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儿子》 第1章 临危受命 “报告首长,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侦察连江小川报到” “小川啊,来来来,伤怎么样了?” “报告首长,我的伤全好了,可以立即返回部队!” “小川啊,先别急,给你介绍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长衫一脸大胡子的男人拿着一张照片站起来看着江小川: “像,确实像!” “小川啊,这位是江苏省委的王同志,他有别的任务安排给你。” “首长好!” “请坐,小川同志”: 王同志说完端起了一个茶缸递到了江小川的面前: “渴了吧,来,喝口茶。” “首长,我不渴,有什么任务请指示。”: 江小川接过杯子两手端平放在了腿上正襟危坐。 “听说你参军前在上海复旦大学英语系就读?” “是的,首长!不过没有读完就参军了!” “那你怎么想的去参加了红军?” “国难当头之际,大丈夫理应报效国家!” 王同志把手里的照片递给江小川。 江小川看着照片有些好奇: “这是?”: “他叫周冬凛,是上海船王周明海的小公子,也是我党在香港的地下工作者,现在就职于香港的《工商日报》,按照现在的形势分析,日军很快就会攻陷上海,经中共中央决定令周冬凛同志由香港返回上海,在上海建立地下情报站,配合江苏省委行动。可惜两个月前周冬凛同志在广东省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而周家又是地下情报站最好的掩护,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进行,中央决定安排其他同志以周冬凛同志的身份继续完成任务。” “所以?” “我们将周冬凛同志的照片发至全军,经过多方查找和推荐,最终选择了你!” “首长,看照片确实有点像,可是嗓音、神态和动作习惯不可能一样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周冬凛同志12岁就离开上海赴英国留学,在英国伦敦国王大学加入中国共产党,22岁大学毕业后被派至香港工作,至今从未回过上海,一直是以书信和家中联系。” 王同志将一包东西塞到了江小川的手中,接着说道: “这里是周冬凛同志的日记以及我们广东的同志在他重伤后根据他的描述记录的他家的基本情况,给你三天时间全部记下,广东的同志现在也在这里,他会培训你周冬凛同志的生活习惯。” 王同志将江小川拉至屋外,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四下观望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说道:“整个上海你只有一个单线联络人,就是大升米行的掌柜,联络暗号是:老板,您这里有沁州小米吗?对方回答:这里只有蔚州小米,您要多少?你说:我要三斤八两,分成三包。记住了吗?” 江小川点了点头。 “好,小川同志,上海情报站就交给你了,你在上海执行任务的代号是“夜枭”,三天后你从这里经广东到香港,在香港《工商日报》办完离职手续后坐船去上海,《工商日报》的主编是我们自己人,他会给你开好介绍信安排你入职上海《申报》。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据我们现在的情报,周家每一个人都似乎有其他的身份!我相信你可以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1937年10月24日 星期天 上午,上海法租界霞飞路周公馆。 一个穿着旗袍、烫着大波浪、三十多岁、面容妩媚,身材窈窕的女子站在大厅中指挥: “黄妈,快点,冬凛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先把冬凛房间收拾出来。” 此人正是周家老二周冬凛的大姐周夏芷,今年32岁,18岁留学日本,22岁回国后在上海商科大学任助教。 24岁时与日本留学时的日本同学松本正太在上海结婚搬出周家,4年后两人感情破裂离婚返回周家,此后一直单身至今,未有生育。 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齐肩,三十不到,面容精致,身材修长的女子在一旁冷冷的说道: “他还知道回来,一离家就十几年,他还把自己当周家人吗?” 此人正是周家老三周冬凛的二姐周秋月,今年28岁,18岁时考入南京国立中央大学,22岁毕业后就任国民政府上海卫生局局长秘书。 不过现在国民政府大部分逃离了上海,周秋月待业在家,至今未婚。 周夏芷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老三,毕竟是咱们弟弟,这不也回来了嘛,今后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你乐意伺候他你就去,我可没那功夫!”: 说着周秋月就上了楼,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周夏芷故意放大嗓门: “这老处女,脾气那么怪,谁还敢娶你!” 周秋月对着关上的房门啐了一口: “骚货!” 一个五十多岁,梳着大背头、头发已经略微发白,穿着大褂,身材中等、拄着手杖的男人从二楼的一间房间走出然后向楼下走来: “你们两个,从小就打打闹闹没够,都这么大了还骂来骂去,成何体统!” 此人正是周家的主人周明海,今年54岁,现任上海商会副会长,手底下经营着上海到香港航线的六条商船,被人称为“上海船王”。 周明海的妻子在周冬凛三岁的时候就已过世,周明海一直未续弦,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长大。 周家老大叫周春生,今年35岁,20岁的时候在上海打伤了人怕坐牢就逃去了东北,后来一直音信全无。 所以周冬凛也就成了现在周家唯一的儿子,这次周冬凛来电报说要回上海工作周明海也是非常的高兴,早早的就给周冬凛安排好了香港到上海的一等舱,就盼着早日一家团聚。 周夏芷一看父亲出来就嗲悠悠的上去告状: “爸爸,你看老三她,成天阴阳怪气的多讨厌!” “秋月从小就这个脾气,你做姐姐的跟她计较什么!” “则屁骚精,看到男人就发糯米嗲,泥心死了”: 周秋月在房间里听到周夏芷的声音,不由的又骂了起来。 第2章 回来的儿子 一个二十多岁穿着格子西装、戴着鸭舌帽、五官清秀的年轻人站在周公馆的大门口喊道: “爸,姐,我回来了。” 周夏芷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向大门口走去: “冬凛回来啦,哟哟哟,这十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子啦,让姐好好看看,这小脸,这身材,啧啧啧,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啊!” “姐姐好!”: 江小川从周冬凛的资料里了解过周家大姐比周冬凛大八岁性格稳重,俗话说长姐如母,小时候父亲周明海一直在外经商,大哥周春生又一直在外面惹事,所以大姐就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大小事务。 而二姐周秋月比周冬凛大四岁,性格阴沉,不爱说话。 周冬凛的资料里并没有众人的照片,所以一切只能按照周冬凛的描述来分析。 可女人的年纪实在是难以细分,而且多年过去性格应该也会有些转变,所以眼前这女子江小川并不能确定是大姐还是二姐,只好以姐姐相称。 周夏芷引着周冬凛向屋内走去: “好,好,来,冬凛,爸爸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周冬凛看见了门口拄着手杖的中年男人,边走边边招呼道: “爸,我回来了!” 周明海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西装、留着八字胡、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拎着两个行李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周冬凛赶忙回身接过箱子: ”张叔叔,给我吧!” 中年男人将箱子递给周冬凛后看向众人: “老爷,少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周明海点了点头。 “谢谢,张叔叔!” 周夏芷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的冲这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中年男人也点头回礼然后反身离开了周公馆。 周夏芷进屋冲着楼上大声喊道: “老三,冬凛回来了!” 楼上并没有应答。 