在京中,他倒没注意太师的这位养子,据说已年过十九,但未有婚配。 李家男儿二十弱冠方可成婚,虽只是养子,墨守李家家规也是正经事。 至于李家规,裴学政是偶然间听家中夫人提及,说是与其他家太太夫人谈天时听来。 还说,李家男儿五十无子方可纳妾,太师果然是太师,定的家规都这么让姑娘家的长辈欢喜。 只不过,他家小女方过及笄之年,不知能否入了太师与宋公子的眼? 是的没错,因着宋秋生的这份考卷,裴学政越发欣赏他的学识与性子,从答卷中能看出其秉性正直谦逊,是个不错的好后生。 从前,裴学政没想让自家闺女高嫁,只若挑个身家清白,积极上进的后生,过上普通寻常的小日子,和美携手相伴才是重要。 但这次,他有了私心,想试着为小闺女争取一把。 以宋公子的学识,来年春闱与全国举子一较高下虽有些棘手,但若再下点功夫磨练学识,也不是没有可能取得三甲榜名。 裴学政此时已在心里开始计较,回京后多与太师走动,再与宋公子结识,接而从旁提点一二,加之有太师的指点,便可争取考进三甲皇榜。 在心里打定主意,裴学政摩拳擦掌都难掩心头火热,仿佛贵婿就在眼前,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正在酒楼庆祝的宋秋生鼻头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同桌的李铭丰,赵、陈两位书生纷纷掩住口鼻,当下时节最怕就是感染了风寒,难治。 赵书生和陈书生也都中了举,排名与他们二人接近,并不知内情的赵、陈书生,无不深信太师府的两位少爷,果真与寻常书生无异,同样是靠自己的本事科考入仕。 “我说,宋兄可是昨个太高兴,夜里蹬被子啦?”陈书生调侃道 赵书生,“去去去,宋兄和李兄是何等人也,中举对他俩而言信手拈来。” 铭丰,“诶~,此话不可恭维,容易使人误会。” 赵书生嘿嘿一笑,“我便是说说笑,李兄宋兄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举起酒杯,“来,这杯我敬三位的,此次有幸结识在桌兄弟,是我赵某人的荣幸。” 几人闻言,同时举杯庆贺。 一杯酒入喉,陈书生摇着折扇问道,“诶,来年三位兄台可都入京春闱?” 赵书生夹了颗花生米,第一个道,“必须的,苦读多年便是为了这一朝,即便是落榜了,我也认了,但总得试试不是。” 陈书生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接而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秋生见状,问道,“陈兄这样子,是不打算继续来年春闱?” “我自也是想继续入闱,奈何,我家父老让缓个几年,潜心再造,还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 几人闻言,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赵书生又问,“宋兄和李兄该是继续入闱的吧?” 铭丰点点头,“确实,来年,我们兄弟俩与我们大哥一同下场。” 听闻铭丰提及的大哥,赵书生似是想起了什么,惊奇地道。 “可是上届桂榜李解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届解元便是太师长子,就连咱书垫先生都常挂在嘴边夸赞,说李解元如当年的太师那般出彩,县试、府试、院试乃至秋闱,每逢下场必取头名。” 听闻他人夸赞起大哥,兄弟俩脸上不禁扬起笑来,与有荣焉。 “正是。”秋生应道。 然,赵书生高兴不到半晌,立马耷拉下肩膀来,“完了完了完了,来年春闱与李解元同场应试,可不得被吊着打?” 陈书生一口杯差点没喷出来,没气好的道,“诶诶诶!醒醒。” “说得好像没有李解元,你就能高中状元似的。” 经陈书生这么一番话,赵书生觉得也是,“对哦,以我的水准只能盼着二甲三甲,可不敢盼着一甲。” 赵书生说着,瞬间恢复些许精气神。 可把同桌的几人看得直愣神,皆摇头失笑,继续举杯庆贺。 秋生和铭丰预订明日与众新科举人一道拜见学政大人,后日就赶回老家祭祖,而后抓紧时间返京,接下来的几月勤奋补习,为下场春闱做足准备。 翌日,知府等官僚及学政大人在衙门接见众新进举人,尤其是解元,少不得多提点几句。 在这期间,宋秋生总觉得学政大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脸上的笑似足了老父亲的慈祥,佛仿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第682章 玲珑瓷瓶 毓庆宫。 这日,长孙皇后诏次子高俊进宫陪用午膳,母子俩相处间的氛围,总是透露着那么一丝生疏。 皇后知道这是必然的,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她同皇上心里无不充满愧疚,更想好好弥补。 奈何,俊哥儿年岁已是不小,前二十几年里他所经历的事,不是短短几句话,或是赏与尊贵身份,或是赐与身外之物便能抚平。 皇后往他碗里夹了块虾仁,高俊立马双手捧碗恭敬接过,“多谢,母后。”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道,“最近公务可是繁忙?” “回母后,锦衣卫乃父皇近卫,即便公务不重,儿臣切不敢掉以轻心。” 皇后欣慰地叹了口气,瞧她问的话,倒让气氛更为紧张了。 “听说乔家那孩子入了如海书院掌院的眼,若是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便与母后说来。” 府里没个女人操持,儿子又得忙于公务,总归是让人不放心。 “多谢母后。” 高俊没说,孩子入院之事,姑姑早便已安排人帮忙打点妥当。 “昨儿个你父皇与本宫来说,给你和老四相中了几位官僚家的姑娘,本宫看了那些姑娘的身份记载,都是不错的。” 皇后说着,示意春夏将名录送来。 高俊面色平静,半点不意外,接过春夏递来的名录册子。 “这里边分别记载了几家姑娘的身份信息,是本宫单独从你父皇挑选出来的姑娘中,选了几个不错的,老四那边也有静妃帮着张罗,回头你好好看看册子上的名录,若是瞧上了哪家姑娘,便与母后说来。” “待蕃国使节离京,你和老四的婚事需紧着办了,总归是要成家,身边有个王妃张罗府内事务,我与你们父皇才安心。” 高俊乖顺点头,“是,母后,让父皇与母后为儿臣操心了。” 皇后拍了拍孩子的手背,心头酸涩,“好啦,好好用膳,本宫听你姑姑说,你最爱这道樱桃肉,快尝尝。” 皇后说着,用公筷往儿子碗里添上两块,樱桃肉是用阉猪肉切块调味,红烧后佐以新鲜樱桃汁,故名樱桃肉。 “是。” 高俊记得在幽州城那会,他头一回上李府作客,姑姑便让厨房给铭笙院里准备酒菜,其中这道樱桃肉让他赞不绝口,不想,姑姑都记在心里。 “母后,姑姑她——。” 想起前段时日宫宴上,姑姑因老王妃之事被皇后罚以禁足之令,小伙子便忍不住想说情。 皇后闻言笑道,“母后知道,再过些时日,母后会挑个好时机解了你姑姑的罚。” 高俊闻言先是一怔,从母后脸上的笑容来看,小伙子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是,母后。” 原来是他想多了,他说怎的铭意那小子半点不着急自己的母亲被罚禁足。 -------- 太师府,懿祥阁。 李怀江从书房回屋,见媳妇与炎哥儿在桌前玩积木游戏,而他们的孙女陶姐儿,一如继往在这个时辰躺在罗汉椅的一侧,呼呼大睡。 李婉与之相视一笑,李怀江来到炎哥儿身旁落坐,见小家伙苦恼思索,不知道抽哪一块积木,才能使是垒塔不垮。 瞅见炎哥儿回头求助的表神,李怀江神色淡淡地挑了挑眉,好似不情不愿地点了块位置。 小家伙立马照做,果然,抽出那块积木,垒塔真的不倒,可把炎哥儿高兴得不行。 李婉紧接抽出一根积木,看向李怀江道,“淄州秋闱榜名可是送入京城了?” 李怀江点点头,“昨个夜里便送到。” “见太师如此淡定,咱李家两个哥儿是顺利考上了。” “嗯。”李怀江欣慰点头,“虽名次差强人意,倒也是不错。” 李婉闻言,眉头略皱,“如此,来年春闱岂不是压力甚重。” “压力自然是有的,无妨,若是落榜了,便让他们再潜心修学几年,科考哪有人人都顺风顺水。” 许是这些年,李怀江和老四以及柏舟科考顺遂,让李婉根深蒂固忘却古代科考的艰辛。 “等哥儿回来,你这位太师多得提点一二,好得让他们多吸取些经验学识。” 李怀江笑应,“好,都听夫人的。” 说着,李怀江想到另一件事上,道“皇上今个与本官提及给两位皇子选妃之事,名录本官粗略看了看,皆是朝臣新贵家中的闺秀,先前夫人看好的给事中家的闺秀,因上回街道那出闹剧,倒是被皇上划去了名额。” 李婉闻言笑笑,“无妨,早前你我是看中了给事中大人勤恳实在的秉性,我与林太太打过两回照面,觉得也是个性子温善的妇人,便想着林家的闺秀该也是个好的。” “不想,倒是个挺有主意,有主意的姑娘确实是不错,便是过于心急了些,如此,皇家如何看得入眼。” 李婉说着,悠悠叹了口气,“前两日,我到姝儿房里,听她提及铭意说起俊哥儿的心思,我想要不你跟皇上商量商量,婚事晚上一两年再订。” “夫人高看为夫了不是,皇上的家事,做为臣子哪有说话的地儿?” 在这个观点上,李怀江非常有自知之明,媳妇乃关心且乱,他可不能跟着犯糊涂。 高俊如今身为皇家子嗣,皇上的儿子,做为皇子本就会被许多纲常规矩所束。 他们仅是普通的长辈,即便再心疼无奈,也是做不得皇子的主。 李婉自是懂得这些道理,“本夫人也是一时脑热,夫君莫要放在心上。” 李怀江在桌底下握了握媳妇的手,“待孩子百日宴后,为夫向皇上告假几日,陪夫人到郊外散心,可好?” 没得整日窝在这府里,满脑子想的都是身边孩子的事,他可不想自个媳妇活成了古时传统的深闺怨妇。 “好倒是好,太师莫不是忘了,本夫人还在禁足期间。” 李婉语气调侃,却也想与李怀江一块出去走走。 距离上回他们出游,都过去了十年,那时候孩子都小,家中没个掌事的,他们到外多有放不下心。 如今孩子大了,两个媳妇皆能撑起府内事务,倒是没啥不放心。 “为夫记得上月,扬州送来了首件烧制成功的玲珑瓷花瓶。” 李婉闻言,失声笑道,“难得窑厂师傅烧出绝等瓷器,我本想着留于传家之用。” “诶,无妨,日后烧出来好的再留用于传家,况且首件绝美之物,才能让外人觉得稀罕。” 李怀江都这般大方了,李婉还能说啥。 玲珑瓷,故名思议,瓷器瓶身浑身是玲珑眼,却能做到滴水不漏。 此工艺做法,还是李怀江凭着上世记忆刻写录案,让人送到扬州窑厂,工匠师傅照着录案笔记,研究试练了近一年,才做出的最优成品。 史书上,自玲珑瓷问世,便受皇室贵胄追捧,此制作工艺繁琐复杂,多是被摆弄观赏而不舍得多用。 由此,以李婉的名义将私营窑厂所制的首件玲珑瓷进贡皇室,立即受到帝后的青睐。 青花轴底镶边的白瓷瓶,瓶身雕刻出福花簇锦的缕空玲珑眼,透光下绝美惊艳,工艺手法之了得,让高帝赞不绝口。 当日皇后即下令懿旨,解了长公主李氏的禁足令,还赏了不少的好东西。 有那悟不透其中关窍的,直叹李氏是个有手段的,如严老夫人此等精明的老臣亲眷,都得感叹一番,最浓不过太师府的圣眷。 第683章 慕云遇袭 淄州,知县,长留村。 老李家再出举子,本该是满族同贺之事,奈何两个哥儿需紧赶着返京,所以,此次老李家并未大肆操办中举宴席盛请族人。 因着今年李家两个哥儿下场秋闱,从李氏族学翰博书院出来的秀才学子,都不愿同场竞技。 只能说,当年铭笙几人横扫桂榜的架式,着实让族里及书院里的学子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秋生回到李家的第一件事,就与长辈们商量,将他名头下的部份免役赋税,分了些许给到了宋氏一族,剩下的大半由李家和张家的长辈张罗分配。 分给宋氏一族的小部份,是全了族人的体面,到底他是宋氏的子弟,未免日后被族人以此拿了什么话柄,于他晋考入仕有碍。 剩下的大半部份是他诚心实意的孝敬两家长辈,当年若不得爹娘的抚育之恩,不得长辈的照拂之情,他与姐姐何能有如此的成就。 祭祖后的次日,秋生和铭丰便起程返京。 得了实惠的李氏族里的婶子婆子,早早在家中做了吃食送来,虽然知道老李家定给两个小子准备妥当,但也是他们做婶子的一些心意。 李怀池心有感慨,想他当下不光自己有了员外之身,还是举人的老子。 “回京了好好读书,争取来年给娘考个进士回来。” 白白胖胖的陈氏,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交待儿子上进。 “是的娘,儿子定会努力进取。”铭丰点头 怀池拍了拍两个小子的肩头,心里有许多话想交待,一时间又不知道交待什么。 最终,也只是道,“好了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是的,爹。” “好的,三叔。” 说罢,两个小子恭敬的给长辈们辞行,“姑祖父,姑祖母,姑姑,姑父,我们走了。” 李婆子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点头“好好好,路上当心的哈。” “是。” 目送马车摇摇离去,张芳扶着李婆子道,“娘,我扶你回屋坐坐。” 陈氏这时也道,“是啊老姑,侄媳陪您老唠会嗑。” 李婆子一听见陈氏说出[唠嗑]两个字,便知道最近三侄媳又听了什么新鲜事,忍不住的嗔笑道。 “好好好,走吧。” 车子一路疾行,下午后半晌,他们的马车便顺利踏上上京的官道。 夜三夜五骑马随行其后不远,书棋书乐二人在外头赶马,铭丰和秋生期间小歇了片刻。 “少爷,再有一个时辰该是到戍时,如今虽天黑得晚,但老爷夫人千万交待过小的们,千万别带少爷赶夜路,小的记得再有几里路便有间歇脚的客栈,不如今夜咱们就在那客栈歇一晚上?”说话的是书乐。 秋生闻言,抬手掀开车窗帘子,夕阳渐渐西下,路阴倾斜,暖风拂耳。 “好,你俩安排就是。” “是,少爷。” 秋生放下帘子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疾行而过的一名中年汉子,当秋生正眼望去,马背上的汉子似有察觉般,也回头看了秋生一眼。 匆匆一眼,倒不禁让秋生心生疑虑。 正在看书的铭丰发觉到兄长的异常,“怎么了?” 秋生暂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觉得那汉子大半张脸的烫伤很是骇人,同时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儿见过。 “没什么。” 任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依旧想不起来几时见过那名汉子,最终摇头作罢。 -------- 淄州城,云来饺子馆。 收拾桌面碗筷的小武,最近几日总发觉有些行迹诡异之人,故借从他们铺子门前路过,眼睛却是不停朝他们铺子里打量。 可当他停下手中动作认真观察,那种被打量监视的诡异感又没了。 小武不禁心想,或是自己多心了不成。 思及此处,小家伙挠着头,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回到后厨。 与此同时,饺子馆旁隔壁新开的木材铺子,两名伙计打扮的男子,同样注意到这几日门前的异样。 “感觉像是冲着隔壁来的。” 说话的伙计手中拿着帕子,状似在拍打木板上的灰尘。 另一名伙计闻言,撩眼扫向门外,正好注意到对街处站着一名行迹可疑之人。 “咱先观察着。”伙计说着想了想,道,“我到隔壁买两碗饺子,探探那小子的口风,看看他们铺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拍打灰尘的伙计小声提醒,道,“当心的,别让那小子生疑。” “放心吧。” 买饺子的伙计刚出了铺门,便注意到对街那人已是转身离去。 虽如此,但敏锐的嗅觉告诉他,饺子馆怕是要出事。 两日后的一个深夜,睡在铺子阁楼的两名伙计,隐约间听见后头那间小院传来动静,瞬间从睡榻翻身而起。 身着中衣,头发披散的慕云,手执长剑与几名夜闯小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因她右肩曾受重伤,此时的武艺不及从前的一半,连连被击退。 打斗中,慕云注意到又有两名男人从破开的院门进来,她并不认识这些人。 身姿敏捷地闪过攻击来的长刀,翻身挥出长剑,正好刺伤一人。 “你们是何人?” 慕云此话刚出口,那两名男人便挪动身子,在他们身后又出现了两人。 月色下,其中一人的左半张脸有一大片火燎过的伤疤,瞧着无比的骇人。 “是你?” 慕云吃惊的同时,一时间没能躲过黑衣人的行刺,手臂被划拉了一道血口。 与男人站在一起的另一人,身形娇小,身上穿着披风戴着兜帽,掩去整张脸。 慕云捂着伤口连连后退几步,正好看见那人取下兜帽,露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庞。 怎么是她? 她竟然还活着?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妹妹。” 昏暗的夜色下,姜雯脸上的笑容显得无比阴森,双眼像淬了毒般,憎恨的瞪着慕云。 姜雯眼瞧着躺倒在地上的几具尸首,冷笑道,“真没想到啊,我的好妹妹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他们事先派出的五六名杀手,如今仅剩两个还站着,不得不让姜雯由心佩服姜且十多年来的伪装。 第684章 慕云家的令牌 “姐姐——。” 忽然,姜雯带来的两名黑衣人破开小武的房门,将小武拎了出来。 “不要!” 眼看那名黑衣人将刀架在小武的脖颈上,慕云大惊,她立马提剑向前,跟前的黑衣人趁机挥刀相向。 慕云分神片刻,极力应对之际,侧脖颈还是被划开了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好在未央及性命。 “姐姐。”小武吓得瞳孔紧缩,惊恐落泪,大喊,“姐姐,别管我,快走,快走。” 慕云怎么可能不顾及小武,这是叫了她快一年姐姐的弟弟啊,哪怕没有血缘,但比之血缘更为亲近。 慕云咬牙挥动长剑,先对付面前的两名黑衣人,然而,她的体力早已耗费大半,加之身上遍布伤痕,鲜血在白色的中衣上染开一朵朵刺目的牡丹。 “啊!!!” 慕云翻身嘶喊,侧身躲过一名黑衣人的进攻,踏上他的肩头,从身后给了另一名黑衣人致命一剑。 与此同时,被她踩踏的黑衣人反手,一刀刺入她的左肩。 “唔~” 慕云极力忍耐痛疼,还是止不住喉咙涌上的腥甜,一口血哇的吐出来。 “姐姐——。” 小武痛心不已,几欲挣脱桎梏他的黑衣人,却架不住脖子上横着的利刃。 从前小武并不知他的姐姐有武艺在身,现在亲眼所见,他可以肯定,只要没有他的拖累,姐姐定能逃出这些人的魔爪。 “姐姐,快走,快走。” 这时,慕云被那名黑衣人击中一掌,任她努力稳住下盘,鞋底还是磨擦着地面,往后退了几米之远。 再次呛咳出一口浓血,“你到底要干什么?放了他,我的命你来取。” 慕云捂着胸口,气息极喘,显然已无任何还手之力。 站在原地看戏的姜雯,鄙夷地勾起嘴角,冷冷扫了眼那个喊姜且为姐姐的小子,莫明的觉得好笑。 “哟~,在我这上演姐弟情深呐?姜且,我才是你姐姐,咱俩才是姐妹,我们身体里可都流着同样的血。” “哈哈~。”说着,姜雯悠悠一笑,向前两步。 伤疤男人见状,紧随跟上,好似深怕姜且随时反击伤及姜雯。 “我的好妹妹,姐姐怎么会舍得取你的命,不过嘛,你即然想死,姐姐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姐姐今日来,只是想来跟你取一样东西,你若乖乖交出来,姐姐保证将你们姐弟俩的尸身葬在一个坑里,可好?” 慕云怨愤地剜着走近的姜雯,咬着银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 “交出慕云家商船的令牌,姐姐我立刻给你个痛快。” 姜雯的话,让慕云感到无比的莫名,好似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然而,看在姜雯的眼里,慕云是在装无知,装可怜,就跟这十几年里装得跟朵清纯的白莲花似的。 她需要慕云家的商船带她离开大盛,在官兵清剿府邸之前,母亲用假面皮将她换了出来,让她逃出生天。 阿问说了,朝廷知道有假面皮的存在,保不齐当日清剿的时候,就已发现顶替她的人是假的。 虽事情过了一年,朝廷没有大肆搜查她这个姜家后人,但不能保证哪日就真寻上她的踪迹。 要不是阿问告诉她,她竟不知姜且的外祖便是传说中,曾经富贾一方的慕云家。 上百年来,慕云家的商船常年游走在各个蕃国,他们可以借助商船远离追捕,远离大盛。 自从慕云家倒台后,慕云家的商船便变得行迹诡异不定,只若取到慕云家的令牌,才有机会寻到商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你所说的令牌。” 姜雯见她极力否认,眸光越发变得阴狠,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片刻不迟疑,当着慕云的面,狠狠的扎入小武的胸口。 “住手!”慕云震惊,握紧手中长剑,再次出击。 剩下的黑衣人,以及叫阿问的疤痕男人,第一时间反击。 咻!!! 与此同时,几枚飞镖哐当哐当掷中他们几人手中落下的刀刃。 在场之人惊震失神片刻,却很快反应过来。 在慕云再次被一掌击退的同时,那两名伙计从黑夜中跃入众人视线,挡在了慕云跟前。 他们身手极高,出招极狠,姜雯无不被眼前的一幕吓退了两步。 怎么回事? 这两人是哪来的?姜且怎么还会有帮手? 这段时日,她手底下的人明明确查姜且身边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 未待姜雯从惊恐中回过神,一把长剑直冲她的命门。 姜雯惊恐地定在原地,呼吸一窒,好似忘了闪躲。 原本擒住小武的黑衣人,立马提刀挡下慕云刺来的长剑。 慕云见状,转身接过即将倒地的小武,小武胸口插着那把匕首,鲜血将他的衣襟染红,月色下他的脸色惨白一片,呼吸气若如丝。 小武见不得姐姐为他难过,忍着痛疼,虚弱地发声。 “姐~姐,我~,我不疼。” 慕云的眼泪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想将匕首拔出来,又害怕加剧伤口的伤势。 “别怕,姐姐马上带你找大夫。” 这边,姜雯身边的黑衣人意图再冲慕云挥刀,另一名伙计反应极速,三两下便将对方掀翻倒地。 “不,不,不要杀我。” 姜雯的声音将慕云沉痛的思绪抽回,当她抬头看去,就见那几个黑衣人已横尸当场。 那个脸上有着疤痕的男人,不敌两名伙计,被踹倒地上的同时,一刀封喉。 鲜血溅到了姜雯煞白的小脸上,惊得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地连连求饶。 慕云认出帮她的两人,是隔壁木柴铺的伙计。 姜雯双手撑着地面,不断挪动着身体往后退,这一刻,她害怕,恐惧,惊慌,无措。 原以为一切都该按她的计划进展,不想,中途杀出两个高手,连阿问都被他们杀了。 面对提着滴血长刀,步步朝她靠近的伙计,姜雯无助地冲慕云哀求。 “妹妹,妹,妹妹,求求你,让他们放了姐姐。” 姜雯已无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已如一条丧家之犬。 她们姐妹十多年,在慕云的印象中,这还是姜雯头一回当着她的面如此服软,害怕。 第685章 秋生铭丰施以援手 放了她? 慕云好似听见天大的笑话,眼看着躺倒在怀里的小武,她伸手抄起地上的长剑。 小心翼翼的将小武先放倒在地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面对慕云的架势,姜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哆嗦着身子,双唇嗫嚅。 “你,你,你不要,不要杀我。” 慕云充耳未闻,挂着血丝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如黑夜中夺命的鬼魅。 她两步上前,一脚踩踏在姜雯的大腿上,疼得姜雯脸色大变,双手撑着身后的地面,半挺着腰杆。 “不要杀我,我是你姐姐,妹妹你不会杀姐姐的对吧?” 姜雯完全忘了她先前对慕云做的事,天真的说服对方放过自己。 “呵~” 慕云忽然一笑,目光阴冷无比,“姐姐?你何曾对我有过姐妹情份?” “你母亲和姜家当年陷害我母亲这笔账,我还没找你们算,竟还敢污我慕云家的名声。” “不,不是的。”姜雯疯狂摇头“没有,妹妹,你也是姜家人,你忘了,咱都是父亲的女儿,我们,唔~~” 姜雯话未说完,慕云已挥动手中长剑,割断她的喉管。 姜雯痛苦地捂紧脖子,试图止住不断喷涌的鲜血,瞪着双眼,张着嘴想呼吸,反倒被呛出喉咙里的血。 “你不明白,我有多恨我身上流着姜家人的血,你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跟我提起姜字。” 说着,慕云将脸凑近姜雯,一字一句,怨毒无比,“因为,恶心!” 直到姜雯断气跌倒在地,慕云整个人便像失去重心般,险些跟着栽倒。 两名伙计眼疾手快,从身后扯了一把她的手臂。 “慕云姑娘。” 慕云喘着气息,想起了什么,快速甩去他们的手,转身爬到小武身旁,将他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 痛心不已,“小武,小武——。” 一名伙计见状,道,“我去找大夫。” 另一伙计点头,道,“到康宁堂。” “好。” 近一年的相处,慕云已经把小武当做自己的亲生弟弟,小武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她便让小武随她一同姓慕云,名武。 小武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年岁,慕云便按他的个头猜测小子只有十四五的样子。 小武还说,待饺子铺搛下许多钱,便到乡下置田地,日后给她做嫁妆。 慕云反驳他,置办的田地留给他娶妻生子——。 他们姐弟憧憬过许多未来美好的生活,本本分份的做小买卖,过寻常普通人的日子。 可为何,为何上天就不能放过她——。 -------- 昼行夜息,秋生和铭丰的马车距离盛京渐近,约莫今个天黑以前便可进入城门。 晌午的日头尤为毒辣,烈日当空,热风拂面,坐在车外的书琪和书乐被晒得脸颊通红,嘴唇干裂。 这时,秋生掀开帘子,送出一只水囊,“京城宵禁偏晚,不急于一时,多喝水,等会到路阴处,让马儿歇个脚。” 书乐咧着笑,接过主子递来的水囊,“是,少爷。” 书乐急吼吼的拔开囊口的木塞,猛灌了几口水,然后将水囊递给身旁的书琪,接过他手里的马鞭和缰绳。 “我来,你歇会。” “得嘞。”书琪开心的接过水囊,可见小伙子渴得紧。 秋生笑道,“慢点喝,喝完了,车里还有。” 得了主子体恤的两个小伙,干起活来精神头十足,“多谢少爷,少爷您快进去,车外日头烈着呢。” 秋生会心一笑,正要放下帘子,就听见赶车的书乐咦了一声。 “前边的人穿的好似官兵的服饰。” 书琪,“什么好似,那就是官兵,看样子,他们随行的马车好像坏了,正搁那抬车呢。” 秋生扭头放眼望去,果真看见多名配刀官兵,合力将停在路中央的马车抬到路边。 随着距离拉近,秋生认出了站在马车前的人。 那不是裴大人? 这边,裴大人被烈日晒得汗流浃背,眼看今个就能回到京城,好死不死马车居然坏了。 此地荒无人烟,离最近的驿站少说还有十来里远,暂时只能修修看,若能坚持到驿站,在那里可换上新的马车。 身旁的随从不知搁哪摘来一片荷叶,当遮阳伞撑在裴大人头上,另一只手给他打着扇子。 与此同时,他们都注意到身旁有辆马车经过,随从欣喜的就要去拦车求助,被裴大人伸手拽住。 在这荒路上,他们若征用了他人的马车,可不就把他人置于难处,多有不妥,且有损官家威仪。 “大人,您为何拦着小的,难得有人路过,何不求助于他人,好得让大人尽快回城才是重要的。” “糊涂。”裴大人没好气地睨了眼随从,“咱将自身之难置于他人之身,事后你良心可安啊?” 随从被问得一窒,扁着嘴不敢再说话。 哪怕他觉得以大人的身份征用百姓马车,未有半点不妥,能被他家大人赏识,该是对方的福气才是,却也不敢再出言惹怒大人。 “大人,卑职检查了马车,除了底板坍陷,车轱辘散落的钉子无法寻回加固,即便咱们强行修好,路途上难保大人安全。” “所以卑职几人商量,由卑职带上两人前往就近的驿站,驾来新马车给大人您应急。” 裴大人知道只有这个法子了,点头道,“好,那便有劳你们了。” “大人言过,还请大人在此处稍做歇息片刻——。” “裴大人!” 官兵的话未说完,就见两名少年郎君从先前路过的那辆马车下来,正朝这边走近。 裴大人闻声回头,诧然半晌,而后老脸立马露出笑容来。 “宋公子,李公子。” 随行的官兵们并不认识秋生二人,裴大人介绍道。 “这二位是太师府上的公子。” 那名官兵闻言,赶忙作揖见礼,“二位公子。” “差大人不必多礼。”秋生和铭丰拱手回礼 秋生看了看已经被拆下一边轱辘的马车,问道。 “小生兄弟二人方才路过,瞧见是裴大人,所以便下车前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到裴大人的。” 本就相中宋秋生的裴大人,此刻脸上泛起的姨母笑,别提有多亲切。 “难得宋公子和李公子有心了,本官的马车确实出了些许故障,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那名官差也道,“回二公子,卑职正准备快马赶往驿站,给大人领来新的马车更替。” 秋生和铭丰闻言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铭丰道,“最近的驿站,来回少说也得一个时辰,且当下日头正烈,让大人在烈日底下等着,容易中了暑气,倒不必如此麻烦。” 官兵和随从闻言先是一怔,似乎明白二位公子的意思。 秋生向裴大人拱手道,“小生兄弟俩此次也正是回京,若大人不嫌,咱的马车可借大人一用。” 裴大人受宠若惊,心感宽慰,“那如何可行。” 随从立马道,“多谢二位公子,咱大人的马车上还有许多重要的物什,都是紧要带入京的,您二位可是考虑好将马车借与我家大人?” 随从的话,让裴大人差点没憋住修养,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他一眼。 想来,平素里他对这小子太过宽宥。 随从讪讪地低下头,觉得二位公子主动说了借马车给大人,他必然要告知清楚。 秋生和铭丰倒没把随从的话放在心上,知道对方不过是替自家大人考虑,至少是个忠仆。 “无妨,我们兄弟可骑马随行。” 秋生说着,目光示意裴大人马车前栓着的两匹马,道,“大人您尽管放心借用,随从与我家小厮一同在外赶车就是。” 裴大人本就有意亲近宋秋生,当下有这机会,他自然也想抓住。 官兵也觉得太师府公子提出的主意极好,这样便可省下许多事,且太师府少爷的马车瞧着不比官家的马车差。 “如此,本官在此多谢二位公子相助。” 秋生和铭丰赶紧回礼,虽是举人也受不得裴大人如此大礼。 第686章 裴家闺女裴疏桐 随行的官兵动作很利索,把裴大人马车里的物什抬到了李府的马车,这些箱子里多是应考上榜学子的原卷,留在地方的考卷多是衙门着人誊抄封存。 除了原卷,还有裴大人就此次秋闱总结的录案,每一样都是至关紧要的密件,万不可掉以轻心。 因得了李府二位公子相助,随行的官兵心底无不感激,至少这趟差事即将顺利完成。 疾行间,裴大人透过随风飘起的车窗帘子,望着外头骑行在马背上的郎君,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上心[头]。 如此俊朗才学的郎君,若是自家闺女没那福份,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家。 黄昏时分,马车终于进入了盛京城门,繁华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夕阳余辉普洒在青砖绿瓦之上,给眼前一片繁盛的京城添了几分诗意。 阔别近两年的京都,仍如记忆中那般热闹且充满活力。 停靠在城门里边的一辆马车前,候着一名亭亭立玉的小姑娘,姑娘相貌白净清秀,杏眼粉腮,黛眉小嘴,有种小家碧玉的即视感。 小姑娘不时张望着城门进进出出的行人马车,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这时,身旁的小丫鬟认出了刚进城门的马车外坐着的随从,“姑娘,您快看,阿忧在那。” 循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小姑娘果然看见父亲身边的随从阿忧,同时也注意到马车后随行的骑马官兵。 真好,父亲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双眼明亮,嘴角噙着笑意,牵着丫鬟快步过去。 与此同时,在前头一块赶马的随从阿忧,也看见了自家姑娘,赶紧示意书棋停下马车。 “老爷,小姑娘迎您来了。” 秋生和铭丰跟着马车一并停下,同样注意到朝这边疾走而来的两个姑娘,看得出来是一对小主仆。 马车里的裴大人闻言,连忙掀起车帘出来。 “父亲~。”裴疏桐高兴的迎上前来。 “老爷,您回来了。”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 裴大人点点头,从车上下来,神色意外,“桐儿怎的来了?” “女儿收到父亲您寄回京中的书信,估摸着父亲该是今日回到京城,所以——。” 她太想父亲了,自她懂事起,父亲从未离家过久。 裴大人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像什么样子,姑娘家家的哪能四处乱跑,为父还得进宫觐见皇上,你呀赶紧回府。” 裴疏桐知道父亲回京定是要先紧着公务,得见父亲安然无恙的归京,她便安心回府等着。 “好的,父亲。” 忽然,裴大人才想到了件[紧要]的事,带小闺女引见车旁的两位公子。 “对了,这二位是太师府的李公子与宋公子。” 裴疏桐闻言心底先是一怔,面上不显,规规矩矩的向马背上的二人福了一礼。 “小女裴疏桐,见过二位公子。” 以往父亲可不会让她多与外头公子哥搭话,今日父亲是怎么了? 裴大人很是满意自个教养大的小闺女,举止间落落大方,不输于权贵家的秀女。 “裴姑娘。” 秋生和铭丰并未多想,礼貌地拱手回了一礼。 方才听说裴大人还需进宫,于是,秋生道,“裴大人仍有公务在身,小生兄弟二人便先请告辞。” “书棋,书乐你俩继续为裴大人赶车。” “是,少爷。” 裴大人欣慰道,“今日多谢二位公子相助,他日本官定当登门回礼。” 铭丰道,“裴大人言过,小生与兄长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担裴大人的谢。” “裴大人,裴姑娘,先告辞了。” “好。” 听了一耳朵的裴疏桐,懵懵懂懂地皱起小眉头,目送骑马离去的二位公子,再回头就见父亲眼神中透露[不舍],是怎么回事? “父亲,您是遇上什么事了吗,需得劳烦方才那两位公子相助?” 裴大人笑着捋了捋短短的胡子,“嗯,为父回府再与你细说。” “好,父亲您快去忙吧,女儿这就回府等您,给您备您爱吃的零嘴下酒。” “好,回吧。” -------- 太师府。 秋生和铭丰回了府,先是到懿祥阁见过长辈。 李婉打量两个小子个头又长了,欣慰道,“这一路回来累得紧,需得好生歇上几日。” 李怀江也道,“此次,你们兄弟俩为咱李家助朝廷拿下要案犯官,属实智贵免祸,处事得当,但切莫窃时自满,需勤加补习,为来年应考春闱扎实根底才是。” “是的爹,秋生谨遵爹的教诲。” “大伯父、大伯母,铭丰定不辜负长辈们的期盼,平日多与先生、兄长们讨教学识。” 李怀江点点头,“嗯,若遇着理解不了的难处,便到书房寻本官,过两日,你们之秋小叔每日下值,会专程来咱府上与赵先生一块,为你们兄弟三人单独开讲。” 李婉意外地挑了挑眉,自宋之秋成为太子近臣,日日也是公务繁多。 昨儿个唐氏还在她面前调侃,说孩子一日见不着他爹两面,如此劳烦之秋怕是不妥。 李怀江明白媳妇的意思,给予她一记安抚的眼神。 “是的爹[大伯父]。” 李婉微笑道,“你们方才说,今个在路上偶遇裴学政大人?” “是。”两个小伙子点头应声 李怀江闻言,冲媳妇笑道,“无妨,路上有那随行护送的官兵,落不到他人口舌。” 毕竟裴学政是淄州的主考官,李婉的忧虑不无道理。 听男人这般说,李婉稍稍放下些心,到底两个孩子的出发点是好的。 “好了,回去歇着吧。”李怀江发话 “是。” 哥儿们前脚刚走,李婉吩咐一旁的孙娘,道,“今个晚膳让厨房给哥儿炖两盅消暑滋补的老鸭汤,秋生和铭丰口味向来偏淡,做菜记得少油少盐。” “是,夫人。” 秋生和铭丰刚回到二进院,正好遇见抹着汗赶回来的书棋和书乐。 “少爷,小的们把裴大人送到宫门,就回来了。” “裴大人说,晚些会派人将咱们的马车送回府上。” 秋生点点头,“你们也先歇着吧,当下正出着热汗,别急于喝凉水,吃几口温茶缓缓。” “是,少爷。” 交待完,秋生便与铭丰一道回到他们的院子。 “咱给两个侄儿准备的见面礼,兄长你看何时送去比较好?” 秋生笑道,“大哥与赵先生今日前往如海书院参加诗会,估计晚些才回府,等大哥二哥回来了咱再一同过去。” “好。” 说到此处,他们二人不禁感叹时光飞逝。 去年他们哥仨回老家下场,没能参加二哥二嫂的喜宴,不想,今年回京家里已是多了两个侄儿。 第687章 候夫人挑儿媳妇 永昌侯府。 毕氏今个去了趟大师府回来,手里就多了本名录册子,里头记载着京中十几户未出阁闺秀的出身、闺名、芳龄。 永昌候看了看册子上的名录,又瞅了瞅自家夫人。 “夫人,你说这本册子李夫人已看过了?” 他还以为夫人是去太师府看闺女和外孙,因闺女生产时累着身子,太师府便让两个儿媳妇坐足月双子。 “今个确实是让李夫人帮着掌眼,连李夫人都说这上头的记载的闺秀不错,候爷你觉着呢?” 永昌候想说,他一个大老粗也不懂这许多,不过儿子确实该娶妻了,别人家像他这么大的老爷们,孩子早就可以打酱油了。 “夫人瞧你说的,咱儿子的婚事自有你来决定,本侯哪会看这些,话说这几家里头,夫人相较中意哪户人家的闺秀?” 毕氏本还想让男人拿主意,看来是白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份名册是她花了心思,准备数月,再暗中派人细细查实,确认名册上的闺秀,家世干净没啥坏名声,再有闺秀秉性也如传说中的温善乖巧,都是京城新老朝臣家中精心培养调教的姑娘。 虽然,以他们侯府当下的名望,选什么样的姑娘都不在话下,但毕氏更看中未来亲家一门子处事正直,头脑拎清的。 没得是那种攀龙附凤,妄想以姻亲关系糊涂办事的人家,最后带累了他们侯府。 即便是出身低的人家姑娘,她毕氏也是能给足未来儿媳妇体面,日后再经她细细调教,便能堪担未来侯府夫人的重担。 当下名册里的闺秀,毕氏是看谁都觉着不错,一时间难以抉择。 永昌侯瞧自个夫人这模样,就知道她也拿不定主意。 那咋办啊?总不能都娶回家吧,不说他们侯府不是不能给儿子多讨几房妾室,但名册上的闺秀都是官家嫡出女眷,谁愿意随随便便与人做妾。 永昌侯头疼地摸了摸脑袋,“那咱总得挑一个不是?” 夫妻俩正犯难,此时,正厅门外的下人来传。 “侯爷,夫人,世子来与您二位请安了。” 永昌侯点点头,毕氏忽然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父亲,母亲。” 玉树临风的[老男孩]礼貌近前,作揖行礼。 永昌侯正想说话,被身旁的毕氏抢先一步。 毕氏喜笑盈盈的冲儿子袁枫招手,“枫哥儿快来,母亲给你看样宝贝。” 永昌侯嘴角一抽,心道,夫人笑得怪瘆人。 袁枫一头雾水,莫明感觉母亲脸上的笑容有诈。 “是,母亲。”袁枫应声,缓步上前。 “噔噔!”袁氏故作神秘的从永昌侯手上将册子抽回,摊开放到儿子面前。 “快看看,这是母亲为你看好的闺秀,性情人品都不错,你自个瞧瞧哪个合眼缘,回头母亲便让媒人上门把亲事说了。” 父子俩闻言,皆不由眼角一抽。 袁枫久久恍不过神来,这,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宝贝]? 瞧着,怎的跟花名册似的? 被登记在册子上的人家,可都知晓? “不是,我说夫人,光是名册没个画像,你让咱儿子如何挑眼缘?” 毕氏没好气的剜他一眼,“怎的不行,都说名如其人,人如其名,姑娘家的相貌才情,最是能体现在闺名上。” 永昌候被怼得无力反驳。 袁枫拿着烫手的名册,有些难为情,“母亲,这本册子,您哪来的?” 若是册子被人传出府外,岂不是有损侯府名声。 毕氏好言相劝道,“听母亲的,你已老大不小,再不紧着成婚生子,更待何时?” 毕氏看出儿子的犹豫,立马拿出长辈的颜色,“你当下二七已算是老牛吃嫩草,再过几年,你连人家姑娘脚底下的泥巴都不如,还不赶紧的。” 被母亲明晃晃嫌弃的袁枫,耳朵根泛红,求助似的看向父亲。 然而,他老爹摸着鼻子将脸撇开,好似让他自求多福。 袁枫:…… 再对上母亲毕氏威压的目光,袁枫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无奈之余,由心叹了口气。 最后,只能乖乖从命,他的眼睛不敢在册子闺秀的芳名上多停留,而是粗略的扫过名册上的年岁。 只一瞬间,他尴尬地指了指其中年岁较大的一名闺秀,越发尴尬的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毕氏才不在乎儿子羞红的面色,接过儿子手中的名册,看了看他刚才手点的名字,嘴角噙笑道。 “咱枫哥儿确定,就这位闺秀?” 袁枫根本不敢正视母亲的眼睛,而是将目光移向别处,尴尬点头。 这名闺秀芳龄十七,是册子中与他年龄距离拉得[较近]的,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竟连芳龄十四的闺秀也罗例在上头,那可不就如母亲所说的老年吃嫩草嘛。 不过看母亲的样子,名册暂时没有外人知晓,如此一来,他们侯府即便是相中别人家闺秀,人家也未必相中他不是。 思及此,袁枫稍稍缓解紧张的心绪。 永昌候好奇儿子选的是哪家闺秀,大脸盆子凑近夫人,“儿子挑的哪家闺女?” 毕氏眉开眼笑地指了指册子上的名头,“这家闺女呢,本夫人瞧着闺名也是不错,还是咱儿子有眼光。” 永昌侯:…… 夫人您还是别说话了,怕且人家闺女的面你都没见过,回头若是个长相磕碜的,可对得起咱儿子? “夫人您说是就是,老子和儿子都听你的。” 毕氏满意地嗔笑道,“这还差不多。” 站在老子娘面前的袁枫,好想逃。 “父亲,母亲,儿子仍有公务在身,先回书房了。” 此时的毕氏,已全然不在意儿子,满心满眼都在[未来儿媳]的闺名上。 头也没抬,便摆摆手“去吧,去吧。” 儿子走后,永昌候终于说出要点,“夫人可别高兴得太早,先不说咱侯府名头在外,据本侯所知,翰林侍读商家从前朝起,祖上便是簪缨,商家书香门第可能愿意将闺女嫁入咱武将之门。” “别到时让商家以为,咱侯府自持身份强迫人家嫁闺女。” 毕氏笑道,“候爷便把心放进肚子里,今个我已与李夫人商量妥了的,咱家无论看中了哪家闺秀,都由李夫人帮着上门打探,或是对方姑娘家长辈有意向,李夫人再带上本夫人一块前去登门。” “如此,也算是全了互相的体面,且由李夫人出面,足够让女方家看出咱侯府的诚意不是,若是相不中咱侯府,除了李夫人也没个外人知晓,两家相安无事全当没这回事,如何就成了侯府强迫嫁女了?” 永昌候听到这,所有的忧虑已没,果然还是夫人想得比他周全。 第688章 候府相中商家 候夫人毕氏动作相当利索,入夜前便让人将决定好的名册送到太师府。 李婉看了册子上的名字,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侯府该是会从中挑选如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此等武臣家的闺秀。 不想,竟选中了世代簪缨的商家,李婉见过两回商家太太,是个性情极其温婉的妇人。 晚膳期间,李婉向李怀江提及此事,想从他口中获取些许有关商家的[情报]。 “候爷夫妻俩,相中了商家?” 李怀江的诧异之色,不比李婉刚得知那会的反应小。 “嗯,我想明日先让人给商家送去拜帖,夫君可有什么提点本夫人几句?” 李怀江闻言,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就是觉着永昌候成日大咧咧的性子,与翰林侍读商大人成了姻亲,画面感极度违和。 李婉哪看不出他的心思,给他碗里夹了块卤牛肉。 “枫哥儿腿疾以前亦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便是因着腿疾耽误了婚事。” 李怀江点点头,须臾才开口道。 “实则,据为夫了解,商老学士看中门当户对的讲究,如侯府这般的门第,不在商老学士的考量中,但,商老学士性情通明,或许夫人拜访商家,不妨先见过商老夫人。” 李婉听后恍然道,“可是我听闻,商家如今当家的是侍读大人和商太太。” 李怀江笑道,“老子仍在朝为官,商侍读再愿意与侯府联姻,没有上头老子娘的应允,也是枉然。” 李婉觉得李怀江分析得没错,老子娘即便放了掌家权,还是能管着下头子孙的婚配。 尤其是书香世家,讲究的就是[仁孝]二字。 李怀江拿起小碗,给媳妇舀了小半碗的老鸭汤,语气轻缓的道。 “商家如今一门三翰林,从老子到儿子、孙子,即便侯府门第再高,也不能轻看了商家稳扎翰林多年的地位。这门姻亲若是成了,倒是让侯府讨得锦上添花的美事。” 李怀江说着,笑看着媳妇,“候夫人倒是会看人的,还知道托夫人你去帮忙打探,事情无论成否,互不伤及体面。” 李婉接过汤碗,悠悠道,“世人都说,女将性情粗鄙不识宅门大体,实则,如候夫人还有睿王妃这等看过山川湖海,大漠孤烟的沙场女将,才更懂得周全人与人之间的体面。” 说着,李婉想起先前裴大人亲自登门返还马车并致谢之事。 “说话,夫君回朝几年,还是头一回与裴大人坐下叙旧吧。” 其实,李怀江和裴大人谈不上叙旧,从前二人就无甚交情往来。 想当年,裴大人乃是同届的榜眼,而李怀江仅是二甲传胪。 李怀江嘴角微笑,道,“在翰林摸爬滚打多年的裴大人,才学涵养比之商侍读更有性价比。” 噗!! 李婉好险一口汤呛到了嗓子眼里,郁闷的剜了眼男人。 “太师的嘴,何时变得如此刁钻。” 李怀江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今个裴大人打着归还马车的幌子登门,语言间多是同僚间的客套,半点不似其他官僚那般冲着他李怀江而来。 反倒是——。 暂时,李怀江的狗鼻子还嗅不完全,不予以评论过早,且看看吧。 若真如他心里猜想的那般,倒也不失是一桩好事。 ------- 两日后的某个下晌,商府门前。 商老夫人和商大太太亲自送李婉出的府门,言笑中皆是不舍,更有热络盛请往后多多互相走动的意味。 直到李婉的马车远离,商大太太搀扶着老夫人的手,掩不住心头猜想的激动,脸上的笑持久不下。 “娘仔细脚下,儿媳陪您回院里。” 待府门关上,商老夫人没好气的嗔了眼长媳,语气中多有提点,“今日长公主入府谈及之事,老身不管你猜到了多少,莫要急于与大郎说道,待我与老太爷商量商量。” 商大太太不敢忤逆了老婆母,恭顺道,“儿媳省得的,娘您放心,没有爹和娘的应允,儿媳与夫君定不敢多言。” 商老夫人哪猜不出来自己长媳的心思,若不是有她这副老骨头压着,早就高兴得翘起尾巴。 平日里瞧着是个温顺体贴的,怎的在儿女婚事上倒乱了阵脚。 侯府门第固然是好,但他们商家世代书香,从不与武将结亲,更何论侯府过于贵重,且是皇上重臣,就怕自家孙女福薄享不住这般厚重的福气。 被长辈们惦记的某孙女商知,完全不知道今个府里来了贵客,此时的她,惬意的躺在树阴下的藤椅,吃着新鲜多汁的果子,看着从祖父书房讨来的诗集。 “姑娘,姑娘~” 这时,贴身小丫鬟神色匆匆地跑回小院。 商知放下手中诗集,咬一口果子,莫明的看着小丫鬟。 “怎的一副被鬼撵的模样,甜汤呢?” 小丫鬟闻言先是一怔,低头看着两只空空的手,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她倒给忘了,她方才分明是要到厨房给姑娘取甜汤来着,又因为路过前院听闻那里的丫鬟提及,今个长公主李夫人登门造访老夫人和大太太。 所以,她才急着回来将消息转告姑娘。 “嘿~,姑娘,甜汤奴婢马上就去给您取,方才姑娘听说,长公主李夫人今个来咱府上见老夫人和大太太。” 商知:…… 长公主李夫人?真的假的? 他们商家区区从四品、从五品、从七品的翰林,竟也能入得了长公主李夫人的眼? 她怎么有点不太相信呢! 商知吃完最后一口果子,皱起黛眉想了想,“可听说,长公主今日来府上所为何事?” 小丫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这不是着急回来禀报主子,所以没时间打听不是。 “姑娘您放心,奴婢一会去取甜汤的路上,给您打听打听。” 商知嗔笑道,“就你聪明。” 不知道被主子内涵的小丫鬟,以为主子在夸赞自己呢。 高兴地直挠头,然,主子接下来却道。 “长辈的事莫要打听,况且长公主的身份在那,岂是你我能打听的,若是有什么事,娘自然会差人来与我说道。” 丫鬟觉得主子说得很有道理,重重点头,“嗯嗯,好的姑娘,奴婢不打听了。” 瞧她憨傻老实的模样,商知险些没笑出声。、 “好啦,好啦,快去给本姑娘端碗冰镇好的甜汤来。” “是,姑娘。” 耳根子恢复清的商知,重新躺回藤椅,继续看她的诗集,半点不好奇今个府里的事。 第689章 德吉当街发作 这日,高俊从镇抚司出来,本是前往如海书院接孩子。 忽然,玄聪和十五从镇抚司追了出来,“殿下~” 高俊勒紧缰绳停下,回头见着来人,眉宇间略略皱起。 十五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他,“是淄州送来的急报。” 高俊闻言立马接过信笺,快速扫过信中内容。 十五和玄聪很是好奇,淄州犯官案件已了,怎的还有急报送往。 就见高俊看完信笺后,整张脸阴沉了几度,紧急着调转了马头。 “十五,今个你到书院接上聿白,本殿下回城以前,聿白暂时住在太师府,托付姑姑照料。” 啥……啥? 十五和玄聪怔神之际,高俊已经快马往城门方向而去。 “殿下方才说,回城以前?殿下莫不是要出城?” 十五担心的不是殿下出不出城,而是担心殿下此时只身一人离开。 要知,他们锦衣卫办事手段雷厉,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万不得已,都督是不允许单人出行任务,更何论殿子自解毒后,根本无了武力。 “别管那么多了,不能让殿下一人离开,玄聪你快马追上,誓死保护殿下周全。” “是。” 十五这边也紧赶着回到镇抚司,先将事情禀明都督。 京中街道不许疾马,但若遇着急报武将,入关将士,或是办差的锦衣卫,百姓们也都是见怪不怪,纷纷躲让。 这一幕,恰好被上街的德吉遇见,近一个月以来,德吉心心念念等着皇上再次颁诏赐婚圣旨,却迟迟等不到。 眼看后日登巴舅舅和降措将军即要起程回蕃国,德吉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透过马车窗外,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姿,德吉再也按捺不住。 “停车!” 陪同在侧的侍女不明所以然,就见德吉掀起车帘出去。 “把马儿卸下,快点。” 德吉自持蕃国公主的身份,语气傲慢不善,加之她蹩脚的中原话,不禁让路旁的行人纷纷朝她看来。 眼看赶车的侍卫不为所动,德吉忽然从宽袖抽出一条鞭子,狠狠的抽向侍卫。 “二公主,不要啊。”侍女急得只能用母语规劝 眼下她们在中原的皇城,二公主这般行径,万一惹恼了中原皇室,可如何是好。 已然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德吉,完全不管不顾。 奉命跟在蕃国公主身边的侍卫,实则都是影卫署的高手乔装,他们轻易不能碰蕃国的公主,但闪躲毒鞭完全不成问题。 待卫翻身跳下马车,德吉就跳下马车追赶,长鞭挥落之处,掀翻路边食铺的桌椅,或是摆摊的物什。 刹时间,德吉肆意蛮横的行径,吓得街道百姓慌乱逃窜,有那挑着竹筐的老人家,没来得及闪躲,被一鞭抽倒在地。 “唉哟~” 竹筐里的果子散落一地,有那慌乱的百姓没注意到脚下,踩在了果子上被滑倒,更有那来不及收脚的百姓,被前边倒地的人绊倒。 整个街道哀声顿时,乱作一团,待卫见状,不敢再逃闪,回身抓住德吉抽来的长鞭。 德吉眼看侍卫竟敢反抗,更是气急败坏。 “好你们个中原侍卫,竟敢忤逆本公主,回头我让你们中原皇帝砍了你的头。” 这时,前边一辆收不住脚程的马车,眼看就要撞上那些倒地的百姓。 侍卫大惊,已然来不及出手控制。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身穿飞鱼袍的男子仿佛凭空出现,踩踏在散乱一地的桌椅上借力,身轻如燕般快速登上了马车的辕座,伸手接过赶马小厮手中的缰绳,死死的勒紧马儿。 马儿嘶鸣声顿起,前蹄上仰,随时随地就要踏到百姓的身上。 吓得所有人大惊失色,不敢正眼直视,捂脸的捂脸,闭眼的闭眼。 书圆吃力的将马儿调转一个方向,让落下的双蹄错开正前方,同时也稳住了整辆马车。 赶马的小厮备受方才一幕的惊吓,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差点以为就要酿成惨案。 还好,还好有仗义之人相助,当他定眼一瞧。 我滴个娘耶,竟,竟然是锦衣卫。 小厮再次吓到不行,生怕锦衣卫差爷将罪过强安在他的头上。 “不,不,不关我的事。” 书圆无奈地扫了眼身旁的小厮,将手里的缰绳还交给他。 小厮颤颤巍巍的接过马绳,如蒙大赦。 这边,德吉仍旧不依不饶,长鞭被侍卫夺去,她便赤手空拳出击。 再怎么说,她乃草原儿女,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架式。 无论她出什么招式,侍卫都能轻松躲过,却从不对其动手。 如此,德吉更加有恃无恐,将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侍卫的身上,恨不能将他抽筋扒骨。 忽然,有人从身狠狠的给了德吉一脚,德吉整个人面门朝下扑倒,疼得她龇牙咧嘴。 “是谁——。” 德吉恶狠狠的抬起头来,一把利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德吉惊恐看去,是一名身穿黑里红罩袍的男子,此人面容冷峻如霜,双眼狠戾如鹰。 瞬间,一股子寒意从德吉背脊攀升,嘴皮子依然利索回击。 “放肆,我是蕃国公主,你们竟然敢对本公主动手?” 铭意冷嗤一笑,“区区蕃国,本都督可曾放在眼里?。” 男人的嘲讽之意,不禁让德吉恼羞不已。 “来人。” 书圆及几名锦衣卫立马上前,将地上的德吉押了起来。 “放手,快放开本公主,我乃吐蕃德吉公主,你们没有理由抓住本公主。” “蕃国之人在我大盛寻畔滋事,扰乱民生,当街伤人,祸及百姓,押回镇抚司大牢,不得本都督允许,谁都不许靠近半寸。” “是!” 德吉的侍女眼见中原官员把主子给抓起来,急得眼泪横溢,不知如何是好。 侍卫愧疚地上前见礼,“都督,是卑职失职。” 铭意回头看了眼混乱的场景,及哀声不断的百姓路人,郁闷的抽了口气。 “书圆,你跑一趟五城兵马司,把他们的指挥使喊来,今个蕃国人给咱们大盛百姓造成的伤害和损失,一个子都不能少。” “是,都督。” 交待完后,铭意才看向侍卫,“你随本都督进宫。” “是。” 第690章 要求德吉回蕃 蕃国三位使节得知德吉被锦衣卫关进密牢,不等高帝诏见,便主动进宫恳请觐见高帝。 当下两国初建盟交,登巴觉得大盛这般做,简直太不把他们吐蕃放在眼里,更不把赞普放在眼里。 德吉即便有错在先,如此大动干戈,把他们的公主交在密牢,还不许他等前往探视,这是将吐蕃的脸面撕碎了踩在地底下。 进到殿前,不待高帝说话,登巴便自恃使节的身份先发制人,想抢先一步震慑住大盛,让高帝放人。 不想,他话没说两句,此前默默站在殿内的一名带刀[侍卫],忽然,刀花寒光微闪。 眨眼的功夫,长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登巴气极瞪眼,再看向高帝,“皇上,想不到你们大盛如此不待见我们吐蕃,此次我们使节陪同公主入京,是带上十足的诚意与大盛建交。” 先前不急着说话的降措,自然是看清楚形势,也知登巴此前过于鲁莽,怎么说,这可不是在他们的蕃国。 “皇上,登巴无意冲撞您的龙威,降措在此为他向您赔礼,德吉乃我蕃国公主,微臣等才乱了分寸,但是,在殿前兵刃相向,似有不妥。” 登巴没想着降措竟替他认错,笑话,赔什么礼? 气得他吭滋吭滋,表示不服。 铭意嘴角轻勾,刀面拍了拍登巴的脸,极尽污辱。 “敢在我大盛天子跟前放肆,需得惦量惦量我李铭意手里这把刀,它肯不肯!” 铭意挑衅的话,不说登巴了,降措也来了气性。 皇上还在上头,他竟让手底下的侍卫这般无理,岂不是明晃晃的打他们蕃国的脸嘛。 不,不是,他,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回过神的降措,诧异地打量面前的[侍卫],“你说你是……李铭意?” 降措的话似也让登巴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打量收起长刀的男子。 龙椅宝座上的高帝,默默欣赏他们脸上神色变焕,须臾,开口道。 “没错,诸位使节面前的正是我大盛的振威将军,现任锦衣卫都督。” 那个从十四岁起便敢横扫西戎王庭,潜入漠北可汗王帐,追击俘虏南漠匈奴王的大盛勇将——振威将军。 不说吐蕃曾与余党、郝程多有联络,对大盛皇朝各将领略有耳闻,便是振威将军的名号,也无需经外人之口转述。 当他们真真切切的看见本人,还是有着不可思议之感,在他们眼中,那般粗戾暴虐的将士,该是长相粗犷肥头大耳,手如佛掌,个头如野人般才对。 铭意淡淡的扫了他们三人一眼,转身向高帝拱手,道,“启禀皇上,蕃国公主当街危害百姓造就恐惶之事,按大盛律,应当杖五十,发配苦寒之地。” 铭意的话,再次让登巴几人气得脖子通红。 什么玩意儿杖五十,大盛竟敢杖打他们蕃国公主,那岂不是打他们蕃国的脸面。 登巴再欲发话,降措抢先一步。 生怕登巴再惹恼了大盛皇上,于他们当下而言,不是好事。 “皇上——。” “诶!”高帝抬手打断降措的话,道,“李都督说的是我朝律立,量在德吉公主的身份,朕也不是不可枉开一面。” 降措闻言,提着的心稍稍落了些许。 “后日,三位使节便离京回蕃,届时,将德吉公主一并带回吐蕃。” 此前一直默默无言的多吉,闻言大惊,他们此次的任务,是要将公主们都留在大盛,如此才有利于他们将来的计划。 “皇上~” 高帝再次打断多吉的话,神色淡淡,不怒自威,“怎的,使节是觉得朕的大盛有那容人之量?” 头回见大盛皇帝如此威严,三人不得不收敛心性。 高帝接着道,“达瓦公主可继续留于京城,至于德吉公主,这两日交由锦衣卫看守,后日使节离京,锦衣卫亲自将德吉公主送还。” 高帝说着,手指轻轻敲动着御案,“这是朕的退让,使节可还有话要说啊?” 登巴很是不忿,被降措一记眼神暗示,又只能按捺下心绪。 “多谢皇上。”三人齐齐拱手行礼 高帝撩眼淡淡看着他们,没再说话。 他们该知足,至少蕃国的大公主已经进了太子府,还应允他们留下一位三公主。 真当他们大盛是收破烂的不成,啥人大盛都能留?! 原二皇子府邸后院,有座不小的池塘,塘里养了好些鱼儿,达瓦几乎日日在塘边钓鱼消磨时间。 但凡有鱼儿上钩,她又会将鱼儿重新放回塘里。 达瓦取下鱼钩,发现鲤鱼的嘴唇还有未愈合的伤口。 由此,达瓦不禁心底感叹,将鲤鱼扔回塘里。 明明都已经上过一回当了,还是会为了眼前的诱惑上钩,宛如人的心性,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小姐,婢子给您挖了新鲜的引子。” 丫鬟桑格欢快地抱着竹瓮跑来,手上还沾满了泥巴。 达瓦微笑道,“今日钓得差不多了,你找块布把瓮口封上,引子留着明日用。” “是,小姐。” 这时,另一名丫鬟阿诺从后院走来,满是鄙夷地看了看塘边的主仆二人。 阿诺不似桑格本就是达瓦的近身女侍,而是在她们离开草原前,大妃安排到达瓦身边的丫鬟。 亦是放在达瓦身边的眼线,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达瓦的一举一动。 阿诺担心二公主德吉的现况,眼看达瓦还有闲情雅致钓鱼,心里也来了气。 “达瓦小姐,德吉公主如今有难,您怎的仍有心情在此处钓鱼?” 达瓦听闻此言,面容平静地抬眼看去,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是淡淡的。 “哦,那依你看,本小姐不钓鱼,该做什么?” “当,当然是想法子——。” 阿诺想说,自然是想法子求助大盛皇室,或者想法子进太子府求助大公主相帮。 自从大公主嫁入太子府,就鲜少回来见二公主,先前她已让德吉公主身边的女婢,把消息带到太子府,却迟迟不见大公主的回音。 三位使节那里也没给她们带来消息,阿诺越想越急。 “想法子?”达瓦冷冷一笑,“阿诺姑娘是太看得起我达瓦,连大公主都未有动静,我一个区区蕃国之女,如何能让大盛放了你尊贵的德吉公主?” 听说了德吉今日在街市上的事,达瓦一点儿也不意外。 从前在草原也就罢,德吉仗着自己是赞普宠妃所出的公主,肆意蛮横,从来不把部族牧民的生命放在眼里。 如今即来了他国的土地,仍是不知收敛。 阿诺被达瓦怼得哑口无言,极度隐忍着心头的不快。 达瓦慵懒的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平静清澈的池塘,依稀能看见水下的鱼儿缓缓游过。 “在本小姐面前,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嘴脸,不过是个女婢,竟也敢在本小姐面前装腔作势?”说着达瓦再次抬眼看向阿诺。 “你该清楚这里不是草原,若本小姐要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简单。” 阿诺头回见达瓦如此戾色,从前在大公主和德吉公主面前,达瓦向来都是夹着尾巴不敢多言。 婢女阿诺显然吓慌了神,抛开一切不提,她真正的两个主子不在,若是达瓦真的对她做出什么,当真是轻而易举。 第691章 乔聿白 今日蕃国二公主在长安街引起的轰动,消息早已传入满京权贵耳中,李婉得知皇上的处决仅是让使节将蕃国二公主带回吐蕃,并没有多意外。 若是重罚,不说两国初建盟约,必然引起蕃国的怨怼,从而打乱对方的计划,也打乱已方的筹备。 但倘若是不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大盛近几年来清剿逆党的手段,吐蕃的人很容易从中回过味来,倒是引起对方的察觉。 况且,蕃国二公主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在大盛的地界伤及大盛百姓,不让她付出点代价,如何安定京城民心。 懿祥阁,此时正用着晚膳。 陶姐儿和炎哥儿表兄妹俩,各自坐在儿童椅子里,旁边有孙娘为他俩添菜加汤。 李婉和李怀江夫妻独处的时候,少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今日蕃国公主之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时,仲夏款步打帘子进来,小声禀报道。 “老爷,夫人,十五送聿白公子来了。” 送? 夫妻俩莫明顿住,回头就见帘子外站着一大一小两人。 十五恭敬见礼,“老爷,夫人,三殿下下晌出城前托付卑职,把聿白公子送到夫人您这,让夫人您帮忙照看几日。” 李婉更莫明了,默默的与李怀江相视一眼。 “殿下可是出城务公?” 自从高俊回归皇室,十五和玄聪便固定跟随在他的身边,若是公务,怎的没带上十五? 故而,李婉才这般问道。 “回夫人,殿下下晌收到急报便离城,玄聪已经跟上殿下。”十五说到这,语气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如实道来,“是淄州送来的急报。” 夫妻俩听到这,隐约中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看来,那小子上回到淄州,怕是与故人重逢了。 帘子外的聿白拘谨的耷拉着小脑袋,李婉见状,脸色不禁柔和几分。 “让聿白进来吧。” “是,夫人。” 十五闻言,示意公子跟随仲夏进去里间。 聿白不是第一回来姑祖母家中叨扰,但小子已有八岁,该懂得都懂得。 “姑祖父,姑祖母。” 小家伙近前,先是礼貌的向两位长辈见礼。 李怀江看了看小子,回头示意十五,道,“让孩子留下吧,这些天府里人会接送他到书院。” “是,老爷。” 这边,李婉拉过孩子的手,“这个时辰,该是还没用饭吧。” 小聿白点了点头,不敢多抬眼看向两位长辈。 仲夏,“夫人,奴婢这就去给公子准备碗筷。” “好。” 李怀江面容平静地瞄了眼小子,示意道,“来本官身边坐着。” 小聿白非常听话,又有点害怕姑祖父,他更想坐在姑祖母身边。 李婉嘴角微笑,示意他过去坐着,而后拿起一只没用过的汤碗,舀了小半碗的汤放到他面前。 “先喝口汤。” “多谢姑祖母。” 李怀江也拿起手边没用过的瓷勺,放进他的碗里。 “多谢姑祖父。” 陶姐儿见到聿白,圆圆的水眸蹭的就亮起,嘟囔着小油嘴,道。 “白哥哥,吃肉肉。” 小丫头边说边敢夺过身旁炎哥儿手里的酱骨架,献宝似的递给聿白。 聿白看着伸到面前的小胖手,白嘟嘟的,油滋滋的,再有那块粘着米粒、被啃得只剩一半的酱骨架。 他是接,还是不接啊? 炎哥儿被抢也不生气,没心没肺的吃起碗里的菜。 李婉用筷子夹过小孙女手里的酱骨架,嗔笑道,“陶姐儿乖,白哥哥自己会夹,你快吃你的。” 陶姐儿听闻祖母这么说了,乖巧点头,收回手张开小嘴,撕咬下一大块酱肉,小脸鼓得跟小河豚似的。 李怀江:…… 这孙女,是真的不嫌弃吃人口水! 陶姐儿:嗯~,香!抢来的就是好吃。 饭后,李婉让孙娘和仲夏将院里聿白以往留宿的小屋收拾好,带孩子去梳洗歇息。 夜已深,夫妻俩方才闲下,并肩坐在罗汉椅前泡脚。 李婉想到高俊忽然离京,多半是因为淄州的故人。 “当初司徒先生请咱帮忙,我本以为淄州是个好去处,在那里应是不会被发现。” 不想,高俊被安排前往淄州彻查犯官一案,只能说,缘份使然。 李怀江嘴角轻勾,心头无奈叹息,“这些年,那小子向来沉得住心性,怕是淄州出了什么事,只是他这一去,皇上那里是瞒不住了。” 李婉也无奈,“若皇上问起,咱便如实说来,那姑娘几番相救之情,想必皇上也愿枉开一面给她留活路。” 说到这,李婉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都快一年了,姜桓的嫡女还是没有线索?” “老二从锦衣卫中派出的探子,说是已发现了踪迹。” “那就好,姜家复灭连儿子都不保,却保一个女娃,怕不是还留了什么后手。” 李怀江握过媳妇的手,道,“不过蝼蚁之辈,夫人不必忧心。” “我自然没什么可忧心的,不是本夫人自夸,咱老李家哥儿文韬武略,若连家中妇孺都保护不好,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夫妻俩说着,会心相视一笑,这许多年里,他们家历经大大小小的场面,一路携手趟过的腥风血雨,似乎手指头已经数不过来,还怕再多来几回挑战不成。 ------- 太子府,侧妃院落。 娜姆侧妃强忍着汤药的苦涩,一口气喝下玉盏里的苦药汁子,据说这方子是太子特意命太医署给她配来的助孕汤。 每回服用完汤药,娜姆都得用蜜饯压小半个时辰,才顶住胃部的翻涌。 但,只要想到太子对她的重视,对他们未来儿子的重视,娜姆就心甘情愿,夜夜睡前都灌下一碗汤药。 “殿下还没回府吗?” 负责送来汤药的是太子府的老嬷嬷,老嬷嬷语气恭顺地回道,“回侧妃娘娘的话,殿下已是回府,此时在正殿与太子妃娘娘叙话,怕是晚些才过来与侧妃娘娘入寝。” 听闻太子又去了正殿,娜姆就忍不住心底的酸味,自她入太子府,除了头一日给正妃敬茶,她便再也没见过太子妃。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妃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 思及此,娜姆吃味揪紧的心,缓和了些许。 且罢,反正是个将死之人,到时正妃之位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倘若她的肚子再争气,给太子生个儿子,以她们蕃国和大盛建交的关系,未来继承正统的也只能是她所出的儿子。 而那个被养在太师府的孩子,看就是不受皇室待见,不然,皇室之子怎会养在他人府上。 她入府这月余,太子夜夜留宿于她的寝殿,相信不久她就能如愿怀上龙孙。 娜姆心里正高兴,贴身女婢小声的在其耳旁禀报道。 “公主,阿诺方才又派人来了。” 娜姆闻言,立马不悦地拧紧眉头,怒拍桌案而起。 吓得殿内伺候的丫鬟们浑身一个激灵,哆哆嗦嗦的垂下头,不敢直视。 “公主~”女婢小心提醒 老嬷嬷前脚刚走,许是还没走远,万不可闹出动静。 若传到太子耳中,岂不是让太子以为公主是个跋扈的性子,有损公主在太子心目中温柔贤淑的好形象。 娜姆已是气极,德吉今日干的蠢事,她不降罪便已是德吉的万幸,怎的还有脸跑到她这来求情。 笑话! 还好太子并未因德吉的事迁怒到她的身上,不然,德吉就别想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任何阻止她娜姆前行脚步的绊脚石,都该死! 第692章 降措与达瓦是父女 盛京城,慧源书院。 这日刺绣课间,明瑶上交的功课险些没把授课的绣娘师父气出个好歹,亲娘陈氏的好手艺她是没有继承一点。 半月前绣娘师父布下的课业,让闺秀们各自绣一幅小小的莲花图案,明瑶尤为别出心裁,一株莲花配出了五六种颜色,好似那美食的调料盘。 授课的绣娘是名冠盛京的伍娘子,同时也是盛京锦绣坊的合伙人,或是因为这层亲近的关系,伍娘子才会如此恨铁不成钢。 沈云锦深知李明瑶于刺绣审美方面不同于常人,不想,竟如此独树一枝。 明瑶瞧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闺友,小脸气得跟河豚似的,插腰跺脚加言语威慑,都没能止住沈云锦的笑声。 “不行了,笑得我腮帮子疼,我说明瑶你莫不是在绣莲花的时候,还想着做吃的?” “我的姑奶奶快别笑了。” 眼看前边有其他闺秀走来,明瑶赶紧拉着沈云锦躲到转角的花丛里,再让她嚷嚷,满学院的人都晓得她李明瑶干的蠢事。 云锦揩去眼角笑出的泪珠,她不笑还不成嘛,她俩何至于躲起来。 不知道,还以为她俩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正当云锦要站起身,明瑶一个眼疾手快将她拽了回来,同时示意她别声张。 因为,前边走来的两名闺秀,像是在说着私密话,这种时候她们出现,少不得招惹人眼。 “真是丢死人了,换我,早就在这盛京待不下去。” “可不,估计林家也是觉着丢人,所以,前几日便悄悄把她送回老家乡下去,怕是日后只能在乡下随便配个庄野汉子,过那粗鄙日子。” 两人声音虽小,却难掩肆意嘲弄的笑声。 “唉呀~,好歹是个四品官家之女,以往搁外头,那副清冷作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一品大员之女呢。” “唉~,你可别说,在咱京城交好的闺秀,林清悠从来没邀人进府游玩,开始我还以为,林家藏了什么好宝贝不让外人看呢,结果啊~”话说的闺秀语气缓慢,卖弄足关子。 “结果啥,你倒是快说啊。” “我跟你说,林太太邀过我娘进府吃茶,你猜怎么着,那林家别看门庭不小,里头寒酸的哟,连茶叶都是最次的红茶,吃起来的口味就跟杂茶没啥区别,你可有听说过杂茶?” “切,这有啥不知道的,街边小摊茶肆卖的不就是杂茶。” “可不就是嘛,你说你自然请了人进府吃茶,连个像样的茶叶都拿不出来,真是笑死个人了。” “竟如此寒酸,以前怎的没看出来,林大人到底是四品给事中,比我父亲的品阶都要高。” “那可不,谁知道是咋回事,算了,咱还是小声些,免得隔墙有耳,不宜在外头谈论起家父的官身。” “对对对,咱还是快别说了,晚些下学你到我府上来,咱俩在闺房聊个痛快。” “那感情好~。” 直到脚步渐行渐远,明瑶和沈云锦才从花丛边上起身,如蒙大赦般呼出一口气。 “你说,这些人的嘴皮子跟刀子似的,好不伤人。”沈云锦方才都快听不下去了。 明瑶无奈叹息,“我记得方才说话的两个闺秀,以往她们同林姑娘感情甚好,不想,竟在背地里如此编排从前的闺友。” 沈云锦点头不迭,拉着明瑶的手,道“明瑶你放心,我俩可不像她们这样。” “那是自然,你若敢在背地里如此说话,我啊~,就往你爱吃的果子加料。”明瑶笑着威胁 云锦忙捂着小嘴,瞪圆了眼睛,直摇头,“李明瑶,你好残暴,不过,我很喜欢。” 两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直被对方的话逗得咯咯直乐。 “对了,方才听她们的意思,林姑娘日后真的不会回到京城了吗?” 明瑶摇头道,“这事,咱俩如何知晓。” 林清悠那日当街引起的诽议,在京中闹出如此大的笑话,估计她自己也不愿再回到此处受人指点。 -------- 蕃国使节离开盛京的头晚,静谧的月色下,城郊的某处竹林里,一抹纤细的黑影快速掠过,可见其轻功之高强。 与此同时,竹林边上的湖泊池塘边,坐着一个背形宽大的男人,其面向湖泊垂钓。 倒映月色的湖面飘浮着凌散的竹叶,与其说他在等待着鱼儿上钩,更似在享受此刻的平静。 忽然,男人耳廓微动,似是听闻异动。 果然,不待他回头,黑衣人已来到他身后。 “父亲~。” 男人起身回头,赫然是蕃国的降措将军。 而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面罩,竟是蕃国三公主,达瓦。 虽月色昏暗,降措仍是能看清闺女眼眶泛红的湿意,心头也是难忍的酸涩。 “明日为父便要离京,你日后留在京中,需得事事谨慎小心,照顾好自己。” 达瓦忍着眼泪,咬着唇点头,“是。” “是父亲没用,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降措这番话,如巨石般击垮了达瓦的心防,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没有,父亲是达瓦最好的父亲。” 只是,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罢了。 降措鲜少见自己的女儿落泪,这一刻,他一个大老粗也止不住眼眶的热意。 双手扶腰,仰头眨了眨眼皮,而后上前两步,双手握住闺女的双肩。 “你放心,此次父亲回去,定会把你母亲接回家。” 提及母亲,达瓦又忍不住眼泪大颗往下落,“好。” “日后,我们的达瓦要学会独当一面,若皇上真给你赐婚,你就好好的留在自己男人身边,不必理会两国之事,明日多吉也会随着我们一同离开。” 按原来的计划,多吉该是留在大盛京都,但因着德吉这事,大盛皇上俨然不可能留下他们任何一个人。 这样也好,多吉不在,闺女便少了一分挟迫。 “至于娜姆公主,她在太子府为难不到你,以后没人能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达瓦清楚,此一别,或许他们父女日后再难相见,心疼得连呼吸都哽咽。 “父亲,如果顺利接上母亲,达瓦希望父亲母亲——。” 不等达瓦说完,降措便摇头示意,打断她的话。 “身为草原将士,本将军便不可能舍离我们的子民。” “离开草原以前,达瓦的想法与父亲同在,当达瓦得见大盛百姓过的生活,父亲您告诉达瓦,咱们草原子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如果赞普诚心两国建交,我们的子民或许也能过上平静的日子,他们的阿郎阿兄阿弟就不必再被王庭抓去打仗,就连父亲您,赞普也是多翻猜疑,赞普甚至为了束缚您,把您的妻子我的母亲困在了王庭,以此作为要挟,父亲,达瓦只希望父亲母亲平安,就像父亲希望达瓦好好的。” 第693章 或许再难相会 降措听闻闺女这番话,还是忍不住动容。 此动容而非是背叛,他不想背叛赞普,更不想背叛曾向天神立下的誓言。 “好了,父亲回去会再次向赞普觐言,相信父亲。” 达瓦知道父亲有自己的决断和信仰,任她怎么游说,都无法撼动父亲心里对赞普的忠诚。 她也并非想让父亲背叛赞普,背叛整个草原,她只想父亲带着母亲远离纷争,离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记住父亲的话,如果——。” 降措说到这,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交到了达瓦手里。 “如果,你在京都听见不好的风声,就拿着这份东西交给大盛的振威将军。” 达瓦震惊地睁着水眸,即便父亲没有明说,她已是悟透其中之意。 更因如此,达瓦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 父亲连最坏的打算都已经替她寻好退路,她早该清楚父亲比她都清楚局势,但想要劝服赞普谈何容易——。 “希望它,能给父亲的达瓦带来幸运。” “父亲——。” 达瓦捏紧手中的羊皮纸,扑入了父亲的怀里。 父女俩沉浸在诀别的不舍之中,毫无察觉他们的言行已经被人盯上。 不久后,留宿在镇抚司的铭意,得到了今夜收获的消息。 铭意捏了捏酸涩的眼角,撩眼看向书圆及几名锦衣卫。 “可看清降措交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书圆,“回都督,夜色太黑无法看清,要不属下伺机潜入二皇子府,将东西偷出来。” “不必。”铭意都不想说他们,无奈道,“呵~,你们方才说,达瓦轻功不在你们之下,你们去了是给人送菜,还是送人头?” “可是都督,今夜听来,或许我们可从达瓦身上下手。” 铭意道,“再如何,她也需考虑到自己的爹娘,你如何肯定她会同我们联手?” 别到最后,适得其反。 况且轻功如此了得之人,能没发现竹林早已潜伏有人。 那么她与措降之间的谈话,是真是假,或许是故意给潜听之人布下的迷晕阵? “现在起,书圆你带几人盯紧二皇子府。” “是。” 待所有人退下后,铭意只手抵着桌面,撑着额头,默默闭眼冥思半晌。 如今被锦衣卫控制的情报网,已有一段时日没再收到吐蕃传来的消息,表象下一切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不禁让人多思。 难道吐蕃改变原先的计划? 或是,他们察觉大盛境内的布控受到威协,从而不敢再贸然传递消息。 如书圆所说,那位顶替蕃国三公主名头的达瓦,或许是他们最好的切入点。 不过现在不是动她的时候,至少在使节回到蕃国以前……。 --------- 高俊日夜兼程赶赴淄州,而等他再到此地,却早已物是人非。 从前他觉得温馨的小院,安静的没有一丝烟火气,前边的云来饺子馆招牌已摘了下来,铺门紧闭。 铺子里的桌椅陈列齐整,厨房里有没用完的半袋面粉,用具也都还整齐摆放着,却能看出已经有段时间没使用过。 慕云和小武的房里空荡得只剩下铺盖,包袱行李都不在了。 她走了,至于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 “慕云姑娘知道卑职二人是奉殿下之命行事,临走前让卑职转告殿下,说句谢谢。” 一名伙计装扮的影卫,愧疚地禀报道。 他们本该看好慕云姑娘,至少在殿下赶来之前,不许慕云姑娘离开。 可慕云姑娘心意已决,他们是想拦也拦不住。 高俊默默的坐在院里那张石桌前,置在桌面的一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除了一句谢谢,她便没有再给他留下更多的话。 玄聪第一次见主子如此落寞,静静的候在远处,不敢上前打扰。 另一名影卫道,“慕云姑娘的小弟是个命大的,大夫说他的心房异于常人,生长在了右边,不然伤及心脏已是没有命在。” “不过,那伤口多少伤了他的元气,慕云姑娘带他离开的时候,还雇了随行的大夫。” 高俊闻言,垂下的眼眸顿时亮起,“可是康宁堂的大夫?” 影卫尴尬的摇头,嗫嚅道,“是一名江湖游医。” 高俊缓缓的叹了口气,他该是猜到才是。 慕云既然决心离开,必然不会再让任何人知晓她的踪迹,想来,她也是知道康宁堂与太师府的关系。 “殿下,铺子和院子,卑职先前按您的吩咐,找东家买了下来,您看——。” 既然慕云姑娘已经离开了淄州,殿下日后怕是不会再来此处。 “留着吧!” 或是想保留曾经的回忆,高俊不愿此处被外人宣染。 “是,殿下。” “殿下,姜家嫡女的尸首,已经知府大人着人验明正身。” 高俊听闻此,眸光略过一丝狠戾之色,“尸首在何处?” “还在衙门。” “鞭尸百下,烧了,骨灰辗碎扬到乱坟场。” 显然,高俊的话让院里的几人同时一怔,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是。” 夜黑朗空,星光熠熠,不同于白昼,夜晚的海面与天空仿佛像连在了一起,船舶在滚滚海浪中平缓前行。 慕云双手背身,纤细的身姿,背脊挺拔的伫立在甲板之上,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动她的裙摆。 眺望着海面,她深刻体会到辽阔的大海比陆地的世界更为壮观,千疮百孔的心灵被海风洗涤,在这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名年约四旬的男人从船舱出来,目光寻找前边的身影,故而恭敬上前。 “少主。” 慕云闻声垂下眼眸,缓缓回过身,男人接着禀报道。 “少主,夜里海风凉快,还请少主回舱房歇息。” 慕云嘴角微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慕云家新一任的商船掌事——和叔。 和叔的父亲是慕云家最忠诚的商船掌事,多年来,他们遵循慕云家主的嘱托,隐姓埋名为主家拓殿船运商业,同时不断寻找失踪多年的姑娘,也就是慕云的亲娘。 十几年过去了,当他们的线索终于有了眉目,却得知姑娘早已不在人世,好在留下一个女儿,亦算是延续慕云家的血脉。 不想,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姑娘当年遭奸人算计所害,至死前一直被禁锢在小小后院,才与他们失去了联络。 而奸臣事迹败露,被朝廷绞杀,家中亲眷无一幸免。 就在和叔以为,慕云家再无后人可继,痛心不已的时候,发现有人暗地多番打探慕云家商船的行迹。 这世上知晓慕云家秘事的寥寥无几,从而引起和叔的猜想与怀疑,顺着那些人的踪迹,意外寻找到姑娘留下的血脉。 如今,主家再继有后,即便是位姑娘,和叔等人亦是忠心不二奉其为主。 “无妨,小武可是好些了?” “少主请放心,咱船上的的大夫医术不比外头大夫差,船上常年备有药材,武公子的身子不日定能康复如初。” “好,辛苦和叔。” 和叔拱手道,“少主言重,此乃老奴应当之责,少主,再有两日咱就回到雪樱岛,岛上气候四季如春,最是滋养身子,少主和武公子便可好生在岛上调养身子。” “好。” 这些天慕云常听和叔说起慕云家的往事,包括雪樱岛上生活的居民,也都是慕云家早年安排过去的奴仆,或是这些年商船收留的流民长工。 据说雪樱岛是母亲出生那年,外祖父为母亲买下的小岛,占地不大的小岛宛如世外桃源,且常年与世隔绝,外人难寻。 第694章 裴大人送书籍 翌日,高帝钦点的安平将军携领兵马,浩浩荡荡的将蕃国三位使节送出盛京城,京中百姓纷纷前来观望,道路两旁被围得水泄不通。 因德吉几日前在街上惹了众怒,得知她被遣送回吐蕃,百姓们甚至忍不住拍手叫好,巴不得蕃国人赶紧滚出他们大盛。 骑行在高头大马上的登巴几人,面色黑如锅底,毕竟在蕃国他们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将领,何时被这般不待见。 德吉被麻绳捆绑了身子,满是不忿的被架在马车里头,嘴上还塞了布巾,一双眼像淬了毒般,透过帘纱怒扫车外路旁的大盛百姓。 她不想走,更不愿走,奈不住连舅舅登巴都帮不了她。 她恨大盛,更恨大盛所有人,她堂堂吐蕃二公主,竟被如此羞辱。 德吉在心底立下毒誓,待她回到吐蕃定要阿耶出兵攻打大盛,替她狠狠的出了这口恶气。 今日换上中原妆造的达瓦,出现在了某酒肆阁楼的窗前,依依不舍的送别下头骑行离去的父亲。 许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降措将军微一抬眼,便对上闺女泛红的眼眶。 父女俩目光中皆是不舍,降措隐忍着许多的无奈与痛心。 此一别,或是永别。 他的达瓦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立玉,他相信女儿能够独当一面,保全自身。 若事情进展幸运,他们一家三口还能再相聚,若不幸,便好好活着,忘了草原,忘了吐蕃,好好活着——。 这是降措作为父亲,对女儿唯一的期盼。 车里的德吉无意间抬眼,便注意到上方乔装的达瓦,眼神中的狠戾之色愈发浓烈。 凭什么大盛将她一个真公主送走,留下一个假公主。 德吉霍地从坐垫起身,其身旁两名女婢惊恐之余,眼疾手快的将人拉回来。 “公主,公主您快坐好。” 德吉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双脚也被麻绳捆绑,一下子又重重跌坐回垫椅上。 气得她扭动双肩,甩去女婢的桎梏,吭滋吭滋的止不住胸前的起伏。 她要告发,大盛不让她德吉留下,达瓦那个贱人也别想留下。 女婢们并不清楚什么情况,但知道主子又想闹事,不说他们现在还没出京城,主子再不安份只会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丢的是他们吐蕃的脸面。 且登巴一早便交待了她们,若看守不好德吉公主,她们的小命就别想要了。 于是,在两名女婢一左一右的强力桎梏下,德吉是怎么也挣脱不了,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达瓦当然也是注意到德吉透过帘纱,向她投来怨毒的目光。 她眨去眼底的湿意,嘴角轻勾挑衅的泛起一笑,刺激着德吉的神经,从对方怨毒到几近癫狂的眼神中,达瓦看到浓浓的杀意。 但在达瓦看来是那般的可笑,德吉定是恨死她了吧。 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人群淹没了视线,达瓦默默垂下眼帘,袖子下的一双手紧紧的掐着虎口,好似在为某种决定而争扎。 丫鬟桑格上前搀着她,小声道,“小姐,将军走了。” 达瓦眨去眼底的湿意,嘴角苦涩地扬起一笑,“是啊,父亲走了。” 达瓦收回目光转身回头,“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桑格点头,语气有些担忧,“小姐,万一被大公主发现,会不会——。” “呵~,怕什么。”提及娜姆,达瓦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咱们身边可以有大盛的眼线,但绝对不能有赞普和大妃的眼线。” 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万一被赞普的眼线发现,只会给父亲惹来杀身之祸。 眼看主子这般坚决,小丫鬟不敢不从,“是,小姐。” ------- 盛京太师府,哥儿们的书房里,铭丰和秋生认真听赵先生和之秋讨论讲读课业,若遇着不明之处,亦会大胆的提出与两位先生当堂讨教。 铭笙则静静在旁提字作诗,偶也会参与先生们的讨论。 如此,看似严肃的课堂,更像是互相探究学问,同时也因着课堂上的轻松氛围,让秋生兄弟俩更好的理解与吸收。 这时,敞开的房门被轻轻敲晌,众人止声回头望去。 书乐脸上挂着烂笑,手里捧着几本书籍,恭敬入内。 “赵先生,宋先生,翰林院的裴大人今日特意给三位少爷送来几本书集,还有一册裴大人亲笔撰写的纲集,老爷让小的给您二位送来。” “裴大人?”宋之秋很是意外。 翰林院裴大人乃是当年与他们一同应考出身的榜眼,宋之秋自是记得此人,倒也听说前些日秋生兄弟俩助裴大人回城之事,想来,裴大人以书籍相赠,是为还当日之情。 “正是。”书乐点头道,“这会子,老爷与裴大人在正堂吃茶,本来裴大人想过来看几位少爷,又担心扰了少爷们的课业,所以老爷让小的把书籍送了来。” 这边,赵先生只是翻看了几页,便忍不住点头轻叹,“好书~。” 铭笙起身拿过那册裴大人撰写的纲集,略略扫了几眼,眸光都亮了几分。 之秋见状,接过书乐手中剩下的几本书籍,都是市面上难寻的儒家经典本子,确实都是好书。 秋生和铭丰亦起身上前,铭笙把手中的纲集递给两个老弟,“这本纲集撰写妙到极处,可见裴大人是倾注了心力,里头的经义和墨义择写刁钻,兄长我便不与你们争抢,你们先看,回头借兄长看一日,可好。” 秋生哥俩听闻兄长都这般夸赞,欢喜接过,“好的,大哥。” “多谢,大哥。” 兄弟俩拿了纲集,急吼吼的回到课桌一同翻看。 裴大人送来的书,连赵先生都爱不惜手的一页页翻看,宋之秋同样在心底啧啧称奇。 正厅,李怀江邀裴大人裴业到茶台入座,孟管家着厨房送来几样新鲜的果子、茶点。 李怀江亲自为裴业斟茶,示意他不必拘谨。 裴业忙双手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入口浓郁,简直是沁人心脾。 今日是李怀江第二回与裴业坐下吃茶说话,看出裴业仍是过份拘谨,李怀江嘴角淡笑道。 “裴大人莫要客气,今日承蒙裴大人送来的书籍,这份情义本官该是好生多谢裴大人才是。” “太师言重,下官不过尽些绵薄之意,不足太师挂齿。”裴业忙回道 李怀江闻言,眼帘微垂地放下手中茶杯,掩去眼底掠过的笑意。 裴业送来的书籍他虽未翻看,但光看书本的标注,还有那册裴业亲手撰写的纲集,若真当是绵薄之力,他们太师府可不就太不识抬举。 “诶,裴大人过谦了不是。” 正说着,一道魔性的笑声打破此刻无比惬意的氛围。 “哈哈,老李~。” 二人回头,就见孟管家小跑近前来禀,“老爷,候爷来了。” 裴业闻言更是拘谨的要站起身来,李怀江忙抬手示意他坐着。 永昌侯迈着二五八万的阔步进来,“哟,家里来客了。” 李怀江好险一个白眼没翻过去,用钳子从烫皿中夹出一只茶杯,语气淡淡“侯爷来了。” 裴大人赶紧起身见礼,“下官裴业,见过候爷。” 永昌侯岂是那种没眼力见的,能被老李请到他宝贝茶台前吃茶,定然关系不差。 笑呵呵的抬手示意他坐下,“不必拘礼,坐下坐下。” 永昌候说着拉开椅子入座,也不管烫不烫,执起刚斟的热茶,仰头一口闷。 第695章 达瓦的计划 “还是你府上的茶水好吃。” “候爷今日如此雅兴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瞧你说的,本候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太师了,再给本候倒一杯。” 李怀江嘴角噙笑的给他又斟了一杯,抬眼向孟管家示意道。 “去取些大红茶叶来,再备只大点的茶碗,侯爷此等武将,定是品不惯橘红。” 孟管家,“是,老爷。” “诶,诶,诶~”永昌侯灌下第二杯热茶,急得不行,“别啊,不是,本侯这不是渴了嘛。” 他即便是个粗人,也讲究的好吧。 李怀江嗤笑一记,“也不怕烫嘴。” 永昌侯嘿嘿一笑,道“还别说,怪烫的。” 一旁的裴业有种融入不了的尴尬,对两位顶级上锋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仰慕。 李怀江自是注意到这一点,前几日他让良辰将裴家及裴业本人历往之事都查了个遍,家世清白,且入仕以来兢兢业业勤恳务实。 裴业入翰林十余载,却因不受上锋学士重用,以致品阶受限,在如此境况下,仍能秉持初心,钻营儒书圣道,倘若递他一把递子,定能顺势而上。 裴业家中共有三儿一女,最小的闺女今年刚过及笄,岁数虽是小了些许。 而秋生今年十九,明年弱冠裴家小女亦有十六,四岁之差也不算大。 倘若事成,倒是一桩绝好的姻缘,思及此处,李怀江客气介绍道。 “这位是翰林院裴大人。” 永昌侯闻言,识趣的拱手道,“嘿不错,裴大人,翰林院是个好地方。” 李怀江满脑袋黑线,最近商家似有意松口,瞧把永昌候得瑟的。 裴业受宠若惊地拱手回礼,“侯爷,——。” 不等裴业说话,永昌侯便按住他作揖的双手,“诶,说了不必多礼,老李的朋友就是本侯的朋友。” “承蒙太师与候爷不嫌,下官岂敢以友人相称。” 李怀江给裴业杯里添上热茶,笑道,“候爷说的没错,既能坐在一块吃茶,便不必多见外。” “就是,裴大人吃茶。”永昌候豪迈的执起茶杯,隔空相敬。 裴业赶忙与二位敬茶,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愉悦。 李怀江话里愿意与裴家相近,裴业自是听进去,想来,他为闺女的打算又迈进了一大步。 -------- 入夜,孩子们都回到各自屋里歇息,李怀江方与李婉提及裴家之事。 “你的意思,裴大人看上咱家秋生了?” 李怀江点点头,“我若是没看错,裴业确实是看上秋生那小子。” 李婉本以为等孩子春闱过后,秋生科考若是顺利,有了功名加身,再好为他挑选般配的姑娘。 虽然秋生有她和李怀江做为倚仗,但京城的人家心思肠子绕来绕去,多是看中太师府这层关系,就怕日后秋生独立门户,岳家给不了宋家助力且罢,还成了拖后腿。 以裴大人今日为哥儿送来纲集的做法,足以见证他的用心,怕是看中的是秋生本人,而非是太师府这层关系。 “感情不错,那你可是想好了?” 李怀江笑道,“孩子的事,不都由夫人做主,为夫不过是把把关,夫人若是看着不错,便试着往来。” 李婉想了想,道“下月煦哥儿和珩哥儿的百日宴,我给裴家太太下请帖。” “好,夫人安排就是。” 李怀江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张纸条递给李婉。 “今日裴大人走后,候爷给了我一份名单。” 李婉接过看了眼,头一个名字便让她意外的抽了口凉气,“钟家?” 李怀江点了点头,“让本官意外的是,对方或许是鲜卑人。” “鲜卑不是早在战乱年间已被梁亲王打退,后鲜卑与高丽为盟多番起势,却又连连节败,早几年梁亲王和慎哥儿再次征伐,鲜卑已完全被高丽内部吞噬。” 李怀江再次点头,“确实如此,看来大盛内忧虽除,外患众多,鲜卑即已完全融入了高丽,足以证实此事背后的操控者。” 李婉眉头略皱,“如此说来,鲜卑和高丽这步棋子下了二十多年,或者更早。” 李怀江之所以给她看这份名单,亦是有意让媳妇心里有个数,日后往来间多个心眼。 “此事皇上可是已知晓?” “嗯,永昌侯来之前已进宫一趟,我想皇上该是密信送往幽州。” 想到幽州,李婉总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把灵儿和孩子接到京中住些时日。” 李怀江想了想,道,“也好,便说是回京探望你我二人,加之兄弟来年下场,身为长姐回京瞧瞧也是常理。” 男人说着,握了握李婉的手,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明日让十一带上两人走一趟,我再拟两封书信捎带给梁亲王和稹哥儿。” “好。” 连钟家都渗入了鲜卑耳目,与之边壤的幽州或是起战,梁亲王和稹哥儿难以顾及灵儿和孩子,谁知道幽州城是否早已渗入更多的高丽布下的眼线。 ------ 二皇子府。 达瓦身上披着抖蓬,在桑格的搀扶下惊恐地望着地上死去的阿诺,嗫嚅着发白的双唇,看向面前几个护卫。 “还请各位将此事禀明上报,本公主向来胆小,竟不想身边之人有那弑主之心。” 护卫首领当即抱拳拱手,“达瓦公主请放心,我等必将事情禀明,今日让公主在我等眼皮底下受到惊吓,还请达瓦公主降罪。” 达瓦连连摇头,“方才多得你们及时相护,本公主才躲过一劫。” 说着,达瓦看向前边几位登巴留下的女婢和蕃国的护卫,在他们的脸上除了震惊,不明,不可置信,更多的是疑惑。 护卫首领自是看懂了达瓦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安与恐惧,回头示意众手下。 “把他们都带下去问话。” “是。” 然而,听不懂中原话的女婢和护卫们,以为对方要对他们不利,二话不提便冲护卫们出手。 眼前情势,顿时让护卫们心头一凛,立马拔出腰间配刀,更加确信这些个吐蕃下人将对大盛不利。 让护卫没想到的是,那几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婢,个个都是身手不错的好把式。 达瓦趁着两方打斗的同时,拉着桑格退到了角落。 登巴留下的几名护卫个个身手了得,大盛的护卫好些人都被他们当场毙命,有两名身手不错的护卫是影卫乔装而成,但也寡不敌众。 达瓦今夜之举,便是借大盛之手将身边的耳目除尽,眼看登巴的人几乎把皇室安排的护卫除尽,不禁担心事态无法朝预想方向进展。 万一行动失败,才离京的登巴必然会收到消息,保不齐后头还会派来更多的人看守她,甚至会对她产生怀疑,从而对父亲母亲不利。 第696章 情况超出达瓦所控 前院闻讯赶来的护卫,接连被蕃国的人手打倒在地,偌大的院子狼藉一片,血腥扑鼻。 桑格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将脸埋在主子的手臂里。 “小姐~。” 达瓦没想到登巴留下的人都是硬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大盛的护卫太不顶用。 与此同时,书圆和两名锦衣卫静静的趴在夜幕下的瓦顶之上,欣赏着下头的情形。 “千户,咱要不要帮忙?” 书圆看出有两名护卫是影卫乔装,可他们两人明显敌不过对方人马,却迟迟不向影卫署发信号求助。 不禁在心底骂了句,蠢货! 如若此时现身,岂不是暴露他们一直在暗中盯哨。 “再等等看。” 这边,达瓦一手将丫鬟拉到自己的身后,另一只袖子里落下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其中一名蕃国护卫脖颈掷去。 不想,达瓦的举动被个丫鬟发现,丫鬟反应及时,从身后击退同伴躲过此劫。 回头,目光忽地迸发狠戾之色,直冲达瓦而来。 他们本就对阿诺鲁莽行刺之事存有疑虑,想来是达瓦在背地里做了手脚,登巴走前给他们留了话,若是他们中有谁叛变,立马毙命。 即便是大公主娜姆,若敢背叛草原,背叛赞普,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区区将领之女。 “大胆叛贼,我杀了你!”女婢用母语怒骂达瓦,双手如鹰爪般向她出击。 躲在身后的桑格大惊,本能的冲出来要替主子挡下灾祸。 不想,达瓦动作更快,将桑格推进房里,转身抬腿踹开对方的进攻。 搏击中的蕃国护卫眼看这边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与身旁的同伴递了个眼色。 另一名女婢心领神会,转身加入制服达瓦。 达瓦身手不差,但与她们过招之后才发现,原来留在她身边的护卫丫鬟,竟是王庭豢养的黑马。 所谓的黑马,便是历任吐蕃赞普手里的刺刀,专门负责暗杀背叛王庭的将领罪臣,以及负责给王庭收集各方情报。 难怪身手如此了得,达瓦被两名女黑马击退连连。 砰!!! 最后,达瓦整个人被踹进了房里,门板被她的身子撞得稀碎。 “小姐~”桑格又惊又急。 “别过来!”达瓦紧咬牙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眼看两名女黑马再次冲自己出击,达瓦快速起身,抄起一旁的瓷瓶朝她们砸去。 女黑马抬起的脚与瓷瓶相撞,哐当一声巨响,瓷瓶四分五裂,碎瓷划伤了她们的腿,无形间更是激怒了她们。 达瓦眼瞅着对方杀机更浓,下意识的冲上方的房顶大喊。 “还请勇士相助,事成之后,小女将送振威将军一份大礼。” 两名女黑马听不懂达瓦说的是什么,便在她们再次冲达瓦出击夺命招式的同时,忽然,被人从身后踹倒。 不及她们反应,书圆和另一名锦衣卫脚踏在她们后背,手中长刀出鞘,皆从脖颈一刀封喉。 达瓦这才看清这几人的装扮,是锦衣卫。 她记得父亲那晚同她说起,振威将军如今掌管整个锦衣卫。 书圆收起脚,目光探索地看向达瓦。 达瓦捂着心口,喘息道,“我有我蕃国舆图,还有布兵图。” 书圆和两名锦衣卫闻言,眼眸瞬间亮起。 “得嘞!” 书圆满意点头,带着两名锦衣卫转身跃出院子,帮护卫们收拾那几名蕃国人。 桑格抹着泪,从角落跌跌撞撞的爬出来,搀扶住主子摇摇晃晃的身子。 “小姐~。” 护卫们眼看锦衣卫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士气重振。 书圆几人就属他的身手最差,但有了他们三人的加入,蕃国五六个黑马连连败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死得仅剩最后一人。 书圆凑准时机,从身后将对方踹倒,另一名锦衣卫挥刀向前。 达瓦却在这个时候喊住了他们,“留一个活的。” 落下的刀仅仅离黑马的脖子一毫的距离,书圆非常认同达瓦的意思,示意两名锦衣卫将人捆了带回镇抚司。 接着,书圆没好气的瞅了两眼那两名影卫署出身的家伙。 “我说,你们被打傻了吧,摇人不懂?” 两名影卫闻言,恍然大悟,尴尬得摸鼻头。 先前一直在打,他们真没想起来向组织发送信号求助。 ------- 在府里已经歇下的铭意,得知消息立马起身穿衣,已经出双月子的袁姝也起身帮他着装。 袁氏生产后吃得好睡得好,气色好了许多。 铭意吻了吻女人的额头,“再睡会。” “嗯。”她袁姝才不是那种亏待自己的人。 况且男人是回镇抚司,在自己执公的地盘,总不会有危险,所以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很快,铭意回到镇抚司,等候多时的书圆忙迎上前,一路禀报今晚的事发经过。 事情进展如此之快,倒是让铭意感到意外。 他用令牌开启层层暗门,在进入最后一层暗门时,头也没回的道,“把人带进来。” “是。” 达瓦身上已换好了衣裳,只是头发还未来得及辫梳,随意披散在身后。 本来她并未打算这么快就将东西交出来,这是父亲留给她的保命符,但她更想这道保命符,也能保住父亲和母亲。 父亲,请您原谅达瓦! 每迈出的一步,达瓦都备受内心谴责的煎熬,此时此刻,她已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当她被带到森严阴冷的公务房,抬眼看着上头坐着位年轻的将领,眉头不由微蹙。 她没见过振威将军,父亲也没跟她描述过此人的长相。 达瓦以为,短短数年成为边疆小国人人闻风丧胆的大盛振威将军,该是位长相粗犷可怖的中年老男人。 铭意神色淡淡地看着下头的人,不急于开口。 达瓦抿了抿唇,疑惑道,“你是振威将军?” 铭意闻言,嘴角轻勾,“没错,本都督就是你要见的人。” “达瓦公主既能找到我,自也是听说过本都督的手段。” 听闻对方孤傲的语气,达瓦垂眸淡淡一笑,道“将军这么多日一直派人盯着我,该也是清楚,我并非蕃国三公主。” “自然。“铭意应得干脆,“你是降措的女儿,唯一的独女。” 达瓦一点不意外,缓缓道,“三公主早在五年前便死于疾病,王庭自始未向外发过丧事,所以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我们的赞普想借助这次与大盛谈和,送出贵女和亲,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三公主逝世之事大盛定然不知晓,而我就成为代替已逝三公主之人。” 达瓦同样慷慨地将情况说来,她此次来,也是要与振威将军谈一笔合作。 第697章 幽禁太子侧妃 “赞普希望我们顺利入住皇室后宫,套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当然,我想这些事将军早已猜到。” 铭意欣赏地挑了挑眉,“你很聪明。” “在赞普的计划里,我们三人中至少有一人定要嫁入太子府,在皇上与储君身边起到的作用,比在其他皇子身上下功夫,更是事半功倍。” “奈何,我们的二公主德吉将所有的计划打乱,大盛把她送回吐蕃,也把本该留在盛京的多吉送走,所以,登巴在我身边留下更多的人手,利于监视我,更利于日后传递情报。” 铭意闻言笑笑,了然所有的事,“故而你今夜伺机利用府里看守的护卫,把他们从你身边剔除,不想,最终惊动了我们锦衣卫出手,加快你的计划,遂而提前将东西交出来作为交换。” “没错。”达瓦大方的承认。 “赞普继位以前,我的父亲是他最忠诚的拥护者,现在依然是。”说到这,达瓦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 “他们从小相识,见证草原子民备受战火波及生活潦困,怨声载道。因此,他们都曾在天神座下起誓,誓死守护草原子民,让我们吐蕃的百姓也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但天底下又有谁禁得住王权的诱惑,有了金钱财帛就想拥有地位,有了地位就要有相对的权力,一旦人有了权力只想获得更大的权力,乃至将整个天下之人踩在脚底下。” “这样的权力需要践踏无数将士的尸骨,他们又是谁家的阿朗阿兄和阿弟,但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命,因为他们只是上位者筑造权力的垫脚石,无论是我们吐蕃的赞普,或是你们大盛的皇帝,他们都不会在乎底层如蝼蚁般生存的百姓,他们只在乎手里所谓的王权。” 达瓦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直击人心。 不得不说,这女人敢当着他李铭意的面说出这番话,可见得内心有多么的强大。 “我父亲临走前交给我一样东西,他坚信这件东西能保全我在大盛安然无恙,我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铭意对她的条件来了丝兴趣,“你先说说条件。” “我了解我父亲的性子,即便是战死也绝不会背叛赞普,但我希望我父亲活着,还有我的母亲,振威将军若能答应这个条件,我愿双手奉上我蕃国的舆图,还有你们最想要的布兵图。” 铭意闻言,嘴角轻勾冷笑道,“我如何相信你给的玩意儿,是真是假?” “当然,你大可不信,我如今就站在你面前,取我的命对你而言轻而易举,要与不要,答应与不答应,皆由你来决定。” “有胆识,即然东西在你手里,本都督杀了你,照样能把东西取来。” 达瓦闻言失笑道,“我既能来与你谈条件,便有把握那东西你从我身上取不走。” 铭意冷眸微眯,目光探索,脸色阴沉了几分。 “相信那夜潜伏在竹林里的人,也是将军你的手下。” 铭意不否认。 “当天夜里我回到住所,便将东西烧了。” 男人向来沉稳的面色,隐隐散发出一丝狠戾。 “不过你放心,我能把它烧了,自然是都记在我的脑子里,严刑拷打对我而言没有用,只要我不愿给,你永远得不到。” 铭意听到这,越发佩服的垂下眼眸,发出一记冷笑。 “你比你父亲聪明,也比你父亲有胆识,更比你们吐蕃任何一个人懂得谈条件。” 达瓦闻言微微勾起嘴角,垂眸一笑,她知道对方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 “我需要皇上给我一道密旨,保护我与我父亲母亲的密旨。” 铭意明白她的用意,她不相信权王之下的任何人。 “好,明日一早本都督便进宫,替你为皇上请旨。” 达瓦等的就是这句话,接着道,“将军该知道,我父亲轻易不会降服。” “达瓦小姐大可放心,只若降措将军不再做无谓的争扎,本都督自有法子让他甘愿臣服我大盛天子脚下。” “好。” 有了振威将军李铭意的这番承诺,达瓦觉得就够了,她虽无法扭转父亲的执拗与对赞普的忠诚,但也希望能保全父亲的体面。 -------- 翌日,太子府。 娜姆在侍女的搀扶下,惬意地享受日光的普照,凛冬腊月的盛京还没落雪,不似吐蕃这个时候,早已被冰雪封城。 忽然,前边的院子传来一阵厮杀声,娜姆不禁攥紧侍女的手,目露慌意的扫视四下。 “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就见一群手持兵器的黑衣人闯入了她的院子。 潜伏在她身边的蕃国护卫立马如蜂涌般现身,“保护公主。” 娜姆脸色大骇,跌跌撞撞的在侍女的搀扶下退到寝殿廊下。 “哪来的贼子,快,快去禀报太子殿下,快啊~” 娜姆边躲闪,边喝斥身旁的几名侍女去传话。 登巴安排在娜姆身边的护卫众多,皆是王庭顶级黑马,但闯入院内的杀手武艺超绰,不亚王庭出身的黑马。 不过两刻钟的时辰,娜姆身边的护卫及有身手的侍女,全都横尸在她的眼前。 娜姆吓得神魂俱裂,双腿发软地跌倒在地,生怕一个恍神,自己也成为杀手刀下的亡魂。 “不,不,不要杀我。” 娜姆慌乱的惧色越发惨白,发髻簪着的金翠步摇因着伏度过大,有些凌乱歪斜。 当下全然无了她从前作为公主,作为侧妃的仪态,更似只吓傻了的小白鼠。 她不明白守卫森严的太子府,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杀手。 望着他们手中滴血的长刀,娜姆哆哆嗦嗦的讨饶。 忽然,杀手身后传来女人轻咳的声晌。 娜姆心头一记咯噔,似有猜测,又不可置信。 可当她看见杀手们左右开道,好不恭敬的伏首恭迎身后之人,映入眼帘的一切,还是让她大吃一惊,而后是恼怒。 是她! 从来都只呆在正殿寝宫的太子妃倪氏,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朝她走来。 近几年,倪氏备受病痛折磨,早已无了以往的仪态风姿,孱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带倒。 病态的面容虽用脂粉极力修饰,仍是无法掩去眼眸久病的黯然。 今日的清剿及刺杀,是皇上和太子的意思,娜姆眼里所谓的杀手也都是影卫署的高手。 蕃国使节已离开京城,如今有了达瓦的配合,那么留在太子府的蕃国人,自是要处理干净。 “是你——。” 到这一刻,娜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面容怒极扭曲,愤而从地上爬起身来。 “你怎么敢,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本公主,来人,我要找太子殿下。” 倪氏嘴角轻蔑一笑,用帕巾抵了抵鼻间,语气轻漫道。 “是否都清干净了?” 身旁的影卫立即回禀道,“回太子妃,属下等已清查,高墙外亦有人手把控,确保无人能从高墙逃离。” “很好。”倪氏满意地瞟了眼面前珠钗满头娜姆。 不得不说,娜姆的相貌身段都是极好,只若是个男人便没有人能从她身上挪开目光的,只是这品味嘛,太过俗气。 “来人,把侧妃带到玉泉阁,不必留人侍候,只需守住院子,终身不得擅自离院。” “是。” 娜姆闻言,气极怒骂,“你敢,本妃深得太子恩宠,我知道了,你嫉妒我,我要告诉太子。” 娜姆说着便直冲人墙,影卫轻松将她攥开,与此同时,倪氏抬手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夫君日日留宿于她人房里,即便只是做戏,但这记耳光,倪氏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 第698章 永昌候挨抡 娜姆被打得脑子嗡嗡的,不说她长得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羞辱,当下打她的竟是自己的[情敌]。 倪氏竟然敢打她——。 娜姆欲想还手,又被影卫攥得手腕生疼,怨毒的泪水直冒。 “放手,我可是太子侧妃,我肚子怀有龙孙,你们放肆,还不快放开本妃。” 倪氏听闻此言,不禁失笑,“怀有龙孙?” “对,太子妃应该清楚,太子日日留宿于本妃寝宫,再有太子垂怜,日日服用汤药,本妃肚子肯定早已怀有龙孙,你们谁敢动本妃,伤及龙孙你们是想掉脑袋吗?” “哈哈~。”倪氏真不想取笑她,但也想她彻底死了这份悄想的心。 “你啊,区区蕃国之女还想孕育我大盛皇嗣子孙,做梦,你日日服用的避子汤,别说怀龙孙了,连个野种都怀不上。” 嗡!!! 倪氏的话,顿时让娜姆如遭雷击。 “不,不,不可能,那明明是太子——,太子不可能骗我,他明明,他明明——。” “呵,怪只怪你来自蕃国,还有你的出身,倘若你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本妃也不是容不下你,但你的身份,你背后倚仗的势力,是大盛所不能容,怪不得任何人。” 倪氏的话如巨石般,一下下砸溃娜姆自恃的高贵身份,整个人再次无力的跌坐在地。 “你们,你们该死,难怪我阿耶说,你们大盛全都不是好人——。” “呵,即然知道大盛与你们蕃国势不两立,还能把你推入火坑的阿耶,又是什么好人呢?” 倪氏的这句反问,当场把娜姆给问愣住了。 倪氏说完脚下有些虚浮,许是今日用力过猛,又说了太多的话,让她感到疲乏得紧。 身旁的心腹女侍担忧的搀扶着她,“娘娘~。” 倪氏悠悠抽了口气,眼看着娜姆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该撒的气也撒了,该嘲的也嘲了,心里痛快,也就够了。 “好了,把侧妃带过去吧。” “是。” 娜姆被两名影卫提起来的那刻,一双眼狠毒的瞪着倪氏,若不是被影卫架住,怕是早已扑向倪氏。 “我娜姆向天神祈祷,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倪氏撩起眼皮望着她无能的咆哮,甚是疲累的收回目光。 “扶本妃回去吧。” “是,娘娘。” 直至离开院门老远,倪氏仍能听见背后传来娜姆声嘶力竭的狂怒咒骂……。 ------- 皇宫,养心殿。 嘶~! 啧啧啧! 高帝和李怀江轮番欣赏永昌侯乌黑的眼皮,即好笑又滑稽。 永昌侯无奈的双手扶腰,仰着下巴顶着浮肿的左眼,“咋滴,皇上你喊我进宫,便是在这等着我是吧。” 高帝抡圆自己的拳头,瞅了又瞅,好似在对照永昌侯左眼那圈乌黑的大小。 “候夫人下手,亦如年轻那般精准无误。” 永昌候:…… 从高帝此话中,李怀江得到了莫大的信息量,难得止不住嘴角边的笑意。 思及昨个晚上媳妇与他说的事,觉得永昌候这顿揍不是白挨,一个字[该]。 “本官听说,候爷年轻时曾有过一段真致的感情。” “哦~?”高帝意外之余,也来了兴致。 想他与永昌候自小的交情,竟不知永昌候也有过年少风流账。 “这事,朕怎的没听候爷说起过啊。” “不,不是。”永昌侯觉得自个冤得不行,眼瞅面前二人探究,好奇,看戏的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侯哪有,这,这都哪跟哪啊。”说着,看向李怀江,“指定是我家夫人与李夫人乱说道,这是没影儿的事,是我家夫人她自个乱猜的。” “不是,皇上您是最了解本候的对吧,本侯唯一的女人就只有我家夫人,您忘了,还是先皇当年替我俩保的媒。” 高帝闻言点了点头,“嗯~,确有此事,你与候夫人的媒是先皇所保,亦是太后给你俩撮合的婚事。” “对嘛!”永昌侯总算寻到个明白人,他可是清白之身,不能受如此诬蔑。 李怀江闻言,摸了摸嘴唇上短短的胡子,再次开口,“本官还听说,昨儿个侯爷的青梅来了京城,还到了侯府。” “哦~?”高帝的尾音弯了好几个调,挑起眉梢,兴致盎然。 “不是,不是这样的,唉哟~,是我家夫人误会了,她也不听我解释,那根本不是本候的青梅,本候自会骑马开始,便随先父征战,那个时候都忙着讨伐打仗,哪有功夫谈什么,皇上,您倒替我说句话啊。” 永昌侯眼瞅高帝看自己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高深漠测,越发急得脸红脖子粗。 他本来还想着今个让皇后帮个忙,好生劝劝他家夫人别搁那胡思乱想,都一把年岁了,那没影儿的事,何至于伤了他们夫妻间的情份。 然,高帝却回道,“可是朕也不知候爷有位青梅啊,如何与你作证?” 永昌候:…… 高帝这一语双关,可把永昌候急得跳脚。 李怀江眼瞅永昌候这样,大概也猜到事情该不是候夫人想的那样,想必是女人天性敏感使然。 “诶~,瞧把候爷您急的,若此事不是真的,候夫人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好生与媳妇解释便是。” “我还没解释?”永昌侯说着,激动的指着自己的左眼,“我昨个要与她解释来着,太师你好好看看,皇上你好好看看。” 永昌侯几乎要把脸贴近面前二人,那委屈劲,连候在远处的江德都嗅到了。 高帝忍着笑意,抬手道,“好了好了,那你是不是把青梅请入府中了?” “我,我哪敢啊!” 诶~! 永昌候这话,再度让高帝与李怀江相视一笑。 “不是,你俩搁这给我下套呢。”反应过来的永昌侯,撒泼打滚的劲都要上来了。 “没有没有,阿琴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高帝闻言,煞有介事的对李怀江道,“原来叫阿琴。” 李怀江点点头,“名字不错。” 永昌侯:…… “她曾是我母亲身边跟着的小丫鬟,比本候还长三岁呢。” 李怀江听闻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莫不是通房?” 噗~! 高帝着实没忍住,赶紧换上一副正经的威态。 永昌侯:…… 第699章 铭意再次挂帅 “那照候爷这般说,太夫人已先逝多年,旧奴此时寻上候爷,又是所为何意啊?” 提到这个,永昌侯一个头两个大,心口郁结难消。 “嗨~。”永昌侯一挥衣袖,“本侯祖母当年给她留了个信物,说是遇上难处便带上信物前来相求。” 言至于此,高帝和李怀江就不懂了。 “你们说说,即然是祖母当年答应的人家,本侯怎的拂了她老人家的脸面不是。” 吃瓜二人组,点头。 永昌侯双手一拍,觉得面前两人终于听进去了,也理解他的做法了。 “所以,本候便应了阿琴的请求,先让她暂住候府不是。” 吃瓜二人组,再次点头。 “对吧,你们也觉得我合理是不。” 高帝闻言,饶有意味地盯着他的眼圈道,“那照侯爷说来,候夫人这是——。” 永昌侯即委屈又无奈,指着自己的眼圈道,“可不,你们瞧瞧,这是下了死手啊。” 李怀江摇了摇头,“不对,以侯爷的说法,候夫人不至于大动肝火对候爷大打出手。” 高帝点头,“嗯~,没错。” “我想,候爷指定是漏了什么,比方说,夜里送温暖。” “诶~”高帝觉得很有可能,点头。 “忙时送补汤。” “诶~” “闲时唠情愫。” “诶~” “说着说着,便聊起了那少年时的美好,腼怀青葱时的情怀。” “诶~”高帝觉得,李怀江分析得越来越有道理。 这边,永昌侯差点就一嘣三尺高。 两人一唱一和把他当傻子听不懂是吧,不过——。 后知后觉的永昌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得! 吃瓜二人组瞧着气势蔫下去的永昌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被说中了。 高帝真不想说他,指着永昌侯虚晃着手指,“你啊你啊,若带点用兵时的脑袋,何至于挨这顿揍啊,该!” 永昌侯无语凝噎,“不是,本侯也没说啥啊。” 李怀江双手背身,呵呵了,“候爷怕是不懂,问题不在于您说了什么,而是您做了什么。” “不是——。”永昌侯冤枉极了,“本侯更没做啥啊。” 高帝都没眼看,倒是李怀江点拨道,“侯爷,候夫当家夫人可是您夫人?” “那当然!” “那本官问您,家中奴仆,哪怕是太夫人旧仆,该也是当家夫人张罗的范畴内?即便是寻常女眷上门做客,该不该是候夫人这位当家主母出面盛请?” 永昌侯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觉得李怀江就是在说:“废话!” 李怀江乐了,“那不就对了,既然有候夫人在,何需您一位侯爷出面?” 永昌候感觉自己都快被绕晕了,摸了摸脑袋,吸气深思。 “照你这么说,本侯昨个就该让夫人张罗?” 李怀江点点头,“这是其一,其二,敢问侯爷与青梅叙旧时,夫人可是在场啊?” 永昌候:…… 看永昌候那傻愣的模样,高帝真不想嘲笑。 “不是,可是本候亦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说话,家中奴仆谁不能给本候做证。” 永昌侯可以保证,昨个他与阿琴真真是在正厅聊的天,周边还有伺候的家奴。 “诶~,这便是其三,您堂堂侯爷,您什么身份,候夫人什么身份,对方什么身份?” “说到底,旧仆乃是奴,即便太夫人当初发还身契奴籍,也抹灭不去她曾是侯府的奴才,您一个候爷跟个奴才有啥可叙的?况且是个女奴?” 高帝适时加了一句,“且是个上了年岁的。” 永昌侯:…… 感觉被嘲笑到! “您一个候爷跟个女奴叙儿时少年情怀,候夫人没把您的眼睛废了,您就该偷着乐了。” 永昌候:…… 好像是不该! 这下子,永昌候稍微被绕明白了点儿,也理解了自家夫人昨个夜里为何如此生气。 “那,那咋办啊?我今个回去便把阿琴赶走?” 李怀江白眼一翻,要不是看在亲家的份上,他真真是不想搭理。 “唉,要我说,候爷就不该管,是去是留皆由候夫人做主便是,照昨个的情势,此事没完,您那位青梅根本没把当家夫人放在眼里,日后还会时时寻摸借口找上候爷您。” “唉哟,都说了不是青梅。” “呵~”高帝很给面子,只哼了下没说话。 “事情有一便有二,您应了一回,便有下回,若侯爷听不进去,便当本官白说。” 一个做过奴婢的人,怎的不知那点分寸,怕不是不知,而是仗着从前那点子老主子的情份,再拿捏永昌侯的软根子,没把现下的侯府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永昌候听懂了李怀江的意思,他不傻,点明事情利害他自是明白。 不等他开口言谢,高帝便道,“行了行了,你那点子破事儿回头自个回府处理去。” 真不想说他,挨揍也是活该! 永昌侯无语凝噎:…… 高帝接着道,“事情落实得如何啊,除了那几户以外,便没个进展了?” 永昌候道,“嗨,皇上您可别说,论阴险真没人比得过他们。” 李怀江淡笑道,“此招用好了,不费吹灰之力,的确是好计谋。” “不过,即已在咱的掌控之中,皇上倒不必为此费心,当务之急,该是重重布署滇边防线。” 高帝点点头,今个喊他们来,正是为了相商此事。 “朕想,复锦衣卫都督将军之职,太师意下如何?” 李怀江实则早就猜到高帝心底里的盘算,便是夫人那边——。 天子之意,谁人敢拂。 “臣悉听陛下安排。” “好!”高帝满意点头,看向永昌候,“那便派出永昌候爷手底五成兵马,各关隘储备军将两万,由振威将军与皇五子领兵不日前往滇边援战。” 永昌侯“是,皇上。” 永昌侯心里清楚,高帝这次的安排,多少是体谅他家枫哥儿当下议亲婚事,虽说滇边战事少说要一两年的畴备时间,但仍需将领提前布署。 所以,女婿便成了皇上手里的二不之选。 思及此,永昌候总觉得愧对自家闺女,再想想家里那摊子伤脑筋的事,愁! 第700章 永昌候父子艳福不浅 入夜,永昌侯府,禄茗院。 行骨从主子正房退出,不忘了将门房掩好,袁枫向来不喜院里伺候人手过多,尤其是夜里更不喜有下人在院中走动。 整个禄茗院静谧得只能听见行骨离去的脚步声,殊不知,院里花圃的角落悄悄躲着抹人影,直待行骨消失在院门外,这抹身影才走了出来。 月色下,纤细娇小的身姿好似一阵风拂过都能拧断此人的细腰,是一名着装料子普通,相貌清秀的小姑娘,年岁约摸十五六的模样。 一双狡黠的明眸异常明亮,望了眼亮着烛火的正房,小姑娘难掩心头的激动,蹑手蹑脚地抬步往屋檐下走去。 与此同时,在书房处理军务的永昌侯,听闻房门声晌,头也没抬。 “进来。” 不想,推门而入的是一位身姿曼妙,但有些上了年岁的妇人。 此妇人同样衣着普通,但收拾整齐干净,更显得几分真诚朴素的韵味。 她手里揣着托盘,放了一盅炖品,“侯爷。” 低着头的永昌侯闻声止不住的双肩一抖,惊愕地抬眼看去。 “啊,啊琴!” 名唤阿琴的妇人脸上温婉一笑,语气如滴水般娇媚。 “候爷,奴家听闻候爷正忙于公务,所以奴家特意为候爷炖了份补汤。” 不待永昌侯反应,阿琴已是将炖盅放到他身边,“侯爷~” 眼瞧着阿琴便要抬手攀扯上来,吓得永昌候一个激灵,往一旁后退两步,面色抗拒到了极致。 “不是,你给本候送……送什么补汤?” 阿琴显然不在意永昌侯的反应,继续笑道,“自然是为候爷调理身体有益的补汤,奴家虽几十年未曾在候爷身旁侍奉,此次难得再入候府,奴家自是要用心伺候候爷的。” “别,别,别别别……”永昌侯浑身鸡皮掉了一地,退避三舍。 但凡他退一步,对方便进一步,吓得永昌侯直接绕出案桌。 阿琴这下是发觉永昌侯不似昨日那般好亲近,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异色,脸上却挂着落寞的哀伤。 “侯爷,您是嫌弃奴家蠢手蠢脚无法伺候您近前吗?您昨个不是答应了奴家,让奴家留在府中做事,不然奴家也不会……”说着,便伤心的用帕子掩面抹泪,好不伤心,如我见犹怜。 但这一幕看在永昌侯眼里,简直不要太可怕了。 全中了,全被老李那死鬼猜中了。 “不是,你,你,你别哭啊,本候,本候是留下你没错,可是本候身边无需你来伺候,你要是闲不住便到夫人那去张罗。”说着,努了努嘴示意桌上那盅炖汤。 “再不行,你就到厨房忙活,本侯散慢惯了身边不留女人伺候。” “那如何可行,候爷便是奴家的主子,伺候主子是奴家的本份,候爷您不让奴家伺候左右,岂不是嫌弃于奴家,呜呜呜~,奴家还以为,还以为候爷会念在老夫人的面上,允了奴家在候中伺候一二,呜呜呜~,不想,原是奴家多想了得。” 阿琴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仿佛下一刻便要肝肠寸断。 永昌侯都快被她给整无语了,不时回头望一眼门外,一面害怕此事惊忧了夫人,一面又暗恼门外的下人都死哪去了。 “即然奴家无法讨得主子欢心,那奴家便自请离了就是,免得在此招了候爷的眼,呜呜呜~,便是,便是老夫人~~” 哭声中,一旦提到[老夫人],阿琴就哭得更伤心难过了。 “不不不。”说着,永昌侯几乎就要退到门房口,“本候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怎的就误会本候话里的意思呢,本候的意思是。” “呜啊啊~~,呜~~” 永昌侯边说,阿琴边哭。 永昌候边退,阿琴小步挪动挨上,再次险些没让永昌候吓得腿软哆嗦。 “不是,你别哭啊,本侯又没怎么你。”说着,永昌候已是退出门房外,回头张望了眼外头。 “人呢,都死哪去了,快来人。” 阿琴眼见永昌候要喊人,更是下意识的就要扑过来,意图成为男人身上的挂件。 吓得永昌侯头也不回,撒丫就跨出门槛,还差点绊到了脚,好在及时赶来的两名心腹从身后扶住了他。 “侯爷,你怎么了?” 阿琴本来想趁人来的时候,成功攀扯上去,不想没能成功。 永昌侯明显被吓得不轻,指着阿琴说,“快,扶我回夫人那。” 丫的,太可怕了,还是夫人身边安全。 不想,永昌侯话音刚落,身旁的心腹便已是唤出声,“夫人。” 同时,听闻脚步声的永昌侯回头就见着媳妇,二话不提便往自个媳妇身上凑。 “夫人,你总算来了。” 毕氏面色冷凝,到底是血战沙场的女将,她的出场无不吓得前边计划失败的阿琴身姿一抖,立即跪下。 毕氏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见她还在垂头抹泪,好不厌恶。 “侯爷,可真是艳福不浅啊。”毕氏本不想嘲讽傻子,奈何傻子是个没脑子的。 “唉哟夫人,你就别笑话本侯了,快,快把她安排到别处去。” 阿琴听闻永昌候让毕氏安排自个,又伤心的抬起泪脸来,“侯爷,您……” 说着,又看向毕氏,“夫人,请夫人开恩,奴家,奴家不过是为候爷做了点吃食,不知候爷怎的就,就误会了奴家。” “即便是老天给奴家十个胆子,奴家也不敢胡乱攀扯主子的啊,呜呜呜~” 阿琴之所以反咬一口,无非是看见刚才毕氏对永昌候的嘲讽。 “呵~”不想,毕氏半点没为着她的言语而对永昌侯呵斥,反而冷笑道,“真不错,昨个本夫人已是让人与你传话,你好生的呆在偏院,咱候府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你倒是个心大的,今个这般还敢在本夫人面前放肆。” 阿琴闻声一抖,连哭声都滞住了半晌,连连摇头,“没,没有,夫人您误会了奴家,呜呜呜~~” 毕氏最是看不惯这等装腔作势,扬言让人把她拖走。 倒是这时,身后传来心腹婆子的声音“候爷,夫人,不好了,世子院里出事了。” “什么?”永昌侯第一个嘣起来。 第701章 黄花大闺男袁枫 毕氏听闻心腹婆子的回禀,心头先是一颤,很快意识到什么,眉眼如刀般横扫前边几欲从地上起身的阿琴。 “好一对母女,真真是本夫人小瞧了你们去。” 毕氏的话如永昌侯这般的,自是听不太懂,阿琴却是意外,吃惊而又惶恐。 因为,她从毕氏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在没有真正获得永昌侯庇护以前,决意不能撞冲了毕氏这个当家夫人。 “夫人,奴,奴家不明白夫人您在说——啊——。” [啪!!] 毕氏两步上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力道之大,便是眨眼的功夫,阿琴的半张脸又肿又红,嘴角还渗出点点血丝。 到底是握过刀枪的女将,这巴掌她没有收力,尤其是听闻儿子也在对方算计之中,毕氏恨不能将此人拆骨入腹。 阿琴被打得耳鸣头眩,便连眼前视物都仿若天旋地转,她双手撑着地面,甩了甩沉重的脑袋,想乞求永昌候,奈何眼前花的看不清哪位是永昌候。 “夫人,呜呜,您冤枉了奴家,候爷,候爷您听奴家解释,呜呜~~。” 永昌侯心底瘆得慌,他家夫人那力道,连他都怕。 “夫人,您手可是疼啊。”永昌侯讨好似的牵上毕氏的手。 却被毕氏一记冷眼,反手甩开,“本夫人以为,候爷该是赶去看孩子才是。” 永昌侯:…… 我去!对哈,他怎的就忘了好大儿。 “对对对,快夫人,咱俩快到枫哥儿那去瞧瞧,可别让儿子出了什么乱子。” 永昌候说着,火急火燎的拉上毕氏的手,也不管毕氏愿不愿意,拉着人便走。 这边,被留在原地的阿琴仍是眩晕不止,恍恍惚惚好似听见永昌候的声音,又好似看见永昌候离开的影子。 难过又伤心的伸出手来哭嚎:“侯爷~~~。” ---------- 禄茗院。 在心腹婆子前去传话以前,那名偷摸进正房的女子,已是被行骨五花大绑扔在了廊下院子。 原来在此之前,行骨离开主子的院子,不过是到厨房为主子取来宵夜。 今个晚膳袁枫并没用几口,因得知妹夫李铭意将代替他前往滇关起战,同时将带走永昌侯府半数兵马,袁枫便紧着将这两年在滇关有用的情报汇总,好的给妹夫做为参详。 忙至深夜,院里下人在屋里为他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行骨见主子终于肯放下公务,便趁着主子沐浴期间将吃食取了来。 不想,短短间隙功夫,竟让某些人钻了空子。 小娘子是阿琴的亲闺女阿月,今年已有十九,虽长相不算出挑,但年岁摆在那,亦算是个水灵清秀。 再有那纤细拂柳般的身段子,哪个男子见了不迷糊。 奈何她们母女机关算尽,不想,还是在永昌侯父子俩跟前踢到了铁板。 闭目养息浸泡在浴桶中的袁枫,明显听出进屋的脚步声不似身边之人,眉锋骤然紧绷,二话不提,在对方越过屏风以前,快速扯过一旁的衣裳将自己包裹个严实。 刚越过屏风的阿月就被溅了一脸的水,再睁眼,可面前哪还有人。 不明所以然的阿月顿时慌了,嘴上娇媚的喊着[世子爷~],同时在不大的屏风隔间找起了[世子爷]的身影,便连不算清澈的浴桶热水,她也差点探头下去瞧个真切。 阿月不明白哪个步骤出错了,明明先前隔着屏风都能瞧见浴桶里背身坐着位公子,那可是侯府世子爷,只要她今夜事成,日后她便是侯府的姨娘。 即便是小妾,也比寻常人家的小妾来得体面。 刚才袁枫草草裹了件衣裳,光着脚从屏风的另一端,窜出了敞开的房门外。 隔着屏风震惊的看着里头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娘子,他院里何时安排了丫鬟? 从前,毕氏曾往儿子的院里安排几个经事的丫鬟,到底是勋爵大户世家门第,家里的公子哥儿怎能少那么几个伺候的丫鬟。 不想,袁枫回头便把丫鬟全送回了母亲身边,直道:院里有丫鬟,平日里他习武多有不便。 如此牵强的理由,噎得毕氏白天翻天,却也没有再强他所难。 自此,禄茗院就再没出现过丫鬟,偶尔传话的婆子,前后脚走过都不敢久留,生怕惹恼了世子爷不快。 恰好行骨提着食盒回到院里,眼看主子形容狼狈的站在房门外,便知大事不好。 行骨自小跟随主子身旁,可没有那怜香惜玉的慧根,气极只手提着那小娘子的后脖衣领子,直接将人甩出了房门外。 “啊~~” 阿月来不及看清形势,就被跌得浑身疼痛,连呼吸都窒住了般。 行骨眼看她爬起身,双眼直冒光的盯着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连忙将主子推进屋里,再从外头将房门掩上,动作一气呵成,气得阿月咬牙暗恨。 为何最后行骨要将人五花大绑,嘴里还堵上了布条。 皆因这女娘忒不要脸了,可把行骨气得肺疼。 对方居想讹上主子,开玩笑,当着面把他行骨不放在眼里还是咋滴。 永昌候夫妻俩赶到儿子的院落,便看见地上被捆绑的小女娘,外衣有些散乱,不说当下腊月夜里寒风瑟瑟,就是怕儿子他——。 廊下一脸正色的行骨,看见候爷夫人来了,忙恭敬拱手行礼。 “侯爷,夫人。” 毕氏又急又切,怒极剜了眼地上的阿月。 当下他们侯府正和商家议亲,就怕节骨眼传出什么不利于儿子的事,这门婚事更没得商量。 行骨一五一十将先前的事转述两位主子,毕氏听闻这,卡到嗓子眼的心稍稍稳落。 好在对方没从儿子身上得手,她家儿子还是个[黄花大闺男]。 这时,袁枫换好了衣裳,拉开房门出来。 “父亲,母亲。” 永昌候看了看儿子,松了口气,“没事便好。” 毕氏闻言,恶狠狠的瞪了眼永昌侯。 面对夫人的戾色,永昌候越发委屈、心虚、后怕。 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讨好的安抚道,“诶夫人,这事可不能怪老子。” “呵~。” 毕氏真不想啐他一脸,回头阴狠的扫向廊外的女子,发号施令般下命道。 “来人,把人关进柴房。” “是。” 满脸挂泪的阿月听闻此,大惊之下扭捏着身子不愿被带走,一双汪汪水眸乞怜似的看向袁枫,好不我见犹怜。 对于[黄花大闺男]袁枫而言,这女娘眼睛莫不是被泪给噎着了,瞧着很难受的样子! 第702章 高帝身患隐疾 “等等!” 忽然,永昌候抬手叫住了前边两名家奴的脚步。 两名家奴左右架着被捆绑着的阿月,小女娘听闻候爷出面,眸底不禁露出一抹希冀。 是了,儿子她勾引不上,总能勾引老子吧。 再怎么说她可比娘年轻几十岁,娘那边指定是失败了,不然候爷也不会来到世子爷这里 阿月心里想什么,毕氏做为女人一眼便读懂,此刻也有些不明白男人要做什么。 她自是清楚男人没那花花肠子,且是当着她的面,袁烨除非是觉得太平日子过得腻歪了,想换个活法。 袁枫在父亲出言时,也察觉出异样,循着目光视线望去,漠然的眸光,猛地一缩。 半晌,父子俩默默收回目光,同时相视一眼,脸色多了两分凝重。 唯有不明所以然的毕氏,眼看父子俩这模样,也知情况有异。 永昌侯头也没回,看着九媳妇、儿子,大手一挥,让家奴把人带走。 阿月原本还以为候爷垂怜于她,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被戳破,被堵上的嘴拼了命的发出求助声。 直到碍眼的玩意儿消失在院门外,毕氏回神正欲开口,却听闻永昌候道。 “本侯要先去趟太师府。” 袁枫点点头,知道父亲这种时候是到太师那寻求意见,“父亲请放心,府里有儿子看着。” “好。”永昌候欣慰的拍拍儿子的肩头 见媳妇眼底露出半丝的忧色,永昌候又道,“夫人且放心,老子去去就回。” 毕氏知道当下不是问事的时候,点头,“好!” 这边,袁枫不敢瞒着母亲,将自己所知的事细说给母亲知晓。 当毕氏听闻阿琴母女到他们侯府,很可能潜藏着更大的阴谋,气得即刻命人到柴房落实,阿琴的肩甲骨可是有一枚【飞鱼】刺青。 柴房这边,阿琴恍了好半晌脑子才清醒点,毕氏扇她的这巴掌,简直不要太狠。 嘴里的牙齿好似将黏腔全给嗑破了,又疼又肿,连吸口凉气都不敢用力。 正咬牙暗恨,日后定要加倍奉还毕氏那个毒妇,紧闭的门板再次吱哑声响。 不待阿琴有所反应,便看见门口推进来一个人。 “月儿~” 趁窗外铺散进来的月色,视线缓过来的阿琴很快认出被绳索捆绑的人,正是自己的亲闺女阿月。 阿月嘴里布条被取掉,便急着开口询问,“母亲,你怎么也?” “唉~,别提了,都是毕氏那毒妇。”阿琴抚摸着肿得半山高的脸颊 说起话来都疼,越发的恨毒了毕氏,还有那不顶用的永昌侯。 从前以往小的时候瞧着,怎的也没看出来日后长大了会是个怕媳妇的匹夫。 “母亲,咱们被关在这可怎么办啊?” 阿月越发焦急,即便以往没住过这么好、这么大的府邸,却也从来没受过这份屈辱。 阿琴捂着脸颊,吃疼的吸了口凉气,小声安抚道。 “且放心,有太老夫人的信物,候爷不会关咱母女俩太久的。” 阿月觉得也是,连连点头。 ————————— 太师府,书房。 永昌侯认真且肯定的指证,自己所见的与宣纸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对,不会有错。” 李怀江眸色微凛,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侯爷可没记错,弧度样式真的一样?” 宣纸上的【飞鱼】图腾与从前俘虏的余党刺青略有相似,但仔细瞧着并不相同,不说纸上的【飞鱼】带有燕尾,便是跃起的弧度与从前板正的鱼符就不一样。 “诶~,本侯说一样,便错不了。” 永昌侯语气斩钉截铁,要说他咋知道这图腾,是因为去年他无意在李怀江书房瞄见,当时他还取乐,这鱼飞更似燕尾。 李怀江端起的茶盏刚碰到唇边,便收住,眉眼间多了几分凝重感。 在此之前,他以为是十几年前的那场梦记忆错乱,想来,真不是他多心。 可同余党使用类似图腾的又会是哪方势力? 大盛如今面临吐蕃、苟丽鲜卑两大外敌,内政仍处于伤筋动骨阶段,万不能再有所牵制。 “你说,会不会这背地里的余党,其实另有其主?” 李怀江闻言,默了默,不排除这个可能。 “侯爷,人即然是从您府邸发现,或许候爷您是对方首要剔除的目标。” 永昌侯都快听愣了,“不是,老李你没搞错吧,本侯区区爵府,他们图我啥?” 顺着永昌候这句话,李怀江很快理清一条线出来。 是啊,对方图啥,便是图永昌候手里的兵权实力,且是高帝手里一员猛将。 “如今在京中,有兵有权的除了候爷您,可还有第二个人?” 李怀江这话,倒是渐渐让永昌候醒过神来。 正如李怀江所说,当下在盛京有兵权威力,且曾多次立下赫赫战功的永昌侯,无不成为对方势力最为忌惮的拦路虎。 “照你这么说,背地里那些人即便是想霍霍本候,派两个娘们到本候身边又能成什么事?” 这件事,李怀江也是刚刚捊通顺。 眼瞅永昌侯这副模样,他若不说出来,怕是永昌侯一辈子都摸不透,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侯爷可听说,离间道?” “那当然,不是,离间啥啊?”显然,永昌候还是不懂。 “总不会是派两个奴婢离间老子与皇上的关系吧?”如果是,那就更荒诞了。 李怀江抿了口热茶,无视永昌侯的急切,不徐不疾的从椅子上起身。 “走吧侯爷,该进宫了。” 有些事,需得当着皇上的面分析清楚,不得不说,【此人】才是余党背后真真正正有谋断的家伙。 还以为能先得到答案的永昌侯,郁闷得不行。 “行行行行,走走走,赶紧的,本侯倒是想听听他们葫芦里卖弄的什么药。” 皇宫,养心殿。 刚泡了药足的高帝面色忽然一沉,近身伺候的江德见状,赶紧从袖笼里掏出一方黄帕。 高帝接过捂住口鼻,重重的咳出几口带着浓血的痰液。 江德立马就跪下,好不伤心惶恐,“皇上~” 高帝缓了缓急促的喘息,瞅了两眼江德泪水不止的小眼睛,无奈哼笑。 “起来吧。” 江德抬起袖子抹了把泪,“奴才,多谢皇上。” 江德上前双手接过那方用过的黄帕,语气哽咽,“皇上,请恕奴才斗胆,还请皇上命神医——。” “不必!”不等江德说完,高帝长叹口气,截去他的话。 “现任太医署副医令乃神医得意门生,如朕这般的情况,若是有根治可能,宋太医岂会不寻了神医讨教。” “且罢!”高帝觉得自己也该是时候了,这座江山迟早是要传位太子。 他当下能守得了一时,便替后世子孙再多守一时罢了。 到底该除的隐患,得太师和永昌侯相助,也都悉数落网。 他高寅不愧于大盛百姓,更不愧于先皇的嘱托。 第703章 制造能臣内闱之乱 “皇上,宫门来禀,太师与永昌候请求进宫觐见。” 殿门外的侍卫,隔着老远传话。 高帝闻言默默收起心底那片怅然,当下时辰未得他诏见,两位心腹重臣求见,怕是又出了什么要事。 “传!” “是,皇上。” 江德忙接过身后内侍逞来的帕巾,仔细为高帝擦干足上的水渍。 高帝眼瞅着江德那红肿的眼皮,嗤笑道,“诶诶~,收收,别让太师和候爷瞧见你这副模样。” 江德连连点头,再次抬起袖子抹了把泪,“是,皇上。” 作为天子近侍,一言一行皆代表皇上的意思,皇上龙体有恙,且有意瞒着皇后、太子及众大臣,便连太师和候爷也不让知晓。 江德是日日过得提心吊胆,当下皇上仅靠宋医令开的方子将养,江德便是担心哪日皇上真的扛不下去。 李怀江和永昌候二人一路从宫门进殿,等了好一会,高帝才从内殿姗姗来迟。 “微臣,参见皇上。” 高帝如同往日那般,精气神昂然无比,笑容深厚不迭。 “二位爱卿大晚上请来见朕,可是有何要紧事啊。” 永昌候先是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是,若不是有要事,臣等何敢扰了皇上您的美梦。” “彻~”高帝嘴角嗤笑,“说吧。” 永昌侯闻言,先看了看李怀江,“本侯先来吧。” 李怀江点点头。 “皇上,今日本候府上逮到两员余党眼线——。” “什么?”不等永昌侯说完,高帝诧异的语调拔高输出。 永昌侯忙道,“诶,皇上您先别急,人已经关起来了,跑不了。” 高帝没好气的瞅了他两眼,重点是关不关嘛,重点在于【余党】二字。 明明早前所有余党已悉数落网,如今何来余党? 接下来,高帝从李怀江的猜测中得知【余党】或有残存,且幕后之主很可能是所有余党至关重要的一员。 “咳咳咳——” 不多会,李怀江和永昌候眼见高帝气到肺都炸了,咳喘不停。 永昌侯觉得皇上是越养越娇贵,以往他们同征战场,皇上比他勇猛,看吧,还是多领兵打仗对身体有益。 “皇上,您吃口茶。” 这边,江德接过内侍送来的养神热茶,逞到高帝手边。 李怀江何其细心的一个人啊,不说高帝这咳喘明显不似普通风寒之症,再有江德眼皮未消的红肿,眉心不由得蹙动。 高帝接过茶盏抿了口,缓了缓,方抬手示意两位爱臣接着说。 李怀江压了压心底的疑虑,拱手道,“皇上,依臣之见,背地这些人或是想先一一剔除于当朝有力的能臣重将,如永昌侯,又如微臣。” “此次永昌候府邸发现的两员余党眼线,若微臣没猜错,她们的任务是搅动候府内闱之乱,如若顺利让候爷与候夫人生起龃龉,候爷可还有心思为朝廷效力,如此,永昌候府将失去皇上的重用,大盛将失了候爷一员猛将。” “想来,这便是他们想得到的结果,没了权势的侯爷,如同拔了牙的老虎,他们先将于皇上有利的朝臣一一拔除,彼时再不废吹灰之力——。” 说到这,李怀江很识趣的没敢再说下去。 但他的这番话不光高帝听明白了,便连永昌侯也听明白了。 “我去!”永昌侯整个人一蹦三尺多高,气得吹胡子瞪眼。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主意。” 李怀江凉凉的瞟了眼永昌侯,“昨个候夫人给候爷的那下,候爷若不是后面明了其中要害,可不就记上夫人的不是。” “再有,候爷若不及时悬崖勒马,候夫人便会继续误会加深,长此以往从而消磨您与夫人多年来的情份。” “从前,候爷与夫人夫妻征战厉扫沙场万难,为大盛打下多少战绩,于此,候爷不正是他们最为忌惮的一员。” 永昌侯越听越生气,越听越上头,若不是当下在宫里,他恨不能把那对母女提出来砍了。 枉他还念在老祖母的情面收留这对母女,想来,当初阿琴在祖母身边时,便已是余党的眼线。 高帝点点头,觉得太师分析的很有道理,果然是他的能臣。 “太师说的没错,如若他们在永昌侯身上下的这步棋得逞,下一步或许就是对准太师。” 李怀江谦逊的拱手,“皇上圣明。” 永昌侯,“皇上,人还在我府里,可需要命人带上来审问?” 高帝笑睨着永昌侯,“区区蝼蚁,何必污了我大盛宝殿啊。” “也是。”永昌侯抬手摸摸脑壳,一愁莫展,“依太师之见,这些人可是送到三司?” 李怀江想了想道,“送往镇抚司,没有哪里比在锦衣卫手里更有保密性。” 当下背地之人还不知永昌侯府这对母女露馅,倒不如借此诱敌深入,好再来个一网打尽。 “太师说的是,有朱刈看着这些人,朕也放心。” 前几个月,锦衣卫指挥使朱刈从幽州羁押余党要犯入京,手头上除了听命上锋都督着手堪查吐蕃各方密线,如此再接手此事最适合不过。 李怀江想到了什么,再次拱手道,“皇上,或许这段时日咱查到的眼线——。” 高帝点点头,不必李怀江说完,高帝也深有所觉。 几十年前就埋了眼线进侯府,手段出奇一致,这个幕后之人至少比韩竖还要聪明几分。 很快,三个老男人商议完事,李怀江和永昌候退出养心殿出宫回府。 从宫里出来的路上,永昌侯注意到李怀江脸色有些凝重,“老李你这样子,莫不是这事情里还有别的关窍?” 李怀江闻言,稍稍回神。 实则他方才在想的是另一件事,听闻永昌候这话,无奈一笑,道。 “无妨,大盛还能经得起风雨。” 永昌侯:…… 他的问题好像不是在问大盛抗不抗得住吧! 在李怀江看来,余党外寇都不足为患,怕就怕在——。 翌日下午后半晌,太师府。 之冬得知太师传话喊他回趟太师府,便知皇上的龙体怕是瞒不过火眼金睛的太师大哥。 第704章 铭意出行 “肺痨?” 李怀江震惊的看着罗先生,这个病在古代乃治愈不了的绝症。 罗先生看了手中的医案,沉重的点头,将医案合上交回给之冬。 “在这里,治不了。” 罗先生不徐不缓的说出这句话,又看了看之冬送上来的方子。 “不错,这已是对皇上最好的方子。” 之冬接回方子,点头,“是,师父。” 李怀江内心沉重无比,缓了许久,张了张嘴,终还是问出口。 “依先生您看,皇上他——。” 罗先生叹了口气,“此方只能做到调理缓解病症,倘若平素里好生休养,尚能有一年期限。” 李怀江整颗心瞬间沉到谷底,痨病往往是积劳成疾,身体抵抗力瞬速下降,让病毒加快入侵身体而成。 大盛自建朝以来高帝日以继夜勤政克勉,需知江山易打不易守,高寅继承先皇之师打下的天下,自然更加励精图治。 正想着,良辰叩响门房,“老爷,江公公来了。” 李怀江闻言怔了怔,想来,皇上是知道他怀疑龙体安恙。 很快,李怀江随江德进宫,在养心殿见到精神头不错的高帝。 高帝昨个晚上便注意到太师的异样,心思敏锐如他,迟早也是会知道。 所以,诏李怀江进宫便是有意叮嘱几句,当下朝堂臣心稍稳,太子处事尚缺少些许火候,高帝不愿儿子们再为争夺龙位而反目成仇。 倘若这个时候传出他龙体有恙,朝堂上的老臣新贵定会再次蠢蠢欲动,自古权势迷人心智,高寅无法保证储君以外的几个孩子,能否经得住朝臣们暗地里的窜掇。 况且,还有那未浮出水面的【余党】黑手,再有吐蕃蛮夷、苟丽鲜卑此等外患,事情一日未了,他高寅如何放心将天下大任托付予太子。 自然,高帝担心的李怀江都清楚,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养成长的嫡子,亦是他费尽心思栽培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太子心性仁善,手段不如庶出的五皇子高炅,领兵不如同是嫡出的六皇子,如此之下,未来继承正统难免易招奸侫。 但也因为太子的这份仁善,备受高帝看重,只要太子稍继承高帝的雷厉手段,大盛天下何愁不盛世。 “皇上,恕微臣斗胆恳请皇上以龙体为先。”李怀江双膝跪地,拱手跪拜。 高帝欣慰的叹了口气,“爱卿请起,朕知爱卿心护大盛,这些日里朕也是想过了,朝堂琐事朕向来已交由太子处置,但朕还是能撑得住,余党外患除尽之时,朕岂会容易倒下。” “皇上圣言。” 这边,江德揩了揩眼角的湿意,接收到高帝的意思,忙前去扶起李怀江。 “多谢江公公。” 君臣俩再次为着余党之事,在殿内促膝长谈一番。 这天下,高家得来不易,需得守住又谈何容易。 高帝深知,这些年倘若没有李怀江在朝多番为他谋划,或许更难守。 由此,高帝坚信日后太子继位,有李怀江这位能臣相护,大盛的天下更为稳固。 —————————— 掌灯时分,李怀江从宫里回府,李婉从他口中得知高帝患疾之事。 “到底年岁在此,抵抗力自不比年轻小伙,且当代医治水平落后,痨疾却是不易根治。” 死过两回的李婉对生死看谈,加之高帝已有六十高寿,在朝天子二十余载,成日忙碌政朝,身子自是受不住。 纵观历史帝皇,又有几个是长命高寿的。 “皇后可是还不知道?” 李怀江摇了摇头,“皇后早年在战场同样落下不少病根,近两年时有发作,皇上自是不忍让皇后为之分心。” 李婉理解的点点头,便是因为皇后身子大不如前,所以,小皇孙才会送到他们太师府教养。 “那么,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赐婚圣旨该是要下了吧,可知挑的哪几家闺秀?” 怎么说,高帝做为父亲,到底要在闭眼前得见儿子们成家。 李怀江淡笑道,“择选秀女似是皇后与静妃为两位皇子张罗,本官自是不知,倒是日后朝臣嫁女,久未有孕,恐怕会引起朝臣的不满。” 李婉闻言诧异,“你是说,老三老四不能生?” 女人问得直白,男人回应得直白。 “他们相继种入幽冥毒,据说此毒霸道无比,即便根除却折损身子,或许俊哥儿调养些年有希望抱上子嗣,便是四皇子——。” 高昱常年备受韩竖用蛊虫毒药浸泡,如今身子孱弱病态,莫说子嗣艰难,恐怕寿元难挺四十。 李婉闻言重重叹息道,“铭意再有几日便出城,珩哥儿的百日宴他做老子的,倒是赶不上趟。” 李怀江捏了捏媳妇的手心,“家国大事,即已选择为国之效力,便是忠孝难两全,罢了,本官陪夫人早些歇息吧。” “好。” ———————— 现任锦衣卫都督复振威将军封号,即将携领部份兵马前往西南军区,再次挂帅出征讨划吐蕃蛮夷。 这日天未亮,袁姝亲自为男人整装身上的银甲,强忍临别的不舍,终是没敢让自己红了眼眶。 她不能哭,不然很不吉利。 铭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缠绻,“等我回来。” 袁姝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红缨绳,为男人戴到手腕上。 “保平安。” 这根红缨是她特意到大佛寺为男人求来,她虽知道男人对此战信心满满,但战场上凶险万分,她只求男人平安归来。 “好。”铭意张开双臂,将她圈紧在了怀里。 袁姝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不舍的吸取他的气味,半晌,道。 “走吧,我陪你去向爹娘辞行。” “好。” 罗先生早早便来到懿祥阁,知道小子今个天未亮就得出城,特意来此等着。 铭笙带着媳妇宁氏也来到了懿祥阁,李怀江和李婉坐在堂厅的上首,不一会,身披银甲的男人,款步映入众人眼前。 他英挺如松,目光如炬,比之几年前更多了分老将的沉稳。 铭意上前,跪在双亲面前磕了个头,又向罗先生磕了个头。 罗先生难得亲自扶他起来,“保重好自己。” “是,爷爷。” 说着,看向爹娘,“儿子定会平安归来。” 李婉点头,嘴角微笑,她要的便是这句话。 “好。” 李怀江道,“去吧,别误了时辰。” “是,爹。” 铭意点头,转身看向兄长铭笙,兄弟俩相视无言。 有许多话不必说出口,只望他平安凯旋归来。 银装素裹的月色下,太师李府门前,铭意带上书圆主仆二人翻身上马,在众亲的目送下一骑绝尘,前往他的征途宏愿——。 第705章 袁枫商知相看 永昌候与候夫人毕氏自旧仆事件之后,夫妻二人感情重修旧好,世子袁枫的议亲之事再次提上日程。 商家老太爷及太夫人对侯府这门亲事松了口风,接下来两家人虽未将议亲的事摆到明面,却也是进展顺遂。 这日,商府后院小花园,还不知长辈已为她议亲的商家小姑娘商知,听从长辈吩咐,亲自做了鸡蛋糕送到小花园的凉亭,说是老祖母与母亲在花园等着品尝她的手艺。 不想,当商知带着丫鬟露儿顶着落雪来到花园,看到的竟是曾经被她用生鸡蛋砸中的永昌侯府世子爷、当日凯旋归来的安西将军袁枫。 丫鬟露儿最先被唬了一跳,战战兢兢的扯了扯姑娘的袖子,唯唯诺诺的努了努唇,示意凉亭里的景象。 “姑,姑,姑娘,那,那,那不是世,世,世子爷。” 心头发麻的商知当然认出袁枫,一面心想永昌候世子怎的出现在这,一面猜测对方可是寻她算账。 当下听着丫鬟的话,小姑娘亦是后怕的咽了咽口水,裙摆下的小脚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这边的脚步声早已惊动亭子里的人,身披银灰色厚氅,领口一圈镶缝浅灰色狼毫的袁枫,转身的刹那如那林海中的暖阳。 四目相对的那刻,商知就好像看到竹林绿色的缝隙透进一道金条,而他仿佛置身于一幅意境深远的画卷中。 哇~,这老男人,简直迷死个人了。 当然,她商知也不是那种厚颜无耻之徙,对着老男人流哈喇子的事在心里想想就成了。 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心思翻涌不迭。 而袁枫也并未让自己失神,虽说人家姑娘长相娇俏,在此之前,他们到底是未曾相识。 盯着姑娘家看这种事,他袁枫还是不会干哒。 今个侯府与商家两家长辈互通了气,先让两个小的见上一面,倘若二人对得上眼缘,这门婚事便可摆到明面上来。 毕氏何其精明的一个人,知道商家于这门亲事有所保留的态度,如若商家的姑娘看不上她的枫哥儿,这门婚事也就顺其做罢,两家互相也有个退路。 所以,今个侯府夫人毕氏领老儿子到商家造访一路上,没少敲打老儿子定要好好表现,没得到嘴的鸭子跑没影了。 谨记老母亲嘱咐的袁枫,硬着头皮脑子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却见人家姑娘对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福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袁枫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母亲说的鸭子没了,回头估计少不得被叨上一阵子。 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失落,只是眸底蕴藏的黯然看在行骨眼里,很是替主子心疼。 想他的主子是多好的一个男儿,对方姑娘也太不识抬举了。 商知这边紧走两步,期间一直屏住呼吸,生怕永昌侯府世子爷追上来,然后在袖子里掏出两颗生鸡蛋,报当日之仇。 小丫鬟露儿当然跟紧了主子,小眉头皱得快拧出汁水来,小嘴懊恼的滴咕道。 “姑娘,奴婢前阵子便听说侯府夫人来过咱府上,您说会不会是世子爷将那日——。” 心乱如麻的商知听闻此言,前行的脚步突地顿住,怔怔的看着露儿。 “你说,候夫人来过咱府上?” 露儿点头如捣蒜,“嗯嗯,听说今日也来了,奴婢只是没想着世子爷也来了。” 商知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头大抽凉气之余,又有些暗恼。 好哇,亏她还觉得侯府世子封神俊逸是个正人君子,竟不想是个小肚鸡肠之辈,打小报告都打到了长辈那去了。 既如此,这事她是万不能再逃脱,不然,对方指定还要没完没了。 —————————— 凉亭里,袁枫并未急着离开,不急不缓的品完桌上的热茶。 估摸着时间,母亲该是差不多也与商家长辈商议完事,想了想,袁枫从桌前起身,带上行骨步出凉亭。 不想,刚走没几步,竟看见去而复返的商家姑娘。 只是去而复返的兔子,已不如先前那般受惊,面上有些温怒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怪他死赖在这不走吗? 袁枫正想着,礼貌的莞起嘴角,准备拱手施礼告辞。 忽然,走到跟前来的小姑娘抬起一手,从袖子里露出的掌心上赫然惊现一颗生鸡蛋。 袁枫莫明。 “诺,今日世子爷出了气,日后能否放过小女当日的无心之失?” 袁枫:…… 脑子浑乱的袁枫,当下更浑乱了。 倒是从浑乱中稍稍理清一丝思绪,袁枫的目光从她手心里那颗生鸡蛋,移到小姑娘犟强不屈的小脸。 哦~,他好像明白了。 “原来那日回城,是商姑娘把鸡蛋砸到本世子身上。” 商知刚点头,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小姑娘原本犟强的小脸,慢慢显露一丝诧色。 不,不是,他说什么? 原来?什么原来? 难道,袁世子并不知那日砸鸡蛋的人是她? 那,那她当下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面对男人似笑非笑的探究,小姑娘的脸色刷的一红,小嘴翕动半晌。 “我,我,我以为——。” 袁枫听闻此,眉头略动,再次理清了方才之事。 由此,不禁扬唇失色,“看来商姑娘是以为,本世子今日来是为了寻商姑娘出气。” 所以,她先前着急着走,是因为害怕逃跑。 商知:…… 怎么感情事实情况有些微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跟在一旁的丫鬟露儿又惊又愕,她和主子好似误会了什么,难道,永昌候府袁世子今日真的不是来寻她家姑娘出气? 袁枫见小姑娘懊恼羞愧的垂下小脑袋,莫明的觉得好笑,接着拱手施礼道。 “在下永昌候府袁枫见过商姑娘,想来,商姑娘还不知我俩为何在此相见,不过,本世子不做强人之求,那日回城之事本世子并未放在心上,还请商姑娘也不必耿耿于怀。” 商知:…… 脑袋有些昏呼呼的小姑娘,一时间不明所以然。 眨巴眨巴眼睛,打量着男人温润的笑颜,好嘛,老男人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不能再看了。 忙又把目光收回,尴尬的福了一礼,“对,对不住袁世子,小女以为……,还望世子莫怪。” “无妨。”袁枫点头 第706章 太师府百日宴席 袁枫自知今日与商家姑娘相看,对方并未看上自己,很是识趣的再拱手施礼。 “本世子不便再叨扰商姑娘,先告辞了。” 发傻的商知听得一怔一怔的,除了点头,好似还没从中恍过来。 眼看男人礼貌的从身旁错身离去,忽然,商知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眼眸微亮,情急转身唤住了男人的脚步。 “袁世子请留步。” 袁枫闻言一怔,莫明的转身看了看小姑娘。 也就是男人的这一眼,让小姑娘的心口小鹿撞个不停,她不敢断定猜想,但又害怕错失。 毕竟,养眼的老男人太迷人了,有没有。 ———————— 时间很快来到了孩子的百日宴,皑皑冬雪也阻挡不住太师府的喜庆欢腾。 几进的厅堂布设多个席面,男女宾客分席,佳肴美酒、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女宾主桌,李婉与两位亲家母毕氏、阮氏相聊甚欢,却也没忘了招待同桌的太太夫人吃酒尝菜。 刘氏作为同桌唯一商贾出身的太太,渐渐的也大着胆子逢迎身旁太太夫人们的玩笑,随着太师府这座靠山,刘家连带着刘氏的娘家在盛京,亦算是商贾中极有脸面的商贵人家。 殷家的金老夫人因着头几日偶染了风寒,今日只有殷家大太太赵氏前来赴宴,赵氏在这场宴席上,是吃出了百感滋味。 前几日赵氏听老婆母说起,自家闺女或是被皇后相中,若闺女真能如愿嫁入皇室成为三皇子妃,她自也是高兴的。 但又听老婆母说起,老公公曾在某古籍中翻阅过当初三皇子身中的奇毒,许是早已损害了男儿根本,就怕日后闺女——。 思及此,再瞧见太师府今日的喜庆,赵氏心头油然股子酸涩之意。 今日李婉高兴自是没注意赵氏的惆怅,而且身旁的永昌候夫人、她的亲家母毕氏,因着与商家落订了亲事,一个劲的在李婉耳边夸起商家姑娘是怎么个知书达理、怎么个温婉讨人云云。 看得出来,毕氏实在喜欢未来儿媳妇商姑娘的紧,要不是今个她家外孙百日宴,指定得起身前往商家太太那桌与未来亲家母好生唠唠。 袁、商两家儿女订亲之事,关系交好的人家多少是听说了的,据说是太师府李夫人给保的媒。 虽说袁世子是个马上奔三的老公子,到底侯府底气在那,谁不得说是商家闺女好运道。 席面上,同桌的商太太与裴太太因着两家男人是翰林同僚,两人自是聊得来,期间,裴太太不时往主桌李夫人身上打量。 搁以往裴太太是不敢多看几眼,就怕被外人说道,毕竟他家老爷与太师是同届入朝的进士,少不得会被说成有意攀附。 自打裴大人裴业与自家太太提及,有意将闺女撮合给太师府养少爷,由此,裴太太便忍不住心底的雀喜。 到底是太师府养少爷,其姐还是梁亲王府二太太,这门亲是他们裴家高攀了的,便是不知李夫人可真能瞧上她家桐姐儿。 啥也不知的裴疏桐与众受邀闺秀坐一桌,席间是个极有分寸周到的小娘子,若遇着年岁小些的秀女想吃的菜品夹不到,她都会在旁帮衬一二。 身兼任务使命在的李明瑶小姑娘,不时打量观察裴姑娘的言行举止,嘴角边的姨母笑根本没下来过。 聪明如她,在大伯母给她颁下这道任务开始,便猜到了什么,再以她对家中未婚配的兄长排序,便知道大伯母定是在帮秋生兄长相看姑娘。 坐在她身旁的沈云锦,几度因着她的傻笑而感到莫明且瘆人,感觉明瑶好似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 冬日的宴席并未持续过晚,下晌宾主尽欢过后,宾客们便陆续拜别出府。 小明瑶很识趣的主动来到懿祥阁与大伯母做总结汇报,听闻小丫头对裴家姑娘的夸奖,李婉便忍不住嗔笑她人小机灵劲十足。 这时,仲夏打帘子前近禀报道。 “夫人,皇后娘娘身边的春夏姑娘来了。” 李婉闻言并不意外,心想该是宫里的长兄嫂为他们李家的哥儿送来贺礼。 却听仲夏接着道,“春夏姑娘说,皇后娘娘急诏夫人您进宫一趟。” 李婉:…… 身旁的小明瑶听闻此,非常识趣的起身福礼,“大伯母,瑶儿去为大伯母准备暖手的汤婆子来。” “好。”李婉笑笑点头。 皇后突然今日诏她进宫,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思及高帝的隐疾,李婉不禁有了猜想。 很快,孙娘和仲夏为李婉换上了诰命朝服,梳妆戴冠,临出院门前,李婉接过小侄女明瑶为她准备的汤婆子,带着孙娘一道随着春夏进宫。 今日宴席过后,李怀江与两位亲家宁晏、永昌侯辗转到书房,再次吃茶聊起当下朝中的局势。 要说朝堂历经几番血洗,不会再有那与余党牵连的官僚,但眼下大盛紧密布署的滇关、幽关战事,以及京中官僚家中查获的眼线,稍有不慎,将会使得好不容易稳固根基的大盛再次动摇。 宁晏得知此次牵连最深的官僚府邸,不由得大吃一惊。 “钟家?可真确定是钟家?” 那可是兵部尚书府,钟尚书乃皇上最是重用的心腹肱股之臣,不想,连钟家也早被那些人给盯上了。 李怀江点点头,看向永昌候。 永昌侯叹息道,“钟尚书手里兵权甚重,轻易不可打草惊蛇,那人潜伏在钟尚书身边多时,保不齐会引起对方察觉。” 李怀江笑笑,道,“难得侯爷也有如此冷静分析的时候,不错。” 永昌侯好想翻个白眼,“诶老李,你这话本侯就不爱听了。” 宁晏又道,“如此一来,此事稍有差池,若是让对方扼住钟尚书的命脉,彼时盛京岂不是会毁于危难。” 李怀江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需知兵部尚书手中权势如同国防部长,整个大盛的安危只稍他动动手指头,便可拉起警戒。 如若此人在兵部尚书手里夺得国防兵权,比之以往的几次清剿更为凶险——。 第707章 殷家女入太子府 掌灯时分,李怀江回到懿祥阁正房,方得知媳妇被皇后召进宫中,快到戍时李婉才从宫里回来,同时也带来了一则重磅消息。 “殷家确实是不二之选,便是新年前太子府再纳侧妃之事过于仓促,皇后娘娘亦是没有头绪,才诏我入宫商议,我想皇后虽不提,怕已是察觉皇上身子有恙,不好再为此等宫闱扰了皇上,待事情有了决策,再与皇上说来。” 太子妃倪氏的身子已到了强弩之末,怕是熬不过来年开春,彼时太子府没了太子正妃,少不得再次引起朝堂权臣的欲动。 毕竟那是未来国母之位,谁不想成为下一任的国丈,殷家虽是百年文臣之家,却是在起义当年便心向高家。 自高家继任大统,殷老太爷勤勉扶政,于国子监为朝堂培养良臣能将,纳殷家女入太子府,他日太子妃倪氏薨,皇家便可名正言顺的将殷侧妃扶持为正。 有了殷家这门朝堂外戚,亦算是为太子日后继承大统多了一层靠山羽翼。 李怀江抿了口热茶,点点头,帝后爱子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只是,李怀江想得更深一层,太子府还关了位吐蕃贵女,倘若太子妃薨,消息很快便会传入吐蕃。 由此,滇关的战事必然需得加紧,在吐蕃有所觉察之前,反制不意。 李婉仅一个眼神就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微笑道,“太师可是需要密信送往老二手里?” 李怀江笑笑道,“无妨,不紧着一两日,明日我手写了书信,让夜一跑一趟便是。” 李婉想到了什么,道“我想,明日便让炎哥儿回到太子府,好的让孩子多陪陪他的母亲。” “好。” 李怀江应声,握过媳妇的手,他们俩当真是操碎了几家孩子的心。 “今日煦哥儿、珩哥儿的宴席,夫人可过得欢畅?” 李婉嗔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裴家太太是个知礼懂分寸的,裴家姑娘亦是不错,过几日我让仲夏送去请帖,常邀裴家太太到府上吃茶便是。” “夫人觉得好,便是。” “估摸着时日,灵儿该是在哥儿入场前几日方能抵京,几年不见,也不知瞵哥儿长成什么样了。” 虽然她与秋灵没有母女血缘,但高瞵乃他们高家的孩子,且秋灵亦是她与李怀江看着长大的,总归是心里想念得紧。 此次接秋灵母子俩入京,到底是担心再生起当年梁亲王妃那种事,敌寇行事何其歹毒,挟持亲王家眷此等下作之事他们不是没做过。 李怀江闻言,长长的叹息道,“若北境此战能将对方打成附庸小国,或能换来大盛上百年的安宁康泰。” 李婉笑笑,“今个皇后说起,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已是挑了几名品行不错的闺秀,年后先将她们纳入皇子府为侧妃。” 李怀江闻言,不免有些诧异,“侧妃?正妃未选,先择侧位,怕是引起朝中大臣诽议。” “我想,皇后该是以为俊哥儿心有所属,特将主位留给他自个做主。” 高俊上回冒然出城,早便让帝后二人有所猜疑,做老子娘的最好猜懂孩子的心思,念在曾经对孩子的亏欠,于婚事上也做了大让步。 生于皇家,能遇着如此心思厚道的帝后,皇子们该是惜福才是。 许是大半辈子厉经血染沙场,更希望孩子日子过得舒坦,随着权势被皇室逐渐收拢,为皇子纳妃只不过是为朝臣将权势紧密维系。 -------- 几日后,皇室几位皇子连同太子府纳妃旨意下抵,被选中的朝臣闺秀家中,无不喜庆一片。 尤其是殷家,他们万不敢想皇后竟是将他们殷家女指给太子为侧妃,虽然同时被指给太子府的侧妃闺秀有三名,如殷老太爷如此精明的老人,哪还看不懂这其中之意。 未免下头的儿子以及族中之人在此事上过于张扬,殷老太爷自然没跟他们说清其中要理。 殷大太太赵氏一面觉得闺女入了太子府是好事,日后怎的也能混个后宫嫔妃的位份,一面又觉得嫔妃到底是妾室,总是替闺女感到不值。 即便如此,无论赵氏怎么想的,赐婚旨意已下,他们殷家只得尽快替闺女准备妥当,年前就得入住太子府侧妃之位。 这日,裴太太领着闺女裴书桐应太师府李夫人的邀帖,顶着风雪入府吃茶。 李婉这份帖子送到裴家,裴业夫妻俩便知闺女的这门婚事是有了眉目,虽然,裴业未敢厚脸皮跟李怀江提及有意撮合两家孩子,心思敏锐如他,也是猜到太师李怀江的意愿。 宁氏陪婆母李婉在花堂盛请裴家太太品茶,得了任务的袁氏故借赏雪之名,邀裴姑娘到前院亭台游园。 所游之园,必定是掐准了时间点,秋生几个哥儿会在下头院子经过,好的让裴家姑娘见上一见秋生的模样。 此时此刻,再是懵懂的裴疏桐也是嗅出娘亲与太师府夫人太太们的用意,当她看见下面路过的太师府公子,面色潮红如猪肝,几欲社死当场。 袁氏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裴姑娘是相中了秋生,如此一来,按李婉的意思,便是撮合两个小的真正的见上一面。 需得互相看对眼了,这门婚事才能成,没得让向来听从长辈安排的秋生赶鸭子上架。 裴太太与李婉亦是相谈甚欢,话里话外虽然都没提两家儿女,但也是互通了口气。 裴太太毕竟随夫在京扎根十多年,同不少官家太太打过交道,当然也是听出其中的意味。 当下仅剩最后一步,便是让太师府公子看上她家闺女,这门婚事才能谈得下去。 于这一点,裴太太简直不要太有信心,她家闺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书达礼、才情相貌样样都不输别家闺秀。 下午后半晌,裴疏桐随母亲拜别太师府夫人太太们,离府上了马车,仍是止不住心口乱撞的小鹿。 裴太太嘴角微笑的瞅着自家闺女的小脸,可把裴疏桐看得脸红耳热,娇嗔不迭。 “娘~。” “看来咱家的桐儿是喜欢上太师府的宋公子了?” 裴疏桐惊得抽了口凉气,没想着母亲竟如此直白脱口而出,羞得她无地自容。 “娘~。”说着,将小脸几乎埋到了母亲的手臂里,好半晌才露出小脑袋来。 眨巴眨巴明亮的水眸,羞怯的看着母亲,问道,“今日以前,女儿怎的也没听娘您说起过——。” 搞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还好她今日没在太师府丢人。 裴太太哪看不懂闺女的小心思,拍了拍她的小手,语重心长的道。 “咱家桐儿长大了,你爹爹和娘自是要为桐儿物色上好的夫婿才是。” “宋公子虽不是太师与长公主的亲儿,却也是他们二位看重的哥儿,娘听你爹爹说起,这位宋公子才学不错,是个有上进心的后生,男儿有才学有担当,方可为妻儿撑起门户,日后若两家能成事,分府别过以前,定要好好侍奉亲长,为夫君排解府邸后顾之忧。” 裴疏桐脸上还未消退的红润,更红了几分。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怎的就能扯得如此长远,万一,万一人家宋公子根本看不上她呢。 裴疏桐向来懂晓何为自知之明,以往她可不敢肖想太师府如此高的门第,但此时一想到宋公子,心口的小鹿就止不住的往嗓子眼上窜,好不羞人。 第708章 太子妃倪氏薨逝 乾禧二十三年。 新年初九下晌,太子妃倪氏薨逝。 消息一经传出,满朝文武百官,尤其是家中有那待字闺中的朝臣无不蠢蠢欲动。 礼部尚书倪家满府哀凄,虽倪家上下皆知,太子妃是撑不到太子继承大统,随着太子妃殒落,倪家唯一心系的便只有皇孙。 便念着他日太子再娶继妃,再有嫡出皇嗣,不会阻碍了皇孙高祁炎的路子。 太师府,懿祥阁。 李婉听闻太子妃倪氏薨逝的消息,调着香料的长勺微微抖动,虽早有所料,还是为年纪轻轻的倪氏感到哀伤。 “吩咐大厨房,这些日送来正房的吃食做清淡些。” 孙娘不敢多言,恭声道,“是,夫人。” “老爷可是进宫了?” “回夫人,先前皇上近前的江公公亲自前来接上老爷。” 李婉点了点头,储君正妃薨逝,到底会引起朝堂动荡,多少朝臣为自家闺女谋算,都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皇室早已为此做足准备,待太子妃倪氏出殡,皇室该颁旨宣告天下,扶殷侧妃为正室。 如此一来,倪家自会将殷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殷氏年岁不大,他日随时可为太子孕育子嗣,倪家必然担心新任太子妃为储君诞下皇孙嫡子,从而威协炎哥儿的地位。 这也便是为何皇上与太子早早将皇孙送到他们太师府,断了倪家与皇孙培养外戚情份,就怕日后倪家为了权势,唆使教歪了炎哥儿,没得到头来再出一个高旻。 况且,炎哥儿自幼养在太师府,有了太师府这层关系,炎哥儿若是个头脑清醒的,未来储君之位是跑不离的。 ---------- 皇宫,养心殿。 高帝近些日咳嗽越发严重,且脸色看上去精神头不足,心思再是粗枝大叶的永昌侯,也瞧出了端倪。 “我说皇上,您最近可忧着点儿,别累坏了自个的龙体。” 高帝摆摆手,道“无妨,朕不过是偶感风寒,不碍事。” “本侯瞧着皇上您这样,可不像是风寒。”永昌侯说着,觑了眼李怀江。 “老李你说,皇上瞧着是不是得了什么——。” “诶~”李怀江打断永昌侯的话头,“宫里有太医署坐镇,加之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皇上说是风寒,那便是风寒,候爷您操心个什么劲,弄得您跟个太医似的。” 在如今这种节骨眼,皇上的隐疾是万不能让永昌候知道这么快,没得他一惊一乍把消息传了出去。 先不说两蕃战事未明,再有那些潜伏在朝臣府邸的眼线,彼时若让外人知晓高帝身患重疾,岂不是给大盛带来前所未有的危害。 “行行行,当我没说就是了。”永昌侯虽心有所疑,但老亲家这么说了,他也信了几分。 他与皇上的情份不同,在高寅登帝以前,二人乃是称兄道弟的手足关系,自然担心高帝的身体情况。 高帝吃了口茶,压下喉间的腥甜,缓了缓道,“永昌候有心了。” “昨个夜里,北境边关千里加急情报已送回京,梁亲王与安北将军父子俩已向苟丽出战,只若咱大盛获得首捷,潜伏在京中的线报便可按计划连根拔除。” 李怀江闻言,拱手道,“皇上圣言,如今臣等已查获所有眼线名录,微臣等谨听皇上吩咐。” 高帝点点头,“不错,滇关边境唐参将也送来情报,沙瓦之帮意欲趁滇蕃之战,搅动我大盛滇南边境。” 永昌候听到这,气得直接跳脚,“那帮猴子也敢来掺一脚,他们腔子上有几颗脑袋?不行,咱便派兵打回去,区区几只猴子,咱大盛还怕他不成。” “诶~。”高帝抬抬手,给了永昌候一个稍安匆燥的眼神,“候爷请放心,此次滇关派出五万大军,段老将军以及西南军区再陆续派出三万行军营。” “加之唐参将手里的八千人马,足以应付得过来,便是镇南将军——。”高帝说着,看向李怀江。 李怀江闻言,拱手道,“回皇上话,以臣之见,不到万不得已镇南虎兵暂且按兵不动。” 高帝觉得也是,点点头。 永昌侯不明白了,“老李,这是为何啊?” 李怀江难得有奈心的与他分析,道,“候爷,当下我朝两蕃起战,战事起时举国毕知,如今各关隘军区兵将仅剩两层不到,若是再将镇南虎兵调遣,我朝岂不是没有援助镇守的兵马?如此,若让敌寇获息,我朝各关隘边壤很容易便被有心人冲破。” 永昌候听到这,总算理解了过来,“哦对,还得是你老李想得周到。” 高帝差点一个白眼没翻过来,永昌候领兵打仗确实是个好手,便是于天下时事而言,总是容易马虎行事,好在有个李怀江。 其实,李怀江建议不动魏宏手里的兵马,还有另一层打算。 高帝的身子撑不了多久,如若彼时两疆之战仍未消停,皇帝驾崩消息一旦传出,必然举国动荡,那个时候才真正需要大批兵马镇守各关隘边壤,防止外力趁此肆夺分割大盛领土。 为此,年前李怀江还觐言让高帝下旨,让暂时还在邻南交州缴获大烟的睿亲王高顺,带领兵马按兵死守在邻南边壤。 如此一来,大盛做足几手防备,即便高帝倒下,储君继位,附庸在大盛边壤的几个小国,乃不敢轻易趁机作乱。 至于京城有可能的内患,永昌候及京中保皇派的武将手里的兵马足矣。 这些事,早在前些日李怀江借机用另一种比喻,在高帝面前分析了透彻,为此,高帝是心服了这个妹夫,为了他高家的天下,李怀江真真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如此良才,确是他大盛之星将。 这些日,高帝时常想念起先逝的师父、前任太师余老先生。 高帝记得建国四年的某日,先师忽然某日与他提及出门云游,寻找即将降落大盛的某颗福星。 当初,高帝只以为他老人家在朝堂呆不住,便也不做多阻挠,不想,先师临走之际,还真为他、为大盛将这员福星寻了回来。 许是年岁大了,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高帝每日夜里都会时时梦回年少时随父起义的热血场景——。 第709章 太子正妃殷氏 太子正妃薨逝之事勾动不少人的馋心,但都是精明老练的狐狸,知道这种时候,即便再按捺不住,也不能急于一时,没得招了帝皇的心眼子。 不想,大臣们是按捺下来了,却在太子妃出殡后没几日,高帝颁下的一道圣旨,砸得所有花花肠子的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好嘛,想他们还在搅尽脑汁互相筹谋寻关系,好的让同僚在觐言圣上为储君纳继正妃时,为自家美言上几句。 更有甚者多次借着由头寻到了李怀江跟前来,需知一个太师顶半个朝堂近臣,若是能得太师李怀江青睐,为自家觐言一句半句,未来国丈的身份不就来了嘛。 然而,李太师根本不上道,全然不给这群自诩是未来国丈的脸面,只若在他面前提到储君内闱之事,只一个眼神便把他们给吓到闭嘴。 直到圣旨颁布,储君继正妃之位由侧妃殷氏担任,那些个[国丈]才恍然大悟。 心道,搞这老些,到头来小丑竟是自己。 敢情帝后早在年前为太子及众皇子纳妃之时,便已选好未来继妃,不曾想,得到大便宜的是国子监殷家。 又心道,难怪早前试探太师李怀江,他都不曾松口。 有心思通透的朝臣暗暗松了松自己的脑袋,好在早前按捺住心思,没敢冒出头来,不然,岂不是在皇上的小本子记上一笔。 一下子,众朝臣无不羡慕殷家的好运道,区区国子监殷家竟能得到圣上器重,虽然,殷老爷子再有一年便该致仕,但是,殷家还有个正二品镇南将军女婿,且近几年殷大爷也渐渐受到皇上重用,现乃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算来算去,殷家的实力不知不觉中,壮大到他们无法比拟的高度。 便是如此,礼部尚书倪家无不有了严重的危机意识,当下倪家紧系唯一的外孙高祁炎,先不说小皇孙与他们倪家不亲近,如若继太子妃殷氏诞下皇孙,未来岂不是威胁到高祁炎的地位。 毕竟相比较之下,倪家在朝中的地位虽乃从一品礼部尚书,却不比手握重权的正二品镇南将军强。 倪家这边是又头疼又焦急,殷家这边是结结实实接到了皇家的泼天富贵,如殷氏的亲娘赵氏,早前还因着闺女仅是侧妃,是一个皇家妾室而暗自替闺女感到伤神。 这会子,她是狠狠的扬眉吐气一番,只若太子日后顺利继承大统,闺女便是大盛的一国之母。 殷老太爷和金老夫人眼瞧着下头老儿子与儿媳满面春光的模样,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皆忍不住把人喊到近前叮嘱几句。 他们殷氏从前两朝起便是效劳朝廷的大家世族,即便出了个未来国母,切也不可在此事件上过于显摆,更因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照以往那般,为人处事低调谦逊才是正礼儿。 “娘,儿媳省得的。” 面对老婆母的训诫,赵氏点头不迭,脸上挂满了笑。 金老夫人没眼看,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如今储君正妃已立,这几日咱殷家风头正盛,等过些时日你再到太师府好好谢过人家李夫人。” 赵氏满脸莫明的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不明白老婆母的意思。 金老夫人白了她一眼,“瞧你,以往看你是个聪明机灵的,太师府哥儿百日宴那日,老婆子可听说长公主李夫人特被皇后召入宫中,叙话至入夜才从宫里出来。” 赵氏再次眨巴眨巴眼睛,好似听明白了一点儿,有着不可思议以及意外。 “娘,您的意思是~。” “呵~,皇后当初同时为太子选中了三位侧妃,你们父亲也说了,三位侧妃中有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在前,咱芷姐儿能顺利被立为正室,该是少不得长公主在旁说了几句。” 赵氏闻言,恍然大悟,惊愕之余对长公主李夫人无不充满感激之情。 “是的娘,儿媳省得的,过些日儿媳定前去拜访李夫人。” 金老夫人淡笑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好好想了再说,别让李夫人觉得咱家过于殷切,反倒讨人不喜。” “是的,娘。”赵氏连连点头不迭。 为此,赵氏为曾经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 这日,袁氏邀请裴家姑娘裴疏桐入府做客,李婉的意思是等着哥儿入场春闱后,再安排两个小的碰面。 袁氏邀裴疏桐前来,是因着二人甚有话题,能聊到一块去,最重要的是,裴疏桐做的百合糕点很是勾动袁氏的馋虫。 不想,下晌裴疏桐带着丫鬟拜别出府时,便与秋生迎面碰了个正着。 秋生记得曾在城门里见过裴姑娘,甚有礼貌的拱手施礼。 裴疏桐因知晓两家长辈的意愿,福礼时不免有些紧张,白嫩的小脸愣是爬上红潮。 而秋生看在眼里,心道当下节气,裴姑娘怎的还能热得满脸通红,好奇得多看了两眼。 便是这两眼,让他隐约中觉察出一丝意味来。 虽说秋生该是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为即将入场春闱做足功底,但毕竟是个即将满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如此娇俏的小姑娘,很难不春心萌动。 随即二人碰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懿祥阁,再有暗卫夜三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家公子当时看人家姑娘的目光眼神,李怀江和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李家豢养的众暗卫中,属夜三最好看戏,经他嘴上这么一说,明摆着自家公子对人家姑娘再见倾心。 李婉考虑到这节骨眼最是不能让哥儿为情事,扰乱了科考的心性,于是让李怀江干脆跟秋生摊开了说道两家长辈有意为他们订亲之事,好安了小伙子的心,也算是变向给他小子激励一番,好的入场春闱过独木桥时多加把劲。 果然,当秋生得知两家亲长已在商议他与裴姑娘的亲事,小伙子从一开始的羞涩到欣喜,再到暗下决心勤奋补习,长辈的这碗鸡汤简直是灌到了妙处。 第710章 秋灵进京 正月底,盛京北城门驶来了几辆马车,直往梁亲王府邸。 梁亲王府大管家早早得了信报,候在府门前恭迎二太太和小公子回京。 第一辆马车停稳,先打帘子出来的是妇人装扮的孟春,十八从后头的马车下来,上前先把媳妇搀下马车。 孟春紧接着回头打起帘子,“太太,公子。” 很快,从府门阶梯迎下来的大管家便看见,马车里出来一名身型娇小,容貌装扮端雅的妇人,其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眉眼间的柔善婉如春日里的暖风。 “小的恭迎二太太、小公子回京。” 秋灵手边牵着儿子高瞵,微笑点头,“辛苦管家等候多时。” “二太太折煞小的了。” 五岁的小高瞵眉眼越发像他的祖父梁亲王,又有其父亲沉稳内敛的神韵,看在京城府邸伺候的老人眼里,无不打起十二分的恭敬。 “娘,姑祖父和姑祖母在府里面吗?” 这些年,秋灵时常跟儿子提及京中的亲长,小家伙无不好奇。 秋灵笑道,“姑祖父和姑祖母在太师府,娘先带你回王府,晚些咱再到太师府见过长辈可好。” “好。” 说罢,秋灵牵着儿子从车上下来,后头马车下来的分别是良娘子良敏,还有怀里抱着婴孩的白娘。 白娘怀里的孩子是孟春和十八的孩子,此次北境起战,卫副将随梁亲王父子出征,良敏自然跟着秋灵一同回京。 梁亲王府二太太回京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已传遍了京城,都知道王府二太太亦是出自太师府。 据说是回京省亲,以及京中胞弟即将下场春闱,所以带着孩子回来京城小住些时日。 下晌,秋灵估摸着时辰,带上瞵哥儿前往太师府,多年未见亲长,秋灵心里早已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潮。 太师府,正厅。 李婉已候在厅首之上,铭笙与媳妇宁氏,袁氏和明瑶还有秋生几个哥儿,也都陆续来到正厅陪亲长等候。 很快,前厅廊下映入久违的熟悉身影,李婉止不住眼眶湿润。 “娘~。” 进到厅门,秋灵顾不得儿子,快走两步上前,双膝跪在李婉跟前。 李婉揩去眼角的湿润,嗔笑的将她扶起,“瞧你,快起来。” 秋灵用帕子抹着泪,点头不迭,从地上起身。 这边,良敏已是牵过瞵哥儿上前见礼,“夫人。” 李婉握着秋灵的手,点头笑道,“辛苦娘子了。” “夫人言重,该是奴家之职。” 良敏如今虽已是副将之妻,仍不忘曾经的主家,不敢自持身份。 李婉心头宽慰,目光放在小哥儿的身上,都说小家伙像极了梁亲王,但在李婉看来,倒更像他的老子,眉眼间的神态,似了十足。 秋灵吸了吸鼻子,示意儿子,“来,快见过你姑祖母。” 小瞵哥儿乖巧懂事,礼貌的双膝跪地给亲长磕头。 “瞵哥儿见过姑祖母。” 李婉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好,哥儿大了,也懂事了。” 小家伙有模有样的拱手再次一礼,“姑祖母谬赞。” 顿时,厅堂欢笑声不止,都被小家伙给逗乐。 秋灵抹了抹眼角的泪意,回头看向一旁立着的几人,目光更多的是落在胞弟秋生身上。 “长姐。” 铭笙带头给秋灵见礼。 “好。” 秋灵欣慰点头,又哭又笑,亲人相聚场面好不温馨。 袁氏第一回见秋灵,虽知长姐仅是夫家养女,态度无有不恭敬。 大伙在厅堂叙了会话,铭笙便领着弟兄回课房。 宁氏和袁氏让乳母把儿子抱来厅堂见人,午歇醒来的陶姐儿也被仲夏领来。 瞵哥儿和陶姐儿表兄妹头一回见,倒半点不见生份,兄妹二人拥护着他们的祖母[姑祖母]坐在上首的罗汉椅。 秋灵得知叔婶已为秋生相看好姑娘人家,且对方是翰林院任职官员家的嫡姑娘,心里无不感激叔婶对兄弟的照拂。 “瞧瞧,怎的又眼红了。”李婉嗔笑道。 秋灵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娘,不好打趣女儿的。” “这些年,秋灵便盼着爹娘身子安好。” 李婉心头熨贴得很,“我跟你爹身子好着呢,不必你们瞎操心的。” “倒是元挺在信中常说,你啊总是闲不住,咱商行的买卖人手充足,没得事事自个出面操心的。” 秋灵笑道,“娘说的是。” 李婉清楚秋灵的犟性子,总是担心幽州城买卖做不好让她操心,每回孩子他爹回军营,便带着孩子没个闲。 倒也因为秋灵的细心,三年前发现潘家和云商行的不对劲,顺利让朝廷收紧对余党的苗头。 据说,潘掌柜的老妻安氏及其大儿子一家在幽州城下狱,没几天便把事情全都撂了。 如李婉所料的那般,潘明珠出事以前便给潘家搭上了这条路子,潘明珠原以为凭着上一世的记忆,让潘家重复前世富贵。 不想,这一世遇着了李怀江和李婉两个拦路虎,早早便把背地里的韩竖连根拔除。 潘明珠自以为聪明,却触及了朝廷的逆鳞,最后害了潘家上下不得善终。 下午后半晌李怀江从宫里回府,便看见母女婆媳几人在正厅说话。 秋灵忙起身上前给敬茶,“爹,您请吃茶。” 李怀江嘴角微笑,接过长女送来的茶盏,浅浅抿了口。 瞵哥儿已是乖巧的上前给他的[姑祖父]磕头见礼,小哥儿比之炎哥儿更沉稳的性子,倒更讨李怀江的欢心。 都说三岁看老,想来小子日后该是走他老子的路子。 但是,李怀江还是难得开口道,“留京的这些时日,可愿随了本官啊?” 秋灵听到这,不禁欣喜,忙给儿子打了眼色。 瞵哥儿何其聪明的一个孩子,乖巧不迭,“是,姑祖父。” 堂厅主子们言谈欢笑,前院难得相聚的暗卫兄弟,个赶个的逮着十八输出。 “好小子,改日把你家儿子带来给小爷瞧瞧可是个练武的好把式。” 十八得意地瞟了眼十二,“呵,你先打过他老子再说。” 十二无语凝噎,毕竟十八是他们这批影卫中身手最好的,牙好酸。 十一、十三两人调侃的话瞬间噎回肚子里,酸得胃疼。 第711章 赵书生得太师府提携 福州城,镇南将军府。 明昭第二胎生产顺利,给魏家再次添了个大胖小子,可把魏宏和殷氏乐得不行。 京城的消息前几日便送到了福州城,殷家女继太子正妃之位,于殷氏、于镇南将军府皆是好事。 