周夏芷转身软软糯糯的对周冬凛说道: “冬凛啊,你二姐就这个脾气,你先上楼把行李放好,房间我让黄妈给你整理好了,船上这么久累了吧,你先休息会,饭好了我叫你。” “谢谢大姐!爸,姐,那我先上去。”: 说完周冬凛便拿着行李上了二楼。 周公馆总共两层,一层是客厅、餐厅以及管家和保姆的住所。 二层是回字型结构,一共有六个房间,分别是周明海的卧室和书房以及兄妹四人的卧室。 按照周冬凛的描述,楼梯在半层的地方分成左右两阶,左边半阶上去正对的就是他的房间,然后向右是周明海的卧室和书房。 回字与周冬凛房间正对的也就是楼梯右边半阶上去对着的是大姐周夏芷的房间。 回字与周明海书房相对的是二姐周秋月的房间,与周冬凛挨着的是大哥周春生的房间。 周冬凛上了楼梯后直接走到了左边半阶正对楼梯的房间门口,将右手的行李放下然后拧开了门锁。 打开门后却发现整个房间的装饰都是女人的,周冬凛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飘了过来,随后一只软软的手搭上了周冬凛的左肩,周冬凛强忍住侦察兵的本能,只是装作害怕抖了一下肩。 “冬凛啊,这是我的房间!”:周夏芷说着还捏了捏周冬凛的肩膀。 周冬凛记得香水的味道早就已经知道身边站的人是周夏芷,不过他有些诧异的是竟然没有发现周夏芷也上了楼。 更何况周夏芷穿的是高跟鞋,难道是自己三个月没有经历侦察兵的训练感官都下降了。 “我记得这间是我的房间啊!”:周冬凛疑惑的说道。 “你老不回家,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需要人照顾,万一晚上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发现,我就把我们两个的房间对调了,你的房间在那呢!”: 周夏芷朝楼梯对面一指,然后又说道: “冬凛啊,你可比小时候壮多了,你小时候瘦的跟只小猴子一样。” “大姐,英国那边可不像我们这里只知道读圣贤书,要让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人家可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在那边可是天天要锻炼的。”: 说着周冬凛顺势扒掉了周夏芷的手然后弯腰拿起了右手边的行李。 周夏芷的手顺势的拍了周冬凛的屁股一下: “嗯,确实挺结实的!” 周冬凛吓得抓着行李往前一跳,赶忙向自己房间跑去。 周夏芷笑的前仰后合: “小赤佬,还害羞了,怕什么,你忘了你小时候都是姐姐给你洗的澡,你全身上下姐姐都摸过了!” “大姐,你也知道是小时候,现在我长大了!”: 周冬凛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转身说道。 “哪大了?姐姐又不是没看见过。个么你有女朋友了伐,姐姐学校里漂亮小姑娘多的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大姐,我刚回来,等这里工作都稳定了再说吧!不过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喜欢的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怎么现在喷的香水味道那么重啊!” “年纪大了变骚了呗,茉莉花香哪盖得住这狐狸精的骚味!”: 周冬凛只见旁边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男人打扮的冷艳女子一脸嫌弃的说道。 周冬凛朝她点了点头,对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再骚也比你个男人婆、没人要的老处女好!” 周冬凛赶紧抓起行李、躲进房间、关上房门,生怕卷入这场女人之间的纷争。 门外两人在互怼了几句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周冬凛将行李里的物品全部拿出,分门别类的放进屋子里的各个柜子后便趴在了窗口向外张望。 他的房间外面一墙之隔就是一条小马路,马路两边都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做小生意的摊位。 周冬凛装作欣赏风景然后用余光扫过这些摊位,以他多年侦查兵的经验来分析这里至少有4个摊位是暗哨,至于这些暗哨是什么来路又是来监视谁的还不好说。 看来这周公馆已经成了一个重要目标,按照形势来分析,日本人占领上海后父亲一定会是重点拉拢的对象。 第3章 家宴(一) 周冬凛在窗口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躺到了床上,回忆着从下船一直到进自己房间后经历的所有事,将每一个人都与周冬凛留下的资料进行对比: 自己下船后离开码头,看到了举着周冬凛名字的张叔叔,张叔叔是父亲的司机,上了车后两人一直没有什么交流,不过自己几次透过后视镜都发现张叔叔在偷偷观察自己。 进门后先遇到的是大姐周夏芷,性格和周冬凛资料中描述不太相符,不过女子婚前和婚后性格产生反差也属正常,但是最可疑的就是自己竟然会完全没有感觉到她会出现在身后。 周明海和周秋月与周冬凛的描述中基本一致。 家里还有个刘管家未曾露面,佣人张姐也没有出现。 “冬凛啊,下来吃饭!”: 楼下响起了周夏芷清脆的喊声。 “来了,大姐!”: 周冬凛隔着房门应和了一声,随后将房间里的窗子关紧后走到门边。 他打开门转身将门关上,偷偷将手里刚才从房间里的花盘里捡的一张枯叶扔到地上。 然后用脚将枯叶踢到门缝下,确认枯叶的位置后转身却发现周秋月此时正打开门看着自己这边。 周冬凛朝周秋月笑着点了点头,周秋月还是那副冷艳表情没有搭理他,关了门便向远侧周夏芷那边的楼梯走去。 周冬凛自信对方那个位置有护栏遮挡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小动作,便从自己这一侧的楼梯走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到餐厅,此时周明海已经坐到了主位,周夏芷坐在周明海的左手边。 周明海拍了拍桌子示意周冬凛坐在自己的右手边,周秋月则坐在了周夏芷的左手边,还嫌弃似的将椅子朝左边挪了挪,周夏芷对这一举动视而不见。 此时圆桌桌面上已经放满了菜,佣人在放下最后一盘菜后就退了下去。 周冬凛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佣人: 此人看面相大约50多岁,身材中等,做事爽快,手脚麻利,与周冬凛描述的张姐外形并不相符。 周明海举起了酒杯说道: “今天是我们周家大喜的日子,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一家团聚了,来,为了今天的团聚大家干一杯。” “不是还有大哥吗?”: 周秋月冷冷的说了一句,周夏芷在旁边瞪了她一眼。 “别跟我提这个败家子,在我心里他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周夏芷和周冬凛都举起了杯,周秋月也不情不愿的举起了杯,除了周秋月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外其他三人都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周夏芷站起身来,拿着红酒瓶走到了周明海的右手边,弯腰往周明海的空酒杯里倒了小半杯的红酒,嗲嗲的说道: “爸爸你身体不好,少喝点!” “没事,今天高兴!” 随后周夏芷又走到周冬凛的右手边,弯腰给他的空酒杯里倒了大半杯的红酒,说道: “冬凛啊,你好好陪爸爸喝喝酒。” “好的,谢谢大姐!” 周夏芷站直身体,看见周秋月杯里的酒几乎没动,便反身扭啊扭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坐下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斩鸡塞到周冬凛的碗里: “冬凛啊,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快尝尝!” “谢谢大姐,我自己来。”: 说完周冬凛端着酒杯站起身接着说道: “爸爸,大姐,二姐,这么多年我一直漂泊在外,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爸爸,我祝您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冬凛一口将自己杯中的红酒喝下,随后又接过周夏芷递来的酒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红酒。 “大姐,二姐,我不在家的时候都靠你们照顾爸爸,照顾这个家,现在我回来了我一定会担起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说完周冬凛又是一口将杯中的红酒饮尽。 周夏芷赶忙拦着周冬凛: “啊哟,你慢点喝,爸爸你看呀,冬凛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的小屁孩了。” 周秋月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好像事不关己。 “老爷~他~”: 一个将近60岁、穿着长衫、背有些驼的老者站在屋门口说道。 周冬凛知道他是家里的刘管家,从周冬凛进家后刘管家一直没有露过面,不过资料里有他,很早就跟着周明海谋生了。 还没等刘管家说完,一个穿着丝质大褂,身材魁梧,头戴礼帽,满脸络腮胡子三十多岁的糙汉子挤了过来说道: “哎呀,今天咋这么热闹啊,爹,老妹儿,我回来了!” “大哥?”: 周秋月似乎认出了此人,愣了几秒后接着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 周夏芷也反应了过来,惊讶的看着门口的人: “老大?” 周春生将礼帽摘下塞到刘管家怀里: “老刘啊,咋地,不印识我啦!” 周明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骂道: “小兔崽子,你还有脸回来?” 刘管家有些不知所措,周夏芷在一旁说道: “刘管家,您先下去吧。” 刘管家点了点头,将周春生的礼帽挂在衣架上后退了出去。 周春生走上前去按住周明海的肩扶着他坐回了椅子上: “爹啊,全家团聚怎么能没有我呢?” 周冬凛赶紧从边上又拿了把椅子准备放在自己的右侧,可周春生却大大咧咧的直接坐在了周冬凛的位置上。 周冬凛一看这状况只好把自己的餐具全部移到右边,接过周夏芷递过来的碗筷放在了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周春生也不客气,拿起酒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红酒,端起酒杯说道: “爹,老妹儿”, 随后转头看着周冬凛说道: “这个四小弟吧,长这老大了啊,这次回来俺就不走了,作为家里的大哥,以后俺就四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啥事都有俺来抗。” 说完便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喝光。 周明海看着周春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周夏芷已经从惊讶恢复成笑脸坐回了椅子上。 第4章 家宴(二) 周秋月此时却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问周春生: “大哥,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你在东北都干什么啊?” 周冬凛的资料上描述过周秋月和周春生的感情一直比较好,而周夏芷却因为周明海的原因对这个大哥也一直看不大起。 周春生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脱掉右脚的皮鞋直接把右脚踩在椅子上,脚上并没有穿袜子,随后伸手从盘子里抓起一只白斩鸡的鸡腿,一边啃一边说道: “那俺经历可老丰富了,俺刚去东北就跟着张大帅混,张大帅把吉林督军孟恩远弄走以后俺就在吉林混了个副官,后来日本人越搞越大,俺看着张大帅也不敢得罪日本人,便私下开始联系日本人,果然没两年张大帅就让日本人给整死了,满洲国一成立俺就.....” 周夏芷用手肘轻轻的顶了一下周明海,周明海一拍桌子: “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周春生将右脚从椅子上放下塞回皮鞋中,左手抹了下嘴,继续说道: “俺就在满洲国新京警察厅搞了个副厅长当当,老威风了!” 周秋月听完又恢复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唯一的一丝笑容也不见了。 周春生说的起劲,又把右脚放回椅子上,此时鸡腿已经啃光,就开始用右手搓着右脚的脚趾,边搓边说: “要不说人家日本人厉害呢!把满洲国搞的是有模有样,我看啊将来这天下都是日本人的!,爹啊,你咋打算的,我看着日本人马上就要进上海了,你是准备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旮!” 周明海沉声说道: “我们周家的基业都在上海,我是不会离开的。” 周夏芷应和道: “就是,况且我们住在法租界里,谅那日本人也不敢胡来!” 周春生贱兮兮的说道: “爹啊,就您这地位日本人一来肯定要拉拢您,我跟您说,您最少找他们要个副市长,老弟啊~” 周春生伸起右手就想拍周冬凛,周冬凛侧身闪过让周春生拍了个空,周春生又恢复了搓脚状态: “老弟是在英国留的学吧,文化人儿,不像俺这大老粗,日本人建的新政府里就缺你这样的文化人儿,你放心,哥在日本人手下干过,到时候哥给你弄个位置。” “狗汉~”: 周秋月冷冷的低声骂道。 还没骂出最后一个字周夏芷连忙举起酒杯说道: “今天家宴,不谈国事,不谈国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周春生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周秋月的话,拿起酒杯说道: “对,今天全家团聚,高兴、高兴!” 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红酒,随后看向周秋月: “秋月啊,听说你之前在国民政府里做秘书,到时候上海市政府里肯定也少不了你这样的人才,哥到时候也帮你搞个位置!” 周秋月却挤出一丝笑容回应了周春生: “好啊,那到时候就麻烦大哥了!” ““好说、好说,都自家人,客气什么!” 周夏芷笑着搭腔道: “老大,没想到你人在东北,家里的事倒知道的蛮清楚的嘛!” “你哥我虽然人在东北,可上海的消息门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这不我一看上海的国民政府要跑了,立马满洲国警察厅副厅长都不要做了,这里才是成就事业的好地方啊!” 周夏芷问道: “那老大你今后怎么安排啊?住哪里?”: “那我当然住家里了,等我安稳下来就把你们嫂子接来一起住!” “那老大你行李呢?” 周春生从兜里摸出了四条小黄鱼排在了桌面上: “有这个还要啥行李?” 说完拿出两条小黄鱼推到周明海的面前: “爹,这是儿子孝顺您的!” “哼!”: 周明海把手杖往地上一杵,站起身来离开了餐桌向二楼房间走去。 周夏芷连忙打圆场: “老大,你说爸爸差你这点钱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在家里你多孝顺孝顺爸爸就好了。” 周春生将四条小黄鱼塞回口袋站起了身: “行,那我先上去看看房间,还是在原来那旮吧!” 周夏芷对着餐厅外喊道: “黄妈,带老大上去看看房间,你帮他收拾下。” 黄妈在餐厅外应和道: “好的,小姐!” “我吃饱了!”: 周秋月说完站起身来,向餐厅外走去。 “冬凛来,咱们姐弟俩吃,不去管他们,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周夏芷说着又夹了一块鱼塞到周冬凛的碗中。 “谢谢大姐,哎,大姐,张姐去哪了,这个黄妈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张姐啊,你先去留学,然后老三又去南京上大学,我回来以后就我和爸爸两个人在家里,爸爸平时很少在家吃饭,正好当时张姐的儿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就给了她一点遣散费让她回家带孙子了,这个黄妈是老三介绍进来的,说是她大学教授家的亲戚,爸爸和我都觉得她做事麻利,手脚勤快就留下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一直没看到张姐。” “那你怎么安排,工作都找好了吗?” “找好了,大姐,香港那边给我开了封介绍信,明天上午我就去《申报》报到。” “《申报》啊,汉口路,那蛮远的啊,你要怎么过去?要不要让爸爸的司机送你?” “不用了,大姐,我就一个小记者,天天坐轿车去上班算什么事,我想买辆自行车,我在香港的时候就骑自行车到处采访。” “脚踏车啊,好的呀,你钱够伐,姐姐这里有!” “我有,我准备下午就去买,大姐,我吃饱了,我先上去休息会儿!” “好好好,你就放这里,一会让黄妈来收拾!” 周冬凛放下碗筷走上了二楼,看到周明海和周秋月的房门都关着。 周春生正站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黄妈在里面整理房间,周春生看见周冬凛上楼朝周冬凛招了招手。 周冬凛朝周春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开门前看了下门缝下发现枯叶不见了,周冬凛若无其事的打开门走了进去。 