如此,亦算是巩固了镇南将军府保皇的这门路子,同时也更稳固了镇南将军成为下任帝皇的羽翼。 牧氏和季氏眼瞧着三房添丁,心里无不忌惮,却也不敢再像以往那般冒尖。 产房清醒干净,魏寒连儿子都没看一眼,便在明昭榻边陪护。 喂汤擦汗都不假手于人,几乎把明昭当成眼珠子来疼。 槐夏和雩风极有眼力见,明昭醒来她们便悄悄退出了产房。 “可是还没看看咱儿子?” 明昭靠着男人的胸膛,喝下他喂到嘴边的补汤,声音有些沙哑虚弱。 魏寒嘴角微笑,眸底全是宠溺之色,“小子哪有老子的媳妇重要,乖,把汤都喝了。” 明昭目光闪耀地嗔他一眼,想到了什么,道,“长姐该是已经入京了。” 魏寒知道媳妇想娘家亲长,柔声道,“再过几月,大哥二哥出了孝期,我也陪你带咱孩子回京看看。” 明昭欢喜点头,“好。” 她想爹娘了,好想好想,自从为人妻为人母后,明昭深刻体验到做娘亲的不易。 小时候,老李家条件简陋,可爹娘依旧紧着最好的给她和兄长们,为此,明昭很是感激,也很庆幸此生能够成为爹娘的孩子,在亲长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 魏寒眼看媳妇眼眶湿润,不由得心头一紧,“怎的哭了,可是伤口疼得紧?” 明昭闻言止不住噗滋一笑,眨去眸底的湿意,双手揽过男人的腰身,抬头望着他。 “谢谢你。” 魏寒是她自己挑选的夫君,明昭诚心感谢他没让自己看走眼。 男人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傻瓜,该是我谢谢你。” 媳妇拼尽所有为他诞下子嗣,能得心爱女子相守此生,该是他魏寒的荣幸。 --------- 这日,秋生和铭丰结伴来到城门口,不多会便等到来京赴考的赵书生。 从简陋马车出来的赵书生无不受宠若惊,激动的拱手施礼。 “宋兄,李兄。” “赵兄。” “您二位可是特意在此处等小生?” 秋生没好气的道,“不然呢!” 铭丰道,“昨个收到你捎来的信件,估摸着你今日进城,咱俩便来这等你,可是提前寻好了住处?” 赵书生心情激昂,有被重视到的澎湃,“初进京城,还未与一同赴考的同乡学子会合,估摸着寻间便宜的客栈先住上一日。” 秋生笑道,“既如此,便随我兄弟二人回太师府吧。” “啊,啊……?” 赵书生意外且震惊,一时间没能恍过神来,甚至有些心里打怵。 为何怵啊,那必然是他与陈书生曾想过[绊倒]太师来着,莫不是,搁这等着与他秋后算账? 秋生和铭丰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二人不禁摇头失笑。 铭丰道,“别多想,我们已询得长辈们的应允,才请赵兄进府暂住,当下时节气寒,需得保养好体质应考不是,走吧。” 赵书生久久才回过神来,又是惊又是喜。 “真,真,真的?太,太,太师同意,同意我到府上叨扰?” 秋生白眼一翻,真不想调侃他,“走不走?” “走,走走,当然走。” 赵书生麻溜的踏上马车,提醒车夫跟上前头二位的快马,“快,跟上。” 这等好事他若不上赶着,岂不是错失结交太师府的门道,能借住到太师府,日后可不得够他吹上一年。 赵书生家境虽算不上殷实,倒也是能紧着他读书用功,加之他平日是个极为节俭有成算的,在众学子中算得上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辈,初入气派府邸到底让他有些拘谨。 秋生安排他住到自己的院子,书乐已提前着人把房屋拾掇好了,屋里的暖炕添了柴火,再有火笼子,整间小屋暖和得不行。 “多谢宋兄和李兄了。” 能住在如此舒适的屋里备考,想他赵某人是上辈子烧对了高香,才谋来的福气。 铭丰道,“当下时辰还早,咱先用膳,晚些大伯回府,我们再带你去拜见我大伯,还有我们先生。” “好,好好。”赵书生激动得都有些磕巴了。 秋生与铭丰回京后,仔细将淄州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李怀江,李怀江对赵书生来了些兴趣,同时也有另一番的考量。 孩子到底大了,身边总得有些交好的友人,若此次下场顺遂,日后好的互相有个帮衬的同僚。 再有不到五日便到春闱,赵先生和之秋仍坚持每日给秋生和铭丰开小灶,铭笙偶尔也会到课堂,更多的时候是自个在小书房看书提字。 下晌李怀江回府,秋生和铭丰便领着赵书生前去书房拜见长辈。 在当下的严寒季节,赵书生紧张得手心捏了把汗,毕恭毕敬的给李怀江见礼。 “太,太师大人。” 李怀江隔着案桌,面色平静的打量对方小子,而后淡淡道。 “不必拘礼。” “是,太师。”赵书生直起腰身,才敢抬眼看向李怀江。 或许是李怀江在淄州百姓的眼里就跟神明一般的存在,如今看在赵书生眼里,更是身边镀了层金光,闪耀得很。 李怀江有意考校赵书生一番,随口提问了几句,赵书生从一开始的拘谨,渐渐放松了心态,应答如流。 先不管答的好不好,倒是个极有心志之人,更让李怀江欣赏他几分。 而赵书生亦是个极会抓住机会的,知道太师有意抬举他,他没有不顺竿上的道理,无不庆幸他今年如约入京赴考,才赶上这趟好事。 改明儿他得书信回淄州,让陈书生狠狠羡慕他一把。 李怀江也不吝啬,在问答中点问要害提点了几处,赵书生提壶灌顶,无不心感佩服李太师的学问,果然是淄州一大才子出身,深感受益良多。 最后,李怀江让秋生兄弟二人带上赵书生同去府里的课堂,赵书生再次感激得不行,若不是怕惹了太师的眼,他恨不能跪地磕上几个头。 第712章 李婉有意创办技术学院 春风朗日,春闱的这几日京城气节转暖,春光明媚万物复苏,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裹挟着一股清爽感。 这日,李婉和秋灵在后院花园里修剪盆栽的枝叶,母女俩言笑晏晏,好不惬意。 眨眼的功夫,下头的子侄也都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回想当年李怀江入场春闱的画面,好似昨日才发生。 几个哥儿当中,唯有铭然选择随父从商,为此,老李家上下都尊重哥儿自个的决定。 “娘,您的法子真好,如此很好解决了流民稚儿的生存环境。” 李婉笑笑“你也觉得不错对吧,咱若是顺利办起技术学院,那些孩子有了一技之长,亦算是为大盛各行各业添砖加瓦。” “但是娘,此事便交由秋灵可好,有咱这些子女在何需娘您的操劳。” “诶~。”李婉心里熨贴,嗔笑道,“不打紧,方方面面都有了谋划,咱只需按着上头走便是。” 创办技术学院这事,早在前年与金老夫人携手办起慧源女子书院时,李婉便有了这个想法。 朝廷越发安稳,百姓便得安泰,却又架不住忿发的天灾人祸,那些无了父母亲长的流民稚儿,为了活下去时有暴动。 虽流民无法伤及朝廷根本,但也不利于野蛮滋长,如若这个时候有人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让他们日后成为助力大盛发展的好把式,倒是件好事。 随着年岁越老,李婉越相信福报这回事,她和李怀江无需世人敬仰,不过希望他们所做的一切,能够为老李家的子孙谋得一份福阴。 如若事情顺利,将由和祥商带领商会发起筹资创办,在京城郊外置办几十亩地,除了搭建院舍学堂,这些田地也成了孩子们成长的根本。 学堂除了普通的授学识字,更多的是授以不同的技术,如造船,日后可为朝廷工部匠师所用。 又如瓷瓦,为官窑、民窑制工厂培养手匠,又如木匠、筑匠方方面面都是孩子日后靠双手吃饭的本事。 或是细致些的医理,虽比不过康宁堂与太医署携手创办的惠民局,到底学有所成以后,可被普通医馆录用坐堂大夫。 又或是算术理账,有了这门头脑,哪怕在馆子樊楼当差,也比跑腿的伙计强上些许。 当然,以上技术多是针对男儿,至于姑娘的技艺那便更细致了,女工女红、梵香造纸、织布盘簪,纳鞋裁衣,哪样都是能够让女子在这世俗封建社会活下去的本事。 李婉不敢肯定和祥商发起筹资能否成效,如若无其他商贾权贵的加入,和祥商亦不是独立创办不得。 初来到这个时代,李婉希望赚到许多银子,现在,李婉亦希望老李家世代赚到的银子,拿出部份帮助更多无依无靠的孩子。 银子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况且老李家的子孙后世,总不能靠着他们这些祖辈积攒的财富挥霍度日,他们更需要靠自己的本事,为自己的未来打拼。 日后在学院学有所成的学子,可获得学院开具的结业文书,他们可靠着自己的手艺寻摸活计,或是愿意的更可留用于学院,传承学院的孩子。 开始的想象总是美好的,便是做起来有些艰辛,但李婉相信只要挺过第一道关口,所有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秋灵很是支持婶婶的想法,她与秋生便是得了叔婶们的抚育,才有了如今的成就,所以,她相信婶婶定会做到。 这边,母女俩正商议着学院的初筹计划,仲夏款步来禀。 “夫人、大姑娘,裴家太太来了。” 昨儿个李婉让人给裴家送去请帖,秋灵回京已有些时日,还没见过裴家的太太。 秋生和裴家姑娘的婚事两家商议的差不多,虽未摆到明面上,只待秋生此次下场结束,无论哥儿科考是否顺利,年底秋生及冠嘉礼后,便为两个孩子把婚事办了。 “好。” 李婉点头,看向秋灵“走吧,为娘带你见见裴家的太太。” 秋灵放下手中剪子,上前搀扶李婉,“好的,娘。” 母女俩说笑间,李婉另一只手搭在仲夏的掌心上,嗔笑道。 “待哥儿殿试结束,你与良辰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良辰比仲夏整整大上十岁,良辰今年已到四十,若不是李怀江和李婉坚持,早已暗生情愫的两人,都不愿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正好良娘子今年随秋灵回京,亦算是给自己兄弟的婚事做个见证。 仲夏顿时羞得脸颊发热,忙垂下眉眼,“夫人~。” “诶,该成家的便成家,我与你们老爷都盼着你们好的。” 仲夏羞得连脖子根都红透,“奴婢多谢老爷夫人的成全。” “不必谢,是咱家该做哒,这些年咱老李家少不得你们的相护之情。” “夫人言重,奴婢不敢当。” “瞧你。”李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秋灵眼瞧着仲夏也忍不住打趣道,“娘说的没错,这些年娘身边多得仲夏姐姐这般体己的人伺候,我们做子女的方能安心。” “奴婢多谢大姑娘。”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的前往二进正厅,孙娘已将裴太太和裴姑娘迎到厅里吃茶等候。 见着来人,裴太太忙与闺女起身恭迎,“李夫人,高二太太。” “裴太太莫要多礼,快请坐。” 裴太太脸上笑欢,目光更多的是打量李婉身旁的秋灵。 心道,李家出来的姑娘真真都是水灵庄雅的,瞧瞧那通身的气质,便不是一般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裴太太,裴姑娘有礼了。” 裴太太忙回过神,连连点头“高二太太,言重了。” 裴疏桐知道秋灵的身份,此时此刻拘谨得不行。 可见秋灵极是亲善,上前搀着小姑娘的手,微笑道,“裴姑娘莫要见外,一块坐下吃茶。” “是,高二太太。” “诶,裴姑娘生分了不是,日后随秋生他们唤我一声长姐可好。” 裴疏桐受宠若惊,目光迷茫且无助的看了眼母亲。 得到母亲眼神的示意,小姑娘脸红得不行,声音低低地点头唤道,“是,长姐。” 随着这声长姐,两家的婚事真真正正算是摆到了明面上。 前几日李婉已亲自合过秋生和裴家姑娘的八字,是段极好的姻缘,婚后小两口还是住在太师府,无论怎么说,李婉还是不舍得孩子离了身边,待她和李怀江百年之后,再让孩子们分家另府别过。 第713章 李怀溪新调任 “可确定是扬州城?” 这日夜里,李怀江与李婉闲聊间说起老四的新调任,这几年老四李怀溪在漠南政绩可观,且顺利通过了吏部政考。 李婉得知老四谋得好的调任地方,心里总算为四房松了口气,好在这回她上头的大哥没再头脑发热。 李怀江点点头,“嗯,正六品扬州知府衙门通判。” 李婉替四房欢喜不迭。 在扬州地段,他们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在那里有老二一房,还有姚氏的娘家三叔。 早两年姚老夫人先逝,姚氏未能见上最后一面,此次到扬州,也算是圆了姚氏到姚老夫人牌位上香的夙愿。 李怀江眼瞅着媳妇脸上的欢喜,不忍将好大儿的未来去处说来。 对于好大儿铭笙科举及第,李怀江抱有很大的自信,再不济也能混到个二甲,便是高帝有意无意向他透露手里那颗雷,让李怀江几欲心梗至极。 夷州啊,当年的小白花状元治理了近十年,还是半死不回的地段,以媳妇对小大房的重视,指定知道日后儿子的去处,该是气到不行。 今日白天,李怀江已经书信送往福州城,让四虎、五虎提前安排人到夷州。 李怀江哪会猜不到高帝的算盘珠子崩的是哪颗,前有老四漠南为先例,高帝隐晦的暗示,不过是借助他之手,好的提前将治理夷州的事务准备妥当。 李婉自是看出李怀江眉宇间的一丝愁绪,抬手轻抚过他的眉头,“可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夫人?” 李怀江笑着握过她的手,“倒不是重要的,不过,舟哥儿或许还需留任秦岭矿山衙门几年。” 前几日李婉收到思婳的来信,这几年朝廷着重秦岭当地的治理,生活环境水平随之提升,倒不比当年的滇州差上多少。 “无妨,晚几年回朝便晚几年,小两口还年轻在地方多练厉几年也是好的。” 李怀江捏了捏媳妇的手心,其实让柏舟继续留任秦岭矿山是李怀江上奏之请,誉亲王年事已高,誉亲王世子随时有可能调任回京。 如若高帝的身子骨……,彼时秦岭矿山之重地,更需要心腹重用之人执掌事务,才可安定地方官员。 —————————— 这日,京郊就近的竹林,春风拂过沐浴暖阳的竹林,是那样的纯洁柔美。 静谧的林子里,能听见鸟儿吱吱喳喳的鸣唱,公子装扮的达瓦安静的坐在湖边垂钓,平静的湖面飘浮着零落的竹叶。 小厮装扮的丫鬟桑格,抱着竹瓮欢喜回来,“姑娘,奴婢又挖了好些引子。” “嘘!”达瓦示意桑格小点声,别把要上钩的鱼儿吓跑了。 桑格后知后觉地抿紧唇,乖巧的将竹瓮放到主子脚边,小声道。 “姑娘,您今个钓了不少鱼儿,再钓咱便吃不完了。” 达瓦不光喜欢钓鱼,还喜欢吃鱼,即便顿顿吃鱼,她也不觉得腻。 “没关系,吃不完了咱掠成鱼干。” 桑格:…… 还掠啊? 二皇子府都快成了掠鱼场了,府里伺候的护卫丫鬟都要以为她家主子是卖鱼的了。 这时,达瓦的耳廓略动,隐约中听见脚步声,嘴角不由得微微泛起一笑。 自从她到此处钓鱼,倒识得一位不错的钓友。 蒋心老远就注意到湖边坐着的小公子,欢喜的指给主子看。 “公子您快看,达公子今个也在。” 高昱闻言看去,嘴角微勾点头,缓步朝这边走来。 刚走近,就见达瓦正好钓上来一条肥美的草鱼,再看她身旁的小木桶已盛有七八条鱼儿,不禁笑道。 “达兄弟今日战果颇丰。” 达瓦将鱼儿放进木桶,挑眉得意道,“是不错,你若不来,这片湖便是我达某人的承包之所。” 蒋心将背上的小竹櫈放下,“公子,您坐着,我去给您挖引子。” 达瓦正好往鱼钩穿引子,闻言见状道,“川竹兄若不嫌,先用着我这的引子。” 高昱也不客气,接过蒋心递来的钓具,“那我便不客气了。” 桑格最喜欢帮主子挖引子了,见状道,“我同你一块去。” 蒋心放下肩上的竹篓,里头有备好的吃食茶点,“好。” 这边,达瓦和高昱同时下钩,心性平静的二人,时而说上几句。 他们俩人互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高昱看得出来达瓦应不是中原女子,虽然对方以公子装扮示人,倒不难看出她的姑娘底子。 这些年,不少边壤小国百姓到大盛讨生活,为此,高昱只以为对方该是外族商贾家的姑娘。 而达瓦以为高昱是京中某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他们间的话题多是环绕垂钓,或是对鱼儿品项的见解,或是哪种鱼儿的肉质更鲜美。 ———————— 盛京城,某富贵府邸。 一名年约五旬,眸光阴鸷的男人品尝盏中热茶,听完心腹回禀的话,嘴角不住轻勾。 心腹迟迟不见主子回话,试探问道,“主子,咱可需要趁此次和祥商招揽筹备之事,先与太师府搭上关系?” 男人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盏,笑道,“不必,这些年李怀江两口子的本事,你我有目共睹,韩竖那阉人都不敌他们之手,咱主动送上门,你觉得可是好事?” 心腹心颤,“主子说的是,是小的想得不够周全。” “高寅的肺疾挺不了多久。” “主子说的是,一切都按主子的筹算进展。” 男人从鼻腔冷笑一嗤,眉眼闪过阴狠之色,“高晟那里可是打点好了?” “是主子,姓胡的太医已按咱的吩咐,将重疾之物带进了太子府。” “很好,吩咐下去,如今大盛军力集结两边交战,倒不如趁此时动手。” “是,主子。” 待心腹退下,男人嘴角止不住勾勒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许多年的蛰伏隐忍,他倒要谢谢高寅和李怀江把这江山稳固,强除外敌一统天下,待他替大凛取回这江山之时,大凛先皇可是要好好感谢他这个不曾被重视的庶子。 此次,他务必将属于魏家的天下从高家手里讨回来——。 第714章 大凛废黜王爷 某个夜里,太子府。 太子高晟最近时犯头疾,疼痛起来便连夜里都睡不踏实,时常宣太医进府予他施针。 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太医随着侍卫前往高晟的寝殿,眼瞧着高晟手撑着额头,脸色憔悴到了极致,太医眸底忽闪过一抹晦色。 “参见殿下。” 高晟摆摆手,“劳请太医为孤施针,不若今个夜里,孤又不得好眠。” “是,殿下。” 老太医必恭必敬的将药箱放到桌案,从里头取出银针包,只待他将银针从烛火过了一道,紧接着从箱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擦拭银针。 便是他这一动作,原本神色难耐的高晟,忽地拍案而起。 老太医神情一怔,来不及反应,身后紧闭的房门破门而入多名手持武器的侍卫。 与此同时,高晟袖子里已经露出一把匕首,抵在老太医的脖子上。 老太医猛的一个激灵,磕磕巴巴的抖动着身子,“殿,殿,殿下。” “好大的胆子。”高晟咬着银牙,恼怒到了极致。 这时,手提药箱的宋之冬在侍卫身后走了进来,先与太子高晟见礼。 “参见殿下。” 高晟点点头,“劳烦宋医令了。” “是。” 老太医看见宋之冬的出现,便知事情不妙,怕是哪个步骤败露。 不待他心思回转,之冬已将他手里攥着的帕子抽掉,而后从自己的药箱取出一只瓶子。 紧接着,倒出瓶里的酒精浸湿帕子,再拿出银针擦拭,动作一气呵成。 不多会,擦拭浸湿帕子的银针,以眼肉可见的速度呈现黑色。 老太医见此,心头一片死灰,双膝发软,若不是脖子抵着利刃,怕是已跌坐在地。 “太子殿下,饶,饶命啊~” 高晟恨不能活剐了这老东西,气得浑身颤抖不已,如若不是姑父猜测父皇的隐疾是近身太医所为,高晟万不敢想,此人竟是父皇重用的胡太医。 最让高晟难以接受之事,此人乃高家早年豢养的府医。 当晚,李怀江还在书房处理公务,便得知太子府已顺利拿下背地之人的耳目。 高帝的病案经罗先生观察所得概论,短时间内毫无征兆的患上肺疾,非自身病变成染。 所以,李怀江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之所以盯上太医署,也是因为此物非医者所能获取。 实则,高帝的肺疾并没有面上严重,当下配以罗先生亲自调制的方子,再活个三五载亦不成问题。 “三皇子可是已有眉目了?” 良辰,“回老爷,三殿下集现有线索,已摸索到了眉目,或许对方早年便潜伏在盛京。” 李怀江点点头,放下手中笔墨,端起养生茶盏,抿了口。 “好,知会朱指挥使还有五成兵马司殷指挥使,全力配合三殿下,只待收网,一举拿下。” “是,老爷。” 李怀江闭了闭眼睛,心叹,该结束了! --------- 由和祥商发起的筹创学院之事,如李婉所料想的那般,愿集资的多是商会之人,如刘氏家族及邹家第一个站出来,慢慢的,商会个别商贾世家无论多少,都愿尽已所能拿出些许。 懿祥阁堂厅,李婉翻看手中集资名录,脸上挂着笑很是满意。 李婉把看过的名录递给对面坐着的秋灵,回头向孙娘道。 “去知会方中人,便按我早前说的,在郊外若是看到有合适的地段,便将此事办了。” “是,夫人。” 孙娘退出去后,秋灵看了手里的名录,叹道,“娘真厉害,短短时日便将事情办妥了。” 李婉嗔笑她一眼,“做事若有了想头,便紧着去做,没得事情拖久了,倒是先自己磨没了心性,就不愿去做了的。” 秋灵点头不迭,“娘说的是。” 仲夏为两位主子茶碗里沏了热茶,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夫人,奴婢先前看了名录,倒是有一点疑惑之处。” 李婉端起茶碗抿了口,挑眉,“哦?说说看。” 仲夏恭敬地点头,道“夫人,京中商会有位姓贾的商贵,近些年凡是京中发起大小赈济之事,贾姓商贵偏是头一个站出来,所以此次奴婢便想,夫人筹备的学院亦是为了助百姓流民之事,怎的贾姓商贵倒不同以往那般,或许是奴婢多想的,如夫人说的,筹创学院乃自愿参与。” 经仲夏这么提及,李婉也想到了那位姓贾的商贵,但亦如仲夏所言,此事乃自愿参与,对方不愿,她总不得逼着牛低头不是。 秋灵眨眨眼看了看婶婶,又看了看仲夏,京里人脉圈子之事她自不会懂,只不过旁听好奇且罢。 “倒也是无妨,咱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旁人愿不愿、想不想,岂容我等端测。” “是,夫人。” 正说着话,李怀江从宫里下值回府,秋灵见状忙起身让位。 “爹,您回来了。” “老爷。”仲夏恭敬福礼,而后为主子沏了碗热茶。 李怀江点点头,来到秋灵起身的罗汉椅上落坐,打趣的看了看媳妇和闺女。 “你娘啊,年纪大了便闲不住,这下好的,有你在身旁你娘更闲不住了。” 秋灵乖巧笑应,“爹说的是,是女儿没能为着娘分忧了。” 李婉没好气的觑他们父女俩一眼,“是是是,天底下便不许有人比咱太师老爷忙活的。” 李怀江抿了口茶,笑道,“诶,可不许这胡说。” 或不是还有闺女和仲夏在,李婉巴不得淬他一口,年岁越大越没个正形。 秋灵极是有眼力见,知道这会子不好在叔婶面前碍眼的。 “爹,娘,小厨房炖的养生汤许是差不多了,秋灵这便去为您二位端了来。” 仲夏闻言也道,“奴婢随大姑娘同去。” 李婉点点头,“好,去吧。” 李怀江再次抿了口热茶,见房里仅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而后放下茶碗。 李婉见此,便知他有事想与自己说,于是问道。 “可是有什么事扰着咱太师了?” “倒不是大事,该准备的已准备妥了。” 李婉听闻此,大概猜到了什么,“已是查实了背地之人?” 李怀江点点头,“嗯,大方向没错了。” 说着,又不住叹息道,“此人乃前朝开国魏帝庶子,因母族当年犯事,两岁那年连带着被魏帝废黜。” “大凛倒是厉害,先出了个魏景,如今又出了个废黜的王爷。”李婉语气凉薄叹笑。 “那么,对方手里可有兵马?”李婉又问 李怀江,“袁世子已携领永昌侯府部份人马前往清剿,此人大部份人脉乃在苟丽,不足为惧。” “那便好,此事了了,可是仅剩两边战事?” “该是如此,大盛根基稳固大一统华夏,自然会引起边壤小国忌惮以及觊觎,北境战事倒不必担心的——。” 李婉闻言,心头一紧,“可是老二那里?” 李怀江握过她的手,宽慰道,“夫人不必担心,西蕃战事在于气节阻碍,铭意小子自有衡量。” 李婉清楚男人嘴上这么说道,但哪有做父母的不担心前方征战的儿子,便盼着老二此战顺利,他日凯旋归来。 第715章 西蕃战事 西蕃战事。 春雪未融,由振威将军及段老将军携领大盛骑兵勇闯西蕃领土,大盛军将攻势汹涌,目标明确,制衡点之精准,无不让西蕃将士大感不妙。 吐蕃王庭,现任赞普听闻前方战事吃紧,再次大发雷霆,怒斥手底下的将领。 整个吐蕃王室人心惶惶,生怕大盛军队当真袭卷至王庭,彼时他们是想逃也逃脱不得。 降措单膝跪于赞普之下,再次规劝赞普诚心降服,如此,至少换得整个西蕃安稳度过此劫难。 倒是一旁的登巴早就察觉此战况不对,大盛怎能如此轻松便获悉他们吐蕃布兵据点,要说这里头没有内应,打死他登巴都不信。 “赞普,依我看该不会是咱们这里头出了内鬼吧。” 登巴此话意有所指,眼尾恶狠狠的扫向身旁的降措。 赞普顺着登巴的目光,怒视降措,“是你?” 降措内心捏了把冷汗,早在之前他亦是猜到这其中有异,但他仍不敢相信闺女达瓦如此背叛西蕃。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西蕃陷于战事危难,只若能劝服赞普不要再试图侵略大盛,他有信心说服大盛皇帝收起对他们西蕃的戒心。 如此一来,至少两国为盟,才可为西蕃百姓讨得一片生天,长年累月的战事,西蕃牧民早已哀声载道。 他不后悔那日将舆图给了达瓦,即便真是达瓦提前将舆图秘事告知大盛,那么大盛必然有所允诺。 “不是我!”降措咬牙不认,“赞普,此时咱该——。” 哐当! 不等降措说完,一只坚韧的铁碗从上方掷下,重重的砸在他的脑门,紧接着落地。 铁碗在厚毯地面旋转翻滚,声音沉闷。 登巴眸底得意且怨毒地扫视降措,嘴角勾勒起鄙夷的弧度。 “好一个降措,身为我草原儿郎你竟敢干出违逆天神之罪,那便让天神将你处置。” 赞普此话一出,降措惊恐地抽了口凉气,便听赞普大声喝道。 “来人,把降措给本王绑到马背上。” 马上,从门外就进来几名彪形将士,“是。” 被左右桎梏的降措见此,仍不死心劝服,“属下恳请赞普收回王命,莫要再与大盛强战,属下愿以生命向天神祈祷,为赞普为草原百姓请命,还我草原一片安宁,赞普——。” 望着被拖出去的降措仍不死心的瞎嚷嚷,登巴恨不能淬两口唾沫。 心念道,他们西蕃在草原占地几百年,凭什么听之任之,凭什么任由大盛王朝侵夺。 全然忘了,他与赞普事先的密谋,如何一步步侵食大盛边土……。 铭意与段老将军再次迁灭西蕃一支军队,在原地驻营歇息商议下一步的攻势。 首次与李铭意联手出征的段老将军,越发对女婿的这位外甥的将才之风另眼相看,心里直道,此后生如同让他看到了当年的长孙少将。 想当年,长孙琛多次仅携领五百兵马连攻数座城池的伟绩,如若不是那一次亲军里藏有背刺之人,长孙少将乃至长孙一族何至于落得个战死沙场的惨境。 如若长孙少将仍在,大盛比之如今的军力更稳胜一筹。 这时,书圆提了个小锅进营帐,锅面冒着腾腾热气,是刚熬制好的汤药。 “将军,红花汤来了,还请将军和段将军先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段老将军呵呵一笑,接过书圆给倒的一碗汤药。 “好。” 此红花汤非仅有红花一味药材,里头多加了多种御寒及调理低压气节的草药,大大提升了大盛将士在低压环境中的作战体力。 铭意也接过一碗,抿了口,道,“那便按先前与老将军所商议的那番,今夜我军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 段老将军就欣赏铭意这番气势,果真应了那句[男儿志在立功名,青海西头擒赞普]。 -------- 盛京,太子府。 被幽禁偏院的西蕃长公主娜姆,已无了从前风光的体面,加之无尽的精神摧残,此时的她宛如苍老了十多岁老妇人。 头发散乱不修边幅,时而在院中大笑,时而在院中大骂,又或是跌倒在地哀凄抽泣命运的不公。 想她堂堂西蕃长公主,有着最尊贵的身份,为了两国姻联甘愿成为大盛王室太子的妾室,大盛竟不把西蕃放在眼里,更不把她这个尊贵的公主放在眼里。 她恨,恨大盛所有人,更恨,恨西蕃、恨她的阿耶把她推进大盛这个火坑。 如果没有联姻这档子事,至少她还好好的活在西蕃,她还是那个受万人敬仰的长公主,哪怕嫁给草原的大臣之子,仍是能够享受本属于她的富贵。 负责看守在院子外的侍卫面色冷然,神态一丝不苟,对里头发出的晌动充耳不闻。 这时,一名女侍提着食盒前往,同两名看守的侍卫点头颌首会意,便走进了院里。 此处偏院虽属太子府最深的院落,倒规整干净利落,便连院中的花草亦是修剪打理得极好,环境清幽,地面一尘不染,是个适合养性子的好地段,可见太子府并未呵待西蕃的公主、他们的太子侧妃。 女侍面无表情的推开正房的两扇门,前边哭喊累了的娜姆正趴在八方梨木红桌歇息,听闻晌动,抬眼怒毒的扫向女侍。 起初,娜姆每每瞧见来人,便会像疯子般扑上去打骂出气,奈何到最后,吃亏的总是自个。 慢慢的,她也放弃了从旁人身上找不痛快,能动嘴的绝对不动口,甚至当着人面,连口也懒得动了。 她深知太子府里的人,个个都是大盛王室的走狗,根本不会听她一个西蕃公主的话。 倒是有一件事让她感到痛快,原本的太子正妃倪氏死了,死得好,如果不是那个贱人,她何至于被困在这座院子。 曾经娜姆以为倪氏死了,太子肯定会放她出去,因为没了太子正妃,她娜姆自然就成了太子的继正妃。 不想,大盛王室和太子竟将才纳进府里不久的妾室中的另一个贱人扶持上位,抢了她太子正妃位的贱人姓殷,好一个大盛,便连太子曾经对他的呵护备至都是假的。 女侍仿佛没看见她眼中如毒蛇般的阴戾,自顾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头端出今日的膳食。 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在吃食上娜姆亦是享尽了府里的优待。 忽然,女侍的手被娜姆一把攥住,女侍抬眼一怔……。 第716章 一门三皇榜 四月,皇榜揭幕,满城沸腾。 早早便在府里等着放榜消息的宁氏,内心躁郁不安,又不敢在面上表露,生怕让长辈们看了不喜。 袁氏牵着她的手,忍不住小声打趣,妯娌俩感情好得跟姐妹似的。 秋灵为李婉斟了碗热奶茶,“娘,您慢用。” 相较两个弟媳妇,身为长姐的秋灵非常淡定,反正在她心里认为,铭笙和铭丰定能上榜,至于亲弟秋生如若遗憾榜上无名也不打紧,大不了再苦读三年再试。 人生哪有事事顺遂,一切来之,安之罢了。 李婉面上淡定,实则也想知道几个孩子的科考结果,奈何他的男人身为一朝太师都无法提前得知皇榜内幕,她更不必提了。 前面的正厅,李怀江和之秋以及两位先生品茶静待,铭笙、铭丰、秋生及赵书生陪伴在侧。 几个小伙子,属赵书生内心最是活泛,他对自己虽有信心,但比之太师府的几位公子,自知才学不及,他更想知道的是,他崇拜的太师长公子李铭笙能否高中一甲。 那日殿试结束回太师府,他们几人亦是在书房里互相讨论了各自的答卷,李铭笙的答卷最是让他叹为观止。 如若连李铭笙这般全面的卷试都无法一甲,那他真想知道一甲的会是何方神圣。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前边的院子传来一阵躁动声晌。 “来了,来了,大公子,大公子……” 早早出去守榜的书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迎着笑边喘着气边道。 “回老爷,回各位大人、公子的话,咱,咱大公子高中了……。” 之秋和赵先生第一个站起来,紧接着便是铭笙几个哥也都站了起来。 赵先生先问道,“笙哥儿可是一甲?” 书荣连连点头,缓了缓气道,“对对对,咱大公子高中一甲第一名,状元。” “唉呀~。” “状元好,状元好。” 赵先生和之秋欣喜过望,直拍手掌。 铭丰几人听闻他们的大哥中了一甲状元,直接原地蹦哒起来。 “状元,真的是状元,大哥,大哥太好了,您中了状元。” 铭笙被他们几个又揽又拉的,根本没给他说上半句话的功夫。 相较之下,李怀江最是淡定,长子高中在他意料之中,不过[状元]稍显意料之外,到底是为他老李家争了口气。 “其他公子可是高中了?”李怀江问 书荣脑袋宕机,他敢说,他看到自己的公子在一甲状元时,便急着跑府吗? 倒是这时,紧接着跑回府的书棋和书乐替他解了围。 “中了中了,咱们府的公子都中了。” 书棋笑道,“三公子中了二甲传胪。” “唉呀~”秋生再次拍掌 书乐点头不迭,补充道,“秋生公子和赵公子也中了二甲,都中了,都中了。” 赵书生最是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我中了?我真中了二甲?” 书乐和书棋连连点头,“中了,小的真真看着的了,都中了。” 赵书生满腔激昂的抱着秋生,喜极而泣。 此时此刻,赵书生都不敢相信,他竟真中榜了,中了二甲名榜。 实则,赵书生很清楚,如若不是下场前几日得以借助太师府,受太师及府上的先生指点,他的发挥达不到如今的境地。 前边正厅喜庆一片,后边的花厅女眷得知此消息,也都是掩面喜极而泣。 一门同届中了三皇榜,论谁家府上有这等大福气,当日此消息便在盛京城中炸开了锅。 若不是春闱及殿试太师为了避嫌,从未插手其中,朝臣无不怀疑太师为自家府里的孩子科举舞弊。 有的朝臣羡慕之余,都在心里叹服,果真是满门才富学子,直让人佩服不已。 太师府如此大喜之日,自当庆贺一番,铭笙与几位弟兄一块到对面的韵江楼包了十几桌席面,宴请交好的友人前来同贺。 送往太师府的礼,是一抬接着一抬,李婉让孟管家和孙娘照单全收,不要白不要,再者其中少不得赵书生的那份,他们府总不能替赵书生拒了此等[福利]。 送往赵书生名下的礼单人家,多数看在太师府的面上,给的都不寒碜,都猜到赵进士该是太师门生,有着这层光环在,谁人不得给他几分薄面。 下晌回到懿祥阁,李婉便忍不住拉着自个男人问话,要说皇榜男人无法得知内幕,孩子的去处总该知晓一二。 “此次无论一甲或是二甲,皇上可有说是留用京中,还是外放?” 李怀江知道要瞒也瞒不住,明日新科进士上朝拜谢皇恩,便能接到旨意。 李怀江抿了口茶,点头,“如若为夫没猜错,一甲该是外放。” “可知,铭笙的去处?” 男人大大抽了口气,缓了缓,“夷州!” 李婉双手一抖,茶水溅湿衣袖,吓得李怀江赶紧把她手里的茶碗拿开。 接过仲夏递来的帕子,为她擦拭,“夫人莫急,事情为夫已打点妥当。” 李婉愣愣的看着男人,“如此,你是一早便知道了?” 他能说啥,“皇上早前有意透露,我早前便书信四虎和五虎,他们已往夷州派去人手安排打点。” 李婉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竟是孩子的大舅不讲武德,他们老李家又如何敢抗旨不从。 言归正传,当务之急该是着手为孩子打点到地方的事物。 “如此,瑾瑜总归是要与老大一块去地方的,他们俩还年轻,身边若没个人手帮衬——。” 李怀江知道媳妇的意思,宽慰道,“夫人且放心,赵先生愿与老大一块到地方。” 赵先生的意愿李婉自是知晓,“把咱身边的夜一、夜四也安排到大房身边,多两个人手看护,咱总归是放心些。” 李怀江点头赞同,小大房身边的暗卫,除了十二,青五、青六,算下来人手还是少了些的。 “让陶姐儿留在京城吧,两个孩子都跟了去,瑾瑜怕是顾不来。” 同样作为母亲,作为妻子,李婉深知离了自己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是何其痛苦之事。 本该做为大房长媳,宁氏最该留在京中侍奉亲长敬孝道,但她和李怀江还没老到在这上头呵待儿媳妇。 至于煦哥儿还小,若把孩子留在京中,怕且瑾瑜也是受不得的,便让哥儿随自己 的老子娘一块到地方。 陶姐儿到底已在他们两个老的身边养了一年多,让她留下,小姑娘相较容易接受。 第717章 铭笙外放夷州 翌日早朝,新科进士进宫面圣叩谢皇恩,如李怀江所料,一甲进士都接到属于他们各自的外放旨意。 高帝憋着笑意,眼瞅着太师李怀江既来之则安之的安恙神态,心头再次大爽。 有那眼红的朝臣得知太师府状元长公子,被外放到夷州,捏酸的心灵舒坦了不少。 在朝官员谁不晓得夷州的难处,就该把状元外放到那等地界挫磨个够。 李铭笙的旨意外放,任职正五品夷州知州,看似起点比他老子和小叔都高,但是地方比之当年的滇州好不到哪去。 好在他心性够沉稳,皇恩圣旨自是遵从,面上不急不躁,最是让高帝欣赏几分。 心道,不错,比他老子当年还要稳得住性子。 李铭丰入职翰林院正七品编修,以往这个职务该属应届榜眼或探花郎,奈何本届一甲进士再次备受外放任命。 二甲排名靠后的宋秋生和赵进士赵成礼,分别任职于翰林院从八品典籍,及正九品侍书。 皇宫,养心殿。 高帝下了早朝,心情美哉的传诏太师李怀江及永昌侯袁烨进殿。 “哈哈~,我说老李,李家下一个状元怎么说也得轮到我家珩哥儿吧,这事你做祖父怎的也得上些心啊。” 李怀江:…… 什么你家,永昌候这臭不要脸的。 高帝没眼看,瞅瞅永昌候这胡咧咧的劲,在培养读书子弟这块分不清大小王了不是。 要说不说,昨儿个永昌侯府得知孩子大伯高中状元,就跟永昌侯府出了个状元郎的架式,恨不能在府门前放上几百发的鞭炮庆贺。 “诶诶~,口水收收。” 永昌侯眼瞅着高帝那嫌弃的模样,还真无奈的抹了把嘴角,结果根本没有哈喇子。 “说正事。”站在他俩跟前的高帝,双手扶腰强调道。 永昌侯立马正经了不少,李怀江问道,“世子那边可是有情况了?” “嗯!”永昌侯点点头,“只待信报送回京城,京中便可动手。” 永昌候说着,叙眼打量着高帝,“我说皇上,前朝还有个庶子这事,若不是誉亲王爷想起来,你竟也不知?” 高帝被问懵了,郁闷的撇撇嘴,脚底板痒痒,想踹人。 李怀江都不想白眼永昌侯,他跟人家皇上半斤对八两,好意思提这档子事。 永昌候接着道,“要我说,这被废了的王爷,倒是个有本事的,在咱的眼皮子底下隐忍潜伏了这许多年。” 高帝重重叹了口气,每回朝堂血洗一次,他都以为高家的威胁已经除尽,实则却不尽然。 “此次若能一举清剿,倒是还了大盛个清静。” 李怀江点点头,“对方人手已是在抓紧,依微臣之见,该是时候与钟尚书挑明此事。” 永昌候听闻此,不禁摇头唏嘘,“我看老钟那身子骨还挺硬朗,不怕他挺不住。” 高帝瞅了他两眼,“呵~,候爷倒是兴起看人笑话。” 也不想想早前侯府那档子事,若不是得李怀江挑明相助,候府内闱比兵部尚书府好到哪去。 三个老男人继续就此事商议,临近晌午后,李怀江方下旨回府。 太师府,懿祥阁。 宁氏早早便带上闺女陶姐儿到韵江楼观看新科进士游行的状举,下晌回到府上,得知煦哥儿在婆母院里,便领着闺女前往。 “娘~。” “祖母~” 李婉见长媳母女俩回来,脸上露出笑容,把怀中的煦哥儿送到乳娘手上。 “回来了,可是看到你爹爹了?” 小陶姐开心的点头,“看到爹爹了,爹爹骑在大马上,好多好多人骑在大马上。” 陶姐儿兴奋得双手比划着当时的场面,样子可爱得紧。 宁氏上前看了看乳娘怀里的小哥儿,见仲夏端来热茶,忙亲自上手接过热茶送到婆母手边。 “娘,您吃茶。” 李婉微笑接过,“好,正好你来了,为娘有事与你说说。” “好的,娘。”还不知道什么事的宁氏,乖顺的在一旁落坐。 李婉抬眼示意一旁的孙娘和仲夏,让她们把两个孩子先带出去。 场面一时间有些严肃,倒是让宁氏莫明感到股子不安,眨巴眨巴眼睛拘谨的看着婆母。 心里猜想,莫不是夫君此次科举中第,需像小叔当年那般外放出京不成? 如果是,那她和孩子该如何是好? 宁氏再怎么也知道自个身为老李家长媳,如若夫君外放,她是得留在京中侍奉公婆,为他们小大房尽孝道。 想到夫君外放,宁氏心底便涌上一股子怅惆与不舍。 李婉打量着长媳脸的神色,哪猜不出小媳妇在想什么,淡笑道。 “可是猜到老大要外放出京了?” 宁氏心底大抽凉气,已是极力掩饰面上的惊愕,扯了扯嘴角边的微笑,缓了缓,道。 “娘,儿媳晓得的,若夫君任命外放地方,儿媳尽快给夫君收拾行囊,日后儿媳像往常那般,好好在爹娘您的身旁伺候。” 李婉心头熨贴得紧,抿了口热茶,嘴角微笑道。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当真舍得离了自个的男人。” 宁氏大惊,眼瞧着婆母看似打趣她的模样,宁氏不敢多想,“娘,您莫要取笑儿媳,自古以来忠孝两难全,夫君为朝廷尽忠,儿媳自是要留在爹娘跟前尽孝。” “你是个有心的。”李婉放下手中茶盏,轻叹道,“当年咱老李家上宁家求娶,你们父亲便说了,咱老李家亏什么都亏不得下头的孩子。” 宁氏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悟透婆母话里的意思。 知道婆母这是主动让她随了夫君一块,宁氏不敢表露出欣喜。 “我同你们父亲也商量好了,此次老大外放夷州地方,好的让你们小两口团聚同去,煦哥儿还小,为娘也是过来人,总不好让你们母子分离,便也随了你们两口子一块。” 宁氏欣喜得胸口怦怦直跳,很是努力才按捺下性子,不敢轻易开口。 “陶姐儿虽大些了,你们初到地方许多事情或许顾及不周,便让姐儿随了我与你们父亲,你可愿意?” 宁氏赶忙从椅子上起身,眼眶湿润无不感激的向婆母福礼。 “儿媳,多谢爹娘的成全,自是愿意听爹娘的安排,姐儿得娘您亲自教导,该是姐儿的福气才是。” 李婉伸手扶起她来,嗔道“好了,怎的还红了眼睛,快别让孩子看了笑话。” “娘,儿媳就是太欢喜了。”宁氏喜极而泣,揩了揩眼角的泪意。 “你们愿意便好,人手你们父亲已是安排好了,福州城的人也提前到了地方打点妥当,你便好好随着老大身旁,两口子相辅相成经营好自己的大房,可明白为娘的意思。” 宁氏点头不迭,婆母是让她好好历练真正掌起一房甚至是一府后院事务,好的日后成为老李家大房的当家娘子。 第718章 小大房辞行上任 因着铭笙任命外放,自是无法回老家祭祖,倒是铭丰和秋生有一月的假期,兄弟俩翌日便乘上马车赶回淄州。 赵进士赵成礼顺当搭上了太师府安排的马车,结伴回乡祭祖。 这日一早,李婉亲自送小大房儿子儿媳出府,此次孩子外放,至少得三年见不上面。 罗先生特意准备了一箱子的常备药,给到老友赵先生手里。 除此以外,罗先生还在康宁堂拔了两名出师的徒弟,跟随小大房一块到地方。 阮氏早早便来太师府送行,二闺女嫁得好,在夫家又得了脸面,且备受上头公婆的宽待,她做为母亲无有不感到欣慰的。 眼瞧着太师府方方面面都为孩子准备妥当,根本容不上她插手的,阮氏再次感到自愧不如。 李婉握着媳妇的手,不忘了交待,“四虎和五虎两位小叔会在夷州接应,若遇着什么困难便寻了他们,咱商行的买卖不打紧,慢慢来便是,刚到地方最紧要的是保养身子。” “是的,娘,儿媳省得的。” 宁氏眼眶湿润,临别的这一刻,倒是不舍得待她极好的婆母亲长。 袁氏上前,握了握宁氏的手,“大嫂您放心,我会带上您的那份伺候好咱娘的,也会照顾陶姐儿。” 宁氏点头不迭,“多谢弟妹。” “诶,说这些,莫要忘了与我写信。” 宁氏被袁氏的开朗性子逗笑,揩了揩眼角的泪,看着铭笙抱在怀里的陶姐儿。 陶姐儿并不知道爹娘此次离开意味着什么,只以为爹娘带上小弟弟出门玩上几日便回府了。 宁氏不舍地抚摸闺女的脸颊,轻声叮嘱到,“姐儿平素定要好好听从长辈的话。” 陶姐儿欢笑点头应声,“娘,陶儿乖乖的,听话。” 面对乖巧可爱的闺女,宁氏到底是不舍得,却也知姐儿留在京中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李婉示意孙娘把姐儿抱过来,宁氏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铭笙握了握媳妇的手,无声宽慰,一同面向阮氏辞行。 “岳母大人请放心,瑜儿和哥儿,小婿定当照顾好。” 阮氏点点头,说不出的心底感触,“好。” 铭笙来到李婉跟前,“娘,倘若有事定要书信予儿子。” 李婉点头宽慰道,“娘省得,京里的事你便不必操心的,男儿志在立业、照顾妻儿才是坚要的。” “儿子谨遵娘的教诲。” 铭笙向罗先生拱手行大礼,“罗爷爷,待孙儿日后回京,再好生孝敬您。” 罗先生只手捋了捋稀疏的白胡子,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保重好身子。” “是,罗爷爷。” 李婉见儿子回头,笑道,“你爹当下赶不回府送你们的。” “儿子省得,爹公务繁重,儿子望爹娘定要保重身子。” 昨个夜里,父子俩在书房促膝长谈至深夜,父亲交待的事宜他都记在心里。 “好。”李婉点头,把怀里的哥儿送到儿媳宁氏怀里。 “好好的。” “是的,娘。” 宁氏再次面向亲长福礼,不舍的看一眼闺女,忍着眼眶的热意,转身在夫君的搀扶下上了车。 李婉向赵先生礼貌微笑道,“有劳先生了。” “夫人莫要与老夫客套,您和太师且放心,笙哥儿老夫替你们看着。” “好。” 说完,书荣上前搀扶赵先生上马车,随行的下人及暗卫礼貌来到李婉跟前一一辞行。 目送马车队伍在朝廷钦派的官差护送下,遥遥离去,大咪的铁笼子外罩着层黑布,能从底下的缝隙瞧见里头趴伏的虎爪子。 恍眼间,从前围绕在她与李怀江膝下的儿子,个赶个的奔赴属于他们自己的前程——。 ------- 淄州,知县,长留村。 秋生和铭丰兄弟俩回来以前,县衙门便将好消息送到了村子里,霎时间,整个村子再次轰动不已。 状元郎,一门三皇榜,哪一个词听在寻常百姓耳朵里,都是望而不及的高度。 今年老家瀚博书院再次考出了五六个秀才,让整个长留村成为人人艳羡的才子福地。 张砚对铭笙高中抱有极大的信心,便是这状元太出乎人之意料,心道,果然是大哥教养出来的孩子。 老李家祭祖事宜李怀池都已是安排妥当,头一天先是与族长及族老们开祠堂,祭拜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李怀诚从淄州请回来的舞狮队伍,在祠堂门口舞足了一日,满村喜庆不迭。 李婆子让张芳和陈氏准备好喜糖、喜馍馍,让后头的工人帮忙挨家挨户的分发。 大侄孙子有出息,给老李家考回了个状元,李婆子自当高兴得哭湿了两条帕子,倒也没忘了到小佛堂给自己的老爷子还有哥嫂们上柱香。 秋生此次回乡祭拜完老子娘,便在族里亲长的帮助下,为父母请了牌位,不日他便要带回京城供奉。 这是李怀江和李婉的意思,秋生已到了娶亲的年岁,如今亦顺利高中皇榜,李婉兑现了曾经对赵氏许下的诺言,帮她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栽培成才。 在这期间,倒是出了个小意外。 赵氏娘家老子娘及哥嫂听说了秋生高中皇榜之事,忘却了当年他们如何狠心抛弃的这两个孩子,颠颠的跑到长留村寻秋生。 要说赵家村地处偏僻,四面环山出门不易,消息自是没有别的村子人家灵光。 早在去年赵氏的大哥听村子里的人说起,妹子当年嫁的那户宋家出了个举人,他还在呐闷宋家哪来的本事养出个举人老爷。 或是出于好奇,又或是出于不忿,特意一番打听之下竟得知,那位宋举人竟是他们赵家的外孙宋三宝。 早年赵氏的大哥倒是听说,他娘放走的两个崽子被长留村一户姓李的人家收养,为此事,他和爹还怨了老娘许久,觉得她老糊涂。 明明他和爹都已找好了牙子谈妥了价钱,老娘竟把两个值五两银子钱的玩意给放走了。 谁曾想,收养两个崽子的竟是当朝太师的那户李家,难怪能养出一个举人。 赵氏的大哥顺着消息往深的打听,才得知妹子的大闺女还嫁给了亲王的儿子,这可是泼天的富贵人家啊。 为此,赵氏娘家人一顿捶胸顿足,若是早知道消息,靠着那两个崽子与老李家交好,多少好处他们捞不着啊。 这下好了,那死丫头的福气他们是攀不上了,嫁入王府之后就再没回过淄州,倒是那崽子竟也是个有大福气的,这下子高中了皇榜,他们赵家怎么说也得捞上半点好处才是。 第719章 赵家人寻三宝 这日,秋生与铭丰在张家与姑父张砚吃茶闲聊,今个一早,李婆子便让张姑父跟着到县城收取账目的李怀池出门,好的在县城采买新鲜牛肉,回头她亲自下厨做成侄媳婉儿爱吃的牛肉干,让哥儿回京时捎带上。 李婆子早前被老亲家【元吉的太奶】请到了族里吃茶,估计会被留在族老家吃上晌午饭才回来。 张芳每日都会到后头的工场忙活账目,制作场地当下录用了近六十号村民长工,虽不必亲自坐镇收鸡、鸭蛋,光是每日往来的账目便是繁琐的细致活。 今年初,村里的庆丰行作坊又扩建了三亩地,原本制作晾晒红薯粉和土豆粉的场地太小,为了保证制作时不会与其他粮食串味,特意扩建了粉条的造作场地。 这几年,经各地方庆丰行协助官府的普及,许多地方的百姓都种上了这两种粮食,如若遇到饥荒年,靠着红薯、土豆多少缓解了百姓的灾情。 “你们莫要欺了我等贫苦百姓,怎的,作为三宝的大舅,还不能寻外甥了?老子爹、娘还是三宝的外祖呢,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吗?” “我呸,臭不要脸的,我当是谁呢,原来你们是赵大嫂子的娘家人,唉哟喂,曾经做过的那起子腌臜事莫不是忘了?放任两个小的死活不顾,若不是咱老李家,秋灵姐弟早就随了他们的老子娘去了,还轮得着你们搁咱家门前瞎嚷嚷个什么劲啊?” 听闻外头的吵闹声,康砚和两个哥儿不由得起身朝外头走去,就见老李家院门前,站着一堆看热闹的村民。 除此以外,还有一对年迈的老头老太,及一对四五旬的夫妇,他们后头还跟了个十五岁上下的姑娘。 身宽体胖的陈氏双手插腰,凭一己之力将眼前几人隔挡在院门外,身旁还有同样忿忿不平的方婶子。 张砚摁住两个小子的肩膀,大致知道来人的身份,此事不必他们两个小的出面。 书乐和书棋极有眼力见,书乐道,“公子,小的替您过去瞧瞧。” 秋生点头,书棋见状也跟着一块过去。 在秋生的记忆里,他早就不记得母亲的娘家亲长,小时候从长姐口中得知当年之事,此时此刻若问他是否怨恨赵家人,秋生说不上来。 或许他当年岁数小,不及长姐已是经懂人事,但他并不是傻子,赵家人此时找上门来的举动,简直丢人现眼。 事情虽已过去十几年,宋家和赵家亲长对他们姐弟的利用以及唾弃,早在秋生心底根深蒂固。 赵家人中,属赵老婆子自觉心里亏欠不敢多言,架不住老头子和儿子、儿媳的架式,强硬的把她一同带了来。 赵老头老一辈子的山野村夫,从来都是家里说了算的,当下被一个妇人落了脸面,也是气得脸色涨红。 “我说你这妇人,老头子要见三宝,三宝是我外孙凭什么拦着不让我们祖孙相认?” 赵大哥附和道,“就是,没有我爹娘哪来三宝的娘,三宝即便剩口气,也不能不认我们赵家人,赶紧把三宝喊出来,我这个做大舅的倒要问问他,跟着富贵人家养尊处优十多年,可曾念及一点亲情长辈在?还是个读书子,我呸,进士又如何,进士难道就可以不认穷亲戚不成?” 赵大嫂,“没错,我是三宝的大舅母,我还抱过三宝呢,三宝就不能不认我这个舅母。” 陈氏直接淬了赵大嫂一口唾沫,“呸,不要脸,大家都来听听,今儿我陈氏倒也不怕大家伙笑话把事情好好说道说道,咱家秋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乡里乡亲都是有目共睹的。” “当年,赵家大嫂子去世,宋家和赵家各怀心思,都想把我们可怜的灵儿和生哥儿卖给牙子,若不是遇着咱老李家,大家说说,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该是受尽何等挫磨。” 方婶子适时接话,“天可怜见的,当年怀江跟老二把两个孩子带回来时,我在村口可都是看见的,不说灵儿那丫头瘦得没形,怀江抱在怀里的生哥儿瞧着还病着呢,那满身狼狈又脏又乱,比那县城的乞儿好不到哪去。” 方婶子的话,顿时引来几个同村的婆子大妈共鸣,纷纷点头附和。 “对,婆子我也瞧得真真的,那日天没黑,起初我都没认出是这两可怜的孩子,还是怀江家的养了好些日,村里人才传开是宋家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可不是嘛,唉哟喂,听说是六丫头走投无路,一路背着自个的兄弟行讨,又不敢回咱村子里,生怕被宋家再卖掉,要不是碰着怀江啊,这两个小的哪有今日的光景。” “没错,怀江家的把六丫跟生哥儿当自个孩子教养长大的,怎的,如今见得孩子好了,上赶着来巴结了?我呸,这是哪来的道理?”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有多大,人家现在可是太师府的孩子,早跟你们宋家、赵家没了关系,当初你们是怎么对孩子的,哪来的脸面又上门来寻?” 几位婆子大妈的话,瞬间让围观的村民一阵沸起,唏嘘声不断,几乎把赵家人唾骂个没脸。 然而,除了赵老婆子觉得没脸面对外孙,赵老头子及其下头的儿子儿媳并不然想,他们今个来此的目的,很是明确,务必要见着他们的外孙宋三宝。 “诶~,你们这是欺人太甚,谁跟你们说的我们赵家不要那两个孩子了?”如此地步,赵老头子仍是死不承认当年所为。 赵老大当即点头附和老子的话,“就是,明明是六丫带着三宝逃跑。” “对,没错。”赵大嫂插腰回驳众人,“当初我便看六丫不是个省心的,不想是个心机了得的,指定是六丫算准了的,不然怎的偏生让你们李家给捡着了?” 赵家人的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脏水全泼到了秋灵姐弟的身上,更是让围观的村民群起而攻之。 陈氏都快被赵家人的胡搅蛮缠给气乐了,不要脸的她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还是头一回见,比宋家还要不要脸的,当真只有赵家了。 “呸,臭不要脸,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边,陈氏忍不住就要冲赵大嫂动手,书乐和书棋突然的出现,立即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十多年未见得孩子,赵家人哪认得出当年不足三岁的哥儿,当下瞧着岁数差不多的两个小子,便以为是他们的外孙三宝和老李家的哥儿。 “三宝啊~”赵老头子先开口了 满怀希冀的打量眼前的两个小子,看来看去,便是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三宝]。 第720章 赵家人可笑的算计 些没乐出声。 眼看赵家人对着哥儿身边的小厮便认人,顿觉得好笑。 村里的人家哪认不出秋生和铭丰,目光同时注意到张家院门前站着的姑侄三人。 有那没反应过来的村民想纠正,立马就被身旁反应过来的村民扯了把,这种时候他们可不能滥做什么好人。 在老李家面前招眼,对他们可没好处? “三宝啊~”赵老头子颤颤的抬起双手,对着书乐和书棋上下打量个透。 看着该是这其中一个没错了,瞧瞧那身上穿的衣衫,便不是寻常普通老百姓的粗鄙料子。 赵老婆子眼眶顿时也红了几分,到底是从闺女肚子里爬出来的哥儿,当年她没本事留下这对姐弟,又哪有不想念的道理。 书乐和书棋先是一怔,机灵的两个小伙子也没拆穿自个的身份,更是不敢说话,一副生人匆近的后退了两步。 赵老大见状,立马跳脚兴奋不迭,随意指着书棋便道,“唉哟喂,瞧瞧三宝多像咱妹子啊。” 赵大嫂连忙点头,“可不,跟咱妹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长得真的是好啊。” 赵大嫂说罢,便要上手拉扯一把。 书棋被眼前妇人的举动吓得一激灵,躲到了书乐身后。 “不是,你哪位啊?” 赵大嫂一拍大腿,笑道,“瞧我,一时高兴都忘了说。” 赵老头抢先道,“老头子我是你姥爷,你娘的亲爹。” 说着,拉着一旁暗暗抹泪的赵老婆子上前,“这是你姥,你这孩子可是忘了?” 赵大嫂再次点头,“对对对,我是你大舅母,还有你大舅,这是你表妹花儿。” 一直垂着头不敢直视众人的小姑娘,强硬的被亲娘从身后扯了过来,仍是不敢抬眼,一双手直缠着破旧的上衫摆。 赵老大急吼吼的拔开媳妇,“诶,三宝呀你听大舅说,咱可都听说了,你如今中了皇榜进士,要在京城当官大人了,咱赵家以往对你娘不薄,你总不能有了富贵忘了咱这些乡下长辈呀。” 赵老头,“对,没错,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亲长,以往咱们做长辈的再有不是,也没得你不认的道理,你可是读书子,孝顺就是你当后辈该做的。” “今儿老头子来找你也没别的意思,咱赵家也不图你有多富贵,该怎么做表现,你也得清楚,不然说出去了不好听,你堂堂官老爷的外祖家还吃不饱饭这事,说出去不是让人耻笑。” 书棋和书乐都听傻了,一旁的陈氏和方婶子直憋着笑,双肩一抖一抖的,不急于拆穿。 而围观的村民个个都掩唇偷笑,跟看傻子似的看着赵家人搁那自说自话。 有几个机灵的大妈婶子,互相拉拢挪动脚下步子,挡住了张家院门外的视线,没得让赵家人发现自个认错了外孙。 赵家人上赶着来巴结,明显张先生不让两个哥儿出现在赵家人眼前,他们乡里乡亲的必然要帮一把。 这时,夜二和夜三来到两位主子身后,秋生默然的抽了口气,想了想,小声交待夜三几句。 夜三点头应声,跨步朝前边走去。 人群堆里,赵老头见【三宝】油盐不进,无所表现,顿时也来了气性。 “瞧瞧你这孩子,可是要做那起子背弃长辈之徒——。” 赵老头话音未落,忽然一副高大的身子隔挡在孩子跟前,赵老头气极的身子一抖。 因为他看见对方手里握着把长刀,神情冷竣,瞧着不好招惹的样子。 倒是赵老大见状,不由得气急败坏,“诶,你又是谁啊?” 陈氏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冷嘲道,“这你们便不知了吧,我大哥大嫂向来疼爱下头的孩子,做为太师府的哥儿身边必然少不了带刀护卫,我跟你们说,识趣的赶紧滚回你们赵家村,别搁这丢人现眼,招惹人笑话。” 赵老婆子和原先嚣张气焰的赵大嫂顿时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乡下妇人哪见过什么护卫不护卫的,对方手里那把家伙,看着沾过不少人血的样子。 赵老大即便是个莽夫,也被吓得哽住了话头。 陈氏继续道,“好好与你们说人话听不懂是吗?你们是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竟敢在我老李家门前撒野,也不瞅瞅生哥儿如今可是我们李家太师和长公主的孩子,岂是你们赵家人所能觊觎的?” 赵老头再次气得老脸通红,却又不敢真的跟官家起冲突,本以为自持长辈的身份,今儿个怎的也得在[三宝]那孩子身上扒下一层皮的好处。 夜三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荷包份量不重,看样子也有几十两的模样。 就见他把荷包扔到赵老婆子身上,赵老婆子下意识的接住,颤着手意外且震惊。 “这是我们公子赏你们的,从此之后莫要再来打扰我家公子,拿了银子回到你们该回的地方,我家老爷和夫人不喜我家公子被外人所扰。” 赵老大和赵大嫂眼瞧着娘手里的荷包,虽然没打开数一数,但也知道这里头指定有不少的银钱,立马露出贪婪的本色。 赵老头觉得老脸被羞辱了,三宝如今做为太师府的哥儿,以为区区一点小钱就能打发掉他们不成。 “你——。” “嗯~?”不待赵老头子说话,夜三面色冷凛的睨着他,“可是嫌少了?我家公子说了,这是全了已逝赵夫人归还赵家的情份,给你们便是还了这份情,若你们再赖着不走,便别怪我等对你不客气。” 赵老头当即被夜三的气势唬了一跳,回头瞅了眼老婆子手里捏着的荷包,再对面眼前的硬家伙,又满怀不甘的扫了眼被挡在人后的[三宝]。 想了想,一拂破衣袖子,“好,从今以后我们赵家便当没了你这个外孙,哼~” 赵老头子一扭头,扯着直抹泪的老婆子便要走,赵老婆子到底是想多看两眼外孙,一双眼直瞅着人后躲着的书棋。 赵老大眼看得了银子钱,自当不会再留下来惹人嫌,笑得合不拢嘴的便要追上老子娘的脚步,却被身后的婆娘扯了一把。 “诶,当家的~。”赵大嫂朝身后的闺女努了努嘴 赵老大似才想起来还有另一桩要紧事,一拍脑门,“诶,对,三宝啊,这是你表妹花儿。” 走出几步的赵老头子也想起了这档子事,今个他们来便是想把最小的孙女塞给外孙,自古以来表亲结亲也是常有之事。 此事成了,日后三宝还能摆脱他们赵家不成。 第721章 赵红儿 “我说你们赵家人别太不知足,拿了银子钱还不滚,怎的,是觉得我们老李家好欺不成?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咱家里头塞。” 陈氏一眼便洞穿赵家人的意图,气极咬牙。 垂着头的赵花儿羞愧的想找地缝钻去,眼眶早就红了又红,架不住长辈的推搡。 “诶,我说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我们跟三宝说,关你什么事啊?”赵大嫂气极反怼。 陈氏双手插腰,“呵~,好不要脸的皮子,今个就算把天给捅破了,我们老李家也不会收了你们赵家任何一个人,赶紧滚,再不滚我男人回来了,有你们好看。” 如今李怀池可是有员外郎的身份,谁人见着不得给几分薄面,这话若是放在有脑子的平民百姓耳中,自是得敬畏三分。 但对上赵家这种一辈子住在山沟沟里的人家来讲,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真没想到,赵家是即要又要啊,打量着心里那点子算计,谁看不出来似的。” “没错,不就打量着把家里的姑娘塞到秋生房里,日后仗着这层关系,好的攀紧了秋生这位官老爷,臭不要脸。” “诶~,也不瞅瞅自家什么身份,人家秋生如今是什么身份,有怀江家的太师身份搁那摆着,给秋生寻摸的婚事定然不会差,六丫头都能嫁进皇家,更何况秋生了。” “可不是,啧啧啧,要换我得了银子钱就赶紧收起这份心思,没得招惹人笑话。” 围观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赵家人说得好没脸。 赵老头自觉在[三宝]面前要点脸面,可又不愿错失这层机会,一咬牙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垂头不语的死丫头。 “咱赵家今个就把人放这,是死是活都不可能带走。” 赵老婆子见状,心疼的看一眼孙女,想说两句吧,又不敢开口。 赵老大夫妻俩觉得爹的法子很好,他们还不信三宝当真看着自己表妹死活不顾。 “对没错,听爹的,人我们带来了,便不可能带走。” 赵花儿闻言见状,第一次抬起头来,却已是满脸的绝望悲凄,脸上挂满了泪水,咬着唇哀求道。 “爹,娘~” 赵大嫂嫌弃地把衣摆从闺女手里抽回,“别喊我们,你如今生是他们家的人,死也是他们家的鬼,我们赵家不养赔钱货,有本事的便让你表哥把你纳进房里,不然,你便死在外头。” 轰! 赵大嫂决绝的话,再次让村民们不忿,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天底下哪来这样的亲娘。 赵花儿眼看祖父母和爹娘真的要扔下自己,赶紧抬步跟上。 “爹娘,别不要我,祖母,祖母您可怜可怜孙女吧~” 赵花儿追上被祖父拉着走的祖母,在这个家里,唯有祖母是真心待她好的。 不想,赵老头一巴掌扇到赵花儿的脸上,“死丫头,有那功夫哭,倒不如想想怎么巴结你表兄,我们走。” 赵老大和赵大嫂撇撇嘴,完全不在意闺女被打倒在地,本来他们早就计划把这个闺女卖给牙子,若不是瞧着是个勤快的,平素在家中干活比她上头几个兄长都利索,也不可能留在身边这么久。 “爹,娘~” 从地上爬起的赵花儿,直接跪倒在地,悲绝的呼唤,试图唤回自己的亲长。 然而,她的爹娘和祖父头也不回的渐渐远去。 倒是赵老婆子边抹着泪,时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怪只怪她在这个家里,从来都做不了主。 陈氏看见这一幕,鄙夷的在门前淬了口唾沫,转身进院前,丢下一句。 “把门关好了,没得真让那些个阿猫阿狗闯进咱家院子。” 方婶子点头,看了眼前边跪地的姑娘,虽觉得可怜,可天底下大把可怜之人。 围观的村民见状,无不唏嘘摇头,纷纷散去。 早前,张砚便带着两个哥儿回到张家堂屋,即然秋生已做了决断,就不可能再让他沾染上赵家半点晦气。 书棋和书乐回到张家,将外头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了主子们听,得知赵家人竟狠心抛下自个的姑娘,张砚默默的在心底唏嘘不止。 眼看秋生并未有半点表态,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听说大哥大嫂已替秋生订好了婚事,对方是翰林院在职官员家的姑娘,确是门体面的好婚配。 只希望老家这起子腌臜事,别影响了哥儿的婚配才好。 晌午后,秋生和铭丰从张家出来,跟在他们身旁的书棋和书乐眼看李家门前直挺挺跪着个人。 书乐下意识的挡在主子跟前,书棋更是大惊,“公子,那,那女子竟还在!” 书乐的个头只到秋生脖子处,根本挡不住主子的视线。 兄弟俩闻言相视一眼,心情突的一沉,原以为闹剧已过了一个时辰之久,该离开的也都离开。 这边,因着书棋这一嗓门,顶着红肿眼皮的赵花儿循声扭头望来。 眼看先前被祖父和爹认定为表兄的二人紧张的护着他们身后的两位公子,再看对方两位公子的气度,以及身上更好的衣衫料子,赵红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之所以没离开,是实在没了去处,她不敢回到赵家。 因为清楚她回去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卖到牙子手上,她不求像爹娘所说的被表兄抬举,只愿表兄能给她一条活路。 听说牙子手里买来的女子,运气好的能卖到大户人家里当奴作婢,倘若运气不好的便会被卖到窑子里备受挫磨。 她不想被卖到窑子里,只求表兄可怜她,赏她口饭吃就成。 赵红儿抿了抿唇,哑着声终是没敢开口,一双泪眼可怜哀求。 秋生沉默的叹了口气,目光扫视四下,好在当下日头正烈,许多村民都在家中午歇,待日头暑气下了再继续出门农作。 铭丰眼看兄长抬步前行,便也跟上,他以为兄长会有所表态,却不想兄长连看都不看地上的姑娘一眼,径自进了院门。 赵红儿睁睁看着面前的院门再次合上,心瞬间沉落谷底——。 陈氏听闻脚步声,便猜到是好儿子回来了,笑脸盈盈的从三房屋里出来。 “丰哥儿,可是饿了,方婶子已是做好了午饭,娘陪你们一块吃。” “好的,娘。” 陈氏看了看面色冷凛的秋生,想说说先前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先前的事秋生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心里本就不好受,若此时多嘴让孩子更难受,大嫂定会恼了她去。 第722章 秋生相助 两日后秋生哥俩就要起程回京,陈氏早早就给她最亲爱的大嫂做了两双绣鞋,二嫂如今在扬州,好在前几年她跟二嫂学了纳鞋底的手艺。 这些年,陈氏的心性越发沉稳,不再像从前以往的毛躁,深知他们三房如今的福气都是靠着大哥大嫂积攒来的。 她和当家的不祈求能随着哥儿到京中享福,只望在老家打理好买卖,不让大嫂操心老家的事。 闺女时常与她写信,陈氏清楚闺女跟在大嫂身边,日后定能许配到好人家,还有她的丰哥儿,她和当家的也都表态,孩子眼看也快到了老李家规定的适婚年岁,便让大哥大嫂帮着相看。 待孩子成亲那个时候,她再随了当家的到京中住上些时日,好的长长世面。 对陈氏而言,孩子不在身边她和当家的倒是轻省了不少,过自己的小日子,别提有多舒坦。 用过午饭后,秋生便和兄弟到堂屋泡茶,待会儿到瀚博书院见过院里的几位老学究。 想着门外的姑娘也不知走没走,铭丰看了看兄长,终是忍不住开口。 “门外的女子——。” 秋生闻言眉眼略动,默默的放下茶盏,撩眼看向兄弟。 “可是觉得为兄我不近人情?” 铭丰淡笑道,“非也,兄长的决定,弟弟自是支持。” 于秋生而言,他忘不了懂事以来赵家与宋家人的冷漠,更忘不了李家对他的抚育之恩,越发如此,他便越发怨恨来自身体血脉里的亲人。 他此生所有的幸事,所有的快乐都是李家给予。 同时,他亦记得长姐曾经与他说起娘亲年少时的遭遇,今日他之所以给赵家一笔银钱,买断娘亲与赵家的情份,是看在姥姥曾经真心疼爱过他的娘亲。 娘亲若不是得姥姥的庇护,怕也是逃不过被卖的遭遇,可不管是卖掉也好,最后嫁入宋家也好,娘亲的命运注定是凄惨落幕。 而外头跪着的赵家女,何尝不是经历着娘亲当年所经历的境遇,只是赵家人所为,极其寒人心肺。 铭丰再次开口,“要不,我让夜二把人赶走。” 一直让对方女子跪在他们家门外,被人瞧着总是不光彩。 秋生想了想,犹豫片刻,终是生起了恻隐之心,“让书乐把人带进来吧,我问几句话。” 铭丰了然点头,目光示意书乐和书棋去带人进来。 烈日下,赵红儿俨然有些受不住,唇色发白,额间脸上的细汗不断淌落,眼前的视线忽明忽暗。 忽然,紧闭的院门开启,赵红儿绷紧的心神猛然一抖。 书乐和书棋无奈的看了眼仍跪在门前的女子,开口道,“进来吧,我家公子有话问你。” 赵红儿显然有些意外,嘴唇嗫嚅,想说话,喉咙干涩得厉害。 知道这是她唯一改变活路的机遇,赵红儿赶紧撑着地面爬起。 双腿发虚的她几步趔趄,小步的跟着二人走进院子。 正在灶房收拾碗筷的方婶子,眼看门外的女子被带进来,沉默的摇了摇头,无不担心哥儿被赵家那起子有心思的人算计了。 陈氏听闻院里的晌动,也从屋里出来,站在三房门前,见两个哥儿身边的侍从把人带进堂屋。 本想出言制止一番,但想着哥儿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且是大哥大嫂教养长大的孩子,该是懂晓分寸,便也不再理会转身回屋。 赵红儿双腿发虚,进到堂屋看见端坐在茶台前的两位公子,立刻又双膝跪地。 她想喊声表哥,可又不知道哪个是她的表哥,即便是知道,她也不敢胡乱喊人。 对方现已是有身份的官大人,她一个乡野女子如何敢攀扯。 铭丰放下茶盏,看了看对面的兄长,没说话。 秋生默默打量了女子两眼,半晌才开口道。 “我便问你几句话,你如实答来。” 赵红儿心底打怵,不安的点头,“是。” “为何要跪在门外?赵家村的路你不认得?” 赵红儿身心一抖,惶慌不安的红了红眼睛,弱弱的点头,“认得。” 说着垂下了头,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嗫嚅胆小的开口道。 “我,我不敢回去,我怕被卖到窑子。” 铭丰听到这,眉头略蹙。 秋生面色也沉了沉,“你该知道,当年赵家对我与我长姐都做了什么!” 赵红儿再也止不住眼底的泪,当即伏身叩拜不起。 “小女不敢奢求,只望公子能给小女指一条活路。” 秋生耳听对方识趣的称唤,不由对她放下了几分戒备之心。 又或许是赵红儿的境遇让秋生联想到生母,倒让他软下了几分心性。 一刻钟后,书乐听从主子的吩咐,先把人带到灶房用吃食,书棋到院子外准备好马车。 不出半个时辰,书乐和书棋打量着院子外没有村民路过,悄悄把赵红儿带上马车,由夜三负责赶马,将人带离了长留村。 陈氏听闻秋生的决定,心里不恼是假的,倒也没多说什么。 “行了,既然没人瞧见这事便这么过了吧,明儿个婶子会放出风声,便说那丫头自个跑了,跑哪去谁又知道。” 秋生恭敬的给陈氏行了个礼,“多谢三婶。” 陈氏一拂手中帕子,“日后这种事,便不该由你一个男子来主张,赵家是什么人家,且你已有婚事在身,没得为日后招惹来麻烦。” “三婶训戒的是,秋生日后定当省得。” 铭丰眼看他娘生闷气,难得打圆场,“娘,瑶儿让您帮忙做的绣面,可是做好了?” 陈氏闻言麻溜的从椅子上起身,“哦对,老娘这便去赶制,最多一日便了事,等老娘给你妹妹亮亮手艺。” 陈氏最傲娇的便是自己的好绣活,提到这活计,再有闺女特意交待给做的,陈氏无不斗志昂扬,势必要大展身手。 陈氏说罢,风风火火离开了堂屋,铭丰和秋生面前仿佛席卷起一阵凉风。 待屋里仅剩他们兄弟二人,铭丰忍不住问道。 “大伯母可愿收下那女子?” 秋生不敢肯定的摇头,“到底是离开了淄州,从此与弃她的赵家划清界线,便也是她自个的选择,京中城郊的庄子时常雇佣长工,她即想靠自己的能力生存,我想娘会答应收用她。” 铭丰猜到兄长的心思,与其说在救助那女子,倒不如说是兄长缅怀生母曾经的不幸——。 第723章 攻入西蕃 西蕃战场,大盛骑兵连日穷追猛打,所向披靡,群虏惮之。 西蕃兵将面对来势比他们还要凶猛的大盛士兵,头回在本国领土被打得节节败退,战火燎原,尘土飞扬。 携领兵将的振威将军李铭意,眼瞅着前方西蕃兵马所退之处,眉眼凛光,立即勒紧手中缰绳,举起长枪大声喝制手底兵将。 “所有将士听令,前方乃无人之地,万不可攻。” 好一个西蕃,竟意图意诱他等进[穷巷],那也得看他李意铭愿不愿意。 段老将军领兵赶上,问道,“前方可就是先前提及的无人区?” “正是。”铭意点头“那里常年出没原始凶兽,倘若我军进入便会立即失去方向。” “西蕃意图引诱我军困于无人之地,无需他等再出兵,便可占尽上锋优势。” 段老将军听闻此言,心里直骂西蕃[好家伙]。 铭意斜眸打量了眼四下,很快,瞅准了方向,稍微调转了马头。 “将士们拿起你们手里的长枪,随本将军杀入西蕃王庭。” “是。” 在两名大将的带领下,盛军势如破竹,如山岳般雄伟,更如江河般汹涌——。 这边,由登巴携领的将士兵马远远瞧见大盛兵马汹涌而至,不由得心头大惊。 “果然是将威将军,他竟没上当。” 说罢,登巴一转头将所有的怨怒投射在降措的身上,降措粗犷的身子被绳索捆绑,整个上半身更是被压着绑在了马背上。 这是西蕃惩罚背叛天神的酷刑,从前以往,被捆绑在马背上的草原士兵,在马儿奔跑的瞬间,遭受昔日同伴不间断的冷箭穿刺,让背叛者的鲜血染红草原大地,用他的生命向天神赎罪。 “杀~~” 大盛兵将气势如虹,声音嘹亮,千军万马近在咫尺。 登巴作为西蕃最勇猛的将士也不甘示弱,拔出大刀,发号施令。 “给老子杀——。” 很快,两兵交战一触即发! 便在西蕃军将冲向敌方阵营之际,登巴看见原本紧密的大盛兵马只出行一排。 不及登巴轻看大盛此番战术,忽然,出列的这排大盛兵将双手从身后腰侧拔出两把弯刀。 随着马匹飞疾,双手鞭紧缰绳的战士更是握紧了手中弯刀,面对即将接近的敌军,金戈铁马将士无所畏惧,微压后背,如风卷般淹入敌军势力。 大盛将士手中弯刀所到之处,轻易收割西蕃将士头颅,血如雨注,更似格桑花般染红了草原大地。 长年累月的战事连累了西蕃当地发展的穷困,从前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战骑,更引以为荣的将士体魄,完全不顾大盛兵将手中的利器收割。 登巴此时此刻不由心头一紧,眼看手中长枪轻易就被大盛兵将的弯刀削断,既气又恼,只能用大刀挥砍抗敌。 铭意和段老将军眼瞅时机差不多,立马抬手下令,身后成千上万的大盛兵将如洪钟般响亮的喊杀声,冲破草原天际。 “杀~!” 铭意目光远远的瞅紧身陷浴战中的登巴,握紧手中新打的千人斩,勒紧缰绳一马当先直往目标方向。 登巴手中长刀挥砍凶猛有力,不得不说,他的英勇战力不愧于草原儿郎的精神。 就在登巴再次砍杀两名大盛兵将的同时,再次挥起长刀的手臂忽然喷出一道血注。 “啊~~!!” 登巴痛苦嚎叫,几乎是咬牙看着自己整根手臂抛向高空。 不待他惊恐震怒回眸,一把钢亮的千人斩已是抵在他的脖子上。 “是你!”登巴忍着疼,两字泣血。 铭意嘴角轻勾,轻蔑一笑,薄唇深抿间,登巴脖子上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便在他回头的瞬间,注意到乱战中匍匐于马背上的降措将军。 铭意向身旁的段老将军朝降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有劳老将军了,务必保他一命。” “好!” 马背上的降措身上布满了大小的刀口伤痕,背上还插了两根箭矢,面色越发的苍白奄奄一息。 当他亲眼目睹此次携领大盛出兵的是振威将军,就已明白所有的事情。 他不怨达瓦出卖草原,怪只怪西蕃不敌大盛,他降措愿以生命向天神赎罪,只望妻儿能在大盛占领西蕃的那刻,保全自身。 铭意这边再次轻松砍杀另一名西蕃将领,在俘获最后一名将领的同时,高声呐喊。 “西蕃将士们听着,你们的将领皆已伏法,还不停手吗?” 西蕃军将:…… 铭意的气势无不震得所有西蕃将士们的刀枪,仅一个回头,满目愕然——。 随着大盛后马的逼近,西蕃王庭很快得到前方战报,整个王庭人昂马翻。 赞普更是顾不得再度颁布军令,意图在大盛兵马攻打王庭以前出逃。 大盛兵马目标明确,所略夺之处皆未伤及无辜牧民,除了有那主动送上门来寻死的家伙。 紧接着短短两日光景,铭意和段老将军已是兵临王庭之下,可惜的是西蕃赞普早在昨日以前便已出逃。 面对如此熟悉的步骤,铭意不急不缓的从王庭内搜出西蕃全景舆图,很快洞穿赞普出逃路线。 与此同时,段老将军和书圆成功俘虏没能出逃成功的赞普次子,赞普的大儿子、西蕃的下任赞普继任者,在此次两边首战之初,已成了千人斩的开封人头。 王庭大殿上,铭意眼瞧着赞普次子唯诺不顶事的模样,鄙夷地撇撇嘴,冷然下令。 “杀了,斩首示众。” “是。” “报!” 书圆刚把人提出去,一名将军匆忙来禀。 “启禀老将军,振威将军,我军方才俘虏一人,此人乃王庭巫师。” “巫师?”段老将军眉头微蹙 二十多年来与西蕃多次交手的段老将军,头回听说西蕃王庭仍有豢养巫师之事。 铭意看了看老将军,想了想,道“把人带过来。” “是。” 很快,一名身穿阿赞服饰的老者被将士拖拽进大殿。 铭意目光冷凝,拾起大殿案桌上的千人斩,一步步迈下台阶,用千人斩将此人的下巴抬起。 只见老者惊惶的神色间,眸光闪过晦暗之色,紧咬着牙关,狠毒的瞪着铭意。 铭意笑了笑,“不错,瞧着比刚才那位有骨气,把人带下去看好了。” “是。” 待巫师被拖离大殿,段老将军忍不住问道,“这巫师,可是有大用处?” “回老将军,在这里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或许带回咱大盛有用也不一定,咱不缺他口吃食,留口气跟着咱走便是。” 段老将军捋了捋胡子,点点头,觉得世侄说得非常有道理,果然是有脑子的将才。 第724章 李婉留下赵红儿 盛京。 这日,李婉特意来到京郊筹建中的院校,建匠工人忙碌不停,不过短短半月,偌大的院校已初步显现构架。 秋灵陪伴在其左右,袁氏如今学着掌家,更多的时候是到各铺子对接账目,李婉见她对经营买卖上心,便放手让她去打理。 新学院靠金老夫人的关系,顺利聘请来了好些绝技在身的老夫子,李怀江也寻了关系,托人在津州请来船匠师傅,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匠人。 学院给授艺师傅开出的待遇不薄,年近古稀无有所依的老匠师们都愿来此教学。 偌大的院子中有一片小池塘,日后栽上观赏的荷花,倒是赏心悦目。 秋灵搀扶李婉,望着学院已修建到二层的框架即将封顶,不由感叹道。 “娘,您和爹可是为学院取好了名字?” 李婉笑道,“你爹取好了,就叫长空学院,寓意着学院里的孩子日后能像雄鹰一样搏击长空,翱翔九天,拥有更加光明的前程。” 秋灵在嘴里绕了一遍,赞叹道,“学院的孩子日后有了光明和前程,定不会忘了您和爹的恩慈。” 李婉拍了拍长女的手背,淡笑道,“傻孩子,忘不忘的咱可说了不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性,便望着他们日后对社会有贡献罢了。” “娘说的是。” 秋灵自从回了京城,便日日都到太师府,若不是于礼不合,她都想住在太师府,好的日日陪伴亲长身旁尽孝。 “过些日子,学院便可开始接收学子。” “娘您便放心,事情交由咱做子女的来,没得事事让娘您操心的。” 李婉闻言,嗔笑的刮了刮丫头的鼻子,“越发的会哄为娘开心了。” 秋灵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无辜,“灵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是是是,你最是乖巧懂事了。”眼看姑娘额间冒着细汗,李婉道,“这会子日头正烈,咱也回吧。” “是的,娘。” 这些年李婉养成午歇的习性,回到府里不久就小憩了半个时辰,孙娘为她梳妆整理衣裳。 这时,仲夏缓步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夫人,夜三回来了。” 李婉目光从铜镜中挪出,“可是哥儿也回来了?” 估算着日子,秋生哥俩也就这几日回京,尤其是生哥儿,还得紧着行嘉冠礼。 仲夏抿了抿唇,摇头,“回夫人话,是夜三自个回来的,还带来了一位女子,说是秋生公子吩咐带来的。” 李婉闻言眉头微蹙,正好孙娘为她簪上了发钗,想了想,转身问道。 “灵儿可是回王府了?” 孙娘道,“先前二太太回府,大姑娘便到沉轩院寻了二太太说话。” “好,把人带进来吧,先别让家里孩子知晓。” 孙娘闻言,目光示意仲夏。 仲夏了然点头,“是,夫人。” 秋生婚期将近,无端端的怎的弄了个女子来京,别是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万一让他长姐知晓,指定少不得一通责备。 很快仲夏把人带到了正房,李婉端坐在罗汉椅上,接过孙娘沏来的凉茶,抿了口。 抬眼,就看见一名身形瘦弱,衣着破旧、个头娇小的小丫头。 只不过对方一直未敢抬脸,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赵红儿头回迈进如此富贵气派的府邸,心里慌乱如麻,生怕行举间冲撞了贵人,无不强忍心头慌意,拘谨间扑咚双膝跪地。 仲夏手里拿着封书信,送到李婉面前,“夫人,是秋生公子给您写的书信。” 李婉点头接过,折开里头的信纸,一目十行,眉头微挑。 再次打量赵红儿的目光,更显凌厉。 “抬起头来。” 一道温婉而又不失威仪的语调从上方传来,赵红儿紧张的抿了抿唇,颤颤巍巍的抬起小脸。 李婉打量她眉眼间的神色,确实跟记忆中年轻时的赵氏有几分神韵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赵红儿内心紧张不迭,嗫嚅着颤抖的嘴唇,愣是磕巴不止。 孙娘不喜的皱紧了眉头,“夫人问你话,好好说。” 赵红儿吓得立马伏身嗑了个响头,“我,我叫赵红儿。” 李婉沉默的抽了口气,抿了抿唇,“直起腰身,再让我看看。” “是~.” 赵红儿强撑着意志,不敢违背上方【夫人】的意思,只是这会抬起脸来,她才敢看一眼面前的【夫人】。 眼前的【夫人】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听说收养表兄的李家太师从前也是村里的泥腿子庄稼汉,她还以为李夫人该是同村里那些妇人一样。 不想,竟是如此端庄雅致,通身贵气,还有那沉稳的气质,哪点儿像村里出来的妇人。 赵红儿对上李婉的目光,许是发现自己无礼失神,赶紧垂下眉眼。 “秋生念你身世可怜,望本夫人帮你一帮。” 赵红儿闻言,再次给李婉磕了个头,紧接着又直起腰身,却不敢轻易抬眼相视。 “夫人,小女子只愿谋得不一样的活法,我害怕被爹娘卖到窑子,望夫人成全。” 李婉嘴角轻勾,从鼻腔中冷笑一声。 眼前的小姑娘瞧着唯诺,倒是个极有心思主意的,若是个心术正的,帮了也便帮了,和祥商能在京城筹建长空学院帮助地方流民孩子,多帮一个从老家过来的小丫头倒不值得一提。 “你该知道,即便你是赵嫂子的侄女,但在本夫人的面前,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女子,若你以为仗着这层亲戚关系,攀扯如今的秋灵和秋生,本夫人劝你收起那份心思。” 赵红儿大惊失色,连忙伏身嗑头,直起腰身摇头道,“夫人,小女不敢,小女子自知身份,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只愿夫人成全,日后即便是看见小姐和公子,小女也会躲得远远的,只做主子们安排的活计,从此以后,小女赵红儿只是夫人您手里的工人、奴婢。” 李婉瞧着她诚恳的表态,态度倒是软下了几分,端起茶盏再度抿了口。 “很好,望你记住今日之话。” “是,夫人。” 确实是个机灵的,李婉想了想,示意一旁的孙娘道。 “把人带到长空学院吧。” 孙娘了然夫人的意思,点头应声,“是,夫人。” 学院虽未竣工,但已是建成了两套校舍,有几名夫子前几日便已入住,虽还未开放招收流民学子,倒是可以安排这丫头与女夫子暂住一屋。 赵红儿听懂夫人话里的意思,是同意将她留用在京,感激的再次磕头道谢。 “小女多谢夫人。” 第725章 破网 秋灵从沉轩院出来,在回廊恰好遇见孙娘领着个眼生的小丫头,打量着小丫头的行装,秋灵不免好奇几分。 “孙妈妈。” “大姑娘。”孙娘福了一礼 赵红儿闻声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贵气小妇人,心头虽有猜想,却不敢多看,连忙收回目光,学着孙娘的模样福礼。 “我娘可是醒着了?” “回大姑娘的话,夫人方才便已是醒来。” 秋灵点点头,目光再次好奇打量那名小丫头,倒没有问出口,点头道。 “好,我去院里瞧瞧。” “是,大姑娘。” 秋灵说罢,便领着孟春直往懿祥阁。 赵红儿见人走后,方敢直起身子,继续跟在孙娘身后小步离开。 孙娘行走间,眉眼有意无意的扫了眼身旁跟着的丫头,对于她的识趣倒是有了几分满意,便希望她是个诚心头脑清醒的。 _____________ 时光恍眼已近八月炎热的天气,盛京倒是下起了暴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盖暑热,空气中沁起一片凉意。 这日夜里,李婉和李怀江在屋里泡脚,闲聊起今日长空学院启幕典礼。 大盛第一所职院启幕,因着背后筹集的皆是商会富贾,自是搞得隆重些许。 头批收录的流民学子多是城内郊外的孤儿,男女学子不少,闲时学院便会组织学子们到地里耕种,也算是自给自足。 李怀江道,“听说夫人留下的赵家女,选的是造船课业。” 李婉淡笑道,“倒是个不怕吃苦的女子。” 造船课业多是男子所选,这其中唯有赵红儿一个女娃娃,为此,学院里的船匠师傅特意派人来问过她的意思,便是担心一个小女子吃不了这样的苦头。 夫妻俩正聊着,孙娘隔着帘子传话。 “老爷、夫人,良辰来了。” 二人闻声抬头,透过帘子就见良辰在帘外拱手作揖道。 “老爷!” 李怀江眉眼微凛,“可是袁世子那有了行动?” “回老爷,正是,候爷特意派人来府上给您传消息。” 李怀江点点头,“你带上几个人前去看看,若能使得,便出手相助。” “是,老爷。” 良辰走后,李婉问道,“此次可会有凶险?” “穷巷之犬,不足为惧。” 李怀江说着,握过媳妇的手,“过几日秋生大婚,为夫瞧着府里都准备妥了。” “自是准备好了,秋生过后便到了铭丰。”李婉说着,想到了什么,笑道。 “听说,然哥儿在扬州城跟着他老子,买卖倒是上手极快,确实是个小滑头。” 对于家中唯二不愿入仕的小子,李怀江也是无奈,“如此也好,下头子侄总有一个在外头担事。” 太师府这边一片祥和,盛京城的某个商贾院落,在大雨中撕杀成片。 贾府不如韩竖眷养的护卫之多,贾培更是没想到他的身份暴露得如此之快,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完全不明白哪个步骤出了漏子。 他便说在京中苦等多月,早该进京的人马迟迟未有消息,原来现在的朝廷已是盯上了他。 枉他蛰伏几十载,还是没能斗过高寅。 不,不对,一定是现任太师李怀江,这些年大盛接连落马的余党逆臣,哪一个不是李怀江的手笔。 直到长刀架在脖子之上,贾培不甘的闭上老眼,努力压住胸腔里的气息。 再睁眼时,就见一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慢步映入眼帘。 高俊垂眸冷冷睨着地上被雨水浇透的老男人,目光鄙夷到了极致,宛如看一只丧家之犬。 “殿下,府里所有乱贼皆已伏法。”十五上前禀道 高俊淡淡撩起眼皮,再看男人,“带回镇抚司。” “是。” 任贾培再不忿,却已是困兽之斗,毫无还手之力。 夜已渐深,高俊并未亲自审问贾培,虽是前朝被黜的王爷,相比之前的郝程、韩竖,手段高明不到哪去。 这时,房门敲晌,高俊以为是十五审完了供词,抬眼却见是玄聪。 “殿下,玄止送回的密信。” 玄止是高俊调出去帮他密查私事的亲卫,高俊接过书信。 原以为是玄止终于查到了什么眉目,结果信中倒是将查实之事禀明,却也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本不该再抱有幻想,他与她本就不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她不可能愿意为了他回到盛京,而他更不可能为了她离开盛京。 至少,在他父皇和母后在世的这些年里,他不想离开,便是害怕再错过见上至亲的最后一面。 她走了,跟着商船远航,离开了大盛。 或许这辈子,他们俩不再相见——。 玄聪眼瞧着主子黯然伤神的模样,面色有些犹豫,小声的道。 “殿下,方才属下瞧见钟侧妃派人前来打探,许是关心殿下您今夜是否回府?” 高俊眸光不禁紧凝了几分,钟侧妃是现任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是母后为他指的婚事。 高俊对这位妾室无甚感情,自钟氏进府高俊从未碰过她,尤其是在姑父口中得知钟家内里之事,高俊对这位妾室更是提起几分防备的意识。 “把人打发了,再暗中派出几人,守好府门。” 玄聪虽不明所以然,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拱手应声,“是,殿下。” 玄聪前脚刚走,十五和朱刈同时进来禀报审查的结果。 高俊看了眼他们递上来的供词,努力压抑眸底的怒火。 “可全都在这上头了?” 朱刈道,“回殿下,贾培此人嘴巴硬实,招供的是他身边几位心腹。” 十五也禀道,“正是,属下与指挥使分别将几人分开查审,得到的证词基本一致。” 高俊点头,“很好,那便有劳朱指挥使派人知会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一并带人将这上头的人,全给拿下。” “是。” 名录上密密麻麻记载了十来几户人家,趁当下夜色,对方人马察觉之际办了此事。 玄聪刚带了两名弟兄回到三皇子府,便看见十五领来一众人马,心底正纳闷呢。 倒是在听见十五告知的消息,气得下颚骨都绷紧了,大步朝侧院方向而去。 十五下令道,“来两人到正院,在宋医令来府以前看好聿白公子,莫要惊忧了小公子。” “是。” 侧院里,身披寝衣的钟侧妃郁郁不欢的用镊子玩弄着烛芯,想她被纳入三皇子府为妾也便罢,却讨不得三殿下欢心,换到哪个女子身上能受得了日日独守深闺。 母亲前几日派人给她寻来的催情香,奈何三殿下连她的院门都未曾踏入,还不如那个正院里的小子讨得三殿下的欢心。 第726章 高帝想退休 钟氏正郁闷得出神,忽然房门外的心腹女侍慌张的推门而入。 “娘娘不好了~” 钟氏皱起眉头,还没等她说话,就见十五和玄聪带着几名锦衣卫闯入房内。 十五和玄聪时常到三皇子府,钟氏自是知晓他们二人是高俊的心腹。 钟氏大惊失色,既气又恼的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护好身上的寝衣外挂。 “放肆,此乃本妃寝殿,岂容尔等擅闯——。” 不等钟氏说完,十五嘴角冷嘲一笑,抬手下令,“带走。” “是。” 钟氏更是震怒,眼瞧着几个外男不顾她的颜面,更不顾男女间的礼义廉耻,左右将她桎梏。 “你们怎敢,本妃乃三殿下侧妃。” 十五懒得搭理她半句,倒是玄聪冷嗤道,“拿的便是你,你该祈祷聿白公子最好相安无事,如不然,你便等着与你的母亲贾氏一块受到处置。” 嗡!! 钟氏满脸震惊且不明,根本不知道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钟氏被纳入三皇子府,为了讨得高俊的欢心,时常亲自下厨为高俊做吃食,深知高俊在意正院的小子,更少不得为乔聿白也做上一份。 而高俊鲜少在府中用膳,或是回府时钟氏送来的吃食早已凉透,府里厨房便会紧着给高俊准备新鲜的吃食。 但乔聿白没少吃下钟氏送来的吃食,从审问出的供词中,钟太太贾氏故借亲闺女之手,在三皇子府的吃食中下了慢性之毒。 当日夜里,名录上记载的十来户人家全被锦衣卫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领兵包抄,带走了名录上所记载的人员。 这其中,官家就占了大半,剩下的皆是盛京扎根已久的商贾,皆是有头脸的人物。 钟尚书恍恍惚惚的醒来,又恍恍惚惚的看着自己的老妻贾氏被宁御史带来的官兵押走,恍惚了老半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直到宁晏将事情始末,以及将贾氏的真实身份全数告之,钟有成还是有点恍惚不过劲来。 轰隆隆! 钟有成如遭五雷轰顶,被炸了个外焦里嫩。 他听到了什么? 与他相守几十载的老妻,竟是……竟是潜伏在他身旁的余党耳目。 想他钟有成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险些就败落在这妇人的手上,钟有成差点遭不住昏死当场。 早前,皇上便与他告之,点明他身旁潜伏了余党耳目,让他务必小心谨慎,但也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是自己的老妻。 宁晏真不愿打击被吓懵圈的钟尚书,冷然道,“钟尚书该庆幸,你下头的子侄没被贾氏教养,不然——。” 嗡~! 他又听到了什么? 钟有成心头猛打了个激灵,是啊,他的志哥儿从三岁起便一直被他带在身旁,慢慢的也不与贾氏亲近,如不然,不就被贾氏给教坏了嘛。 宁晏本来想走,抬起的脚步,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 “听说,贾氏借钟侧妃之手在三皇子府下毒谋害多时,本官觉得此事该告知钟尚书。” 轰~~! 三炸,钟有成一个呼吸没能缓过来,老眼一黑,昏死当场。 宁晏:…… 他的本意不是吓死同僚,眼看钟有成倒下,宁晏也唬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先是伸手探了探鼻息。 好在,有气! 夜间行动总是让人措不及防,更是让人毫无所察,同时也很好的掩人耳目,未造成任何的恐惶。 当然,这是高帝与李怀江还有永昌候商议的决策,朝廷官员接连血洗,此次暗查得知,那些府中潜伏耳目的官员大多是受害者。 如兵部钟尚书府,暂时钟尚书之位动不得,可以说,这其中受害最甚的也就是钟尚书了。 此事件若在朝廷引起轰动,官员位置必定受到摇摆,在未有合适官僚顶上以前,于朝廷而言不是好事。 遭受迫害的官僚更不会傻到将家丑外扬,更害怕朝廷撸职,整个早朝都诚惶诚恐,生怕高帝一旨令下,他们头顶的乌纱怕是不保。 朝廷扫除了最后一丝威胁,高帝总算是缓过心底那股子郁结,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近一年来,高帝备受肺疾困扰,更是影晌他主理朝政,此事高帝亦是在心底衡量了好些时日,所以,早朝之后高帝特诏李怀江前往养心殿,再把永昌候也喊进宫来。 “微臣谨遵皇上圣言!” 李怀江听完高帝所言,并未多想,拱手叩拜。 永昌侯一时间脑子懵差差的,半晌,才道“皇上,您这就退了啊?若按皇上您这么说,本侯是不是也可像您这样退居幕后,让我家小子挡起候府门眉。” 高帝气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愣是用帕子捂着唇好一阵咳嗽才平缓下心境。 永昌候见状,于心不忍,叹道,“如此也好,您呀还是多休养。” 李怀江:…… 嘶,永昌候真的缺心眼! 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永昌候多想皇上退位。 好在高帝再清楚不过永昌候的尿性,说话不过脑,再有城府也从未对高家有过半分逾矩。 “嗨~,朕老了,宋医令时常规劝朕歇息,朕也想好了,趁着此时机遇好好欣赏咱大盛的河山风景。” 永昌候听到这,又忍不住了,一蹦三尺多高,“不是,皇上,您这是要出行啊?” 高帝也忍不住,抬脚直踹永昌侯屁股墩,“怎的,这江山还不许朕看上两眼了?” 永昌侯揉了揉屁股蛋,日后谁敢说皇上老了没劲,他跟谁急。 李怀江赞许高帝的想法,戎马半生、操劳半生,多年困在这红瓦宫城之中,理不完的朝政,愁不断的政见。 想他李怀江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带上媳妇游历这江山美景。 “皇上您可当心脚下。” 永昌候也就只有在两位挚友面前,向来肃严冷竣的他,才会露出这番顽劣的性子。 高帝深吸口气,看向李怀江,“朕今日便着钦天监择算新帝继位之日,待择出吉日,朕便会似旨禅位诏书,日后还需两位爱卿协助太子,守住这大盛江山。” 李怀江再次拱手作揖,“皇上言重,此乃微臣之职。” 永昌侯小心脏直羡慕,他也好想游历有没有,“放心吧皇上,有咱俩在,您可别离太久,没得乐不思蜀,本侯还等着皇上您回朝训诫一番。” “呵~。” 高帝哼哼,但又因为永昌候的调侃,沉重的气氛多了几丝愉悦。 得了两位能贤干将的允诺,高帝恨不能将此消息带给皇后,他已是计划好了,趁着这机遇带上媳妇享受他们最后的时光。 第727章 秋生大婚 “新郎官带新娘子回府喽~~”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满府喝彩的喜庆之日,太师府迎来了新媳妇进门的好日子。 宾客暄嚷,欢笑不迭,秋灵赶巧能在京中目睹幼弟娶亲,喜极而泣一双眼红了又红。 多年前那个真实的梦境,再次牵动她的心潮,在这节骨眼她本不该想起那不好的梦境,或许是眼前的真实场景,过于冲击她内心的思绪。 李怀江和李婉端坐在正厅上首,迎来养子宋秋生与新妇的拜见。 随着礼官拜天高堂的喝彩,一对新人被送往了新房。 李婉抬起帕子默默揩去眼角的湿意,秋灵和袁氏上前宽慰道。 “爹、娘,宾客们该入席了。” 李婉点头应声,看了看身边的男人,道“你们先替为娘招待各府夫人太太们入席,娘和你爹晚些便到。” “是的,娘。” 二人福礼离开后,李怀江捏了捏媳妇的手心,轻笑道。 “咱孩子娶媳妇,又不是嫁闺女,夫人怎的还红了眼睛。” 李婉由心叹了口气,“便是心里高兴,替赵氏高兴。” 男人理解她心中所想,当年未能将赵氏从宋家泥潭中救出来,这件事始终让李婉难以释怀。 李怀江抬起手为她揩去眼角的泪花,“本官看,夫人是岁数越大,越发眼皮子浅。” 李婉缓了缓,嗔他一眼,“太师倒是说得轻巧,莫不是以为本夫人不知,昭儿出嫁头一晚上太师躲书房抹眼泪。” 李怀江:…… 提及出嫁多年的宝贝闺女,李怀江心头感慨不已,甚是想念。 听说,下月魏寒便带着妻儿回京省亲,夫妻俩别提心里有多期盼。 宴席上,小明瑶与好闺友沈云锦少不得背着长辈多喝几杯果酒,近几年凌家研制了好些适口性极好的果酒,深受京中商贵太太姑娘们的喜爱。 沈云锦为明瑶碗里夹了块水晶肘片,小声道,“瑶儿你可听说,前些日林家姑娘被家中长辈接回京里的事?” 明瑶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想起闺友口中提及的【林姑娘】。 “可是林清悠,林姑娘?” 沈云锦点头不迭,“昨日我与我娘到长安街,正巧遇到了林家姑娘。” “然后呢?” 沈云锦:…… “没,没然后了呀。” 明瑶笑道,“别家闺秀的事,咱还是少议论的好,况且林姑娘岁数比咱都大,更不好议论的。” 没得影晌了别家闺秀的名声,不就等同影晌他人的前途,林家人估计是考虑到林姑娘的年岁在那,所以把闺女接回亲,好的寻一门体面的婚配。 虽然她不太喜欢林家姑娘激进的性子,但也不好在别人失意之时落井下石。 沈云锦赶紧捂着唇,连连点头。 林府,林清悠院子枝头鸟儿鸣唱,晌午后的日头铺晒在回廊。 一名丫鬟从后厨端来晌午的吃食,推开门房,见主子正在房中仔细的做着针线活计。 “姑娘~。” 林清悠抬起眼帘,松了松发酸的脖颈,“时辰过得真快,好似才用了早膳不久,我这会子还不觉着饿。” 丫鬟道,“姑娘,您坐在这已是绣了两个时辰之久了,即便姑娘不饿,奴婢还请姑娘您用些的,没得累坏了身子骨。” 林清悠抽了口气,点头应声,放下手里的绣活。 饭食如寻常那般无二,他们林府看着表面光鲜,这些年,父亲总是抹不开在老家亲人跟前的脸面,对他们有求必应,自家倒是满府上下吃糠咽菜。 林大人早年亦是穷苦耕读出身,自他入仕以来,其家中兄弟父老总是将从前辛苦供养他的恩情挂在嘴边,以此没完没了的挟恩图报。 林大人自诩清谦,从不干那起子没底线之事,如此,便只能用银子钱搪塞。 这给着给着,有一便有二,老家几房人口靠着林大人的俸?过得滋润无比,倒是苦了自家。 林大人不是没为自家子女做考虑,但他一个圣贤出身的官人,孝字当头,便已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早前林大人把闺女送回老家,本以为在老家能让闺女修心养性,不想,倒是让闺女在老家受尽折辱。 还是林太太看不过眼,强硬把闺女接回京城,没得闺女最后不明不白的被夫家亲长随意糟蹋。 今日太师府喜宴,林大人夫妻俩自是受邀前往,不说别的,太师可是林大人的顶锋上司,即便不讨好也得做足脸面功夫。 至于林清悠此次并未跟随其母前往,到底是因为她曾经在京中闹出的笑话,太师府喜宴定邀请了不少京中有脸面的官太太,那么更少不得各府的闺秀。 与其前往备受他人指点诽议,扰了主家喜宴,倒不如留在府里做她的绣活,还能为自己多赚点体己的银钱。 林清悠接过碗筷,浅浅的抿了口稀粥,夹了一筷子爱吃的酸菜豆豉,炎热天气吃口清淡的倒是心脾舒畅。 在旁伺候的丫鬟像似想到了什么,道,“姑娘,昨儿个奴婢打听到城郊外有个庄户便是在自家院里调染布匹,偶有些瑕疵的料子便会低价卖到南市的布桩,奴婢想着,若咱能直接寻到那户染布的庄户,或许能挑到好点的布料。” 丫鬟想着主子擅长绣大朵的牡丹花绘,从前在书院,主子的针线时常受到授艺先生的夸赞,每逢主子绣出来的料子都能被城里的锦绣坊收下。 即便是染色不均匀的料子,若经过主子刺绣的花朵掩盖,外人完全看不出来,如此一来,便可省下许多采买料子的本钱。 林清悠闻言,眉眼间倒来了些兴致,“真的?可有打听那庄户在城郊哪处?” “咱坐马车去也就一个时辰,是郊外一个叫石围的村子,要不奴婢先着人去探路。” “好啊,若是事成,本姑娘赏你两副绣面。” 丫鬟高兴点头,“奴婢多谢姑娘。” 林清悠脸上笑着,心底却是无奈叹息,也就自小跟着她的小翠是个没心眼子的。 换谁家主子赏丫鬟不是首饰银子,也是体面的物什,唯她能拿得出来的只有绣面,还得让小翠自个拿到外头去换银子钱。 第728章 太子病重 皇宫,养心殿。 西蕃战事大捷千里加急送入京中,高帝为此龙颜大悦,几度忍不住开怀大笑。 “好,好好。” 高帝几巴掌拍到李怀江的肩头,“果然是我高家子侄,是咱大盛的将才。” 李怀江被拍得眉眼微颤,五脏六腑在体内颠了颠。 心道,皇上还真是老当益壮……。 一旁的永昌候笑得跟个二大傻似的,觉得还得是他的女婿有本事,多年来迟迟未能打下的西蕃,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女婿首次与段老将军西征,当真把西蕃成功收入囊中。 “捷报上阐述,西蕃王在逃入无人境前被振威将军携领兵马俘获,此番咱大盛再拓领土,朕心感甚慰啊~。” 李怀江拱手道,“皇上圣明,若非西蕃多次挑衅,利用和亲联姻混淆他们真正的目的,吾皇仁慈,定不会对他等赶尽杀绝,此乃顺应天道。” 高帝瞅了眼太师的小心机,点头大笑,“太师所言极是。” 罢了,不愿邀功赏便顺他的意吧,作为大盛的良臣,他李怀江是跑得了还是咋的。 永昌侯抚摸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李怀江,“诶,我说老李,咱家珩哥不行也可随他老子从军,你看如何?” 李怀江:…… 高帝:…… 君臣几人说笑间,伺候在旁的江德眼扫到殿门外,一名内侍神色慌张踌躇不前,他紧忙快步上前。 当江德听闻内侍小声所禀之事,聚时脸色大变,几步踉跄转身,险些瘫软跪倒在地。 高帝眼角眉梢注意着江德的举动,自觉被扰了心情,拧起眉头,威严道。 “什么事啊?” “皇,皇,皇上。”江德咕咚跪倒在高帝跟前 李怀江和永昌候见状,皆不由得心头一颤,目光紧凛。 “太,太,太子他,他——。” 眼看江德这副惊恐的神色,高帝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一股强大的气压冲击,双腿虚浮趔趄后退两步,大大咳出一口浓血。 “皇上——。” 李怀江和永昌候大惊,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扶稳,江德更是连滚带爬,“快,传太医,传太医——。” 整个大殿伺候的宫人内侍无不吓得双腿发软,惊恐不迭。 自打高帝计划禅位于太子,就已为将来与皇后同游山河百川做足准备,精气神都往好的转变。 然而,在钦天监择算新帝继位的时日里,太子高晟突染风寒,高帝只能等待太子身子痊愈再下诏旨意。 谁曾想,区区风寒竟能让未来帝皇、一国储君危在旦夕。 李婉得了消息立即随同罗先生前往太子府,而宫里皇上身边,由之冬调任手底得力太医前去看护。 储君危难之事暂时向外界掩盖,往往有许多事防不胜防,需知王权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府从里至外封锁了所有出口,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府内上下皆由现任太子妃殷氏掌管。 守在正殿的殷氏眼看李夫人和府中神医前往,盈泪的眼眶再度泛红。 “夫人~” 李婉上前搀扶殷氏福礼的身子,“太子妃万不可这般,于礼不合。” 殷氏吸了吸鼻子,眼泪滚落,哽咽道,“夫人,还恳请神医定要救救殿下。” 此时,正殿寝宫里外守满了伺候的心腹及几名宫里的太医,气氛一度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 李婉回头望了眼罗先生,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微一颌首,“老夫进去瞧瞧。” “有劳先生了。”李婉点头 殷氏再次感激福礼,“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殷氏才嫁入太子府不过短短一年,所有的希望皆寄托于太子身上,不说她如今未有身孕,倘若太子真的……,她该如何自处啊。 罗先生绕过正殿屏风,便看见寝殿内守着好些人,其中有两名上了岁数的太医,而他的徒弟之冬正在为昏厥的太子施针。 几名老太医皆是认得罗先生的,看见来人的刹那,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见礼。 太子病情忽然加剧,于整个太医署而言,都是灾难性的存在。 希望老神医慷慨相助,好的让太子转危为安,如若储君真的有个好歹,他们太医署上下,便等着提头面圣吧。 罗先生来到榻前,眸光微凝,打量着太子病央的容态。 苍白的面色显现出死灰,唇色泛白,眼窝子凹陷,眼晕乌青,双颊下陷,如此病态岂非是早前所说的风寒所致,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宋之冬收起最后一根银针,抬眼见师父来了,立即起身见礼。 “师父。” “脉象如何?” 宋之冬幽幽抽了口凉气,他每日都会到太子府为太子诊脉换调养方子。 不想,他今日再来太子府,仅一夜之间,太子的情况急剧如此。 之冬觉得事有蹊跷,赶忙让人进宫启禀圣上。 但是,从脉象来看,太子显然就是风寒之症,此时此刻,之冬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罗先生眼瞅小子惶恐不安的神色,大致已猜到了什么,上前提起太子的手腕搭脉。 罗先生闭目诊了半晌,一旁的几名老太医纷纷翘首观望,良久,罗先生面色沉寂的把太子手腕放下。 之冬紧张的观察师父的神色,“师父,殿下他——。” 罗先生默默的叹了口气,“症状确是风寒。” 几名老太医闻言,不由得从心底松了口气,至少他们没有诊错太子的病症,于这一点而言,他们算是逃过一劫。 罗先生撩起眼皮看向之冬,“把婉儿喊进来,其余人等先退下。” 伺候的下人及众太医们愕然的面面相觑,总觉得老神医是想背着他们施展高超医术,担心被他们偷学了去。 虽心里惦着学上一招半式,但这种时候又不敢耽误了太子的医治,识趣的应声退出寝阁。 不多会,李婉与殷氏一块进到寝阁,当她走近看清太子当下的病容,心头不由紧绷。 “先生。” 坐在榻边的罗先生抬起头来,扫了眼四下,此时内阁包括之冬在内,只有他们几人。 缓了缓,道,“有可能是蛊术。” 李婉:……。 殷氏倒抽了口凉气,惊得险些没能站稳,得亏李婉扶了她一把。 宋之冬听闻蛊术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怪,他与众太医一直未能断出太子脉象除了风寒之症以外的任何病症。 “先生可是确定?”李婉稳了稳心神,问道。 罗先生须臾半晌,“在这世道,能在毫无所察之下取人性命,非蛊即巫。” 李婉仿佛听见了胸腔心脏猛跳的晌动,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冲外间唤道。 “孙娘。” 很快,孙娘款步进殿,“夫人。” “快,派人快马到江南请蓝夫人,要快。” 孙娘眼见夫人始此焦急,丝毫不敢耽误,连连忙头,“是。” 不想,孙娘刚转身出去,罗先生却摇了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罗先生这句话,如同兜头一颗响雷,殷氏双眼一抹,整个人瘫软在了李婉怀里。 想她仅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妇人,几时经历面对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经受不住如此打击,再所难免。 第729章 巫术 太子之事如何隐瞒得了长孙皇后,早些年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虽近些年调养得极好,到底已是上了年岁。 经受不住打击的长孙皇后,昏睡了近两个时辰,睁眼便着急吩咐心腹春夏前往太子府。 高帝的情况已是稳住,几名经验老道的太医照着之冬早前开的方子,再配上几味对症的药材,总算是止住了高帝的咳疾。 几位皇子得知情况皆紧张的守在殿外,李怀江和永昌侯寸步不敢远离,直到太医出来告知皇上龙体安好,悬到嗓子眼上的那颗心稍稍稳落。 但想到储君的情况,他们的面色比谁都要沉重。 高俊相较几位兄弟向来心细,他们还不知道太子的情况。 高俊上前拱手行礼,“姑父,可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李怀江沉默的看了看高俊,眼前这位可是婉儿梦里上一世的在位帝皇,但这一世因着他和婉儿的翅膀改变了高家的命运。 倘若太子那头情况不妙,高帝该如何抉择,毕竟太子下头有个皇孙,俊哥儿的身子曾受剧毒侵害,于子嗣方面——。 所有事情,一时间堵得李怀江思绪絮乱,他与永昌候相视一眼。 目光交流间,决定先暂时隐瞒太子的情况,皇室之事,还是由高帝亲自给皇子们说道。 “无事,皇上龙体康健,臣等亦可安心。” 高俊看出姑父李怀江有事隐瞒,却也不好开口再问,回头望了眼殿内,只若父皇身子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太子府,李婉让殷氏手底的管事嬷嬷以及府内总管,将满府下人集结在前院。 殷氏方才已是醒来,强打起精气神仍是难掩凄哀,双眼通红,呼吸间都感觉到胸口闷疼。 管事嬷嬷清点了院中所有人,恭身回禀道,“太子妃、夫人,府里伺候的下人及护卫都在这了。” 殷氏完全没有方向,无助的看向身旁的李婉。 “夫人~。” 李婉握住她伸来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宽慰。 回头扫了眼乌泱泱近几百名下人,想了想,道。 “先从近身伺候的来吧。” 管事嬷嬷应声会意,回头与总管打了个眼色。 总管立马朝众人道,“主各殿近身伺候的上前来。” “是~。” 很快,近身伺候的护卫女侍出例,其中包括了几名侧妃殿里的近身女使,光是这样也有近百号人。 春夏、孙娘还有仲夏并不清楚夫人意欲何为,如果是想从中查出谋害储君的凶手,这么多人又该从何查起。 李婉先是看了眼众女侍,回头示意孙娘,“孙娘你来,一个个带到本夫人跟前。” 孙娘点头应声,“是,夫人。” 正好这时总管从殿内搬出几张太师椅,仲夏和春夏分别搀扶李婉和殷氏落坐。 孙娘先是点了五六名女侍,挨个带到李婉跟前。 李婉抿了口热茶,将茶盏交给仲夏,撩眼看向跟前站着的女侍。 小侍女面露怯意,福身见礼,“参见夫人,参见太子妃。” 李婉点头,抬起左手,示意小侍女。 小侍女立即面露惊恐,不明所以然。 “来,握住我的手。” 起初还不明白夫人用意的孙娘和仲夏,似乎想到了什么。 仲夏见状,冷然对那名小侍女道,“听不见我家夫人的话?” 小侍女吓得双膝一软,卟咚跪地,“夫人饶命,奴婢不敢。” 李婉沉了沉气,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谋害储君之人,先生说了,如若真是蛊术,下蛊之人必然有解蛊之能。 “别怕,来。” 在李婉温婉的语气中,小侍女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诚惶诚恐的握上李婉的左手。 仅一下子,李婉便松开她,语气淡然,“下一位。” 这边,春夏和殷氏及总管几人全然看不懂其中奥秘,又不敢多嘴过问。 每一位上前与之交握之人,李婉很快便松开,不出半个时辰,近身侍候的女侍眼看没剩几个了。 孙娘有点担心那些男护卫触碰夫人,几欲想开口劝阻,但面对夫人决然的神色,还是止住了到喉咙里的话。 直到剩下最后两名近身女侍,李婉伸手握住前边那名女侍,袖子下的手镯猛地紧缩。 众人就见李婉原本淡寞的神色,骤然大变,死死的攥紧那名女侍的手腕。 “把人拿下。” 随着李婉这声令下,所有人一时间都没能恍过神来。 孙娘和仲夏倒是反应迅速,立马上前左右桎梏这名女侍,女侍先是大惊失色,来不及挣脱,焕然间目光变得狠戾。 然而,她再看向李婉的同时,猛然张嘴如猛兽般发出低低的嘶吼。 殷氏吓得从椅子上起身,握紧了春夏的手腕。 “这……,夫人,她这,这是怎么了?” 春夏算是看懂长公主的门道,想来长公主有那过人的辨识能力,眼前这名女侍该就是对太子行谋害之人。 李婉抬手掐紧女侍的下颚,声音止不住的狠厉,“说,是谁人指使的你?” “哈~~哈~~。” 只见,女侍全然说不出一个字,张开的嘴只能发出低低的嘶吼,好似豺狼般随时扑咬人的架式。 李婉眸光紧凛,觉得女侍的表现异于常人,回头问殷氏。 “她可是近身伺候太子之人?” 殷氏摇了摇头,她认得这名女侍,是前太子妃倪氏的心腹,在府内极有体面。 自前太子妃倪氏逝世,此人虽也伺候在正殿,大多是在外间张罗活计。 “可知她平素与谁人往来最为密切?” 殷氏再摇头,“要说接触密切,殿里殿外倒是极有个别的。” 李婉感觉问殷氏简直是白问,倒是这时,殷氏身旁的管事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 “回夫人的话,海棠姑娘深得殿下重用,平素里更多的是负责看守偏院那位。” 偏院? 李婉眉头微拧,似是了然,“可是西蕃那位贵女侧妃?” “正是。”管事嬷嬷点头应声 殷氏和春夏听闻此言,无不大惊失色,自从那位被幽禁,从未踏出过院门。 难道,太子疾症真是此人所为? 李婉不禁失笑,抽回掐紧女侍的手,“把人带下去,看好了。” “是。” 两名护卫上前接过女侍,强硬的将人拖拽带离。 李婉紧接着转身,道,“还有劳嬷嬷带本夫人会一会那位侧妃。” 管事嬷嬷已然因着此事气得声音颤抖,连连点头,“是夫人,还请夫人随奴婢前来。” 孙娘和仲夏忙抬步跟上自家夫人,这边,殷氏和春夏也赶紧带上几名护卫跟上。 第730章 达瓦相助 穿过层层回廊,越过假山花园,走上一条不短的鹅卵石小径,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李婉终于看见前边有道月亮门。 门前守着两名护卫,见着来人明显一怔,恭敬见礼。 “太子妃。” 殷氏点头,一挥手,“让开,本妃与长公主有事寻里头那位。” “是。” 李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两名护卫,路过他们身旁的之际,时刻戒备袖子下的镯子。 好在镯子未有反应,心底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这两日重新注重妆扮的娜姆,穿回她的蕃族服饰,手中拿着捕网,在花丛中扑蝶。 听闻脚步声,抬眼间注意到院门进来好些身影,神色微愣,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弧度。 “哟,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夺了我正妃之位的贱人。” 管事嬷嬷不说二话,几个跨步上前,一巴掌赏到娜姆的脸颊。 娜姆措不及防的被打了个耳光,显然怔神,紧接着恼怒大骂。 “放肆,我乃西蕃的公主,你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娜姆此话一出,便听见一记哼笑。 循声望去,一眼便认出曾经在宫宴上见过的李婉,深知对方身份,更知此妇人不好招惹。 “你怕是不知,你的西蕃已被我大盛攻陷,现在的西蕃乃属我大盛疆土,而你的阿耶,不日便会被押羁回京。” “什么?!”娜姆惊骇不已,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大盛怎么可能攻打西蕃,我的阿耶怎会战败,你骗人——。” “呵~,你有什么值得本夫人骗你?区区西蕃于我大盛多番作乱,我大盛为何不能打?为何不能夺?” “贱人,贱人,你撒谎,不是这样的,西蕃不可能败,不可能——。” 即便被关在这院中,娜姆心底仍有最后一丝期盼,可在亲耳得知草原家乡没了,她的阿耶战败了,让她如何受得了如此重击,整个人如同疯魔般扑向李婉。 孙娘和仲夏眼疾手快,几下子便将人摁跪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 娜姆凶狠的扭动身姿,几欲站起身来。 李婉上前插紧她的下颚,果然,在触碰娜姆的那刻,手里的镯子再次紧缩。 多谢了,老爷子。 心里感谢了李老爷子的帮忙,扬声逼问眼前的女人,“说,你对太子做了什么?” 娜姆被掐得下巴生疼,眼泪止不住滚落,却在听闻对方的问话,眸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哈……哈哈,太子?哈哈哈~~,你们太子快不行了,哈哈哈……。” 亲耳听闻娜姆这番话,殷氏脚下虚浮,一个趔趄,好在春夏及时从身后扶住了她。 殷氏道,“你,你为何谋害殿下?” 娜姆眼瞅着殷氏那张不如自己的脸,眸底满是憎恨之色。 “呵~,你们大盛好没意思,只许你们对本公主不利,便不许本公主反击了?” 啪!!! 李婉一个大耳朵子落下,娜姆被打得耳朵嗡嗡鸣响,嘴角被牙齿磕破,渗出丝丝血沫。 不及娜姆有所反应,李婉再次掐紧她的下颚,“好好说,你对太子做了什么?可是下了蛊术?” 只见娜姆忽然大笑,笑出了泪水,更笑得惨绝。 “蛊术是什么?蛊术能有我西蕃的巫术厉害吗?哈哈哈~,中了我西蕃的巫术,你们的太子可就活不成喽~~。” 李婉恨极,再次一个耳朵落下,“给本夫人听好了,想活命,便保住我朝储君的命 。” “活命?”娜姆好似听见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属于我西蕃的草原都没了,你们会让我活命?哈哈哈~~~。” “我娜姆就是要死,也不会让你们这般折辱,太子是我的夫君,他自然要陪着本公主一起死啊,你们说,对不对啊,哈哈哈~~。” 殷氏听见这,一改先前的柔弱,发狠似的冲上前来,重重的给了娜姆一个耳光。 “贱人——。” 娜姆最是厌恶夺走她正妃之位的殷氏,当下被殷氏辱打,她哪能咽下这口气。 只见她紧咬牙关,狠狠的瞪着殷氏。 众人都以为她要对太子妃发难,但想着有孙娘和仲夏的桎梏,娜姆到底是反抗不得。 不想,娜姆喉间发出一记闷吭,一股子浓血从嘴角溢出。 李婉骤然脸色大变,上前掐紧她的下颚,但为时已晚。 “快传太医,不能让她死了。” “是。”管事嬷嬷忙不迭的脚底板抹油,转身飞快离院。 娜姆目光阴鸷的扫视了眼众人,张了张口,全是浓血。 她就是死也不可能让太子活,那是她的夫君,此生注定要与她陪葬不是。 眼瞧着她嘴里的血不断涌出,李婉无力的松开她的下颚,眼睁睁的看着人咬舌自尽,李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不过,李婉很快想到了什么,“来人,到二皇子府把达瓦公主接来。” “是。” 守在院外的护卫也是瞧清了一切,急忙领命前往。 殷氏几人想起还有个从西蕃来的达瓦公主,眼底不禁充满了希冀,便望着对方能够救太子殿下。 孙娘瞧着身下之人已没了气息,压着胸腔里的怒火,小声禀道。 “夫人,好似没气了。” 李婉回过神,冷冷的瞥了眼垂下脑袋的娜姆,语气冰冷。 “让人把尸首丢到城郊乱葬岗。” “是,夫人。” 如今即已知太殿疾症何来,至关重要是寻到对症的法子解了太子身上的巫术,李婉回头扭了眼院里敞开的屋门。 “好好搜刮院里的每一处,无用之物全烧了,如若有什么发现,即刻送往正殿给罗先生过目。” 仲夏点头应声,“是,夫人。” 二皇子府,达瓦刚从城外垂钓回院,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便听说太子府派人来接她前往。 不明所以然的她,自是要多嘴问上几句,竟得知娜姆对大盛太子下了巫术。 “桑格,到我房里把父亲留下的锦囊取来。” “是,小姐。” 降措临走前担心登巴留下的黑手施术殃及闺女,特意留下两颗草原独有的巫师炼制的药丸。 这两颗丸子是曾经降措帮助过巫师所赐,不然,在西蕃除了赞普,任何人都取用不得。 第731章 李怀江设想的立储风波 达瓦送来的药丸经罗先生查验,确认无毒无害,就让之冬喂太子服下。 寝殿外阁,李婉打量着公子装扮的达瓦,脸色稍显缓和几分。 “多谢达瓦姑娘相助,待太子殿下痊愈,定不会忘了姑娘您的大恩。” 殷氏也上前福了一礼,作为太子妃她毫不拘于身份。 “本妃替殿下多谢达瓦公主。” 达瓦有些受宠若惊,忙扶起殷氏,“不必多礼,我们草原儿女不讲究这些礼数,但愿能帮到太子殿下,我听父亲说起,若身中巫术,此丹药仅是可缓解症状,最重要的是解了身上的巫术。” 殷氏听闻此言,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殿下他——。” 达瓦叹息道,“其实,小女并未见过受巫术缠身的症状,娜姆的巫术是随了我们草原王庭巫师所学,如果能把巫师找来,或许便能解了太子殿下身上的术法。” 李婉连忙点头答谢,“多谢达瓦姑娘提醒。” 达瓦摇了摇头,笑道,“李夫人莫要多礼,丹药每隔一月服用一次,两粒丹药至少能缓解太子殿下两月命数,小女能做的只是如此,还望李夫人和太子妃莫要怪罪。” 殷氏闻言,再度红了眼眶。 李婉,“无论如何,达瓦姑娘这份情义,大盛自不会忘。” 达瓦知道李夫人的身份,更知道李夫人是振威将军的母亲,只望振威将军遵守他们之间的承诺。 目前为止,达瓦还不知西蕃早在几月前便已攻陷,毕竟捷报今日刚送回盛京。 “李夫人言过,如此,小女不好再此叨扰,便先请辞回府。” 李婉点头,示意身后的仲夏,“仲夏你亲自送达瓦姑娘回二皇子府。” “是,夫人。” “多谢,李夫人。” 达瓦有模有样的福了一礼,跟着仲夏退出正殿。 李婉回头见殷氏又哭泣上了,春夏仍在旁陪伴,知道是宫里皇后的意思。 “太子妃可要紧着自个的身子,若真如达瓦所说,太子殿下暂时未有性命之忧,如今太子府还需你来撑着,储君重病之事暂不议在府中流出,你可知本夫人的意思?” 殷氏点头,哽咽道,“妾身晓得,多谢夫人今日相帮之情。” “诶~”李婉扶着她的身子,道,“即然有春夏姑姑在此相伴,本夫人也不好在府中多留,没得让外人有所猜忌。” 眼下已是掌灯时分,她若再不离开,那些今日注意到她来太子府的权贵,少不得又把肚里的肠子绕出百八十个圈。 殷氏揩去泪水,点点头。 春夏恭敬道,“殿下请放心,皇后娘娘让奴婢暂时留在太子府陪护,如若有急需,定会禀报殿下。” 李婉,“好。” 正好此时,孙娘把炎哥儿领了来,“夫人。” 小小的炎哥儿还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见着李婉便开心的上前见礼。 “炎哥儿见过姑祖母。”拱手行礼的炎哥儿似才发现殷氏,没忘了也与她见礼。 “见过母妃。” 殷氏眨了眨泛红的眼眶,强颜欢笑点头应声。 李婉牵过炎哥儿的手,“这些日便让炎哥儿到太师府,太子妃只管打理好府中事务,照顾太子殿下。” 殷氏感激不迭,“是,夫人。” 当下太子身子有恙,她自觉抽不出更多的精力顾及皇孙,听说今儿皇上、皇后得知太子之事,也是惊扰了身子骨。 如此,皇孙前往太师府是上上之选。 前太子妃倪氏逝世后,炎哥儿便回到太子府守孝,太子高晟本打算让孩子守够一年孝期,再把孩子送到太师府继续由太师教养。 许久没到太师府的炎哥儿,别提有多高兴了,牵着李婉的手怎么都不愿撒开,好似深怕姑祖母嫌弃他顽劣,不愿让他进太师府。 -------------------- 李怀江入夜才从宫里出来,回府以前他已得知太子府今日之事,好在西蕃送回的捷报中提及铭意俘虏了一名巫师。 高帝得知好大儿备受巫术缠身,立马从龙榻上翻身而起,亲笔提字,派出心腹影卫,快马加鞭送往西蕃,要求振威将军提前安排人马将巫师押羁入京。 今儿高帝才收到西蕃捷报,还未来得及与各阁老学士老臣商议调遣的官员,以及戍守接管边壤的兵将。 待事情一切落定,振威将军与段老将军至少得来年开春才可班师回朝。 高帝禅位之事,更因着太子这遭重病,只能暂且搁置。 想他高寅生来便是劳?命,前半生戎马生涯,后半生勤勉朝政,怕是享受不得一点朝廷治理的大好河山。 观望太子,仍是命悬一线,暂时靠达瓦相助的丹丸,只能拖延两个月期限,从盛京到西蕃,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得耗费近一个月时间。 再有带上西蕃巫师返京,两个月期限,远远不够……。 陶姐儿自住到祖父母的懿祥阁,便习惯与长辈一块用膳,好比今个夜里,小丫头再饿也不愿先吃的。 好不容易等回祖父母,陶姐儿还没来得及卖乖卖惨,就见得那个与她争抢祖父母的表兄又又又来了。 被安置在【儿童椅】的两个小家伙,再度开启比拼炫饭模式。 李怀江亲自为媳妇舀了半碗鱼汤,送到她手边,“今日可是累着夫人了?” 李婉无奈叹息道,“不累。” 差一点点,大盛的皇位根基就被动摇了,外头人看似风平浪静,殊不知今个皇室生起的动荡。 帝皇与储君如若双双倒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先不提养在他府里的小皇孙,便是几个皇子就很让人头疼,他们即便不争储位,但又能否架得住心机朝臣的窜掇。 今儿个李怀江与永昌侯守在殿外,脑子里直在设想储位之事。 庶出的四皇子与五皇子暂且别论,同为嫡出的三皇子高俊与六皇子高昊,如若储君太子真的倒下,李怀江心想,他该是会更偏向扶持高俊上位。 许是因为上一世在位君主便是高俊,但高俊难有子嗣这一点,怕是会让高帝打消立他为储的念头。 六皇子高昊心不在朝堂,且从未参与政事,立六皇子为储怕是难以服众。 四皇子高昱久病孱弱自是排除在外,而五皇子高炅呢,再来一次立储之争,五皇子和荀家可会错过这个好机遇。 如此算来算去,李怀江最不愿看到高帝立嫡皇孙高祁炎,皇孙年幼,高帝又能撑到几时,倘若高帝倒下,扶持年幼新帝的重担就会落在他太师府身上来。 到头,整个太师府便会陷入朝党纷争的旋涡之中,李怀江感觉今个在殿外的那几个时辰,最是让他备受煎熬。 好在结果都是好的,高帝挺过来了,太子高晟仍有一线生机,帝皇与储君相安无事,大盛皇室根基才可牢固。 第732章 明昭回京省亲 草原的朗夜星空如白昼般璀璨夺目,铭意记得小时候曾听母亲说起,西蕃是世上距离神明最近的地方,也是与天空接壤的地方。 如今切身躺在西蕃的草原大地,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中,你与星星近在咫尺,那种摄心人魄的美,骤然间,人变得渺小无比。 铭意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享受拂过脸庞的晚风,心底美美的计划,日后定要带上媳妇到西蕃游玩。 【哇~~哇哇~~~】 忽然,向来无事鲜少出现在人前的雕妻,拉着嗓门在夜空盘旋不定,凄厉的雕唳让人不寒而栗。 铭意耳廓微动,慢悠悠的掀起眼皮,神色慵懒的从脑后抽出一根手臂。 果然,雕妻无需任何的指令,稳稳的停在主子结实的手臂上。 “可是饿了?” 雕妻跟了他这许多年,从来都是自个寻觅食物,铭意心想,或许是雕妻没能在草原捕获猎物。 只见雕妻眨眨有神的褐瞳,脑袋转来转去,让人瞧着急切。 铭意抬着手臂坐直身子,正准备为它寻摸吃食。 这时,书圆领着二二、二三着急近前。 书圆看见雕妻立在少爷手上,松了口气的同时,禀报道。 “将军,雕妻方才几番意图打开关押巫师的铁笼,属下想,可是巫师有何不妥,雕妻才会如此反常。” 铭意看了看手臂上的【小家伙】,雕妻向来极有分寸,且灵性异于寻常鸟类。 想着雕妻是母亲赠予他的宝物,不由得心生猜疑。 “可是我娘有事?” 雕妻闻言立马展开翅膀,调头飞往营帐方向。 铭意见状,连忙起身跟上,书圆几人紧随其后。 回到前方驻营,铭意就看见雕妻停在巫师的铁笼上,铁笼里的老者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靠着笼壁,仿佛对外界的纷扰不堪在意。 雕妻低头用利喙碰了碰铁笼的大锁,又抬头看了看铭意,意图何其明显。 铁笼里的巫师听闻晌动,也微微睁开眼皮,注意到笼子上的神鸟,黯然的眸底匆闪过一抹精亮。 从第一眼见到这只雕,巫师便知它非同寻常,他起过那觊觎之心,奈何自己的法术完全不敌神鸟。 而此神鸟极力相护于大盛的振威将军,有神鸟在,他堂堂天神座下弟子完全无计可施,不然,也不会束手就擒,被困于铁笼之中。 雕妻的举动,加大铭意心头猜想,“书圆。” “属下在。” “你与二二、二三即刻调动一支人马,提前押羁此人回京。” “是,呃……,将军!”刚应声的书圆,像是才听明白主子的意思,错愕不已。 铭意没理会他的犹豫,回头看向雕妻,“由雕妻一路相护返京。” 雕妻无有意见,展开双翅再次盘旋于铁笼上空。 二二、二三以往是李婉身边最隐秘的暗卫,此次他们二人奉命跟随铭意出征从旁尽保护义务。 二人相觑半晌,唯有尊从,拱手应声,“是,将军。” 书圆见状,哪还敢违抗主子的命令,点头应声。 铭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书圆不放心离了他,如今西蕃归属大盛已是不争的事实,再有段老将军及一众将士在此处驻守,等待朝廷派来的戍边兵将,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要快。” “是,将军。” 当夜,书圆便点了一支百人铁骑,由他们三人押羁西蕃巫师入京。 段老将军事后得知,并未过多询问,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处事之道,他这老身子骨还能领兵几时,来年回京述职,皇上该是让他解甲留京。 ------------------ 太师府,懿祥阁。 这日,李婉午歇起来,孙娘刚为她梳妆齐整,仲夏欣喜的打帘子进来禀报道。 “夫人,二姑娘回来了。” 李婉刚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抖,还未来得及抬眼望去,便听见久违的呼唤。 “娘亲~.。” “昭儿。” 李婉激动得放下茶盏,扶起跪到跟前来的小闺女,眼眶瞬间溢上一层水雾。 小媳妇妆扮的明昭,早已没了年少时的姑娘稚气,多了几分沉稳的雅韵。 “娘亲,昭儿好想您。”明昭吸着鼻子,扑到母亲怀里。 李婉一手拍着闺女的纤背,一手揩去眼角的湿意,嘴角弯笑,道。 “娘也想你。” 孙娘早就在旁红了眼眶,夫人最是惦记的两位姑娘都回到京城,她替主子感到高兴。 母女俩相拥了好一会,李婉嗔笑的把闺女拉开,“瞧你,都是当娘的人了,快让为娘看看,气色可还好。” 明昭吸着鼻子,眨巴眨巴泛红的水眸,点头应声。 “昭儿很好,便是太想念爹爹和娘亲了。” 李婉被她这淘气的模样惹笑,瞧着闺女的气色极好,一直挂念的心总算放下。 这时,槐夏牵着柔姐儿进来,后头跟着雩风,以及抱着哥儿的乳娘。 “夫人~” 槐夏和雩风近前,一同双膝跪地行大礼。 李婉赶紧又把人给扶起来,“快别跪着了,起来让本夫人瞧瞧。” 槐夏眼眶红了红和雩风一同恭敬起身,“奴婢多谢夫人。” 李婉眼瞧着槐夏和雩风都没什么变化,心底宽慰不已,槐夏是她身边人,拔到闺女身边伺候,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三岁的柔姐儿眸光机灵的打量端坐着的李婉,小姑娘的眼眉像极了明昭,五官继承了明昭和魏寒的好相貌。 在母亲的示意下,小姑娘也不见生,有模有样的扭动小身子,伏身给李婉磕了个响头。 “柔儿,见过外祖母。” “好孩子快起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长得跟你娘小时候一样可爱。” 柔姐儿听懂外祖母的夸赞,乖巧得笑得眉眼弯弯。 李婉爱不惜手的把小姑娘拉到身旁落座,目光又看向前边乳母抱着的孩子。 “怀里抱着的可是时哥儿?” 明昭点头,乳母连忙抱着小主子上前见礼,“奴婢见过夫人。” 李婉点头不迭,迫不及待的伸手抱哥儿。 明昭先接过襁褓中的儿子,送到母亲手上。 “娘您看看。” 李婉接到怀里,眼见小家伙睡得正香,几个月大的孩子皮肤最是白嫩,软呼呼的跟个奶油包子似的。 “好,长得真好。”李婉说着,示意一旁的孙娘和仲夏也来看看。 “奴婢瞧着,表姑娘和表公子都长得水灵。”孙娘说道。 李婉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哥儿,笑看着闺女,问道。 “这一路颠簸,身子可是累坏了?” 明昭摇头,“不累,昭儿想着快快见到娘亲,半点不觉得累的。” 李婉嗔笑道,“你不累,没得把孩子给累着的。” 不想,一旁的柔姐儿抢答道,“外祖母,柔姐儿不累。” 小姑娘的话,顿时逗得满堂欢笑。 第733章 求稳 此次魏寒领着媳妇孩子回京省亲,同时也捎上了两位嫂子牧氏还有季氏。 自从曲家倒台,牧家与季家接连被革职,殷氏对这两位儿媳妇就少了些许防备,虽然,这两位儿媳心思多,大抵作不出什么幺蛾子,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月初,魏宥和魏宇出了三年孝期回京复职,那会子牧氏和季氏就已按捺不住。 奈何当时殷氏不予以松口,牧氏和季氏只能巴巴的在福州城送别自个的夫君。 这次她们能回京,少不得明昭在殷氏跟前帮着说好话,夫家大哥二哥待她与魏寒都不错,明昭心里念着两位大伯的情义。 殷氏向来疼爱小儿媳妇,有明昭帮腔态度就松软下来,虽同意了牧氏和季氏回京,但两房的子孙需得留在福州城,没得被两个不着调的儿媳妇把他们魏家的子孙教得不着调。 为了能守在夫君身边,牧氏和季氏没做过多的决择,立马收拾行李跟着三房一同回京。 魏寒在正厅见过岳父李怀江,少不得陪亲长们吃茶闲聊。 秋灵和袁氏都领着孩子到懿祥阁见人,明瑶从书院回府听闻二姐姐回来了,也与裴氏赶着到懿祥阁。 懿祥阁堂厅,女人们欢笑一堂,陶姐儿和小表姐相处融洽,两个小姑娘仅相隔几个月,很是能玩到一块。 炎哥儿和暽哥儿在旁作陪,两个小家伙都是沉得住性子不爱说话,更多时候是听着长辈们说笑。 堂厅里放了张摇床,珩哥儿和时哥儿趴在摇床里玩闹,有时会为了争抢个小玩具,咿咿呀呀的吵得口水直流。 明昭出嫁那会铭意还未回京,之后得知她的二嫂竟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侯府姑娘,明昭直在心底大呼【好家伙】。 袁氏再见明昭时,总觉得有几分尴尬,好在明昭从不让话头落地,姑嫂俩慢慢也热络了起来。 铭笙前往夷州上任那会,明昭特意让魏寒去了趟夷州,好的替大哥打点一番。 此次回京虽未能见到大嫂嫂宁氏,不过日后回了福州城,距离近了,坐个船就能到夷州探望。 裴氏在这其中最是文静,因着头一回见明昭,不过明昭也没错过她,少不得与她寒暄几句。 “娘,听说二哥于西蕃再次大捷,可是就快回京了?” 李婉知道明昭最是想念好的二哥,笑道,“西蕃战事虽已平定,但还需朝廷派往的官员到了,你二哥和段老将军才可回京述职,算着时日应是得来年开春。” 西蕃大捷送回京城那日,袁氏就已得知,她从来都相信自己男人的作战能力,心里无不思念男人早日归家与她和孩子相聚。 明昭闻言笑道,“不打紧,这次女儿回京,也是打算着来年再走。” 李婉以为闺女该是需要紧着跟女婿返回福州城,诧异道,“可是与殷夫人商量好的?” 明昭点头,“是的娘,婆母让女儿带着孩子留京多陪陪爹娘,魏寒下月先提前返程。” 李婉听到这不免心头宽慰,没好气的剜了眼闺女,“瞧你,都是人家媳妇,怎的还能直乎自个夫君大名!” 明昭被母亲说得脸色臊红,很是尴尬。 秋灵见状,帮着说话,“娘,昭儿与妹夫自幼相识,情比金坚,我想妹夫定不会计较这许多,估且还喜欢昭儿这般喊他呢。” 秋灵的话,不禁惹笑众人。 明昭脸红不迭,嗔道,“大姐姐如今也打趣起昭儿来了。” “诶,姐姐可不敢。” 明瑶眨巴眨巴眼睛,直盯着明昭的红脸颊瞧,她可是亲眼见证过姐姐和姐夫成婚前亲热相拥的画面,甜死个人了。 李婉道,“那也不行的,不然让外头人知晓,可不说咱李家闺女不识分寸,不给夫君脸面。” 明昭,“是的娘亲,女儿省得的,日后定不会再直呼大名,娘,您快别说女儿了。” 李婉没好气的嗔她,目光又落到前边的摇床。 眨眼的功夫,两个连趴都趴不稳的小豆丁,竟开始互扇巴掌玩……。 明昭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妹,握着她的手,“瑶儿如今在书院,可是学了好些本事。” 明瑶闻言讪笑,她最害怕被问及课业了,二姐姐明明是知道的,怎的还当着长辈们的面提。 “二姐姐,瑶儿自是要好好学的,不然岂不是辜负大伯母对瑶儿的教诲。” 李婉哪不知道小侄女的心思,这丫头除了美食,哪样都是半桶水的功夫。 这时,仲夏和槐夏二人从门外进来,向各位主子福了一礼。 槐夏道,“夫人,老爷想看看表公子。” 李婉点头“好,仔细抱去。” “是,夫人。” “让哥儿、姐儿都到前厅吧,好的让老爷都瞧瞧。” 孙娘应笑点头,“是的,夫人。” 很快便招呼来乳母先将摇床里的两个豆丁抱起来,回头孙娘带着两个夏牵上几个哥儿姐儿离开堂厅。 秋灵眼瞧着这一幕,不禁在心底感叹。 恍眼时光,他们兄弟姐妹间都有了孩子,好似昨日她还在长留村带着幼弟上山寻摸山货,那段艰难的时光,仍让秋灵记忆犹新。 李婉看了看大闺女,想到了什么,不禁嘴角微笑看向闺女。 “此次你回来倒时赶巧,你二表兄许也是来年开春班师回朝述职。” 秋灵在旁听闻,先是一怔,止不住心头的雀喜。 北境战事秋灵一直未得消息,听婶婶这话里的意思,王爷和夫君该是一切顺利。 明昭欣喜不迭,“如此甚好,昭儿亦是许久没见二舅舅和二表兄。” 在明昭心里,她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福州城的最后那一两年,在那里她们兄弟姐妹成日相聚一堂,时常结伴下馆子,游船赏月,品尝花酿美酒,看着小叔兄长们吟诗作赋,比武打趣,看着小姑姑和姐姐为他们张前忙后。 然而,那段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如今他们各自成家,各奔东西,此次以后,明昭不知道何时还能再与手足团聚。 北境捷报昨儿个也送回了京城,苟丽的战力不堪一击,此次苟丽联手贾培意图从大盛官僚内部对朝廷分瓦。 随着贾培伏法,京中潜伏的危险除尽,贾培的兵马在潜伏回京途中皆被袁世子领兵伏击。 此次,苟丽险遭大盛再灭领土,忍痛割地赔偿,同时愿与大盛签署和平盟友,从此以后依附大盛。 高帝听取了李怀江的建议,同意了苟丽此番要求。 如今大盛势头过猛未必是好事,犹其高帝年事已高,太子当下仍命悬一线,如若再拓疆土,轻易引来西洋波斯等国的瞩目。 所以李怀江建议,短时间内,只要苟丽备受大盛遏制,完全不足以为惧。 一切只求稳,求安,求顺……。 第734章 太子病情急剧下降 凛冬将至,冰雪来临,寒风裹挟着冰刀,如破土之势在大地上宣染银装。 太师府,懿祥阁,堂厅。 暖笼里金丝银炭燃得正晒,整间屋里暖流涌动,李婉坐在罗汉椅上,撩逗趴在榻上的【两颗小土豆】。 珩哥儿和时哥儿兄弟俩相处多月,如今都练就了呼巴掌的好手艺,往往大人们不注意,两个小家伙的脸颊就粉红粉红的,还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直笑。 口水丝基本没停止过,那可爱的劲头让人不忍责怪,果真是放屁都可爱的年岁。 孙娘接过厨房送来的滋补汤,小心仔细的放到一旁的桌几。 “夫人,二太太让厨房给您准备的血鸽汤好了,夫人要不趁热尝尝,好的暖暖身子。” 李婉抬头一笑,“好。” 孙娘示意两位乳娘上前把孩子抱起,没得夫人一离眼,小公子们便翻出汉罗榻。 李婉为两个哥儿拉紧身上的小衣裳,温声道,“眼下时辰,不如把孩子带到隔壁偏房哄睡。” “是,夫人。”两位乳娘应声,抱着小主子退出堂厅。 孙娘上前搀扶李婉挪步到桌几旁,李婉笑问,“昭儿可是跟着她长姐和二嫂到外头学着核对账目?” “可不是,二姑娘性子随了夫人您,对做买卖开铺子可热诚着呢。” 李婉拎起汤勺,嗔笑一眼孙娘,又道,“本夫人瞧着也是。” 随了她嗜钱如命。 李婉此话一出,一旁伺候的槐夏和仲夏都笑眯了眼。 “陶姐儿和柔姐儿还在沉韵阁?” “回夫人的话,正是。”孙娘应声,笑道,“姑娘们喜欢少太太做的纸鸢,今儿奴婢还听小姑娘念道,要雪天放纸鸢呢。” 李婉无奈摇头失笑,“她倒是厉害得紧,下雪天哪能放得起来。” “谁说不是,不过奴婢先前到少太太院里瞧了眼,少太太给两位姑娘做了竹蜻蜓,姑娘们玩得可欢快。” 李婉品了口汤,嘴角微笑,心底宽慰得紧。 几个儿媳妇中,书香门第出身的裴氏仅对学院上心,对外头的买卖可说一窍不通,且罢,有她上头的嫂子顶着,日后学院由裴氏打理,李婉倒是省下不少心来。 李婉吃了半盅补汤,才想起自个男人,“老爷还在书房?” 孙娘道,“是的夫人,早前仲夏已往书房送去了补汤,连带着詹事大人那份。” 李婉向来清楚身边人处事周到,自从太子重疾卧床不起,之秋每日处理完太子府的政务,便会到太师府来与李怀江禀事。 孙娘问道,“夫人,眼下时辰,要不奴婢到书房伺候两位公子回偏房歇午觉的?” “好。” 她一向提倡孩子休息睡眠充足,有益于孩子身体成长健康。 只要李怀江在府里,就会把炎哥儿和暽哥儿带在身旁。 孙娘示意槐夏留下来伺候李婉,便与仲夏退出堂厅前往书房。 不想,二人刚迈出门房,迎面就见孟管家神色匆匆而来。 不等孙娘问话,孟管家便道,“夫人可是在里头?” “正是。” “太子府来人传话,说是有紧急之事,恳请夫人和先生前往。” 孙娘闻言,不禁心头一凛。 太子的情况府里下人仅有孙娘和仲夏清楚知晓,算着时日太子的身子——。 可是西蕃巫师还未入京,这些日太医署众太医基本宿在太子府,看来太子的情况怕是不好。 “奴婢进去禀告夫人。” 仲夏刚转身就见李婉手搭在槐夏手上出来,“夫人~.” 堂厅的门房敞开,李婉当然听见孟管家的话,立即吩咐道。 “话不多说,孙娘快到风雨阁接上罗先生,孟管家备马车。” “是,夫人。” “仲夏你到书房将事情禀报老爷,太子之事必然要奏明皇上,给老爷准备好官袍。” “是,夫人。” 李婉一通吩咐也不瞒着槐夏,带着人便急匆匆走出懿祥阁。 不到半个时辰,李婉和罗先生就到了太子府,越靠近正殿,满府氛围越发凝重压抑。 等在正殿的殷氏双眼通红,眼见李婉二人前来,赶忙搭着春夏的手起身。 “夫人~,太子他——。” 今儿晌午后,太子总算睁眼醒来,殷氏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太子浑身痛苦抽搐不止,不多会再次昏死了过去。 此时宋医令及众大医都在寝殿内为太子想法子医治,可是太子的情况又让众人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在此之前,包括帝后在内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西蕃的巫师身上,可眼看太子靠着达瓦送来的丹药硬挺了快两个月,西蕃那边却迟迟未有消息传回。 情况紧急,李婉示意罗先生先进寝内瞧瞧,愿先生能为太子的情况再拖延些许时日。 “来,先过来坐着,咱只要有一丝生机,便不可放弃,快别哭了。” 李婉亲自搀扶殷氏坐回主位,这几个月殷氏整个人形容憔悴,毕竟没经过多少事的小媳妇,身边没个亲长帮忙撑着到底是消磨人。 槐夏跟随伺候在旁,先前连姑娘都不知太子府如今的境况,这会子也是让她止不住的心头紧绷。 内寝,宋之冬为太子紧急施针,奈何太子的脉膊越发微弱,施针也完全无法助太子的疾症缓解。 一旁守着的太医们个个都如惊弓之鸟,眼下情况,他们心知太子怕是要——。 “师父。”之冬收起银针,眼看罗先生进来,赶忙起身让道。 众太医们更是纷纷见礼,“神医来了~。” 罗先生走近软榻,眼瞅着太子被疾症折磨快没了人形,骨瘦嶙峋,肤色灰白还泛起了腊黄,五官凹陷,更因为凹陷而微微开启的嘴唇,如沙漠中饥渴的鱼儿,几乎跟个骷颅没什么两样。 提起他的手腕,更是清晰可见皮肤下干瘪的脉膊,若换寻常人,罗先生不必诊脉也罢,直接让人准备好后事。 奈何这是大盛的储君,他还不能死——。 难道,老小子费尽心机扶持的皇室根基,真的要动摇了? 罗先生自是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跟在李怀江夫妻身旁多时,亲眼见证这对夫妻为大盛所做的一切。 还是说,他们所制造的蝴蝶效应,终究没能改变高家皇室的命脉! 第735章 巫师来了 盛京北城门,一辆马车风疾电掣而来,马车前有两名领路的骑行黑衣人,马车顶部屹立着一只通体乌黑,体形庞大的黑雕。 守城兵将来不及惊愕,本能的拦下前头两名骑马人,就见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 当守城兵认出令牌上所刻的【太师府】三个字,连忙撤开栅栏放行。 后头赶马的是书圆,马车里自然是奉命带回京的【神秘巫师】。 铭意不确定雕妻的反常可是寓意家中发生什么变故,于是交待了书圆,入城以前褪下铠甲,尽可能不让京中人发现任何端倪。 所以,书圆将百人骑兵安顿在郊外守着,寻来一辆马车将老家伙塞进车里,由他和二二、二三先行带人回府。 太师府门前,由良辰亲自驾马车带李怀江前往皇宫,之秋担心太子的境况,又知此时他最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仲夏奉李婉的意思留在府里看住几个小的,这时他俩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蹄鼓点声,不由得回头。 之秋一眼便认出赶车的书圆,目光不禁露出期盼之色。 二二、二三先行从马背上下来,“詹事大人。” “可是将军回城了?” 书圆从辕座跳下来,上前拱手道,“启禀詹事大人,是将军遣我等先回京,老爷夫人可都在府里,属下有要事相禀。” 之秋看了看车顶上的雕妻,眼底的期盼一点点破灭。 “大哥前脚去了宫里,嫂夫人此时乃在太子府。”之秋说着,沉了沉气息,还是没忍住问道,“车里的是何人?” 书圆想了想,上前附耳小声将情况告知之秋。 之秋听闻后,从一开始的怔然,到止不住的欣喜。 忙回头招呼仲夏,“快,快带他们到太子府寻夫人,要快。” 书圆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与两名暗卫皆是一怔。 倒是仲夏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压住嘴角的弧度,“你们快随我来,车里的人怕是夫人要用得上的。” 书圆几人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夫人要用的人他们万不敢耽误。 之秋本想让侍从套来马车一块跟上,转念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道。 “你即刻到万和楼寻二太太,让二太太到二皇子府接上达瓦公主前去太子府,切莫耽误了。” 侍从虽然很好奇,又不敢多问,“是,大人。” 守在门房前的孟管家至始至终都很懵然,搞不明白小儿子怎的匆匆回来,又匆匆走人,却见之秋同他说道。 “还劳请孟管家为本官备来马车,本官需得即刻进宫寻太师。” 即使什么都看不懂,孟管家也是看清情况紧急,不敢耽误片刻。 “是,詹事大人。” 仲夏和书圆并未耽误多长时间,不到两刻钟就赶到了太子府。 李婉守在正殿堂厅,站立难安的跺着步,孙娘和槐夏低眉顺目的伺候在旁不敢多话。 殷氏仍是那副憋着心疼劲,不停的抹着泪,春夏心里也是急得不行,担心太子,又忧心宫里的皇后娘娘。 “夫人~” 正好踱步在殿中的李婉闻言抬眼看去,就见本该在府里的仲夏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人。 随着几人距离拉近,李婉总算看清她身后的书圆,还有她特意拔到老二身边的暗卫。 书圆回来了! 李婉来不及欣喜,果然就看见二二、二三拖拽着个打扮诡异的老者。 仅一眼,李婉便猜到这名老者的身份。 “夫人,二少爷让书圆先把巫师带回京了。” 随着仲夏这话,殿内的所有人再也坐不住了,殷氏更是从椅子上起身,脚步踉踉跄跄。 “可真是巫师!” 春夏在旁扶稳了她,脸上挂满喜极而泣的笑容。 听不懂中原话的老巫师,原本不忿的面容抬眼间,对上前头端庄雅贵的妇人,就这一眼,老巫师的瞳孔从惊诧到愕然,又有着些不可置信。 李婉并不在意他的打量,抬手示意道,“把人带过来给本夫人瞧瞧。” “是。” 老巫师再次被推搡着上前,看得出来这一路风尘颠簸,老人家形容憔悴得紧,但一双黑眸却异常清明有神。 “你可能听懂中原话?” 只见老巫师面无表情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将脸撇到一边。 【哇~~】 这时,雕妻从空中飞扑而来,众人就见雕妻稳稳的停在李婉的肩头。 也就是这一幕,让老巫师心底不敢再无视眼前妇人的存在。 李婉扭头看了看雕妻,再回头看向巫师,“我国储君受巫术所困,本夫人许若,只若巫师保全我国太子的命,定许巫师自由之身。” 老巫师眼眸微颤,依旧神情淡漠,好似听不懂中原话。 “娘~。” 这时,太子府总管引领袁氏匆匆前来,身后还跟了达瓦及她的奴婢桑格。 “二太太。”孙娘几人连忙见礼 袁氏见得书圆差点按捺不住问铭意的情况,但好像眼前情形不宜她多嘴问话,脚步不停的来到李婉跟前。 “娘,之秋小叔着人转告儿媳,让儿媳请来达瓦公主。” 李婉欣慰点头,“好。” 紧接着求助似的看向达瓦,达瓦得见他们西蕃巫师的那刻,便已知晓情况。 “夫人请放心。” “好,有劳达瓦姑娘了。”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达瓦来到巫师身前,示意二二、二三将人松开,紧接着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巫师行了草原之礼。 巫师当然认得达瓦,眸底露出些许意外,听着达瓦与他说的事,眼神不禁流连打量着李婉。 老唇紧抿,神色似有犹豫,只当他再对上雕妻精亮的褐瞳,默默的闭上老眼,简单的说了一句话。 达瓦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再次向巫师行了一礼,继而吩咐桑格几句。 所有人都注意着达瓦的神情,看样子是说服了巫师。 达瓦回头微笑面向李婉和殷氏,“巫师愿为殿下施解法术,我已让婢女前去为巫师准备,巫师施术不宜外人在旁观看,倘若太子妃信任,还凡请太子妃为殿下准备一二。” 殷氏欣喜点头,“好的。” 但又害怕没人在旁看着,万一巫师对殿下不利怎么办? 毕竟巫师是前西蕃之国的巫师,殷氏有这层担心是人之常情。 李婉握过她的手,宽慰道,“别怕,如今殿下的情况,还有什么更坏的结果吗?” 皇上与皇后等了这许久,不就是为了等来西蕃巫师为太子殿下施救。 殷氏自是清楚,她之所以害怕,便是担心储君倘若遭受巫师迫害,她身为太子府正妃,定当逃不了罪责。 有了李婉从旁鼓励,殷氏不安的心稳了许多,立马吩咐心腹之人入殿,为太子张罗准备。 众太医及近身伺候的下人纷纷退出内殿,这其中除了罗先生和宋之冬,所有人都不清楚太子殿下真正得的疾症病因,更不清楚当下李夫人和太子妃意欲何为。 第736章 太子脱困 太子府,正殿堂厅。 位于上首的殷氏浑身紧绷到了极致,袖子下一双手微微颤抖的掐紧虎口,含泪的盈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两扇通往寝殿内的拉门,此时门房紧闭,所有人都在外间翘首以待。 空气静谧,落针可闻,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李婉的目光从那两扇门板收回,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罗先生,见老家伙正在闭目养神,很快又把目光移开。 袁氏在今日以前,并不知太子身染如此重疾,早前她确有听闻那些官眷闲聊时透露,太子身染风寒多时,已有好长一段时日未上朝助皇上处理政务。 袁氏本不是好事之人,加之太师公爹还有婆母从未表现异常,她一个小媳妇自然不会关心这许多,且也轮不着她来操心。 这其中,达瓦是最沉得住心性,端端正正的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垂眉敛目,不多看,不多说,不多想。 让人紧张不安的时间,总是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对于太子妃殷氏而言,宛如度日如年般煎熬。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听见门房有了晌动,老巫师从里头拉开两扇门板迈步而出。 众人纷纷起身,抱着莫大的期许,此刻的脚步却是踌躇不前。 达瓦最先上前,礼貌得向巫师行礼,小声询问太子的情况。 老巫师先是沉重的叹了口气,或许是累极了,本就疲惫的他,更显孱弱苍老。 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老巫师终于点头说了什么。 达瓦听闻后,脸上瞬间漾起一笑,回头目光寻上李婉。 也就是这一眼,众人都会过意来,李婉和殷氏同时上前,感激的向老巫师行礼道谢。 “辛苦巫师了。” 老巫师的目光专注于李婉身上,脚下有些虚浮,达瓦眼疾手快搀扶住他老人家。 达瓦道,“殿下虽已解了身上的术法,还需仔细调理身子,达瓦恳请太子妃和李夫人,允许老巫师静养歇息片刻。” 老巫师在西蕃百姓的眼中,比之赞普的地位更为崇尚,信徒们都将他奉为天神座下弟子。 眼瞧老巫师此时此刻的疲惫模样,达瓦甚是担扰不已。 殷氏忙点头,示意身旁的心腹嬷嬷,”快,着人好生伺候巫师歇息,需要什么便紧着送去。” “是,娘娘。” 达瓦礼貌道谢,示意桑格前来搭把手,搀扶老巫师随嬷嬷下去。 不想,老巫师忽地看向罗先生,仅一个眼神,老家伙便明白其意。 捊了捊胡子,提起手边的药箱,“我随去瞧瞧。” 李婉点头,无有不应,“有劳先生了,孙娘,你一同去张罗。” “是,夫人。” 寝殿内,先前老巫师施法遣留的物什都还在,偌大的寝殿四周摆满了烛台,光线充足。 殷氏着人仔细收拾,特意交待了好生规置,以免巫师日后还用得上。 李婉走近榻前,面上瞧着太子仍如之前那般孱弱,看不出半点的生机。 宋之冬为太子把过脉象,脸上露出喜色,“太子的脉膊终于有了起气,波动有力,规律有序。” 李婉大大松了口气,“那便好。” 殷氏喜极而泣,又哭湿了半块帕子。 之冬起身作揖,“我即刻回太医署为太子配来调理滋养的药材,太子身子仍然虚弱,尽可能别扰着了清静。” 殷氏点头不迭,“好,有劳宋医令了。” “太子妃多礼。” “嫂夫人,之冬先退下。” 李婉颌首,脸上久违的露出笑容,“好,辛苦你了。” 守在殷氏身旁的春夏已有几月未回宫里,她揩去眼角的湿意,压下心底的澎湃。 “太子妃,殿下,奴婢这便回宫将情况禀明娘娘。” 殷氏哽咽应声,喉咙有些干哑。 李婉,“娘娘许是等急了,快去吧。” “是,殿下。” 冬夏回宫以前,暗中守在太子府的影卫已将消息禀明了高帝。 得知好大儿侥幸跨过鬼门关,高帝龙颜大悦,一旁的李怀江和永昌候都吁出心底那股子压抑已久的郁气。 李怀江心底叹服,高家每回到了紧要关头,事情总会迎刃而解。 大盛运道正旺,太子命不该绝,所有的事都将恢复正轨。 书圆领回来的军骑在未得诏令回京,事情一旦让朝堂言官知晓,少不得暗戳戳的弹劾振威将军。 高帝自不会让这种事情生出,当日便让小儿子高昊出城,秘密携领骑兵前往津州驻营。 此番多得外甥相助,铭意这份功劳,高帝自会记在心底。 奈何妹夫身居高位,外甥不宜戴立武将军功过甚,不若,由铭意镇守一方关隘,在朝天子最放心不过。 掌灯时分,太师府,懿祥阁。 灯火通明的廊下,李婉用镊子往雕妻面前的小盘子里夹入生鲜的猪心,雕妻一口一块狼吞虎咽。 “该是老爷子的功劳。” 李婉说着,回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李怀江闻言,默了默,目光看向媳妇宽袖罩住的手腕,淡笑点头。 能在千里之间与雕妻心灵感应,也就只有老爷子有那本事。 老爷子许是知晓,如若太子倒下,小皇孙继其父被立为太孙,老李家便无法从这场旋涡中独善其身。 往往很多时候,功高盖主者身危,勇略天下者不赏。 雕妻吃下最后一口美味的猪心,这一顿足足吃掉了三颗鲜活的心脏,可谓是养足精气神。 李婉摸了摸它的脑袋,“辛苦你了。” 雕妻眨巴眨巴褐瞳,慢慢的展开双翅,转身一跃而起,随着独特的雕唳,渐渐映入黑夜之中。 李婉知道它赶着回西蕃寻老二,也好,雕妻跟了老二多年,倒是个护主的宝物。 孙娘见状上前,接过李婉手里的镊子,“夫人,奴婢来收拾吧。” “好。” 仲夏转身准备来一条热帕子,送到李婉手边。 李婉接过擦了擦手,回头将手心放到李怀江掌中。 下午后半晌那会雪便停了,不过冷风刺骨的寒意,从厚氅领口灌入,冻得人毛骨悚然。 “咱进去吧。” “好。” “听说老家伙留宿在太子府。” “嗯,西蕃的老巫师这一路紧赶颠簸,路上书圆并未给予他任何优待,替太子解了巫术便病倒。” 于情于理,西蕃巫师出手相救于储君,便是这份情义,帝后也需厚待此人。 回到暖阁,李婉看着男人笑道,“再有太子当下的病况,老先生许是把人当成研治对象。” 李怀江听到这,不禁失笑。 这许多年,罗先生于他们夫妻而言的恩情,老李家即便是倾尽所有,也无以为报。 第737章 高帝给达瓦赐婚 留在太子府休养的老巫师,服用罗先生开的方子,睡了一日夜才醒来。 睁眼就见陌生的房中,离榻边不远处的太师椅坐着个年岁与他相当的老头。 老巫师自然认得罗先生,只当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听闻晌动的罗先生微微睁开眼帘。 二者相视半晌无言,最后,老巫师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 罗先生:…… 只见罗先生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好似早就猜透对方刻意隐瞒懂晓中原话。 “你也不差!” 罗先生喻意极深的四个字,无不让老巫师诧异的挑了挑老眉。 “你都知道?” 罗先生闻言,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起身,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据老夫所知,西蕃信奉的宗教与巫术本质背道而驰,西蕃王把你留在身边是你的本事。” 巫师倒没有辩解,淡笑道,“各为其主罢了。” 说着,老眼微眯审视对面的老家伙,“倒是你的主,是大盛的主,还是那位【福主】?” 罗先生挑挑眉,不得不承认,老东西确实有几分本事,怕是已经看透婉儿的本质。 “有何区别?” “当然有。”老巫师从榻边起身,双手大张高举,做出仰头望天状。 “本师早已参透,这天下不会是西蕃,更不是现在的大盛君主,是她,是她改变了大盛的运道。” 罗先生好笑的觑了眼神神叨叨的老东西,冷笑不语。 老巫师不甚在意他的态度,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不,不对,本师明明算出【福主】是两位,另一位在哪里?” “怎的,你要逆天改道?” “当然不是。”老巫师急吼吼的打断道,“即便是巫术,也需得顺应天道,不然必遭反噬。” “本师此次来京,自然要亲眼见证那两位【福主】。” 罗先生无奈的瞥了他一眼,有些后悔留下在此守着他,瞧那样子,比之从前的李老爷子还要神神叨叨。 罗先生自然也不惯着他,从袖子里掏出张方子,放到桌面。 “好生留在太子府,你只需记住太子身体康健,你才能好。” 老巫师眼瞧着罗先生转身就走,有种被无视的屈委感,可当下他已落在大盛的手里,气的他敢怒不敢言。 ----------------- 年关将至,太子的身子日渐转好,虽瞧着还是孱弱,但已是能下床走动。 留在太子府的老巫师,被高帝召进宫中,两人鸡同鸭讲了老半天,都以为对方在诅咒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 当然,这一切都是老巫师佯装出来的假象,他很聪明,大盛并不似从前的西蕃,在那里百姓们将他信奉为天神弟子,可现在,他若想好好留在大盛,唯有这个办法。 最后,还是李怀江提议,请来了达瓦从旁翻译,才化解了尴尬。 在宫里,老巫师得见李怀江,黯然的眸色再放异彩,嘴里吱吱咕咕个不停。 高帝眼瞅着老东西恨不能把他的妹夫夺走,气得一蹦三尺多高。 永昌侯头回见高帝跳脚,在旁看得直乐呵。 唯有听懂巫师话里意思的达瓦,眼中闪过一抹诧色,时不时悄悄打量太师。 她无不好奇巫师口中惊叹的【福主】,是为何意。 高帝注意到她的小眼神,双手背身,龙威凛然。 “巫师说什么了?” 达瓦一怔,福礼道,“回皇上,巫师说大盛乃天下之主,皇上您乃天下明君。” 达瓦的话,高帝只信两层,不能多一点儿。 永昌候却是全信,“诶,他这话说得没错,您说对吧,皇上。” 高帝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哼哼冷笑两声,倒是再看达瓦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小丫头瞧着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沉隐的,难怪皇后对此她赞许有加。 上回多亏了降措这个闺女相助,拿出丹药延缓了晟哥儿的疾症。 高帝想起皇后与他商议之事,默了默,开口道。 “降措之女四郎达瓦。” 达瓦听见高帝忽然严肃的语气,连忙双膝跪地,“小女达瓦在此,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朕与皇后念你救助太子有功,择日封为我大盛郡主,食扈五百户,再赐婚于四皇子正妃之位,婚期来年降措将军回朝,再择吉日。” 达瓦:…… 郡主她听明白了,赐婚也听明白了,嫁给哪位皇子、正不正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来年将到京城。 达瓦不住内心的欣喜激昂,她的父亲安好,那么母亲可还安好。 小姑娘一时心情激动,思念亲长的她久久恍不过神来。 高帝眼瞅小姑娘无所动容,不由得眉头微凝。 “你可是不愿领这份恩赏啊?” 达瓦瞬间回神,连忙伏身磕头,“达瓦领赏,多谢皇上恩典。” 高帝满意的弯起嘴角。 站在达瓦身旁的老巫师,自然听懂高帝给于达瓦的封赏,不禁在内心一阵感慨。 他虽知道此次大盛如此顺利攻陷西蕃,这其中少不了这小丫头的手笔,于大盛而言她自然有功。 不过,自从他择算出大盛得两位【福主】相助,即便没有达瓦提前干预,大盛拿下西蕃不过是时日问题。 思及此,老巫师的目光,再次忍不住瞟向李怀江,内心叹服不已。 高帝眼瞅着老巫师,知道他身上有本事,更是因为这身本事,就不能放离了京城。 “日后,四皇子妃完婚,巫师也便一同入住四皇子府。” 达瓦刚从地上起身,闻言再次福了一礼,“达瓦替巫师多谢皇上恩典。” 一旁的李怀江和永昌候瞧着,不禁心思涌动。 他们哪猜不出高帝的花花肠子,有了这道赐婚圣旨,赐予的郡主封号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始终落回皇室手里的恩惠。 至于降措的闺女有了皇上的赐婚旨意,将永远离不得盛京,一方可作为遏制降措的利器,另一方亦可作为拉拢新臣的手段。 如今众皇子中,唯有三皇子和四皇子未娶正妃,相较之下,帝后到底偏心嫡出的三皇子。 新臣之女如何与京中老臣闺秀相提并论,就是不知,帝后将会给三皇子择选哪家名门闺秀为正妃。 第738章 誉亲王薨逝 乾禧二十四年,元宵将至,戎马一生的誉亲王高羽,走完了他光辉的生命。 他是大盛不可或缺的开国神将,亦曾受百姓们的热爱与崇敬,他身经百战,屡建奇功,即使是亲王身份,但为人襟怀坦荡、光明磊落,他曾用战功魅力光照大盛的千秋。 高帝念及与皇叔的情义,颁布旨意,以国丧制吊唁誉亲王。 老王爷不过比高帝年长五岁,眼看着曾经携手征战沙场的亲长、手足、弟兄,渐渐远离了身旁,帝皇的孤独时常让高帝在夜深人静之时,不禁腆怀曾经热血沙场的时光。 他与皇后的身子也到了强弩之末,如今硬撑着,便是希望能为大盛未来的君主、他们的子孙,将这天下之道拓展平顺。 在朝官员纷纷前往誉亲王府吊唁,世子高亥早在半年前便领旨回京,如今接位誉亲王爵位的他,深知王府随着父亲离逝,在皇室的地位再难企及从前风光。 清玉观的武师太及如汐郡主得了皇后亲颁恣旨,回王府为老王爷吊唁送葬。 幽禁清玉观五年的如汐郡主,没了从前以往的嚣张气焰,身上自带着股人淡如菊的气质。 跪在灵前的她,却在看到李怀江前来为祖父上香的刹那,平静的水眸暗流涌动,一闪即逝。 再次收回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继母王氏的身上,以及继母身边两岁的男童,心头一阵郁结难消。 同她有着血脉相连的亲弟,此刻正跪在她身旁,已不似从前那般与她亲近。 从前被娘亲养得白胖的小子,有着与他不同年岁的内敛,看在高如汐的眼底,便觉得亲弟在继母手底下过得不好。 想她的人生已然尽毁,可她的亲弟才该是王府嫡长子,继承世子位的也该是她的亲弟弟,却因被有心人的迫害,沦落到被贬为庶。 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思及此,高如汐不禁捏紧手里的金箔纸钱。 耳边听着老祖母武氏哭断肠的嚎叫,高如汐的眸底满是鄙夷之色。 心里直骂武氏是个没用的老东西,区区乡野回来的村姑都斗不过,枉她还曾自诩是皇室亲长,简直是可笑至极。 皇后下达的恣旨表明,只待祖父棺柩下葬,她与祖母就得即刻返回清玉观。 高如汐自是不愿回到那暗无天日、枯燥无味的道观,五年里消磨了她大好的年华,一桩桩一件件,属于她高如汐的定要全部讨回。 --------------------- 誉亲王棺柩葬入王室陵墓当日下晌,皇后忽然再下恣旨,褫夺誉亲王府高如汐王室郡主之身份,终身幽禁清玉观,大赦亦不得出。 毕竟是皇室内里之事,朝中知道的官僚为数不多,即便是知道且好奇,老王爷尸骨未寒,自是不敢头铁冲撞探个究竟。 皇后恣旨下达以前,耳报神仲夏便将王府生起之事,全数告知了李婉。 原来,在誉亲王棺柩离府那日,因着头几日守灵,王氏的儿子、如今的誉亲王府世子、三岁的高其堆染了风寒,无法为祖父送殡出行。 再有【夫妻不送殡】的习俗,武氏和小孙子都留在府中。 即便小儿子身有不适,身边有众多伺候的嬷嬷及下人,现任王爷与王妃也就放心送老王爷前往王陵。 岂料还是没能躲过有心人的残害,险些要了两岁小世子的命。 武氏向来好一口甜食,到了清玉观之后的饮食自是不同于王府,偶尔解馋也只有零碎的麦芽糖。 那日晌午后,武氏特意到房里看眼病中的小孙子,正好瞧见小孙子吃下汤药,武氏为表对孙子的喜爱,掏出私藏的麦芽糖给孙子解涩。 不想,武氏兜里的麦芽糖早被有心人调换,小儿味觉灵敏,浸过毒汁的麦芽糖含进嘴里便吐了出来。 武氏见此不由得恼怒,觉得孙子是被王氏教坏了,教得不认她这个祖母,更不尊重她这个祖母。 再想到明日她又得苦哈哈回到玉清观,偌大的王府倒是便宜了王氏,武氏集齐心底所怨,全数撒在小世子的身上。 捡起那颗吐出来的麦芽糖,也不管干不干净,强塞着让他小子咽下。 在旁伺候的嬷嬷、丫鬟又是哭又是求,但愿【老王妃】能饶过她们的小世子。 眼看小世子呕得泪水直冒,哇哇啼哭,老嬷嬷强咬着牙根,心一横,死命将孩子从武氏手里夺了过来,才让堆哥儿逃离武氏的魔爪。 武氏见此,更是气急败坏,想她不过离了王府三年,这些个狗奴才全然不把她这个【老王妃】放在眼里。 “好你们一个个贱奴,本王妃还没死呢,轮不到姓王的在本妃跟前耀武扬威,堆哥儿是本妃的孙儿,你们竟敢阻了我们祖孙亲近,哪来的狗胆,可是王氏给你们的胆量?” 这位嬷嬷是王氏的陪嫁老人,武氏这般说道,便是冲着王氏而来。 老嬷嬷一面心疼的拍抚小世子,一面抹泪辩解,“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心疼小世子,小世子不愿吃那糖果儿,王妃为何强求小世子?” 小世子堆哥儿仍在干呕不止,鼻涕眼泪口水糊了满脸,无不心疼坏了近身伺候的下人们。 武氏被下人当面控诉,气得直跳脚,一个大逼兜呼得老嬷嬷眼冒金星。 “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妃这个老主子,这里是王府,不是你们王家。” 堆哥儿被武氏怒极扭曲的狰狞面孔吓坏,啼哭声更甚,一口一个娘的叫唤,无不是在武氏心头火上浇油。 “哭哭哭,哭丧啊,前几个给你祖父守灵,怎的没见你哭得这般卖命,这会子哭给谁看,莫不是给本王妃哭丧!” 武氏俨然被自己的话气到不行,“好你个臭小子,原来搁这等着本王妃呢,看本妃今个不给你立规矩,你还不知道这个王府是谁当的家。” 武氏说罢,抬手就冲着小孙子,老嬷嬷及房中的丫鬟见状,纷纷挡在了小主子跟前,她们不敢反抗老主子,能做的就是用自身替小主子挡下灾难。 “老王妃息怒啊~,奴婢知道错了,求老王妃莫要怪罪小世子……。” “老王妃您息息怒,小世子还小,本不是有意冲撞了您啊……。” 下人们挨个给武氏磕头讨饶,只望尽快平息老王妃的怒火。 第739章 查实小世子所中之毒 “哇~~呜呜呜~娘,我要娘~~,咳咳咳——。” 小世子哭得声嘶力竭,还不时的咳嗽干呕。 这边,武氏哪能气消,往前冲的身子被一名丫鬟拦腰抱住,气得她抬脚将跪在跟前拦路的丫鬟踹倒。 “混账东西,凭你们这些贱婢也竟敢拦本妃——。” 忽然,抱着小世子的嬷嬷惊声大喊,“不好了,快来人啊,世子,世子——” 随着嬷嬷的呼声,众人惊恐回头。 原本哭得脸色涨红的小世子,忽然止了哭声,浑身抽搐不止,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带着白沫子,嘴唇肉眼可见的从深红变成淡紫色。 “世子,世子——。”几个丫鬟吓得面容大骇,纷纷扑倒在榻前。 老嬷嬷来不及抹把泪,喝斥道,“快,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一名丫鬟反应过来,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奴婢这就去。” “到康宁堂,请康宁堂的大夫,还有,再去一个人请太医,快,要快啊。” 老嬷嬷边掐着小世子的人中,边交待道。 老嬷嬷毕竟是年岁大些的老人,慌中不乱,有条不紊,处事有章。 “是,是——。” 突发的一幕,瞬间让武氏止住了先前的胡搅蛮缠。 活了老一辈子的武氏,哪能看不出来小孙子的情况,瞧着像是中毒。 那些个原本拦着她,抱着她的丫鬟也都撒了手,眼下更重要的是保全世子,她们谁都不敢想事情的后果。 老嬷嬷仔细把小世子放到榻上,眼瞧着堆哥儿身子仍在抽搐不止,眼皮子半睁着只露出眼白,害怕他咬伤舌头,嬷嬷忍痛把手指伸进他嘴里让他咬着。 武氏越发肯定孙子是中毒,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的就中毒了? 一定是这些个伺候的人里出了那起子坏心眼的,好啊,老王爷刚走,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谋害他们王府! 武氏正要跳脚发难,眼角余光扫到堆哥儿先前吐到地上的半颗麦芽糖。 一股子莫名的寒意渗起,使得武氏猛打了个激灵。 她自是不会残害自个的亲孙子,又不得不防着那些贼子故借方才之事,栽赃到她身上。 便在武氏想着悄悄用帕子将地上那颗麦芽糖捡起,老嬷嬷比她更快一步。 武氏当下的举动,很难不让众人怀疑其用意。 从前以往老王妃就看不上她们的王妃,当下小世子这般,老王妃作为世子的祖母半句关心的话没有,再有这举动,不得不让老嬷嬷和丫鬟们觉得,老王妃是想要消毁罪证。 她们不敢想,如若小世子真是因为老王妃,那么老王妃的心肠实在是太狠毒了! 武氏被她们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有时间有些气短。 “你们这么看着本王妃做甚?” 武氏极力掩饰心头的慌乱,一个个瞪回去,“贱婢,你为什么也这么看着本妃?” “还有你!一个个贱皮子,你们怎敢这么看着本妃。” 被武氏颤着手点明的几个丫鬟,皆不禁打了个激灵,急忙收回视线。 唯有老嬷嬷毫不惧怕武氏,她不敢不敬老王妃,但如若老王妃真伤了小世子,即便是豁出去,她也不带怕的。 ———————— 新任誉亲王爷高亥和王妃王氏本应在皇陵守灵三日,下晌却被赶来皇陵的下人告知,家中小儿出事,夫妻俩不得不赶回王府。 从康宁堂请来的大夫及太医诊断,小世子确是中了剧毒,便是一时间看不出中的是何种剧毒 。 好在毒性未摄入肺腑,但也一番催吐灌药,几乎把孩子折腾个没形,才把他的小命给保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得查验小世子中毒的根本,不然无法开出精准的药方。 起初,武氏死咬着身边伺候的下人暗害,更怀疑孙子早前吃下的汤药有问题。 后经大夫和太医们查验,确认小世子喝下的汤药并无害处,倒是老嬷嬷取出帕里那颗麦芽,恳请大夫和太医们查验。 武氏再次暴跳如雷,“贱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本妃毒害自个孙子不成?” 武氏抬手便要夺过太医拿到手上的麦芽糖,武氏却不知,她愈发阻拦,所有怀疑的矛头便愈会引向她。 在太医和大夫跟前,老嬷嬷自不敢当面反驳主子,哀求的跪在武氏跟前,阻止武氏的动作。 “求老王妃恕罪,恳请老王妃为世子查验,求老王妃恕罪……。” 老嬷嬷一边恳求,一边砰砰磕头。 房里伺候的丫鬟见状,也都纷纷跪下给老王妃磕头。 “求老王妃恕罪,求老王妃恕罪……。” 一时间,整个屋里充斥着股诡异的氛围,好比断定了武氏作贱心虚,更断定了武氏下毒。 武氏简直被这群奴才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胸前起伏不定,怒极咬牙。 “好你们一个个的,是要逼死本王妃——。” 武氏说着,目光对上太医那刻,声音却戛然而止。 心底打了个激灵,暗骂自个鲁莽过头,此番回到王府,她本打算让儿子想法子恳请帝后撤回旨意,让她留在王府不必再前往清玉观。 万一太医是个嘴碎的,回头将此事禀了宫里那两口子,便不利于她心里的盘算。 思及此,武氏不得不强压心头怒火,缓了缓,佯装出一副无事人的姿态。 她还就不信了,她给的麦芽糖怎么可能有毒,那是她挂在身上日日都吃的零嘴,倘若有毒,她武氏可不比那臭小子死得更早。 “对,那便有劳太医仔细查验,等太医还了本王妃的清白,定饶不了你们这些个贱皮子。” 老嬷嬷及丫鬟眼瞧着武氏忽然转变的态度,身子皆不禁打怵,无他,她们同样害怕被冠上【诬陷】主子的罪名。 事情已到这一步,哪还有余地多想,只愿尽快找出世子所中之毒的根本,不若王爷和王妃回府,她们同样逃不脱罪责。 可当大夫和太医查验后,一致确认麦芽糖被掺了砒霜。 砒霜可是剧毒之物,所幸小世子并未吃下,即便是含进嘴里,但也及时吐了出来,加之先前啼哭的时候一直流口水,才避免了毒素的摄入。 轰! 原本嚣张跋扈劲的武氏瞬间吓得脚下虚浮,险些没能站稳脚跟。 武氏心里直道不可能,放在她兜里的麦芽糖,她日日都会吃上几颗解馋,怎的会有砒霜。 这是有人要害她,或是借她之手残害堆哥儿,这是栽赃! 第740章 王氏:郡主此话当真? 武氏得知麦芽糖里掺了剧毒,战战兢兢的将挂在身上的小兜扯下,让太医和大夫将兜里的糖都倒出来瞧瞧。 自然,经太医和大夫再次查验,武氏兜里的麦芽糖全都掺了剧毒无比的砒霜,哪怕是吃下一点儿,便可即刻致命 。 轰隆隆~ 太医和大夫的回应,让武氏如遭雷击,身子趔趄直往后退,最终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里。 正好此时,高亥和王氏赶回了王府,随同回来的还有高如汐和高其恭姐弟二人。 “娘,堆哥儿怎么了?” 儿子的声音唤回武氏的神智,武氏瞬间老眼一花,泪如雨下,从椅子上扑倒在高亥的怀里。 “儿啊~,你娘我命苦啊~,居然有人下毒谋害你娘我啊~,呜呜呜~~。” 高亥原本担忧小儿子的情况,当下却被老娘的哭嚎弄得思绪紊乱,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啥事。 不得已先安抚老娘,“娘,您快别哭了,儿子就在这绝对不会让人害了娘您。” 王氏自打迈入儿子的门房,瞧着这满室的下人和太医,再有武氏那吵得人耳朵嗡嗡鸣响的嚎哭。 先是强压着心头的急色和无奈,快步来到榻前看一眼儿子。 眼瞧着昏睡的儿子眼皮子通红,嘴唇还未缓过血色,别提有多心疼了。 高如汐眉眼恭顺的跟随长辈进到门房,注意到房里请来的太医,还有一名穿着普通的大夫,眸色不禁微微闪动。 先是示意亲弟弟高其恭上前安抚祖母,而她则是有意无意的凑近榻前,观察榻上的小人。 只当她听闻太医与王氏说道小子并无大碍,袖子下的一双手,狠狠的掐着虎口,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起初,她还以为老东西如她所料,索了小野种的命,不想老东西竟如此无用。 注意到王氏看来的目光,高如汐乖巧的垂下眼眉,转身回到武氏身旁,佯装起孝顺孙女的角色,宽慰老祖母。 王氏与大夫和太医询问儿子当下的情况,确认儿子身子无碍,便是需得仔细将养配以汤药调理。 王氏处事向来有章程,更知此事属乃家丑,老王爷刚走王府便闹出此等腌臜事,砒霜之毒何其歹毒的心思,传了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王氏一番感激致谢,命心腹嬷嬷随大夫和太医前去抓药,回头从堆哥儿身边的老嬷嬷口中得知事情所有经过。 王氏不相信武氏毒害她的堆哥儿,即便婆母向来处事乖张,总爱自持身份拿捏造肆,更与她这个儿媳妇不对付,但堆哥儿亦是武氏的亲孙儿,武氏没有理由这么做。 武氏还在对着高亥哭诉的同时,王氏领着几名心腹丫鬟离开了儿子的房门。 此事务必彻查清楚,今日堆哥儿侥幸脱险,倘若不然,不说堆哥儿性命难保,便连武氏也难逃毒害厄运。 要知道,自她嫁入王府起,整个王府中馈便执掌在她手中,在老王爷薨逝期间婆母武氏在府中被人下毒谋害,她王氏这个当家王妃必然脱不得干系。 治理中馈有失,伺候长辈不周,管治不谨,桩桩件件都可将她这个王妃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高亥好言好语的宽慰母亲好一番,把她扶回太师椅落座,懂事的闺女和长子也在旁不停劝慰安抚其祖母。 瞧着懂事的闺女,高亥不禁有几分心疼,到底是自己疼爱过的闺女,即使曾犯了过错,那也是因着秦氏在旁窜掇所致。 眼瞅着汐儿这些年在道观将性子往好的改,这些天高亥已有了计较,料理完父亲后事,便向帝后请旨赦免汐儿的罪罚,好的让汐儿留在王府,即便一辈子梳发不嫁,也好过在道观长灯古佛消磨岁月。 “祖母,您快别难过,汐儿心疼,父亲定会为祖母您讨回公道,大夫和太医也说了,三弟福大命大身子已是无碍。” 高如汐很会抓住时机,她不是没看出来,她越是懂事体贴孝敬长辈,父亲看她的眼神就愈发柔软。 如今父亲接任整个王府,是正经的誉亲王爷,只若博得父亲的怜悯,定会想法子让她留在王府。 “呜呜呜~~,本妃真的是命苦啊,你祖父刚过去,便有人要本妃的命啊~呜呜呜~~。” 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惹人心疼。 十二岁的高其恭也在身旁劝慰,“长姐说的没错,祖母您莫要伤心,咱父亲定会为祖母您找出那下毒谋害的凶手。” 亲弟弟这话,倒不禁让高如汐的心头微颤。 她自是不想此事仍有后续,不然,真让父亲或者王氏查出个什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武氏抹着泪直点头,只觉得自个命苦,临老了受尽皇室的挫磨,当下还有人要害她的命,心里就更苦闷。 高亥趁母亲稍稍平伏的空档,快步前往榻边看小儿子,方才他也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好在哥儿将那麦芽糖吐了出来,不然,砒霜之毒,华佗难救。 高如汐眼角眉梢注意着高亥的举动,父亲眼里心里对那小野种的在意,无不深深刺痛高如汐的心脏。 嘶~ 忽然,高如汐握着武氏的手,被对方攥得生疼。 “对,等找出那杀千刀的下毒之人,本妃定要把那人千刀万剐。” 武氏哭得沙哑的嗓音,焕然狠戾无比。 听在高如汐耳中,心底的那股子寒意更甚,面上却不显,干干的扯了扯嘴角的笑容附和道。 “祖母说的是。” “郡主此话当真?!” 高如汐话音刚落,王氏冰冷如刀的嗓音从身后门房处传来。 不及她心头一紧,屋里所有人都朝王氏看了过来。 先前没有人注意到王氏去哪了,这会子见她再次回来,身旁跟着她的心腹丫鬟,身后还有两名府里的护卫,而护卫手里拖拽着个浑身瘫软脸色大白的老妈子。 看见老妈子的那刻,高如汐眸底颤动间,闪过一丝慌乱。 在查实事件以前,王氏怎么样也不敢想,高如汐的心思竟歹毒至此。 她这是要了堆哥儿的命,同样也是在要自个亲祖母的命! 第741章 高如汐被夺郡主位 扑咚! 在王氏的示意下,两名护卫将老妈子摔到老王妃跟前。 高亥自然认得这名老仆,她是王府的老人,同时还依稀记得对方原是伺候在秦氏身边的粗使婆子。 武氏哭声忽地一窒,先是微怔,但再瞧着这婆子,很快明白过来。 “是你!?”两个字几乎从武氏牙缝里迸出来。 老妈子吓得浑身一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跪起来,直摇头抹泪。 “求老王妃饶命,不关老奴的事。”老妈子说罢,忽地抬手指向高如汐。 “是郡主,是郡主让老奴这么干的,求老王妃饶命。” 王氏把人带来以前,已是亲自审过,包括高如汐如何指使她,将掺了砒霜的麦芽糖换到武氏身上,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所以老妈子当下也不敢再有所隐瞒,非常麻利得把高如汐当众指证出来。 高如汐面色惶恐,从脚底板升起的寒意直窜天灵盖。 正要开口怒斥婆子,却见武氏冷冷的瞪向自己,那眼神仿佛淬了毒。 高如汐吓得直摇头,想把手抽回却被武氏攥得更紧。 “祖母,不,不是的,汐儿没有,不……。” 有了老妈子的指证,武氏哪会听高如汐的狡辩,恨不能将高如汐拍死当场。 “竟然是你?” 高亥震惊当场,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他听见了什么? 怎么可能汐儿?高亥显然不愿相信。 想他之前还觉得闺女有所转好,从前被秦氏教坏的心思都纠正了,难道,难道都是假象? “不,不是我,祖母,真的不是我……。” 武氏恨极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的给了高如汐一个大耳刮子。 一旁的高其恭同样被婆子的指证吓坏了,半大的小伙子更不敢相信长姐会做出这起子害人之事。 这可是他的亲姐姐,该是与他有着最亲近血脉的亲人。 高如汐被武氏这记耳光打得脑子嗡嗡鸣响,捂着脸落泪摇头,她自是不能承认的。 这边,婆子将事情全数道出,“是老奴该死,郡主将那包糖交给老奴之时,老奴也不知那糖里掺了剧毒,郡主只说,只说是老王妃您随身的糖放久了,吃了对身子多有不妥,所以郡主特意为老王妃准备了新的麦芽糖。” 自武氏回府这几日,这名婆子便被王氏拔到里殿伺候武氏,王氏想着对方是府里的老人,倘若拔了自己得力的人手,以武氏跟自己不对付的性子,定是不愿使的。 高如汐又急又怕又恨的瞪着婆子,正要开口制止。 啪!! 武氏再次抬手给她另一边脸颊一个暴击,这巴掌让她的嘴角被牙齿磕破,渗出了血沫子。 “祖母~~。” 武氏一把将她推开,气极咬牙,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她怒斥。 “别喊我祖母,我可当不起你的祖母,本妃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有你这么个厉鬼孙女,本妃向来待你不薄,你竟要毒害本妃,果然是秦氏那个毒妇肚子爬出来的坏胚子,跟你娘一个德性,我呸。” 武氏这番话,让一旁吓得默不作声的高其恭心如针扎般难受,秦氏遭受秦家牵连发配漠南的时候,高其恭已有七岁,已是记事的年纪。 那个时候他或许不懂为何一夜之间舅舅家、郝哥哥家,还有娘亲全都不见了,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高其恭在书塾时常被年长的同窗,将往事拿出来暗地里取笑于他。 高其恭也渐渐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谋逆之重罪,并非儿戏。 有着秦家一半血脉的他,从嫡子位被贬为庶,已是祖父和父亲在背地里极力保下的他吧。 所以,高其恭不怨任何人,怨只怨他有着这么个不堪的身世。 “说,为何这般做?” 陷入思绪的小伙子,头回见父亲如此震怒,目光纳纳的在父亲阴沉的脸庞,移到长姐的身上。 是啊,长姐为何要这般做? 为何要谋害祖母,他们姐弟安安份份的活着不好吗? 长姐可是糊涂了?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的? 倘若祖母真吃下那剧毒的麦芽糖,长姐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高其恭的认知顷刻间被亲姐颠覆,他甚至怀疑亲姐魔怔了,不然,如何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高如汐挂满泪水的小脸,回头对上高亥怒极的面容,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不,父亲请您相信女儿,女儿真的没有,女儿是冤枉的啊。” “是她,是这个婆子胡乱攀咬女儿,女儿怎么敢,祖母待我向来宽宥,女儿没有理由毒害祖母啊~。” 婆子眼看郡主将所有过错推到自己身上,这种时候她自当清楚保命要紧,连忙冲主子们磕头道。 “请王爷明察,老奴不敢撒谎,更不敢攀咬郡主,老奴贱命一条,几十年来本本分分伺候在主子身旁,从未有过半分躲懒,请王爷明鉴,老奴若有半分虚言,便不得好死,天打雷避,断子绝孙。” 婆子嘴里崩出的恶毒誓言,便连武氏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无不加大了证言的可信度。 高如汐气极转身,扑到婆子身上一通扭打。 “那你怎的不去死啊,为何要害本郡主~。” “请郡主饶了老奴,老奴真的没有撒谎,郡主娘娘人在做天在看,您怎的如此陷害于老奴啊~” 静静守在榻前冷眼旁观的王氏,示意身旁的心腹丫鬟前去把人拉开。 王氏之所以全程旁观,大抵是她的后母身份处境尴尬,此事如此明了,即便不必她再插上一手,谋害堆哥儿的凶手也躲不过去。 