第5章 即将登场 周冬凛脱掉鞋子平躺在床上,回忆着刚才餐桌上发生的一切: 周春生难道真的像他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一样是个汉奸? 周秋月骂完周春生汉奸后怎么就会一转身接受周春生的提议? 周明海在餐桌上的表现为什么一点也不像一个叱咤商海的大老板,甚至一点一家之主的气概都没有? 为什么总感觉周夏芷才是这个家的掌权人? ...... 一个小时后,周冬凛下了楼,看见周夏芷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大姐还挺关心国家大事啊!” “哪有,也就看看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不过最近国军和日本人在上海周边打的挺凶的,不知道国军还守不守得住,你这是要出去了?” “嗯!我出去买自行车。” “路上小心点。” “放心吧大姐,我又不是小孩。” 出了周公馆的大门,周冬凛便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外走。 上午坐车来周公馆时,他在车上就已经看到了好几家自行车行。 周冬凛在香港离开《工商日报》前,主编给他结清了工资。 真的周冬凛由于在英国留过学,还兼着报社英文翻译的工作,可以说工资是拿双份的。 所以周冬凛上船前口袋里装了200块的大洋,在当时可相当于普通人大半年的工资。 其实一出周公馆,周冬凛就发现有人在后面盯梢,不过他也没任务就是逛街,索性当着不知道。 到了自行车行周冬凛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行车的售价,店里全新的自行车最便宜的也要300大洋,而且一分价也不能还。 正当周冬凛发愁时,店员告诉他店里有二手的车出售,而且保养的都很好。 周冬凛一眼就相中了一辆英国纯进口的五旗牌自行车: “老板,这辆多少钱?” “先生,好眼力,这辆是英国进口的五旗牌脚踏车,全新的店里要卖750块!” “那这辆多少钱,我看着挺旧了。” “这辆车五成新,算你三百块好了!” “三百块买辆二手车,你怎么不去抢好勒!” “先生,这是五旗牌的,高档货,你说多少钱!” “再高档也是二手的,我回去还要重新刷漆,你看这链条也要换了,都是钱啊,一百二,行就行,不行拉倒!” “一百二嘛太低了,您再添点!” “一百五,最多一百五,不行我就走!” “好好好,一百五就一百五,先生侬是会做生意的,一百五买辆五旗牌的脚踏车,这车骑在马路上老有面子了!” 周冬凛付完钱刚要骑着车走,老板塞给他几张纸: “先生,不要忘了去公董局(法租界最高管理行政机构)过户上牌照!” 周冬凛是第一次买自行车,还以为骑上就能上路,没想到还要这么多规矩。 他看着老板塞过来了过户资料嫌弃的说道: “这么麻烦啊!” “上面要求的,没办法,也是保护侬的财产嘛!” “好,晓得了!”: 周冬凛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车行,故意骑得不是很快,慢慢的溜着后面盯梢的。 在又花了差不多十块大洋办了过户手续,交了牌照费,养路费后,周冬凛慢悠悠的把车骑回了周公馆,进了大门后还拨弄了几下自行车铃铛。 周夏芷正在餐厅的桌子上记账,听见门口自行车铃响便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了骑着车进来的周冬凛,便走到大门口对着周冬凛说道: “哟,冬凛啊,这车好漂亮啊!” “大姐,英国五旗牌,可以伐,高档货!” “灵额,灵额,冬凛有眼光的。” “鲜格格!”: 周秋月此时正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听见了楼下姐弟俩的对话,顿时对周冬凛也表示了自己的厌恶。 不过她的话是在自己房间里说的,外面人听不见。 周秋月和周春生的房间正对着公馆大门,是对着外马路一侧,相对动静比较大。 周明海的房间和书房是在另一侧,楼下是小花园,围墙外面是另一家公馆的后院,可以说十分的安静。 周夏芷的房间下面是一条通往后院的五米宽的通道,有时候也用来停车,围墙外面是另一家公馆的外墙。 周冬凛的房间则是贴着一条小马路,白天的时候叫卖声不断,不关窗的时候也是挺闹的。 周冬凛把车停到了通道里的棚子下,锁好了车走进屋内。 周夏芷端着一杯水递给了刚进门的周冬凛: “冬凛啊,渴了吧,喝口水。” “谢谢,大姐,您忙什么呢?” “记账啊,家里每天的开销用度全是我来负责,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辛苦了!您继续忙吧”: 周冬凛拿起客厅桌子上的《申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周夏芷转身回了餐厅。 淞沪会战从8月13日就开始了,当时周冬凛坐船从香港回上海时还担心海运会不会被封锁。 幸好周家的船上插着英国的国旗最终还是在一堆军舰中安全的靠了港。 周冬凛浏览着手中的报纸,上面的报道显示国军此时和日本人正在宝山大场一代交战,国军在大场的防线固若金汤,日本人短时间内没有那么容易突破。 “看来上海马上就要被日本人全部占领了,按照老蒋的习惯一定会保留实力绝不会在上海拼光家底,我要尽快和自己的上线建立联系了,之后就是我们这些地下工作者的舞台了!”: 周冬凛心想着随后放下报纸,向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 “冬凛啊,下来吃晚饭。” 周冬凛下到一层后却发现只有周夏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餐桌上也只放着两套餐具。 “大姐,他们不一起吃吗?” “爸爸今天晚上有应酬,老大肯定是去找他在上海混的时候那些搭子去了,老三说减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三天两头的犯次病,咱们两个吃不管他们。” ...... 周秋月的房间里亮着灯,她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手里的一张残缺的照片。 照片里有一女一男两个人,男人的另一边被剪刀剪去了半截。 第6章 入职《申报》 女的是周秋月,不过照片上的她留着长发,笑的很甜。 男的叫钱正兴,是周秋月大学时的学长,比周秋月大两届,当时是校学生会的主席。 周秋月在大二的时候和他确认了恋爱关系,不过钱正兴毕业后两人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 周夏芷吃过晚饭便回到了房间,坐在书桌前翻看相册,相册里都是周家四个孩子幼时的照片。 ...... 周冬凛回到房间后将窗帘拉上,打开了床头的灯半躺在床上翻看自己从香港带回来的鲁迅的《呐喊》。 他在复旦上大学的时候买过这本书,不过中途辍学参加红军时将书留给了自己的同学。 在香港逛书店时他又看到了这本书,便立即买了下来带在身边。 周冬凛虽然人在看书,可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周公馆里的所有动静。 大概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周明海回了家,随后刘管家敲响了周明海的书房门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半个小时后,刘管家离开了周明海的书房并且关上了门。 整个周公馆里恢复了宁静。 ...... 周明海的卧室里,周夏芷与周明海分坐在靠窗的两把椅子上,椅子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相册。 五斗橱上的留声机里正放着龚秋霞的《丁香树下》,衣柜的门留着一条小缝没有关紧。 丁香树下 1937年10月25日,星期一 刚过六点,周冬凛便按照真的周冬凛的习惯起床晨跑。 打开自己的房门后,发现整座周公馆里静悄悄的。 周冬凛回身轻轻的将房门关上,蹑手蹑脚的向楼梯下走去,刚走到一层客厅。 “小少爷啊,您咋个早就起来了妮!”: 一道略带苏北口音的女声从楼梯拐角传来,那里面是黄妈和刘管家的房间。 “黄妈啊,早上好,我在英国习惯了,每天上午都要晨跑!” “好,好,锻炼身体好,我先去烧水,把你们准备早餐!” “黄妈辛苦了,那我先出去了”: 周冬凛说完便向外跑去,打开了周公馆大门上的边门走了出去然后又转身将门合上。 霞飞路上还挺安静,偶尔有几辆车驶过。 不过旁边自己房间一侧的小马路上好像已经开了早市,空气中飘过一阵淡淡的油炸食物的香气。 周冬凛走过去一看小马路里靠近路口的地方已经摆了两个早点摊,一个是卖馄饨的,一个是卖油条的。 周冬凛返回了霞飞路,向着右侧跑去。 “这帮盯梢的还挺敬业,一晚上没休息了吗?”: 周冬凛在跑步时察觉到有人在远远的跟着自己,不过看身形不是昨天的那个。 一个小时后,周冬凛跑回了周公馆,此时周明海一个人正坐在餐桌主位前看报纸,看样子是已经用过了早餐。 “早,爸爸!” “冬凛啊,出去锻炼了?”: 周明海看到了穿着短裤背心跑鞋的周冬凛,接着说道: “快去洗洗,换好衣服下来吃饭,别着凉了。” 此时已是上海的深秋,虽然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可是早晚还是有些凉的。 “好!”: 周冬凛说完就往二层跑,正好在半层的位置撞见了下楼的周夏芷。 周夏芷已经打扮完毕,穿了一身深色的旗袍,挎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 “冬凛啊,跑完步啦,快去洗洗,身材真好!”: 周夏芷说着就伸手往周冬凛屁股上拍。 这回周冬凛早有准备,躲过了她的魔爪,直接冲上了楼。 周冬凛在房间里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下楼走到餐厅时周明海已经离开。 周夏芷也已经用完了早餐,看见周冬凛说道: “冬凛啊,姐去上班了,你吃完就放这里,黄妈会收拾的!” “爸爸已经出门了?大哥和二姐呢?” “老张刚才接爸爸出去了,老大一晚上没回来,老三不用管她,她睡醒了自己会下来吃,她现在又没班上,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好的,姐!” 吃过早餐,周冬凛骑着自己新买的自行车向汉口路的申报馆骑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周冬凛将车停在了申报馆的楼下。 申报馆 周冬凛拿着香港《工商日报》李主编的介绍信和自己的简历找到了《申报》的现任主编俞颂华。 俞主编大约40多岁、身材瘦弱,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俞颂华 在看过了周冬凛的介绍信和简历后,俞主编说道: “小周啊,老李是我在东京留学时的同学,他推荐的人我肯定放心,你的简历我也看过了,非常的优秀啊。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上海马上就要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申报》也准备向内地迁移,现在大部分的设备和编辑都已经去汉口了,这里只留了一部分人坚守,后面的情势还不清楚,整个《申报》是留是去也说不准,你怎么考虑啊,你要留下我当然欢迎,不过我可保证不了你的前途!” “俞主编,我这次从香港回来就是为了方便照顾父亲的,我是不会离开上海的,我既然选择了做一个记者,就不是冲着稳定去的,我愿意留在这里,如果《申报》全部迁去内地我也不会有怨言,大不了再重新找工作罢了。” “行,那我就安排你入职,我们现在人手紧,你的工作会很多很杂,这样吧,你先在报馆内负责军事新闻的整理和校对,熟悉下情况,有其他任务我再安排你!” “好的,俞主编!” 周冬凛在俞颂华的安排下,开始了繁杂的新闻整理工作。 虽然这些事做起来非常的繁杂琐碎,但是对周冬凛来说,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掌握到整个淞沪战场的形势变化。 周冬凛一边整理一边在自己的脑海中布局整个战场,分析情报的的真假,判断双方接下来的布局。 上午9点30分,日军出动了150架飞机对大场进行了半个小时的狂轰乱炸。 随后日军陆军精锐第三师团34联队对大场发动了攻击,日军用305毫米的重型榴弹炮和二十四门150毫米榴弹炮在国军的防线上轰出了多道缺口。 国军用自己战友的尸体堵住缺口架上机枪阻挡着日军的前进。 日军在坦克的掩护下继续向前推进,最终在国军的英勇抵抗下未能突破防线。 25号,大场未丢。 第7章 大升米行 下午五点,周冬凛收拾完毕后离开了申报馆。 大升米行和申报馆都在公共租界,两者离的并不远。 周冬凛沿着汉口路骑了五分钟后就到了大升米行的附近。 虽然骑来的路上并没有发现跟踪者,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周冬凛还是将车停在了大升米行30米外的街边。 周冬凛先是在路边卖烟的小摊上买了两包哈德门香烟放进兜里。 随后又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包话梅,大升米行的旁边正好有一家西点铺。 周冬凛进去买了一盒蝴蝶酥,资料里显示这两样东西分别是大姐和二姐的最爱。 周冬凛走进大升米行,此时店里并没有客人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伙计站在柜台前。 伙计看见周冬凛进门便招呼道: “先生,您需要买些什么?” “老板,您这里有沁州小米吗?” 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留着八字胡,穿着蓝色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了出来,让伙计去外面收拾货架,自己则走到柜台前对着周冬凛说道: ”这里只有蔚州小米,您要多少?” ”我要三斤八两,分成三包。” “先生,请跟我到后面来,我给您包。”: 中年男人说完又让年轻伙计在前面看好店便带着周冬凛向后边库房走去。 “同志,你好,我叫张大海!”: 一进库房,张大海就向周冬凛伸出了右手。 “同志,你好,我是夜枭” 周冬凛也伸出了右手,两人握在了一起。 “夜枭同志,终于见面了,请坐!” 两人在库房内的一张桌子前面对面坐下,张大海接着说道: “上海一沦陷日军一定会像伪满一样在上海设立伪政府,中央令我们上海地下情报站尽快摸清伪政府组成名单。” “是,保证完成任务。” “顾顺章1931年叛变的时候,我们南京和上海的同志为了保护已经潜伏下来的党员,销毁了大部分名单,许多党员与组织失去了联系,现在有信息隐约指向你们周家老三周秋月当时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时已经入党!” 周冬凛眼睛一亮,张大海接着说道: “不过具体情况需要你自己再观察判断,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我明白了,大海同志,我想反映个情况,周家老大周春生昨天也回了周家,他已经失踪十五年了,这个时间点回周家非常可疑,希望组织可以请东北的同志查一下他的情况,据他自己说这几年一直是在伪满新京警察厅做副厅长。” “知道了,夜枭同志,以后有任务我会在申报上登广告,你别的不需要看,只要看最后留的电话号码。我会留一个四位数的电话号码,第一位是月份相加之和,第四位是日数相加之和的个位数,比如今天是11月29日,你只要看到广告上留的电话号码的第一位是2,第四位是1,那就是有任务了。” “好!” ...... 晚上六点不到,周冬凛骑着自行车回到周公馆。 周明海和周夏芷正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冬凛啊,回来啦,第一天上班怎么样?”: 周夏芷看到周冬凛进了屋便问道。 “挺好的,今天就是熟悉流程,一整天都在报馆里整理资料。” “洗洗手,准备吃饭!”: 周夏芷说完又对着楼上喊道: “老大,老三,下来吃饭!” “大哥回来了?” 周夏芷略带厌恶的说道: “听黄妈说下午回来的,喝的醉醺醺的,不知道又上哪瞎胡搞去了!” 周明海拄着手杖向餐厅走去,边走边说道: “冬凛啊,吃饭,不管他们!” 周冬凛到厨房洗完手转身回到餐厅,周明海和周夏芷已经坐在了原位。 周冬凛坐在了周春生回来以后自己坐的位置。 此时周秋月也已经下楼,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后坐下,习惯性的又将椅子往远离周夏芷的方向拉了一拉。 周夏芷问道: “冬凛啊,今天你们《申报》有啥新闻伐?” “我今天一直在看宝山那边的消息,上午日本人出动了好多飞机轰炸大场,然后又用大炮坦克轰,不过我离开报馆的时候还没有日本人打过去的消息。” 周秋月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欣喜。 周夏芷感慨道: “哦,那国军还是挺顽强的嘛!” 周春生从二层晃几晃几的走了下来,似乎听到了刚才几人的对话,含糊的说道: “有个蛋用,最后还不是要被打跑,实力差太多了,根本干不过!” 周春生此时穿着睡袍,踩着拖鞋,一身酒气,走到桌边将椅子往外一拉,一屁股坐了上去,伸了个懒腰。 周夏芷朝周春生白了一眼然后打岔道: “吃饭、吃饭!” 周冬凛问周春生: “大哥,你这两天都在忙啥啊!” “没忙啥,就见了几个当年在上海的哥们儿,喝了两顿酒,毕竟大哥现在混得不错!” 周明海气说道: “你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干点正事!” “爹啊,这咋不是正事啊,将来在上海滩我还要靠着这些哥们儿呢。”: 周春生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 “你们知道吧,上海新政府就要成立了,就在浦东东昌路,好像叫什么上海大道市政府,第一任市长你们知道是谁吗?” 