倘若此时她站出来严加指责,保不齐会让高亥认为她这个做后母的容不下孩子,再以堆哥儿身子无碍为由,将整件事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王氏绝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发生,高如汐即有如此歹毒的心肠,若再继续放在眼皮子底下,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这些年,虽她与高亥夫妻间聚少离多,毕竟是同床共枕过的男人,他的一个眼色一个心思,如何逃得了王氏的眼睛。 高亥有为高如汐盘算的心思,如果没有今日这档子事,她王氏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没有那容人之量,但已然生起之事,她王氏亦不是那般好说话的人。 高如汐越是如此气急败坏,越是坐实此事与她脱不得干系,哪怕她再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 高亥显然对这个闺女失望至极,父亲尸骨未寒,王府便生起这档子事,倘若父亲在九泉之下有知,岂不是也对他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未待高亥想出如何安置掩盖此事,皇后的恣旨便送到了王府。 当高如汐听完宣旨公公念出的旨意,整个人再也无了生机,怔怔的跌坐在地。 高亥并不敢想宫里皇后如何得知王府之事,显然已到了无法回旋的余地,甚至担心此事拖累了他这些年在矿山积攒的功劳。 高如汐没想到宫里知晓此事,没错,她是想借武氏之手替弟弟高其恭除了小野种,她并不关心武氏会不会吃那兜里的麦芽糖,更不担心武氏吃了麦芽糖毒发身亡。 她高如汐本是亲王府的嫡出姑娘,高高在上的大盛郡主,她弟弟高其恭才是亲王府的嫡出公子,最有资格接任世子位。 她不过是取回属于他们姐弟的东西,这样做有错吗? 第742章 梁亲王父子凯旋回京 二月海棠盛开之际,北境大捷凯旋回朝的军队浩浩荡荡进入盛京城门,街道两旁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迎接的百姓。 此次与梁亲王和安北将军入京的还有苟丽的五名使节,苟丽在大战中败得利索。 更因着这一战,苟丽小国不得不臣服于大盛脚下,愿成为大盛的附庸之国。 昨日得了消息的秋灵,早早包下韵江楼视野最好的阁楼包厢,今儿特意带上暽哥儿到此处,迎接他的祖父与父亲凯旋归来的英姿。 远远的,秋灵就看见军队前头骑行的男人,他身披银甲,腰脊挺直,身姿如柏,正气凛然。 只不过一年多未见,男人身上散发的气质,又老成了许多。 随着军队距离拉近,暽哥儿也看见了祖父和父亲,激动得挥舞双手大声朝下方呐喊。 “娘,我看见父亲了,父亲和祖父都在,娘,可以抱抱暽哥儿吗?我想好好看看祖父和父亲。” 六岁的暽哥儿个头比豆牙菜飙长的速度都快,赶上了秋灵的肩头。 秋灵因儿时长身体最好的年岁营养不足,个头比之寻常姑娘更显得娇小。 加之暽哥儿的身子骨不光个头随其父亲,长得也壮实,秋灵抱起他来越发的吃力。 “好,娘抱你。” 孟春见状,赶紧跟身旁的男人使眼色。 十八会意上前,“太太,让属下来。” 不等秋灵说话,暽哥儿便迫不及待的抬起小爪子,“好啊,好啊。” 视野更好的小家伙,拉着嗓门朝下头大喊父亲和祖父。 小瞵哥儿常年生长在幽州,不时被高稹带到营里,小小的人儿向往日后长大了能像祖父和父亲那般,成为英勇征战的武士。 街道两旁的百姓吵吵嚷嚷,高稹还是听见儿子那一声声的呼唤,循声抬眼望去。 果然看见前边二层阁楼的露台外,站着他朝思暮想的媳妇,还有十八抱在手上的儿子。 小子又长个了! 高稹心里感慨,目光更多是落在媳妇身上,冷俊的面容难得在外头露出笑模样来。 并肩骑行的梁亲王同样听见大孙子的呼唤,高兴得直冲大孙子挥手,完全颠覆百姓心目中严肃将领的形象。 直到军队浩浩荡荡的从下头骑行而过,父子俩的身姿淹没在了人群视线之外。 秋灵转身回头,见儿子还赖在十八身上,“好了,快下来,没得累着你十八叔。” 十八尴尬一笑,“小公子不重。” 暽哥儿倒是乖巧懂事得很,“十八叔叔你辛苦了,暽哥儿回头一定多吃饭,快点长个子。” “好的小公子。” 秋灵嗔笑的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咱也回吧。” 暽哥儿眨巴眨巴眼睛,“娘,咱还回太师府吗?” 若换往常,暽哥儿定是不会这么问的,他喜欢到太师府,喜欢姑祖父和姑祖母,还喜欢与炎哥儿表弟作伴。 可今日祖父和父亲回来,他想快点回王府,这样就能快点见到父亲和祖父了。 秋灵笑道,“今儿咱回王府。” “好。”小家伙高兴得直点头 高稹随父亲梁亲王进宫面圣,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先行出宫回府。 瞵哥儿等在正厅,终于看见父亲高大的身形映入眼帘,恨不能百米冲刺扎到父亲身上。 “父亲~。” 高稹手臂身侧夹着银亮的精铁盔,见着小子冲过来,转身把银盔递给身后跟随的书华和十六,伸手抱起小子颠了颠。 “你娘呢?” 小家伙双手紧紧的揽着父亲的脖子,高兴不过一会子。 他就知道,父亲永远最关心的都是娘亲,呜呜他一定不是亲生的。 十八恭声道,“回将军,太太在院里等您回来呢。” 高稹心情明显比之先前更好,将手上的小家伙递给十八。 “本将军晚些再来找你。” 高暽:…… 呜呜呜,不是亲生的,一定不是。 难怪娘亲给他读过的画本子,常有小孩是从馊水桶里捡回来的。 任凭小家伙风中凌乱,完全阻挡不了他老子兴致盎然离去的背影。 王府二房院子,正房暖阁外间,白娘张罗着丫鬟小厮在屏风隔挡的浴桶,倒上热水。 热水烧得沸腾,白烟萦绕,整间屋里被一股暖流雾气笼罩。 秋灵把配好的干花递给身旁的孟春,“撒到浴桶泡开,将军回来水温该是正好。” “是,太太。” 白娘上前禀道,“太太,将军换洗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好,有劳白妈妈让厨房在灶上备好热水,王爷回府也好紧着洗去一身风尘。” “是,太太。” “对了,让府里晚膳做些清淡的,王爷和将军刚回来,不宜饮食过于油腻。” “好的,太太。”白娘一一记下,紧着前去张罗。 孟春上前搀扶主子,“太太,奴婢陪您到前院等将军回来。” 秋灵刚应声,便听见廊外的晌动。 “是将军回来了。”孟春顿时喜形于色,替自家太太感到高兴。 满身风尘的男人跨步迈入房内,看见女人的那刻,眸底皆是柔软。 孟春及房里伺候的下人极有眼色,纷纷福礼恭身退出房外。 秋灵刚上前两步,便被男人扯进怀里,真切的感受到媳妇的存在,高稹满足的漾起笑容。 秋灵瞅了瞅关上的房门,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将军可是累得紧?” 高稹吻了吻她的额头,淡笑道,“不累。” 秋灵恋恋不舍的揽紧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膛。 “真好,我的将军再次平安归来。” 男人从鼻腔呼出笑意,把女人揽得更紧,“这段时日让太太为本将军担心了。” 秋灵嗔笑道,“只要你平安,比啥都重要。” “浴沐的水还烫着,待凉些了将军再行梳洗。” “好。” 高稹说着,拦腰将媳妇从地上抱起,吓得秋灵紧紧的揽住他的脖子。 大步走往里间迈去,嘴上淡笑道,“太太瞧着瘦了不少,可是没吃好。” “怎会,对了,父亲可还在宫里?” 秋灵算着时辰,男人倒是回来得挺快,她即便不懂朝堂之事,也知将领述职一时半会出不了宫门。 男人轻应了声,便低头吻住她的小嘴。 秋灵本来还想问男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好让厨房做出来。 然而,所有的声音全数被男人的热吻掩盖过去——。 第743章 达瓦与钓友道别 一霎春雨,苏群物。 京城郊外的竹林在春日雾笼间,映照了一层淡绿的色彩。 自去年初雪,达瓦就没再出城垂钓,如今她得圣上恩典册封为大盛郡主,更指婚给了四皇子殿下,该好生呆在二皇子府等待父亲来京为她操办婚事。 但她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亲口告诉他,日后她不会再来此处垂钓。 不为别的,川竹是她在大盛的第一个朋友,她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喜讯,亦算是作最后的道别。 今儿是她在此等候的第三日,眼看着时辰已过了晌午,达瓦心想,他今日应该也不会出现了吧。 正想着,后边的林子里终于传来脚步声,不待达瓦回头,丫鬟桑格眼眸睁亮。 “姑娘,是,是川公子来了。” 往这边走来的主仆二人,同样注意到湖边的身影,蒋心指着前边笑道。 “公子您瞧,达公子今个也在。” 达瓦回头迎视上那人清俊的眉眼,二人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容。 多月未见,川竹以为对方姑娘已不在京城,不想,竟还有如此缘份。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达瓦道,“一切安好,就是这春天里的鱼儿瞧着要瘦些。” 川竹目光扫到她身旁木桶里躺着几条巴掌大的小鱼儿,不禁轻声失笑道。 “或许鱼儿也有冬眠。” 达瓦才不信他的鬼话,鱼儿哪来的冬眠。 川竹接过蒋心递来的钓具,这边,桑格大方的给他送来鱼饵。 “川公子,您先用这里的引子,小的等会再给我家主子挖了来。” “多谢。”川竹也不与她们客气。 蒋心见状,从背篮里翻出小锄子,“正好,咱现在就去给主子们挖引子吧。” “嗯,好。” 桑格知道姑娘这几日都在等川竹公子,定是有话要与川竹公子说,识趣的抱起竹瓮与蒋心到林子挖引子。 湖边仅剩垂钓的二人,良久,川竹见对方姑娘好似揣着心事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 “达公子——。” “我有话想同你说。” 二人同一时间开口,也同时一时怔住,气氛骤然尴尬诡异。 川竹礼让点头,示意对方姑娘先说。 达瓦垂了垂眉眼,回头微笑道,“今日在此重遇川兄,也算是咱俩的缘份,不过,今日过后,我或许不会再来此处钓鱼。” 川竹闻言略显诧异,他对达姑娘的感觉很微妙。 或许是因为对方亦是个喜静的性子,同时有着志同道合的兴趣,让川竹下意识的把她与寻常姑娘划分开来。 川竹甚至觉得,如若对方真身是个公子,他俩定能相处得更融洽。 “达兄此话,是要离开京城?” 达瓦摇头,淡笑道,“倒不是,就是家中替我安排了婚事,成亲后自然不能随便外出。” 川竹了然点头,倒没说什么。 姑娘家出嫁自然不宜随便与外男相见,更何论到城外僻静之地垂钓散心,倘若让外人知晓,除了落人口舌也会明节有失。 虽说心里理解,却不知道为何,得知对方姑娘即将成婚,川竹心里莫明空落。 “也好,那便祝达兄婚后顺遂。” “多谢。” 听闻对方的祝福,达瓦由心感谢,笑容愈发的真诚。 达瓦在西蕃姑娘中,相貌并不算出众,但是到了中原,她身上那股异域的风情,让人瞧着倒是赏心悦目。 算不得美丽,却有着自身的独特气质,尤其是她的笑容,好似春日里的娇阳,有着暖入人心的魅力。 达瓦看着对方公子清俊的相貌,心里不禁好奇,“从前我一直没问,不知川兄可是已经娶妻?” 川竹淡笑,“未有正妻,家中长辈倒是给纳了两房妾室。” 提及父皇和母妃为他挑选的两个侧妃,川竹甚感无奈。 两房侧室,一位是现任工部尚书家的姑娘,另一位是翰林学士之女,两位都是刚及笄的闺秀,最活跃的性子,平素在府里看见他,跟小鸡瞧见老鹰似的避之不及。 倒是听说,只若他不在府里,两位侧妃如同姐妹般在后院玩得撒欢。 与其说府里多了两个妾室,川竹更觉得府中多了两个妹妹。 是的,川竹并未碰过她们,他不喜强求。 川竹甚至想过,待日后有了机遇,便向父皇母后请旨,将两位侧妃放还,或是再予她们重指一门登对的婚事,总不好因着他而耗费别家姑娘的人生。 达瓦闻言不禁笑道,“没瞧出来,川兄有那齐人之福。” 川竹无奈失笑摇头,没做过多解释。 倒是想起,父皇已为他指了正妃人选,据说是西蕃的一位公主,实则是西蕃将军之女,婚配乃遵从父母之命,父皇赐婚他自没有不接的理儿。 不知怎的,此刻他有些羡慕能娶到达姑娘的那位公子,如若他的正妃也如达姑娘这般,他该会好好珍惜夫妻间的相处时光,不会再像对待侧妃那般冷落于正妃。 下午后半晌,二人满载丰收打道回城,两辆马车进了城北地界便左右分头而行。 川竹不禁撩起车窗帘子,望着那辆远离的马车,垂眸叹息间想了想。 “蒋心。” 同车夫一块在外头赶马的蒋心,撩起车帘子进来,“怎了殿下,有何吩咐。” “你抽空帮本殿下暗查达姑娘的身世,还有与她成亲的是哪家的公子。” “达姑娘?” 蒋心怔了半晌,显然,他并不知自己一直称呼的【达公子】是位姑娘。 这会子听闻主子的交待,好似被雷劈中,缓了好半天的神。 “是,是的殿下。” 我的天爷啊,原来【达公子】是个姑娘,竟然是个姑娘……。 川竹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也想在她出嫁那日,为她添上一笔贺礼。 蒋心得了吩咐,收起内心的翻涌,很快便把事情给查实。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蒋心与对接的影卫再三确认,脑子被震得嗡嗡鸣晌,艰难的咽了咽唾沫。 不知道殿下得知达姑娘的真实身份,会做何感想。 这简直是月老用钢筋给殿下和达瓦郡主系上的缘份,砍都砍不断的那种。 第744章 李婉送别梁亲王离京 梁亲王回朝方知,叔父誉亲王薨世的消息,特意带上儿子高稹和孙子高暽,前往王陵为叔父上香吊唁。 晃眼多年过去了,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闪烁而过,当年高家遭奸人构谄、祖父蒙冤牢狱,他不过是个十三的毛头小子。 后父亲母亲、三叔带上大哥大嫂揭竿起义,而他并未得父亲允许随军,是他趁家中祖母及二叔不备,带上小厮卫京连夜翻墙沿路追上义军。 让他意外的是,自幼与他有婚约的丽娘,早已猜透他的心思,等在了城门外。 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想过未来,更没有想过以后,一心辅佐父兄,更多是为含冤离世的祖父报仇雪恨。 他高辰此生的遗憾,莫过于没能护住多年来伴他历经沙场的妻子,好在他和丽娘的孩子都回来了。 随着年岁上涨,许多时候梁亲王偶也觉得力不从心,且罢,日后梁亲王府有长子柏舟,而他最骄傲的精锐大旗亦有次子阿稹。 再过几日,梁亲王就要回到镇守的北境幽州,这天特意到了太师府。 李婉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梁亲王和小侄爱吃的菜肴,此次出征北伐,梁亲王身上倒没落下重伤,早年伤及筋骨的刀箭伤偶有复发疼痛难忍。 罗先生亲自给他扶脉断诊,毫不吝啬的拿出新调配的膏贴和药酒,嘱咐如何使用。 为此,梁亲王豪迈的性子没口子的应谢不迭,大手一挥,让卫京把从北境带来的几株红景天药材送上。 罗先生稀罕得老眼微眯,少有的主动提议让梁亲王留在他院里用膳。 李婉得知,便吩咐厨房将备好的饭菜送到风雨阁,李怀江也让良辰到院里挖出一坛凌氏酒庄送来的上好玉酿,平素他都不舍得多喝,要不是二舅哥和老家伙,他本想再埋上十年八年,日后留给大孙女做嫁妆。 高稹自然陪同长辈在房里用膳,秋灵和瞵哥儿留在懿祥阁与李婉吃用。 秋灵仔细为李婉夹了块剔了刺的鱼肉,李婉心里熨贴,嘴角微笑道。 “你爹昨儿提及,大盛与高丽休战签订了盟约,为娘和你爹也是为了你们两口子考量,趁着当下还年轻,为瞵哥儿添个弟妹。” 秋灵闻言默了默,抬手抚摸身旁的儿子,暽哥儿自小懂事与他舅舅小时一样好带。 李婉自然明白长女心里的思量,宽慰道,“柏舟和婳儿日后回京,皇上该是把他们留用在京,王爷年岁大了幽州城便只有你们二房,没得日后暽哥长大,若遇着什么事,身边没个商量的兄弟。” 秋灵听闻叔婶为她和夫君的考量,眸底瞬间涌上一股子热意。 “好,女儿都听爹娘的。” 李婉脸上嗔笑,给她碗里夹了块红烧排骨,“娘记得你爱吃方婶子做的排骨,今个娘让厨房照着方婶子的法子给你做了道,快尝尝味道可好。” 秋灵眨去眼底的湿意,垂眸点头不迭,送进嘴里的排骨,更让她止不住眼里的泪水。 她之所以爱吃排骨,那是她和秋生第一回被叔叔带回李家,吃进嘴里最好吃的菜。 李婉抽出帕子为她擦拭,语带打趣,“瞧瞧,都是当娘的人了,没得让孩子看着的。” 秋灵吸了吸鼻子,瞅了眼身旁皱着眉头的小家伙。 李婉见状,笑着拿起筷子也给暽哥儿碗里夹了块排骨。 “多谢姑祖母。” “好,快吃吧。” “嗯嗯。” 四月初,梁亲王及安北将军父子俩将带上苟丽的五名使节离京,北境战事已平,苟丽与大盛签蜀了附属盟约,只若无战,日后梁亲王或许不会再回京城。 这日,李婉特意出城相送,相较宫里的兄长,李婉与梁亲王的兄妹交情相较紧密,许是因为家里的两位姑娘都嫁入了梁亲王府。 梁亲王笑呵呵的扶起行礼的妹子,“诶,在二哥跟前何必如此拘礼。” 李婉压着眼底的不舍,微笑道,“二哥此话差矣,如今北境已无战事,还望二哥回了幽州好生休养身子。” 梁亲王自知妹子的好意,感慨的抽了口气,“好。” 秋灵和暽哥儿也跟随军队回北境幽州,高稹带着妻儿上前辞行。 “姑姑放心,侄儿定会照顾好妻儿。” “好。”李婉宽慰的握了握秋灵的手心。 秋灵眼眶泛红,再次分离总是不舍。 李婉抬起手帕为她揩去眼角的湿意,“要好好的,王爷年事已高,外头的买卖交给元志和元挺就是。” 秋灵点头,“娘,女儿省得的。” “好。” 小暽哥乖巧拱手行礼,“姑祖母,等暽哥儿长大了再回京城看您。” 李婉忍俊不禁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姑祖母等你回京探望。” “嗯嗯。” 眼看梁亲王和高稹都已跃上马背,李婉吸了吸鼻子,收起眼底的不舍,没得让孩子担心。 “快上车吧。” 这边,孟春和白娘上前向李婉福礼,“夫人,奴婢向您辞行了。” “好。” 秋灵依依不舍转身间,再次回头与李婉行大礼,咬着唇忍着眼里的泪水,目光落在妹子明昭和弟媳裴氏身上。 裴氏极有眼力见,表态道,“长姐请放心,我等定会伺候好爹娘。” “好。” 明昭,“长姐可记得要与昭儿写信。” “好。” 在难分难舍的辞别中,马车与军队终是渐渐远行。 李婉强忍着泪意,压下眼帘。 明昭和裴氏同时挽过李婉的手,“娘,昭儿陪你回府。” 李婉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急,听说你们二嫂在锦绣坊,咱也过去瞧瞧。” 裴氏,“好的,娘。” 和祥商开设的锦绣坊位于长安街北城,自从李婉聘请京城名师伍娘子入驻锦绣坊,开设了绣坊授艺课程,京城不少考不进慧源书院的闺秀,都被家中长辈送来此处学艺。 锦绣坊除了开课授艺,坊内十几名出师的绣娘绣品也深受京城人家的追捧,再有隔壁巧意楼的样式单子,坊内绣娘们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还时常回收京城人家卖来的绣样。 第745章 林清悠的绣样得赏识 袁氏今日到锦绣坊核对账目,正好赶上绣坊新收了一块极好的绣样。 听着几名绣娘围在那面绣样跟前议论不迭,袁氏不禁好奇。 要说这面绣样极好也不见得,便是绣工确是上乘,只是绣面的料子差强人意,倒是衬得整块绣面略显寒酸。 “可惜了,若是用上好些的料子,这块绣面定能涨上几倍价钱。” “就是说,这牡丹的配色也是差了点意思。” “我瞧着,这丝线是买得最次等的,色泽自是显得没那般好,倒是浪费了这手好绣活。” 袁氏一个门外汉都觉得料子上大朵牡丹绣得极好,她想夸几句,就是不知道怎么夸,倒是在意起价格。 “这绣面收了几两银子钱?” 一名绣娘道,“回二太太的话,花了二两银子。” “竟如此便宜?”袁氏惊呆了,如此大块的料子绣面,才二两? 忽然间,袁氏觉得自家的铺子有点赚黑心钱的感觉。 刨去料子和丝线再差也得花上一两银钱,剩下的一两纯纯就是刺绣人的【血汁钱】。 “可不是,若是这料子好些的,奴家也愿再多出一二两银子的,这料子太差了,即便是摆在咱铺子,也不一定有买家瞧上眼,巧意楼更用不上此等料子。” 说话的这名绣娘兼负铺子掌柜娘子的工作。 又有绣娘叹息道,“奴家记得来卖绣面的小丫头,瞧着该是哪家达官贵人府上的丫鬟,依奴家看,是小丫鬟自个辛苦绣出来攒体已钱的。” “若是个自由身,奴家都想把小丫头留在绣坊,怎么说此等好手艺,赚的不比她现在的多。” 袁氏表示赞同,婆母向来待铺子的工人都大方,开出的工钱都不低。 袁氏正想说话,注意到婆母和小姑子的身影,今个大姑子随夫家离京,她本也想陪婆母相送,赶上珩哥儿那会子闹得很。 乳娘们都没了法子,还是袁氏抱过来哄了好一会子,小子才消停。 臭小子的脾气不知随了谁,动不动就哭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姑娘家。 “娘,您来了。” “二嫂嫂。”明昭和裴氏礼貌招呼 袁氏应笑上前,那几名绣娘纷纷见礼,“夫人,二姑娘,少太太。” 李婉见大伙都围在前堂,不禁好奇,“方才在门外便听着里头好生热闹,可是有啥趣事。”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跟村口情报站似的,李婉年纪越大越喜欢听旁人聊八卦。 袁氏笑道,“今日铺子收了面绣样,大家都在夸那绣面绣得极好。” 李婉来了兴致,放眼看去。 掌柜绣娘忙将绣面逞上,“夫人您请看,便是这料子怕是入不了夫人您的眼。” 李婉接过绣面,料子不过一尺大小,上面绣着大朵开得正艳的牡丹图,栩栩如生。 “确实不错的。”李婉抚摸着绣样,示意身旁的闺女好生瞧瞧。 明昭瞧着绣艺,确实比她们姐妹几个都要绣得好。 “娘说的是,昭儿回头还得练练的。” 李婉嗔她一眼,“惯会讨为娘欢心的。” 裴氏看了看绣面的样式,总觉得莫明的熟悉,好似林家姑娘的手艺。 裴氏与林清悠算得上旧识,从前偶有往来,也曾见识过她的绣艺。 李婉,“能绣出这样式的姑娘,该是个心细的,以往可是时常来咱铺子卖样品。” 掌柜绣娘道,“回夫人的话,卖样式的小姑娘确实常来,每半个月总会送来不错的绣样。” “有这等好手艺也是难得,若是用上好料子,倒是能做出不错的成品。” “夫人说的是。” 李婉看得出来,用此等料子做绣样,想必也是为了省银钱,或是日子过得节俭的。 “如此,若是下回卖绣样的姑娘再来,你便与她聊聊,可愿与咱绣坊合作成品。” 跟前几名绣娘闻言,无不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能得夫人赏识,对方是走了运道。 “是,夫人,奴家记下的。” “对方若愿意,工钱别开太低了,好的让人做工再仔细些,也省得费了料子,只若谈妥了,料子和丝线咱锦绣坊提供,绣出来的成品由你过目,不错的便送到隔壁的巧意楼。” “好的,夫人。” 得了吩咐的绣娘们,不好再围在堂前闲聊,没得让夫人以为她们躲懒,纷纷退下忙活。 袁氏上前搀过李婉,“娘,您怎的今日特意来绣坊,长姐和姐夫可是出城了?” “是啊,送了他们便到铺子转转,既然来了,都陪娘到后头作坊瞧瞧。” “好的,娘。” 绣坊铺子里头是打通的作坊,有涤染、晾晒的场地,更有绣娘刺绣的场地,还有几间课房。 工人和绣娘各司其职,皆仔细忙着手头上的活计,整个作坊宛如一幅欣欣向荣的上好油画。 ---------------------- 林清悠将今日卖绣面的碎银放到小匣子,匣子里攒了不少的碎银,都是靠她一针一线换回来的体已。 实则此次母亲接她回京城,便不愿让她再私下做绣活攒钱,好得让她仔细为自己绣嫁妆。 林清悠面上顺从,心里跟明镜似的。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她的亲事谈何容易,好的亲事自是看不上她,能瞧上她的无非是冲着父亲的官身带有目的性。 父亲向来自诩清廉,当然看不上这样的人家。 对于婚配出嫁,林清悠早不抱有希望,只想着为自己多攒些体已,倘若他日兄长娶亲,她还未婚配,即便被大嫂嫌弃,她也不必靠着家中过日子让父亲母亲为难。 “姑娘,今个绣坊的掌柜娘子说了,若是姑娘用上好些的料子,样式定能卖个好价钱,要不——。” “无妨,其实算下来亦是差不了多少,卖得价格高了,成本不也是高了。” 这一层,林清悠自是细细计较过。 “对了,过几日咱去郊外的布料桩子瞧瞧,上回正好赶上人家把残次料子处理了,算着时日,咱们这次去定能选上,正好在那里头挑几块好些的就是。” 丫鬟觉得也是,点头不迭,“嗯嗯,好的姑娘。” “如此,姑娘便好生歇几日,总不能日日埋头做绣活,没得累坏了眼睛。” 林清悠伸了个懒腰,“好,知道你心疼姑娘我,都听你的还不成。” 小丫头自觉有被主子抬举,高兴不迭。 她家姑娘样样都好,就是有时过于计较体面才会让自个吃亏。 唉~,丫鬟不觉得姑娘做法有错,但凡是女子便要勇敢力争上游,为自个日个谋个好出路。 但愿老爷和太太为姑娘择一门好婚事,这样,她的姑娘就不必如此操劳了。 第746章 铭丰出使查办犯官 皇宫,养心殿。 最近几月,太子的身子渐有起色,奈何前期被巫术拖垮的身子骨还需调养时日,朝政大旗压得高帝平日里想躲个懒都不行。 今日一早,高帝收到一封密报,倘若密报所述事件真实,距离盛京最近的津州官场桀贪骜诈到令人发指。 李怀江看完密报,面色同样沉到了谷底。 一旁的永昌侯无不好奇,接过李怀江递来的信纸,一目十行气到跳脚。 “老子干他娘的,津州?他们怎么敢?” 津州是当年先皇高赞收复的第一座城池,建朝以来放在津州的官僚,皆是高帝重用心腹。 自古官场无有不贪,若只是谋取小利,高帝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密报上所阐述之事,已不是区区贪赃枉法,更不是普通的官员徇私舞弊,已是到了草芥百姓,坑害黎民的地步。 高帝沉重的抽了口气,看了看李怀江,道,“朕已着锦衣卫前往探查,将由三皇子出使,朕打算再遣派钦差前往,依太师看,李编修可是适合的人选啊?” 李怀江内心白眼直翻,皇上都已做了决定,还装模作样的问他做甚。 在朝官员谁又敢驳了天子的安排,不过,铭丰涉足官场不久,现只是小小编修,查办官员要案,就怕——。 且罢,皇上这般决定,自也是想通过铭丰这双眼睛,让他李怀江查办此事。 “皇上圣明,微臣觉得甚好。” 高帝等的就是李怀江的表态,他知道,自李怀江升任太师,肩上的担子越发的重,高帝也不想把人当牛用,奈何朝堂新换的这批官僚还需厉练。 永昌侯,“皇上,这密信可靠吗?范坤乃是当年先皇跟前的言官,按理说来年便到致仕的年岁,不惜半生清誉,代价可太大了。” 高帝冷哼,“如果密报上的事件真实,你可还觉得范坤当真清誉半生?” 永昌候被滞得脖子一缩,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李怀江默了默,道,“正如皇上所言,范大人来年致仕,按大盛律,没有那追溯致仕官僚为官期间所犯之事,便是如此,范大人处事越发乖张,才会在津州引起民愤。” “此事件后,无论范大人此案真假,微臣斗胆进谏皇上,大盛于官僚管治律立需加强整修。” 高帝点头,赞许道,“好,便依太师所言,如何修整还需太师好生撰拟。” 李怀江:…… 不是,内阁那么多老臣,翰林院那么多学士,皇上把他们当摆设不成? “是,微臣尊命。” 高帝哪注意不到李怀江隐忍得直狂抽的眼角,不禁觉得好笑,强压了压嘴角,目光瞅向永昌侯。 “侯爷近日可闲,朕让你兼管的侍卫营,张罗得如何啊?” 从前宫里的大内侍卫皆是高帝从亲兵营里调拔,自从几次血洗乱党,高帝是看谁,谁都像是乱党耳目。 所以,三个老男人前段时日商议决定,高帝下旨命永昌侯在京中建立侍卫营,宫里的侍卫每隔三年从侍卫营里安排新替,如此来将乱臣耳目风险降低。 当然,侍卫营的成员不仅任职于宫内,随时替补五城兵马司及锦衣卫要职,如此,皇家亦算是将京中武职权势收拢掌中。 “嗨,皇上瞧您说的,本侯办事您还不放心,营里的操练可不比精锐营轻松,您就放心好了,日后别说是大内皇宫,城内也都密布皇上您的耳目。” 高帝还真不信他吹的,永昌侯负责的侍卫营,除了招收考核通关的男子,还收录部份城内官商子弟,便是这批人手,日后最多只能在五城兵马司混个闲差。 如此也好,从前五城兵马司官僚子弟想进就能进,做起事来毫无章法,时常惹来民怨。 今后想要正经被朝廷录用,还需经过永昌侯的侍卫营,如此一层层操练挑选下来,日后为朝廷当差也有了章程。 傍晚前,铭丰与兄长秋灵从翰林院下值回府,被单独喊到了大伯的书房。 铭丰得知皇上将要派他协助锦衣卫前往津州查办问题官僚,整个人跟打了鸡血,斗志昂然到了极致。 他小子虽平素性子内敛沉稳,却也知这是他表现的好时机,更是他冲破长辈层层羽翼,独立自主展现自我能力的时刻。 “此番虽有锦衣卫相护,我与你大伯母商量好了,让二四、二五两名暗卫与夜二随你一同前往。” “是,侄儿定不辱没伯父期望。” 二一到三十这十名暗卫是当初在滇州时期,李怀江开口向皇上讨要的一批影卫,此十人中,除了二一被安排在铭然的身边,剩下的九人一直暗中保护在他们夫妻俩身后,鲜少出现在人眼前。 “遇事不急,处事不燥,本官方才交给你的册子,闲时便多看看的。” “是伯父,侄儿谨遵伯父教诲。” 李怀江瞅了瞅小子两眼,点头,“回去吧,好生准备。” “侄儿先行告退,回院里收拾妥当。” 打发走小子,眼瞧着时辰,李怀江也便回到正房陪媳妇用晚膳。 眼看就到了五月,饭桌上李婉问起铭意回京的行程。 “早前听夫君提及,老二该是开春便能回到京城,怎的都五月了,还没他小子的动静。” 李怀江喝了口汤,拿起筷子给媳妇碗里夹了两根青菜,语气缓慢地解释道。 “新复蕃地自是有诸多事宜耽误,倒也是快了,估摸着便是下个月入京。” 李婉了然点点头,抬眼见陶姐儿和炎哥儿吃得满嘴流油,示意孙娘给他们俩碗里添菜。 “今日我带炎哥儿回了太子府,瞧着太子的精气神好了许多,耗损的身体大抵需要更多时日调养,储君久不上朝,怕是朝臣已有所猜忌吧。” 李怀江点头无奈道,“皇上正有意让太子五月起复朝,于外界而言染了这许久的风寒,身子瞧着病态也是符合常理,总归不会想到别的地方。” “如此也好,对了,五皇子游历之事,皇上答应了?” 提及此事,李怀江就忍不住失笑。 自五皇子高炅没了那夺储之心,就便闲散王的赛道萌芽滋长且一发不可收拾,前段时日还请示高帝,说是要南下游历增长见识。 高帝起初自是不想放人离开,但想着孩子多在外头增长见识也是好事,最终只答应他到附近的翼州。 五皇子这般心性,倒是把荀阁老气得不轻,他老人家认为外孙日后是闲散王没错,但也得努力上进,至少做个有用的闲散王不是。 而高炅却理解为啥事也不用干,便能享天下奉养的闲散王,自是与荀阁老所想的背道而驰。 为了这事,荀阁老这些天逮着李怀江就大倒苦水,情到深处就差抹两把眼泪,直道外孙五皇子是个榆木脑袋。 第747章 段老将军归朝隐退 晃眼间,终是来到了五月底,再次为大盛开疆拓土的段老将军,及振威将军携领亲兵精锐浩荡回朝。 放眼望去,满城街道乌泱泱全是欢呼迎接的百姓,场面浩大,百姓们更是将振威将军推上了大盛战神之首的神坛。 结合振威将军年少随军,从西疆之战到大漠征复,再到如今的西蕃,为大盛史书创造浓墨重彩的【侵略】神话。 皇宫,御前。 高帝龙心大悦,止不住欢笑出声。 “好,不愧是朕大盛的将领,好样的。” 高帝只手拂腰,一手拍了拍铭意的肩头。 铭意受宠若惊,好不恭顺单膝跪地,拱手道,“皇上言重,保卫家国乃末将之职。” “好。” 高帝很是受用,看向段老将军时,眸底更多的是感激。 段老将军是最后一批追随高家的将领,老将军为人耿直忠诚,秉承初心,在大盛最艰难的时刻,仍为皇家坚守最后一道防线,是不可多得的良臣之将。 “这些年,老将军辛苦了。” “诶,皇上言重,末将一介莽夫得皇上器重,必然为皇上扫除后患。” “好,此次回京老将军便留在京中好生养老,睿亲王前些日从南交捎回书信,恳请朕允诺老将军留在睿亲王府,朕允了。” 段老将军虽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听闻女婿为他解甲隐退之事如此上心,还做了妥贴的安排,无不欣慰上头。 “末将,谢皇上恩典。” 高帝亲自把人扶起,“诶,老将军何必如此拘礼啊,朕稍后再下旨意,将由睿亲王妃携领段将军手底精锐前往山海关,待睿亲王从南交北上,日后大盛重镇关营交由睿亲王夫妇,朕和老将军皆可放心。” “皇上圣明。” 高帝说着瞅向侄子李铭意,笑道。 “振威将军李铭意,此番再立功绩,朕必然重重嘉赏。” 铭意再次单膝跪地,“末将李铭意,谢皇上恩典。” “朕准你十日旬假,十日后官复锦衣卫都督要职,赏赐晚些就送到太师府上。” “末将领命,谢主隆恩。” 铭意心里清楚,他作为太师之子,必然不可能掌管兵马重权,如此甚好,留用于京重回锦衣卫,亦可孝敬于父母膝下,且更多时间陪伴妻儿身旁。 伺候在旁的江德,作为皇上心腹内侍,只需高帝一个眼神便会过意来。 恭身上前禀道,“皇上,降措将军还在殿外候着,可是传他进殿。” “好,传。” 随即,降措大步迈入殿内,心愿臣服的单膝跪于高帝跟前。 “西郎降措·普喇特奇,参见皇上。” 高帝垂眸睥睨跪地的男人,据说,段老将军和铭意费了不少的劲头,才保下了身负重伤的降措。 此刻瞧着,降措的身子确实不如两年前健朗,人即已归顺大盛,高帝自是还有用到他的地方。 “平身吧。” “谢皇上。” 阔别盛京两年之久的降措,再见大盛帝皇,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两年前,他还是西蕃将领,可现在,他却已成了大盛臣子。 “朕听说,降措将军身子初愈,仍需好生调养。” “多谢皇上挂念,降措不敢受恩。” “诶,身子养好才是正经,降措将军此次入京,正好留京调养些时日,待四皇子与达瓦郡主大婚之后,朕再下旨,让降措将军重回西蕃,替朕和大盛严守西蕃重地,如何啊?” 降措愕然震惊半晌,于他而言,重返西蕃故乡自是最好。 他以为,大盛帝皇虽收他为己用,到底有所忌惮,轻易不会将他放离盛京城。 降措此时有着难以言喻的激昂,再次单膝跪地,“降措多谢皇上恩典,降措此生必不负大盛。” “好。” 高帝显然对他的上道,表示非常满意。 西蕃如今乃属大盛边陲重地,早前领命前往的军将不甚了解西蕃的地势,把降措放任西蕃,自是高帝深思衡量而决定。 再有太师李怀江和永昌侯的觐言,没有谁比降措留任西蕃更适合。 ---------------------- 太师府。 李怀江和李婉都等在前院正厅,盼着那个出门两年凯旋而归的小子。 “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前院门房的消息很快送了进来,是孟管家亲自来传禀。 李怀江嘴角微笑点头,回头看向媳妇。 此次,他们已不像几年前等待小子回归时的紧张,更多的是替他感到骄傲。 袁氏和明昭恭顺的候在罗先生身旁,今儿男人回朝,袁氏早就想到街上看一眼,奈何臭小子又开始闹腾,她压根离不了。 最不爱流泪的明昭,眼眶已是泛红,他们兄妹十年未见,这十年的时间里,兄妹间错过了许多值得分享的时光。 很快,那名身披银甲的高大个映入众人眼前,于长辈眼中,两年未见的小子倒没什么变化,就是皮肤更粗糙了,更红了,也黑了。 袁氏得见男人的刹那,眸底不禁蓄上一层水雾。 “爹,娘,儿子回来了。” 铭意跪于亲长跟前,伏身磕了个响头。 李怀江难得伸手扶起了他,“好,回来就好。” 李婉压了压鼻腔的酸涩,声音有些哽咽,“瞧着倒是硬朗了不少。” 铭意握过娘亲的手,“儿子让娘亲挂心了。” 李婉点头,示意道,“真正挂心的是你爷爷。” 铭意了然,回头给罗先生跪下,“爷爷,孙儿回来了。” 罗先生老眼润湿,颤微着双手扶起他来,“好,没伤没残就是好样的。” 罗先生这番话,不禁逗乐了众人。 铭意抬眼望向媳妇袁氏,眸底露出一抹柔软,嘴边也泛起笑来。 袁氏抬起帕子抵了抵鼻子,眨去眼底的湿意,脸上是喜极而泣的笑容。 真好,她的夫君大战顺利凯旋而归,正如罗爷爷所说,没伤着,没残着就是好样的。 若不是亲长们都在,铭意恨不能好好抱抱媳妇,这两年辛苦她一人为小二房孝敬长辈。 与此同时,铭意目光视线看到了明昭,兄妹俩阔别十年,记忆中的小丫头已是变了样。 “二哥!” 不变的是他的妹子还是那般娇柔可爱,这声久违的呼唤,重重击入李铭意的心房。 第748章 李婉为铭丰择新妇 “昭儿!” 铭意头回见妹子哭成泪人,即心疼又好笑的上前为妹子揩去眼角的湿意。 “魏家待你可好?” 二哥的话让明昭心底暖得不行,点头不迭,伸手示意一旁的闺女柔姐儿上前。 “快,见过你二舅舅。” 小柔姐儿眨巴眨巴漂亮的水眸,模样乖巧到不行,有模有样的福了一礼。 “柔儿,见过二舅舅。” “好。”铭意牵起小丫头,“真像你娘小的时候的样子。” 明昭被二哥这番话惹得又喜又泣,是的,便连夫君魏寒都常与她说,柔姐儿与她小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柔姐儿懵懂的眨巴眨巴眼睛,模样可爱得紧。 这边,陶姐儿也在祖母李婉的示意下,懂事的上前见礼。 “陶儿恭迎二叔。” 铭意整颗心,瞬间因着侄女和外甥女奶萌的模样,软得一塌糊涂。 在此之前,他已得知大哥大嫂前往夷州地方,独留侄女陶姐儿于爹娘膝下教养。 作为叔父,日后他自是要更疼些陶姐儿,从前多年,他们兄弟二人唯大哥在家中孝敬亲长,这回换他为大哥照顾留在家中的闺女。 回了沉轩阁,行果已让下人将沐浴的热水备好,袁氏遣退所有人,亲自为男人解下甲胄。 褪得仅剩里衣,铭意便握住媳妇的手,将人紧紧的揽在怀里。 “这两年,辛苦太太了。” 袁氏搂着他的腰身,眼眶红了又红,抬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知道便好,快洗洗,珩哥儿在偏房睡着,他小子可是知道喊爹了。” 铭意感慨得抽了口气,心里是既激动又惭愧,更是心疼媳妇这两年独自教养孩子。 “再抱会儿。” 男人不愿撒手,袁氏也随了他去。 靠在他怀里,真切的感受到怀念许久的气息。 此时此刻,袁氏既满足又安心,祈愿老天垂怜,佑大盛安泰,只若再无战事,夫君便不会再离了她们母子。 ------------------- 二皇子旧府。 达瓦知道今日父亲将随振威将军入京,她不敢到街上相迎,既期盼父亲的到来,又害怕母亲她——。 直到那声熟悉的呼唤,达瓦整个人止不住激动得颤抖,含着泪快步上前。 “父亲,母亲。” 太好了,她的母亲也来了。 “我的女儿,你还好吗?” 母女俩激动相拥,哭成了泪人。 达瓦点头不迭,将脸埋在母亲肩膀上,“好,都好,父亲母亲好,达瓦就好。” 在赞普下令处罚降措的同时,亦将达瓦的母亲卓玛关押了起来。 好在大盛精锐攻陷王庭及时,王庭未来得及处置卓玛,便让段老将军从地牢里救了出来。 母女俩相拥了许久,几乎要把眼泪哭干,一旁的桑格也是直抹眼泪。 直到达瓦松开母亲的怀抱,看向她的父亲降措,内心总有那么几分愧疚,撩起长袍双膝跪地。 “父亲,是达瓦连累了您。” 降错早就不怪闺女了,闺女这么做并没有错。 在他亲眼看见大盛安排到西蕃的官员及军将,妥善安置西蕃各部族的牧民百姓,赈济百姓粮食,为百姓开设惠策,一桩桩一件件,让降措切身体验到大盛对子民的在意。 “快起来,达瓦是父亲的骄傲,父亲怎会怪你。” 得了父亲的宽宥,达瓦内心如释重负。 天知道她有多么期盼与父母团聚,更没有人知晓,她有多希望父亲放下曾经那份执念。 或许于曾经的故乡、天神而言,她达瓦是叛徒,但她不后悔这么做,她只想父亲和母亲不再备受赞普的束缚。 老巫师前段时日就被安排入住二皇子旧府,当下听闻降措已经入京,撑着拐杖从后院过来。 降措看见老巫师并不意外,自然是知道振威将军提前让人将老巫师带入京城。 “巫师!”降措右手点上左肩头,恭敬的行了一礼。 巫师老眼带笑,捋了捋发白的胡子,点头。 不得不说,降措是个聪明人,要说最聪明的该是他的闺女,是达瓦救下了自己一家人。 不然,西蕃被大盛攻陷,无论是在西蕃应战的降措,或是留在京城的达瓦,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卓玛看见老巫师时,多少有些怯意,但也礼貌的双手交叉抱胸行礼。 以往老巫师在西蕃,是他们草原牧民的天神之子,也是赞普最信任之人。 草原百姓对老巫师是既崇敬又害怕,尤其像卓玛这种,几次三番被赞普命人抓来扼固降措,最害怕再见到西蕃王庭之人。 ---------------------- 太师府,懿祥阁。 这日,李婉翻看手中名录册子,这里头记载了好几家适婚年岁的闺秀,眼看铭丰来年即要行嘉冠礼,需紧着为他择一门登对的新妇。 李婉效仿候夫人毕氏的做法,私下让仲夏和孙娘做了这么份册子。 明昭在旁为娘亲烹煮花茶,扫了眼名册,笑道。 “娘可是为三弟看好哪家闺秀?” 李婉闻言无奈一笑,其实她心里没底,看来看去只有字面上的刻写。 记录在册子上的闺秀,经孙娘和仲夏细细筛选,自然个个都是极好的。 放下手中册子,端起闺女新沏好的热茶,抿了口叹息道。 “是看好了几家秉性不错的姑娘,还得你三弟回京,问问他自个的意思才是。” 明昭了然微笑,看了眼娘亲放下的册子,页面正好停在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家的姑娘。 其实,李婉更相中的是几位商贵家的姑娘,奈何不是自个的儿子,若是为三房挑选商贾出身的媳妇,就怕三房两口子以为她待孩子有偏。 好比刘氏家的小孙女刘尔烟,今年芳龄十七,与铭丰的年岁相差不大,最是登对。 再者,刘尔烟自小随祖母刘氏学习经营买卖,于经商方面是个精明的,为人秉性敦厚分寸。 三房李怀河虽已能独当一面,奈何陈氏仍是半吊的小性子。 日后三房有个靠谱会操持的儿媳,至少庭前无忧。 母女俩正说着话,李怀江下值回府来到正房。 这种时候,明昭极是有眼力见,起身道。 “爹、娘,昭儿先到裴嫂嫂院里瞧瞧。” 陶姐儿姐妹俩每日都在沉韵阁粘着裴氏,不是让裴氏教她们绘画纸鸢,就是让裴氏教她们编织蜻蜓,日日不亦乐乎。 第749章 明昭离京 李婉见男人脸色略显沉重,先是示意他到身旁坐下,为他沏了盏花茶。 “是啥事把我家老爷给扰着了?” 李怀江接过花茶,拔了拔盏盖的花瓣和茶叶,默了须臾,将情况告知媳妇。 李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李怀江眼疾手快,接过她手里的热盏放下。 今儿高帝再次收到津州加急送入京中的密报,津州暗查官场污吏之事,已有了定夺。 锦衣卫及铭丰掌握了津州多名重权官僚的罪证,犯官皆已陆续落网伏法。 高帝得了消息,一时急火攻心,再次吐血昏厥。 在此之前,高帝甚至还对津州重臣抱有一丝遐想,到底是他重用多年的心腹老臣,然而,帝皇之心却被臣子的贪婪背刺。 李怀江出宫以前,现太医署医令宋之冬告知了他皇上当下的病况,李怀江听了后,整个人脑子嗡嗡的,脚下虚浮险些没能站稳,久久无法接受。 于他而言,高帝是他在这个时代的上锋、是益友、更是君主,比之郎舅关系更为密切。 他不愿,也不想,更阻止不了……。 “早前,先生不是说,皇上他……。”至少还有三五年的命数? 如今还不到两年,怎的就缩水了? 李怀江磕上眼帘,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和媳妇心里都清楚,旧年太子重疾之事对高帝打击影响之重。 李婉抬手越过二人中的小桌几,握住李怀江的手,“之冬可说,皇上还有多少时间?” 李怀江并没有回答李婉的话,思绪一阵复杂难言,实则太子的身子也不大见好,这是李怀江最担心之事。 便盼着高帝能再多撑些时日,至少梳理完津州犯官罪证前,一旦帝皇驾崩,继任君主奉承天运,大赦天下必不可少。 思及此,李怀江再次默默的闭上双眼,叹息道。 “昭儿该是时候回福州城。” 听闻李怀江这话,李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一旦帝皇驾崩,国丧期间明昭必然是带着孩子闭府不出,与其带着两个小的在京城,倒不如紧着回福州城,至少有夫君和长辈于前头张罗支撑。 李婉抿了抿唇,眸底难掩哀伤,“好,晚些我与昭儿说来。” 李怀江点点头,捏了捏媳妇柔软的掌心,“为夫去去书房。” “嗯。” 李婉鲜少见李怀江如今日这般,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沉重气息以及哀莫。 她同样好到不哪去,不说那是君主,更是她这副身体的兄长。 -------------------- 三日后,李婉前往将军府送别小闺女明昭,明昭虽不清楚父亲和母亲为何决意让她当下离京,却也知晓其中定然有道理在。 “娘,等时哥儿大些的,女儿再与夫君回京看您和爹。” 李婉握着小闺女的手,心头宽慰,“好,娘跟你爹等着你们回来探望。” 柔姐儿拉了拉李婉的宽袖,抬起可爱的小脸,道,“外祖母,柔儿会想您的。” 李婉心里更是熨贴得紧,“好,外祖母也会想你。” “快上车吧,别误了时辰,你二哥昨日已让雕妻给福州城送信,寒哥儿收到信件,该是会沿途前往接应。” 明昭依依不舍张臂抱着李婉,“女儿到了福州,再给娘您报平安信。” “好。” 李婉没好气的拉开她,“听话,让外头人瞧了笑话。” 明昭笑容明媚,眼眶却是红了一圈,点头应声。 目送闺女和小孙女上车,李婉同样难舍分离的压下眼底热意。 槐夏先让抱着时哥儿的雩风上车,回头恭敬的给李婉福了一礼。 “夫人,奴婢随姑娘回了。” “好。” 闺女这一路有十二、青一和青四三名暗卫相护,再有魏寒留下乔装成寻常护卫的虎师士兵,一路返途李婉亦没什么可担心。 直到马车遥遥离去,李婉才抬起帕子,揩去眼角的泪意。 袁氏和裴氏上前左右搀她的手臂,“娘,咱也回吧。” 李婉点头,“好,回吧。” 坐进车里那刹,李婉视线扫向将军府虚掩的朱红大门,眸底显出几分鄙夷之色。 马车开始行驶,孙娘为李婉倒了碗凉茶,瞧着她的面色,便猜到了几分。 “夫人,可是为着那两个气着?” 李婉接过茶碗,觑了眼孙娘,叹息道,“到底牵扯到日后将军府的利益,妯娌间自是有隔阂在。” 孙娘语带不忿道,“枉费咱姑娘念在妯娌的情份,为她俩向殷夫人求情,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妇人。” 作为同府妯娌,季氏与牧氏作为嫂子,连出府送上弟妹一程,做个样子都办不到,可不就让人觉得不耻。 李婉抿了口凉茶,“无妨,日后她们在京城扰不了昭儿。” “夫人说的是。” “明日你寻个时间送我的名帖进宫,本夫人已有许久没进宫看望皇后娘娘了。” “好的,夫人。” 高帝身体重疾急剧,大抵是瞒不过皇后,皇后的身子亦是大不如前,为此,李婉不免担心皇后因此忧思过度。 --------------------------- 当下,高帝的病情暂时对外封锁了消息,精气神瞧着时好时差,大臣们也就信了皇上染了风寒未愈,或是政务劳累所致。 毕竟高帝的年岁摆在面上,精明的老臣子亦都有了计较,无非是因为储君太子自去年风寒到今年大愈,整个人瞧着病央不顶事的模样。 然而,太子膝下只有一个五岁嫡子,相较而言,嫡出的三皇子和六皇子正值方刚年岁,在权势利诱跟前,不为自身官途盘算的官员不是好官员。 再有三皇子正妃位空置,朝臣们无不铆足劲,想尽法子接近高俊。 虽高俊当下在津州,有了盘算的朝臣两头抓,同样不可能错过六皇子,各种自荐攀扯,可把六皇子扰得不胜其烦。 高帝自是知晓部份老臣的动作,到底于朝堂无害,且动摇不了皇家根基,只若他还能稳住大局,轻易不可再动肝火贬庶官僚。 多少老臣背地连带着成群新贵,往往牵一发,即会动全身,自古朝党暗斗乃官僚生存之则,只要在位君主制衡有度,党派之争亦可促进治国治道。 今儿高帝再诏太师李怀江和永昌候进殿,商议津州犯官之事,同时也提及四皇子即将大婚的事。 第750章 四皇子大婚 “四皇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钦天监择了几个好日,朕觉得最近的八月初十就不错。”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正好与团圆仲秋佳节邻近。” 高帝语带感慨,今日龙椅上的帝皇,精神已没了往常光彩。 李怀江和永昌候闻言,默默相视一眼,他们都知眼前的帝皇,几乎靠着那口汤药强撑着。 李怀江上前两步,拱手道,“皇上圣明,八月确实是个好日子。” “啊对,本侯也觉得好极了,近两年咱大盛接连喜庆,又是北境附属,又是收复西蕃,再来个皇子大婚,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您有这般的福气。” 高帝哪闻不出来永昌侯的马屁,没好气的觑他一眼。 “时间是仓促了些,不过赐婚旨意早已颁下,想必降措将军已是为四皇子妃准备妥当,倒不打紧。” “啊对对对,皇上您说的都对。” 高帝:…… “候爷是觉得朕如今使不上脚劲,还是咋滴!” 永昌侯脖子一梗,不是,他跟哄孩子似的哄皇上,皇上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皇上,这您可就冤枉我了哈,本侯是真心替皇上您高兴。” 李怀江真不想白永昌侯一眼,替他打了圆场,“皇上,候爷的意思,皇子大婚乃属国庆盛典,做为君主之臣,自然替皇上您感到高兴。”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永昌侯点头如捣蒜。 高帝好险一个白眼没翻过去,永昌候无所正形的样子,好在还有一个李怀江能治得了他。 此生能得臣良能将相伴,是他高寅之幸,他该感谢有这两位挚友才是。 只是三个人中,他高寅最先退场,倒生出了几分不舍。 二皇子旧府。 钦天监及宣旨公公前脚刚离,四皇子府便送来了不少的好物,起初达瓦以为是中原男女婚嫁前,男子给未过门妻子送来的聘礼。 询问下得知,仅是四皇子殿下单独赠予她的礼物。 啥名头赠礼如此阔绰,那金子打出来的首饰成套成套的,那上好缎料做出的衣裳成箱成箱的,还有看着不便宜的摆件物什,当真确定不是聘礼? “郡主,这是礼单,殿下还让奴婢带话,若是郡主有什么喜欢的便告知奴婢,回头殿下再给郡主您准备来。” 四皇子府一名管事女侍,双手将礼单奉上。 达瓦:…… 卓玛和桑格都被眼前的礼物惊得不行,相较起西蕃风俗,大盛赠礼竟如此千奇百样,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降措眼瞧着这阵势,严肃的脸庞渐渐显露出笑容来。 想来,四皇子对他的达瓦是上心的,如此便好,日后达瓦嫁与四皇子,他和卓玛回了西蕃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达瓦接过礼单,声音都有些嗑巴了,“不,不用了,替我谢谢殿下好意。” “好的郡主,奴婢这就回府与殿下交差。” 达瓦赶忙相送,“您,您慢走。” “郡主莫要折煞了奴婢,您请留步。” 管事女侍可不敢托大,达瓦郡主日后可是王府的主子,忙劝退她相送的脚步,恭身福礼告辞。 直到四皇子府的人都离开,桑格第一个发声,“姑娘,这,这些首饰真好看,姑娘戴起来一定很美。” “对对对,还有这衣裳,瞧着就是好料子。”卓玛同样欣喜不迭,“他阿爸你快过来瞧瞧,四皇子对咱们的达瓦真好。” 降措笑呵呵的上前,一面应付着媳妇,一面眼瞅着发怔的闺女。 “对,都好看,最衬咱们的达瓦。” 父亲的声音,让达瓦缓过神来,看着父亲和母亲瞧她的眼神,达瓦脸上瞬间燃起热意。 “父亲,母亲。” “瞧你,都快成王子妃了,咱草原儿女的洒脱劲上哪了?”卓玛嗔笑道 “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达瓦本来是以寻常心对待皇上的赐婚,当下听了母亲这话,脸颊更是臊热不止。 -------------------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十,皇家喜日,四皇子迎娶正妃的大喜之日。 皇后和静妃在大婚前几日,从宫中调拔了好些宫人到二皇子旧府,为即将出嫁的达瓦郡主操持打点。 除此以外,新婚当日一早,李婉也安排了两位儿媳前往,考虑到达瓦来自西蕃,对中原婚礼习俗不甚熟悉,好的出阁前的礼节有人在旁帮着提点。 皇子大婚自然比寻常贵胄子弟排场更为壮观,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路旁的围观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生怕蹭不上皇家的喜气。 京中已有多年未见得皇子新婚喜宴,记得上一回,还是六皇子迎娶正妃之时。 直到四皇子高昱顺利进府迎娶正妃,凤冠罩下红纱的新娘子,透过手中的团扇,视线蒙笼间,怎生感觉四皇子好生眼熟,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达瓦终于知道这种熟悉是为何了! 如同几道电雷,劈得她外焦里嫩,半天没能恍过神来。 一套繁琐的礼节之后,进入新房的一对新人,在揭盖头的那刻,达瓦有种社死当场之感。 他……,他竟是四皇子? 见男人压着嘴角的笑意,达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对方早知她的身份。 不过,于达瓦而言,嫁生不如嫁熟,怎么算她和四皇子亦是旧识,日后相处定然自在许多。 “之前,怎的没听你说,你是四皇子?” “你也没问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嗯。”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谁?” “比王妃早上些时日。” 达瓦:…… 于高昱而言,他非常满意父皇为他赐下的这门婚事,至少,达瓦是他觉得特别的女子,他们有着相同的志趣,有着共同的话题,也有着向往安逸无争的生活。 二人相视而笑,举杯合卺。 新婚夜,一对打心底接受彼此的新人,共享了美好的春宵,为他们的未来拉开了新的篇章。 新婚次日一早,四皇子与四皇子妃需进宫谢恩拜见长辈。 头回穿戴繁琐华服珠钗的达瓦,还算应付得体,举手投足间,礼仪规矩样样挑不出错处,可见早前静妃给二皇子旧府安排的礼仪嬷嬷,达瓦是用心跟着学习。 第751章 帝后回忆过往 皇上昨夜宿在毓庆宫,二十多年来皇后头回应允皇上留宿,到底是少年夫妻,两人曾有再多的隔阂,也抹不去对彼此的心意。 长孙皇后更是在昨夜,亲眼看见宋医令为皇上扎了近半个时辰的银针,她无数次悄悄背过身拭去眼底的湿意。 许是心情爽利,高帝今日早朝瞧着精神好了不少,下了朝就到了毓庆宫,等着吃上一盏新儿媳妇孝敬的茶。 高昱带着媳妇见过父皇与母后,小夫妻俩恭顺的听从长辈的训诫,又留下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离了毓庆宫,前往静妃的欢宜殿。 高昱自记于静妃名下,静妃打心底待高昱如亲儿般,且高昱本就是个懂得感恩的性子,闲时偶也会进宫陪母妃说话解闷。 静妃时常觉得,高昱比之她那榆木脑袋的亲儿,更像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达瓦虽从前在宫宴见过静妃,却早已忘了她的模样,当下以儿媳的身份进见,倒觉得静妃性子温婉,是个极慈祥的婆母。 “日后得了闲,便时常进宫陪母妃说话,可好。” 达瓦看了看身旁的夫君,礼貌起身福礼,“是,母妃。” 静妃知道初次见面,新儿媳大抵是不习惯的,招手示意心腹女侍骞人将早前备的礼物逞上来。 不多会,骞人端着红底托盘上前,上面放着几朵样式别致的绒花儿。 “这是母妃闲时为你新做的,瞧瞧可是喜欢。” 达瓦听说托盘里的绒花是静妃娘娘亲手所制,无不震惊,更多是受宠若惊。 “多谢母妃,儿媳很喜欢。” 静妃瞧着新儿媳那不卑不亢的沉稳性子,打心眼里更满意了几分。 挺好,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性子,皇后娘娘看中的都不会有错。 高帝并没有急着离开毓庆宫,难得夫妻俩坐下来说会话,伺候的宫人们都是有眼力的,悄悄退却一旁。 高帝抿了口养神茶,嘴角微笑,叹息道。 “最近,朕总是梦回与皇后年少时的往事,在梦里咱爹娘、岳父、岳母都在,琛兄也在。” 皇后听高帝提及已逝的长辈,还有她的兄长,思绪翻涌不迭。 “那个时候时逢乱世,日子虽没有当下过得舒坦,却是朕觉得最舒心的。” 皇后静静听着高帝的絮叨,眼眶有了湿润,在高帝握上她手时,她也慢慢收拢指尖交握。 “是啊,那时除了二弟和二弟妹,就属咱俩年岁最小,本宫还记得皇上有一回,会错先皇的意思,带着本宫和亲兵往反方向支援段将军。” 提及这段往事,高帝不禁失笑,想他也曾有过年少轻狂,鲁莽不知事的时候。 “皇后可还记得,那次段将军差点就因着我俩折进了储候逆军手里。” 皇后抬起帕子抵了抵泛酸的鼻尖,嗔笑道,“怎会不记得,回头你不是被咱父亲罚了二十军棍,若不是那几日咱还得赶往荆州,你以为二十军棍,父亲就能饶了你去。” “朕当然记得,朕还记得,朕在前头受罚,皇后搁边上为朕抹泪。” “皇上是在取笑本宫年少时有多傻?为着一个男人哭泣不成?” 高帝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握紧了媳妇的手,“诶~,菁儿为朕哭,朕心里高兴,一点都不觉得疼。” 皇后听闻这久违的称唤,眼眶雾气更重,忙别过脸去擦拭。 高帝见皇后又落泪了,心揪了起来,抬手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意。 “别哭,朕的皇后向来坚强,是朕所见过的,战场上最英姿飒爽的女将。” 皇后压下喉间的哽咽,回头哀怨的剜了眼高帝。 “皇上莫要再说胡话,您是天子,一朝君主,本宫同您一直守着这江山社稷。” 皇后这番话大大冲击了高帝,眼底承载无比的满足。 “好。” 这是高寅建朝登帝以来,长孙皇后第一回与他说出这番话,虽然是晚了些的,但于高寅而言,足够了。 因为,皇后一直都在与他并肩而行……。 ---------------- 达瓦与夫君留在静妃宫里共用午膳,晌午后回到四皇子府,府里管事款步来禀,说是四皇子的两位侧妃从上晌便候在正厅,等着给达瓦这位正妃主母敬茶。 达瓦闻言挑了挑眉,瞅了眼身旁的男人。 显然她并不知道侧妃需给她敬茶,虽昨夜夫君已是告知与那两位侧妃的情况,但此时,达瓦却有种莫名的后来者居上的不自在。 高昱捏了捏她的手心,清俊的脸庞从容一笑,“可需我陪你一块去?” 达瓦默了默,听说那两位侧妃很怕见着四殿下,想想还是算了。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应付就是。” 高昱鼻尖轻笑,不强求,“好。” 很明显,四殿下也不想出现在侧妃面前,达瓦领上桑格,款步跟着管事前往正厅。 快接近正厅,达瓦远远就注意到,两位妆扮比身旁丫鬟稍显贵气,却与丫鬟一同直挺挺站着的小姑娘。 打眼瞧着确实都是年幼的小姑娘,据说两位侧妃抬进王府时,宋侧妃不过十三岁,而程侧妃也仅有十四岁,今年两位侧妃刚及笄不久。 这下,达瓦终于理解四殿下的心理,他一个老男人定然不好对这么小的姑娘下手。 宋氏和程氏在各自的院里用了早膳,便一同来到正厅等待正妃回府,作为王府侧室,她们自然谨遵礼法,侍奉正妃为主。 只不过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后,两个凑不足一颗猫胆的侧室,再累也不敢坐下歇脚。 好不容易等来了正妃,二人更是打足精气神,生怕正妃以为她们怠惰。 “王妃,妾身程氏,请王妃吃茶。”年纪稍大些的程氏打头阵 程氏强装镇定,神色紧绷仿佛一阵风拂过,都能将她心底那根弦崩断。 达瓦接过茶盏,浅浅的抿了口。 程氏始终不敢正眼对上达瓦,她们从小都是见过母亲如何给下头的姨娘立规矩。 然而,正妃接过茶后却没发话,程氏忍不住心底嘀咕,稍稍抬起眉眼,迎视上达瓦正妃的目光相视,程氏立马吓得心头一紧,急急将脸垂下。 “妾身宋氏,请王妃吃茶。” 宋氏端茶盏的手,止不住的颤颤发抖。 达瓦并不想吓唬两位侧妃,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愈不作声,两位侧妃愈心惊胆战。 程氏和宋氏即便再不懂事也是听说了的,达瓦是西蕃将军之女,后又被皇上亲封为王室郡主,如今是王府的主母。 更听说,西蕃女子性子刚烈,曾经西蕃的公主当街鞭打侍卫,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她们无不惧怕上头的主母是个善妒且性子刚烈,随时随地拿她们撒气立规矩。 达瓦接过茶,同样象征性的抿了口,而后尽量让自己面带笑容,没那么可怕。 宋氏和程氏见状,先是一怔,又不敢大意放松,继续低眉敛目。 “从前府里是怎么样,日后还是怎么样,你们若能恬守本份,本妃自不会寻你们不痛快。” 二人听到这话,总算在心底松了口气,好似她们的王妃并没有想象中吓人。 “妾身谨遵王妃教诲。” 第752章 李怀江提携亲家裴业 翌日,由三皇子高俊携领的锦衣卫,把津州涉案犯官押运回京,钦差李铭丰并未一同返京,还需留于地方协助官僚,及等待朝廷派往的官员上任,至于审理出来的供词录案交到了锦衣卫手上。 铭意得了消息,带领部分留京锦衣卫弟兄,前往城郊接应。 已有两年多未见兄弟,目光交流间心照不宣,无需过多言语。 铭意接过高俊递来的名册,眉目瞬间染上一缕冰霜,目光狠戾地扫向囚车里关押的多名犯案官员,怒得咬紧牙关。 囚车里年近七旬的范坤,头发花白,形态潦草,老目无神。 想他曾是皇上重用的心腹大臣,更是先皇身边不可或缺的言官,即将风光致仕的年岁,却已落成阶下囚。 当他得知京中秘密往津州派来钦差及锦衣卫,立即动用手里的势力阻挠对方在津州的一切行动,不想,还是没能敌过锦衣卫的铁血手腕。 这些年,他步步为营,瞒天过海,以为做到了只手遮天的本事,最终,还是落得满盘皆输的境地。 直到锦衣卫押羁入城的囚车浩浩荡荡,京中许多朝臣才惊觉津州出了大事,有那与津州往来密切,或是与范坤有利益输送的朝臣,此时无不吓得瑟瑟发抖。 不及他们想出对策,已被锦衣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府拿人。 当然,有人愁就有人喜,津州此次抓获犯官众多,空缺的肥差谁不想分一杯羹。 有心思想法的朝臣,已是私下聚集商议,好的为各自门生官吏争取,从而拓展手中势力。 翌日早朝,高帝龙颜震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怒火,早早做足心理建设的朝臣官僚,无不屏气凝神。 有那昨儿商议觐言对策的大臣,暗暗观察太师李怀江的神色。 可他们左等右等,等李太师为他们开个好头,却迟迟不见太师上奏是怎么回事? 当下节骨眼,最是应该向后皇上觐言,尽快安排京中官员前往津州地方接任职务才是,不然,官员空缺的津州可是会出大乱子哒。 金漆龙椅上的高帝,冷眼睥睨下头心思各异的朝臣,自然知道他们都在打着什么主意。 津州城不同于其他州府,其地方掌管大盛最繁茂的货运码头,再有近年来朝廷拨款筹建的皇商体系,且是直隶州府,距离盛京最近的州城。 倘若得以外放到津州,哪怕只是七品小官吏,也是奠定日后回朝最好的踏板石,比在京中熬上十年二十载还要更快的飞天马甲。 就在几位阁老、尚书以及御史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高帝闷着的鱼雷终于舍得抛了出来。 “津州城乃我朝大盛至关重要的地方,官员空缺需即刻补上。” 大臣们闻言见状,纷纷跳出来一口一句【皇上圣明】,而后静待下文。 带头跳出来的荀阁老,眼瞅太师李怀江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凛,暗道不妙。 很快猜出皇上与太师此番暗藏的意味,想必,外放津州地方的官员,皇上早有了定夺。 荀阁老眼看没两年也要到了致仕的年岁,自然竭尽全力在致仕以前为荀家、为他那不争气的外孙五皇子铺上几条明路。 李怀江不是没注意到荀阁老打量来的眼神,深表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荀阁老向来是沉得住性子,当下如此急切,无不是关心则乱,需知物极必反的道理。 高帝将下头大臣的表态尽收眼底,内心翻涌不迭,如今在堂朝臣衍生出几波新派系,几乎是同一品阶的官僚你不服我,我看不上你,互相拉踩的争斗党派。 当然也是在朝帝皇最想看到的党派争斗,有了互相可制衡的官僚,可不就是放到地方最好的磨刀石。 “是以,朕已拟旨,着翰林院侍读裴学士裴业,官升正四品前往津州城地方任知府一职。” 荀阁老:…… 各党派首要大臣:…… 在堂所有朝臣:…… 好嘛! 他们搁背地里谋划来谋划去,最终实惠居然落在一个区区翰林院侍读的身上。 裴业是哪位?那可是李太师的亲家,一个养儿子的岳丈都能得李太师如此提拔。 他们只想说:李太师好不要脸! 李怀江不出意料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再次心里表示无奈。 李怀江不可否认,确实为皇上出谋划策,插手此次地方外放官员名录。 更不可否认,他确有提及亲家裴业裴大人,许是裴业入仕十余载默默在翰林院耕云,以至于在朝官员对裴业不甚了解。 裴业专研圣贤制度,处事圆滑进退分寸,让他担任津州知府是不二之选。 这是高帝为未来储君铺设的最后一条明路,放任到津州的一把手,自是要能被太子很好拿捏在手上。 当然,李怀江不可能在皇上面前为亲家讨来如此重的官身,他的需在旁稍稍提点,皇上自会再三考量。 怎么说,裴业亦是当年高帝钦点的榜眼小白花儿,同届入仕的状元和探花,早已放任地方历练,这会子也该轮到了榜眼裴业。 有那心里不服气的朝臣气得嘴角再抽抽,也不敢当堂驳了高帝的旨意,更有那老资力的朝臣皆记得裴业的出身。 一甲榜眼郎裴业,光是这层身份,他们就没有底气提出抗议。 好吧,津州一把手的位置他们是不敢觊觎了,那么其他官位呢? 高帝欣赏完大臣们如调料盘般变幻莫测的脸色,暗暗压下嘴角的笑意,继续颁布津州空缺官位的官员分配。 随着一颗又一颗的小鱼雷,各派系大臣如咽了上百只苍蝇般难受。 实则,仔细算下来,高帝此番调任外放皆是雨露均沾,只不过有的派系沾到大头,有的派系沾到小头。 如,荀阁老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的亲侄儿就得了通判要职,算得上是津州城地方的二把手。 荀阁老当下恍然大悟,明白了皇上此番用意,无不是利用朝党各派大臣互相在地方制衡,有了打压对比,自然就更用心的为朝廷卖力。 思及此,荀阁老又不禁瞅了眼对面的太师李怀江,想必关乎荀家的通判职位,该也是太师为荀家引荐得来。 果然,李怀江终于正经的转过脸来,对上荀阁老探寻的目光,露出友好的微笑,无不落实了荀阁老的猜想。 于此,荀阁老内心对李怀江感激到不行,想他方才就是太急,好在没惹了皇上的忌惮。 第753章 高帝给太子铺的路子 人在翰林坐,饼从天上来。 裴业接到升职外放圣旨的那刻,整个人被大饼砸得脑子晕乎乎的。 翰林一众同僚个赶个的围着他道喜,裴业只觉得快乐来得太忽然,他需得缓缓,再缓缓。 想他入仕十余载,可算是在翰林院熬出头。 裴业眼眶红了一圈,心情激昂无比,脸上的笑持久不下,一一向道喜的同僚致谢。 便连从前打压他的上锋,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硬挤出几抹笑容,心里直道,裴业攀上太师这艘大船,倒是走了狗屎运。 裴业当然也是猜到,此次得以升职加官,许是少不得亲家李太师的提携。 当日下值,特意登门造访太师府。 自然,两位明人当着面只能说暗话,谁也不挑破这层窗户纸,可谓是相谈甚欢。 裴氏得知父亲官位晋升,心思聪颖的她先是前往懿祥阁见过婆母,此番父亲晋升,定是得了公爹太师的关系,为此,裴氏心里既感动又感激。 婆媳俩说话间也都是互不挑拨,更多的是聊起家常,或是李婉问及学院的情况。 长空学院虽不是谋利买卖,却是和祥商用心筹创的学院,李婉自是希望学院发展顺利,为更多的流民孩子提供改变命运的机会。 “娘您放心,儿媳会更用心助院长打理好学院。” “好,有你这话,为娘没什么不放心的。”李婉说着,又笑道“为娘听说圣上旨意已下,裴大人不日即要起程前往地方,晚些我让你爹同秋生说说,好的让他向上锋告假,同你回裴家为长辈张罗打点。” 裴氏感动不迭,婆母对他们夫妻有照拂之恩,再有如今连同父亲也得了晋升。 裴氏眼眶当即涌起了热意,忙起身向婆母福了一礼。 “儿媳,多谢娘——。” 不待裴氏说完,李婉便伸手扶住了她,打断道,“诶,在为娘跟前何必如此见外。” 裴氏声音哽咽,点头应声,“是的,娘。” 同在翰林院任职的秋生,也是第一时间知晓岳父晋升的消息,当晚得了李怀江的提点,翌日到翰林上职就向上锋告了明日的假。 裴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在老爷接到旨意的次日,特意前往太师府拜见亲家母李夫人。 今日女婿又为着岳家告假,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个劲的把女婿留在正厅吃茶。 都说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半点不掺假的。 裴氏出阁以前,在家中最是受宠,更得上头哥嫂们的疼爱,今日小姑子俩口子回来,裴氏的娘家嫂子们更是拉着她好一番热络。 裴氏的嫂子们何其精明,女人们最爱钻营这里头的弯弯绕,当下对小姑子更是有着说不出的热切。 裴氏的大哥早年进了五城兵马司任职差吏,所以,裴家大房必然是留在京中,而二房将随同老子娘前往地方,好的在爹娘身旁略尽孝道。 裴业本就看中秋生这个女婿,临走外放之际,特意把翰林院的【生存规则】传授予女婿。 裴大人当然清楚女婿大抵是用不上的,官场上谁不得给李太师几分薄面,但俗话也说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于官场上防小人、躲绊子这档子事,他裴业说第三,没人敢说第二。 这么些年,他在翰林院勤恳耕耘,同届出身的状元、探花都已在地方混得风生水起,更别提当年仅是传胪出身的李太师了。 翰林院就是个小朝堂,关系错综繁杂,捧高踩低屡见不鲜,作为当年榜眼出身的他,多年未得圣上器用,可不就成了翰林院的边缘人物。 要不是他平素足够小心,早就成为翰林院小朝堂的炮灰。 皇宫,上书省公务房。 李怀江合上手里批注的几份册子,交给桌案前候着的林大人。 林给事中是太师职务的小能手,大白话讲就是【秘书】一样的职务。 虽品阶不高,管的事却不少,应了那句【位卑权重】。 林大人必恭必敬的接过册子,“卑职这便将册子送往御书房,请圣上过目。” 李怀江端起茶盏,应声点头。 目光林大人离去的背影,李怀江轻轻合上盏盖,眼眸绕有一丝酝酿。 林大人在给事中的职位已有多年,按理说吏部考核年年评优,该是轮到他晋升的时候。 但李怀江亦有私心在,毕竟此人他用得顺手,心思干净,敏捷通透。 罢了,再留几年吧,等一切事情落定,他再推动一把还林大人【得偿所愿】。 李怀江想着想着,思绪又飞到了津州的事务上,今儿是亲家裴大人离京上任的日子,津州官员陆续起程,当务之急确实是先稳住津州城。 至于押入狱牢的官僚,暂且不提,亦是高帝留给储君上位的大礼。 太子性子敦厚,高帝病情之所以急剧加重,少不得津州这批犯官的功劳,以太子的仁孝,他日上位,这些犯官自然就成了历练太子手段的磨刀石。 ----------------- 三皇子高俊自回京这两日,几乎日日留宿在镇抚司衙门忙于公务,又担心聿白小子独自在府,干脆让十五每日到书院把小子接到衙门。 掌灯时分,高俊仍在公务房里忙活,玄聪这时拿着几份帖子进来。 听闻脚步声,男人略略抬起清俊的眉眼。 玄聪拿着请帖在手里拍了拍,“殿下,方才府里管理把今日的请帖送了来。” 高俊不胜其烦的皱了皱眉头,他虽不曾在前朝参与朝堂政务,可这些大臣心里玩的什么花儿,他又岂会看不出来。 一群不知所谓的老狐狸。 “殿下,属下看了下,这里头有吏部尚书府的帖子,真没想到连吏部尚书也打起殿下您的主意。” 高俊没好气的瞥了眼打趣的玄聪,淡淡的丢下两个字,“烧了。” 说罢,继续埋头于手中公务。 玄聪闻言见状,不敢再多言,耸肩应声。 玄聪刚转身准备离去,又被身后的男人喊住。 “公子可是用了晚膳。” “回殿下,小公子先前已是用了晚膳,是都督让万和楼的伙计给小公子送的吃食。” “都督还在?” 玄聪摇摇头,“走了,半个时辰前都督他说回府陪夫人用膳。” 高俊:…… 他没事多那个嘴干啥,李铭意是愈发眼里容不得兄弟,简直是有媳妇,没哥们。 “知道了,出去吧。” 玄聪感觉殿下好像挺郁闷的样子,讪讪道,“殿下,您还没用膳,要不小的给殿下安排了来。” 高俊头也没抬,“随便。” 玄聪:…… 嘶!万和楼能弄出【随便】这道菜吗? 第754章 中秋家宴 十五仲伙,宫里大殿设下家宴,太子及众皇子领着各自的媳妇、孩子入宫赴宴。 今儿高帝的精神头显然很好,龙心甚悦,脸上笑容持久不下,少不得多饮几盏玉酿。 撩眼望着下头一众子孙,高帝不禁心头感慨。 不可否认,他高寅不仅自私且贪婪,即已为天子却想如寻常人般子孙满堂围绕,忌讳孩子觊觎争夺皇位,又恨个别儿子百练不钢。 比如,皇五子高炅。 早两月才到了翼州的高炅,没来得及享受地方人明风俗,眼界还没睁开半剌,又被他的好父皇一封密报提溜回京。 起初高炅以为京中又生起啥事,这会子他算是明白了,父皇喊他回来,是为了仲秋夜的这顿家宴。 不及高炅内心腹诽父皇的用意,抬眼对上老父皇意味悠长的视线,噔时吓得后脖颈一凉,更是被送到嘴里的玉酿呛了几口。 搞得高炅内心惶恐不迭,急忙抬起袖子遮面,好得拭去嘴角边的酒渍,讪讪然地冲老父皇扬起一笑。 “父皇~。” “呵~!”高帝似笑非笑的哼哼两声。 也就真是那做闲散王爷的命,且罢,总好过生起那不该生起的心思。 思及此,高帝的目光落在独自一桌的小人身上,此【小人】乃皇二子遣孤。 十岁的高祁贤是皇孙辈中最年长的,倒因其父谋逆造反,自幼随其父圈禁王府,心智比之众皇孙们略显怯生,却不难看出是个有眼力懂分寸的孩子。 自高旻薨逝,六皇子高昊念及手足血脉,亲自请旨望父皇念及子孙根系,准他将孩子带回六皇子府抚养。 为此,高帝甚觉欣慰,自然准了小儿子的请奏。 六皇子妃本就是个好性子,平素将这孩子视为己出,悉心教导,即便六皇子妃早两年已为皇家诞下子嗣,也不曾冷落了小子。 嫡孙中最年长的自是太子所出的高祁炎,高帝眼瞅着炎哥儿知礼分寸的小模样,眸底更多了几分来自祖父的慈祥柔光,到底是妹子和妹夫教养的孩子,哪哪瞧着都顺眼。 论及子嗣,也就老三和老四还没个着落,虽说二子当年备受剧毒残害,难以传承后嗣,不过,老神医似已研究出对症的新方子。 高帝真心希望二子膝下能为自身留个后嗣,老四如今已有了正室,眼瞅小两口相处和睦的氛围,老父亲的心宽慰得紧。 倒是老三,他与皇后亏欠最多的莫过于这孩子……。 身边的皇后时刻注意高帝的神色,生怕他饮酒过量加重病情损了龙体。 “老三。” 刚放下酒盏的高俊闻言一怔,连忙起身拱手行礼,“父皇。” 皇后及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到父子俩的身上,皆是静默不语。 高帝默叹,须臾才道,“兄弟里头就你一人还未有正室,于此事,是朕与你母后顾及不周,你心里可怨怪朕和你母后啊?” 高帝话里头,包括了早前钟侧妃之事,于此事上,皇后亦觉得亏欠儿子,未能为他挑选得体的妻妾。 “儿臣不敢。” 高帝闻言一笑,目光落在高俊的脸庞,那张与琛兄几乎一致的面容,往事再次如走马灯般从脑海闪过。 又是须臾。 “这些日,朕亦想过了,明儿朕给你下一道旨意,日后你的王妃由你自个作主。” 高俊:…… 太子及众皇子皆露出羡慕的眼神,除了老四高昱。 尤其是高炅慕得眼睛都绿了,把对面的静妃看得直抹额。 以往她怎的不觉得儿子少根筋,当着自个王妃的面,竟不知收敛。 这孩子她不想要了……。 “儿臣谢父皇母后恩典。”高俊真心感激父母恩惠。 “坐下吧,今日乃家宴,不必拘君臣之礼。” “是,父皇。”在位众人纷纷拱手作揖 温馨的场面,使得高帝鲜少露出慈父之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但看在皇后眼中,心底总是有股子压不下去的愁云。 仲秋夜,太师府如往年那般,男女分席周坐一堂吃团圆饭。 足两岁的珩哥儿是李婉见过的孩子中,最活跃的性子,坐在【儿童椅】里的珩哥儿,四肢齐蹦,咧着没几颗奶牙的小嘴咯咯直乐。 整晚就属他最撒欢,不时惹得满堂长辈们大笑不止。 每年中秋,京城夜市最为繁闹,长安街有那拜月灯会,按习俗传统,拜月的多是未出阁的闺秀,而男子更多的是相聚攀楼茶馆绕月作赋。 团圆饭后,铭意和秋生两对夫妻领上小妹明瑶和侄女陶姐儿出府游月,珩哥儿自然也是带上,他小子越大越离不得人,特别粘着亲娘袁氏,时常惹来亲爹李铭意的白眼。 李怀江和李婉回到懿祥阁,夫妻俩躺在廊亭竹椅上纳凉赏月,身旁放了张小圆桌,摆放厨房新做好的胡饼及茶果点心。 “时间过得真快,晃眼已经二十年了。” 李婉头靠在男人的肩上,眺望着天边的圆月,感慨道。 回想二十年前的中秋,他们手拿一壶桂花酿,并肩躺在老李家的房顶,畅谈未来李怀江给她考回个秀才的话题。 那个时候的李婉,觉得如族长夫人那般有身份,就能在整个长留村里横着走。 从前那些瞧不起原身夫妻俩的村民,个个都得仰他们鼻息,不敢再低看他们去。 不想,随着男人接连开大,彻底将她带离最初来的地方,从耕种的农妇,成为权臣背后的女人。 这二十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多到李婉记不过来,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孩子们都有了属于他们自身的前程。 李怀江捏了捏媳妇的手心,“夫人可是想老姑了?” 李婉微笑,“自然是想的。” 不说当代车马不便,路途遥远,再有当代风俗讲究,老人家只过五十寿辰,五十岁后便不再操办,担心折了福报。 如不然,她也好得有个借口回乡探望一番,若没个由头回乡下,少不得引起他人非议。 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最近皇上精神可是好些?” 李怀江闻言默了默,没有说话。 男人越是这般,李婉的心情越是沉到了谷底。 这些年,帝后待她和李怀江的好,李婉都记在心里。 是皇室让她和李怀江更有底气,更是包容她多次犯上僭越。 相较她与高帝的兄妹情份,李怀江与高帝的君臣之交更为深厚,她理解李怀江隐忍在心底里的那份哀愁,也明白他即将失去挚友的难过。 在李婉心里,高帝是明君亦不是明君,他有容人之度,更有用人之能,却又过度自信,多次险遭乱党迫害。 但高帝是位好兄长,高家亏欠原身姐弟的,他几乎独揽在肩上,用他的能力弥补。 他更是位好长辈,虽然李婉时常背地里暗骂高帝不按常理出牌,是孩子不要脸的大舅。 但他用心提拔历练老李家的孩子,无论是出于朝廷,还是出于私心,他确实将李家的孩子都放在心上。 李婉曾将现实中的兄长拿来与高帝做对比,发现,她的兄长根本无法与高帝相提并论。 这趟穿越之旅,让李婉收获颇丰的是亲情,是难能可贵的至亲相护! 第755章 高帝弥留 夜深,皇宫御书房。 高帝合上几封折子,重重的咳嗽不止,伺候在旁的江德早已悄悄红了眼眶。 见内侍女官送来养神汤药,他赶忙双手端起,恭敬的送上前。 “皇上~。” 高帝捂着胸口缓了会子,抬手摆了摆,语气疲惫且无力。 “朕无事。” 江德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是皇上,时候不早了,奴才恳请皇上莫要再伤着龙体,让奴才们伺候皇上您回宫就寝。” 高帝接过翠玉碗盏,抿了口养神汤药。 他是累了,真的很累。 且罢,御案上的几封重要折子已是批复,好似也没什么再要紧的事了。 想了想,高帝将方才写好的两封密信交给江德。 “让人快马分别送往幽州和南交。” 江德接过密信,深知其中意味,心如刀剜般难受。 “是,皇上。” 偷偷转过脸去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湿意。 高帝把那碗汤药吃完,终于肯起身回到养心殿,只是,当他前脚刚迈入殿门,忽然,胸腔涌上的一股子腥甜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 咳咳——!! “皇上~” 江德心头大骇,及时从身后搀住了高帝,几名内侍来不及惊呼,眼疾手快稳住高帝,才没让龙体倒下。 然而,高帝呛咳出那口浓血,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快,快传太医,传太医~” 江德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早该猜到,皇上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熬夜批复折子。 不说今夜家宴皇上饮了不少的酒,龙体如何能熬得住啊~! 皇后今夜从家宴回到毓庆宫,便觉得心头躁郁难安,久久无法入眠。 听闻宫人传禀皇上吐血昏迷之事,皇后来不及顾上妆容仪表,随意披上外掇便赶往养心殿。 养心殿内寝宫,龙榻上的高帝已陷入高度昏迷,嘴角下颚的血渍已被清理,面色苍白中现出几分死灰,几乎瞧不见他胸前的起伏。 长孙皇后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不敢错眼的在榻边守着,专注着宋医令为皇上诊脉施针,几名心腹太医同样守在榻边帮着打下手。 然而,近半个时辰的施治,长孙皇后等来的却是宋医令跪地谢罪。 “皇后娘娘,皇上——。” 江德及殿内伺候的宫人无不吓得脸色大骇,纷纷跪地哭泣。 “皇上~” 皇后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脚下趔趄,春夏及时从地上起身扶稳了她。 “娘娘~。” 皇后含泪看着宋之冬,心口胀疼,艰难的开口,“可真是没有法子了?” 哪怕,哪怕是让皇上再睁一次眼看看,也不行吗? 宋之冬神情哀默,声音哽咽难奈,“回娘娘话,卑职可为皇上再施一针,如若此针见效,皇上可醒来,只不过——。” 维持不了多久。 皇后听闻此,双腿更止不住的发软,春夏急忙示意宫人搬来矮椅,伺候皇后坐下。 “好,有劳宋医令,务必让皇上醒来。” 至少让高寅走前,再看看她,看看孩子。 “微臣遵命。” 宋之冬提袍起身,几名太医也赶忙谢罪起身,近前帮着打下手,好得再多偷一门绝技。 江德与宫人们仍跪在地上,压着哭嗓直抹泪。 皇后缓了缓,喉间刮涩得厉害,看向江德。 “江公公。” “奴才在。”江德赶忙挪着膝盖近前 “你亲去太子府,即刻传太子进宫。” “是,娘娘。” 江德边抹着泪起身,皇后又交待道,“太子进宫前,切莫走漏风声。” “是,奴才谨遵皇儿恣旨。” 长孙皇后到底是女人,宫里发生如此大事,自然是要召来储君。 至于其他事,还待皇上醒来与太子再商定夺。 高帝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之冬每落针一处都得仔细把控脉象,屏息凝神深怕落错一处。 约摸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听见皇上鼻腔呼出略重的气息。 守在榻前的皇后与太子闻声见状,忙起身近前查看。 果然,高帝眼皮动了动,不多会儿便掀起了眼帘,眸光黯然,已无了从前以往的光彩。 “皇上~” “父皇~” 太子进宫以前并不知父皇疾症忽发严重,当他看见父皇弥留之际的面容,太子心头方寸大乱、哀痛万分。 高帝眨了眨眼睛,喉结滚动,许久才发出声来,而是看向哭成泪人的皇后。 “别哭。” 他高寅此生让媳妇为他落过太多的眼泪,他不想临走之际,还让媳妇为自己哭坏了眼睛。 皇后握住高帝要为她拭泪的手,哽咽点头,“本宫不哭,皇上可是觉得很疼?” “不疼!” “父皇~” 高帝垂眸瞄了眼跪在龙榻前的太子,缓了缓,没说什么,又将目光落在同样跪在榻边的宋医令。 “朕还能撑多时?” 之冬红着眼,隐忍着哀痛,语气艰难,“请皇上恕罪,卑职医术不精,只能为皇上撑到天明以前。” 得知自个生命尽头的时辰,高帝无奈淡笑。 天明前也好,算着时辰也是足够了。 “无妨,朕相信宋医令的医术,你乃是神医的得意门生。” “卑职向皇上谢罪。” 之冬重重磕头,众太医们也跟着伏地磕头。 宋之冬不敢担皇上的夸赞,能入驻太医署得皇上器重提拔,已是他宋之冬毕生之幸。 “都起来吧。” 高帝说罢,目光寻到江德,见他那双小眼睛红肿得只剩一条缝隙,不禁觉着滑稽好笑。 “江德。” “皇上,奴才在。” 刚起身的江德,再次跪地,抬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 “传朕旨意,命太师即刻进宫见朕。” “诺。”江德从地上爬起,“皇上,倘若太师问起——。” “他不会问的。”高帝语气肯定 “诺,奴才这就去。” “等等。” 江德立马回过身,恭顺等待高帝吩咐接下来的话。 “太师进了宫,你再去永昌候府把候爷也请了来,还有几位皇子。” “诺。” 之所以先见太师,因为他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托付于李怀江。 在他昏迷的短短时间里,他做了个噩梦,梦里没有李怀江,更没有妹子李婉。 可是在梦里,有英国公、忠勇侯、平勇伯还有那两个冒充他高家血脉的假货,更有曲家、老二、魏景、郝程、还有闵斯。 他们一个个将利爪对准高家皇室,而他们一个个都曾是他高寅重用的良臣,在没有李怀江的日子里,他高寅独自艰难破局,仍是敌不过郝程和闵斯的算计,最终落得个尸身悬挂城墙的下场。 如此屈辱于帝皇而言,是莫大的冲击。 而在现实中,他有李怀江这位能臣,自李怀江入仕以来,所誎言的每一件事,落无虚子,更是替他高家皇室逐步剿清余党乱臣,稳固他高家的江山社稷。 此时此刻,他终于深刻悟透师父余先生临终前的誎言,原来妹子和妹夫便是师父为他高家寻回来的两颗福星。 第756章 李怀江进宫 高帝收紧了被皇后握着的手,这是他唯一的不舍,而后默默的看向哭红眼的长子。 “太子。” “父皇~”高晟目露关切地看着老父亲。 高帝缓了缓,“日后朝政上若有难处,多听你太师姑夫的意思,记住朕的话,只有李怀江不会谋夺高家。” 太子点头不迭,而后重重伏身磕头,“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还有,替朕照顾好你母后。” 长孙皇后听到这,忍不住别过脸去,揩去眼角的泪水。 “答应朕,善待下头的兄弟,他们已没有二心。”这是高帝做为父亲,为另外的几个儿子谋求的出路。 “父皇请放心,儿臣定不会手足相残。” “好。” 高帝相信太子的,众多儿子中,唯有太子性子最是仁厚。 -------------------- 往常,李怀江寅时末觉醒点卯上朝,平素没有午歇的习惯,夜里入眠几乎无梦。 但,今个夜里李怀江却一直睡不踏实,梦境紊乱,便连在梦中都能感受到心里有股莫名的躁郁。 迷糊间似是听闻廊外传来脚步声,李怀江猛然从梦中惊醒,睁眼就听见良辰的声音隔着门房传来。 “老爷!” 良辰声线压得极低,熟睡中的李婉还是听见了,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皮,声音慵懒沙哑。 “可是到寅时了?” 李怀江目光扫向门房倒映的人影,心逐渐悬了起来。 无论到没到时辰,良辰无事从不会轻易踏足懿祥阁,怕是——。 “我起来瞧瞧。” 见男人翻身下床,李婉掩唇打了个哈欠跟着从床上坐起。 李怀江随意披了件外掇,打帘出到外间,隔着门房问道。 “可是有事?” “回老爷正是,江德公公在前院等您,皇上命老爷您即刻进宫。” 李怀江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悬着的心算是沉到了谷底。 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许久才轻叹出一个【好】字。 李婉自然是听见良辰的禀报,望着窗外的夜色,该是还没到男人上朝的时辰。 皇上这会子急诏李怀江进宫,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女人边想着,边来到桌前,摸寻火折子,拿下油纸灯罩点亮烛火。 见男人掀开珠帘进来,李婉转身给她寻来官服,嘴上问道。 “这个时辰,皇上怎的突然诏你进宫?” 李婉取来男人的官服,没听见他回话,却也没当回事。 然而,当李婉上前为他宽衣才察觉,烛火影绰的光亮下,男人哀伤的面色沉得可怕。 毕竟是相处几十年的丈夫,眼神对视间,李婉整颗心猛然一缩,双腿止不住的瘫软。 李怀江赶忙将她揽到怀里,扶到榻边落座。 不待他开口宽慰,李婉便反握住他的手,目光含泪,声音更是有些颤抖。 “替我好好送送他。” 自打他们兄妹相认,李婉从未好好与高帝说过两回话,临别之刻,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跟高帝说,更想亲自替原身送别兄长。 李怀江心疼的揩去她眼角的湿意,良久呼出口气,“别伤心。” 这时,得了消息的仲夏嗑晌门房,而后轻轻推门而入,隔着珠帘福礼道。 “老爷,夫人。” 李婉眨去眼底的泪水,哽着嗓音向男人道,“快换上衣裳,别错过了时辰。” “好。” 仲夏见状,恭身打帘子进来,接过李婉手臂挂着的官服。 “夫人,让奴婢伺候老爷更衣。” “嗯。”李婉应声问道,“孙娘可是醒了?” “回夫人,是孙妈妈知会的奴婢,让奴婢到房里为老爷夫人张罗,孙妈妈此时正在隔壁偏房,担心院里的动静惊忧了小殿下。” 昨晚炎哥儿随太子从宫里出来,便嚷着要到太师府,太子只能派人将小炎哥儿送了来。 李婉点头起身,接过仲夏手边的动作,“我来吧,你到偏房,让孙娘叫醒炎哥儿,动作快些给孩子换上衣裳,老爷需带上炎哥儿进宫一趟。” 仲夏心底虽好奇,却不敢多问,忙不迭点头应声退下。 李婉为男人扣好官服圆领,取过腰带替他系上。 一切穿戴整齐,李怀江握了握她的手,望着她落寞垂眸的神色,缓缓开口道。 “为夫这就去。” “好。”李婉喉咙哽咽,别开脸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 “老爷,夫人。” 与此同时,孙娘抱着睡眼惺忪的高祁炎来到外间,隔着珠帘禀道。 “奴婢已为小殿下准备妥当。” 夫妻俩同时上前打开帘子,小家伙眼皮耷拉着,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姑祖母~。”小炎哥儿一见李婉,下意识的伸手要她抱。 倒是李怀江把他接过去,李婉摸了摸他的小脸,哽咽着嗓音哄道,“炎哥儿乖,随你姑祖父进宫见见你皇祖父可好。” 高祁炎向来听长辈的话,半梦半醒的他懒懒的点了两下头,“嗯嗯。” “去吧。”夫妻对视间,李婉强忍着泪意。 “好。” 李怀江收回目光,同时也深吸了口气,抱着炎哥儿迈出门房。 孙娘和仲夏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这会子瞧见夫人双眼通红,无不内心着急。 “夫人,时辰还早,奴婢伺候您再歇会。” 李婉摇了摇头,“不睡了,去为本夫人沏壶提神的热茶来。” 孙娘最是心疼夫人了,抿了抿唇,点头,“是,夫人。” 仲夏这边搀上李婉的手臂,仔细扶她回到里间。 候在院门处的良辰,见老爷抱着小皇孙出来,忙提步跟上。 李怀江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你去知会老二,让他即刻调遣锦衣卫,严防死守六部尚书府、四大阁老府、以及翰林院众学士大人府。” 良辰明显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是,老爷。” “还有,再去一趟宁府,知会左都御史宁大人,遣派手里兵马防守宫门。” 良辰:…… 这会子,即便什么都不清楚的良辰,似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属下即刻去办。” 李怀江之所以在这种时刻,还以他太师的权势调动锦衣卫和都察院人马,是因为有些人和事不得不防。 去年高帝有意禅位的旨意虽未颁召天下,朝中已有不少大臣知晓,后因为太子重疾,延缓了禅位旨意,那些个老狐狸个赶个的端摸圣意,甚至癔想高帝有废储再立的心思。 虽然那几位皇子已无争储之心,但那些蠢蠢欲动的老狐狸们不得不防。 第757章 高帝的托付 候在前厅的江德终于等来了李怀江,眼见太师手上抱着小皇孙,又忍不住抬起袖子抹去眼角的泪。 “太师~” 看见江德公公这副模样,李怀江的心情愈发沉重,“让江公公久等了,不知皇上可是召见了储君?” 江德哀伤的神色明显一惊,难怪皇上说太师会明白。 “回太师话,储君太子已是在皇上寝宫守着。” 李怀江点点头,江德继续道,“皇上让奴才先接上太师,回头再去禀了众皇子,还有永昌侯。” 李怀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江德出了府门,坐进马车的那刻,李怀江从里头掀起车帘,示意江德道。 “有劳江公公当下便去请示候爷与储位皇子,本官随几位内侍大人进宫就是。” 也不知皇上当下情况如何,倘若时间不多,总不好在这期间耽误了。 江德闻言,忙点头“是,太师大人。” 很快,两名内侍驾着马车赶入皇宫,太师府与皇宫距离不远,加之夜间除了更夫便没有行人阻路,前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当李怀江随着内侍的引荐迈入养心殿,从殿外到里殿跪满了宫人,直到他走进里阁寝宫,便看见里头跪着更多的人,其中有之冬及一众太医。 皇后坐在榻边握着高帝的手,太子仍跪在龙榻前。 靠躺在榻上的高帝终于看见李怀江,摆手示意道。 “朕和太师说几句话。” “是。” 太子起身接过姑父抱着的儿子,皇后从龙榻边起身揩了揩眼角,领着众人先退到了外阁。 李怀江很不愿面对这样的氛围,待寝宫内仅剩他们君臣二人,怀揣着莫大哀伤的他,几步上前,撩袍跪在龙榻前,重重的伏礼嗑头。 “微臣李怀江,参见皇上。” 高帝扬唇微笑,“爱卿请起。” “想来,几个时辰后的早朝,还需太师助储君安抚朝堂大臣。” 高帝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得李怀江喘息难耐,眼眶红了几圈。 “皇上~。” 高帝再次轻笑出声,“爱卿不必多言,朕知道,朕都知道,朕呐~,此生还能到这一步,已是多得太师替朕殚精竭虑付出良多。” “皇上,微臣不敢。”李怀江哽着喉头,拱手低头。 “诶~,太师是不知,朕呀知道。” 