众人都看向了周春生。 “叫苏锡文,厦门人,在日本早什么田大学留的学,国民政府的时候在福建当过财政局长,后来当过持志大学的老师,爹,你看人家多能混,从一个老师直接干个市长,听说日军那个一把手叫什么松井石根的已经同意了。” 周冬凛笑着对周春生说道: “大哥消息蛮灵通的嘛!” 周春生一边抠脚趾一边说道: “我那些哥们儿哪条道上的都有,我已经去问过了大道市政府一成立马上就要设立新的警察局、交通局、教育局之类的部门,我已经开始找门路了,要是能进上海的警察局那可比满洲国的警察厅吃香多了,哎,小妹啊,你原来是哪个局的?” 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卫生局!” “卫生局?到时候要是有卫生局大哥也想办法把你搞进去!” 周秋月悻悻的说道: “大哥你要是有本事就把我直接弄市政府里吧!” 周夏芷听完浅浅一笑,看着周春生。 周明海自顾自的在一边吃饭权当没听到,周冬凛也转头看着周春生。 “小意思,大哥给你整个市长秘书当当!” 周秋月端起酒杯说道: “那先谢过大哥了!” 第8章 松井石根 “都一家人,不用客气”: 周春生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和周秋月碰了下杯,一口将杯中的红酒全部喝掉。 “大姐,二姐,这是我今天下班路上买的话梅和蝴蝶酥,你们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 周春生想起了自己下班路上买的东西,跑回客厅中,从沙发上自己包里拿出了三包东西。 接着又对着周明海说道: “爸,这是蔚州的小米,补气安神养胃的,对您身体有好处,我早上看您吃的太简单了,明天让黄妈做点小米粥!” 周夏芷接过话梅高兴的说道: “哟,冬凛还记得姐喜欢这个啊,有心了!” 周秋月接过蝴蝶酥,没有说话,朝周冬凛笑着点了点头。 周明海让周夏芷接过了小米: “蔚州的小米,好东西,明天早上让黄妈做小米粥,大家一起吃!” 周夏芷抓了一把话梅起身塞给了周春生: “老大,拿去醒醒酒,别成天醉醺醺的!” 吃过晚餐,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冬凛关上房门、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坐在桌前,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包哈德门香烟。 他打开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捣鼓了一番后又将香烟塞回了烟盒中。 1937年10月26日,周二 一大早周冬凛准备完毕下楼晨跑,到一层时黄妈已经在厨房忙碌。 周冬凛看见餐桌上放着昨天送给周秋月的蝴蝶酥,走近一看整盒蝴蝶酥一点都没有动过。 “黄妈,桌子上的蝴蝶酥是什么情况?” “二小姐说她减肥不能吃这些东西,就全送给我了!” “行,黄妈,我出去跑步了!” 早上八点,周冬凛准时到了申报馆,坐在办公桌前又开始收集整理昨天晚上到现在汇总过来的战场消息。 早上发行的《申报》日刊已经全部印刷完毕,上面的头条是《南大公路线一部被突破,我正严密布防积极反攻》,底下的新闻依次描述了各个战场的交战情况,从报纸上的描述来看大场应该还在国军的手里。 但是从周冬凛手上收到的消息来看,日军于26号拂晓发动了猛烈的突击,国军已经撤出了大场的防线,主力正在向西撤,日军紧跟国军的脚步,正在向上海西郊的真如发起进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周冬凛骑着自行车返回了周公馆,远远的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周公馆的大门口。 一开始周冬凛还以为是父亲的车,可看清了车牌却发现不是家中的车。 到周公馆门口时还有两个穿着黑西服的人站在大门口两边,周冬凛靠近后两个人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周冬凛。 周冬凛并没有理睬他们,直接将自行车推了进去。 周明海正在客厅和一个人说话,那个人边上还站着一个人,大姐周夏芷则坐在另一边。 “冬凛回来啦!”: 周夏芷看见周冬凛进了大门,立即站起身来向屋门口走。 屋内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冬凛的身上。 周冬凛将车停在了屋门口,向屋内走了进来。 “冬凛啊,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将军,边上这位是松井将军的翻译官汪先生。”: 周夏芷向周冬凛介绍完两人随后又转身用日语向松井石根介绍了周冬凛。 周冬凛进了屋看清了沙发上的人的模样,此人身材矮小,贼眉鼠眼,剃着寸头,嘴唇上方蓄满了胡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如果换一身土布衣服活脱脱就是一个农村的小老头。 甲级战犯松井石根 松井石根听完周夏芷的介绍,没有起身,坐在沙发上说了一通日语,旁边的汪翻译说话了: “松井将军夸奖小周先生年轻有为,问小周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新政府的报社。” “多谢松井将军提携,我暂时还不想放弃现在的工作。” 翻译官和松井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翻译官转头对周冬凛说道: “小周先生有志气,有才干,是大日本皇军急需的人才,希望小周先生认真考虑,能够为大日本皇军效力!” “替我谢过松井将军,我会认真考虑的!” 两人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翻译官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希望周先生和小周先生都能够好好考虑松井将军的提议!” 说完松井石根便带着汪翻译走出了屋门向大门走去,周家三人跟在身后,将两人送上门口的小车并且看着小车驶远后,三人回到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爸,大姐,这个松井石根是来干什么的?” “想让我当上海大道市政府的副市长。” 周夏芷在一旁应和道: “他说那个苏锡文就是他提拔上去的,他很看重爸爸在上海的影响力,希望爸爸可以出任这个副市长。” 周冬凛问道: “爸,那你怎么想的?” 周明海用手杖连杵了好几下地面: “这位置好坐的啊!上去不就坐实了汉奸的身份,要被千夫指、万人唾的啊!” 周夏芷糯糯的说道: “不过这日本人也不好随便得罪的啊,他们可杀人不眨眼的!”: “先拖着吧,他们总不会绑着我去当什么副市长。” 周冬凛应和道: “嗯,先拖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晚餐的时候,周秋月再次以减肥为借口没有出席,周春生倒是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带一本正经的端坐在了桌前。 周夏芷笑着问道: “老大,今天干什么去了,穿的这么登样。” “今天去拜访苏锡文苏先生了,我把在满洲国的经历一说,苏先生立马就答应让我做大道政府警察局副局长了。” 周夏芷说道: “哟,恭喜你啊,老大,有出息了,那秋月的工作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提,总不能我刚上去就要拉自己人进去吧,先缓缓,等有好的机会我会跟苏先生提的!”: 周春生说完转头看向周明海: “爹啊,听说下午松井将军亲自上门来邀请你做副市长了?” 第9章 采访苏锡文(一) 周明海瞪了周春生一眼,没有说话。 “爹啊,咋样,你答应他了没?” 周夏芷在一边连忙打圆场: “爸爸要做生意的,哪有那功夫管这些闲事!” “哎,大哥,我想做一个专访,上哪里能找到苏锡文苏先生?”: 周冬凛想到了自己的任务,也知道周春生不问出个结果不会罢休。 为了转移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周冬凛将周春生的注意力转回了苏锡文这里。 “你说苏先生啊,他现在一直都在东昌路张家花园后的王银全宅院里,听说以后上海大道市政府办公地以后就放在那,不过这个消息一般人可不知道。” “浦东?看来日本人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大道市政府啊,连傀儡都算不上,不会是这帮汉奸自己拉大旗扯虎皮打着日本人的幌子在过家家吧!”: 周冬凛心想着然后说道: “好,谢谢大哥!” 