高帝虽未明说,可李怀江在他的眸中似读懂了什么,不敢再出言打断。 “大盛需要太师,新帝更需太师辅佐,太子仁厚,若有处事不当之处,太师千万莫弃了高家,可好?” 做了几十年的天子,高帝何曾这般恳切的与臣子说话。 李怀江心头颤动不止,明白高帝话里的意思,“微臣,此生谨遵圣意。” 得到李怀江的允诺,高帝心感甚慰,“好。” “李家满门忠贞,有太师在,有婉儿在,朕放心。” “太师与候爷是朕的至交,你俩一文一武甚好,皇孙依然随了太师,有太师的教养,朕放心。” “是,皇上。” 此时此刻,李怀江已说不出更多的话。 于高帝对他的感激,实则李怀江更感激高帝对他的信重、对老李家的提携。 “皇上~” 听闻那急吼吼的呼声,高帝这会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不着调的来了。” 果然,永昌候连官服的腰带都系歪了,形容更是撩草,几步就冲进殿阁。 见李怀江已经在此,更看见高帝孱弱的神态,永昌候一个莽夫,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路他是自个快马赶进的皇宫,自是有许多事情顾及不上,生怕见不着皇上最后一面。 “皇上~” 不待永昌侯再说话,高帝已经抬手制止他的大嗓门。 “别嚷嚷了,你俩陪朕说会话。” “是,皇上。” 永昌候双膝重重跪地,给龙榻上的高帝磕了个响头,“皇上~” 多年的君臣之情,让永昌候此等硬汉都忍不住眼眶的湿意。 “两位爱卿是朕最得意的助力,日后高家的江山,还需两位爱卿为之劳心。” 高帝说着,从枕下抽出一个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对虎符。 虎符是历代帝皇掌管号召天下军师的令牌,从来由在朝天子攥在手里,李怀江和永昌侯不敢多想,但高帝这个时候拿出虎符,又不禁让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高帝将虎符分开,看着他们道,“朕本该把虎符留给继位储君,可朕清楚,太子掌不来这重军之符,未免着了侫臣馋言,还望太师和候爷替皇家掌管,待新帝根基稳固,再将虎符交还皇家。” 李怀江闻言,立马跪地道,“皇上,虎符乃天子重物,微臣不敢。” 永昌候也跟着跪下,“是啊皇上,您这又是何苦,您放心,有我和老李在,定不会让新帝出了岔子。” 高帝坚持道,“诶,让你们拿着就拿着,只是让你们暂时替皇家保管,大盛需用兵马,必然得经过两位爱卿。” “朕信你们,你们可会让朕错信?” “放心,朕给两位爱卿留了密旨,他日虎符再现,绝不会让爱卿陷入两难之地。” 高帝说起话来,明显愈发的吃力。 李怀江和永昌候听到这,虽是个烫手山芋,但此时又不得不接下。 “微臣,谨遵皇上旨意。” “末将,领旨。” 二人双手上前,接过高帝递来的一半虎符,紧紧的攥在掌心。 高帝这是将大盛的命脉都交到他们手里,等同是将高家的未来交给他们,这得是多信重他们俩。 随着时辰的流逝,高帝和他俩在寝殿内说了许久的话,更多的是将皇室的一切托付他们俩。 此时,已有不少朝臣进宫点卯,无不被宫门前守着的官差兵将唬了一跳。 如六部尚书府、阁老府、学士府的几位大臣,在进宫门以前,皆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然而,他们刚到朝堂前殿,便被江德及一众内侍亲自请往养心殿外。 当众大臣到此,得见跪在殿门外的太子及几位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呼啦啦抬起袖子掩脸痛哭抽泣,于他们而言,皇上这是毫无征兆说去就去,如吏部尚书这等花尽心思的大臣,更是暗恼不迭。 觉得皇上走得也太忽然了,他们还没拢络好后路,储君太子就要登基了……。 第758章 先帝驾崩新帝即位 不说高帝的征兆在大臣眼里来得突然,同样打得众皇子猝不及防。 不多会,殿前跪着的众大臣就见李太师和永昌候从殿里出来,内心更是复杂难言。 原来皇上早前就诏了太师和候爷,弥留之际定然交待了他们许多话,大臣无不在心里羡慕太师和候爷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更有那心生妒意的,又不敢表现出来。 太子带领众皇子起身,李怀江先行道。 “还请太子殿下与众殿下进殿。” 太子兄弟几个忙不迭撩起袍摆,迈进殿内。 李怀江和永昌候皆是沉重的抽了口气,二人相视一眼,走到众大臣面前,转身撩袍跪在众官之首。 高帝眼皮越发沉重,知道自个的时间不多了,扫了眼儿子们担忧他的神色。 “朕早前已拟好了旨意,待储君继位便会把旨意颁下,放心吧,会是你们想要的。” 最年轻的高昊早已哭肿了眼睛,“父皇,儿子,儿子不要圣旨,儿子只愿父皇龙体康健。” 高帝无力嗤笑,道,“领了旨便到你们的地方去,换个地方继续为大盛出力,算是替朕尽孝了。” 红着眼睛的高炅听闻此,心念回转,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不是高兴皇父即要驾崩,而是皇父竟同意将他放离京城,他日后得愿成了闲散王了不是。 对上皇父扫来那记似笑非笑的目光,高炅赶紧又抬起袖子抹了把泪,“父皇~。” 高帝:…… 高帝没再看他,又将目光落在老三和老四身上,这两孩子与他父子缘薄,是皇家亏欠他们的。 “老三,不要怨朕。” 在那个梦里,老三匡复了大盛,这皇位最该给的该是老三才是。 高俊不明白父皇的意思,红着眼道,“父皇,儿臣不怨,儿臣多谢父皇把儿臣找回来。” 高帝笑了笑,“那便好。” 说着,高帝又看向了榻边的皇后,示意几个儿子道。 “都下去吧,让皇后陪陪朕。” “是,父皇。” 长孙皇后早已哭哑了嗓子,握紧了高帝的手,忍不住将脸埋在了他的手臂。 高帝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皇后的肩膀,缓了好几口气息,才有了些许力气,接着道。 “若有来世,皇后可愿与朕再续夫妻情份。” 长孙皇后点头,她自是愿意的,哪怕这一世他们夫妻间有再多的隔阂,到底他们年少相知相爱到相守,这份深情哪怕日子艰苦,她也愿~。 得了媳妇的允诺,高帝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胸前的起伏慢慢平息。 跪守在一旁的江德和春夏二人,早已哭肿了双眼。 当他们看见皇上慢慢磕上的眼皮,握着皇后的手无力脱落,悲痛不已。 “皇上~” 一代帝皇,就此落幕! “皇上驾崩——!” 随着江德这声呐喊,殿外大臣立即伏身叩首,泣哀声长鸣~。 李怀江深深的叩首于地,默默的闭上双眼,眨去眼角的湿意。 【高寅,您走好~】 咚,咚,咚~ 九声丧龙钟响,传遍整个盛京城,都察院、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立即开启京师戒严。 然而,即将继位的储君及众皇子携领宫人,准备为先帝入殓,却发现,久久跪在龙榻前的皇后也……。 帝后同日驾崩薨世,于皇家而言是何其重要的打击。 太师府,懿祥阁。 李婉跪在廊下,面向皇宫方向,伏身叩首,拜别兄长。 孙娘和仲夏皆是红了双眼,随主子一块磕头送给先帝。 李婉直起腰身,双手合十,久久跪于地上,面容哀伤不迭。 这时,良辰神色落寞来禀,当李婉得知皇后也随了高帝离世,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 “夫人~” 孙娘和仲夏从身后及时扶稳她的身子,只见,李婉脸上挂满了泪水,已经昏了过去。 李婉无不后悔这两日未能进宫看望皇后,以至于心里愧歉,皇后于她于原身,都是打心眼里的诚待。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满朝百官伏首称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袍冕冠加身的新帝高晟,当朝宣颁先帝留下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约: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必建立元储,嫡子高祁炎,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今授高祁炎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 新帝刚一继位,便宣诏立皇太子,在朝臣眼中无不过于心急,但又得知此诏书是先帝驾崩前所拟,大臣们又不得不伏首遵照旨意。 想来,先帝真真是疼爱新帝啊,大盛有了新帝更有了日后继位的储君太子,其余皇子是想打也打不上这皇位的主意。 李怀江及被准奏上朝的永昌侯,哪看不明白朝堂上老狐狸们的眉眼官司。 先帝是防皇子们吗?防的是他们这群老狐狸。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后面几道,皆是先帝留下的圣旨,由江德一一在朝堂颁宣。 先是三皇子高俊,册封秦王,设王府于盛京,继任职于锦衣卫副都督一职。 四皇子高昱,册封晋王,设王府于湖州城,不日携领王妃等亲眷前往湖州地方。 五皇子高炅,册封魏王,设王府于关中,同样不日携领王妃等亲眷前往关中地方。 高炅听闻旨意,要不是在朝堂上于礼不合,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荀阁老眼瞅着外孙那不着调的模样,只能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且罢,留在京里也没他啥事。 好的到关中做个闲散王,免得在他眼前晃悠来晃悠去,想想就心烦。 六皇子高昊,册封吴王,设王府于滇关,同时掌滇关十万兵马,协助降措将军镇守戍关。 是的,高帝也给降措留了道旨意,掌西蕃五万兵马,从此镇守戍边。 除此以外,梁亲王和睿亲王同样留有旨意在,两位亲王手中兵权不变,各镇守幽州北境 及山海关。 安北将军高稹晋升正二品镇北大将军,从此戍守北境。 正二品镇南将军魏宏普升正一品大将军,封号仍是镇南将军,戍守福州城南疆地界,其子魏寒升任正四品安南将军,随其父坚守南疆、夷州国土。 原正三品唐参将,晋升正一品镇西将军,赐镇西将军府邸于交州城。 旨意一道道颁下,如同一颗又一颗的响雷,这是高帝最后一次炸鱼,也是将那些有心思的大臣炸没了一半的生气。 一番衡量深思之下,大盛重军之权好似都在先帝心腹手里,这是要架空新帝的节奏? 不明其中要理的朝臣定然是这般想的,如李怀江和永昌侯哪不清楚明白啊。 这是先帝为新帝巩固国土根基,费尽心思给他铺好的康庄大道。 国丧期间,满朝文武百官及所有百姓百日内不准作乐,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举国上下一年内禁止嫁娶。 无论如何,新帝上位于朝臣而言没啥不同的,想闹也闹不出个水花儿来,还是乖乖回去为先帝守丧吧! 第759章 新帝要废除征兵制 幽州城,梁亲王府。 梁亲王高辰收到高帝亲笔的最后一封密信,将自己关在爱妻灵位佛堂黯然伤心不已,早知今年回京述职,他便不紧着回关,好得也能送上皇兄最后一程。 睿亲王高顺是在南交回山海关途中接到的密信,他与高帝兄弟情算不得深厚,却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这些年皇兄待他和姐姐不薄,不想,皇兄竟走得如此忽然。 几日后,晋王、魏王、及吴王兄弟三人进宫辞行,眼看从前的弟兄们即要离京远行,新帝心有不舍,又无不感念弟兄们待他这个皇兄的重视与袒护。 昨儿,宫里的静太妃向新帝请旨,愿随魏王前往关中,新帝念及静太妃从前对太后的顺从,更念及静太妃不舍魏王,便也允了静太妃的意愿。 即将离别之日,司徒逊特意前往太师府与老朋友最后一聚。 到头来,两个老家伙喝得酩酊大醉,晃眼时光,他们已是大半个身子入土之人,此生还能再聚,已是上天的厚侍。 离京前,晋王本想向新帝请旨,放还府里的宋、程两位侧妃,不想两位侧妃却跪求不愿。 她们并不是想留在王府与王妃争宠,而是她们深知,放还母族的她们,最终下场比之在王府更难堪。 想她们在王府吃得好、玩得好,只要王爷继续不踏足她们院子,她们嘛嘛都好。 更是当着晋王与王妃的面起誓,日后绝对不会自作多情横插在王爷与王妃之间,只愿王府能给她们一片立足之地。 这架式,倒是把晋王和晋王妃搞得怔神,无奈,便同意让她们一块前往湖州。 且罢,晋王夫妻俩想着,日后在湖州,离了皇城,大可对外人言她们是晋王的义妹,如此,王府还能作为娘家给二人送嫁。 如新帝这般仁孝的性子,接连丧父又丧母,于他而言打击不可谓不重,又不得不将身心放在朝政庶务。 早年被巫术伤及的身子到底有些难抗,要不是有李怀江这位铁血太师在旁辅佐,朝臣们早又开始心思活泛。 朝臣有心思再所免难,毕竟新帝的身子瞧着很不中用的样子,太子年幼,真担心哪天新帝倒下,大盛岂不是又得更替一番。 距离先帝驾崩已有两月,李婉是眼看着自个男人日渐削瘦,四十九日斋禁后,每日让厨房换着法子给男人炖补汤,又让老家伙给他开几服滋养身子的方子。 这日,李怀江在书房忙活到夜半才回房歇息,仲夏让女侍端来热水给主子泡脚。 李婉接过仲夏亲自端来的补汤,移到男人手边。 “即便不饿,多少吃两口汤。” 李怀江泡着脚,嘴角弯笑的接过瓷勺,示意仲夏道。 “给夫人也送份补汤。” “是,老爷。” 李婉想说她今个晚膳吃了不少,又想着男人的好意,便不再多言。 “津州地方的事,可是处理完了?” 李怀江点点头,“皇上已下旨,查实犯官受以极刑。” 旨意是在今日早朝上下的,大臣们都不敢多言,亦是新帝上位后初显雷霆之姿的手段。 “铭丰快回京述职了吧?” “估摸入冬以前吧。” 这时,李婉想到大儿子,今日夷州城儿子家书送抵,想起信中内容,李婉不免有些忐忑。 “铭笙……。” 男人闻言笑笑,明白媳妇忧虑之事,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无妨,算着日子,该是先帝走前之事。” 得了李怀江这话,李婉稳了稳心神,“那便好。” 今个好大儿送回的家书中告知,大儿媳妇宁氏已怀有两月身孕,再到信件送抵少说当下也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子。 李婉担心的不过是国丧期间,官臣家眷有孕之事被言官曲解或有意解读,从而拿到朝堂上与李怀江为难。 “下晌我让孙娘在庄子上挑了几户老实的人家,都是年壮的新婚夫妻,过几日就动身前往夷州。” 媳妇处事向来周全,李怀江从不操心。 “辛苦夫人了。” 李婉无奈叹息,“我做的这些,如何能与太师相提并论,我看太师最近几日眉头不展,可是朝堂政事扰着您了?” “没多大点事,便是为夫自个庸人之扰罢了。” 他自是不想朝堂上的事让女人跟着瞎操心,哪是什么朝堂给他麻烦,最让他无奈的是新帝。 仁厚过头,便以为善欲人见才是真善! 翌日早朝后,李怀江被新帝诏入御书房,高晟知道今日他在朝堂上顺应几位朝臣的觐言,很是让姑父生气,但高晟不觉得哪有错了。 如今,整个华夏都归拢于大盛天下,各关隘及武将手里雄师百万,何必再强制每隔三年征兵役。 虽国库日渐充盈,但于兵役之事上铺张岂不是浪费,如户部、吏部乃礼部、兵部、刑部五部尚书所觐言的那般,与其将国力浪费在兵役制上,倒不如重赏曾为国之效力的老兵将。 如此一来,兵将们更加感念朝廷,日后若有战事,大盛雄师才可更为朝廷卖力。 “朕觉得,每三年征兵实属铺张,再有如今大盛百姓安泰,更应该让百姓子民享家中安乐,为君者之仁,方可推崇善举。” 李怀江闭了闭老眼,缓缓压下心头积怒,再三告诫自个,上面那位已不是太子,而是天子。 他该顺从,顺从! 从大盛推举征兵制度,已是从一年制慢慢衍变为三年制,那是因为大盛兵役确实够打够抗,但是,若想国泰,征兵制便不可荒没。 新帝是以为各关隘兵将没有老到不能动的?人家不用解甲还乡养老的? 他不是不赞同犒赏曾为国之效力的兵将,犒赏也不是没有由头说赏就能赏。 户部那几个老家伙想什么,他不是不明白,先一步步引诱皇上废除征兵制,日后新帝再提议犒赏时,又有另一道觐言等着。 从前这几个老家伙在先帝跟前没能讨着好,当下拿捏了新帝的仁善性子,一步步废掉此制度。 不等李怀江开口,殿内伺候的江德赶忙禀道,“皇上,候爷来了。” 新帝当即面露喜笑,他觉得姑父是太师,定是不明白兵役制度于百姓而言的艰苦,永昌侯定能明白。 仿佛寻到同阵线上之人,新帝连忙挥手道,“快传。” 江德眼瞅新帝这高兴模样,内心为他捏了把汗,同时又替太师感到心累。 皇上是好意,可有时候过于执拗,江德真担心皇上把太师给惹恼了。 第760章 新帝被上一课 永昌候进殿以前,在殿外已经听了一耳光,胡子都快被新帝气翘了。 当下眼瞅着新帝满怀翼的从龙椅下来迎接他,此时此刻,永昌候终于明白,为何先帝临终前,硬将虎符交由他和老李保管。 虎符若到了这傻小子手上,改明儿皇位被人哄了去,还不知道搁哪哭鼻子。 完全看不出脸色的新帝,将先前的事在永昌侯面前阐述一番,事后问道。 “侯爷,您觉得朕此番分析可是正解?” 永昌侯都快气哼哼了,双手扶腰,扫了眼李怀江。 “老李你来!” 永昌侯怕自个一开口,惹来个杀身之祸。 新帝:…… 怎的感觉永昌候很生气的样子?候爷难道不明白国以民为重,民乃国之根本? 顺从民意,方可得天道。 江德眼瞅着候爷也被皇上气得不轻,奈何皇上竟不自知,无奈的闭了闭死灰的老眼。 永昌候觉得,若是先帝还在,指定真的会生起废储再立的念头,辛苦栽培多年的储君,竟是这种【玩意】。 李怀江刚才已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知新帝是个理解能力很好的学子,许多事耐心要揉碎了,新帝慢慢就会理解。 “皇上,微臣早前赠予皇上一幅舆图,皇上可曾细细赏阅?” 新帝点头不迭,“自然,此乃太师所赠,朕定当不时拿出赏阅。” 那份舆图是当年李怀江夹在出师表中给到的新帝,是份世界版图。 新帝当初看了不禁惊叹,得知他们所处的天下实则是【圆】的,如道法中所述的圆法。 在舆图中,华夏占地不过小小一寸,还有许多比邻的小国,多到他数不过来。 “即如此,兵役制更不可废,虽大盛当下乃华夏之主,倘若西洋、南洋、北洋邻国之邦越岭而上,皇上是以为仅靠大盛当下国力,即可抵挡?” 新帝:…… 他明白太师的意思,可那些小国居于海洋之外,哪有说攻来就攻来的道理? “皇上,微臣相信,大盛于皇上治理之下定当前景康庄,越是富庶之地,越是成为他人垂涎之地,皇上可还记得,微臣曾向先帝觐言【军强则国强,国强则民安】。” “征兵制,乃巩固大盛民安,民向君主,即想安生,必然顺从天子之策。” “微臣心知,予皇上您而言推崇仁善之道,微臣斗胆试问见解,何为善?” 新帝被李怀江问得哑口无言。 不说他觉得太师此话甚有道理,且太师方才提及先帝,不得不让他醒过神来。 当初,征兵制是父皇极力抵抗满朝百官所实行的制约,想他上位几月,即推翻父皇立下的制度,确实不妥,也实属不孝。 永昌侯瞅了两眼怔神的新帝,给他老子的面子,没当面笑出来。 他永昌候可管不得朝堂百官作何感想,只要有他永昌候一日在,兵制坚决不可废,废了日后找谁打仗啊?难道又恢复以往那样仗时抽丁? 那是给敌方送菜,还是给敌方塞牙? 李怀江见新帝不再反驳,心里那股子气也顺了不少,继续道。 “依臣之见,先帝立下的征兵制,万不可废,也废不得。 手提三尺长剑,不欺百姓者为善。 身怀绝世武功,不祸苍生者为善。 胸藏文韬武略,兼爱非攻者为善。 坐拥百万雄兵,不犯邻邦者为善。 皇上,此乃真善,而非一昧推崇才是善举,微臣以为此!” 新帝:…… 太师一番肺腑之言,几乎把新帝脑子炸懵了圈。 “而存善者抛弃手中城垒,何行善,何为善?微臣不该在此与皇上辨论,更不该职卑者而僭越,需知在位君主最重要的低牌,乃是兵。” 永昌侯这时也沉住气,开口附和道,“是的皇上,本候觉得太师所言甚是,大盛乃太祖皇和先皇铁血战马打拼来的天下,皇上,本候亦不该僭越,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经两位老臣细细?碎了的道理,先不提新帝有没有明白过来,一旁的江德早已老泪昏花,悄悄背过身去揩了两把泪。 皇上,您没选错人,太师和候爷真真是为了新帝所着想、为皇家所想、为大盛天下百姓所想。 江德做为先帝近侍,本该在先帝驾崩时随去,可先帝留予他一封旨意,让江德留在新帝身边,亦算是先帝为新帝留下一位得用的宫人。 新帝默了良久,恍恍惚惚似是悟透其中之意,尤其是太师先前那几句为善之道,无不让新帝振聋发聩。 “想来是朕肤浅了,让太师和候爷废心。” “皇上言重,微臣不敢。”李怀江总算心头欣慰了一把。 永昌候也难得在新帝面前露出笑模样,“诶,皇上这般想就对了。” 新帝心头感激,自觉又在太师姑父身上学了一堂课业,让他感慨众多。 从御书房里出来,永昌候跟在李怀江身侧,双手背身,重重叹了口气。 “你也别气着,新帝还年轻,许多事想得不周全。” 李怀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先前永昌侯表现的比他更生气,哄好了,永昌侯就搁这站着不腰疼了。 永昌侯哪看不出来李怀江眼底的意味,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诶,今个太师下值,本侯请你到韵江楼吃席。” 李怀江扫他一眼,不能再多了,“没空。” 永昌候见他加快脚步,急着撇开瘟神似的,赶忙追上。 “不是,本侯也没听说太师每日甚晚下值啊。” “本官需得回府陪夫人用膳,怎的,候爷是想与我回太师府?” 永昌侯:…… “诶,本侯不是与你闲唠,就今日皇上这事,严尚书那几个老狐狸可会轻易罢休?” 李怀江听到这,不禁放缓了脚步,倒想听听永昌候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就见,永昌侯呵呵一笑,道,“聊聊。” 李怀江沉了沉气息,“你请。” “行行行,我请就我请。” 永昌候真不想吐槽老李那抠搜劲,据说李夫人的生意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瞧老李竟还吝啬如此。 李怀江才不会告诉他,自个的荷包从来不超过二十两的零花钱。 第761章 林大人将迎来好运 自古以来,为官者少有不贪,贪者众多,仿不胜仿,只若不伤及腐化问题,在朝帝皇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前大盛穷,朝臣想贪是贪不了,如今大盛日渐起富,六部首官动了那歪心思,也属正常。 少了征兵制,每年国库晌银方有动手的空间,吏部和户部想的便是如此,至于刑部、兵部自然以六部排位前二的站在一条阵线。 而礼部倪尚书,做为皇太子的母族,他的心思想法不难猜,不过是想为太子日后继位正统多留些财帛罢了。 自从高祁炎被册封为太子,倪尚书如今是走路带风,多次私下请奏皇上,将太子接到倪家教养,却都被新帝驳回。 在大臣们眼里,新帝身子孱弱,能主理政朝庶务已是不易,教养太子更是吃力。 清欢公主到底年岁大些,有现任皇后殷氏教养很好,至于太子,据说还是日日留宿在太师府。 新帝自然不肯将太子交给倪家,先不说先帝弥留前千万叮嘱托付予太师,他更清楚没有谁比太师府更适合太子。 新帝许是历经一夜的深思,翌日早朝,在六部大臣翘首以盼的眼皮子下,驳了他们前几日提议的废制的请奏。 内心不服的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二人,隐忍得脸色铁青,不用想,定是李太师从中干预。 下了早朝,李怀江特意放缓了脚步,因为他猜到有人想要找他。 果然,按捺不住性子的严尚书终于来到李怀江身旁,作揖行礼。 “太师。” “严尚书。”面对严尚书假模假样似的讨好,李怀江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 严尚书有片刻的怔神,缓了缓道,“太师,您说今个皇上在朝堂反驳臣等的那番话,是何意思?” 李怀江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从前严尚书可是十足的保皇派,如今换了君主,自各为派无可厚非,却也没得把当朝君主当傻子来哄。 “哦~,本官不知严尚书此话何意。” 严尚书:…… 严尚书当然清楚,当年先帝开设征兵制是依了太师之奏,可当下大盛邻邦皆已归顺,哪还需要那么多的兵马制度,妥妥的浪费晌银不是。 “太师,您许是误会下官的意思,下官以为——。” 不等严尚书说完,李怀江顿住脚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严尚书,本官以为,为臣者悉听君主之命,无论是现任君主,亦或是先帝,严尚书觉得本官说得对吗?” 李怀江本就不是那种弯弯绕的性子,有些事需及时点明利害,没得真以为当朝天子是他们这些人好拿捏的【玩意】。 严尚书明显被李怀江怼得一窒,脸色不太自然,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太师所言甚是,是下官想得不周全了。” “即然严尚书觉得不周全,日后遇事还望严尚书想周全了,本官记得,两年前,先帝曾与韩亲王府调拔了两万兵马重权,莫不是这样,严尚书就觉得大盛兵马充足,不足为此忧虑?” 明显,严尚书听闻李怀江这番话,哽在胸口的郁结消了大半,更多是怯的。 “下官不敢。” “新帝仁厚,我等必然要为新帝排除后顾之忧。” “是,太师。” 李怀江回到上书省,回想先前严尚书那不自然的面色,深知此事没有那般快便了了,看来是得想好对策。 正好此时,林给事中前来送折子,朝廷的折子最先需过了李怀江这关,才会送往御书房。 “太师,此乃今日翰林院新送来的奏折,还请您过目的。” 李怀江端起桌上凉了的茶盏,点点头,撩眼看着林给事中,心思回转,有了初步的对策。 “有劳林大人了。” “太师言重,此乃下官应当的。” 李怀江深深的抽了口气,放下手中茶盏,嘴角微笑道。 “这些年,多得林大人辅助本官政务,确实辛苦林大人了。” 林大人闻言,不禁内心打鼓,向来雷厉风行的李太师从不苟言笑,此刻竟对他笑得如此阴森,难道是他这两日在公务上出了差子? “下官惶恐,不敢当太师体恤。” 李怀江眨巴眨巴眼皮子,抬手摸了摸胡子。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啊,怎的把林大人吓成这副样子? “诶,下月吏部每度官吏考核,本官还望林大人好生表现。” 林大人:…… 怎的感觉李太师话里,好像有提携他的意味? 心情起伏过大,一时间让林大人恍不过神来。 “下官,下官定当不敢辱没太师平日里的提点。” “很好。”李怀江满意点头,“那本官便等着吏部公布的绩评。” 林大人可以确认,李太师是真的有提拔他的意思,内心激动,半晌才稳了稳心神。 “是,太师。” 出了公务房,林大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脑子仍是嗡嗡的,好似因着李太师方才的提点,耳光倒灌进许多风。 仰头间,林大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昂,双手握拳给自己鼓足了勇气。 想他林灿,终于有了出头日,太师即已亲口提点,只要他绩评不错,调任的地方定不会差。 这日,李婉收到铭丰从津州捎回的书信,信中告知,许是得来年开春才能回到京城。 津州地方仍有紧要事务需得处理,新帝已给他下了密诏,待事情落实,便可起程回京。 这一次,三小子出任钦差职务表现突出,倒是为自个、为老李家三房争了口气,想必两年后三年为期的翰林职务任满,该是能凭此得到不错的升迁。 便是他小子的婚事又得搁置,最近李婉也懒得再看那份闺秀册子,心里已有了几个好的人选,就等着铭丰回京自个从中挑选就是。 凭老李家当下在盛京城的背景,她相中的几个闺秀都不算高娶,只若对方闺秀在这期间未被家中长辈许配婚事,问题就不大。 同书信一块捎来的,还有津州当地盛产的麻花果子,倒是个有心的小子。 陶姐儿口味完全随了李婉,李婉爱吃的,陶姐儿定然爱吃,拿起两根比她手臂还粗的麻花,坐在祖母身旁哐哐炫。 第762章 新年朝堂调任旨意 恭和一年,开春。 新年初八,百官上值,早朝钟晌,新帝在朝堂上颁布了几道旨意,是今年吏部考绩评优的朝臣新调任。 更因今年到了年岁致仕老臣有几位,调任不可再搁置。 自然,新帝此次学精明了,每一道调任几乎都先与太师商议,后再召集阁老们进殿共议而定。 阁老为首的便是荀阁老,荀阁老多精明的老狐狸,看了其中几位调任的官僚就知,新帝手中的名录是得了太师的提点,直接带头直呼【皇上圣明】。 其余阁老还有什么话说啊,他们手底下皆有在朝门生,谁不想为自家门生谋出路,却也只能【臣附议】。 第一道颁下的旨意是现任誉亲王爷的任职,高亥虽顶着亲王的名头,但与新帝到底是隔了几层关系,加之早年?禄无为,要不是前些年得先帝赏识,在秦岭山积攒了些许功劳,这道调任怎么也论不着他。 誉亲王高亥即日起前往秦岭山地方任职,重中负责梁亲王世子手头矿产事务。 而梁亲王世子高柏舟不日返京,升任户部正二品右侍郎一职,头一道旨意便炸得满朝大臣脑子眩晕。 【啥玩意?】 【梁亲王世子接任户部右侍郎一职?】 【新帝在跟大伙闹着玩呢?】 【虽梁亲王世子一举登科入仕,但也没得短短几年,跟坐火炮似的飞速升迁啊。】 【莫不是李太师的手笔?】 【想来一定是了,梁亲王世子从前就养在太师府里,后才与梁亲王相认。】 【好嘛,李太师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众大臣在心里各种腹诽不迭,就差把站在前头的李怀江盯出个窟窿来。 在这其中的户部尚书严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李太师这是已经开始推动户部未来尚书接任者。 李怀江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大臣们都在想啥,是他的手笔没错。 若没有新帝的提议,李怀江也不会顺水推舟,加之柏舟多年于矿山任上,最是熟悉金矿产量,放到户部比放在任何地方都要明智。 且柏舟有亲王世子头衔加身,正二品官职,即便是新帝有意赏下,大臣们敢驳? 再者,户部有了新帝的眼线,严尚书再有那弯弯绕的肠子,也不得不有所收敛,如此甚好。 至于严大人所想的接任者,那还早着呢,严大人只若无病无灾,少说还可在任十载岁月,不急哒。 第二道旨意,是致仕的殷大人国子监的职务,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上任者,竟是曾经太子府的幕臣,少傅大人宋之秋。 这道旨意不可谓不炸裂! 【不是,据了解那位少傅大人曾是落傍贡生,一个靠旁门左道入仕的贡生,得了少傅一职乃属他祖上烧了高香,如今竟还谋得国子监祭酒一职?】 【此人何德何能啊?他也受得起这份恩典?难道就不怕折了寿?】 虽然太子少傅位正四品,国子监不过从四品,皆不是朝官,且算下来降了一级,但国子监乃掌控京城脉络,有些老臣情愿降两级都愿干。 【皇上拟旨的时候,莫不是多吃了两盏酒?】 【等等,他们想起来了,这位少傅大人走的就是李太师的旁门。】 【好嘛,好嘛,又是李太师的手段,平素里李太师还自诩清廉,成日装得高洁如斯,啊呸!简直是臭不要脸。】 李怀江:…… 他李怀江对灯发誓,之秋的这份职务真真是新帝对宋之秋本人的赏识,其中他可半句话没插上,只是稍稍的点头附议罢了。 之秋的学识本就不差,当年落榜还不是因为先帝不按照理出牌,以他的学识任国子监祭酒乃绰绰有余。 第三道旨意,是致仕工部宋尚书的尚书一职,由现任正二品工部右侍郎杨帆、即也是忠英候升职兼任。 杨帆的这道升任圣旨,倒没在朝臣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浪,许是他本就在工部任职五年有余,从本部升任实属常理安排。 毕竟在朝官员,没几个人能看上工部的职位。 然而第四道旨意,直接把吏部尚书整懵,把同在朝堂的吏部左侍郎整傻眼。 左侍郎觉得自个在吏部政考年年评优,怎的说调任就调任,没有升迁的空间,留在吏部总好过去工部,工部是啥地方,是个人都能进的编制单位。 是的没错,原吏部左侍郎即日调任工部,接手工部右侍郎职务,虽是平级,但在朝官员都觉得跟降职没什么两样。 吏部左侍郎可是吏部尚书最重用的心腹,新帝说调走就调走,简直太不给他面子了,气得脸色铁青,呼息都吭滋有声。 但没人在意吏部尚书的脸色,因为高帝还有接下来最后一道旨意,也是大臣们好奇且期盼的一道。 毕竟,空缺出来的吏部左侍郎职务总得有人接任,最终又会花落谁家呢? 果然,新帝这道响雷没让大臣们失望,最后一道旨意是现任给事中林大人的调任。 即日起,原正四品给事中林大人,升任正二品吏部左侍郎要职,听得此旨意的吏部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宛如生咽了上百只苍蝇般,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林给事中多年来在太师手底下任职,那可是太师放在吏部的眼线。】 【好好好,太师即然已经往吏部放人了,简直不要太好。】 【他倒要看看,李太师有多大的能耐,难道想靠个区区侍郎搅动他吏部不成。】 对的没错,吏部尚书猜中了李怀江心头所想,他便是要搅混了吏部这趟浑水。 吏部解尚书回京不过两年,近两年虽面上看着平静,私底下又干了什么,完全尽收锦衣卫眼皮子底下。 从前高帝仍在位时,解尚书到底有所收敛,自高帝驾崩,解尚书是越发的跳脱。 他即已答应高帝为新帝守好这座江山,自然就不会再让有心之人搅动了朝堂命 脉。 林大人不是朝臣,自是不必上朝,大殿下朝之后,新帝的旨意已送到他手中。 林大人接旨时,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就差没抹一把老泪。 林大人心里清楚是李太师对他的提携,领了旨意后,即刻回到上书省拜谢一番。 此次,当着林大人的面李怀江自不会否认,挑明了关系,日后此人才可继续为已用,更为新帝所用。 “下官定不辱没太师大人的提携之恩。” “好。”李怀江就喜欢心思透通的。 第763章 李铭然南下 某日下晌,李怀江破天荒提前下值回府,李婉午歇睁眼醒来的瞬间,险些以为自个出现了幻觉。 自先帝驾崩,李怀江几乎日日忙到了酉时未,有时候更是到了戌时都未能见到他回府。 妆台前,李婉对着镜子向为自己梳妆的孙娘示意道,“让厨房为老爷准备份补汤。” “好的夫人,奴婢这就去。” 孙娘脸上盈满了笑,夫人高兴,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李怀江闻言,微笑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前来亲自为女人戴上耳坠。 “夫人午膳用得可好?” 李婉没回头,抬手握上他搭在肩上的手,“我好着,在自家本夫人还能亏了自人去?” 李怀江宽慰一笑,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愧疚,近半年除了新春的几日假期,平素里他都没时间陪夫人用膳。 李婉从櫈子上转过身,瞅了瞅男人不错的面色,“今儿太师似乎心情很好,可是遇着什么好事?” 李怀江向来喜欢与媳妇分享喜悦,点头道,“前年本官与夫人描绘的武器,杨尚书已是照着做出了个八成相似。” 李婉诧异一怔,木然无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做出来了?” “嗯哼!” “咱俩绘制的图纸并不完善,杨帆做出来的可能是?” 李怀江再次点头,“今儿上晌,皇上命内侍在宫里后花园临时搭了个耙场,先由杨尚书亲自试验,确实不错。” “当然,技术自是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到底是比冷兵器强上许多。” 李怀江说着想到了什么,黯色忽地一沉,遗憾的叹了口气,“若是先帝还在——。” 李婉捏了捏男人的手心,无声宽慰。 她自是清楚,高帝是这个时代最支持李怀江所有思想的追崇者,听说,高帝初次听闻李怀江讲述那武器时,立即下诏密旨,由当时的工部右侍郎杨帆秘密依旧图纸研制。 奈何,高帝没等到亲眼见识来自新世纪的武器。 李婉又想到了什么,“依如今皇上的性子,他可会愿意花费如此军力?” 李怀江微笑点头。 李婉见状,内心有着股说不出来的欣慰,皇上这是榆木脑袋开翘了? 新帝之所以准奏新武器的制作经费,大抵是因为高帝当初下密诏时并未背着仍是储君的新帝,于新帝而言,此乃先帝遗愿,他怎可违逆不孝。 “如今,工部执掌在杨尚书手中,许多事情操作起来无需有所顾及,等第一批次新武器制作完毕,咱们的昭儿许是该回京城了。” 李婉秒懂男人话里的信息量,即惊又喜,“夫君向皇上觐言,让咱女婿——。” 李怀江就知道夫人定会高兴这般的结果安排。 “嗯,本官与永昌候请奏皇上在京中设立枪击营,日后将由袁世子和魏寒兼负左、右营提督。” 李婉心头激动不已,握着男人的手紧了几分。 彼时,枪击营落成后,将由皇上钦点恩准各关隘戍边兵将分批返京训练,大盛有了比之这个时代更为先进的武器,日渐壮益的军事储备,也奠定大盛更牢固的时代根基。 “本官听说,今儿夫人收到了扬州的来信?” 李婉知道男人关心的是什么,笑道,“不是老四写的,是姚氏和凌氏送来的书信没错。” 男人无所谓的点点头。 “对了,此次老四三年任期满后,皇上可是有意让他回京?” 前期因着李怀江在背地里的推动,老四自入仕起便是新帝手里的磨刀石,如今新帝稳坐江山,李婉更好奇老四一房可会回到京城发展。 “不急,老四涉事浅薄,于地方上多历练几年是好事。” 李怀江没说,新帝确实有意在这任期满后,将李怀溪调任回京,是他觐言提议让老四继续外任。 小子还年轻,朝中更替刚落幕,许多事情不是他应付得来的,倒不如在地方磨练手段,好的日后回京再释放属于他的boss技能。 李婉并没想到这上头,想起凌氏书信中告知的事,笑道。 “老二允了然哥儿南下。” 李怀江不禁意外的挑挑眉,不得不说,李怀河做了二十年的买卖,思想心性确实开阔了不少。 李婉继续道,“然哥儿以往是咱老李家性子最娇贵的,此番他即想独自出门厉练,却也是他的转变,咱做长辈的没什么可操心的,书薄的身段比他主子好,再有二一相护。” “听说,张老爷的次子瑞哥儿多年来一直留在交州,蓝氏得知此事,已是让人捎信到交州,好的然哥儿到了陌生的地界,有个世交兄弟帮衬。” 李怀江听闻此,了然的点点头,“盼他小子一切顺当,别是借着南下拓展买卖,而是玩兴上头。” 李婉没好气的嗔他一眼,“有你这般说自个侄子的?” 再如何,铭然自小随着他们大房,孩子性子如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大伯大伯母的还能不知。 开春后的南方,气候凉爽怡人,日头明媚,路边的野花更是争鲜斗艳,比之北方能见着的花草,更显多姿。 即将进入交州地界的某辆马车里,传来震天荒的几连大喷嚏。 辕座外赶马的书薄和二一先是一怔,而后面面相觑。 书薄不紧不慢的隔着帘子问道,“公子,您还好吗?” 不怪书薄防着主子,赶路的这一个多月,公子都快把山上的大妖给作完了,一会子屎尿屁疼,一会子头脸胳膊老腿疼,便是想着沿途走走停停,再到附近州城镇子上耍上几日。 按公子这般的进度,他们何时才能赶到交州,出发前二老爷可是交待了他们。 早前捎信让张二爷帮着相看铺子,所以他们需得紧着赶到地方。 若是脚程慢了,好铺子可会等人,没了好铺子,公子这趟南下岂不是失败,回头二老爷肯定又得把公子挂到树上吊打。 铭然整个人慵懒的靠着车壁,翘起个二郞腿嗑瓜子,刚才那几个大喷嚏险些没让瓜子仁从鼻孔里钻出来。 兴致缺缺的冲着外头回道,“你公子好着呢,没事儿,回头瞧见水流记得停会,公子我想洗把脸。” 二一:…… 书薄:…… “公子,小的早上在客栈给您装了几壶水,您若是闷着难受,要不就用那壶里的水将就将就。” 铭然白眼一翻,吐出瓜子皮。 好嘛,他这是被限制行动了? “行了行了行了,好好赶你的车,别同本公子搭话。” “是的,公子。” 唉~,想他老李家小少爷,沦落到被个小厮盯着的日子,他李铭然的命真的好苦啊! 第764章 铭丰解救林清悠 四月初,杏花季,出任钦差使节近一年的李铭丰,终于从津州城赶赴盛京,因津州距离盛京就近,李铭丰并未选择乘坐马车。 估摸着时辰,掌灯前该是顺利进入城门,却在距离盛京城约十里的郊外,撞见了意外。 铭丰虽武艺不及上头的几位兄长,但习武之人本就感官灵敏,隐约间听见有女子渐渐消弱的呼救声。 铭丰眉头微蹙间,勒紧了缰绳,紧随其后的书棋及几名护送官差紧跟着停下马程。 “大人!”一名官差不明所以然 铭丰默然抬手,示意噤声,寒眸微凛环顾四周。 此处官道寂静,位于郊外人迹罕见,且道路两旁除了密林还有近一人高的杂草荡,微风拂过只能听见沙沙的草丛声,并未再听见女子的呼救。 但,铭丰很肯定,方才他确实是听见了异响。 书棋循着主子的视线,瞅了两眼四下,轻声唤道,“少爷!” 铭丰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影卫传属的暗哨,很快隐秘在暗处随行的夜二等人快速骑马现身。 不等铭丰开口,夜二即道,“公子,属下等发现附近许是有山匪的足迹。” “山匪?” 随行的官差大惊,不禁环顾四周。 铭丰听闻【山匪】二字,联想到先前隐约听见的女子呼救,更是想起年幼时长姐曾险遭山匪残害之事。 “所有人听着,附近许是已有良民百姓受害,即刻分开搜寻,如若有那违抗者山匪,斩立决!” “是。”很快,官差们应声令命四散。 书棋胆子小,骑马紧跟着主子,夜二及二四、二五自是要跟在主子身旁。 铭丰凭着猜测传出呼救声的方向,果然,在一处密林下他们发现了一辆空置马车,马车侧面的地上靠躺着一名双腿受了伤重的中年老男人。 老男人朴素的装扮,瞧着像是寻常宅户人家的马夫。 痛苦面色的男人,看见来人先是又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对方一行人不是恶人。 铭丰快速打量了眼男人,问道,“伤你之人消失在哪个方向。” 男人老眸当即充满了希冀,手指着侧边的一条小径,张着嘴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咽唔声。 显然,男人是个说不出话来的哑巴。 铭丰注意到他眼底的恳求和希望,想必山匪劫持了他的主子,往小径逃离。 铭丰不及多想,只叮嘱书棋,道“书棋你留下,给他包扎伤口。” 书棋愣怔点头,男人的一双腿好像是被刀剑所伤,伤口不浅,血几乎染红了地面的泥土。 今日,林清悠与丫鬟到城郊外的庄布采买料子,不想却在回城途中生出意外,这条路她们走过很多回,从未想过会遇到山匪。 赶车的哑叔先前为了护她,而被山匪重伤倒地,也不知当下情况如何。 林清悠不记得拉着丫鬟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更不敢停下。 然而,三五名身型魁梧的山匪不紧不慢的跟上她俩,仿佛在看掌中玩物做着无谓的反抗,他们手执各异的家伙式,脸上猥琐的笑容带着叽讽。 忽然,小丫鬟被自己的后脚跟绊倒在地,林清悠赶紧停下脚步拉她起来。 小丫鬟眼看几名山匪愈来愈接近,脸色更是苍白无力,惊恐不迭,顾不得许多。 “姑娘,您别管婢子,您快跑~” 小丫鬟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主子落在这些贼人手里。 林清悠自然不会抛下贴身人不顾,咬牙将丫鬟从地上扶起。 “快,咱一起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山匪快跑两步,窜到了主仆二人跟前拦住了去路。 “诶,跑啊!你们以为还跑得了吗?” “啊!!!” 主仆二人吓得失声惊叫,脚步趔趄后退,不想却撞到了身后跟上来的几人。 “诶,这是紧着给爷投怀送抱啊!” “啊!!!” 主仆二人再次吓得身了一颤,赶忙侧过身躲开。 小丫鬟自觉惭愧,如果不是她刚才摔的那跤,就不会累着主子深受其害。 于是,小丫鬟鼓足勇气,咬着牙隐忍着内心的恐惧,张开双臂将主子死死护在身后。 “你们,你们可知我家老爷是朝廷命官,放了我家姑娘,不然,不然我家老爷不会饶了你们的。” 然而小丫鬟的话,倒是让几名山匪愈发来了兴致,更显猖狂。 “哟哟哟,还是官家姑娘啊,难怪养得这么好,倒是有几分好姿色,小爷我还没尝过官家的姑娘。” 带头山匪满口的污言秽语,无不让两个小姑娘吓得面容失色,胸膛里的心跳随时随地就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 林清悠太清楚当下的劣势,眼前一片荒寂,她们根本不可能逃得了,更没有人会出手相救。 难道,难道她一生的清白,当真要毁在这几个山匪的手里吗? 于山匪们而言,自是不敢明晃晃跟着朝廷官员对着干,但这一带人烟稀少,等他们把人掳走,又有谁能发现。 日后管她是官家姑娘还是官家丫鬟,还不成了他们弟兄几个暖窝的玩意儿。 “啊,你们放手,放开我,不要啊——。” 姑娘惨绝的呼声,划破这寂静的荒野。 撕拉~ 林清悠在挣扎间,一只宽袖从手臂缝接处整只撕裂,露出她白嫩如玉的藕臂,更是让山匪们止不住猥琐大笑。 丫鬟被另一名山匪从身后用力的扼住后脖颈,双手被反箍在身后,亲眼看着姑娘就要遭受那些贼子们的侵害,丫鬟痛心大喊。 “姑娘,放开我家姑娘,求求你们放了我家姑娘……。” 林清悠被一名山匪推倒在地,眼看清白就要被毁,绝望中目光注意到另一名山匪手中闪着寒光的大刀。 “啊~” 与其让山匪毁了她的名节,败坏林家门风,污了父亲的官身,她倒不如一死了之。 忽然间,林清悠浑身提起了一股劲,张嘴咬住面前那人的手臂。 山匪吃痛中,狠狠的甩了林清悠一记耳光。 林清悠顾不得脸颊火辣辣的痛意,趁着对方松懈的片刻,从地上翻身爬起,抑着脖子朝那把大刀抹去。 “姑娘,不要啊——。” 洞察姑娘的意图,小丫鬟吓得几近昏厥当场。 哐当!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坚硬的飞镖打掉了山匪手里的那把刀。 失了重力的林清悠,整个人朝前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察觉到危险的山匪来不及回神,其中两名山匪已被忽如其来的黑影,一击致命血溅当场。 那名扼制丫鬟的山匪眼见弟兄们被杀害,瞬间红了眼睛,松开身前的人,提起家伙式,和其余两名弟兄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姑娘~” 得以松懈的小丫鬟,连滚带爬的前去扶起地上的主子。 好在姑娘没伤着,更没让那些贼人得手,只是姑娘这身行头狼狈,衣衫袖子也烂了,她们该怎么办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林清悠来不及恍神,更来不及看清眼前情势,忽然,一件男子的宽袍兜头罩在她的身上。 第765章 包浆的小脑袋 普通山匪自然不会是夜二几人的对手,尤其是二四、二五两位出自影卫署的高手,然而,剩下的这三名山匪身手却不在二四、二五两人之下。 几人接连被击退,铭丰眼看情势不对,拔出手中长剑加入搏杀。 林清悠听着身后传来的兵器击杀声,竟有种恍若梦中之感,好似不相信自己当真从山匪手中脱困,更不敢相信她竟然得救。 然而,从头上罩落的袍衫自带的薰香,又让她意识到自个当下有多么的狼狈。 顾不得多想,赶忙伸手套进袍衫的袖子,好的将身子包裹严实。 林清悠一边的脸颊印着红肿的巴掌印,好在鬓发还算整齐,加之身上狼狈之处得以隐藏,如此这般,还是让人瞧着好生可怜。 丫鬟从地上扶起了她,眼前激烈打斗场面,无不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姑娘,咱快走吧。” 小丫鬟思想单纯,只想尽快与主子离开此地。 林清悠拉着丫鬟,稍稍退到边上,摇头,“等会儿。” 她没有别的意思,眼前的情势好似搭救她的几位男子,对付起那三名山匪甚显吃力,如若对方为着救她而搭上自己的命,如此也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二四和二五打斗期间摸透了对方几人的出招顺序,二人目光交流间,很快破解三名山匪的招式,夜二更是反应敏捷成功配合。 铭丰见状,踏脚从身后踹倒一名乱了分寸的山匪,手中长剑从身后快速抹杀颈脖,血珠更似雨注般喷溅一地。 剩下两名山匪已被二四几人制服,再次亲眼瞧见弟兄被杀害,二人气得怒胀心头,却又无能为力。 “公子。”夜二注意到主子的手臂受了刀伤。 铭丰低头瞄了眼里衫袖子上染开的血渍,摇头,“无妨,这两个留活口,带回去交由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是。” 在旁怔神的林清悠望着眼前男子的背影,听闻对方轻松说出城内官员名号,还有什么难猜的,想必是哪位官家公子。 “小女,多谢公子相救。” 铭丰回头目光淡淡的看了眼面前的姑娘,惯有的面无表情,没有过多的回应。 而是向一旁的夜二示意道,“夜二,你带两位姑娘到前边的马车,帮她们离开此地。” “是。” 铭丰交待完事,回头向姑娘微一颌首,抬脚便随着二四几人离开。 林清悠自然注意到对方公子冷俊的神色,她本想询问对方公子出处,好的回头让父亲为今日之事向对方答谢。 看来,人家公子根本不在乎救她这事。 只是一低头才想起自个还罩着人家公子的衣衫,面色瞬间尴尬不已,看了看来到跟前的侍卫,红唇嗫嚅间,还是没问出口。 且罢,想必对方公子不在意这么件衣衫,而她此时非常需要这件衣衫避体。 铭丰一行人返京该是先进宫面圣,奈何当下形容狼狈,还需回府梳洗换衣。 今个慧源书院旬假,明瑶听说三哥回来了,立即带着新鲜做好的果子前往三哥的院子。 只当她推门进到哥哥的房间,却发现书棋正在给哥哥手上的伤口包扎,惊得脸色大骇。 “哥哥,你这是怎的了?” 手臂上的伤正好包扎完事,铭丰快速合衣,难得在妹子面前露出笑模样。 “没什么,不过是小伤。” 明瑶才不信呢,“瑶儿都看见纱布上渗血了,怎的会没事?” 铭丰还需紧着进宫,无奈敷衍道,“真没事,为兄还有公务在身,这点小伤莫要惊动了长辈。” 明瑶当然明白兄长的意思,没好气的白眼道,“那哥哥晚些忙完了,瑶儿亲自过来给哥哥换药可好?” 主要是想看清兄长的伤势如何。 “好好好,都依你。” 铭丰边说,边套上书棋送来的官服,“多大的姑娘家了,怎的进兄长屋子也不省得敲门。” 明瑶:…… 好吧,她听说兄长回京,一时高兴就忘了男女大防的礼节。 铭丰张开双臂让书棋为他系腰带,同时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明瑶嫌弃的将头别开,“唉哟哥哥,再揉再揉瑶儿就不聪明了。” 她这颗脑袋从小到大,都快被哥哥姐姐们揉包桨了。 铭丰被她的话逗笑,瞧她气鼓鼓的模样,往她小额头轻轻弹了个爆栗。 “兄长得进宫一趟,若没事代兄长去大伯母院里陪长辈说会话。” 明瑶真是躲得了揉搓,躲不了暴击,郁闷得直跺脚。 “知道了,瑶儿本就准备给大伯母送新鲜做好的果子。” “好。” 铭丰接过官帽,临走前手痒,还是没忍住再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直把小丫头气得暴走不迭,他倒心情大好的迈出院子。 侄儿负伤回府这事如何瞒得了李婉,得知小子回京途中还逮了几个山匪,诧异间又觉得好笑,老李家的哥儿就是爱操心的命。 仲夏道,“二四二五已是将那两人交给五城兵马司,据说,指挥使已是着人前往山匪供出的窝点揖拿其余山匪。” 李婉闻言淡笑道,“小子处事倒是有了章程,挺好。” 正说着,明瑶带着丫鬟荔月前来。 “瑶儿见过大伯母。” 坐在罗汉椅上的李婉,向小侄女招手微笑道,“快来,可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明瑶笑容明媚不迭,接过荔月手里的食盒,亲自把新鲜做好的果子端到李婉手边。 “瑶儿做了大伯母最爱吃的酒心百合糕,大伯母您尝尝。” “好。” 许是惯性,李婉抬手先是揉了揉小侄女的脑袋。 明瑶:…… 发觉小侄女身形明显一怔,弄得李婉有些不明所以然,笑着拎起块糕点,问道。 “怎的,小姑娘长大了不喜大伯母碰了?” 明瑶哪敢在最尊敬的大伯母面前说【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瑶儿可喜欢与大伯母亲近了。” 瞧她那认真且诚挚的小眼神,李婉忍俊不禁,浅尝了口糕点,点头给予赞赏。 “不错,甜淡宜口,酒香浓郁,咱瑶儿的厨艺是越发的好了。” “嘿嘿,大伯母爱吃的,瑶儿日后多给大伯母做了来。” 明瑶最喜欢厨艺受到肯定了,若有根小尾巴,指定已经翘上天去。 李婉没好气的嗔她一眼,“如何好的让咱家姑娘日日下厨,闲时做上一回就是,先前可是去看过你三哥了?” 明瑶点头应声,很讲信用的没将兄长受伤之事说来。 只是小姑娘不知,在她来懿祥阁以前,李婉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第766章 铭丰择妻 林府。 林清悠回府后趁长辈们没注意,紧着将身上的衣衫换下,遇遭山匪之事她知自瞒不了长辈。 但总不好让长辈们瞧见她身上套着件男子的衣衫,没得母亲瞧见了,又癔想出什么来。 当下国丧未过,母亲才稍微收敛替她寻亲的念头,若是母亲得知救她的是位公子,而她又穿着公子的衣衫回府。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她不愿成为恩将仇报的那个人。 林太太听说闺女的遭遇,特意到院里看望一番,确认闺女除了脸上那巴掌印,并未受到其他的伤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山匪是什么玩意儿,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贼子,况且她宝贝闺女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娘,倘若山匪临时见色起义,闺女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娘,您放心,女儿一会用鸡蛋滚下脸蛋便消肿了。” 林太太揩了揩眼角的泪,点头,“好的没划伤了脸蛋,不然得落下印子。” 闺女的婚事本就艰难,倘若脸上再毁了容,只会更难寻得如意郎君。 今年老爷得以高升,从前那些瞧不起他们林家的官眷,开始个赶个的与她热络攀扯关系,如此,才让林太太看见了替闺女寻得如意郎君的希望。 “对了,可记得今日救你之人?回头娘备上厚礼送往府上答谢。” 林清悠老实摇头,“不知,女儿瞧着对方应是五城兵马司里的某位大人。” 林太太闻言想了想,道,“五城兵马司里的大人,瞧着年岁可小?” 林太太这么问自是有道理在,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多是朝臣官家的子弟,有的十三四岁便被家中父老丢到司里厉练。 林清悠听到这,哪猜不出母亲在想什么,笑道。 “娘,对方大人瞧着跟爹爹一样的年岁,在对方大人眼里女儿不过是晚辈,他亦不知晓女儿的身份,也不愿向女儿透露身份,许是对方大人觉得此乃举手之劳的小事。”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见姑娘说谎不带眨眼的,好不自在的别过脸,生怕自个胆怯露馅,让太太发现端倪。 “娘,哑叔叔的作势,您定是要给他寻个好大夫。” 今日多亏了哑叔,整件事才有了回转的余地,若不是哑叔舍命拦在山匪跟前,为她和小湖拖延时间,她们主仆二人早就遭受山匪的残害。 林太太点头安抚道,“好,娘已是让人到康宁堂请大夫了,贵是贵了点儿,但娘记着你哑叔叔的好来,这银子娘舍得花。” “女儿谢谢娘。”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林太太深知闺女此事不宜对外人说道,没得损了自家闺女的名声,所以也就没再深究那位好心的恩人。 林大人下值回府听说闺女今个于城郊遇险,忙让太太把闺女领来给他瞧瞧,到底是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这些年他亦是想通了许多事,闺女再有错处,也是被他这个不顶用的父亲逼出来的,此次随着他官位高升,每月俸禄足够妻女孩子过上好日子。 至于老家乡下的那些亲人,且罢,他林灿只需做到问心无愧便是,没得到头来苦的是陪伴在身边之人。 ------------------ 铭丰回朝述职协助三司将地方案件落实封册,新帝准了他三日假期,三日后官复翰林编修职务。 于是,李怀江和李婉趁着此空档为小子举行嘉冠之礼,礼成后便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而非再是从前那个马尾洒脱的少年郎君。 如此,小子择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冠礼后的次日,李婉让仲夏把那本册子送到小子的院里,好的让他自个过目一翻。 那本册子已是经李婉重新仔细挑选再撰,无论小子挑中哪位闺秀,都是拿得出手与他匹配的好亲事。 铭丰接过册子的同时,脑子嗡嗡的,于他而言,娶妻生子之事并不算大事。 不过长辈即已为他打点,他没得再躲起来不接的道理。 只当他打开册子,上头竟记载了七、八名闺秀的履历,记载详细,可谓五花八门。 大伯母这是让他在册子上挑一位做媳妇? 对方闺秀可知道此事? 如此,是否过于不尊重? 铭丰满脑袋的问号哐当哐当直响,偏生书棋和夜二也都凑近瞧上两眼。 夜二和夜三是亲兄弟,兄弟俩人如出一辙,都是好事且好看事的性子。 一眼就认出最后一名闺秀的记载,“这,这不是那日公子您跟属下等在山匪手下救下的林姑娘?” 铭丰:…… 书棋跟夜二混久了,好事基因半点不逊色,“可当真?” 夜二点头不迭。“自然,那日公子吩咐属下将林姑娘和她的仆人送回府,属下记得真真的,林姑娘便是林大人府上的姑娘。” 书棋愈听愈来了兴致,“可知哪位林大人?” “从前的给事中大人,前阵子官升正二品吏部左侍郎的林大人啊。” 书棋“哦~,我记得了,林大人曾是咱老爷的部下。” “对,就是那位林大人。” 二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起,简直无视夹在中间的李铭丰、他们的主子。 “方才仲夏姑姑送来册子可是与咱公子说了,册子上的姑娘是夫人仔细为公子您挑选出来的。” 夜二点头,“如此,咱夫人该是看好的林姑娘。” “啊对对对,公子,您快看,您跟林姑娘真有缘份。” 书棋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呼快哉的态度,完全没注意到主子的脸色有多无语。 夜二,“公子您快看啊,你是要选林姑娘,还是要选别家的姑娘?” 铭丰:…… 好家伙,他竟有种被心腹架到火上烤的感觉。 铭丰转念一想,斜眼打量着身旁二人,“你们觉得林姑娘好?” 书棋闻言顿时做出思考状,“不好说,不过夫人挑出来的闺秀,定不会差了去。” 夜二,“公子可是担心那日林姑娘之事,那日咱们出现得及时,好似林姑娘并未受到山匪的污辱。” 铭丰真想一巴掌拍肿夜二的嘴巴,啥话都敢乱说,万一让外人听见了,岂不是损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只见,铭丰将册子一合,“那便她了。” 夜二:…… 书棋:…… 怎的感觉公子挑媳妇,似乎有点草率? 见二人木然怔神,李铭丰没好气的瞅了他们两眼,“怎的,你们不是说她好?” 书棋尴尬哽了哽嗓子眼,他们方才好似有点过分了哈。 夜二直接把脸转向一旁,上看看下看看,也觉得自个多嘴了。 “怎的,当下又看不上人家林姑娘了?” 书棋:…… “不是,公子这是您挑太太,怎的好生问小的,小的……。” 李铭丰哼哼了,“好了,正如你们所说,这里头的姑娘都是好的,挑谁都是一样,你们觉得好的,日后新太太进府了,才愿听她差遣办事。” 夜二:…… 公子这话说的,感觉是在为他们才挑的太太似的。 第767章 商议婚事 噗~ 李婉听说仲夏带回来的话,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啥玩意? 挑生不如挑熟? 这话什么意思?何为挑熟? 好在仲夏办事向来不让李婉操心,尤其是吃瓜绝不会让夫人吃到一半心痒痒。 在听说三少爷那话时,仲夏便让良辰把夜二提溜出来盘问。 李婉得知前因后果,不禁摇头失笑,“他小子,竟连挑媳妇也如此随意,且罢,若真如夜二所说的那般,那日林姑娘并未受到任何实际性的伤害,是个清白之身的姑娘,当下林大人的官身,林姑娘于册子里头,算得上是出身最好的人家。” 孙娘和仲夏一致点头附和。 实则,原来的册子里并没有林家姑娘的履历,是李怀江前几日让李婉给加上的。 如今林大人完全依附太师府,用得趁手之人,李怀江自是愿意提携且更近一步,如李婉先前所说的那样,林大人当下的官身,倘若林家愿林姑娘嫁入老李家三房,算得上是低嫁。 日后三房铭丰有林大人这样的岳家,也省了他李怀江不少的事。 当下国丧虽未过,两家人私下为儿女亲事走动,只若别大张旗鼓,也并无大碍,好的出了国丧期,就可紧着将亲事给办了。 翌日,李婉托唐氏前往林家见过林太太,试探对方太太的口风。 宋之秋如今有了真正的官禄在身,尤其位于国子监祭酒之职,谁人不得给唐氏几分脸面。 林太太听说国子监祭酒夫人送来请帖,连忙让府里下人张罗采买准备一番,第二日就派人给唐夫人回了帖子。 唐氏收到回帖也不含糊,知道大嫂紧着孩子的亲事,当日就动身前往林府。 从前,唐氏在官僚府?宴席见过林家太太,知道对方算是好相与的性子。 二人坐下品茶你来我往,虽未将话挑明了说,向来紧着闺女亲事的林太太哪还听不出来意味。 于是也不藏着心性,大胆借着话题探究唐氏的口风,直到下晌将唐夫人送出府门,林太太还有些恍不过神来。 唐夫人竟是为着太师府的侄公子前来,且是李夫人的意思,如此,必然是她的悠姐儿入了李夫人的眼。 老爷常与她念叨李太师的提携之情,不想,两家竟还有做亲家的缘份。 仿佛被一块大饼砸中的林太太,直呼下人去取来两壶清酒,吃了让自己更爽利些许。 直到自家老爷下值回府,林太太再也装不住了,拉着男人就将今日之事说了。 于林大人而言,能与太师府结亲自然是好事,日后林家与太师府的关系更为紧密,只要李太师在朝一日,他林灿的官途便更顺畅一日。 虽他也听说,李编修出自李家三房之子,其老子娘在乡下打理家中买卖,但李家这位子侄自小养在太师膝下,感情必然情同父子。 想来,此次结亲之意是得了李太师的首肯。 林太太自觉在闺女亲事之上扬眉吐气了一番,近两年她没少为闺女相看亲事,又因着曾经闺女办的糊涂事,在京中的名声不受待见,更因此,她明里暗里吃了多少官家太太们的晦气。 虽说唐氏和林太太互相探了口风,但亲事也没得三两句话就定下来的,必然再多走动几回。 直到两家孩子换了庚贴八字,再到林家私下寻了大师匹配八字,真真是段百年好合的好姻缘。 如此,两家儿女亲事算是在私底下板上钉钉了,在这期间,李婉全程委托唐氏帮着走动操办。 李婉清楚自个出行目标太大,没得让京中贵眷从中猜疑,而落下老李家孩子于国丧期间相看婚事的把柄。 自上回山匪之事,林清悠比之以往更深居简出,并不晓得府中最近常来贵客。 林清悠无不懊恼当初未同意与锦绣坊合作,是她那该死的自尊心与面子作祟,生怕让外人知道她以此为生。 更因知晓绣坊实则是长公主李夫人手里的产业,林清悠唯恐避之不及,当初三皇子之事,是她急心近利想差了。 三皇子与太师府关系亲密,再有从前多次避她不及的李姑娘,林清悠更不敢与太师府沾上半点的关系。 然而,母亲却在今日带给她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 太师府竟私下上门为家中子侄求娶? 那位求娶的侄公子还是李姑娘的亲兄长! 林清悠神色木然半晌,见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还是忍不住试探性的问道。 “母亲,您,您可是听差了?” 太师府怎么可能会挑中她?以李太师和李夫人的身份,哪怕父亲如今官升正二品,但她的名声在京中——。 林太太笑容不迭,握紧了闺女的手,好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母亲怎的会弄错,你和李三公子的庚贴都交换了,哪还会差。” “昨儿个,母亲寻了大师给你俩配了八字,是好姻缘,母亲心里高兴,我家悠儿总算是择到一门好夫婿。” 林清悠:…… 她竟不知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 “李三公子当下虽只是翰林院编修,入仕不过两年,你父亲说了,李编修早前还被圣上钦派到地方查办,年轻有为仕途前景一片光明。” “母亲知道你定也听说了,李三公子出身在李家三房,身后的老子娘在乡下做买卖,悠儿你可要记住,与你过一辈子的是你的夫君,长辈方面咱女子只需恪守本份尽了应尽的孝道,熬一熬总会出头的。” 林太太以为闺女不满李三公子的背景,到底不是太师这房所出的哥儿,又以为闺女如今仗着老爷的二品官身,眼界又抬高了,不得不规劝几句。 沉默许久的林清悠讪讪然一笑,她在意的不是未来夫君的出身,她仍是无法相信李家会看上她。 见母亲目露愁色,苦口婆心的规劝,林清悠点头微笑道,“母亲,女儿省得的。” 林太太注意着闺女的面色不似做假,放下心底的忧虑。 “好,这就对了,太师府的意思是等国丧期满,再择了吉日,咱俩家就把婚事给办了。” “这,这么快啊。” “唉哟,不快不快,母亲已是让人到花想容铺子订好料子,回头请巧意楼的裁缝给你量身置办嫁衣,即便如此,鸳鸯头帕还是得自个绣的才显得珍贵。” 想来,父亲母亲都已为她的婚事做好了打算,林清悠自知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好的母亲,这段时日女儿会留在闺房为自个做嫁妆。” 得了闺女的准话,林太太心情愈发爽利,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丫鬟小湖同样为姑娘感到高兴,唯有林清悠内心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惆怅。 一来生怕从前以往的事,在夫家抬不起头脸;二来听说婚后估计还是住在太师府,她又害怕与位高权重的亲长们接触。 自古以来,婚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她又无法违抗这门外人看着眼红的亲事。 第768章 交州钦县 交州城钦县码头,铭然这一路南下,到了清城又换乘水路,总算来到了交州最穷困的钦县。 钦县位于国之边壤,更因收复不久,许多地方县镇贫瘠得卖儿卖女,刨土吃树皮,同时钦县也是大盛发配流犯的重镇。 李铭然虽有许多地方不着调,更不似上头的长兄们都有了官身前程,但做为老李家男儿,他很清楚自个选择的这条路如何发展。 母亲常与他说起,曾经的知县是多么的潦倒贫困,后来因着知县出了大伯头一位官大人,渐渐带动起了知县在地方的知名度,再有庆丰行的买卖,从此让知县走出贫瘠的代名词。 从前赵先生也与他说过,当年大伯外放滇州,作为大盛头一块收复的失地,饱受多年战火连绵,百姓们同样刨土啃树皮度日。 直到大伯和大伯母的到来,大伯带领官府帮助百姓重振家园,再有大伯母的经商手段,让百姓们慢慢靠着自个勤劳的双手,吃上一顿饱饭,再到逐渐起富。 所以此次,李铭然选择来到钦县,他将传承大伯母自幼予他的教导,将和祥商的庆丰行在全国各地百姓需要的地方出现,多开铺子带动农贸商业,重用长工帮助地方流民儿童。 让老一辈的百姓吃上饭,让小一辈的儿童有那改变命运的机遇,所以,他李铭然来了。 满腔激昂的李铭然,忘我的感受钦县富甲天下的绿葱山水,没等他将美梦做完,身旁的书薄没好气的提醒道。 “公子,咱得下船了。” 铭然:…… 简直是,太煞风景也! 钦县码头人员密集,不少码头务工汉子来回忙碌扛货物,遇着像李铭然这等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完全没了好脸。 语气粗暴的直咧咧,“让让,让开,别挡着爷干活。” “都什么事啊,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粘道拉屎啊。” “就是……。” 李铭然从未被人如此呼呵,脸色郁闷不迭,又气又不想与他们计较。 简直是,有辱斯文! 不说那些工人了,书薄和二一都想将主子扛起就走,主子哪都好,惯会显眼这条着实让人看不过去。 很快,张府的管家在码头接应上铭然几人,定居在钦县的张家二爷张金瑞今个赶巧到乡下采收上好的蚕桑。 张秀才从前那个只会逗鸡走狗的小儿子,如今已是成熟稳重的经商好手,多年来此人定居钦县,便是看好了钦县制出独有的茧丝绸缎,甚是深受各地达官贵人的青睐。 张二爷依照长辈书信中的嘱咐,已是为素未谋面的李兄弟置办了一套不错的小院,至于为何不将李兄请回府中居住,那是他家后院着实不宜外男留宿。 -------------------------- 噗~ 咳咳咳——! 这日,明瑶独自在房里用着晚膳,听了丫鬟荔月告知的消息,一口汤喷了又呛。 吓得荔月面色大惊,赶忙抽出帕子为姑娘擦拭嘴角,又为她顺背。 “姑娘您慢点~。” 明瑶缓了老半天,脑子仿佛倒灌进股子凉风,嗡嗡作晌。 “你说,你方才说,我三哥和林家姑娘?” 荔月不明白姑娘怎的如此大的反应,怯懦的点头不迭。 明瑶好险没瘫软了身子,心里直道。 完了完了完了,她以往可不曾对林姑娘释放过好意,不想,林姑娘即将成为她的嫡亲大嫂。 荔月见姑娘手中筷子脱落,不免担心道,“姑娘,您怎了?” 明瑶讪讪的面露尴尬之色,她能怎了,万一日后嫡亲大嫂对她这个小姑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怎么办? “此事,你当真是在仲夏姑姑口中得知的?” 荔月再次点头如捣蒜,“嗯嗯,下晌那会奴婢瞧见仲夏姑姑派人回老家给三老爷送信,奴婢好奇就问了一嘴。” 明瑶:…… 真完蛋了,爹娘若是知道她不曾待见未来嫂子,可会恼了她去? 仲夏平素很是关照荔月小丫头,想着荔月是小姑娘的贴身丫鬟,此事定然不必瞒着小姑娘,好的借荔月传述小姑娘。 “可是我之前怎的没听三哥说起过啊?” 荔月不明所以然的摇头,姑娘此前都不知,那她更不知晓。 “姑娘,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林家姑娘?” “胡说,我哪有。”明瑶立马反驳 她虽看不上林姑娘曾经的做派,但也轮不着喜欢不喜欢。 “这事日后可不许乱说了,万一嫂嫂进了门,没得让嫂嫂恼了我去。” 荔月当然明白,“是的,姑娘。” 小丫鬟说着,双手执起姑娘的筷子,仔细放回她手中。 “姑娘,您快用膳,没得饭菜都凉了。” 明瑶当下是半点胃口也无,她常看大伯母旧年时撰写的话本子,许多姑嫂难以和睦的戏码,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闪烁而过。 懿祥阁,正房。 五岁的陶姐儿陪同祖母李婉用膳,已是到了懂事的年岁,小姑娘用膳期间安静乖巧得很。 李婉给她小碗里送去小勺的水蒸蛋,小姑娘礼貌道谢。 而后眨巴眨巴亮亮的水眸,问道,“祖母,祖父为什么不在房里用膳啊?” 最近半年,李怀江时常在书房忙完了,便带着炎哥儿在书房用膳,鲜少回到正房。 “你祖父公务繁重,便不回来跟咱一块吃的,可是想你祖父了?” 陶姐儿点头不迭,又问“可是,可是炎哥哥为什么可以随祖父一块用膳?” 李婉诧然一笑,原来小丫头的脑袋瓜又在吃炎哥儿的醋,总是防着炎哥儿抢了她和李怀江的关注。 “诶~,瞧你又想寻炎哥儿的不痛快了?” 陶姐儿可不敢承认,扬起可爱的笑容,“祖母,陶儿没有。” “祖母与你说,日后可不许再有这样的想法,可知道?” 陶姐儿重重点头,内心又记上高祁炎一笔。 “你炎哥哥是太子,是储君,我等乃臣子,是子民,君臣之间可需谨守礼义之态,你们兄妹俩如今还小且罢,日后大了,可不许再这般胡闹,在炎哥儿跟前没大没小的。” 陶姐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嗯嗯,陶姐儿都记着了。” 实则心里直恼,好你个高祁炎,成日来我家蹭吃蹭喝,还抢我的祖父祖母,还要让我祖父祖母待你为君。 呵,下回定要把你碗里的鸡腿给抢了! 第769章 铭然买庄子 李铭然到交州已有两月有余,短短时日岭南的炎热天气,把曾经的白面包子烤成了荞麦馒头。 铭然自幼传承了凌氏的好相貌,有着男子少有的柔美气质,时常让小姑娘对上他那张俊脸时,生起难以言说的惭愧之感。 当下经过岭南日头洗礼,倒给他添了几分男子该有的俊朗之姿。 【大白话:白面包子突变荞麦包。】 张二爷早前帮忙看好的庆丰行铺子,近日已是修葺完成,就等着福州城和滇州城送来货物。 李铭然的本意要在钦县多开设几家分铺,尤其是开在贫瘠的乡镇,好的帮助到更多的百姓。 很快,张二爷又让手底下的管事在大新镇寻到不错的铺子,大新镇是钦县人口最为密集的镇子,李铭然出生赶上了老李家的好日子,从未真切体验过潦倒贫困的环境。 当他第一回踏足大新镇,有那么一刻觉得此处不是镇子,更像是某个荒废的村子。 因为镇子上,随处可见坍塌的破旧的房屋,沿铺的道路坑洼不平,怎么说也是个镇子,可这里的百姓看起来更像是扎堆的流民。 铭然知道交州是当年镇南将军为大盛复收的城池,这些年靠朝廷的赈济,州城已得到良好的完善,不想,下头的乡镇竟还落迫于此。 顶着烈日沿街摆摊做小买卖的村民百姓,比那路过采买的百姓都要多,个个面黄饥瘦,套在身上的褴褛衣衫都撑不起来。 他们的神情冷漠又带着些无助,好似早已习惯当下的生活环境。 更有那穿着开裆裤的孩子,步履蹒跚厥着腚捡起地上的土块,就往嘴巴里头塞,飞虫苍蝇在他身上飞来飞去。 李铭然的出现,甚至可以说他们一行人的出现,瞬间引起路旁百姓们的注意。 他们的行头,再有那挂在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上的扇子和遮阳伞,每一样的物件都是这里的百姓从未见过的富贵好物。 他们用着乞求而又胆怯的目光打量着,无非是盼着这些贵人可怜施舍几文钱买掉他们蔫巴的野菜、山货,或是从小溪河流逮来的海货。 铭然不忍再看,他深知慷慨解囊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解释地方困境,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鱼。 滇州城的铭杰兄长不日就会安排来土豆、木薯和红薯的种子,福州城的药材种子估计也快送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庄子和铺子落实完事。 管事帮忙寻到的铺子是县衙门为乡镇筹建的新地段,铭然到铺子周边看了圈,大手一挥买下了三间铺子要求打通。 而后又跟着管事到距离镇子最近的【那新村】,寻到当地的保长,再由保长领路前往里正家。 保长等人并不清楚铭然的身世,只听说是从北方来的有钱商贾子弟。 因李铭然事先与管事的通气,在此地不可轻易将他的身世透露,没得给大伯和大伯母招了眼。 于保长等人而言,无不在内心取笑对方是个冤大头,哪有做买卖的特意挑选他们这等地段,那不是银子钱多烧得慌嘛。 保长虽不认识李铭然,但他认得张家的管事,张家的夫人乃是朝廷亲封的乡君,是命妇夫人。 有张家管事出面,里正很快为李铭然介绍了几处占地不错的庄子,看地李铭然自然不会看的。 但从淄州老家来的元字辈的子侄会看,这次从淄州来的几名后生,亦是族长和族老们仔细挑选出来的,其中包括了方婶子家的小儿子。 方婶子之所以让老儿子到山高路远的交州,那是看好了日后小子回到淄州,也能在老李家分到不错的差事。 经元富几人对庄子地质的确认,李铭然很爽利买下了看中的四处庄子,无不让保长和里正几人惊得瞪圆了双眼。 心道,这家的小公子如此败家,家中父老可知晓? 一处庄子下头的田地占地足有十几亩,加起来赶上了一个村子的田地。 “庄子地契之事,交由我家子侄同里正老爷办就是。” 里正点头不迭,能卖出庄子亦算是实惠了他管辖地界的村民,是好事。 “是的,还请李公子放心,此事老头子定当替你仔细办妥。” 李铭然接着道,“本公子还有一事需要里正老爷帮忙的,庄子置办妥了,便需要着手招收庄子的工人。” 里正听闻先是一怔,而后一喜,他们原以为李公子仅是买下庄子租给佃农收租,起初才会在心底取笑他的天真。 在他们大新镇的村子田地最不值钱了,每家每户都有田地,便是种不出来好粮食,谁家会掏那银子钱到庄子上种田种地。 里正直拍胸脯保证道,“既然是为李公子办事,老头子定当为李公子挑好了人。” 李铭然闻言,微笑打断道,“诶~,人我们自个挑选,便是需要里正老爷帮忙给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发布消息,工钱好说,里正老爷您帮忙的那份也好说。” 李铭然哪猜不出里正肚子里的弯弯绕,庄子上的工人自然由他们自个挑选,没得靠着里正的关系进来的工人,日后仗着这层关系不服管教、偷奸耍滑,岂不是给他们庆丰行的庄子添堵。 “是是是,还得是李公子您想的周到,回头老头子我一定把这事情给办好了。” “好。” 里正笑呵呵的点头不迭,赶忙领上元富几个后生到屋里头开字据,好的尽快到衙门将地契过户。 先前低看了李铭然的保长,此时看他更多了几分殷切,忙找话题与他热络。 “大新镇能有李公子这等贵人,可谓是咱们地方百姓的福气。” “此话好说,好说。” 李铭然摇了摇扇子,笑得跟个纨绔公子似的伪装眸底的精明。 爽快的递给书薄一个眼神,书薄会意,从袖笼里掏出个小荷包,双手送到保长面前。 “今儿我家公子多亏了保长老爷的帮衬,这是我家公子小小的意思,请保长老爷吃茶。” 保长眼瞅着那极具份量的荷包,哪怕只是装铜板,也值不少钱,忙伸手推拒。 “诶,李公子怕是误会了,在咱大新镇谁不知我黄某人的秉性,今日的这点小忙,李公子何必挂齿。” 保长的推辞倒让李铭然略显意外,但没做多他想。 推托好处之人,要么嫌钱少了,要么真是那等高风亮洁的性子,要么就是攒着日后拿份大的。 至于黄保长是哪种人,日后总算慢慢显现出来。 第770章 招工人 李铭然当日并没有离开大新镇,而是留在那新村其中一个庄子上,此处庄子住所依山傍水,环境优美不迭。 这日,李铭然在庄子小院干枯的瓜藤架子下纳凉,阳光透着枯叶如铜铃般大小,影影绰绰的打照在他的身上。 李铭然只手枕着脑袋躺在竹椅上,闭着双目摇着手中折扇,好不惬意盎然。 身旁放了张小木桌,桌子上放了壶凉茶,除此以外,还有张家管事今儿特意从州城带来的夏日瓜果。 书薄和二一并肩坐在廊下的石阶,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公子只要一躲懒就不喜他们靠近。 啊呸! 不能说主子躲懒,只不过是当下庄子、铺子的进程还没完善。 这时,门外传来唏唏攘攘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很快元富和里正带着一大班子乡下汉子来到门前。 里正笑脸盈盈的与元富先进到院子,注意到瓜棚下的李铭然,快步近前。 “李公子。” “然小叔。” 铭然懒洋洋的睁开眼皮子,循声微微朝门外扫了眼,就看见好些身形骨瘦如柴的汉子搁门外翘首以盼。 “李公子,老夫照着您的吩咐,给下头的几个庄子传递了消息,这不,咱附近的村民有许多人都想过来给您过目讨份工事的。” 铭然闻言,深抽了口气,坐直身板子“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 里正赶忙回头招手示意,按捺不住兴奋劲的汉子个赶个的涌进不大的小院。 书薄和二一见状,赶忙上前安排所有人排列站好。 一群汉子眼瞧着面前的贵人,脸上露着诚惶诚恐的憨笑,目光又带着期盼和怯意。 里正早前便同他们说了,能不能得贵人赏识留在庄子干活,全得靠他们自个的运气。 铭然从椅子上起身,双手背身,左右打量着前边站好的几十号汉子。 说实在话,这些汉子看起来确实是硬家伙,倒是这身板子——。 “就这些人?”李铭然拍了拍手中折扇,饶有意味的看着里正。 里正挂笑的老脸一怔,不太明白李公子话里的意思,心里不禁打起鼓,坚硬点头。 “是,是的,这些个村民都是咱附近村子能干活的好把式。” 李铭然闻言见状,目光又回到前边那些个汉子身上,想来也是,钦县乃属交州最贫瘠的地界,哪能养出那种彪壮汉子。 “以往你们都是在哪干的活计?”李铭然随口一问。 汉子们闻言皆是怯懦的瞅了瞅里正,见里正目光安抚示意,其中前边一个大着胆子的汉子,小声回道。 “回这位贵人,小的们平素多是在自个家中地里忙活,便是凑和口粮食,从前不曾有贵人到咱镇子上招揽工人,小的们自小便没出过远门,所以,不曾与别的贵人干过活计。” 李铭然了然点头,缓了缓道,“咱庄子上虽说用人,但是他们这些身板子——。” 里正算是听明白了,刚才说话的汉子也都听见了,不等里正发话,那名汉子及几个大着胆子的汉子,忙道。 “贵人您请放心,别看俺瘦,俺能搬能扛,只要贵人每天赏口粮食,俺也能给您把事情办好的。” “对,贵人俺们瘦是因为吃不饱,但干活还是有力气的,您要是怕俺们偷懒可以扣俺们工钱,保证不会让贵人对俺们失望。” “对对对……” 后面的汉子们皆连连点头附和,无不害怕他们身板过瘦,遭到贵人的嫌弃。 李铭然想了想,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先跟你们说道说道咱庄子上的规矩,你们都仔细听好了。” 汉子们听到这,无不露出喜色,点头不迭。 “是,是是……” 不待李铭然示意,书薄已是从怀里掏出份文书,逐一念出庆丰行庄子用工的规矩要求。 汉子们听得认真,期间没有人敢发话,哪怕是听不明白,也得装出听得明白的样子。 约摸过了一刻钟,书薄将文书上的条约都念完,空气瞬间寂静无声,仿佛落针可闻。 众汉子们既紧张又无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并不害怕贵人要求多,而是害怕贵人对他们不满意。 里正在旁听了一耳光,心里暗暗佩服眼前这个小公子,想来张家的世交公子出身,定也不会太差。 李铭然默默打量众人,嘴角微勾,不急着发话。 空气愈是安静得可怕,汉子们愈是不安且拘谨,最后,又是那名最先发话的汉子,再次开口道。 “贵人,规矩俺都听明白了,俺定会照着庄子上的要求干活,请贵人放心收下俺。” 有人起头,剩下的汉子也都一一应和。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李铭然也没什么可挑的。 眼瞅着两州的种子和货物也快送到钦县,再不紧着将庄子的事务安排妥当,种子送来了岂不是耽误了种植的好时机。 李铭然拍了拍手中折扇,来回跺步道,“既如此,那本公子便说说咱庄子上的工钱和待遇。” 汉子们闻言顿时扫去先前的愁云,个个脸上再次露出期盼的笑颜。 “在咱庆丰行庄子上干活,一日包三餐。” 轰!!! “三餐?一日三餐?” 甚少能吃上一顿饱饭的汉子,听闻一日包三餐吃食,个个都快惊掉了下巴。 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好似听得不太真切。 便连身旁的里正亦都诧然不已,他们钦县早年战火纷飞,多少贫苦百姓难以维持生计。 即便如今交州归复大盛,可朝廷又岂会重视州城下头的乡县,没了战火却依旧难以温饱途日,加之与朝廷流放的地界接壤,整个交州就属他们钦县最为贫瘠了。 李公子开出的一日三餐优待,不说那些个汉子了,里正都觉得自个能撸起袖子跟大伙到庄子上干活计。 “真的有三餐?都能吃饱的三餐吗?” 听闻汉子们期盼而又激动的语气,铭然点头微笑,“自然,庄子上的工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计不是。” 他的回应无不让汉子们雀喜不迭,止不住交头接耳,都在暗暗磨拳擦掌准备为贵人大干一番。 又有的汉子小声的问道,“贵人,俺,俺可以省下一顿再回家给孩子吃吗?” 生怕贵人误会他吃饱了还要拿,忙加上一句,“就省下俺那口粮食,俺吃两顿就成。” 有了这位兄弟的带头,众汉子也都想起了家中的妻儿老小,是啊,他们来干活能吃饱饭,自然也是为了家人吃上一顿饱饭。 “对对对,俺也可以省下一顿,俺家里的儿子还小,正长身体,俺少吃一顿饿不了,照样能干活计,贵人您放心,俺会卖力给您干活计。” 场面一时间哄闹不迭,李铭然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噤声。 汉子们见状不由得吓了一激灵,赶紧闭上嘴,生怕招惹来贵人的不喜。 “饭食咱先放一放,本公子再与你们说说工钱。” 大伙听闻工钱,个个都紧张得捏了把手心的汗。 “录用的长工需与庆丰行签订一年为期的用工契书,工钱每人两百文一月,每半年涨浮一回,至于涨多少得看你们的表现。” “两百文?” 带头的汉子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头,神然木然不止,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有两百文,日后还能涨工钱?” “咱们定要好好干,两百文啊,咱几时赚到这么多钱。” “贵人,当真有两百文?” “贵人说是两百文,肯定就有两百文。” “太好了,那俺家老娘的病就有钱买药了,太好了,俺得好好给贵人干活。” 第771章 小霸王强掳幼儿 铭然当场与众人谈妥了庄子用人的条件,便让他们挨着个排队到前头签订用工契书。 书薄先前已从屋里搬出桌椅,拿出早前备好的近百份契书,每一位近前签字的工人大多都不识字,将由书薄代替他们签订,再由他们自个在名字上头画押落款。 里正看着这井然有序的场面,再次内心感慨万千,想他第一回见到这位公子,还以为是哪家跑出来体验民间疾苦的败家子。 不想,人家处事有章程,分配得更是头头是道。 这边,铭然请里正到架子下坐着吃口凉茶,期间里正与他说话的语气越发客气。 铭然回头看了眼排队的工人,默了默道,“这些个工人都是哪个村子的,家住哪,里正可都知晓?” 里正虽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老实应道,“老夫自然晓得的,公子您别看咱大新镇和下头的村子田地多,人却是不多的,都是早年间躲过战火存活下来的百姓。” 铭然抿了口茶,继续道,“方才听他们说,都想省下口粮食送回家中给孩子吃。” 里正点头,无奈叹息,“投生在咱们这地界的孩子,都是命苦的。” 这话,倒是让铭然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接了。 缓了缓,道“如此,本公子还需里正大人帮个小忙,方便的话将这些个工人家中有几个孩子都一一登记造册,日后这些工人的饭食就让他们在庄子上吃了,没得吃不饱饭干不好活计。” 里正闻言再次一怔,心有猜想,又不敢道出。 铭然继续道,“孩子吃不了多少吃食,每日晌午让那些工人的孩子到咱庄子上吃顿饱饭,若是孩子太小的,便让工人忙完一日活计带回家去就是。” 里正听到这,老眼瞬间涌上一股子热意,心头万分感激不迭,连忙起身拱手施礼。 “多谢——。” 不等里正说完,铭然起身抬住里正的手道,“诶,里正老爷何必拘礼,庆丰行能开到这,便不是图着搛多少银子钱,孩子吃饱,老子无忧。” “是,公子说的是。”里正边应声,边抬起袖子抹了把老泪。 心里直道,贵人啊,真真是贵人。 “庄子还需再招些女工,岁数不论,能干活就成,平素在庄子上帮着烧饭,再干些细致的活计。” 里正再次感激点头,“好,公子请放心,回头老夫便去给公子您张罗些好手。” “那便有劳里正了。” 当那些工人随着里正离开小院,在路上听里正说道的事,个个激动得手舞足蹈。 这一趟,他们不光讨到份好差事,还为家中孩子讨到口饭吃的,于他们贫苦百姓而言,是莫大的好出路。 --------------------- 两日后,庄子的工人就位,由元富几个后生安排大伙差事,该翻土的翻土,该挖渠道的挖渠道。 招来的几名婶子大妈个个也都打起了精神头,和面、揉面、掏米、摘菜,大家伙都忙得不亦乐乎。 李铭然还住在庄子上,邹家派人送来的上好稻种最先抵达,这一带河流水质不错,铭然想着日后交州这边的铺子皆卖庄子种植的大米,又让里正帮着置办不少上好的田地。 不仅如此,里正还把家中几个孙子赶到庄子上帮忙,哪怕贵人不给他们工钱,好得也能讨到口饱饭吃。 庆丰行在大新镇又是置办田地庄子,又是聘请长工的消息很快传遍周边的几个乡镇,不少邻里乡镇的百姓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无不跃跃欲试,想着法子搬到大新镇下头的村子落户,盼着日后有好事自家也能沾上点好来。 李铭然虽甚少迈出小院,但短短时间却结识了一群话唠【友人】,每当晌午工人们的孩子个赶个的到庄子上吃饭,有胆子大的孩子还承担起帮【贵人】送饭的活计。 一来二往,小院倒成了孩子们撒欢的场地,有大些懂事的孩子自觉白吃贵人的吃食不好,用了饭食也会到地里头帮着家中老子一块干活。 这日,张家的管事从州城前来,带来了几颗圆滚的西瓜,铭然让书薄用井水冰镇,然后分了一颗切成小块,给院里的每个孩子都分一块。 孩子们也不管手上脸上脏不脏,吃到爽口冰凉的西瓜,笑得眉眼弯弯。 张家管事眼瞧李家小公子半点不担心州城的铺子,没忍住问了一嘴。 铭然笑道,“不打紧,元富昨个带了几个工人到州城铺子接货,他小子在淄州跟我怀城叔学了一段时日,本公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的,李公子。”张家管事点头应声,又道,“今儿二爷托小的问您,可需要给公子您安排几个近身伺候的,没得小公子您初来交州,处处多有不便的。” 铭然咬了口西瓜,险些一个白眼没翻过来,摆摆手,“不必,张二兄有心了,本公子身边有书薄和二一两人就够,多了不习惯。” 李铭然还不知张家二爷在想啥,他自个满后院的姻姻燕燕,这份福气换他李铭然可消受不起,没得回头老爹把他的腿打断了。 下午后半晌,张家管事趁着入夜紧着乘上马车赶驾州城,当下六月,傍晚日头落山时,气候最是爽快。 李铭然终于舍得在这个时候走出院子,这会子在地里忙活的工人陆陆续续收拾家伙式回来,见到他无不恭敬上前招呼。 里正的两个孙子大牛和二牛瞧着年岁与铭然相当,个头高挑晒得曲黑,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倒有几份憨傻的劲头。 这时,下晌出去的二一正好回来,见主子就在院外,连忙上前禀道。 “公子,属下追踪那些人离开了大新镇,似是往邻近的镇子方向跑了。” 铭然挑挑眉,“你故意让他们发现你了?” 二一点头,“瞧着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之辈,属下吓唬吓唬他们,便不敢再接近主子。” 最近些日时,二一和书薄皆注意到时常有人特意接近他们住的这间小院,虽庄子上工人多,来者不善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无妨,咱庆丰行在此地如此大的动作,自然会引起他人好奇。” 铭然正说着话,一名工人的媳妇哭丧着脸寻到庄子,“当家的,当家的不好了,咱闺女,咱闺女——。” 汉子名叫大柱,见媳妇哭成这样,不禁着急。 “咱闺女咋了?” “咱闺女被,被隔壁镇的小霸王掳走了。” “什么?!” 黝黑的大柱脸色明显白了几度,扛在肩上的锄子瞬间脱落。 “怎么回事,咱闺女怎会被掳走?” 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我,我带闺女到地里,就,就错了一眼没看,咱闺女就不见了。” “隔壁婶子说,瞧见小霸王手底下的那群人驾着马车离开咱村子,说是,说是咱闺女是被小霸王的人掳走了。” “什么!”大柱急火攻心,脚步趔趄。 身旁的工友见状,赶忙从他身后扶了一把,震惊问道,“当真是小霸王?那王八崽子竟敢光天化日……,也不怕遭天打雷霹!” 另一名工友道,“老天爷可管不着这事,小霸王无法无天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怜的大丫头才两岁,从前只听说小霸王掳哥儿卖给有钱人家,如今竟连丫头也不放过了。” “可不是,去年铁蛋家不到一岁小哥儿,他娘抱在怀里,硬生生被小霸王的人抢了去。” “天可怜见啊,这天底下哪还有王法啊。” “王法对咱寻常老百姓不存在,要有王法,小霸王腔子上的脑袋早就掉了。” 第772章 地方一霸 从地里回来的工人听闻大柱家的闺女被掳,皆是气得咬牙唾骂,却没半点实际行动。 铭然在院门前听了一耳朵,眉目间染上一层寒霜,唤住了大牛和二牛。 “大家说的小霸王是什么人?” 大牛已是气得面色铁青,“不瞒公子,小霸王虽跟咱们一样生活在乡镇,但他爹 在县城衙门做巡检,一般人动不得” 二牛也道,“是啊,别说在咱们乡镇没人敢动他,整个交州连知府大人都得给他几分薄面,此事报官也没用,公子可听说过【民不与官斗】,因为斗不过。” 铭然听到这,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说怎的大伙都没半点实际性的行动,至少得赶紧报官,敢情众人口中的小霸王竟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出了这档子事,大柱家两口子只能自认倒霉,换谁身上都不敢上门讨要,不然,有去无回。” 铭然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折扇,沉寂的面色却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思绪。 “可知此人姓甚名啥?” 大牛,“小霸王叫曹光,别看他爹只是小小巡检,那可是有手段着呢,不然,知府大人怎得也买他爹的账。” 二牛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不过此前我倒是听说,曹光有个舅舅在京城当官。” 