话题扯到了苏锡文身上,周春生的话匣子也也打开了,一边掰手指头一边想的说道: “听苏先生说,以后上海市大道政府就负责上海浦东、南市、沪西、闸北、真如、市中心、吴淞、北桥、嘉定、宝山、奉献、南汇、川沙、崇明十四区,下面一共要设四局三处一科,四个局是警察、财政、交通和社会,三个处是秘书、肃检和联合办事处再加一个教育科!” “哟,大哥厉害啊,这都能记下来!”: 周冬凛调侃道 “这算什么,你不混官场是不会懂得,老百姓的事可以不用记,但是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必须要牢记心中,这才叫专业!”: 周春生端起酒杯一口喝光,右脚又想踩在椅子上,可是穿的是西裤有点紧,腿抬了半天没抬上来,最后只好作罢。 “那大哥,我去找苏先生的话提你名字行吗?能见到吗?” “那必须的,提我名字指定好使”: 周春生楞了一下又拍起了胸脯应和道,看样子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1937年10月27日,周三 周冬凛八点不到就赶到了申报馆,见到俞主编后向俞主编讲了自己的想法。 俞主编当场就同意了周冬凛的采访计划并且让周冬凛去器材室领了一台带闪光灯的照相机。 一切都准备完毕后周冬凛骑上了自行车赶往了东门路轮渡站。 路上周冬凛发现身后有辆自行车一直在远远的跟着,周冬凛也不在意只顾自己骑着,到了轮渡站后周冬凛买完票就推着自行车上了渡轮。 1910年之前,上海浦东到浦西之间的航运都是靠小舢板。 1910年后浦东塘工善后局开办了机动船渡江业务。 1927年以后上海特别市成立,浦东塘工善后局所办的轮渡转由市政当局接办。 这条东东线,是从浦西的东门路到浦东的东昌路。 1933年2月23日开通,是上海官办市属轮渡最早的对江渡。 没有这条对江渡之前,最近的航线是从外滩的铜人码头到浦东的东沟码头。 从东沟码头骑车到东昌路最少要一个小时,如果要赶时间不选官营的火渡轮就只能搭乘相对危险的小舢板。 周冬凛上了渡轮没过几分钟,那个跟踪的也推着自行车上了船,站到了渡轮的另一侧。 9点整,渡轮离开东门路轮渡站,开了差不多15分钟后停靠在了对面的东昌路轮渡站。 周冬凛推着自行车离开了轮渡站,顺着东昌路骑了五分钟便到了张家花园。 张家花园 此时的张家花园门口还没有悬挂任何标志,不过门口倒是像模像样的弄了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站岗。 周冬凛推着自行车向大门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门岗问道。 “你好,我是《申报》的记者周冬凛,我是来给苏市长来做专访的!” “预约了吗?” “没有,您方便通传一下吗!”: 周冬凛掏出了兜里的香烟,递了一支过去。 门岗推掉香烟没有接,走回了岗亭,拨起了电话。 “喂,苏市长,门口有一个《申报》的记者,说是要给您做专访。” 周冬凛刚想上前让门岗提周春生的名字,门岗转身对他说道: “你进去吧!” 周冬凛朝门岗点了下头,然后骑上了自行车向里面驶去,用余光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跟踪者的身影,不知道藏什么地方去了。 到了后面的宅院,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男人站在了大门口。 从外观看这是一套传统的中式庭院,围墙外还可以看到院里的一座假山,里面的建筑都是传统的木质结构。 “您好,我是苏锡文,您是《申报》的记者吧”: 门前的男人迎了上来率先开口。 此人大概50岁不到,剃的板寸,中等身材,圆脸大耳,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滴溜溜的转。 苏锡文 “您好,苏市长,我是《申报》的记者周冬凛,冒昧上门还请勿怪,我想给您做一个专访,你看方便吗?” “方便,方便,请进,周先生。” 周冬凛跟着苏锡文进了宅院,顺着连廊绕过了池塘和假山后来到了客厅。 “苏市长,请问您为什么要把新政府命名为大道市政府?”: 两人一坐下周冬凛便拿出笔记本开始发问。 “自古以来,中华民族都是爱好和平的,如果没有大道来维系,那就不会有真正的和平,这是世间的真理。”: 苏锡文说完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接着说道: “现在日本皇军正在替我们中华民族清除军阀和国共两党,我认为如果想要享受真正的和平幸福,那就必须要联合四万万的同胞,大家一起协助日本皇军。所以我组织了大道市政府,希望可以救国民于水火之中,与整个中华民族乃至整个东亚地区共同建立一个伟大的大同之域。” “那么苏市长,新政府的施政方针又是什么?” “我们大道市政府的首要任务就是恢复战后秩序,我们的施政方针就是:一、铲除国共两党;二、实现东亚和平;三、实现日满支一体化。” 第10章 采访苏锡文(二) “苏市长,新政府的组织架构和各部门的负责人都确定了吗?” “周先生,您稍等。”: 苏锡文说完转身离开了客厅。 周冬凛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站在客厅的门口观察整座庭院的布局。 过了两三分钟,苏锡文夹了一堆资料走了过来。 周冬凛同苏锡文一道走回了客厅。 “周先生,您请看。”: 苏锡文拿出了一张图,整张图是黄色的底,中间是红绿相间的太极。 大道旗 “这是?”: 周冬凛看着苏锡文,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们大道市政府的大道旗,图上的黄色代表宇宙的光芒,中间红绿色的图案象征日月以及包罗万象的事物融合在一起”: 苏锡文面带得意的说道。 周冬凛夸赞道: “苏市长志向高远,真乃上海人民之福啊!” 苏锡文又得意的拿出了一叠文件,上面的标题是《上海市大道政府暂行组织法》。 “这是我们大道市政府组织法的初稿,里面有新政府的组织架构和各机构的负责人。” 周冬凛随手翻了几页,问道: “苏市长,这个名单现在方便对外公布吗?” “无碍,人员已基本确定,组织法我们再校对一次后便会正式对外发布,周先生可以先记录下来。” “好的,感谢苏市长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周冬凛照着组织法里的名单全部誊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苏市长,我给您拍张照片吧!”: 说着周冬凛便从挎包里掏出了相机。 苏锡文整理了下领结和西服,端坐在了椅子上。 拍完了照,周冬凛说道: “苏市长,您还有什么话想对广大的上海市民们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今天就不打扰您了!” “没有了,谢谢您,周先生,我们大道市政府拟定于12月5号上午十点正式成立,希望到时候您可以来记录我们的成立典礼!” “苏市长,感谢您的邀请,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敢问周先生是上海人吗?”: 送周冬凛离开宅院的路上,苏锡文问道。 “祖籍浙江宁波!” “哦,那周先生可认识周春生?” “那是我家大哥!” “我说与周先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您与周春生先生眉宇之间还略有几分相像,那上海船王周明海?” “正是家父!” “哎呀,那大道市政府成立后可少不得你们周家的支持啊!”: 苏锡文转身伸出了双手握住了周冬凛的右手。 周冬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苏市长,您客气了!” 离开时张家花园已过了上午11点,周冬凛并没有感觉肚子饿,再说浦东这边商业也不发达,便决定直接返回报社。 骑去渡口的路上,周冬凛留意了一下周围,早上跟踪而来的人此时并没有出现,他便加快了频率,在马路上飞驰起来。 “爽快、舒服!”: 周冬凛一阵猛骑来到了东昌路渡口,原来做侦察兵的时候一直动惯了。 做了这周家公子后除了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晨跑,其他时间多数都在坐着运动量远远不足。 浦东这边虽说路没有浦西修的好但是车少了许多,今天这通发泄式的猛骑总算是发泄了他剩余的精力。 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享受着发泄后的快感。 要是跟踪的那小子看到,非把他当成疯子不可。 回到报社,周冬凛偷偷的将大道市政府的主要成员都抄录在了一张小纸条上。 随后将小纸条折叠好后塞入了钱包,和钱包里的纸币混在了一起。 周冬凛翻看着上午送来的资料: 今天凌晨2点,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八十八师五二四团团长谢晋元带领第一营官兵410人进入四行仓库,其中包括一个机枪连,三个步兵连和一个迫击炮排。此时的四行仓库西面和北面已被日军占领,东面和南面是公共租界,与未被占领的中国地界完全隔绝。 