大牛闻言,也想了起来,“啊对对对,我也想起了,起初咱们都不信,有这般了得的舅舅,他爹怎的还是个巡检,但这些年,小霸王在咱这一带无恶不作,早就引起民怨,别说掳孩子了,强抢民女也是常有之事。” 大牛说道,凑近铭然耳边,“其实还有件事,咱家老爷子一直不让咱俩跟外人说道。” 铭然闻言挑了挑眉,回头示意身后的书薄和二一。 “你们俩现在即刻带上大柱两口子到县城报官,官府受不受理是一回事,这个官咱得报。” 在场的大伙心里认定报官顶不事,可听东家语气如此坚定,又不禁来了几分希望。 哭倒在地的大柱两口子,直接爬跪起身,“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书薄上前,“别跪着了,趁天色咱赶紧到县城,快快把事情报了上去,咱公子才好想法子替你们讨回公道。” “好,好好,小的多谢公子。” 大柱抹了把鼻涕眼泪,搀扶着媳妇起身,急急跟着书薄二人走向院子旁的马车。 紧接着,铭然示意众人道,“时候不早了,灶房的晚饭该是都做好了。” “是,公子。” 大伙前一秒仍在义愤填膺,这一刻听闻【干饭】,麻溜就往大灶房赶,没有什么比管饱肚皮重要。 待人都散却,铭然示意大牛两兄弟,道,“进来与我细说。” “是,公子。”大牛咧着口大白牙,倒是二牛有些担心事后被老爷子责备。 铭然道,“别担心,无论你们说了什么,本公子不会让你们老爷子怪罪你们。” 有了铭然的表达,二牛稍稍放下心来。 于他们而言,此事也只是道听途说,拿不准真假,老爷子担心这事从他们口中传了出去,招惹了小霸王于家中不利。 当铭然从大牛兄弟俩口中听闻的小道消息,气得几乎咬碎了银牙,想他从前跟着大伯大伯母历经多少场风浪,倒也没见过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做派。 --------------------- 泾阳镇的某个地下赌坊,偌大的赌坊壁烛通明,空气浑浊,乌烟瘴气,摇骰声、推牌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牌桌上赌红眼的乡下汉子无不跟着起哄,更有那输得底朝天的汉子,还不上赌桌的银子钱,被坊内的打手拖到角落拳脚伺候。 凄厉的讨饶声又被坊内其他的起哄声掩盖,有输得哭爹喊娘当众承诺回头用家里的老婆孩子来抵债,有的以为自个手气好,得意的接受身旁人的艳羡。 “唉,让让,让让。” 忽然,几名衙役气势汹汹的打起布帘闯进来,在牌桌上赌博的乡下汉子个个吓得惊慌四起,倒是赌坊的人员及打手半点不惧。 先前被拖到角落打得仅剩半口气吊着的汉子,瞧见衙役就像看见了观世音菩萨,张着血盆大口,意图向差大人求助。 不料,一名打手鄙夷地抬脚又是一下,完全不把衙役放在眼里。 几名衙役目光淡淡的扫视了眼四下,面无表情,好似习以为常,不甚关心当下场面。 原本守在门房的两名打手面色稍微好些,讨好似的询问衙役。 “差大人,您几位这是,咋来之前也不跟小的打声招呼,小的们好提前给您几位备上好酒好菜不是。” 几个衙役没好气的斜了眼说话的打手,其中一人语气也很是无奈。 “咱哥几个来也是有任务在身,曹少爷可是在这啊?” 护坊的打手们听闻衙役的话,先是一怔,生怕他们对少爷不利。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些个衙役都是老爷的手下,可不能真的伤着少爷。 “在在在,小的领您几位前去。” 说话的打手脸上盈满了笑,狗腿似的领着衙役直往后门的方向。 赌坊后院门房敞开的正厅,一名身形肥硕,年岁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只手盘弄着手中的胡桃,半躺在舒适的摇椅上,眼眸微眯。 此人正是当地百姓闻声色变的小霸王,曹光。 两名年轻的女子跪在他身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颜,谨小慎微的替他揉腿垂肩。 正厅里外候着多名身形壮硕的护卫打手,神情冷浚一丝不苟,倒是有一位打手面露惊恐地跪在曹光跟前。 “少爷,小的,小的回头就把那丫头卖了,明个,明个小的定会寻来年岁相当的男童。” 曹光鄙夷地抖了抖脸上的肥肉,语气轻缓却带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这当买卖要是黄了,老子明个就把你家里的老子娘送去服徭役。” 打手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连磕头保证,“是,是是,小的,小的定不会让少爷失望。” 曹光冷冷的勾起嘴角,眼眸一扫,道“州城坊里头许久没有新货色了,这事一同办了吧。” 打手闻言身子一颤,小声探问道,“少,少爷,您的意思是找那身家清白的少女?” 曹光忽然猛地坐起身子,举起手里的胡桃又放下,转向执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打手的脑袋。 哐当~ 两名年轻女子皆吓得身子一抖,脸色大白,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丝惊叫。 只见,被砸破脑袋的打手动也不敢动,任由鲜血顺着额头淌落。 “不然呢?” 打手不敢再问下去,连忙伏首领命,“是,少爷,小的尽快为少爷办妥当了。” 实则心里早已害怕得不行,方才他就不该多那句嘴,役场的女流犯能用的早被少爷安排人弄了出来,剩下的都是一把年岁的妇人婆子。 第773章 曹光嗜杀成性 那名头破血流的打手刚起身退出去,曹光就见下头的人领来几名衙役,目光闪过一抹不屑及藏不住的阴狠。 “少爷,几位差大人来了。”打手必恭必敬的禀报道 曹光本就心情不善,面对几名衙役也没有半分的收敛,不紧不慢的双手搭在扶椅上,仰起下巴瞅着他们。 “有何事啊?” 几名衙役来到近前,面色一改先前的淡漠,拱手道。 “对不住了曹少爷,今日有人前往衙门报官,说少爷您手底下的人抢走了大新镇,那新村一村民家的两岁女童,知州大人特派我等几个前来查看。” 曹光闻言面色愈发不善,同时也有着意外,“呵,就这事?” “是的,曹少爷,大人说了,这案子不同以往,您看——。” 曹光闻言阴戾的眼眸一敛,显然不认为此等小事能惊动知州大人。 “怎个不同法呀?你们又是怎么认定这事与本少爷手底下的人有关啊?” 衙役听闻此,知道曹光轻易不会把女童交出来,面露难色,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到底他们只是秉公办事的小差吏而已。 曹光见状不胜其烦,极力压下满腔恼怒,“我爹呢?你们来之前可见过我爹?” “回曹少爷,巡检大人与知州大人还在衙门,所以,还望曹少爷别让我等做小的为难,您看可行个方便?” 衙役用着最卑微的语气,可见态度却是坚决的。 堂厅里外候着的众多打手见此,皆是有几分意外之色,毕竟以他们主子的背景身份,州府的大人都得给曹家几分脸面。 不过区区乡野人家的女童,怎的就还紧着大晚上过来要人,此事很不合常理。 曹光自觉被落了面子,但也没糊涂到跟几个衙役撒气,于是扭头看向自个的几个心腹打手,怒声问道。 “怎么回事啊?” 打手们无不在心底打鼓,怯声禀道,“回少爷,会不会是阿四今个跟乡下人家开个玩笑,并不是有意的。” 更有那机灵的打手附和道,“是的少爷,少爷时常提醒咱们定要遵守法纪,不可仗着老爷的身份为非作歹,小的们一直谨记心头。” 打手提及【老爷】时,字眼咬得特别清晰,显然是说给衙役们听的。 衙役闻言面色敛了敛,不得不对曹光放尊重几分。 曹光眸底闪过一抹笑意,非常满意心腹的机灵。 “即然是阿四同人家开玩笑,还不赶紧去问问,没得真让人以为咱们曹家仗势欺民了,日后这种玩笑少开,有损我曹家的威名。”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寻阿四。”一名打手应声后,麻溜脚底板抹油出了堂厅。 他们口中的阿四,正是先前被曹光用茶盏砸得头破血流的打手,想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今儿带回来的女童是不能再留下。 衙役们都不傻,面上听的心里想的是两回事,但都假装顺着曹光的意思来,只要把女童带回去交差,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曹光压抑心头的愤怒,好笑的看向他们几个,嘴上好奇的问。 “今儿这事,也纯属无心,你们说是不是啊。” “曹少爷说的是,我等也不过是秉公执法。” “即如此,跟本少爷说说,今儿这个案子有何不同啊,竟劳驾了知州大人,还劳驾了你们大晚上的过来本少爷这里一趟?” 一名衙役拱手道,“不瞒曹少爷,多的我等也不清楚,便是听闻此案引起了县城张家二爷的重视,咱哥几个从衙门出来以前,亲眼见张家二爷到了衙门寻了咱大人。” “张家二爷?”曹光饶有意味的在嘴边过了一趟。 张家二爷张金瑞,此人曹光自然是知晓,放眼整个交州谁不清楚张家的身世背景。 张家上头的秀才老爷与当朝太师乃师出同窗,多年来交情不曾中断,再有张家夫人蓝氏乃朝廷亲封的乡君夫人,虽不是多高的品阶,到底是受到先帝爷的褒奖。 这般的身份放在寻常人家里头,谁不得多敬着几分,便连衙门里的官吏也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狗腿子。 曹光身边一名打手听闻此言,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前禀道。 “少爷,早前在大新镇下头又买庄子田地,又请汉子长工的商贾,好似与张家二爷甚有交情,此事,或是与此人有关连。” 曹光闻言挑了挑眉,手下说的这名商贾他知道,据说姓李,是从北方来的公子哥,这段时日他让手底下的人试图摸清此人的底细。 倒是听说此人身边有两个身手不错的护卫,不过,在他曹光的地盘胆敢坏他曹光的好事,此人怕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很快,打手抱来一名昏睡的女童,“少爷,我说阿四就是跟乡亲们开个玩笑,小丫头不是好好的,阿四听说惊动了差大人,吓得都不敢来少爷您跟前谢罪了。” 曹光闻言冷嗤一笑,身边的狗腿子倒是嘴皮利索,惯会给自个加戏的。 一名衙役接过女童,见小丫头睡得深沉,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有气,应是灌了迷药才使她睡得沉。 衙役的动作让曹光面色厌烦至极,心里有气却没地方撒,憋得脸色铁青。 衙役见差事已了,不敢在曹光面前继续招眼,纷纷告辞离开。 衙役们一走,伺候在厅里厅外的众人无不屏息凝神,生怕在这节骨眼撞上了主子的枪口。 这会子,曹光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双手扶腰浑身散发着熊熊火焰,呼吸都吭滋吭滋。 转身间,跪地的两名女奴难掩恐惧的佯装谄媚的笑颜,笑得比哭都难看,心底更来了气性,抬脚狠狠的往她们胸口上踹去。 “贱人,连你也敢取笑老子。” “啊~” 两名女奴吃痛间哭丧着脸讨饶,“主子息恕,贱奴不敢,贱奴不敢取笑主子,请主子息恕……” 曹光使了狠劲,咬着牙猛踹不停,直到女奴们连哭的声音也无,还是觉得气不过。 狠戾急色间,目光注意到一名打手握着的刀,喘着气息向那人招了招手。 打手吓得浑身一抖,又不敢不从,挪动着脚步上前。 便见,曹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长刀,银光在烛火映照下从倒地女奴眼前闪过,不及她们再度开口,两道如雨注般的血珠子溅满一地。 那名打手眼看主子的刀不是对着他,心头顿松口气,然而,面对主子砍杀两名女奴的场面,却没有半分的怜悯和意外。 挥一挥手,招来门厅前两名护卫,将地上的两具尸身拖走。 第774章 官官相护 曹光接过打手递来的帕子,面色冷然的拭去手背沾上的鲜血,而后又将帕子放到鼻间嗅了嗅。 半眯起眼帘,极其一副享受血腥的香味。 再睁开眼,眸底更多了几分狠厉,“坏了老子好事的那人,给老子好好查。” 打手们了然,无不恭敬应声。 主子所谓的【查】,而非真【查】,怪只怪他不该多管闲事,撞上了主子的枪口。 翌日,大柱两口子带上闺女前来小院向东家致谢,他们哪怕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更不知晓东家用了什么手段,但如若没有东家的帮扶,大丫指定是回不来了。 庄子上的工人们得知官府衙门真帮大柱家从小霸王手上要回了闺女,无不啧啧称奇,为他们两口子高兴的同时,心里对东家皆是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此事,若放在他们寻常贫苦百姓身上,官府岂会如此上心,那些个官大人应是看在东家商贾有钱人的身份,不得不重视几分。 铭然上前扶起汉子,“孩子回来了就好。” 汉子感激不迭,眨眨眼底的湿意,伸手扶起自个的婆娘。 大柱家的更是止不住的用袖子直抹泪,牢牢抱着怀里的闺女,好似生怕一松手,闺女再次被掳了去。 瘦弱的小丫头怯生生依偎在娘亲的怀里,许是昨个被吓着了,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铭然叹息道,“日后切务要看好孩子。” 大柱家的直点头应声,“多谢贵人,日后即便到地里干活,奴家也会把大丫背到身上,不会再不管了的。” 天知道,他们夫妻俩痛心得一宿未眠,今儿天未亮,听说衙门的差大人把大丫头送到了里正家里,夫妻俩都还以为听差了。 当他们接到小闺女,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嚎啕大哭,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一直萦绕在心头。 “今日准你一日的假,回家好好陪陪媳妇孩子。” 大柱忙摇头道,“多谢公子,小的,小的不用歇息,小的今个还得为公子您干活。” 铭意没好气的笑道,“让你歇着就歇着,不扣工钱,只许一回。” 眼看东家如此坚持,大柱又不敢驳了东家的好意,再次要拉着媳妇跪地。 铭意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诶,别跪着了,回去好好歇着。” “是,是的公子。” 铭意回头示意书薄道,“书薄,你领他们到灶房,领了今日的口粮,带回自个家里做了吃。” “使不得,公子万万使不得。”不等书薄应声,大柱夫妻俩连忙摇头,不敢再承东家的情。 铭意双手背身,叹了口气,“让你们取便取了,回头你们不吃孩子也得吃,昨个孩子许是傻坏了,回去让孩子吃好了睡上一觉。” 书薄也上前,“咱公子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别磨叽惹了咱家公子不喜,快跟我来吧。” 大柱两口子闻言连连点头道谢,生怕真如公子身边的小管事所说的,招惹了公子不喜。 等人离了后,铭意面色又立马沉了下来,回头扫了眼二一。 “书信可是送出去了?” 二一拱手应声,“回公子,属下安排了张二爷送来的几名护卫分头送起的书信,明日镇西将军府该是能收到公子您的书信。” “好。” 昨儿李铭然连夜写了几封信件,一封送往戍守交州边壤的镇西唐将军,一封送到扬州城给四叔,最后一封是送回京城给大伯父。 张家二爷得知村民家中出了这档子事,不免担心李兄在大新镇的安危,半夜便让管事挑了几名身段不错的护卫送来,正好赶上为他跑腿送信。 李铭然万万没想到,在此等穷乡僻壤的地界,竟出了如此恶霸腐败之事。 距离大新镇不远是朝廷流放苦役之所,曹光区区巡检之子竟能买通看守苦役流犯的解官,把流犯中的年轻女子送到其所经营的烟花柳巷谋利。 能在地方手眼通天丧心病狂至此,这其中又有多少地方官员涉足其中? 该是为民谋想,治理地方的朝廷命官,最后却成了将百姓推入炼狱的魔爪。 -------------------- 钦县衙门,后院。 年近六旬的知县大人漫不经心的拨弄热茶盏盖,眼眸微撩,沉思片刻之后,又是一顿叹息摇头。 “近日,让世侄收敛些许,待我等查实姓李的商贾背后身份,若只是普通生意人,便无需放在眼里。” 候在跟前必恭必敬的曹巡检,连连应笑,“是,大人,回头卑职定当好生叮嘱他小子。” “不过大人,依卑职之见,此人该只是从北方来的普通商贾,倘若真有势力,排场未免太小。” “况且,在咱的地头上,有大人您在,他便是龙也得给大人盘着,是虎也得给大人卧着。” 知县大人老眼微眯,虽听着受用,又不得不防。 “诶~,此事早前惊动了张家二爷,如此节骨眼,不好再生起事端落了把柄。” “张二爷上头有个命妇老娘,据说,张家老爷和当朝太师乃交情甚好的同窗,咱该防的何止是区区商贾啊。” 曹巡检瞬间恍然大悟,点头不迭,“啊对,还是大人您想得周全,卑职等谨遵您的意思行事。” 想到老小子此番招来的眼睛,曹巡检内心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他从不忍心责备儿子的胡作非为,到底年岁小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兴许就能沉稳。 且罢,再过两年托了关系给他小子弄到衙门当个差,有了正经职务就不会总是想着在外头那些个花花肠子。 虽如大人所说,张家二爷他们不得不防,到底张家在此地经商,如张二爷这般做买卖的生意人,最该清楚利害关系。 强龙又何能压倒地头蛇,只要别多管了闲事,张家在交州的买卖便可一帆风顺,大家都可相安无事。 知县大人自然不愿于他治理的地方生起事端,这些年曹光那小子倒是个孝顺的,送上来的好物深得他意,不然,他也不会坐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775章 大柱家惨遭报复 大新镇的村子不同于北方的村庄,村民们的房屋几乎没有紧挨比邻,许是地大物稀,又或是多年前的战火将百姓们的住所家园摧毁。 村民们的房屋错落分布不齐,有的房屋更是建在了半山腰,村民们平素也只有在地里忙活能互相打个照面闲聊几句,回了各自的家里只稍将院门关上,基本就无甚交际。 好比在静谧的夜里,家处山腰上的大柱家传出惨厉的哭声,也没能惊忧到最近的一户村民家。 黑夜笼罩下,从屋里传出的癫狂笑声,宛如从地狱爬出的索命罗刹。 大柱被多名打手押跪在廊下院子的沙石地面,他双手被架着,脸上身上被打得没块好皮,意识却是清醒的,他试图努力挣脱,紧咬着牙关嘶吼,换来的是屋里更肆意的狂笑,以及媳妇更绝望的尖叫哭声。 两岁的闺女被另一名打手扼住细细的脖颈,昏暗的月色下,大柱几乎能看见闺女憋得胀红的面色,哭不出声,更是喘不上气,好似他只要不老实,闺女便立马断送性命。 作为男人亲眼亲耳看着听着妻女被辱,而他却无力还手,任人凌辱,任人践踏。 他恨,恨不能在死前把这些恶魔一块带到地下。 可是,可是他没有能力,他无力反抗,更无力还手。 他恨,恨这个世道的不公,他们只想如蝼蚁般活着,竟都成了一种奢望。 “啊~!!!” 听见媳妇忽然高亢的惨叫,大柱心头的怒火几乎要从胸腔里窜了出来,紧握着双拳,几欲从地上起身,又被架着他的打手死死摁在地上。 他张着带血的嘴,极致的痛苦仿佛将他的喉咙撕裂,痛得只能发出低低的咽呜声,泪水洗涤脸上的血水,院里的打手嘲讽而又欣赏着他此刻的模样,好似在耻笑一条无用的丧家之犬。 濒临绝望之际,大柱甚至只渴望时间快点过去,磨难快些消散,可是制造痛苦的恶魔又如何能让他如愿,便是存心让他们一点一点备受摧毁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大柱听闻屋里传来曹光低声怒骂【晦气】。 抬起头,便看见曹光漫不经心的从屋里出来,好似炫耀般慢慢的在他的眼前整理凌散的衣裳。 大柱颤抖着双唇,恶狠狠的瞪着门前的男人。 曹光系好了裤腰带,任由上衫敞开,露出他那白嫩肥厚的上半身,叽笑的勾起嘴角,完全不屑于理会乡下汉子无能的恶毒目光。 慵懒的走到一名打手跟前,拔出他手里的长刀,再用刀面抬起大柱的下颚,极尽污辱的冲他的面门吐了口唾沫。 “什么玩意儿,让你婆娘伺候老子是你祖上烧了高香的福气,啊呸,就你们这种下贱胚子也敢跟老子斗。” 大柱恨极咬牙,一语不发,怒目直瞪好似要把曹光的模样牢牢刻入骨子里,日后即便到了地狱成了厉鬼,也要想尽办法将曹光碎尸万段。 “不——。” 忽然,大柱双目惊恐,发出凄厉的哀求。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道寒光伴随的血注子。 两岁的小丫头被曹光狠狠的摔到地面,来不及哭泣,就被那把大刀拦腰斩断,简直是惨绝人寰。 一股巨大的悲痛袭上心头,大柱再也承受不住昏厥当场,可他的身子仍被两名打手架跪在地上。 曹光眼瞅着他耷拉的脑袋,并没打算就此收手,扔掉手里的长刀,紧接着夺过一名打手手中的长木棍,招了招手示意那两名架着大柱的手下将人撂倒在地。 然后,对准地面上大柱的腿膝盖,挥动木棍一上一下做了几次准备的动作,最后瞄准一棍下去。 “啊——。”昏死过去的大柱又被断腿之苦痛醒,最后再次痛昏了过去。 曹光满意的扔掉手里的长棍,仰天大笑。 他并不打算要了乡下野汉子的命,没有什么比活着着亲人死去,备受痛苦折磨、煎熬还要难受。 这时,一名打手狗腿上前为曹光整理敞开的上衫,却被曹光无所谓的挥退。 “少爷,要不咱一把火把这屋点着了吧。” 提出建议的打手是担心少爷再次落了把柄,今个晚上老爷才告诫了少爷,万一让老爷知晓少爷又违背了意思,他们这些个跟班指定会被老爷重罚。 曹光冷嗤的瞅了两眼手下,当着面解开裤腰带,下一秒对着地面大柱的脸上撒了泡尿。 大柱完全痛昏了过去,温热的液体滴滴溚溚的也未能唤醒他来。 “怕什么!”撒完尿的曹光,边系上腰带,边白了手下几眼。 “这就是跟老子对着干的下场,你们也想试试?” 几名打手顿时猛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起誓忠心。 他们太清楚少爷的脾性,少爷是说得出干得来的主儿,只要他们中有谁违抗了少爷的意愿,下场不比这名乡下汉子好到哪去。 气也撒了,玩也玩够了,曹光再次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摇大摆的朝破落的院门走去。 “老子让你们办的事,办得怎么样呀?” 几名打手赶忙提步跟上,一名打手道,“回少爷,这两日咱哥几个轮流盯着呢,只要少爷吩咐,咱们就把那姓李的给少爷您抓了来。” “是的少爷,那姓李的身边就跟了两人,咱哥几个随便动动手指头,人分分钟给您带了来。” “只不过少爷,老爷今儿说了——。” 几名打手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这名打手说的话,瞬间触及曹光的逆鳞。 曹光一个回头,反手赏了那名人一记耳光,“老子让你干你就干。” “是,是是。”脸被打肿的打手完全不敢再多话,连连点头哈腰应声不迭。 于曹光而言,父亲的话他只管听,尊不尊从得看他心情。 再者真出了什么事,父亲难道会不管他?他曹光可是曹家的独苗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曹家壮势力赚银子。 做狠人手段必然得狠,狠到尽头那些穿官袍的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他曹光可是立志要成为整个钦县的土皇帝! 第776章 铭然寻张二爷借人 翌日清晨,明媚的阳光铺散大地,满院清风凉爽。 铭然穿戴整齐从房门出来,滇州送来的货物已抵达县城,所以,今个他要到一趟县城。 书薄已经到院子外驾来马车,铭然带着二一走出院门,便在他撩袍准备踏上马车的那刻,大牛急跑着过来。 “公子,公子不好了。” 大牛跑得急,脚步有点趔趄,快到近前的时候收薄从车上跳下来,扯了他一把。 “啥事不好了?”铭然淡声问 大牛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道,“大柱家出事了,他们家遭到报复了,老爷子让我来告知公子,大柱,大柱他——。” 铭然闻言面色一凛,“大柱在哪?” “在,在我家。” 铭然当即道,“上车,去你家。” “是,公子。” 从庄子到里正家走路需得两刻钟,眼下情况紧急,自然不可再耽误。 大牛随着铭然坐上马车,书薄和二一同时坐在辕座外加快速度赶车。 在马车里,铭然从大牛口中听闻了大柱家所遭受的事,脸色越发铁青,再也压制不住怒火重重垂向车壁。 砰! 巨烈的敲砸声,让车箱颠簸抖动了一下,辕座外的书薄和二一隔着帘子也听了一耳光,此时二人面色也好不到哪去,面面相觑间几乎是咬碎了银牙。 原来,昨个夜里大柱家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就近的一户邻居,只不过大晚上的,邻居也不敢轻易出门走动。 直到天色蒙蒙亮起,邻居一家几人才试着前往大柱家,一进门就看到满院的惨状。 邻居家十岁的男孩直接吓得跌坐在地,那院子的沙石地面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大柱家两岁的丫头从腰部被斩断成两截,断口处血肉模糊,好似那肠子都流了出来。 起初他们都以为大柱没了气息,邻居家的汉子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赶忙让家里两个小子去村里找帮手。 最后,邻居家的婆娘在屋里发现了死在硬板床上的大柱媳妇,大柱媳妇死不瞑目,双眼瞪如铜铃,身上未着寸缕,满身的於伤,下身出的血染红了陈旧的薄床单,已然干涸。 一家三口惨遭如此横祸,无不吓坏了村民,整个村子如同被黑雾笼罩,谁人都不敢轻易议论。 几户村民的婆娘帮着大柱媳妇换上干净的衣衫,好的让她走后体面些,有那村民汉子拿来床单给小丫头的尸身包裹起来,又用铁锹将地面的血沙铲走。 村民生怕残害大柱家的人未走远,草草把母女俩先安置在屋里,紧忙把大柱送到里正家。 经赤脚大夫诊断,大柱中途醒过那么小会,里正及几名守着的村民才得知,大柱家昨个夜里都经历了什么惨状。 无不在心里恨毒了曹光,可他们寻常贫苦百姓又无可奈何。 大柱得知媳妇也……,一时间经受不住莫大的悲痛,再次昏死了过去。 铭然来到里正家,有几个村民直接跪到他跟前,恳请他出手救助大柱。 大柱的腿骨被折断了,赤脚大夫建议送到县城的医馆,可他们全村人也凑不足几两银子钱。 铭然示意大伙都起身,先进屋里看了眼昏迷的大柱,见他脸上身上皆是於肿的伤痕,这是被打狠了的。 “书薄、二一先把人送到车上。” “是,公子。” 二人搬动间,深怕触及大柱的伤腿,在大牛和二牛的帮助下,先用厚厚的褥子把人包裹住,再抬到院外的马车。 里正感激李公子再次对他的村民伸以援手,老眼含泪拱手施礼。 “里正老爷莫与本公子客气。”铭然抬起他的手,“正好本公子今个要到县城,大柱家的妻女还望里正帮着操办。” 铭然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个荷包。 里正忙推拒,道,“使不得公子,您有这份心老夫和村民们都记得的,咱们乡下人没那许多讲究,穷有穷的埋法,此事不必公子您操心的。” 铭然听闻此言,也不与里正过多推搡,点头道,“大柱到县城医馆身边必然需得一人看顾,您看。” 里正了然点头,目光示意二孙子,“二牛,你同去。” “是的,爷。” 铭然看着一众心性纯朴的村民,心头甚慰,在此节骨眼,乡里乡亲互帮互助,是难能可贵的乡里之情。 铭然一行人快到下晌才进了县城门,先把大柱送到县城最好的医馆治疗,留下二牛在医馆陪护,让书薄到柜台提前交付了二十两的诊治银子,又给二牛留下了一个荷包。 二牛岂敢收下东家的荷包,铭然道,“给你就拿着,大柱许是还需在医馆留治几日,这些天你便安生守在这,留给你的银子便是紧着你俩在县城吃用,若是大柱治疗银钱不够,便让医馆的掌柜到新开的庆丰行寻元富,本公子会提前打点好。” 二牛感激得不行,就差抹两把泪,“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铭然又仔细交待了一番,才动身前往张家。 张家二爷知道今日李兄会来,特意在府里候着,当他从李兄口中得知昨个村里生起的事,险些没被一口茶水倒灌入喉。 啥玩意? 拦腰斩杀婴孩。 凌辱妇人致死。 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丧尽人伦的手段,想他在钦县生活多年,从不知钦县还有曹光这么号狠辣人物。 “简直是畜生!”张二爷气得一拍桌案 年轻的面容上,短短的胡子被气得一抖一抖的。 张二爷说着,又看向铭然道,“李兄,那个地方属实凶险,听为兄一句劝,别再回去了,大不了遣几个人到庄子上看着就是。” 张二爷是担心李铭然万一在钦县出了事,回头别说他上头的老子娘饶不了他去,李家二老爷和李太师会因此与张家生起了隔阂。 铭然知道张二爷的好意,放下茶盏应笑道,“无妨,在下多谢张二爷费心,不过,本公子最近住习惯了乡下庄子。” 在铭然的计划中也就这一两年,待庄子铺子一切上了正轨,钦县地方上的买卖便交由信得过的管事接手。 张二爷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能道,“既如此,一会我再让管事多挑几个得用的护卫。” “那便多谢张二爷了。” 本来李铭然今日到张家,也是为着向张二爷借几个人手。 昨夜曹光对大柱家的报复,无不是借此事告诫他某些意味,想来不久后,曹光该是会寻上他来。 虽二一的身手了得,再有书薄比他这个主子习武更为精进,但他李铭然亦不是傲娇的性子,需知寡不敌众的道理。 第777章 曹光无恶不作 李铭然回到县城张二爷早前给他置办的小院,得知此次从滇州押运货物过来的是族里的铭杰兄长。 常年在滇州打理商行买卖的李铭杰,得知到交州置办经营的是老李家二叔的小子,生怕他小子经事少,身旁没个懂事的帮衬,特意带上几个熟练的工人跟押运的镖队赶往钦县。 三十好几的李铭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举手投足间沉稳而又老练,兄弟俩少不得坐下对饮一番。 此前,张二爷派出暗查消息的心腹,得了张二爷的吩咐,特意前来小院将事情转述给李铭然知晓。 张二爷的心腹将多年来曹家以及曹光在钦县为祸百姓的事迹翻了个底朝天,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让人闻之胆寒。 “抢强民女当众凌辱,拐带男童私下转卖,还时常侵占百姓名下土地,除此以外,县城下头多个镇子只要是曹家相中的,无论使什么手段都会抢了过来,若有反抗者,将遭受曹光的打击报复。” “便在旧年,钦县一个镇子上祖上三辈积攒的几间体面买卖,躲过了边壤战火辽源,没能躲过曹光,因拒绝曹光无理要求,不久,全家上下近百口人……。” 心腹说到此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铭然面上虽波澜不惊,实则早已怒火中烧。 同桌的李铭杰听闻此惊天骇俗的残害手段,脸上也显现些许温怒。 “事后,衙门轻飘飘的以山匪流寇所为盖棺结案,拿了几个无辜村民冠以流匪之名论罪,此事当时在镇子上掀起了短时间的民愤,大家伙都知道操控整件事的是曹光,但他上头有衙门官人庇护,到底民不及官,百姓们若想安生,只能选择将此事渐渐淡忘。“ “而那家人的买卖经衙门之手,为曹光开据了正经契书,成了曹家名下的买卖。” 铭然听到这,执杯的手指略略紧了几分。 他说初次到大新镇怎的是如此潦倒落魄,好歹是个乡镇,除了衙门新规划的空铺子,连个打开门做买卖的铺子都没有。 感情是没人敢在乡镇做买卖,确切点的说法是没人敢在曹光眼皮子下做买卖。 “曹光名下在钦县乃至交州多个县城经营的瓦舍柳巷,里头的姑娘多是被家中老子兄弟在赌桌上输给的曹光,且曹家手里收用不少打手,专门有一批人每日伺机到下头的村子物色年岁恰好的小姑娘,更有甚者,在,在……” 心腹说到这,有所犹豫。 铭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到底谈论到官僚,再有身手的寻常人都担心祸从口出。 “此事,早前本公子已是听说。” “是。”心腹松了口气,继续道,“只要朝廷从北边送来的流犯,有那年轻的小姑娘或是年岁相当的媳妇子,曹光的人提前就在钦县城外的驿站做足准备,这事若说没有上头的人撑着,曹光他办不来。” 心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手指了指上边做比划。 “所以,二爷让小的提醒公子,最近切要匆必多加小心。” 铭然领了对方心意,微笑点头,“好,劳烦小兄弟回去替我向张二爷道谢。” 他明白张二爷的意思,曹家在钦县当地的势力不容小觑,曹家上头必然有官家相护,到底多大的官他们暂时摸不透,是仅有知县大人,还是连州府的官员也牵涉其中! 铭然回想大牛曾与他提及,谣传曹光有位在京当官的舅舅,很多时候谣传并不是空穴来风。 “李公子客气,若没其他别的事,小的先回府与二爷复命。” “好。” 待厅里仅剩李铭然和李铭杰族兄弟俩,铭杰深深的抽了口气,看向铭然。 面对族兄忧虑的目光,铭然快一步微笑道,“铭杰兄且放宽心,此地的庆丰行曹家动不得,昨儿我已让人往镇西将军府送去书信,唐将军得了消息,很快便会先着手查办流犯重地。” 交州及琼州一带的流犯改造重地,皆由镇西将军统管治下,在唐将军的眼皮子底下看押改造犯人的解官监守自盗,贪污腐败,私放犯人,桩桩件件都会一笔笔算清楚。 铭然相信,有了唐将军的镇压,地方上曹家的保护伞轻易不敢再让曹光作乱,至少在大伯父派来人马以前。 李铭杰见小子如此自信,提起的心稍稍压下来一半,还是规劝道。 “虽如此,还是谨慎行事方可,需得保护自身最是紧要。” “好。” 铭然微笑举杯,碰了碰族兄的酒杯,弟兄俩一饮而尽。 ----------------------- 泾阳镇,赌坊后院。 “少爷,姓李的商贾一早就去了县城,县城那里有老爷和大人在,咱们不好动手。” 心腹打手怯懦的试图游说少爷,生怕少爷冲动按捺不住性子,要在县城寻李姓商贾的麻烦。 况且,县城还有个张二爷,知县大人都得给几分面子的人物,他们轻易不能冲撞。 许是昨夜消了心头的郁火,曹光这会的态度倒是松动了许多,闭目躺在摇椅上一下下的晃动,手里盘着光滑的胡桃。 “不是说,在大新镇上买了三间铺子?” 打手瞬间了然,“是少爷,那三间铺子正在做打通修葺,小的带人去一把火给它点着了?” 曹光满意心腹的上道,嘴角微勾,睁开的眼眸更显阴陏。 “看着点,别把旁边没卖出去的也点了,回头我老子不干,你们就准备提头来见。” “是,是是,少爷,小的省得的。” 心腹刚转身走出门厅,就见多名同伴押带回多个被捆了双手,塞了布条的年轻女子,都是他们刚从乡下抓回来的清白小娘子。 小姑娘们脸色煞白,挂着泪花的一双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少爷,今个成果不错,找来了五个,都是年岁正好。” 最重要的是雏,少爷最喜欢雏了。 摇椅上的曹光慢不经意的扫了眼,带进门厅里的几个小姑娘,嘴角难得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先送进去,本少爷亲自验了货色。” 打手们连连点头哈腰,连拖带拽的将那些个小姑娘带到后头的小屋。 小姑娘们个个惊若寒颤,浑身颤抖不止,求饶的声音全被堵在了喉咙里,无尽的绝望摧毁了她们的身心,一点点折磨她们至死。 第778章 镇西将军终于回府 翌日,铭然和李铭杰到县城新铺子查看铺设的货物,铺子大致都安置妥当,还缺福州城送来的个别货样。 日落傍晚之际,铭然和铭杰从铺子出来,迎面就见大牛赶着抡冒烟的牛车找来。 “公子,公子不好了。” 又不好了? 铭然敢说,大牛再嚷嚷几回,他都有应激反应了。 大牛从车板跳下来,抹了把汗,道,“公子,您在镇子上的三间铺子,昨夜被人纵火了。” 铭杰听到这,眉锋猛然一凛。 铭然先是想到别的,“可有伤着人?” 大牛摇头,“夜里工人都回去歇着了,早上工人到铺子干活才发现出事,我爷让我赶家里的牛车到县城告诉公子您。” “好,里正老爷有心了,当下天也快黑了,夜里回去不方便,你先到医馆寻二牛,在医馆将就一宿明儿再回去。” 大牛又抹了把汗,咧着口大白牙笑道,“哎,好咧公子,小的这就去医馆。” 不用猜,铭杰大概知道镇子上的铺子是怎么回事,气得一拂袖子。 “简直是岂有此理!”说着,瞅了两眼身旁的铭然,“我看,你别回那镇子了,庄子上有工人看着出不了乱子,等事态稳了再重新置办就是。” 铭然笑笑摇头,示意身后的书薄,“去一趟县衙门报官,便说咱家在镇子上跟衙门新买的门脸,昨夜被有心人恶意纵火,一样的道理,衙门受不受理是一回事,官咱得报。” 书薄了然,“是,公子。” 李铭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是说,县里的官家和曹家——。” 不等他说完,铭然笑道打断,“咱要的便是个理儿,现在的衙门给不给我们这个理儿咱可不管,日后自然会有人给咱们这个理儿。” 日后? 李铭杰默了半晌,好似恍然,“我说你小子脑子可以使,害!我还担心你小子一人在外多有不便。” 铭然一展手中折扇,笑道,“族兄小瞧我了不是。” -------------------- 翌日,铭然让大牛先回镇子上,他还需在县城多待几日,为的就是在此等待唐将军的回信。 “回头替本公子与里正老爷说道,铺子的事不必他老人家操心。” 大牛早上已是听说,李公子昨个连夜报了官,想必是交由官府着手查办。 “是的公子,小的记着。” “本公子回去前,庄子的事就有劳你们看着点。” “公子您放心,有小的在,有小的爷在,不会让公子的庄子出事的。”大牛就差拍胸脯保证。 送走了大牛,铭然又到医院看了眼大柱。 大柱的断腿已是接上,不过当地的医馆自然比不过罗爷爷的康宁堂,大夫说日后大柱难免会跛脚行动不便。 见着东家,大柱再次抹了把泪,“公子,小的这条贱命,日后可还不起公子您的大恩啊。” 实则,大柱早有了随妻女去的念头,奈何二牛无时无刻守在他身边,让他寻不到机会了结残生。 铭然摇着扇子,宽慰道,“谁说你还不起的,即便日后行动不便,但也不妨碍你操劳活计,只要有口气,便给本公子好好活出个人样。” “过去的事,本公子虽无法体会你的痛处,但希望你能想明白,只有活着,才是击溃仇人的利器。” 大柱眸底闪过一抹讶诧,显然因为被洞穿心思,而感到吃惊。 “公子,我……我……。” “别我的我的。”铭然叹息道,“咱庆丰行自用了你,便会一直用你,好好把伤养好了,本公子让你活着,自有让你活着的道理,你心里想的,终将会实现。” 大柱再次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他心里想的能实现吗? 他想要了曹光的命,他要亲手杀了曹光那个畜生,告慰妻女在天之灵。 “会的,你可愿相信本公子?” 回过神的大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 于他们那新村的村民而言,东家是他们的贵人,是他们整个村子的大恩人。 “那便好生养着,其他事无需你来操心。” 好似在东家的话里理会到其中之意,大柱感激的点头不迭,“好的公子,小的,小的一定会养好身子。” 同时也在心底咬牙,他一定要重新站起来,亲手为妻女复仇。 铭然在县城等了半月有余,迟迟不见唐将军回复信件,便连送信的护卫也未曾回过县城,如此,不禁让铭然生出几分疑虑。 难道是他的动作被曹光背后之人所察,早在途中截获了送出去的信件? 但又觉得不可能,如果信件被曹光等人截取,轻易就能知晓他的身世,那他们早就有所动作。 铭然不知道的是,镇西唐将军早在三月前去了趟琼州驻营考察戍边将士,而派来送信的护卫一直苦守在将军府外,护卫谨记李公子身边侍卫的交待,信件绝不能经他人之手,定要亲自交给镇西将军手上。 所以他,就这么一直苦守……。 终于,又过了十日就在护卫觉得该回县城复命了事之际,终于看见风尘仆仆的将军大人。 护卫自是认不得镇西将军,但将军府门前的门房守卫一口一个将军的称呼,不会有错。 门房的兵将一眼就认出这些天,日日在他们将军府门前探头探望的男子,二话不提举枪拦下他。 “来者何人。” 护卫险些抹一把老泪,哭丧着脸,对上石阶上回头的唐将军。 “小的,小的是来给将军大人送信的。” 兵将面色冷然,“送何信,我们瞧你在咱将军府守了近一个月,哪来的信?” “真的是送信的将军,小的小的原是张家的护卫,李家公子来了钦县,小的便被主子安排到了李公子身边伺候,小的这回是奉李公子之命,给将军大人您送信的啊。” 五旬有余的唐将军听闻【李】姓,不由得眉头微蹙,“李公子,哪家的李公子。” “回将军大人,是太师府的侄公子,李铭然小公子。” 唐将军听闻太师的名头,当即示意下头兵将放行。 护卫见状,赶忙从怀里将那封信掏出来,双手送到唐将军面前。 “将军您看,李公子千万交待小的,信件不可落于他人之手,所以,小的一直守在这等着将军您回府。” 唐将军接过信并没有急着拆开,而是示意兵将把人领进将军府。 他竟不知老李家的子侄来了交州,如此急切给他送来书信,难道是在钦县遇到了难处? 只当唐将军回到府里拆开信件,一目十行,险些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震怒得一掌击碎桌几,更是吓得身旁伺候的下人瑟瑟发抖。 第779章 钦县地动 翌日,铭然终于收到了唐将军的回信,身心刚松懈下来。 忽然,脚下地面剧烈晃动,堂厅内摆设的桌椅抖动不止,桌面上的摆件、茶盏更是发出清脆的抖动声。 “公子小心!”书薄和二一第一时间扶稳护在主子的身后。 持续的震动让他们几人难以站立,铭然拿着信件的手撑着桌面,脑海联想到【地动】,正准备让所有人撤到院子外,震感却在这刻戛然而止。 震动来得忽然,停止得也忽然,若不是桌面上的茶盏及瓷器摆件挪了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小时候在老家经历过那场大地动的李铭杰,快步来到正厅寻李铭然,明明小子已有十七岁,但在李铭杰心里他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孩童,生怕他小子被地动吓着。 “是地动。”李铭杰道 铭然了然点头,方才那种天崩地裂的震感,好似一只大手,分分钟可摧毁这座大地一般恐怖。 李铭杰又道,“许是还会有余震,快出来,别在屋里待着。” “好。” 他们的宅院位于县城最繁闹的街市边上,站在院子隔着门板能清楚听见外头乱哄哄的吵闹声,以及稀稀攘攘的脚步声。 街道上的百姓无不被先前的【地动】所惊忧,此时此刻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话题基本是围绕这场百年难见的【地动】。 在交州地带少有地动生起,十多年一两回的小震,于当地百姓而言根本无伤大雅,但是先前的震感,有老一辈的百姓直道从未经历过如此强烈的【地动】。 “太吓人了,我差点以为地上要裂个口子。” “可不是,刚才我听有人说,远远瞧见前面那座山上冒烟了,许是山都震塌了。” “不能吧,虽然震感强烈,大山怎会震塌?” “诶,老婆子小时候曾听祖辈说起过,曾经就有座山头被地动震塌了,你们可不能不信。” 听着院外街道传来的交谈声,李铭杰只是在心里淡淡一笑,儿时曾经历过摧毁性的地震,刚才的晃动于他而言,简直是不值一提。 倒是铭然将百姓的交谈声听进心里,回头示意书薄。 “传我的话,县城庆丰行即刻关门封仓。” “啥?”书薄听傻了 铭杰也有点摸不透铭然的想法,“这是为何?” 铭然想了想道,“如若方才的地动真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灾情,族兄你想,钦县本就贫困潦倒,衙门官员可真愿意开仓赈济,即便是开仓赈济又能拿出多少粮食,且交州距离盛京极远,上报朝廷岂非短时间内有所回应。” “倘若灾情险要,流民百姓随时可能暴动,有钱人家大可囤积粮食,彼时物价哄抬,贫苦百姓可还有活命的口粮,加之钦县还有个流放朝廷犯员的役场。” “暴动一旦升级,那些个被扣押在地方苦役的流犯,便会趁此与流民联手反抗朝廷管束,所以,在城里人家囤积粮食以前,先保住庆丰行的粮仓,虽庆丰行的粮仓救不完地方所有百姓,但只要庆丰行与张家在此地联手提昌城内众商贵为灾民百姓幕捐赈济,便可大大降低地方流民的暴动。” “及时保住救命粮食,等同降低地方流民暴动。” 李铭杰听完小子分析的灾害情况,宛如醍醐灌顶,果然是读书子出身,脑子就是转得比寻常人都要快。 书薄听完后,片刻不敢耽误,“好的公子,小的这便去通知庆丰行。” 铭然点头,再次示意二一,“你到外头看看,切勿小心,边看边问,注意钦县可有哪个地方遭受险情,如若没有险情,咱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是,公子。” 县衙门,堂厅。 知县大人乐得老眼微眯,磨拳擦掌直言坐不住。 “尽快到下头的所有镇子、村子打探清楚了,这场地震带来多少灾害。” “是,大人。”衙役们纷纷领命分开前往下头各个地方的乡镇。 等衙役们退下,曹巡检立马迎笑恭维,“还是大人有远见,此次地动灾情定会让大人满意。” 即便是没有灾情,往朝廷报上灾情,向朝廷请来赈济的粮食款项,朝廷还会不审批吗?难道为了区区一个小县城的赈济,特派钦差来此地核查不成? 所以,无论有没有灾情,灾情严不严重,知县都打算往死里凑折子。 此乃老天特赏他的生财之道,没有不抓牢在手心里的道理。 知县听着属下恭维的话,心里头熨贴得紧,拔动着盏盖,抿了口热茶。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忙来禀。 “大人,镇,镇西将军来了。” 镇西将军? 知县和曹巡检同时一怔,心里头都打起了鼓。 堂堂二品大将军怎的忽然莅临造访小小县城衙门,不过都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迎接贵客。 不待二人走到门房,一身武将的唐将军大步前来。 “知县大人!”唐将军面上扬着和煦的笑容,拱手作揖。 “唐将军,快快请进。” 知县并不是第一回见唐将军,早在去年镇西将军奉旨戍守交州西壤之地,交州最大的流犯服役之所就在钦县,唐将军就曾到过钦县。 唐将军也不客气,径直的迈入门厅,倒也知礼只在旁边的椅子落坐。 曹巡检吩咐了下头的衙役为将军泡来热茶,唐将军接过茶盏浅浅抿了口,笑意愈发浓郁。 “好茶~。” 在唐将军来到开始,知县二人的心弦紧绷到了极致,见唐将军如此恭维,连忙笑道。 “着实让将军见笑,卑职这等小地方的茶叶,自是不比将军您平日吃的好。” “诶~”唐将军一摆手,一脸【别与老子见外】的和善笑容。 “二位大人快坐着,本将军今个也是闲着四处走动,何必如此拘礼。” “是,多谢将军。” 然而,二人绷着身子如坐针毡,也不知是不是他俩多心,总觉得唐将军今日来此,动机不纯。 镇西将军府虽距离钦县不远,骑行不过一日即可抵达,但也没得到钦县这等僻壤之地闲逛。 还是说因为这场地震? 知县觉得更不应该,地动才消停不过一个时辰,短短时辰内怕是唐将军到了钦县才知晓此地发生了地动。 第780章 唐将军取走流犯名录 唐将军毫不在意对面二人的眉眼关司,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极度压着怒火。 知县最先迎笑打破了微妙的场面,“唐将军难得下来县城小地方,下官该是好生招待才是,不赶巧今儿城里时逢地动险情,所以下官实则是……,不过唐将军且放心,曹巡检是钦县地道的当地人,别看咱钦县穷乡僻壤,也有许多好地段可供将军游赏,不若……。” 曹巡检心领神会,立马接过话头,“啊是是是,只要唐将军不嫌弃,卑职定当让唐将军在钦县舒放心情。” 从前他们没想巴结唐将军,如今人自个送上门来,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们岂容错过。 不说唐将军是圣上重用的大将,更是先帝爷驾崩前钦点的镇西守将,且唐将军与当朝太师有着层姻亲的关系,只若牢牢抓住唐将军这条门路,日后钦县岂不是他们的天下。 “诶,二位大人客气了不是。”唐将军放下茶盏,饶有意味的勾起一笑,接着道,“本将军今儿正好逛到此处,赶巧遇上了地动,想来知县大人和巡检大人手头公务繁重,本将军也不好过多叨扰,倒是顺道向知县大人取一样东西。” 知县:…… 曹巡检:…… 二人在听闻那句【不过多叨扰】的时候,心头失落,面上却不敢显现。 倒是被后头那句,有点整不会了。 显然,二人都不清楚唐将军所谓的【东西】是何物! 唐将军,“本将军记得历往朝廷发配钦县的流犯名录,此前一直存放在知县大人手里,正好本将军近日闲来无事,还有劳知县大人把名录给了把将军,日后这等琐事不好再叨扰知县大人为本将军操劳的。” 知县:…… 曹巡检:…… 二人再次一怔,内心更是翻涌不迭,都是人精的老狐狸,要是这个时候再嗅不到一丝意味,等同白活了几十年。 知县努力维持均烈的笑颜,强压脚底板窜起的寒意,颤颤巍巍的从椅子起身。 “将军大人您说的什么话,能为将军效劳乃下官之幸事。” 唐将军嘴角始终保持着微笑,全然让对面的二人琢磨不透心思。 唐将军没接知县的话茬,更让知县内心鼓动不迭,他本想再客套几句胡弄了过去,看来那本流犯名录是不得不交出来了。 不过,知县转念一想,流犯的名录都是经他之手把关,想来,即使唐将军拿到名录也不会瞧出个端倪。 思及此,知县很快放宽了心态,“那份册子名录,下官一直为将军收着呢,还请将军稍等的,下官这就给您取了来。” 唐将军满意地扬起一笑,“那便有劳知县大人了。” “将军言重,下官属实不敢当。” 知县说罢,不忘了给身旁的曹巡检递了个眼色。 曹巡检先前听闻唐将军的来意,心头波涛汹涌,面色有着不自在,挂笑的脸是僵得不行。 接收到知县目光示意,曹巡检很快回过神来,迎着笑容招待唐将军。 “将军大人,莫怪卑职多言,以将军您如今的身份,此等小物何需将军您亲自劳驾,日后将军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随时让人嘱咐了卑职,只要是将军一声令下,卑职定当为将军您胆脑涂地,再所不辞。” 果然,曹巡检话一出口,唐将军很是受用的朗笑出声。 曹巡检见状,悬浮那颗心又卡回了胸腔,想来,该是他们多想的,唐将军乃是一品大员,关隘守将,哪有功夫揣摩下头的琐事。 “巡检大人言重,不过,钦县地方有巡检大人和知县大人用心治理,该是百姓们的荣幸。” 曹巡检听着看着猜着,确认唐将军与他们无碍,更有可能从今日起与他们拉近关系。 心情颇为爽利,笑得也愈发的诚恳实在,“诶,卑职不敢受将军大人的夸,卑职一直谨记着那句,【食民禄,分民忧】的道理。” “好,好好,曹巡检说得好,不愧是维护一方百姓民生的武将,不丢咱武将的脸。”唐将军放声朗笑,眸底快速的闪过一抹晦色。 曹巡检感受被备唐将军嘉奖看重,心里别提多雀喜,看来,日后在唐将军跟前万事多有方便。 唐将军面上受用恭维,直到知县将册子双手奉上,脸上仍挂着兼和的笑容。 知县和曹巡检见唐将军愈发随意豪迈的性子,彻底扫除内心所有的顾虑。 三人继续客套闲聊了会,最后,唐将军婉拒了知县盛情邀请留下用膳的美意,以不耽误二位大人公务为由,卷起册子往腋下一夹,迈着大步离开。 知县和曹巡检好生把人送到门外,目送骑行离去的大将风姿。 须臾,知县老眼闪过抹晦色,心底始终有股道不明意味的忧虑,看了看身旁的曹巡检。 “唐将军是把流放役场的管治攥回手里,无论将军可是洞察这其中的问题,短时间内让世侄拉紧身上的皮。” 曹巡检一瞬敛起了眸色,在此之前,他以为唐将军已是与他们交好,当下听闻知县这番交待,又不得不重视几分。 “是,大人。” 曹巡检自当清楚这其中利害关系,想他曹家祖辈生活在交州,大战后托了媳妇娘家的关系,在地方衙门混上了巡检一职。 地方巡检不同于流动官员,常言道,铁打的巡检,流水的知县。 这些年,历往外放到钦县的知县大人都得给他这位巡检几分脸面,即便是区区九品武官,但他们曹家在钦县此地根基扎实,万不可有半分的松动。 唐将军离开衙门,很快在城门外与两名心腹副将会合。 “将军!” 不等唐将军开口,心腹副将便读懂将军眼底温怒的意味,“将军,属下等即刻按计划秘密前往役场布控。” 唐将军勒紧缰绳,从皮腰带间抽出那本册子,抛到一名心腹手里。 “趁当下灾情未明,县衙门一时半会分不开心,仔细盘查了,若有走漏风声的,杀无赦!” “是!” 望着心腹远去的背影,唐将军久久逗留在城门外,心里思索着事,回眸深深眸了眼身后这座矗立在烟瘴之地的城门。 第781章 揖拿流犯役场解官 钦县宁越镇是朝廷重点开发的流放役场之一,虽交州一带已被大盛收复多年,因其地理位置及气候,一直未能得到妥当的改善。 虽交州富有山水美名之称,但大多地方仍被困于黄土烟障之中,一旦过了春日,交州的如同被架在日头低下烘烤,即便到了夜里,晚风裹挟挥之不去的热浪,那才是百姓痛苦煎熬的时日,更何况条件环境更差的役场。 每年夏天,役场据不完全统计,少说会有十好几名流犯受不得高温酷暑倒下,在役场的流犯个个都是自身难保,身肩每日分发劳作任务量,即使亲眼看见至亲之人倒下,也都习已为常态。 流放到此地劳作的犯人无不是犯了朝廷重罪,或是被家中连累的亲眷,更多的是前些年勾结乱党的罪臣家眷。 在这其中就有魏家的女眷稚儿,当年魏潇被高帝赐死,其下头的两个儿子也因涉足重罪皆被判以绞刑。 而卫氏及儿媳、孙媳及年幼的子孙都被下旨流放,本该流放之地应是在琼州,后魏宏实在不忍老母亲渡海之苦,特向高帝请旨宽恕,才让原本该发往琼州的亲眷来到了交州。 卫氏到底年岁在那,当年未抵达宁越镇便克死途中,至于魏家其余的亲眷,殷夫人的两个妯娌,因年数本就不如少女之姿,躲过了曹光的魔爪。 而她们下头的几个孙媳,早在进入钦县地带就被曹光着人从途中带走。 钦县周边的几个释站早与曹家有所勾结,羁押流犯的解官心领神会,在册子上做了【已死】的登记,神不知鬼不觉助曹家从女犯员身上获取谋利。 历往以来,许多流犯在羁押途中经受不住跋涉苦难,倒的倒、死的死,更何况是女犯员身子单薄,克死途中更是习以为常。 而殷夫人的两个妯娌即便是顺利被押入役场,也没能抵过苦役的折磨,不多久便相继离逝,唯有魏家的几个孙子【魏寒】的堂兄们,仍在役场苦苦煎熬,早已被挫磨得没了人形。 好比今日,魏老大挑起一担子的石块,一时间没能站稳跌倒,立刻被看守在周边的解官狠狠的抽了几鞭子训诫。 “干什么吃的,这点活计都干不好,简直是废物,还不快起来……。” “大人别打了,别打了,小的,小的马上起来,求求大人别打了。” 魏老大被打得唉哟声不迭,瘦弱的身板子更是避闪不及那一道道落下的皮鞭,哭丧着脸讨饶。 不远处埋头凿石块的魏老二和魏老三几个,听闻前头的动静,也只稍稍往这边看了眼,又立马缩起脖子埋头苦干。 他们早不是从前养尊处优的阔公子,在这里,根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都怕被皮鞭殃及。 挥鞭的解官愈发欣赏犯人匍匐在脚下讨饶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对犯官之后,这些人天生命就比谁都好,如今落在自己手中,还不是成了他手里可尽折磨挫磨的对象。 又是几鞭子下去,魏老大身上褴褛的衣衫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嘴里硬是不敢呼出一个【疼】字,因为他知道,越是喊【疼】,这些人越是不饶过他。 回想这些年做为魏家子所受到的折辱,魏家几个兄弟无不在心里怨极了祖父魏潇,同时也恨极了他们的大伯魏宏。 他们认为以大伯将军的手段,倘若对他们这些子侄仍有一丝亲情,何故让他们沦落在此等烟瘴之地受苦受难。 都是魏家子,为何大房的三个弟兄可在朝为官,入仕的入仕,领兵的领兵,明明,明明他们二房三房才是被重视的存在。 此时此刻,即便魏家几个兄弟再怨再恨,也不得不接受属于他们的命运。 而他们自然不会感悟从前做过的许多事,当年,大房被祖父母厌弃,他们跟着上头的老子年没少跟着落井下石,更没少在背地里为老子出谋划策对付大房,当然就不会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二房三房咎由自取的结果。 与此同时,一名解官急匆匆的来告知同伴,“诶诶诶,别打了,唐将军来人了,咱快到前边的小屋招待招待。” 挥鞭的解官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这些年他们从未接触唐将军的部下,难得大人物来到此地,定当要好生熟络才是。 思及此,立马收起鞭子夹到腰带上,临走前不忘朝地上的魏老大淬口唾沫。 “呸,算你走运!” 那名前来告知的解官,同样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人,拉着同伴赶紧回到前头的小屋。 眼瞧着那两名解官走远,魏老二几人才扔下手里的铁锹,奔上前搀扶起地上的魏老大。 魏老大从地上爬起,身上的鞭伤疼得脸色煞青,密汗层层渗满了额头,眸底却闪过一抹阴厉之色,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沫子。 当两名解官赶回到草棚屋子外,便看见许多同伴已经候在棚子底下,他们的掌事恭维的给两名武将装扮的汉子斟茶倒水。 瞧他们的穿着应是唐将军的部下没错了,不等他们跟着大伙上前一一拜见两名副将,就听闻役场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滴滴哒哒好似鼓点般晌亮,扭头就见大部持械兵将涌了进来。 眼前的阵仗一时间让大伙不明所以然,那名接过茶碗的副将,眼眸带笑的瞅了两眼解官掌事,不禁让大伙在这大热天里猛打了几个寒颤。 哐当! 副将一把将茶碗怒砸地面,众解官大惊失色。 不及他们有所聒动,另一名副将拔出腰间长刀,大声下令。 “全部拿下!” “是!” 兵将铿锵有力的回音,好似天边落下的一道道晌雷,让所有解官止不住发抖的双腿打起了拍子。 在一阵哭饶声中,兵将很快将役场内几十名解官及各管事羁押带走,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前边忙活的犯人。 大伙瞧着这阵势,三三两两凑近热议,虽说好奇,更有那看见曾经对自己下鞭子的解官被官将带走,内心暗喜不迭,却都没人敢往前凑近冒头。 两名副将确认所有解官都已拿下,当即又从部将里点出几十人,临时看管役场流犯。 第782章 铭然准备大干小霸王 钦县此次地震对百姓带来的灾情仍算可控,唯有泾阳镇下头的一个村庄被山上的泥石淹埋,死伤惨重。 再有钦县许多村子村民的房子建落在山腰处,这座村子的山头坍塌,对当地村民造成的伤害之最,宛如终日笼罩在地动的黑影之下。 好在,庆丰行和张家花想容庄子的鼎力支持,带动不少县城商贾为村民们带来赈济的粮食,再有衙门差役抢修险情,生还的百姓很快得到妥善的安置。 这日,李铭然带着书薄和二一回到大新镇子,李铭杰本身亦要同往,被铭然执意留在县城。 县城的铺子大部份粮食都捐给了受灾的百姓,福州城的货物也快送到县城,让李铭杰留在县城,一是担心他瞧见被纵火后还未及时修善的铺子,二是县城仅有元富几人看着,铭然多有不放心。 不想,李铭然从镇子回到村子,却再次得知曹光近日在邻近的几个村子为恶的事迹。 光是那新村村民家十二岁以上的稚龄少女,就被掳走了十好几个,个个都是白日在地头干活,在自家老子娘眼皮子底下被曹光手底下的人强行拉上的马车。 有那家中父老气不过拿着家伙式追上马车的,最终结果不是被曹光手底下的人打残了打伤了,便是直接打到断气。 短短的半个月,那新村的山头鼓起了七八个新坟包,都是被掳姑娘家的老子兄弟。 整个村子一时间毁入彷徨绝境之中,家中有幼女的村民,成日活得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有心思活泛的村民百姓,想着到县城为幼女寻户大宅人家卖了做丫鬟,至少给人做丫鬟总好过被曹光那群人糟蹋了强。 他们不是不知曹光抓走的姑娘都会经受什么,可对于他们乡下贫苦百姓而言,即便有再多的心思想法,但有许多世代祖辈下来都未迈出过比镇子更远的地方。 里正听闻李公子回了村子,当即来到庄子的小院,私下将心里的忧虑道出。 里正感念李公子帮助那新村的村民,但又担心李公子的买卖被曹家觊觎,尤其是新种到地里的粮食,当下曹家好似未打起李公子庄子上的粮食和买卖,那是因为粮食才种下。 保不齐到了粮食采收的时候,那才是曹光下手的时候。 曹光背后的势力实在是寻常人不可抵挡的存在,先不提曹家有位在京中当大官的外戚,更有在地方上的官僚维护,李公子一个外来商人,在曹光手底下讨不着便宜。 李铭然听了里正老爷的提醒,心里收了他的好意,倒是宽慰起对方来。 “多谢里正为本公子着想,不过,里正大可放心,本公子既然选择在此地置办田地庄子铺子,自然就不会让外人惦记本公子手头上的好处。” “还请里正老爷宽心稍等时日,曹光动不得本公子。” 李铭然话中的信息量在里正听来,不可谓不大,不禁怀疑眼前小公子的身世。 心思翻涌间染上一层希冀,如果李公子的手段当真能抗衡曹家,等同帮助在此处讨生活的平民百姓。 “李公子即已心有成算,老夫便可放心了。” 二人正说着话,此时大牛再次急匆匆跑进小院。 “爷,不好了,公子,不好了……” 铭然:…… 里正闻言见状,瞅了瞅没个正形的大孙子,老眉微蹙。 “好好说!” 里正担心自家的小子在贵人面前失了分寸,语气不免严肃了几分。 大牛一个怔色,咽了咽气喘的喉咙,道,“是,是小霸王的人又来了,阿祥哥家的闺女,被,被他们抢走了。” “什么?”里正脸色大惊 阿祥的闺女不过十岁的女娃娃,曹光简直是丧尽天良。 李铭然正色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刚刚,阿祥哥带着自家几个兄弟追赶那辆马车,我怕,我怕小霸王的人会对阿祥哥他们……。” 【下死手】三个字,大牛不敢说出。 李铭然了然道,“那是还没走远!” 说罢,示意二一和书薄,“去卸下马车,你俩骑马追上。” “是,公子。” 正好他们的马车套的是两匹上好的汉马,二人片刻不敢耽误,麻溜的到院外解开架在马匹身上的架子。 大牛见状跟上,为他俩指明方向,“往前边这条路一直走,小霸王的人是回泾阳镇的方向。” 二一和书薄了然点头应声,翻身上马快速追去。 李铭然和里正站在院子中,灼热的日头打在头顶上,落下的影子斜长铺散在地。 里正担忧地望着李公子身边的人骑马而去,正要开口说什么,被铭然抬手打断道。 “里正放心,我的两名手下对付那些个地痞流氓足矣。” 里正虽心头疑惑,但骑马总是比脚程快些,或许李公子的两名手下,真能把阿祥家的闺女带回来。 铭然背身的双手攥紧了扇柄,冷然的面容沉寂严肃得可怕,似在思索着什么。 看来不能再等了,朝廷的人一往一返少说数月的光景,在这时日里头,还不知曹家会干出什么事来。 “大牛。” 院门外的大牛闻言,立马转身进来,“李公子,小的在。” “即刻集结村里近日丢失幼女的庄户,本公子带他们去讨公道。” 里正和大牛祖孙俩先是一惊,不过,很快联想到上回为大柱寻回小闺女之事,大牛不免有所犹豫。 大柱一家遭受到的报复,无不让村民们闻之色变,谁不害怕事后遭受报复。 想来,李公子所说的【讨公道】,定然是到县衙门,事后小霸王一定不会饶过他们去。 铭然自然清楚他们心里的顾虑,“此次,本公子随你们一同前往,本公子可向天保证,绝不会再让曹家对村民实施任何报复的机会。” 里正闻言默了默,对上李铭然决色的眸色,再联想先前他所说的话,内心有了几分笃定,于是看向大孙子。 “照李公子的吩咐,快去。” 自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大牛再犹豫也没有不应的,“是的,爷。” 不出一个时辰,大牛集结了两三户人家来到庄子小院,至于其余的庄户人家,是因上回自家男人被打残了打伤了,或是坟头已经开始长草了。 留下一堆没有主见的家中妇儒,于他们而言,即便村里庄子东家再如何向他们保证,也不敢踏入这滩浑水。 他们只想活着,哪怕活得再苦再难,也不想再去冲撞小霸王。 这两三户人家,皆是老子带着儿子一块来的,瞧着该是家里头重用的劳力,家里的闺女被小霸王掳走,他们是哭求无门。 里正相信李公子,他们也该相信李公子,无论闺女是死是活,他们也要见着,哪怕带回去的是一具尸身,也要让闺女体体面面的葬入村子的山头。 第783章 李铭然让里正安置村民 铭然觉得仅有的两户人家力道不足以让县衙门放在眼里,若想桎梏曹光,必须得让知县感受来自百姓民生的压力。 于是,铭然让两户人家先回家等着,让大牛走访最近时日邻近的几座村子丢失稚女的人家。 以里正的名义为他们上书请愿,只要这些庄户在请愿书上摁下手印,即便最终到衙门的只有两户人家,有了这份近百人的请愿书,县衙门也难以再为曹光蒙混。 同时,铭然派出张家给的两名护卫,即刻送信前往隔壁的宁越镇,想来,唐将军该是已经将宁越镇役场之事悄无声息的安置妥当。 唐将军给铭然的回信中提及,如若铭然有急事相求,来不及给他递送消息,可将信件送到宁越镇的役场。 当日傍晚,曹光好不惬意的躺在赌坊后院听曲,烛火明亮的后院临时拾起的戏台,戏班子名伶衣袖飘然,曲调婉转,仿佛能让人置身于曲中的意境。 曹光身旁左右两边,跪着几名神色木然的小姑娘,她们的眼中没有光彩,好似一只提线木偶,目光呆滞着手中的动作。 有的为曹光垂肩,有的为他揉手,更有的为他捏腿,还有的为他斟酒送食。 曹光就像那【龙椅】上的帝皇,享受众人的伺候,甚至偶尔来了玩意,随意在这些个稚女身上摸索揉捏。 无论他做什么,这些稚女都不敢反抗,更不敢发出一丝的惊呼。 是的,她们不敢,因为她们已被驯服,成为伺候男人的物品,一个只有在男人眼里还有点价值的【玩物】。 夜色渐黑,这时,曹光的一名心腹神色慌张的从前院过来,眼看少爷正尽兴,但事态紧急,又不得不咬牙硬着头皮小心上前禀报。 他们一众弟兄奉主子之命,每日分头前往下面的村子物色小娘子,往常早在这个时辰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唯有三名前往大新镇的弟兄迟迟不见踪影。 同去大新镇的另几名弟兄察觉情况有异,沿路寻往那新村的路上,发现了三名同伴的尸身,顿感事态不妙。 他们都是练过拳脚的的打手,寻常庄户根本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 能轻松杀了他们之人,身手定然不俗,怕是会对主子不利。 果然,曹光听闻此事,顿时怒起,腾的就从躺椅上起身。 抬脚将面前一名稚女踹翻倒地,其余多名稚女纷纷识趣的退到一旁,害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个。 “谁他娘的竟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是谁?” 曹光怒得额头青筋暴起,吭滋吭滋的双手扶腰,鼻孔气得喷张,脸色也是涨红。 身边之人见主子如此怒色,个个吓得心头哆哆嗦嗦,便连台上的戏班名伶也都纷纷收起嗓调,后怕的躲到幕布后头。 曹光说完,一把揪过心腹的衣襟,怒然狰狞的面孔怼得老近。 “说,是谁?” 心腹惊得大气不敢出,磕磕绊绊道,“许,许是那,那个姓李的商贾。” “嗯?”显然,曹光并不相信。 近一个月对方直躲在了县城,应是清楚在县城,他曹光轻易不会对他下手。 不过,倘若此次真的跟姓李的有关,即便对方逃到了州城,他曹光也会让姓李的付出挑衅他的代价。 “少爷,小的听说姓李的商贾今儿上晌就回到了村子的庄子,小的不信事情碰巧赶到一块,姓李的商贾不在庄子的这段时日,咱们的弟兄从未失过手,更没有出过事,少爷,小的,小的恳请少爷为死去的弟兄做主啊。” “竟然是他!” 曹光听心腹这么一说,更是气急败坏,将心腹推开。 “看来,他小子是活腻歪了。”曹光气得吭滋吭滋的,说罢,一扬手,“把所有人给老子叫来。” “是,少爷。” 看来少爷是要亲自会会姓李的商贾,有少爷出面,他们死去的弟兄才不会枉死。 然而此时他们并不知,在他们找到三具尸身的时候,二一和书薄就隐藏在暗处,确认对方已知派来的三名小喽啰身死,才快速回到主子身边复命。 以二一的身手,骑马追上驾车的三人并不是难事,解决掉三人性命更不是难事,再有书薄在旁协助,并未让三人狗急跳墙伤及小姑娘。 铭然得知事情发展顺利,当即让里正和村长召集所有村民,入夜以前暂时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以免曹光伺机分散报复。 是的,铭然料想到曹光会按捺不住性子,毕竟在当地横行霸道多年,今日他手里折了三人,以上回报复大柱家为例,此人就不是有那隐忍气度的性子。 里正和村长同样担心遭小霸王的报复,仔细落实到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重中是那十几户丢了闺女的庄户,挨个接到山上的窑洞暂时避难。 窑洞地处隐秘,本村的村民没几个人知道的,是大牛和二牛儿时到山上发现的原始山洞,大牛觉得整个村子,没有哪儿比在山上躲着更为安全。 黄保长得知此事也特意过来帮忙,好在窑洞不小,洞里延伸长度几乎贯穿了整座山体,足够容纳村子里所有的人家,洞口长满了高高的草荡,轻易发现不了此处藏有人在。 黄保长来时特意取了几包硫磺,在他们交州一带蝼蚁蛇虫最是常见,尤其毒蛇居多,乡下汉子多有不怕毒蛇的,但老弱妇儒要是避闪不及,一口下去直接能取人性命。 李铭然并未参与安置,他本以为村长和里正会将人安置到祠堂,或者较大的善堂,只要人多再有每家每户都有个硬汉,即使曹光的人找来,所有的村民团结一致,还怕与黑恶势力斗法。 不想,里正他们竟让人躲到了山上的窑洞。 里正让汉子们都带上把家伙式,在山洞里护好妻儿老小,只待天亮了,事态总归会平静。 因为里正从李铭然口中确认,过了今夜不会再让小霸王出现在那新村,想来,李公子定有法子治得了让百姓头疼多年的恶霸。 第784章 李铭然等曹光上门 眼看夜色渐渐暗下来,大牛来到洞口前找到了老爷子。 “爷,我不放心李公子,爷您让我到庄子上去寻了李公子可好?” 里正闻言一诧,倒觉得有几分宽慰。 自从下头的儿子儿媳多年前,遭受战火波及离逝,亲手带大的两个孙子,如今都渐渐懂事。 不等里正发话,黄保长也站了出来,实则黄保长家在邻县的泾阳镇,以往曹光没少当着黄保长的面为非做歹,黄保长只恨在当地无人治得了曹家势力。 “我同你一块去,听说今日多亏李公子手出,倘若今夜村里真有危险,咱也不能放任贵人为我等在此地受难。” 黄保长的话,立即引来同村汉子的共鸣,阿祥第一个站了出来。 “对,李贵人今个救了我家丫头,这份恩情我阿祥便是赔上命也认了,我也一块去。” 与此同时,不少汉子也都自发站了出来,这其中多数是庄子上的工人。 因庄子就在本村,工人们傍晚下工在庄子用了晚饭,便都各自回家住宿。 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里正布满皱纹的老脸欣慰不迭,抬手制止大伙吵嚷嚷的表态。 “那便由保长和大牛,带上阿祥三人去吧,老夫和村长年岁大了,去了怕是给你们年轻人添乱的。” “其他人都跟老夫呆在这,李公子不让咱插手自有他的章程,去的人多了,没得给李公子添乱的。” 大伙听到这,不得不消停下来,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给李公子添乱。 “是的,里正,俺们都听您老的。” 大牛,“爷您放心,孙儿明日一早就来接您。” “好。”里正捋了捋发白的胡子,笑应。 果然如李铭然所料,曹光集结了近百人的打手赶往村子,势必来个血洗村庄,给扰了他好事的某人一个教训。 曹光从不把他人之命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生活在低层的乡野庄户,比之他养在院里的大黄还要不值钱。 死一个也是死,死一堆也是死,都是不值一提的贱命罢了,早些送他们投个好胎,指不定还得多谢他曹光赐福。 黄保长三人从山上悄摸下来,正好发现村子每条路上,影影绰绰全是举着火把的人影。 不用想,也知来者何人,好在他们先前动作过快,早早把村民都安置妥当。 看来小霸王曹光是越发的丧尽天良,这是要将整个那新村清剿个干净。 三人不敢发出过大的动静,一路走走藏藏,顺利赶到李铭然所在的庄子小院。 晚风朗月,铭然端坐在院子石桌前品茶,惬意的摇着手中折扇。 书薄、二一以及张家派给他的几名护卫,分头守在院子里。 夜色静谧,能清楚听见田里青蛙蛤蟆的叫声,更能听见蟋蟀吱吱的叫声,伴随着夜色,倒让李铭然越发的喜欢乡下的生活。 忽然,二一耳廓微动戒备的看向那两扇紧闭的院门。 “公子,李公子,是我,大牛。” 院门敲响间,传来大牛的轻唤。 书薄立即上前拉开门栓,果然看见大牛和黄保长都来了,还有一名今个找回闺女的汉子,名为阿祥。 铭然看见来人,面上有几分讶色,放下茶杯示意几人过来。 “不是说了,让你带着村民们藏好,怎的跑来了。” “还有黄保长,此事,倒是让黄保长跟着担扰了。” 黄保长微笑拱手,“李公子言重,您为咱村民百姓所做之事,黄某铭记在心,黄某岂是那种贪生怕死,置贵人于不顾之徒。” 大牛跟着点头不迭,“嗯嗯,公子请放心,我爷和村民们都藏好了,他们找不到。” 阿祥稍显局促,从前以往他并未与这位贵人打过照面,若不是今个得贵人相助,怕也是没有机会与此等贵人交手。 之前庄子招募工人那会,赶巧他到县城码头帮工,等回到村子听说,才得知错失了一份好差事。 “贵人……。” 铭然知道阿祥想说什么,笑笑摇头示意,“都别拘谨,不妨都坐下来陪本公子等某人找上门来。” 大牛:…… 阿祥:…… 黄保长:…… 在他们眼里看来,李铭然心态平静得可怕。 铭然见大牛和阿祥都不敢落座,也不免强他们,亲自为黄保长倒了杯凉茶。 不得不说,灶房大娘给他熬的茅根凉茶甚是好喝,据说有降火的功效,他在交州呆的这些时日是看出来了,岭南的气候干燥起来又有些湿热,时常觉得嗓子眼难受。 大牛拉着阿祥候在二人身后,做足了危险降临保护贵人的准备。 黄保长道过谢,灌下一口凉茶,瞬间觉得干涩的嗓子舒爽了不少。 不料,黄保长的杯子还未放下,院门从外头被什么东西用心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晌。 二一和书薄及几名护卫第一时间来到主子的身旁,黄保长几人神情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唯有李铭然最是淡定,微撩眼帘看向院门方向,头一个进来的肥胖男子衣裳料子瞧着不错,出自花想容布桩的茧丝料。 大牛小声在他耳边提醒,此人正是小霸王曹光。 曹光大摇大摆的迈进小院,眼瞧着院中几人,眼里满是讥笑,脸上的横肉不屑地抖了抖。 “想来,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姓商户!” 曹光的目光视线直落在李铭然的身上,瞧着不过是个普通的北方公子哥,一个外来户也敢在他跟前摆谱。 李铭然面不改色,神情淡淡,好似看着寻常之物般淡然。 见对方仍不给自个一个好脸,更没有因着他的到来滚到跟前认错请罪,横行多年的曹光当即来了气性。 回头拔下身后心腹手里的长刀,黄保长几人见状面色大惊,立马从石櫈起身。 “曹少爷,有何事居然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曹光嗤笑的睨了黄保长一眼,心里鄙夷,“姓黄的,不会以为巴结上一个外来户,就可以站在本少爷跟前说话,在本少爷面前,没你说话的份。” 【咻】! 曹光话音刚落,一把折扇从众人眼前划过,直向曹光飞去,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在曹光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 当折扇在空中回旋一圈,落在李铭然手中之时,黄保长及大牛几人都惊呆了。 李公子,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实则,铭然的身手是众兄弟中最差的一个,若不是最近两年四叔回了扬州,时常将他拎出来比划两手,教了他一套武扇,他也耍不出来。 不过,对付个别小喽啰足矣。 第785章 两名副将前来相助 曹光先前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到脸上的火辣,顿时怒从心头起。 “好你个姓李的,给我杀了他,全杀了,一个不留!” “是!” 曹光话音一落,从他身后涌入大批手持刀棍的打手。 李铭然眼眉一凛,头也没回拍案而起,第一时间反手将黄保长击退,紧接着示意大牛二人。 “你们三个先进屋!” 大牛和阿祥从未见过如此汹涌架势,先前再有激昂的心性,此时此刻也是被吓软了双腿。 二一身手了得,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抬手间轻松解决掉一名打手。 书薄的武艺比之铭然更好,小子自小跟在主子身边,从小随主子一同习武,奈何他的主子是个躲懒的性子,他倒是学了个好底子。 再有张家的几名护卫,张二爷给到李铭然身边的都是个中翘楚,对付起源源不断涌入的打手,只能说,对方人手充足持久下去,或许他们才会招架不住。 铭然很果决直冲曹光,手中折扇舞动间,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曹光茧丝衣料开了几道血口。 更何况曹光毫无身手底子,平素只会仗势欺压,几时需他亲自动手。 有个别打手眼看他们的少爷被欺,几欲提刀刺杀李铭意,皆被二一轻松拿捏,当场了结。 曹光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不由大惊失色,他同样未料及姓李的竟有如此手段。 “你,你敢伤本少爷。” 铭然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嘴角微勾嗤笑,抬手正面扼住曹光的脖颈。 紧接着一个反手,便将曹光桎梏身前,弯曲的手指轻松掐住曹光颈动脉,只要稍一用力,立马可断了他的气息。 “还要打吗?”铭然凑近曹光的耳边,语气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曹光几时这般受辱,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同时也是头回觉得头皮发麻。 放眼看去,手底下的人根本不敌对方四五个护卫,尤其是那穿黑衣的高个子,出手狠辣,夺到手里的长刀寒光闪动间便带倒一片。 “住手,住,住手……。” 眼前这些打手都是他精心培养的心腹,万不能再折入姓李的手上。 怔愣在屋檐下的黄保长等人宛如木鸡状,下巴都快惊掉,想他们还担心李公子的安危,敢情他们才是李公子的负担。 再瞅见李公子竟然,竟然抓住了小霸王。 他们从未见过曹光如此狼狈,瞅瞅那张发白的面色,那模样与从前的嚣张气焰的小霸王,简直判若两人。 “快,快住手~”曹光连喊了好几遍,因着打闹场面,手底下的人根本没听见。 最后,几乎是抖足了嗓量,大喝一声,“住手!” 这时,他手底下的心腹才反应过来,回头就见他们的少爷,竟被姓李的商户钳制,皆不由得大吃一惊。 “少,少,少爷。” “姓李的,快放了我家少爷,你可知我家少爷的身份,岂是你一个外来商户能招惹得起的。”有那心腹气恨的咬牙冲李铭然叫嚣道。 铭然顿感好笑地掀起嘴角,“哦~,是吗?那本公子倒要瞧瞧,你家少爷有多了不起。” 铭然说着,手中的力道紧了几分,惊得曹光连连举手投降。 “别,别,别杀我,姓李的,只要你放了本少爷,本少爷保证既往不咎,还有,还有日后不再犯此村子,也不会寻你的麻烦。” “呵~”李铭然真要被他的话气乐了,“听曹少爷这般说来,本公子还得对你感恩戴德不是?” “那当然。”回话的是跟前一名心腹,“日后有我家少爷罩着你,那是你的福气。” 二一闻言,白眼险些没能翻过来,直接将长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吓得那人话音一顿,身子抖了三下。 “这等福气,我家公子可消受不起。” 说话的是书薄,真不是他想说,他们李家福气可重着呢,岂是阿猫阿狗能比得了的。 不说二老爷经商手段了得,老爷夫人更是了得,他家公子可是最能讨众老爷夫人心意的小少爷。 “那,那,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放了本少爷,本少爷承诺你一件好处,如何?” 曹光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脖颈肉里。 “本公子要你死,你能做到吗?” 曹光闻声再次暴怒,感觉对方实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姓李的,别给你脸不要脸,可知道我曹光是谁,知道我曹家在盛京朝中的关系?” 曹光话音刚落,身后院门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有人不禁不禁诧色。 是两名武将装扮的将士,领着一支持械兵将涌入小院。 黄保长脸色瞬间大白,他猜到这些人该是为着小霸王而来,必然如此。 他以前知道曹家在地方的势力了得,不想,不想连军中的兵将也能为他卖力。 完了,完了,完了! 今夜之后,不说整个那新村,便连他也彻底得罪了曹家。 黄保长脚下几步趔趄,大牛和阿祥及时扶住了他,两个楞头青同样被这阵势吓得脸色大骇不止。 曹光看见来人,眼眸噔时亮了几分,是兵将,不是普通的官差。 曹光记得前几日,老子跟他提及唐将军,许是老子担心他,特意请求唐将军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太好了,今个他定要让姓李的碎尸万段,解他的心头之恨。 这两名副将,正是从越宁镇役场赶来的副将,今日他们收到李家公子的信件,加之唐将军此前留有话在,当即带上大半人马赶来大新镇相助。 两名副将并未见过李铭然,眼看着一院子的狼籍,还有满地的尸首,扑鼻的血腥味,及成群扎堆的打手。 眉头瞬间蹙起,目光四处扫量,并不急于开口,气势威凛,好似在寻找着某人。 曹光当即冲二人道,“太好了,你们可算来了,可是唐将军让你们来助本少爷的。” 两名副将闻言,打量了两眼被扼止的曹光,眉眼再次紧凝,拔出手中的长刀,好似立马要下令拿下李铭然等人。 便在这时,书薄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看好了,我家公子才是你们要寻的人。” 两名副将看到令牌,脸色大惊,立马收起长刀。 再次看向李铭然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恭维之色,“末将见过李公子。” 曹光:…… 一群打手:…… 黄保长仨人:…… 第786章 拿下曹光送往知府衙门 曹光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他刚才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来助他的将兵倒戈了姓李的商户,凭什么? 一群打手此时此刻在众多兵将面前,都不敢再冒尖了,他们的身手连对方几个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抵挡兵将。 黄保长、大牛和阿祥刚才悬到嗓子眼的心,看到戏剧的一幕,也不知道这颗心该不该落下。 铭然淡笑的看了他们几眼,“两位副将不必多礼,此人乃信中提及的曹姓恶徒,面前这些个持械之人,皆是此人的心腹打手。” “此人在钦县无恶不作,手段残忍,坑害平民,副将大人该清楚这些人不可再流入民间。” 两名副将当即了然,其中一人立即朝身后招手下令,“全拿下。” 哐当,哐当! 打手们吓得掉落手中家伙式,不及呼息之间,当即被涌入的兵将全部押扣。 曹光看见此阵势,不得不让自个镇定,“你们是谁,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动本少爷的人,可知本少爷是谁吗?本少爷的族舅乃京中吏部右侍郎。” “识趣的赶紧放了本少爷,放了本少爷的人,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眼前两名副将当下知道曹光是谁,更清楚这些天将军在布署之事,眸底无不对曹光充满了嫌恶之色。 “呵,区区吏部侍郎,竟也敢在——。” “咳——。”李铭然适时清咳了两声,打断了那名说话的副将。 副将意会李铭然的意思,及时收住了话头,想来李公子并不愿外人知晓其与太师的关系。 曹光自然看不出来其中的弯绕绕,但屋檐下的黄保长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活了快五十岁的人了,先前听见曹光砸出盛京朝中吏部大官人的名号,吓得心头抖了几下。 再看到那名说话的副将不以为然的态度,还有被李公子故意打断的话头,顿时对李公子的身份生出几分怀疑。 怀疑苗子迅速在心头滋生蔓延,想来,李公子的身世背景,比之曹光嘴里的吏部大官人还要强大,难怪李公子今个如此笃定,更是与里正保证,今日之后曹光等人再无机会作恶。 思及此处,黄保长内心翻涌不迭,眼眶涌上股子热意。 心里感激上苍开眼,真真是送了个大贵人到他们此等僻壤之地。 “呵,你们以为在钦县能奈本少爷何?即便把本少爷交到县衙门,最后讨没趣的可是你们自个,只要有我爹在,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曹光咬牙放下狠话,耳边即传来一记轻笑。 铭然将人交到一名将士手里,眼眸带笑的睨着他,“那你给本公子记好了,即日起,只要钦县发生一起人祸,本公子都算到你家老子的头上,这话,本公子说的,不信,你让你老子大可试试。” “你——。” 曹光被李铭意的话怼得满脸铁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落他曹光的脸面,更没有人敢落曹家的脸面。 先前,即便他没看清姓李的下人掏出的是啥玩意,但他从未把一个外来人放在眼里。 “好,那本少爷倒要看看你一个外来之人,有何能奈。” 副将真不想听曹光的废话,向李铭然拱了拱手,“李公子,此人您看可是需要末将移送知州衙门?” 从曹光方才的话中,两名副将担心将人放到县衙门,最终结果是白搭,倒不如送到知州衙门。 李铭然摇了摇头,“送到知府衙门,倘若我没记错,交州知府是乾禧十九年的状元郎。” 两名副将虽未听懂其中之意,不过想来李公子如此交待,定是有含意在。 “是,末将等即刻将人带到。” “好,那便有劳众将士了。” 曹光咬牙唾骂,“你们敢,你们岂敢如此待本少爷,等本少爷出来,第一个饶不了你,你给本少爷等着。” 曹光边朝李铭然口沫横飞,边被将士揪着拖走,然全没把他的狠话放在心头。 两名副将再次拱手辞别,李铭然拱手回礼,却道,“还烦请副将大人仔细盘查本村,据了解此人今夜带来不少号人马,意图残害本村村民百姓,倘若留有后患,日后怕是对村民们不利。” 副将了然,“是,李公子。” 与此同时,李铭然回头示意屋檐下的大牛,“大牛,你好生领两位副将大人走访走访咱村子。” 大牛立马醒过神来,连连点头不迭,“是,是的,公子。” 娘耶,他可从来没敢想有朝一日,竟跟带兵打仗的将士套上关系,瞧瞧那一身的威武霸气,正气凛然的气势,简直是让他大开眼界。 阿祥见状也道,“小的,小的也跟着去帮忙。” 铭然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是小的们多谢公子和各位将军大人才是。” 一套客气话下来,院子再次恢复的平静,铭然示意二一几人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时才注意到呆在屋檐下的黄保长,便示意黄保长过来石桌落坐。 “让保长受惊了,过来吃口茶压压。” 黄保长很快回过神来,恭笑不迭,“公子言重,小的,小的……。” 眼见黄保长磕磕绊绊的模样,瞧出他应是猜到他背后的势力,无奈一笑道。 “保长不必怯然,大可同以往那般,本公子只是寻常的商贾之人,来此地也不过是为了谋个经营买卖之道。” “是,公子说的是,便是小的想到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保长有话好说。” 黄保长坐着冰冷的石櫈,身板挺直,双眼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公子后生,一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内心紧张不迭。 “小的,小的曾听人提及,当朝太师乃是姓李。” 铭然闻言一笑,他就知道保长是猜到了什么。 不过也不难猜,大伯多年来的铁血手腕,只若是身兼小吏的官员,该是听说过当朝太师的名号。 再有刚才曹光提及的吏部,他和副将都不放在眼里,综合以下,他又是姓李,自然就不难让人联想。 “保长惠眼,当朝太师确是本公子的大伯父,不过,此事还需保长大人暂且保密。” 黄保长得以确认心头猜想,更是激动得坐立不安,“是,是的公子,小的,小的保证替公子您保密。” 见李公子为他斟了碗凉茶,赶忙双手执起,抿了口。 那恭维的脸色,那不自然的拘谨,让李铭然瞧着很是无奈。 所以,这就是他不愿让太多人知道身世背景的原因,他当真只想老老实实跟老子一样,做一名普通的商贾搛银子钱。 之所以让黄保长保密,仍有一个原因,交州官场之乱象,在唐将军暗下查明以前,以及朝廷派来官员以前,万不可让那些人因他的身世而有所戒备掩埋罪证。 第787章 知县猜出其中关键 如李铭然所料,曹光带来的人马不少,好在大牛和阿祥及时为两名副将领路,该拿的全当场拿下。 那些人在找不到村民的情况下,正准备一把火烧了村子的每户人家,好在火光燃起之际,被赶来的兵将全数扣押,火势只烧了房屋的外圈,轻松就给扑灭。 天未破晓,整个村子再次恢复平静,送走了兵将,大牛和阿祥立马跑到山上将消息告知里正和村长。 当大伙听说作恶多端的曹光,真被扣押带走伏法,一时间都不敢相信,毕竟曹家多年来在村民百姓心里烙下的恐惧,可不能轻易说消散就消散。 好在大家往后的日子,总算可以过得安生,如此,便是值得庆幸的大喜事。 有的妇儒听闻消息,直接抱头痛哭,哭出压抑许久的恐惧,哭出所有的冤屈,……。 翌日清晨,曹光名下的多处地下赌坊被官兵抄没,留守在赌坊内的打手起先仍不将这些个兵将放在眼里,觉得对方只是来做个样子。 毕竟从前也偶有发生,但都被老爷和少爷轻松摆平,不想,此次来抄没的兵将个个都是上过战场杀敌的铁血汉子,一翻打斗下来赌坊内负隅顽抗的打手死的死,残的残,全数被羁押带走。 除了赌坊,曹光名下所有不为人知,甚至可以说不能明面上铺张的柳巷瓦舍,也都被兵将查抄,从里头解救出来近百名姑娘,但大多数姑娘面对成群救助她们的将士,目光空洞无神,好似已被抽干了精魂,倒有少数才被带入瓦舍不久的小姑娘,感激涕零跪地连连。 兵将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县衙门的注意,曹巡检第一时间回到镇子,几番搜查却不见儿子的踪影。 最后,倒是寻到一名从赌坊逃出来的打手,此人乃是曹光的心腹,在对方口中听说昨个夜里儿子劳师动众,到下头村子寻那姓李的商户麻烦。 今儿一早儿子所经营的场地全面被剿,再粗心的老子也该猜到儿子该是出事了,曹巡检自是不敢冒冒然到大新镇下头的村子查找儿子的踪迹。 便派出手下到村子里打听,果然打探到儿子早在昨个夜里被兵将押走,说是送往州城知府衙门,曹巡检老眼一黑。 从前以往,曹巡检坚信,无论儿子犯了多大的过错,不过是小孩子胡闹贪玩,过多几年心性沉稳了一切便好,即使儿子闯了再大的祸事,只要别闹到知府官人眼前,他都有法子为儿子摆平一切。 曾经,儿子亦有几回因着被人打击报复,送进过衙门牢狱,不过很快就被他收买了关系放了出来,此次曹巡检是完全没了主见把握。 因为当下交州的知府大人,乃是朝廷钦派的大官人,是曾一举及第的状元郎,他多次意图靠外戚关系,都未能攀上知府这层门路。 如今儿子被送到了知府衙门,曹巡检可不就完全没了把握,那可是他唯一的独子,自小被他和媳妇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孩子。 思及儿子是因为冲撞那名新来钦县的李商户,才被唐将军手底下的兵将收拾,曹巡检不得不对姓李的商户背景生出疑虑。 区区一个商户,竟能撼动镇守一方的大将,对方是何等的能奈! 此时此刻,即便再疑虑,总归是要想法子将儿子捞出来才是紧要之事。 于是,曹巡检开启了他茫茫捞子之路,可谓是各门各道钻营,一心救子。 几日后,那新村的村民瞧见被抢走的姑娘都送了回来,才坚信小霸王是真的下狱,虽然姑娘在外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头,有可能已不是曾经那个黄花大闺女。 可这些姑娘,到底曾是他们的孩子,留在村子里老死,也好过在外头被人挫磨。 其中,有几户人家的姑娘并未被送回来,因为早已被曹光等人折磨致死。 里正更是心念这些姑娘不易,要求村民们日后在这些姑娘的人家跟前三缄其口,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更别问,可以不关心,莫要关心过头。 庆丰行庄子恢复以往忙?,镇子上被火烧的铺子,铭然让里正帮忙请来木匠帮忙修缮,好在来年开春能开业的。 福州城送来的货物已抵达了县城,除了镖队送来的货物,还有多名康宁堂的男女大夫,为此,铭然特意再次寻来里正,提议将那些解救回村的姑娘收入康宁堂。 日后即便婚嫁无望,好得也能有门手艺维持生计,里正听了后,头一个激动得老眼含泪,为那些个姑娘的人家感谢不迭。 至于曹光此案,李铭然自然也是上心的,特意派出二一带上张家的护卫盯紧曹巡检的一举一动,旦凡与曹巡检接触的官员,皆仔细记录在案。 掌灯时分,知县衙门。 老知县抿一口杯中酒,气息长叹,悠悠睨了眼身旁之人。 曹巡检为着老儿子的事,短短时日仿佛苍老了十好几岁,此次,他实在是走投无门,再次请求知县老爷帮忙想出法子。 老知县即便在官期间碌碌无为,却也是个老人精,在此事件中,他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本官早早便提醒了你,让曹光那小子收敛锋芒,能与张家交情深厚的,岂是普通的商贾出身。” “此次,竟能动用唐将军手底下的部将,怕是此人背景势力深厚,不是你我想的那般简单。” 曹巡检眸底一片茫然,他当然也知那姓李的商户该是不简单,区区商贾如何能让唐将军出手相助,那可是朝中一品武将大员。 “怕且,上回唐将军要回流犯名录之事,已是盯上了曹光那小子。” 知县此话,瞬间点醒了曹巡检,满脸的不可置信。 难怪他说唐将军怎的无端端取走流犯名录,难怪老儿子是唐将军手底下的副将亲自羁押到知府衙门。 “大人,请您看在光儿那小子以往孝敬您的份上,为他小子留条后路吧。” 曹巡检说着,便要从椅子起身下跪。 知县见状,当即抬手示意其坐好,“并非本官不愿帮忙想法了,如若此事当真是本官所想那般,你我二人怕也是自身难保呀,今儿,我特让人私下密访越宁镇,那里头的解官全都换上了唐将军的兵将。” 曹巡检再次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第788章 交州信件入京 “当务之急,必然想到法子保下曹光,咱便还有法子扭转乾坤。” 曹巡检听闻此,眸底不禁露出希翼,立马双手执杯敬知县。 “还请大人示下。” “本官觉着,知府身边的通判大人或许是个突破口!”知县语气轻缓地道。 曹巡检噔时眼前一亮,再次为知县杯里斟满了酒,“卑职多谢大人提点。” 知县老气长叹,摆了摆手,“帮你,也是在帮本官罢了。” 他担心的无非是曹光顶不住牢狱之苦,审讯期间该招的不该招的全招了出来,那小子身上背负的所有事皆牵涉重大。 倘若知府从中知晓了什么再往朝廷上报,那就真的纸包不住火,烧起来可不就只是单单烧了整个知县府,州府,连同知府衙门也会烧没了大半官员。 如果,曹巡检真有那能耐摆平了知府通判,曹光被判定无罪之身收敛个几年,世人也就渐渐淡忘了这段历往,好的让他这个知县顺利熬到告老致仕。 同时,知县也想到更深一层,看了看身旁恢复笑模样的曹巡检,道。 “那姓李的商户仍在咱县城的镇子上,此人得防,上回曹光纵火烧了人家铺子,本官是压了下来,此人虽面上不显,就怕日后是个隐患。” 曹巡检闻言,眸光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 知县见状,赶紧摆手打消他的念头,“糊涂,曹光此事还未明了,姓李的在咱的地界再出事故,你以为,曹光还能安生从牢里出来?” 曹巡检听闻此,不免又急了,“那大人您的意思?” 知县长长的叹了口气,抿了口酒,“据说,张家与当朝李太师乃是至交。” 经知县如此提点,曹巡检渐渐意会到了什么,再次眼眸睁大,不可置信,手里的酒杯抖了抖。 “李太师?此人莫不是李太师的——。” 曹巡检说到这,嗓音都跟着颤抖。 对上知县的目光,二人虽说不确定,但有了这层联想,感觉腔子上的脑袋有些摇摇欲坠是怎么回事。 刚才,刚才他还想着弄死对方,如果对方真和李太师有关系,或是李太师的亲儿或子侄,那他岂不是引火烧身。 知县瞅了两眼不中用的曹巡检,区区几句话就已吓成这副模样,刚才那股子利索劲哪去了。 “所以,通判这条路子尽早办了,无论此人与李太师有什么关系,待曹光从牢里出来,此事便再也无罪论处。” 曹巡检当即了然,连声点头不迭,“是,多谢大人提点。” -------------------- 盛京,皇宫,上书省。 这日,李怀江审阅完手头上的几封册子,放下笔墨,端起桌案凉了的茶水,轻轻抿了口。 目光落在桌案一角的万年历,此册历子是媳妇让人给他印制,盯着历册上的日期,晃眼时光,先帝已去了一年有余。 李怀江夜里偶尔还能梦到他与高帝及永昌侯,在御殿前谈论要事的欢悦场景,仿佛故人未曾离去。 放下茶盏,李怀江收起心底陡升的怅然感,起身打开房门,立于廊下眺望着天边那抹淡蓝。 近日,新帝的身子骨俨然又大不如前了,朝政庶务操劳之下,李怀江不得不担心新帝难以挺到小太子经懂人事的年岁。 【皇上您啊,真是给微臣留下一道难题!】 李怀江心底感哀,不禁腹诽。 这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黑影,李怀江缓缓收回眺望的视线,看向来人。 良辰近前恭敬行礼,“老爷,十一从府里送了封急信前来,是四少爷从南方加急的信报。” 李怀江闻言,不禁眉头微蹙,拿过良辰递来的信件,嘴角轻勾淡淡嗤笑出声。 他便说,然哥儿那小子,怕是在南边又惹出什么事来。 “可是派二一送回来的?” 李怀江之所以这么问,便是担心他小子把身边人遣走,仅是书薄和他小子二人,万一遇上个什么事,老二回头能把他小子给废了。 “回老爷,四少爷是派的张家护卫前来,说是紧赶了近两月的路程。” 李怀江诧异地挑了挑眉,嘴角噙着抹笑,不紧不慢的折开信件。 只是,当他一目十行看明白信中内容,脸上嘴角的笑意已然不复存在,眸光更是寒上一抹寒霜。 良辰跟在李怀江身边多年,只稍他一个脸色,便猜出事态不对。 “老爷,可需属下着人前往交州与四少爷会合?” 李怀江攥着信纸的手背到身后,目光阴鸷的望着前方,心底的那股子怒火几乎要掩饰不住。 “嗯!”语气肃然,“把二六、二七派过去吧。” 良辰一怔,二字辈是先帝给到老爷最为得意的影卫,四少爷身边已有了二一,如今老爷还将六七也放到四少爷身边,想来四少爷在交州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是,老爷。” 在良辰转身之际,李怀江把手中信件递给了他,“这信,送回府上交给夫人。” 良辰双手接过,“是,属下这便即刻回府。” 目送良辰离去的背影,李怀江默默闭上老眼沉思片刻,喊来身边另一名暗卫。 “青二。” “属下在!”青二很快现身于身后。 “即刻到侯府传话,便说本官有事请候爷一同进殿面圣。” “是,老爷。” 不出一个时辰,永昌候得知老李寻他有要事进殿,快马从营里进宫。 直到他迈着大步入殿,就见老李和新帝已在御前等着。 “臣见过皇上。” 新帝黯然的面色扬起一笑,“候爷免礼。” 永昌侯急色的看着二人,李怀江开口道,“交州官场出事了。” “啥?”永昌侯微诧,有点吃惊,“不是老李,官场出事有您这位太师与皇上相商,本侯一个粗人能顶啥事?” 害他还以为老李出了啥大事,急吼吼的就赶了过来。 先前永昌侯正在营里试耙子,那新武器别提有多新鲜了,打得不要太过瘾。 李怀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流犯役场也出了乱子。” 永昌侯:…… 听到这,他可就不淡定了,“啥?哪个活腻歪的龟孙,竟敢将手伸到流犯里头?” 新帝缓了缓气色,不急不徐地道,“先前朕也听太师说了一嘴,交州官场错综复杂,官官相护徇私枉法,坑害地方流民百姓,朕记得先帝在时,多番往交州一带拔放赈晌,如此,倒是养出了一方狼子野心。” 李怀江闻言默了默,自古官场哪有不贪,只若不忘身负重担治理一方百姓,贪了也便贪了。 第789章 三房入京 永昌侯听完李怀江道来交州事件,当场气得跳脚,到底是武将出身,最在意的就是边壤之事。 虽流犯大多不值得他们同情,到底是朝廷调拔去的人员,即便是死了也得是朝廷说了算,怎的在了交州,倒成了某些人谋利的工具,简直气煞他也。 新帝缓了缓涌上喉头的腥甜,不好在两位大臣面前露出病态,才道。 “朕即刻钦点三司官员,再有,调遣锦衣卫及钦差密秘前往,以朝廷之势力压地方腐化官场,还交州黎明百姓之安稳,太师与候爷觉得可行?” 永昌侯第一个点头,“那必须的,皇上,交州地属僻壤再贫瘠也属大盛地方疆土,万不能放过任何作乱贼子。” 李怀江也点了点头,“三司官员中,微臣以为,需得仔细择选方好。” “大理寺、刑部、吏部皆在皇上您执掌之中,但吏部此次不宜出使,由都察院官员前往,皇上您觉得呢?” 新帝自是明白太师的忧虑,到底吏部尚书并不是实打实的站在保皇派一方。 “太师说的是,那便着大理寺,刑部及都察院官员,再调以户部左侍郎,一同前往。” 新帝说着,想了想,“锦衣卫由朱指挥使携领,助钦差要员即刻赶赴交州地方。” 永昌候,“本候倒有一事不明,还请皇上与太师示下,先前太师说的,曹家有外戚于京朝任职,咱如今还不明对方身份,不若调了他们自个人,事情就怕——。” 李怀江点了点头,“所以,三司官员最好是由皇上仔细择算,相互制衡有度,再有锦衣卫从旁协助,事情便好办了。” 永昌候听闻此,忧虑打消了大半。 新帝,“上回李编修核查地方犯官一案,手段了然,朕以为——。” 不等新帝说完,李怀江当即拱手道,“皇上,微臣以为万万不可,此次地方官场做乱,乃我李家子侄密信上报,若是再派由李家子侄官员前往,只怕事后朝臣大员心有端度。” 永昌侯可没那么多弯弯绕,无奈的瞥了李怀江一眼,“老李,你这也太小心了不是。” “诶~,候爷可听说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永昌侯:…… 新帝自然明白太师姑父的意思,可钦差要员定然要派出有手段能力,且是信服重用,最好是能利用太师姑父的手段之人。 如果跳过姑父亲手栽培的子侄官员,翰林院还能有谁能胜任,李编修姑父即已拒绝,想来宋典籍姑父更不可能同意。 李怀江当然清楚新帝的想法,这一套他倒是跟他老子学到了十成。 思及此,李怀江重重的叹了口气。 且罢,“此次钦差密访,暂时瞒过朝臣官员,皇上觉得翰林九品赵侍书可行?” 新帝听闻李怀江这番提议,眼眸微眯间逐渐有了亮度,好似联想到他口中【赵侍书】的身世背景。 此人算是太师姑父的半个门生,不是李家人亦可是李家人。 “朕以为,太师提议甚好。” “朕即刻下令密召,提翰林院九品赵侍书随锦衣卫密秘前往交州地方,彻底盘查整治交州官场腐化乱象,还朝廷及百姓一片清明景象。” “皇上圣明。” 李怀江和永昌候同时拱手【膜拜】,于李怀江而言,只感到无奈,他既害怕老李家的势力渗入官场过甚,又有着在朝为官的无奈。 --------------- 太师府,懿祥阁。 李婉看完良辰带回来的信件,心底升出几许欣慰之色。 从前性子比姑娘还要娇气的然哥儿,已是能在地方独立见解,倒不失是件好事。 李婉将信件交给一旁的孙娘,向良辰道,“那便按老爷的吩咐,把人给四少爷安排过去。” “是,夫人。” 良辰拱手作揖,恭敬退出堂厅。 孙娘收起信件,见夫人心情极好,笑问,“夫人,可需奴婢再安排几个得体的小厮,随二六俩人前往地方。” 李婉摇头笑笑,“不必,他小子是个精明的,想来也不光给他大伯送来书信,该是往扬州他四叔那也送去信件。” “老四该也会为他小子打点几个人手,咱老爷既然已知交州之事,必然恳请圣上派遣官员前往,人手这块咱不必再费心思的。” 孙娘听完夫人的分析,觉得甚有道理。 “夫人说的是。” 这时,正院伺候的一名小丫鬟近前来报,“夫人,孟管家遣人有禀,三老爷和三夫人方才已是进了府。” 李婉闻言,脸上的笑意有着难掩的喜悦之色,握紧孙娘和仲夏的手。 “好,快,咱到前边迎人。” “是,夫人。” 正厅,孟管家亲自留在厅里为李怀池和陈氏接风,着人泡来热茶,又让厨房紧着做出点心果子。 留着山羊胡子的李怀池双手接过茶盏,如今气性沉稳的他,倒显出几分历练的性子。 陈氏这许多年除了偶尔到县城,便连州府也未出过,打从迈入太师府,无不被府里的气派景象震慑住,宛如刘姥姥进到大观园,看哪哪都新鲜得紧。 “还请三老爷和三夫人稍等的,小的已是让人前往后院知会夫人。” 李怀池抿了口茶,笑应,“不妨事,咱等得。” 多年来,他们三房靠着大哥大嫂踏进了富贵门,如今儿子有出息入朝为官,未来儿媳还是朝廷大员贵女,如此好事若放在以往,他们三房是想都不敢想的。 孟管家微笑点头,又向陈氏道,“回三老爷和三夫人,老爷每日下午后半晌才下值回府,三少爷和秋生少爷许是要稍晚些的,倒是小姑娘在书院会早些回府。” 陈氏闻言喜笑颜开,“好好好,有劳管家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莫要折煞了小的,还请您二位稍坐着,小的去厨房吩咐几句,早前夫人特意交待了小的,待三老爷和三夫人到来便设下家宴。” 陈氏听闻此,更是激动得眼眶热意直涌,点头不迭。 心道,还是大嫂最疼她了。 陈氏端坐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嘴角止不住的噙着笑容,终于看见廊边映入的身影,激动的站了起来。 “大嫂~” 李婉还未迈入正厅,便听见陈氏的唤声,脸上同样盈满了喜色。 第790章 陈氏在亲家面前唠瓜 孙娘几人一一近前见礼,要说三房两口子常年居住在乡下,虽不如二房到扬州见的世面广阔,倒也不失商户人家的得体。 李怀池看见大嫂的那刹,同样激动的从椅子上起身恭迎。 “大嫂!” 李婉迎上陈氏牵来的手,笑道,“快坐着。” 陈氏牵紧了李婉的手,白白肥肥的脸蛋笑意愈浓,“大嫂,近来可好。” “好,都好着呢,倒是你们赶了几日的路,可累着了。” 陈氏眼眶一热,忍着热泪摇头,“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李婉瞧着她的模样,止不住笑道,“瞧你,都这般年岁了,怎的还眼浅了。” 陈氏吸了吸鼻子,嗔笑道,“弟媳见到大嫂高兴。” 三人一块落坐,李怀池多年未见得大嫂,心里别提有多激昂。 “大嫂,弟弟多谢大哥大嫂为咱三房操持多年。” “诶,说的什么话,若没有你们三房在老家操持,我与你大哥何能在京里待得舒适。” 陈氏用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大嫂,咱三房向来最听大嫂您的话了,必然要做好的。” 李婉被陈氏抹蜜的嘴,逗得忍俊不禁。 晃眼间,过了许多年,陈氏的孩子心性好似仿佛没多大的变化。 “老姑和姑父两位老人家可好?” 李怀池连连点头道,“好,都好着,二老也掂着大哥大嫂。” 李婉闻言,不禁内心感慨,“那便好,如今我与你大哥轻易不能离了京城,老姑还得你们帮着多照看着。” “大嫂您放心,咱在老家自然为大嫂您分扰的。”陈氏讨喜的道 多年未聚的家人,少不得在正厅闲聊起来,下晌头一个回府的明瑶听闻老子娘已进府,忙到了前厅见人。 “爹,娘。” “瑶儿。”李怀池可想死他的宝贝闺女了,再一看,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瞧瞧,那行举间的气度,果真是大嫂会教养闺女。 陈氏看见小闺女同样高兴坏了,伸手拉过小闺女,上下左右打量,小时觉得还有几分像自个的小闺女,当下瞧着倒有几分属于她自个的南气质。 下晌那会,在外头忙活回府的袁氏和裴氏也都纷纷前来见人,陶姐儿和珩哥儿上晌随了裴氏到学院,两个小家伙拜见长辈倒也不见生。 李怀池看见侄孙女陶姐儿,别提有多喜欢了,还是闺女好,铭笙的闺女就极好。 瞧着就是个机灵的,指定跟她老子一样聪明,即便是闺女,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 早两月随夫君一同回京的思婳得了消息,带上闺女和小儿子回了太师府娘家,见过多年未见的三哥三嫂。 直到傍晚,该回来的都回来了,铭意、铭丰、秋生还有柏舟下了值全都回到太师府,最后回府的是李怀江。 李怀池快十多年未见得大哥,老男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再看见大哥身边跟着个小子,听闻对方是当朝太子。 三房两口子吓得都不知道如何行礼了,倒是小炎哥儿不与他们见外,自觉跟着陶姐儿一口一个叔婶唤着,不提把两口子吓破了胆,把陶姐儿也气得不行。 觉得太子表哥太不要脸了,啥都要跟她抢。 虽说如此,三房两口子也不敢在太子贵人跟前托大,该恭敬的就恭敬,李怀江倒觉得,让小太子炎哥儿自小历事,多见识如他等寻常亲戚间的相处之道,也是好的。 当晚,太师府内设了两桌家宴,男女分席和睦一堂,推杯换盏欢声不迭。 --------------------------- 李家与林家的婚事早在国丧期满后,京城内有门道的人家都已知晓,直言林家真真是攀上了太师府的好关系。 据说,婚期将近,好似在年前便要提上日程,顿时引来不少京中权贵的眼热。 翌日,李婉让孙娘给林家送去拜帖,没几日亲自带着陈氏走访林家,见过她的未来亲家林太太。 林太太得知闺女的未来公婆入京,紧张之余又担心未来亲家多年经商又住在乡下,生怕是那等难缠市侩的主儿。 毕竟林太太多年来经受夫君老家人的困扰,心里多少有些抵触和担忧。 直到看见未来亲家陈氏,几句话接触下来,直被对方停不下来的嘴皮子逗得眉眼弯笑。 林太太是看出来了,亲家看似极有心眼,倒是个没有坏心的婆婆,只要你肯听她说不完的话,便能讨得她欢心。 况且日后,闺女的公婆是要回到老家生活,京里就他们两口子随了太师府,如此,林太太别提有多满意了。 倒是一旁的李婉,生怕陈氏那张嘴把人惹烦了,到底林太太是当了多年的官眷,不一定像身边人那般亲近,愿听陈氏扯那漫天飘渺的瓜田。 一番看下来,倒是她多虑了,林太太面上看着温婉,不多会被陈氏带动着跟瓜田里的猹。 心道,这两个女人不成亲家,还有谁能成她们的亲家。 要不是李婉中途提议见见林姑娘,两个嗑瓜的女人都没想起这茬。 早在李婉二人进府以前,在自个院里的林清悠便听说李夫人与她未来的婆婆来了,紧张得连嫁妆都做不好,分神间针眼好几次扎破了她的指腹。 直到被传话到厅里会见长辈,林清悠悬着心的,死了! 林清悠的忧虑跟她母亲如出一辙,生怕未来婆母是那难相与的乡下妇人,无不谨小慎微的跟着丫鬟前去。 “母亲。” 正了厅堂,林清悠礼貌不失分寸的一一见礼,“李夫人,李三夫人。” 陈氏眼瞧未来媳妇那好模样好身姿,白白胖胖的脸上愈发笑得灿烂。 李婉做为陪客,期间少有插话,品品茶听听瓜,仔细观察林姑娘得体仪容,面上露出几许满意之色。 陈氏自知大哥大嫂为儿子挑的媳妇不会有差,况且未来媳妇的娘家身份,那是他们三房拍一辈子的马都赶不上的。 根本不会摆什么长辈架子,恨不能拉着未来儿媳唠瓜。 李婉:…… 林太太见闺女入得了李三夫人的眼,心里别提有多舒适,如此没心没肺的婆母甚好,日后闺女嫁入李家不必接受来自长辈的规矩挫磨。 林清悠从一开始的诧然,到受宠若惊,心里直道,怎的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的未来婆母,好似跟她处成了姐妹是怎么回事? 第791章 李铭丰大喜之日 孩子婚期将近,李怀江自然为兄弟引荐他的未来亲家林大人,特意休沐一日在府里设宴,盛请来林大人。 三个老男人几杯酒下肚,李怀池和林大人都是不见外的人,一对未来亲家相谈甚欢,做为陪客的李怀江吃得多喝得少,期间少有插话。 在他眼里看来,曾经那个没长心眼的老三成熟稳当了不少,不枉老爷子走前的安排,特意给原身留了话。 他没有替原身放弃了这个老弟,老李家三房算是立了起来,他和李婉总算是功成身退了。 时光飞逝,凛冬将至,李林两家的大喜之日也到了,两家的婚事亦是国丧期满后盛京的头一桩喜事。 留在京里的秦王高俊少不得为姑父家弟兄添上一份贺礼,李家往林家提前一日送去的聘礼足足有六十八抬,极为体面。 大婚当日,眼看就要到出阁时辰,一身新娘喜袍的林清悠内心焦虑的等在阁中,身旁有喜嬷嬷和丫鬟环绕,不断为她补妆加钗。 唯有她清楚自个的心思,一双眼不安的盯着房里角落那个柜子,里头放了件男子的衣衫,这种东西她自是不敢让外人知晓,更不敢带到夫家,而留在娘家又怕日后被娘和嫂子发现。 林清悠不是没想过销毁,或是让小湖悄悄带出府找个无人偏僻的地方扔了,可到底是救命恩人的衣袍,她又不忍心这般作践他人心意。 林清悠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直到耳边传来喜嬷嬷出阁的吆喝,才渐渐回过神来。 想来迎娶她的李家公子已是顺利进了府,林清悠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接过丫鬟递来的团扇遮脸,在喜嬷嬷的搀扶下款步迈出门阁。 林家林大人如今的官身,闺女出嫁大喜之日,自然有不少京中官吏进府道贺。 满府贺喜声不迭,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直到林清悠慢步被带入堂厅,透过遮面团扇的底部,扫视到身旁红袍衣摆的男子身段,不安的心更加不安了。 不得不强装镇当,好在身旁有喜嬷嬷全程搀扶提点,眼中含泪地聆听父母的训诫与祝福,依依不舍的福礼辞行。 “恭送新娘子出门喽~” 伴随着喜倌吆喝,在旁观礼的宾客无不欢呼喝彩起哄。 林清悠垂眸间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便在这时,身旁的新郎朝她伸出手心。 林清悠抿了抿唇,将手放到他的手心上,大婚新人并肩而行,出双入对在迎亲的人群中迈出堂厅。 直到上喜轿的那刻,林清悠不当心被裙摆绊了脚,险些没能稳住身子。 身旁的男人及时扶稳了她,也便是这一刻,落下的团扇让她眸色微惊颤动不止。 是他? 怎么回事? 李家三公子怎的会是他? 李铭丰绅士有礼的嘴角微笑,示意新娘身旁的陪嫁丫鬟、嬷嬷,“仔细搀扶太太上轿。” “是,姑爷。”小湖脸上有着说不尽的喜悦,嘴角的弧度弓弩都压不下去。 早在先前,小湖跟在自家姑娘身后进堂厅时,便看清自家姑爷的相貌。 那俊朗封神的英姿,那原该淡漠的面容挂着的笑颜,不是那日在城外救下姑娘的公子,又是谁! 短短时间,小丫鬟在心里嗑疯了主子的情缘。 林清悠恍恍惚惚的坐进喜轿,轿帘落下的刹那,再次目睹男子翻身上马的英姿,仍有种恍若梦中之感。 原来,他便是李家三公子,是她未来的夫君! 这种感觉,怎的有点不真实呢,思及此,林清悠袖子下的手,很不厚道的捏了把自个的腿肉。 会疼! 是真的。 八台大轿的迎亲喜队,吸引来了城内众多百姓在路旁观望,跟在轿旁的丫鬟小湖从未觉得有朝一日,她做丫鬟也能沾上姑娘的光彩扬眉吐气一番。 “姑娘~” 轿里的林清悠听见窗帘外小湖的轻唤,低低的应了声。 “咱家姑爷真英俊,奴婢替姑娘您高兴。”小湖的声音很低,加之路旁百姓的贺喜艳羡声,唯有轿里的新娘子能听见。 林清悠闻言,止不住的脸颊羞臊,嗔声道,“快别说了,没得让外人听了去。” “是是是,奴婢都听姑娘的。” 观望的百姓中有忍不住就李林两家结亲之事议论,虽说李家有当朝太师,可林家也不差,至少是个正二品侍郎,再说这趟婚娶是太师的侄儿,又不是亲子。 【如此,算来算去,好似李家的侄儿公子高娶了贵女。】 但又有的说。 【非也非也,如今看似林家低嫁,指不定太师侄公子日后仕途平顺呢?】 【瞧瞧人家新郎倌年轻着呢,小小年纪便考中了传胪入了翰林,你们可别忘了,当年太师正是传胪出身。】 【诶,你还别说,李家满门学子,子侄个个都是有大出息的,太师的长子可是上届的状元郎,还有还有,太师二子那是谁啊,那可是咱们大盛的长胜将军,振威大将军,如今的锦衣卫都督。】 【可不,林家贵女嫁入李家这样的好门眉,那是高攀了的。】 百姓们说来说去,最后都只有羡慕的份,说到底都是富贵人家,可不是他们平头百姓能嚼舌根子的。 同样的,从前看不上林家女的官眷,在得知李林两家联姻时,嫉妒得手帕都撕碎了好几条。 攀上太师府的门眉,即便是嫁给隔房子侄,那也是大好的婚事,不想,林家那出过洋相的闺女倒是个有福气的。 林家回到李家的嫁妆不少,虽林家家底子不充盈,但为了闺女日后在婆家得脸,把聘礼换了箱子全给陪嫁了回去,再加上林氏倾尽所能为闺女准备的嫁妆。 这般看下来,林氏闺女的婚嫁,倒是打了不少从前低看林家人的脸。 太师府,正厅。 大婚喜日,前来太师府道贺的达官贵人自不在话下,门房络绎不绝,鞭炮声,锣鼓声,喝彩声,哄闹一片。 李怀池和陈氏喜笑盈盈的被请到主位入座,亲眼目睹好儿子娶回媳妇,做老子娘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李婉注意着陈氏那笑不拢嘴的讨喜模样,微微执起帕子压下嘴角的笑意。 李怀江捏紧了媳妇的手心,夫妻俩相视一笑,同样为三房感到高兴。 想当年,铭丰这孩子生来不易,为此陈氏险些不能再孕育孩子,一晃眼,孩子都已娶亲了。 此时此刻,他们夫妻无不感慨万千——。 第792章 曹光被提审 林清悠拘谨的端坐在喜房的软榻,从得知新婚夫君是曾救过自己的恩人,她的一颗心就难以平复。 好在她的夫君像是不喜多言的性子,这倒是很对她的性子,如此也好,她真担心夫君当着外人的面,提及那日城外之事。 新婚夫妻吃了合卺酒酒,及同筷共用半生饺子,新郎倌自是要被请出新房招待宾客。 到喜房观礼的大姑娘小媳妇,多是与李家亲近的人家,倒没有从前与林清悠假意交好的姑娘。 那些姑娘许是也被邀请来参宴,只不过,有些事情面上过得去便罢了,林清悠这趟婚嫁无不抬高了身份,她们可不敢凑上前来招了眼。 待观礼的女宾都被请了出去,袁氏和裴氏以及明瑶亲自领人给新娘子送来吃食。 林清悠不免有些拘谨,慌张的从榻边起身,明瑶第一个快步近前,扶她到桌前落座。 “嫂嫂许是饿了吧,瑶儿和两位嫂嫂给您准备了吃食,快来趁热垫垫肚子。” 面对小姑子头一回向她散发的善意,林清悠不自在极了,倒是真诚的回以一笑。 “多谢,瑶儿姑娘。” “嫂嫂许是与瑶儿见外了。” 林清悠闻言先是一怔,不过,她好似注意到明瑶姑娘眸底闪过的慌张,思敏锐的她该是猜到了什么。 会心一笑道,“怎会,倒是我有些不适应的。” 袁氏笑道,“快别说的,二嫂可太清楚大婚这日的苦头了,千万别委屈了自个。” 袁氏这话,不禁让裴氏抿嘴偷笑,想她大婚那日,二嫂也与她说过同样的话。 事后,裴氏特意问过袁氏此话何意。 原来,袁氏大婚当日自个在新房炫没了大半桌的佳肴,才填饱的肚子。 面对热情的两位嫂嫂和小姑子,林清悠慢慢放松了心境,一旁伺候的小湖和陪嫁嬷嬷,眼看姑爷家的主子们都是好相与的性子,无不在心里替自家姑娘感到欢喜。 一日喜宴,满府同贺,新郎官李铭丰得上锋重用,特准了他七日婚假。 这七日里,新婚小两口相处仍算和睦,倒有种相敬如宾之感,更多的时候是陪同在亲长身旁,几日后铭丰上值,三房也到了离京回乡的时间。 对于被哥嫂安排留在老家,三房两口子没有半分的意见,在老家可顾及李氏一族,最重要的是能就近照看李婆子两位亲长。 加之老家的买卖至关重要,庆丰行每到一个地方发展买卖,都需老家族里安排分配后生前往,所以,三房并不觉得留在淄州是倍受凉落,反而是得哥嫂的看重。 ------------------------ 年前将至,被关押在知府衙门内狱的曹光,早已无了往日的光彩,从前白胖的身型,短短数月瘦得仅剩皮包骨头。 粗布白衣沾满了污秽,头发蓬松散乱,身处囹圄的曹光几乎是数着时日过来,心心念念等着亲爹将他捞出牢狱。 可是时间一日日的过,除了每日给他送馊食的狱差,他就再也接触不到外人。 他疯狂的寻求狱差的帮助,甚至许以承诺,只待他出去定会厚金重赏。 有心动的狱差自也是听说曹光的名号,几次帮着他往外传递口信,但曹光却迟迟没能得到他爹的求赎。 阴冷湿臭的牢狱已经把他折磨没了个人样,虽他未被用刑,更没被提审,这一套套反常的对待,简直让曹光毁入了疯魔。 他猜不出姓李的商户如何有这般大的能耐,将他曹光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过,只要等他曹光出去,定要亲手杀了姓李的以解他心头之恨。 交州的冬日不同北方冰寒,此地阴寒气候如冰刀般刺骨,更何伦是阴冷湿暗的地牢。 这日,曹光被冻得哆哆嗦嗦,偌大的地牢只关押了他一个【犯人】,他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冰凉的石板地面角落,将地上所有的秸秆全数盖在身上也无法御寒。 几名当值的狱差坐在前边有说有笑的吃酒暖身,先前,曹光也跟他们讨过酒吃,奈何遭来狱差的白眼唾沫。 要换早前,他们或许真信了曹光仍有本事从牢里出去,眼看着马上到年了,自打曹家少爷被关在他们这个地方,不说县城的曹巡检未来看过自个儿子,连知府大人也从未将此人提审公堂。 他们不是傻子,花银子钱买来的酒,岂会浪费在曹光这种犯人的身上。 这时,牢门从外头被人打开,吃酒的几名狱差先是一怔,快速起身却看见来人是在堂前当差的同僚。 “原来是你小子,哥们还以为是谁呢。” 缩在角落的曹光也微微动了动身子,偏头朝光线处看过来。 进来的衙差眼瞅在此处当差的同僚,竟都躲在这吃酒暖身子,心里别提有多酸了,不过当下有要事万不能耽误了。 “快别说了,大人有吩咐,把里头那人带上来。”说话的衙差冲曹光的牢笼努了努嘴 此话不禁让在场的狱差一怔,就连缩在角落的曹光闻声也浑身一个激灵起劲,哆嗦着被冻僵的身子起身。 “可是我爹来救我了,快,快开门放我出去。” 然而那名衙差并未给予他回应。 狱差们听闻此,不禁诧然曹家的本事,更何论曹光自个一昧的肯定了。 由此,原先才拒绝给曹光酒吃的狱差别提心情多复杂,倘若曹家真有这手段,以曹光蛮横的性子,出去了指定想法子整治他们几个。 又不得不掏出钥匙打开笼门,此时此刻,曹光压抑心头许久的郁结,大大的吐了出来。 恶狠狠的冲那几名狱差吐了口唾沫,气得狱差敢怒不敢言,还得被曹光手指着无声告诫。 门前的衙役实在看不过曹光的嚣张,大声道,“愣着干嘛,给他手脚上镣铐。” “啥?”几名狱差又是一怔,有些醒不过神来。 迈出牢笼的曹光觉得自个出现幻听了,不可置信的瞪着衙役,“本少爷无罪,谁给你们的狗胆对本少爷上镣铐!” 衙役嗤笑一记,“有没有罪,知有大人定夺,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倒要看看,一会子曹光到了堂前,可还敢如此嚣张。 几名失神的狱差似是明白了什么,压着嘴角的笑意,二话不提,取来镣铐不顾曹光的挣扎,强行给他手脚上铐。 第793章 曹光最后的时光 交州知府是乾禧十九年一举及第的状元郎,虽考中状元时已有三十好几,但身子正当壮年,半点不怕被外放苦寒之地历练吃苦头。 这些年,他从知州勤恳治理民生,靠自身本事摸爬到知府的位份,更深知来年的调任万不可错失。 所以,当唐将军手底部下把曹光送到他面前,就知此人绝对不可轻易放了,这些月里,他暗派心腹到下头走访核实曹光所犯之事。 桩桩件件险些没把他的肺给气炸,在他治理地方的官场竟出了此等污腐之事,眼看他就要迎来调任,这是决定他可否离开交州烟瘴之地的希望。 一大班子不要脸的,竟想在背后拖他的脚跟子,啊呸,太不要脸了! 就在他准备提审曹光将此人伏法之时,收到了同期探花李大人的书信,这些年里,他与榜眼、探花时常保持着紧密联系。 更清楚探花李大人背后有位太师靠山,他自然要选好船票站位。 李大人在书信中阐明,或许京中已获悉曹家人在钦县的势力背景,此事关涉官员众多,若他一人暂无把握,可耐心稍等片刻。 是啊,要不是李大人的提点,他差点就按捺不住性子了。 他虽是交州的一把手,到底下头牵连者甚多,以他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抵挡,倒不如听李大人的建议,等待朝廷派来大员助力。 如此,他只需将查实的录案收好,静候佳音。 这一等,眼看就要到年关了,知府可谓是急得不行,再有这两个月里,通判时常到他跟前打秋风,意图拉拢他将曹光放了。 起始他还担心找不着通判的罪证,这种送上门来的证词,简直是白给。 于是,他一边和通判打太极,一边收集其与曹家有关联的势力官员罪证,日后一并交给朝廷派来的大员。 就在今日,知府苦等的朝臣大员终于来了,来得还不少。 除了大理寺、刑部、户部、都察院等官员,还有早十日前就到了钦县密查此案的锦衣卫,以及钦差都到了。 知府就差没抹两把老泪,连忙把大臣都迎进衙门。 唯有通判得见众多朝臣大官下达地方,吓得脸色大白,双腿止不住的打起了啪子,暗道不妙。 大家都是聪明人,如果仅是提审一个区区小吏之子,朝廷何能如此重视。 怕是,他们在此地的勾当,已被京城朝廷所获悉。 满嘴污秽之言的曹光,直到被带到堂上,看到一个个正义凛然的达官贵人,不禁有些傻眼。 他的目光线视快速从中搜寻亲爹,却始终不见亲爹曹巡检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曹光被衙役踹跪在堂前,还在咬牙唾骂,却被上头端坐在主审案前的大理寺官员,一拍惊堂木吓得浑身哆嗦。 主审案两旁分别坐着刑部官员,以及都察院官员,再下头还有知府,以及在大冬日里直抹额头冷汗的通判大人。 三司官员先前核对了知府大人交上来的罪证录案,和唐将军派人送到他们手上的名录,以及钦差赵大人暗中查实的所有罪证。 如此比对下来,几本无大出入,罪证录案足足写了几十页宣纸,桩桩件件简直是令人发指。 “罪犯曹光,你可知罪!” 面对许多面生的大官人,曹光内心惊惧,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一仰头,“本少爷无罪。” 未料,他此话一出,一名衙差一棍子落在他的背部,疼得他龇牙咧嘴。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曹光咬牙怒极,目光恶狠狠的瞥了眼那名衙役,再次看向他唯一有印象的通判大人。 他也不傻,好似在通判发虚的面色看出几分端倪。 当他再次扫视上头几名大官人时,背脊陡升起一股子寒意。 难道,难道这些官员是新来的? 曹光此刻再害怕,也不得不挣扎几番,“大人,小的冤枉啊。” 硬的不行,他便来软的,说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小的真的是冤枉的啊,都是那个姓李的,是他,一定是他冤了小的,小的自小便是守法的好公民,大人,青天大老爷一定要还小的公道啊。” “所有事情都是那个姓李的干的,是他,小的可以做证,小的舅舅可是京中的大官人,小的定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啊。” 曹光说得深情并茂,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所犯之事,还真会被他这一哭一嚎带偏了去。 几名官员闻言,不禁相视一眼,似是在传递着某种意味。 “哦,那你倒说说,你的舅舅是京中哪位大官啊?” 曹光听到这,眸底顿时燃上一抹希冀,抹了把鼻涕眼泪,直道。 “大人,大人,小的的舅舅乃是当朝吏部右侍郎大人,小的有如此靠山,大人定不能冤了小的去啊。” 好嘛!看似在喊冤,实则话里也有着告诫他们的意味。 一旁听审的通判好像两眼一抹黑,心里直骂曹光【蠢货】。 到这种节骨眼,竟还敢摆出其舅的官名,简直是在茅房里点灯,找死。 此次京中三司,独独少了吏部,这已说明了许多事。 “很好,本官还得多谢你不打自招。” 惊堂木敲响,曹光的哭声再次被吓得一滞,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啥意思?啥不打自招? 他那是让这些个大人自个掂量掂量,动他曹光对他们没有好处。 “不是,大人,明明是那个姓李的,是他,是他害我啊。” 大理寺官员,冷冷嗤笑一声,“哦~,你可知此次我等官员为何千里迢迢奉皇上旨意,对你所犯之事提审吗?” 通判大人:…… 轰!!! 他本该猜到,但是这会子听说,仍是被吓破了胆。 曹光还是不明所以然,摇了摇头,“定是,定是我舅舅他知道小的被冤枉的。” 砰!! 惊堂木再次敲晌,“简直是不知所谓,不说吏部区区侍郎之位,何能撼动我朝太师大人呐!” 轰!!! 再一次,通判大人好想死。 曹光又再傻眼,“啥,啥太师大人?” 曹光这话,自然没有人回应他,任他再是挣扎不认罪,可随着官员一条条念出他的罪证,曹光还是无所抵抗。 当然,堂审过后,如通判此等涉案其中的犯官,也别想躲。 与此同时,知州衙门乃至县衙门同样面临着大难……。 第794章 新帝病重 此番,新帝念及交州路途之远,特钦点两名钦差官员,其中包括了赵成礼赵大人。 另一名钦差同属翰林院小吏,在锦衣卫和朝廷派来的官兵协助下,一举拿下知州衙门多名犯官,紧接着便是封府抄没。 与此同时,赵大人和锦衣卫及官兵们同样查办到知县衙门,在听闻锦衣卫和钦差到来的那刻,知县老眼一黑直接栽倒当场。 官差也不管犯官真晕假晕,一并拖下,该抄家抄家,该查没查没,所有涉案犯官一个不漏。 曹巡检意图带领手底下的衙役反抗朝廷官员,两下子便被朱指挥使打倒在地,刀刃直抵脖颈。 此次户部只来了位郎中,就属他最是忙碌,从州城一直到县城,日日查抄官员宅邸。 最近,县城街道日日来往如此多的官兵,百姓们看见许多官员大宅被查封,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从前那些个迫害他们穷苦百姓的贪官落网了? 想到此处,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在犯官被统一押走的那日,李铭然特意回到了县城。 朱指挥使和赵大人看见他,客气拱手作揖。 “李公子。” 李铭然回以一礼,“此趟有劳朱指挥使,还有赵大人了,小生替钦县所有百姓多谢二位大人。” 朱刈可不敢像以往那样,在李家人跟前摆谱,谁知道哪日眼前这个半大小子,会不会又是个能压他一头的人物,直摆手乐呵。 “诶,李公子客气了不是。” 赵大人虽从未见过李铭然,却也知他是宋兄和李兄时常挂在嘴边的小弟,此番多得李小公子,更多得太师的指点,他才有机会到地方表现一番。 “李公子,果然如宋兄所说那样,倒是个机灵的。” 李铭然尴尬讪笑,“诶,兄长定是没少与赵大人拿我打趣。” 正说着,锦衣卫和官差从牢里将犯官一一押出来,街道两旁早就围满观望的百姓,看见犯官被带出来,关在了囚车里。 曾受曹家迫害的百姓,气愤的拿石子掷来。 第一下,曹巡检便被砸得个头破血流。 然而,现在的他已无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尤其是知县,到底是上了年岁,当下瞧着更是行将就木。 二人同样注意到李铭然的存在,要说他们对此人可有恨意? 自然是有的,如果不是此人到来,曹家之事不会被人知晓,交州大半官员也不会备受牵连。 因着知县衙门重要官员全数被查没,仅留下个无辜主薄是个老实的,赵大人奉密旨来前便被告知,如若地方衙门要官伏法,他需暂时留在地方顶替官员公务。 这趟差事赵大人自是愿意领下的,待来年新官员上任,他再回朝复命,可谓是有政绩傍身。 此番朝廷重查,曹家及众官员所牵涉的产业连根拔起,早前被查获的名楼瓦舍,赌坊当铺,缴获了近万两白银,还有无数珍宝。 仅是交州贫瘠之地,曹家就能大肆敛财至此,直把户部郎中看傻了眼。 伏法犯官及抄没财物押入京城,李婉获悉了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再得知曹家在交州势力敛财无数。 直呼,这个时代的贪官已经癫成这样了吗?! 当然,在朝中任职吏部右侍郎的曹家外戚,早在犯官押入京城以前,由秦王着手暗查,揪出其多年来庇护交州一带官员之罪证,自然也躲不过去。 再有,右侍郎与吏部尚书私下的银钱往来,以秦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势必要把吏部尚书一并拿下。 倒是被李怀江及时制止,吏部尚书确有收受下属孝敬的好处,这种事情,六部尚书没有一人是干净的。 到底此案查实之后,吏部尚书并不知交州有这么个曹家的存在,便可知此人与犯官之案无关。 短短几年间,吏部尚书之职更替过于频繁,此时不宜再动吏部尚书之位,再有当朝官员,暂无合适担任此位大臣。 况且如今李怀江以太师身份,攥了这么个把柄在手,吏部尚书日后在朝中面对他和圣上,还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确实,吏部尚书得知自个被心腹下属坑害了一把,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想他从前以六部之首自诩,更是看不惯太师当朝一人独大,多次想法子使绊子。 如今好了,大大滴把柄落在太师之手,好比他脑袋上这颗腔子何时掉落,全凭李太师说了算。 这让吏部尚书怄得恨不能拔刀到内狱,将右侍郎砍杀了解恨。 恭和二年,四月杏花季,又是新一届的杏榜揭晓。 皇宫,御书房。 新帝满意的看着杏榜名录,惨白的面色映出淡淡的青灰,新帝自知他的帝皇之路即将行到尽头,可他不得不再挺一挺。 至少,至少挺到皇榜落幕,为幼子择选一批入仕官员。 伺候在旁的江德,几次悄悄背身抹泪,他自觉愧对先皇的遣嘱,未能照料好皇上的身子。 皇上不过登基不到两年,身子竟都……。 在江德再次侧过身来之时,眼角余光注意到殿前落影,忙揩去眼角湿意,捏嗓禀道。 “皇上,太师来了。” 新帝闻言放下手中名录,高兴的冲来人扬起一笑。 “太师来了。” 李怀江每每目睹新帝一日不如一日的精神,内心惆怅黯然失色。 “微臣,参见皇上。” “太师不必多礼。” “臣,谢皇上隆恩。” 新帝笑着冲李怀江招招手,显然,新帝无多大力气站起来,每日早朝都耗尽他当日的精力。 李怀江隐忍着心头难奈,恭敬的近步上前,在新帝的示意下,接过案上的册子名录。 “朕方才看了这些名录,今年入榜的贡生比历往要多,朕以为,本届皇榜可以放宽二十个三甲名额,太师觉得可好。” 李怀江自然明白新帝的意思,接连有地方犯官落网、朝臣动荡,整个朝廷的储备官员少之又少,放宽名额只要入榜的成绩不错,大抵是好的。 同进士放在翰林院染上几年墨汁,同时也是在位帝皇培养心腹人才的地方。 “皇上圣明。” 新帝见太师赞许他的想法,脸上的笑意难得有些小得意,这两年他跟太师姑父学到了更多,也深刻理解了这天下之主不好当。 但只要坐上了这龙位,便不愿下去的。 “既如此,朕与太师便等着今年入朝的进士们,好生欣赏后起之秀的绰越风采。” “是,皇上。” 第795章 李怀溪回朝 殿试皇榜揭晓次日早朝,一甲二甲三甲近一百八十名进士、同进士入朝叩谢皇恩,本届上榜进士之最,无不让大臣们私下炸开了锅。 龙椅上的新帝强撑着精力,轻勾起嘴角欣赏着下头一片红袍新官员,除了太师,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储君日后更多重用的心腹。 在朝老臣皆以为新帝将颁布的旨意,如同历往先帝那般,把一甲三名外放地方,其余进士及同进士皆收入翰林院。 实则,新帝确实准备了多道旨意,只不过,都不是给这批新入朝的官员。 此届高中皇榜官员,全数收入翰林院,皇上的这一决策并未与任何人商量,倒是让李怀江心头诧异之余,倍感欣慰。 新帝这是为小储君把人才都先留在身边啊! 好不容易挑选的新官员,在小储君即位之前外放,日后难以抓牢在掌心。 而新帝准备的旨意,皆是从翰林院调拔储备官员外放,其中就包括了李铭丰和宋秋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即日起,翰林院正八品典籍,宋秋生,升任正七品县令,任命交州钦县,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即日起,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李铭丰,升任六品通判,任命琼州城】 这两道旨意,纷纷让大臣们齐齐看向前头的李太师。 皆不由在心底腹诽,李太师最近可是得罪了皇上,交州和琼州那可是穷得不能再穷的地界,干儿子和侄子都被下放到那种地方。 李太师可能坐得住? 这两道旨意新帝也没同李怀江商量,新帝相信太师姑父最是能明白他的用意。 李怀江确实明白新帝的用意,交州琼州两地收复多年,地方官员治理一直未见起色,之所以把李家的官员放到那僻壤之地,无不是借助他之手整治一番。 于此,李怀江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孩子还年轻,多历练是好事,况且三年一调任,有本事的自然能为自个日后谋个好地方。 紧接着又是近五六道外放圣旨,最后便是原地方外放官员的调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即日起,原正五品夷州知州李铭笙,升任正四品知府一职,调任关中渭南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即日起,原正六品扬州通判李怀溪,升任正五品通政司参议,接收调任即刻回朝。】 嗡!! 大臣们听到这两道旨意,脑子都被炸懵了,接下来的其余圣旨,没几个老臣再听下去。 他们怎的没想起来,李家还有这两号人物,一个是李太师的长子,一个是李太师的幼弟。 好嘛,看来太师并未惹着皇上,二人都升了官品。 儿子和小弟这两道圣旨,李怀江同样事先并不知晓,但也猜得出来新帝的用意。 铭笙是肯定要调离夷州的,经他小子的治理,夷州确实有了起色,紧接着在夷州之后收复的关中一带,正是大盛最需治理之地。 说来说去,新帝是真的把先帝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至于将怀溪调任回朝一事,李怀江是意外的,按他的意思,他希望老四在各地方多历练,不过新帝是想将自个培养的第一个心腹按插回朝,有益于将来储君即位,身边多个心腹能臣相助。 李怀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再看向龙椅上的新帝,心头再次怅然无比。 李婉得知老四和孩子们的调任,并没有多大的意外,高家帝皇就没个好东西,个个可尽挫磨老李家的哥儿。 不过,嘴上说归说,还是即刻吩咐下人替两个即将离京外放的孩子做准备,秋生倒不必担心的,铭然那小子就在钦县,庄子铺子有他小子搁那头操心。 倘若衙门需要庆丰行的帮助,更无需裴氏在外头操劳。 倒是铭丰去的是海南,也不知海南一带如今的民风如何,不过该准备的还是需得准备。 特意让人找来裴氏和林氏到近前交待一番,两位新媳妇对于随夫君前往烟障之地并无意见,同时还多番感激长辈的体恤,能让她们随夫同行。 “钦县那儿有铭然小子,不过他小子自小性子娇得很,好得有你们哥嫂在旁看着。” “娘您放心,儿媳自当替夫君分扰。”裴氏道 李婉微笑道,“有你这番话,娘便放心的。” “倒是琼州,地属炎热,怕是初到地方身子难以适应。” 林氏闻言连连摇头道,“大伯母请放心,侄媳不怕。” 听了林氏的表态,李婉心头宽慰不已,“那便好,此番你们小姑姑会各调拔几位男女大夫与你们随行,有大夫在身旁跟着,相较妥贴不是。” “侄媳多谢大伯母体恤。” “儿媳,多谢娘。” “还有,晚些我给福州城去信,你们四虎叔和五虎叔会安排粮食种子送往琼州,老家族里也会按惯例派出能干的后生到地方助力,先不提开铺子赚银子,咱先保障了自个在地方上的吃用,可知道。” “是,大伯母。” 除此以外,京城庄子也该调动,从京城将粮食种子发往关中路程相较近些,其中能省下不少事。 掌灯时分,李怀江从书院回到正房陪媳妇用饭,夫妻俩交谈间,李婉得知新帝的身子情况,瞬间没了什么胃口。 “之冬可说皇上还有多少时日?” 李怀江喝了口汤,缓了须臾,道,“皇上希望能挺到外派官员离京之日。” 皇上是担心在外放官员离京前,朝中动荡影响了官员前往地方的心性。 李婉听闻此,心情也跟着难受几分,“近日,让炎哥儿多留在皇上身边吧。” 李怀江点点头,所以今个起,他便没再把小储君带回府。 实则,从昨日起,皇上已给他下了密旨,让他代为处理政务折子。 新帝如今连批复折子的精力也无,还得强撑着每日的早朝,尽可能不让朝臣察觉异样,真是难为他了。 “你可是担心仍有那不死心的,意图窜掇秦王篡夺王位?” 李怀江无奈摇头,窜掇秦王篡位,也得秦王有这份心性。 这一世的秦王不会,甚至为了打消大臣的心思,至今未有迎娶正妃的念头,没得让朝臣在这上头打起歪心思。 况且秦王即便婚娶,此生难有子嗣的瘾疾,这个皇位他又能守得住多久,再有滇关的吴王,吴王与新帝多年来的兄弟交情,自是要比秦王的深厚。 执掌重兵的吴王定然全力支持幼帝即位,看来,这也是先帝早就算好的结果,也是先帝有意而为之,众多孩子中,唯独对皇位最不上心,且最拥护新帝的吴王手执重权。 【皇上啊,您的心眼子可真得太多了。】 李怀江内心感慨不迭! 第796章 新帝弥留 新帝如今的身子,无时无刻不让李怀江提心吊胆,便连两个孩子离京外放那日,他都不曾休沐相送。 每日下了早朝,便到御书房为新帝批复折子,直到掌灯亲眼瞧见新帝服药睡下,李怀江才放心离宫。 可就在外放官员离京的第三日,噩耗始终传来。 正值晌午日头最烈的时候,江德红着眼眶赶往御书房传他进养心殿。 这一幕如此熟悉,李怀江心头沉重的放下笔墨,起身之际看向江德。 “还请江公公即刻派人诏来永昌侯。” “是,奴才这便即刻命人出宫。” “还有,立即传诏秦王、六部首官、众阁老、翰林学士大员,再传禀锦衣卫、都察院及五城兵马司即刻重兵戒严。” “是,太师。” 养心殿内,皇后与两位嫔妃,以及大公主和小太子跪在龙榻前低泣抹泪,之冬正在为新帝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将将让毁入沉睡中的新帝再次睁开眼帘。 炎哥儿眼看李怀江到来,立刻转身抱着他的大腿,“姑祖父,求您救救父皇可好。” 新帝睁眼,便听见儿子的低泣,老父亲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炎哥儿。” “父皇~”炎哥闻言,再次跪行到榻边。 新帝是看一眼儿子觉得少一眼,但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交待太师。 新帝泛红着眼眶,缓了缓道,“皇后~。” “妾臣在。”殷皇后抹着通红的眼睛,跪行到榻边。 “辛苦你。” “皇上,妾臣不辛苦。” 新帝嘴角干笑,眨了眨眼皮,“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朕有话与太师说,炎哥儿留下。” “是,皇上。” 皇后再不舍,也不得不遵从皇命,起身牵着清欢公主一步三回头不舍的退出外殿。 新帝看向李怀江,试图撑着身子坐起,宋之冬见状,赶忙上前帮扶一把。 靠躺在龙榻上的新帝,默了默开口唤道,“姑父~” 李怀江赶紧撩起袍摆跪地,“微臣,参见皇上。” “姑父快快请起。” 弥留之际,新帝更愿以晚辈身份敬重李怀江。 “皇上,微臣不敢。” 新帝笑了笑,又看向跪在一旁的宋之冬,“有劳宋医令了,朕还有许多话要说,尽量让朕……。” 宋之冬哽咽着嗓音,伏首道,“请皇上降罪,卑职定当竭尽所能。” “那便好。” 说罢,牵起儿子的手,看向李怀江,“姑父,父皇曾说,满天下唯有李怀江不会觊觎高家皇位,朕信。” 李怀江震惊愕然半晌,他没曾想,先帝爷竟如此高看他。 “所以,朕把储君托付于您,还望姑父莫要嫌弃于我高家。” “皇上言重,微臣不敢。” “稚儿年幼,朕已留有旨意,将来幼帝登基,将由太师监国。” 轰!!! 李怀江是万万不敢想,监国这等大事,新帝轻飘飘就给说了出来。 “皇上……。” 不等李怀江说完,新帝笑笑打断他的话,“还请姑父,莫要拂了朕的旨意。” 李怀江:…… 好沉重的圣旨,李怀江喉头哽咽,一字一句,“微臣,谨遵皇上圣旨。” 炎哥儿抬起袖子抹了把泪,牵紧了父皇的手,“父皇,炎哥儿日后都听父皇的话,父皇别走~。” 已有七岁的小孩哥,早已知晓何为生死。 新帝心底欣慰不已,扬笑道,“父皇不走,父皇只是累了,先去寻你的皇祖父。” 新帝轻飘飘哄孩子的一句话,倒是让李怀江心里破防,短短两年时间,两任帝皇在眼前离逝,这让他如何好受。 隐忍的眼眶又湿了几圈,耳边听着新帝交待小储君的话。 “炎哥儿,日后谨听你太师姑祖父的决策,将来做个能堪大任的天子。” 炎哥儿虽听不懂何为【天子】,但是父皇交待他的话,他都会铭记在心底,重重点头。 “皇上,候爷来了。”江德的声音从外殿传了来 新帝放眼看去,就见永昌侯颤抖着身姿近前。 永昌候今个晌午便一直觉得心里燥郁得难受,提前从营里回来,正准备进宫寻老亲家,不想,他还没到宫门就迎来内侍的传话。 永昌候虽清楚新帝的身子已到强弩之末,但此时此刻,再历经帝皇离逝,多少让他有点经受不住。 几个跨步近前,跪在李怀江身旁,“皇上,微臣参见皇上。” 新帝笑笑道,“候爷来了。” “皇上,您这是,宋医令,皇上的身子。”永昌侯说着,扭头看向跪在榻边的宋之冬。 新帝打断他的话,“没事儿,朕的身子朕知道,朕能挺到如今,多亏了宋医令的精湛医术。” 永昌侯喉咙一紧,说不上来的悲凄,堵得他心口难耐。 “朕知道,父皇走前特意把虎符留给您二位,这两年,朕的身边多得候爷与太师相助。” “皇上,微臣惶恐。”李怀江伏地一叩首。 “姑父~”临走之即,新帝不敢再受李怀江的大礼。 如父皇所说的,高家亏欠姑姑太多,亏欠姑父太多。 “日后,幼帝登基,朕还希望二位能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助炎哥儿一臂之力。” 永昌侯闻言,看一眼哭得不行的小太子,悲伤与心酸夹杂,更难受了。 李怀江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伏首,“微臣,谨遵圣意。” 永昌候见状,赶紧附议,“皇上您放心,有我和老李在,幼帝之位无人可撼。” 这是永昌侯的保证,曾经,他助高帝夺下皇位,后助新帝登基,再助幼帝扶正又有何难。 他永昌侯这一辈子,只认准一个主子,那就是高寅和他的子孙。 新帝心头感激,再撩眼就看见映入眼帘的身影。 秦王高俊来了,跟在身旁的江德未来得及通禀,新帝挥挥手,示意江德先退下。 “三弟来了。” “皇兄!”秦王没想到,皇兄的病况竟如此突然。 秦王自是不知新帝的身子情况,也是新帝有意隐瞒,到底是君主,皇家天子心眼子多。 虽秦王是他的嫡出二弟,但兄弟二人自小分离,感情自然不如三弟吴王般亲厚。 秦王双膝跪在榻边,“皇兄,您……。” 新帝摆摆手,他真的好累,感觉没说几句话就累到不行。 “三弟,皇兄时候到了,日后这江山……。”新帝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炎哥儿。 高俊心领神会,拱手作揖,“皇兄请放心,只要臣弟还活着一日,定会替皇兄照看好子侄帝皇。” 高俊的回应,很是让新帝满意,“多谢你。” “臣弟不敢。”秦王伏首叩头 第797章 新帝驾崩幼帝继位 江德照李怀江的吩咐,派人特诏六部首官、众阁老及翰林院学士大员进殿。 一众老臣来到殿前,再看见殿内哭跪成一团的皇后与嫔妃,他们还有啥不明白的,纷纷提袍跪于殿外。 皇上,皇上这是要……。 荀阁老一把年岁的人了,从未想过在他致仕以前,竟会送别两任帝皇,老眼瞬间湿润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殿的皇后众人及殿外跪成几排的大臣们就看见,以太师为首,永昌候、秦王相继从内殿出来。 太师手边牵着哭得双眼红肿,年仅七岁的储君,高祁炎。 紧接着,江德从内殿出来,抹了把泪,悲痛颁宣。 “皇上,驾崩~。” “皇上!” 皇后第一个从地上爬起,冲进内殿,大公主高清欢和两位嫔妃也相继跟上。 殿外的一众大臣闻声而泣,个赶个的悲伤。 李怀江颓然的闭上双眼,压下眼眶不断上涌的热意。 哽着喉咙的酸涩,垂眸看了眼哭成泪人的炎哥儿,深呼吸望着殿外一众边抹泪低泣,边翘首以盼的大臣。 此时此刻,大臣们除了哀伤送别新帝,心里都在忖度继位君主之事。 储君如此年幼,难道新帝真的会让年幼的储君登基吗? 相较储君,还有跟在太师身旁的秦王,秦王就不同了,正值壮年,最重要的是秦王后院无妃,倘若新帝将皇位传给秦王,他们岂不是能从中觊觎些什么。 李怀江眸底漠然的看着外头的老臣们,无奈的深吸口气,开声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江公公宣读皇上留下的传位诏书。” 伴随李怀江的声音,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江德抹了两把泪,恭身上前“是,太师” 说着,从袖笼里抽出黄帛,哭哑的嗓音此刻更似鸭嗓。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余闻皇天之命有常,必归于嫡,故四时有序,天地泰康,今朕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储君太子高祁炎,太子虽年幼,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因新君年幼,着太师李怀江为之监国,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以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家国久远之计而已。钦此!】 嗡~~!!! 廊下殿外跪倒的一片老臣,听完宣读的圣旨,有那么一刻觉得耳朵飞进了上百只蜜蜂,嗡嗡作响。 啥玩意? 新帝不仅传位于年幼储君,竟还立旨让太师监国? 这,这传位诏书是真的吗?玩呢? 当然,老臣们都清楚这道传位诏书是真的,毕竟新帝弥留之际,除了太师李怀江,便连秦王和永昌候都陪伴在龙侧。 诏书自然就做不了假,不然,秦王可愿意! 大臣们一时间哑然噤声,面面相觑半晌。 李怀江就知道新帝留诏让他监国,自然会让老臣们的肠子绕上几百个圈。 李怀江和永昌候相视一眼,秦王也与之微微颌首示意。 于是,三人一同跪在幼帝跟前,“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嘛!都这种时候了,外头的老臣自然不敢再驳。 纷纷叩首,“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众臣叩拜,宫里即刻传出九声丧龙钟晌,一时间京城再次进入时刻戒严,新一轮的国丧期再次开启。 丧龙钟声传来,李婉制香的手微微一抖,身旁伺候的孙娘和仲夏纷纷跪地。 “夫人,是皇上……。” 李婉内心沉重的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香案,静默了许久。 她怎么感觉,本该在宫里的人都不在了,心里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先是她的皇兄高寅,那个待她宽宥的兄长。 再是她的皇嫂,现在又到了新帝……。 泪滑落脸颊,不禁回忆初见到那个孩子,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储君之态。 李婉深知,这是因为她与李怀江的翅膀带来的蝴蝶效应,他们本无意改变大盛的历史,却还是改变了。 或许是天意吧,这座江山高寅在命数内守住了,新帝也如愿当了两年天子,最后皇位由幼帝继为正统。 到底最终结果是好的,因为大盛的天下,由高家打下,也由高家传承! 幼帝继位,太师监国,满朝文武奉旨臣服。 翌日早朝,年幼的帝皇在江德的引领下,迈步走上天子宝座。 底下朝臣,以李怀江为首,纷纷撩袍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怀江望着上头懵懂的幼帝,心头感慨万千。 又是一个轮回的开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同样的红墙黄瓦,承载了多少帝皇的故事。 此刻,幼帝的历史终将是拉开了帷幕——。 继幼帝登基以来,李怀江平素待他更是严苛,书法、识字、执政理念、批阅奏折、四书五经、策论宝典、小幼帝寅时末睁开眼,从早朝结束,就未曾有半刻可以躲懒的。 直看得江德心疼不已,担心小皇上的身子骨经受不住太师如此高强度的调教。 又知太师如此,都是为了皇上好。 当然,李怀江也不是那种魔鬼教官,每日晌午他都会让幼帝小歇半个时辰,以养足下晌的精力,因为下晌,就该轮到永昌侯上场了。 永昌侯每日晌午后,先到宫里与老李共用午膳,待幼帝午歇醒来,便带他到御花园练拳脚,什么射术、剑术、枪法,弓法,从小娃娃抓起。 不过,永昌侯最多仅占用幼帝一个时辰,练习完又把孩子交回到李怀江的手里,他们俩几乎成了幼帝的【保姆】。 好在,幼帝是个能吃得住苦头的,加之自小养在太师府,最是清楚姑祖父的脾性。 他倘若不好好学,事后姑祖父有千百种法子,让他后悔不好好学。 更清楚,他当下所学的都是有用的知识,姑祖父为他费尽心思,他自是不敢忤逆了姑祖父的好意。 自幼帝登基,作为皇上外祖的倪家又开始跳脱了一阵子,以为仗着幼帝年幼,百般动作。 李怀江是无暇顾及太多事,不等李怀江有所戒备,秦王便在后头扫除了障碍。 秦王答应了先帝替子侄守住这个江山,自是不会食言,任何有碍于皇上稳固朝堂之力,该清理时就清理。 秦王不光有王爷的身份在,更是身兼锦衣卫副都督,朝臣有几个是清白之身,撞上他的枪口,纯纯就是找死。 第798章 十年光景 时光飞逝,景宣十年,幼帝继位十年有余。 高祁炎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小孩哥,如今他有了后宫,有了子嗣,更有了执掌大权的手段。 早在敬宣八年,高祁炎册立皇后大典之日,李怀江主动请旨卸任监国一职。 眼前的少年是他与永昌候,用心辅助成长的帝皇。 雷庭手段不亚于高帝,心存仁善却不似新帝迷惑心智,更知晓何为军强国泰之理,也明白何为民安君生之道。 李怀江和永昌侯不负新帝所托,更不负高帝的信重。 在高帝忌日那天,李怀江和永昌候同时交出当年高帝托付与他们的虎符。 炎帝心头震憾,蹙起了眉头,不明所以然的看着面前的两位【长辈】。 于炎帝而言,姑祖父和永昌候更像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二位多年用心栽培于他,桩桩件件历尽心血,炎帝都铭记在心不敢相忘。 “姑祖父,这是为何?” 有那么一刻,炎帝好似记不起姑祖父壮年时的模样。 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姑祖父,竟让他莫明的感到鼻尖一酸。 李怀江的原身到底是年少时伤了根本,不过五十六的的年岁,瞧着像个七十的小老头,好在身板挺直多了几分清风道骨的模样,让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永昌侯好不到哪去,他比李怀江还要年长十岁,不过永昌候是武夫出身,身子骨瞧着比李怀江还要硬朗许多。 更因如此,炎帝感念太师为朝堂之事殚精竭虑,时常免他早早上朝,好得让他老人家每日多睡些时辰。 李怀江脸上带笑,许是年岁上来,脸上的沟壑让他显出几分慈祥的面容。 “诶~,这是微臣与候爷一同商议,咱们啊老喽,这虎符该是时候归还皇上。” “啊,对对对,本侯再有几年就七旬了,也该到了解甲的年岁,如今皇上您的处事能力,本侯和老李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再不交出来,难道等皇上下旨撵咱们上交不成。” 炎帝忙道,“姑祖父,候爷快别与朕如此客套,朕收下便是。” 一旁同样白发苍苍的江德,悄悄背过身抹了把老泪。 【太祖皇,您看到了吗,太师和候爷真的把皇上教得很好,咱们的皇上是位明君。】 两个老家伙在御前和炎帝又谈了会子话,日头西斜了才相伴出宫。 “诶我说老李,后日我六十六寿辰,你可记得过来喝一杯啊。” 李怀江没好气的觑他一眼,“候爷没听说,过了五十不办寿辰。” 永昌候被怼得一滞,“不是,我夫人说李夫人话本子提过啥六六大顺,怎的就不能办了。” 李怀江:…… 他懒得理永昌候这个老六,六六大顺还能安到寿辰宴上,没谁了。 永昌候见老亲家加快脚步,赶忙追上,“说好了啊,后日可要来啊。” 李怀江双手背身,给了他一记白眼,而后又回以一笑,并没有直面回应。 太师府,懿祥阁。 李婉脱下手腕上的珍珠银镯,交到长媳宁氏手上。 “别看这镯子老旧没啥新意,这啊可是咱老李家的传家物,向来传给长房长媳,为娘如今就交到你手上了。” 宁氏受宠若惊,有片刻的怔神,她自然知道这银镯对婆母的重要。 自从她嫁入李家,就从未见婆母手上离了这只镯子,“娘,您这是。” 李婉笑道,“娘都这把岁数了,早晚是要把镯子交到你手上,早一日给你和晚一日给你都一样。” 宁氏听见这才放宽心的收下,“儿媳多谢娘。” 宁氏看着眼前的婆母,不过五十出头的妇人,竟已是满头的银发,不过瞧着倒是精神爽朗,且皮肤保养得极好,倒有股知性优雅的气质。 “陶姐儿可是明日才回京?” 提到长女,宁氏心里便没了好气,“那丫头娘您还不知,最是坐不住的性子,此番又跟着商船出海胡闹,咱商行手底下管事众多,何需她一个姑娘家成日在外头招摇的。” “诶~,姑娘家本就不该为世俗规矩束缚,再过两年也该出门子了,便让她再多干几年想干的活计,日后你们还怕她收不起心性。” 宁氏自是不敢反驳婆母的话,更知道陶姐儿是众多孙辈中,最能讨得婆母欢心的丫头。 也就公爹和婆母把这丫头当宝贝似的惯着,且罢,她是看出来了,闺女的性子是随了婆母的脾性,那也是好的。 婆媳俩又闲聊了会,宁氏见公爹李怀江从宫里回府,识趣的起身福礼退下。 李婉看着老头子,笑问,“事情都办好了?” 李怀江心情无比的舒畅,坐到老妻身旁,端起她的茶盏抿了口凉茶。 “都好了,本官办事,何时让夫人操心的。” 李婉嗔他一眼,“是是是,太师手段最是了得了。” 说着,李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今晚家宴,本夫人也不拦着你喝了。” 李怀江放下茶盏,笑呵呵的执起老妻的手,这辈子能来到这里,有她相伴是此生莫大的幸事。 即使,即使在那个世界已无他们的存在,却已足矣! 李婉垂眸觑着他握上来的手,嘴角弯笑的收拢手指相握,缓了缓抬头看向一旁的孙娘和仲夏。 孙娘虽比李婉年长十来岁,可头发还有许多黑丝,身板子精神头样样都是极好的,早几年李婉给孙娘安排了丫鬟伺候,不想,孙娘仍是闲不住的性子,日日过来手把手的替她宽衣梳发。 仲夏和良辰的孩子今年也有了八岁,有良辰这位教头老子在,小孩哥的身手自不必提。 “快去看看家宴是否已准备妥了,这个时辰孩子该是都下值了吧。” 孙娘微笑点头,“是夫人,奴婢这便去大厨房吩咐。” 仲夏也跟着福礼道,“奴婢到院里给老爷夫人起一坛子最爱吃的玉酿。” “好。”李怀江听说起玉酿,不争气的口水险些流出来了。 李婉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笑道,“多起两坛,先生和家里的哥儿不也爱吃。” 仲夏欢笑不迭,“是,夫人。” 第799章 终到离别 太师府今夜的家宴开了好几桌,夜朗星空,风暖和煦,满府上下灯火通明,席面摆在正厅外的露天花园。 李怀江和罗先生一同坐在男人正位,别看罗先生已是七十好几的小老头,全家人就属他最会调养身子骨,瞅瞅那满头稀疏的银发,倒没让他显出多少老态。 主桌位上分别还坐着现任国子监祭酒大人宋之秋,现任顺天府尹李铭笙,官位高得不能再高的锦衣卫都督李铭意。 除此以外,还有历史上最年轻的户部尚书高柏舟,吏部右侍郎李怀溪,九城枪击营左都督魏寒,秦王高俊,行商司少卿宋秋生,通政司参议李铭丰。 可以说,老李家不光改变了大盛的史册,满门才子皆已兼副朝中要职,近年来,但凡李婉来了兴致时常在府中铺设家宴,孩子们都喜欢和长辈们同桌畅饮。 李怀江欣慰的看着同桌的子侄兄弟,个个都有自个的好前程,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一大要员,他心里宽慰又骄傲少不得多吃几杯。 女人主桌这边由李婉领着妯娌姚氏,闺友唐氏,儿媳宁氏、袁氏、裴氏以及侄媳林氏,闺女明昭及小妹思婳同桌。 明瑶去年随同夫君沈云轩到外放地方,是的没错,沈云轩乃沈云锦胞兄,说来巧妙,或许明瑶的姻缘早在与沈家姑娘交好那日起便有了注定。 至于家中更小的孩子,由小大人李铭预和侄儿李元煦领着众兄弟姐妹同座一桌,小家伙们最是热闹,大抵是最好的年华总是有说不完的欢乐。 接连仍开了近十桌,分别坐着良辰、十一等暗卫,及孟管家和一众府中奴仆下人,得脸的贴身丫鬟也是由孙娘等几个掌事领着同座席面。 于他们而言,在老李家当差不仅得到了得面,赚了银子,也得到了主子给他们的尊重,许多心头感激的话就不明说了,这般足矣。 一场家宴,满府同贺,看似寻常,实则比任何喜宴都要吃得欢庆。 唯一让李婉遣憾的是,最疼爱的长孙女陶姐儿没赶得及回府,小丫头性子像足了她和李怀江,是个勇于创新,思维超前的女娃娃。 早两年,李怀江给小孙女订了门婚事,是现任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据李婉所知,李怀江非常欣慰那家的小子,有担当有才学,更是个小有责任的哥儿,配得上当他们老李家的孙女婿。 要说陶姐儿这门婚事订下来,最失意的莫过于炎帝高祁炎,许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份,即便陶姐儿总是看这位表兄皇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陶姐儿仍是炎帝心目中得不到的【白月光】般的存在。 老李家的家规,李怀江又立了一条,李家女永不可入宫为妃,皇权争斗迷人眼,他只想让子孙后世活得安稳自在。 宴席过后,老夫妻俩回到懿祥阁,虽说今夜他们都多喝了几杯,酒意上头意识倒是清醒得很,仍坚持各自到偏房泡了会子澡,要将身上洗干净了才好入睡。 李婉清洗过后,一身舒爽回到正房,见李怀江已经端坐在罗汉椅上吃茶,身上仅着了件白色宽松的里衣。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是,夫人。” 孙娘和仲夏恭敬的领着一众正房伺候的下人退出房外,将房门掩好。 李怀江望了眼窗外的月色,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悬挂在黑夜的黄月,黄黄的不似寻常时的白。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月,十七的月亮仍是挺圆。 李婉两步上前,将手放到男人伸来的手心上,笑道,“本夫人为夫君穿衣可好。” 李怀江微笑点头,声音已不同壮年时的清朗,“好。” 很快,李婉拿来了两人的官袍和诰命服,既然到了要走的时候,那便收拾妥当,走得体面。 不知过了多久,正房的烛火仍是亮着的,李婉为李怀江梳好发冠,男人也为她将最爱的那支石榴玉簪加在璀灿的头面上。 望着镜中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她仍如年轻时好看。 李婉透过铜镜看着男人,淡笑道,“从前,总是有千般不舍,盼望着若有来世,定要再与君相逢。” “如今,本夫人觉得这般就够了,世间珍贵莫过于一,始终如一,仅此一回。” 老男人同样心有感慨,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此生足矣。” 老李家一众孝子贤孙承欢膝下,不枉他们此生。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这一夜很长,他们说了许多的话,回忆了许多的事,人生短短几十年,见尽人间万物情。 若问他们可有遣憾,没有人不遣憾,可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该知道,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即便是盛世长安三万里,同样处处彰显遣憾,所以,他们的遣憾不足以为世人曰。 他们皆知,一夜梦醒,身边人或是苦,此苦非凄苦,不过道出送离之苦。 这是他们为孩子们上的最后一课,学会【释怀】,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哇~~】 夜黑风高,分别两地的黑雕,同一时间破空长鸣,万般不舍送故人,曲终人散却。 天未破晓,满府黄灯换白衣。 恩人长辞,终是让人意难平。 皇宫深墙,早朝以往,炎帝隐忍悲痛,颁布诏令,以国丧制追悼那位长辞老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现拯救了摇摇欲坠的王朝,但炎帝知道。 自他回朝,便有人说他玩弄权谋,独断专行,可他以极强的政治手腕,历行改革,整顿官吏,让百病丛生的王朝,于腐木之中焕新。 更有人说,他罔顾礼制,越俎代庖,可皇帝年幼,政局不清。 他近十年监国,以治国之奇才,撑起了王朝最后的中兴。 有朝臣党派多次参他,更有人要看他落水,见他失意。 但风吹雨打,他岿然不动。 他坚韧的生长,怀抱着要让大盛王朝强大的宏愿,他非圣人,亦非完人。 但就是他,燃尽了自己的光辉,为大盛王朝续上命脉。 还以故人之托付,不负君心……。 第800章 送灵(完结) 老李家子孙面临亲长离逝,宛如一记重拳击打在心上,闷痛不已。 铭笙和铭意红着眼眶,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带领下头兄弟、孩子跪行至长辈榻前,执孝子礼,三跪九叩。 榻上的两位长辈穿戴齐整,是象征他们身份的官袍和诰命服,乌纱、金钗玉面衬出他们的高雅身份。 他们双眼紧闭,双手交叠在胸前,慈暮的面容嘴角含笑,了无牵挂。 然而,这一幕看在铭笙和铭意眼里,心如刀割,悲痛难以自抑。 身后哭声震天,宁氏等人悲痛的哭声仿佛穿透了房顶。 “爹,娘~” “祖父~,祖母~” 整个太师府齐哀,所有下人全跪地恸哭。 懿祥阁内外跪满了近身伺候追随之人,良辰和十一领众暗卫跪地,极力压抑内心的悲痛,止不住的泪水在垂落的眸眶中滴落。 于他们而言,打从太祖皇将他们拔到李家那日,老爷和夫人便就是他们的主子。 随着天光破晓,府内的哭声以及府内悬挂的白灯笼,李太师及李夫人驾鹤仙游的消息不胫而走。 路过的百姓,无不惦着李太师为大盛百姓做出的贡献,还有李夫人对穷苦百姓做出的善举。 个个都特意来到紧闭的太师府门前磕头,为这两位善举圣人送行……。 上晌,太师府内的灵堂都搭建好了,府内报丧的下人几乎是抹着泪跑出的府,上朝的大臣在早朝上已得知了太师府之事,不论是不是政敌,大臣们无不为太师府默哀叹息。 十一正准备赶往城外请来诵经僧人,不想,前脚刚踏出府门,已有一群僧人从远处而来,好似早已算准今日太师府有丧。 罗先生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院中的堂屋,垂眸望着桌几摆放的棋盘,是下到一半的局,剩下的一半,再也无人陪他来下。 李家子侄解袍丁忧守孝,满朝文武动荡不迭,前来悼唁官员从府门排满了几里外,香风鼎燃,全城轰动。 一朝天子亲迈府门,为他的恩师长辈,上香送行。 白发苍苍的江德公公,半佝偻着腰身,好几次泪洒当场。 炎帝看了眼两副盖棺的灵柩,哽咽着喉头,默默闭上湿润的眼眶。 铭笙恭敬上前行礼,“皇上,微臣替父亲母亲多谢皇上前来悼唁。” 炎帝压下心底的哀凄,看到两位不到四十的叔父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内心更是伤感。 “叔父言重。” “微臣不敢。” 虽此时不在朝堂,铭笙仍不敢担帝皇这句称呼。 炎帝自知老李家满门忠臣,从不居功自傲,更不会自持皇戚之姿。 “朕已似旨,择吉日将姑祖父母之灵柩葬入皇陵,灵位入祠皇庙。” 铭笙和铭意闻言先是一颤,立马撩衣下跪,“微臣叩谢皇恩浩荡,微臣等不敢拂皇上隆恩,只乃爹娘已留书信遗愿,让微臣等择日扶灵回乡。” 炎帝闻言见状,赶忙将二人扶起,“二位叔父快快请起,朕知此意唐突,即姑祖父母留有遗愿,朕自是不好强求所难。” 炎帝出自真心想奉两位长辈入高家皇陵,即然姑祖父姑早有了打算,他怎好孤行一意。 “朕还请两位叔父万万保重身子,朕还指望叔父重回朝堂。” 李铭笙为文官,自是要解袍丁忧守孝满三年,李铭意为武职,虽只需丁忧百日即可官复原位,但他还是想随兄长为爹娘守灵千日。 二人默了默,“微臣等,谨遵朕上旨意。” 炎帝垂眸间,注意到不断往来悼唁官员的打量,他作为帝皇的存在,倒是让官员们惶恐不安。 炎帝很是识趣的摆驾回宫,阵势倒也不大,毕竟今日他是来给亲长悼唁,怎好在先人面前再摆帝皇架子。 停灵三日,前来悼唁的只多不少,永昌候、宁御史、秦王等与老李家亲近的人家暂且不提,京中朝臣无论从前是否与李怀江不对付,该来的也都来了。 出灵当天,整个太师府更是挤满了人,在京中的姻亲好友都赶了过来,年轻后生主动在腰上、肩上系孝带,簪上白花,随老李家护灵队伍一道送李太师和李夫人出城。 白幡飘扬,高撒引路纸钱,哀乐齐奏,双雕哀唳护行,壮观场面无不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在浩浩荡荡的送灵队伍后面,渐渐的从道路两旁加入了许多人,有的是相熟的百姓,有的是自发为李太师和李夫人送灵的百姓,更有的是学院的孩子,也有的是铺子的伙计,场面之震撼,一时间让政敌大臣为之叹服。 是啊,在他们眼中太师再是独断,却是黎民百姓心目中的圣人明臣,受万民敬仰。 有上了年岁的百姓无力相送,或是沿街铺子的掌柜,都为李太师和李夫人在自家门前,在铺子门前设路祭、撒酒钱,盼二位善人一路走好。 百姓百的一声声相送,裹挟的是对二位最崇高的敬意。 他们走了,那个为百姓黎民着想的大官人,还有那个拥有王朝尊贵身份的女子,走了。 她利用经商头脑,改变了许多孩子的命运,更改变了一代人的思想。 她捐款助军,捐物助民,筹建学院,兴办书院,为大盛栽培良才。 她虽是女流,却有着男子般铁血手腕,撼动世俗,为女子拼出不一样的天地。 她说过,女子一样能够建功立业。 孙女陶姐儿曾说,她要像祖母那般做个有野心有理想的女子,就像世间所有男子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光辉,在这个盛世里,女子拥有对抗命运的权利,也拥有了做出选择的自由。 她会继祖母之宏愿,为天下世间女子争取,让男女终将站在平等的地位。 灵柩回到知县当日,不少闻讯赶到路旁相迎的百姓,接连跪成一片。 村子里,李氏一族的子孙后辈,自行为他们的族祖父母披麻戴孝,族老们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可年迈的族长夫妻俩仍在。 李族长领着一众族人,为李氏太师和长公主风光落葬,哀泣声长鸣不止……。 只能心道:长路漫漫,您二位一路走好。 【正文完】 第801章 番外一 为先逝父母守孝的这三年里,铭笙解袍归隐乡下,更多时候会到族里瀚博书院为孩子们授学,或是陪伴年迈的姑祖父母身旁尽孝。 李婆子和张姑父是长留村老一辈人中最长寿的老人,经历送别大侄夫妻之事,两位老人的身子还是受了打击,好在身边的子孙们个个都是孝顺的,把他们照顾得很好。 铭笙向来沉得住性子钻研学术,要不是炎帝亲下复职圣旨,或许铭笙会选择留在老家教书育人。 官复顺天府尹的第五年,铭笙凭借了得的政治手腕,再继先父之奇才,官升太师高位。 创写老李家新一代的涉政史书——。 大房膝下共孕育了五个孩子,除了长女陶姐儿,四个哥儿也都是读书上进的好苗子。 不过,铭笙谨记先父留下的遗愿,老李家从孙辈起,每一代只许一员入朝为官。 如今的大盛根基稳固,无需老李家再为此倾巢而动,需知朝堂纷涌盛极必哀,物极必反之要理,更需切记不可功高震主。 所以,作为老李家新一任家主的李铭笙,从每房众多子侄中,择一员入仕为国之效力足矣。 许多年后,二房的孙辈李令开再接任太师高位,无不在世人钦佩李家于王朝,有着无可撼动的权势地位。 至于老李家其余不入仕的哥儿都在干什么,那当然是壮大他们各自的领域,如瀚博书院在老李家才富学子的努力下,成为当朝极富盛名的一品书院,同时也成为大盛王朝皇子们的私塾学堂。 又比如,和祥商在孩子们的努力下,成为国之皇商,助力国疆贸易的发展,同时也成为大盛随时可预取的第二国库。 在宁氏五十大寿的第二日,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感觉自己是被手腕上的珍珠镯子吸进了一个虚渺的空间。 在那个空间,她看到了许多一幕幕如走马戏曲般的画面,最先看到的是与自己年少有关的一幕。 在里面,她并未能嫁给李铭笙,因为在里面,并没有李铭笙的存在,而她因为嫡姐的善妒,毁了容貌,从此被母亲送到幽州城外的观子,长灯古佛,晚年凄凉郁郁而终。 同时在里面,父亲至死都没能回京,且在她被送往观子的次年,父亲母亲惨遭鲁家诬谄造反,鲁家更是以,为朝廷清剿逆贼之名,一夜之间屠戮宁家满门几十口人命,那一夜,她的父亲母亲未能抵挡源源不断的刺杀,血溅当场。 而她那嫁入万家的嫡姐,因父亲让她背负逆贼之后的骂名,而对娘家生起怨念,唆使下人在乱葬坟堆里扒出父亲的尸身,丢弃在猎狗跟前啃餍尸肉。 宁氏看到这一幕,几乎气得咬碎了银牙,明明她所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因为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父亲不是造反的逆贼,而且父亲如今虽已致仕,却仍好好的活着,子孙环绕承欢膝下。 便在宁氏气得双眼通红的那刻,画面一转,是一座绿油油的大山,她看到一名瘦弱的男子倒在山路上。 在男子的脚边快速游走一条通体青色的毒蛇,而那男子的脚腕徒留了两颗带血的牙印。 他被毒蛇咬了,是那条青色的毒蛇。 宁氏渐渐认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不正是公爹李怀江年轻时的模样。 一时间,宁氏竟有点摸不透,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幕。 紧着接画面再一转,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同样瘦弱形态潦草的婆母李婉,哭倒在公爹的身上,嗓子眼里的那口气没能上来,与炕上的公爹一块去了的画面。 这一幕看得宁氏心揪紧得痛,仿佛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很是难受,眼泪也止不住的滑落。 接着,她看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地动大灾,她认得画面里倒塌的房子,是长留村老家的祖房。 地震来得太突然,且是在夜幕中降临,许多村民百姓被倒塌的房梁瓦砾活活压死,这其中,她看到了一个小孩,一个眉眼间很是熟悉的小男孩。 他的下半身被沉重的房梁压住,他口里不断吐着鲜血,脸色惨白,吃力的推开身边的一块大石砖,在石砖下露出一只血肉模糊的小手。 “意哥儿,意哥儿~” 男孩不断呼唤着那只小手的主人,却未有半点的回应,忽然,一阵余震再次来临,倒塌一半的房墙重重的把男孩埋在了废墟之下。 看到这一幕,宁氏的眼泪汹涌不迭,她知道,刚才那个男孩是谁。 是与她相伴几十载的夫君。 渐渐的,她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她年少时的那个梦里没有李铭笙,因为在同一个梦中,李铭笙早已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下。 忽然,在梦中感觉到有人为她拭泪,再睁眼,便看见夫君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有那么一刻,宁氏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大大的抽了口气,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夫人这是怎的?” 听见老男人的这声问话,宁氏哭着哭着又破涕为笑,伸手握住他为自己拭泪的手。 还好只是梦。 此时此刻,宁氏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激昂,握紧了夫君的手,道出。 “谢谢你。” 三个字,承载了许多许多。 多谢他在现实中出现,更多谢他将她从泥沼中带离,给了她不一样的人生。 老男人李铭笙虽不明白老妻怎的突然如此,脸上仍是露出温润的笑容,“许是昨个寿辰吃多了几杯,看把我家夫人醉的,做梦都哭醒。” 宁氏:…… 宁氏无言反驳,反倒被老男人的话逗得噗呲一乐。 “下个月是爹娘的忌辰,我想到万安寺为爹娘理佛一月,您看可好?” “好,都听你的,多带几个人。” 宁氏抿笑点头,是啊,该把下头的儿媳们都带上。 短短几个梦,让宁氏意识到了许多事情,是爹娘改变的一切,他们的到来改变了老李家的命运。 作为老李家宗妇,她该把娘教她的都传承给下头的儿媳。 第802章 番外二 铭意为父母丁忧守孝三年之愿,在百日后多次收到皇上复职圣旨,只能提前向兄长及老家长辈辞行回京。 因罗爷爷仍在,老李家弟兄遵循爹娘留下的遗愿并未分家,在罗爷爷九十寿终正寝,弟兄们为老人家风光大葬之后才实行的分家,但并未分府别过。 到底太师府占地极广,别说住上他们兄弟两房人,即便下头的子孙满堂也是够塞的。 孙妈妈和仲夏姑姑在罗爷爷驾鹤仙游的前几年也走了,从前跟随爹娘身边的老人,还剩良辰和十一,二位皆被兄弟二人留在太师府内养老。 在铭意六十岁那年,提前向炎帝请旨致仕,趁老胳膊老腿还能动以前,带上老妻袁氏周游大盛朝的大好河山。 铭意一直知道,爹娘在世以前向往着外头的生活,所以,夫妻俩无论到了哪个州城,都会亲笔撰写地方的风土人情,造成册子寄回京城太师府。 每每铭笙收到铭意寄回的册子,便知道他老小子还活得好好的,不免摇头失笑。 明昭当年生下次子后,魏寒便找康宁堂大夫开了服绝子药自个吃下,他实在是看不得媳妇再经受生子之苦。 此事,明昭一直不知,险些以为是自个生行哥儿时伤了根本,无法再有身孕。 当明昭知道魏寒干的蠢事之后,气得把男人拖到耙场陪她练了几日的耙子。 夫妻俩虽时常绊嘴,却也是无伤大雅,更像是生活中的小情调,反而有时绊着绊着对方便先笑出了声。 可把下头的儿女看得直摇头,觉得他们的爹娘怎的活着活着,活回去了是怎么回事。 怀溪虽该是老李家最大终极boss,或许是因为李怀江和李婉的翅膀改动了朝局,这一世洐生了个有实权的【太师】职务。 所以,当李怀溪凭本事爬上吏部尚书高位,仍是无法体现他的boss技能。 不过,四房这一世的轨迹改变得相当顺利,下头的子孙个个都成了瀚博书院的授学儒家,为大盛栽培了许多栋梁之才。 多少学子因为能够拜入李家瀚博书院而感到骄傲,甚至到最后,皇室之子也唯有储君才可年幼时做为瀚博书院院长唯一的闭门学子。 梁亲王世子高柏舟,当年姑姑和姑父仙游时,他还请旨为亲长丁忧来着,却因身居户部尚书高位,被炎帝驳回了请旨意愿。 思婳和之冬师姐弟俩传承了其师傅的好医术,除了广施医术还时常为灾民百姓带去救治良方。 可谓是这个时代造福一方的善举,为梁亲王府以及康宁堂积攒了不少美名。 梁亲王高辰,在妹子妹夫次年也跟着仙游,这一回炎帝不得不头疼户部职务了,到底是亲叔祖离世,他可不能再押着堂叔父不让丁忧。 好在,户部官员经过李怀江的吏整之后,几乎掌控在炎帝的手上,三年也就三年,炎帝为叔祖哀伤之余,忍泪批复。 梁亲王走后,曾经执掌的兵权顺势落在了次子高稹手里,自上回经李婉劝戒之后,秋灵和高稹又连生了一个闺女和最小的儿子。 夫妻俩也算是膝下美满,秋灵靠着婶婶教受的经商手段,将和祥商的买卖铺设了整个北境。 秋生在叔婶离逝后,也向圣上请旨丁忧,炎帝念及宋叔父是姑祖父母的半个儿子,准旨不过也只批复了百日孝假。 需知,李家的叔父们在朝堂都身兼要职,炎帝这般亦是无奈之举。 孝假满后,秋生不好再与妻儿住在太师府,多年前长姐回京已在京中为他准备了宅邸,修葺一番就可入住。 裴氏时常学着帮妯娌嫂子打理买卖,更多时候是处理学院要务,发展婶婶筹创长空学院的精神理念,为流民稚儿提供改变命运的机遇。 李婆子和张姑父相继离逝后,李铭丰便把老家的爹娘接到了京城养老,老家的买卖有族里接手的后生操持,也不必老子娘为之忧心。 到底爹娘年纪大了,做为儿子自当要把爹娘带到身旁方能尽孝道。 起初,陈氏总不习惯,不过好在老亲家林太太与她能唠到一块,两个老女人三不五时相约吃茶唠嗑,再有另一位亲家沈太太的加入,渐渐的,陈氏发现京城权贵间的瓜不比乡下少,陈氏是越唠越起劲。 很快,陈氏成了盛京亲眷圈中有名的万事通,谁要想打听点什么,找李家三夫人总没错。 三房有林氏这位当家儿媳掌管,李怀池和陈氏别提过得有多快活了,只管坐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时遛鸟唠嗑,比之在乡下还要养人。 林氏是几个妯娌中绣品最好的,宁氏很自然的就把京城巧意楼和锦绣坊分到她手里掌管,林氏也不负所望,大大替宁氏分担了许多重任。 二房凌氏在五十八岁那年走的,李怀河在凌氏走的第五年也倒下,在他弥留之际,把儿子喊到床边,仔细交待后事。 “切记,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大房都是咱们二房的支柱,咱们老李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有二心。” 老男人李铭然头一回哭得肝肠寸断,在榻前应下父亲所有的遗愿。 “爹,您放心,儿子会传承您的信念,仔细教导下头的子孙。” 李怀河欣慰的眨了眨眼,他犹记得当年哥嫂对他们二房不弃,如果不是哥嫂,他们二房何能有后来的富贵光景。 好在,他没有辜负哥嫂的信重,他们二房将商行经营得很好,壮大了商行在江南一带的影响力。 再有下头的子孙,也慢慢的把商行开遍了全国的每一个州城,让百姓们都知道这世间有一家名为【和祥商】的商行。 远在山海关戍边的睿亲王,在亲姐姐离逝当夜便有了心灵感应,再有雕夫半夜盘旋高空之势,就猜到是姐姐和姐夫已经走了。 早在几日前,他就收到姐姐的书信,没想到,这一日还是来了。 于高顺而言,他的宏志是凭借自身的本事领兵打仗,但是,在他心底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是旧年时跟姐姐姐夫生活在乡下的短短数月。 许是年岁大了,总会不自觉的回忆过往,毕竟,年少时的纯粹最为珍贵。 睿亲王拎起桌上的酒壶,走至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洒下玉酿与亲人道别。 “姐姐,姐夫,一路走好!” 第803章 番外三 当年,永昌候是第一个收到太师府丧事之人,他仍记得白日与老李进宫面圣,当时老李明明精神头样样都极好,怎的人说走就走了。 好友离逝的打击,差点让身板向来健朗的永昌侯险些栽倒。 直到他看到老李留给他的信件,永昌侯还是止不住的心底忧伤。 在信中,老李先是用打趣的语气规劝他别办六十六的大寿,一来他老李实在赶不上吃这杯贺寿酒,二来六六大顺万不可用在寿辰上。 因为老朋友要先走了,但皇上身边还需他候爷再看顾几年,万一六六大顺把他也顺走了,即便到了地底下,太祖皇也饶不了他去。 如今朝堂管吏根基深固,太师离逝必然引起朝党动荡,这个时候,永昌侯便是少年炎帝力压动荡异心朝臣的辅助力量。 看完老李留给他的书信,永昌候把自己关在书房几个时辰,出来时,整个人的精神悴悴了不少。 人生短短几十年,他永昌侯历经沙征,抛头颅洒热血都未曾有过半分畏惧,唯有分别送离两位挚友,对他打击之重不可言喻。 太师离逝,李家子侄丁忧百日至三年不等,果然如老李所料,从前被他所压制的朝党无不觊觎【太师】高位而蠢蠢欲动。 尤其是皇上母族倪家,多年来的搅屎棍趁乱插上一脚,大抵是觉得少年帝皇没了李太师在朝,还不得任他们揉圆搓扁。 不想,在众朝臣磨拳搓掌私下策谋之际,炎帝一道圣旨打破了所有人心头陡升的念想。 太师一职由永昌候袁烨代为居之,这道圣旨可谓是让朝臣们气得脸红鼻歪胡子上翘,又不敢作声。 实则历往王朝太师一职,多有虚职之嫌,也就是本朝从李怀江坐上这个高位之后,虚职洐变为实权之职,才会让朝臣觊觎高位。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熬走了李怀江,半路却杀出来个永昌侯是怎么回事? 一个莽夫如何让人信服。 自然,大臣们心里是这般想的,却不敢当面提出质疑,因为永昌候实掌多营重职,手里有兵,掌中有权,横起来可不只是像从前的李怀江那般,与你动动嘴皮子的事。 但也有头铁的,比如倪家的礼部尚书,毕竟仗着是炎帝母族,这个时候再不趁锦衣卫都督丁忧搞点事,为自家争取一把,更待何时啊。 可倪家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副都督秦王高俊,当日,高俊让人送了几份【玩意】到倪家,把炎帝母族吓得缩回脖子老实了。 太师位由永昌候袁烨顶上一事,也是永昌候与秦王和炎帝商议的结果,到底这个位置轻易不能落入有心之人身上。 袁烨已是一把岁数,再熬不过几年,便在他还有能力为君侧之忧,替少年帝皇扫除一切障碍。 不想,袁烨这一顶就顶了八年,在他寿终正寝的那日,得知炎帝已择出太师大臣,总算不负挚友之托,再无遗憾的闭上老眼。 秦王高俊一生未娶,或许于他而言,娶妻不再是正事,清心寡欲的日子亦是不错。 况且,他不算无后,聿白就很好,从小养在身边孝顺懂事。 聿白是他为爹娘教养长大的孩子,而他的父皇母后如今子孙繁茂。 他高俊接下来要做的事,唯有两件,为替父皇母后守住属于高家的江山,为皇兄看好他的子孙。 若问秦王此生便没有一上心之人,或许是有的,偶尔梦里出现的那抹身影,就如昙花在心头涌现。 他高俊此生足够精彩,年少时得意,也在年少时失意,一路走来即使是历尽千山万难,如此足矣。 远在福州城的镇南将军魏宏和殷夫人,得知老亲家辞世的消息,无不黯然伤神。 于魏宏而言,老李不仅是亲家,更是他魏宏一房的救命恩人。 他魏宏虽只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不懂那条条框框的大道理,但他不是没有心思之人。 他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那些年得李怀江相助,他何能顺利带上祖父母摆脱老子的束缚,如今他们魏家上下何有如此光阴。 老李费尽心思,一次次助他,一次次帮他,每一件魏宏都是铭记在心。 因为李怀江,他魏宏保住了祖父毕生的清誉威名,也保住了妻儿老小。 魏宏拎着酒壶侧身坐在廊下,举杯敬故人,接而自己也倒了一杯饮尽。 “老李放心去,只要有我魏宏一日在,保证不会让李家陷于危难。” 虽然,魏宏很清楚,以李怀江的手腕自然为子孙后辈做了万全隐退之法,但这是他魏宏的心意。 “一路~走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