临下班前,前方的记者又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午后一点,日军开始对四行仓库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由于仓库附近就是公共租界,日军怕流弹落入公共租界,所以一直没有动用飞机投弹和大炮轰炸,在国军的誓死抵抗下,四行仓库暂时未丢。 周冬凛下班前将自己采访苏锡文的资料全部交给了俞主编。 “俞主编, 国军现在退守四行仓库,现在全世界的焦点都集中在那里,我想这几天也去那里驻守,争取多拍些素材,将我们中国军人的英勇展现给世人!” “好的小周,你自己千万要注意安全,轻易不要离开租界!” “放心吧俞主编,我会注意的!” 离开了申报馆,周冬凛便沿着汉口路向大升米行骑去。 他将自行车直接停在了米行的门口,走了进去。 张大海正站在柜台前。 “你好,老板,给我来一袋大米!” 周冬凛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了夹着小纸条的二十法币递了过去。 张大海接过纸币没有动,看着周冬凛,说道: “先生,钱不够!” “不是14元一袋吗?怎么不够了?” “那是之前,现在粮食运不进来,一袋大米30元!” “你们是黑店吗?怎么能哄抬物价!” 周冬凛嚷道。 “先生,您可以去外面看看,我们这现在可是全上海最便宜的了,再说了,日本人来了这法币能不能再用下去还说不准,我还不想收这法币呢!怎么样,这米你还要不要?” “要要要,三十就三十,你给我装车上,价格我会出去问的,要是你家确实便宜我还会来的!” 周冬凛从钱包里又掏出了十块钱扔在柜台上。 “放心吧,先生,价格您随便打听,我保管您还会再来!” 张大海让店里的年轻伙计抗了一袋大米装在了周冬凛的自行车后座上。 周冬凛刚要走出米行的大门,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男子从门前走过,周冬凛站在门口等年轻男子离开后走到自己的车旁,看着年轻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第11章 四行仓库保卫战(一) 离开了大升米行,周冬凛骑着自行车直奔南市。 淞沪会战开始后,上海及周边省份大量难民向上海租界涌来。 法租界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南市华界与法租界交界处设围栏、拉铁丝网并派部队看守禁止难民进入。 大量的难民都集中在了南市区,最多时有20多万人。 周冬凛将自行车后座上的大米交给法租界这边负责救济难民的工作人员后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周夏芷。 “喂,大姐吗?我是冬凛,晚上我有采访任务,不回家吃饭了,你们不用等我!” “冬凛啊,什么任务啊?这么晚了,你不会是去看打仗了吧,你可不要瞎跑八跑啊,现在外面乱的很!” “姐,我不会离开租界的,放心吧,我去四行仓库那边看看,晚点回来!”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姐,没事的!” 挂了电话周冬凛便向四行仓库的南岸骑去,到了南岸发现这里已经集聚了很多的人。 虽然此时天色已经转暗,可人群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 仓库内的守军用沙袋筑成了一道墙,一直筑到了公共租界与华界连接的新垃圾桥边,几个士兵驻守在那边。 此时敌我双方正在对峙休整阶段,周冬凛将自行车锁在了一间商铺的旁边,随后向着新垃圾桥公共租界这一边走去。 到了英美军人看守的租界大门前,周冬凛看到了几个同行装扮的人正在跟守军商量着什么,周冬凛走了过去: “我是《申报》记者周冬凛,请问现在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一个戴着鸭舌帽矮矮壮壮的小伙转头看向周冬凛: “你好,周记者,我是《时报》的张东升,我们正在和守军商量让我们过去采访驻守四行仓库的中国守军。” “算我一个,现在什么情况,守军同意了吗?” 一个先前在最前面负责和守军沟通的人指挥着众人向后退了几步,这个人瘦瘦高高,三十岁不到,目光锐利: “守军为了维持租界内的秩序,不允许我们全部过去,他们只给了我们三个人的名额。” “我要去,我要去,算我一个。”: 众人纷纷伸手表示自己要去。 “出了这个大门就是战场了,外面的形势错综复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应对的,我希望参加这个任务的都是做过战地记者的,这样能够保证我们这次任务的成功率。大家把需要了解的问题都汇总一下,让最后选中的三人替你们来采访。” “我是《申报》的周冬凛,我做过战地记者,我有经验。”: 周冬凛第一个举起了手。 《时报》的张东升也举起了手:“ 我是《时报》的张东升,我也做过战地记者,算我一个。” “好,我是《新闻报》的陈济升,这次就由我们三个人来完成这个任务,大家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来负责登记”: 先前负责与守军沟通的那个记者说道,随后拿出了笔记本。 在众人向陈济升讲述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时,周冬凛站在租界的大铁门前,通过格挡之间的缝隙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此时四行仓库内没有亮灯,里面是漆黑一片。新垃圾桥这个方向看过去,四行仓库的另一面日军也筑起了沙袋墙,里面的机枪枪口直直的指着四行仓库。 “好了,准备出发。”: 陈济升和张东升一起走到了铁门前,周冬凛朝他们点了点头。 “日军是不会朝租界大门方向开枪的,出门后我们要放低身体,尤其是保护好头部,只要快速的冲到沙袋墙那就安全了。”: 陈济升朝两人交待完后,便示意守军打开租界的大门。 守军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三人依次挤了过去然后迅速的在门外蹲了下来,桥上的护栏正好可以挡住三人的身形。 “放低身体,快速通过”: 陈济升说完就半弓着腰快速的向沙袋墙的方向移动。 周冬凛和张东升紧随其后,日军此时并没有通过东西两侧对桥面严密封锁。 三人通过桥面时没有受到日军的阻击,在接近沙袋墙时,周冬凛看到了前来接应的中国守军。 “趴下,你们跟我来。”: 接应的守军对他们说道。 进了沙袋墙仓库对面的日军是可以不用担心流弹飞进租界的,所以此时日军开枪的可能性更大。 三人改用了匍匐前进的姿态在沙袋墙下向仓库移动,爬行了几十米后终于是进了四行仓库。 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国军军官向三人敬礼: “你们好,我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八十八师524团第一营机枪连连长雷雄,谢团长委托我来接受各位的采访。” “你好,我是上海《新闻报》的陈济升,这位是《时报》的张东升,这位是《申报》的周冬凛,我们三人代表上海市民来感谢、支持坚守四行仓库的国军将士们。” “我们八十八师524团第一营全体官兵一定会坚守四行仓库,绝不会辜负蒋委员长及全国人民的期望。” 陈济升问道: “雷连长,部队现在的伤亡情况如何,现在还有多少战士可以战斗,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协助的?” “我们现在还有八百人。但是有十名重伤员急需抢救,希望可以将他们送进公共租界。同时我们这次任务紧急,并没有随军携带国旗和军旗,希望可以得到一面大的国旗,我们可以将它竖立在仓库的顶楼以扬我国威,扬我军威,告知世人中华民族绝不会向敌人屈服。” “好的,雷连长,贵军的需求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尽力满足,也请贵军的将士们保重!”: 陈济升说完,三人便在一个国军士兵的带领下离开了仓库,最终也顺利的返回了公共租界。 陈济升向看守租界大门的守军提出要将国军的十名重伤员转移至公共租界,守军的士兵说自己没有权限,需要向工部局申请。 周冬凛对陈济升和张东升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着,工部局那边我去办,我父亲是上海商会副会长周明海,他认识工部局总董樊克令,出于人道主义,我相信樊克令先生会同意我们的请求的!” 第12章 四行仓库保卫战(二) 工部局是当时的外国列强在中国租界的管理机构。 初期是英国人所创,本是办理工程建筑的机构,仿照清政府六部中的工部名称而取名“工部局”。 随着职权的不断扩大,演变为全面管理租界行政事务的机构。 后面其他列强就模仿英国人也在租界中设置了工部局,法租界称公董局,日租界称居留民团行政委员会事务所。 在中国规模最大的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由董事会领导。 董事不发薪水,他们通过互选产生总董,樊克令就是今年刚刚当选的工部局总董。 1928年后有三名华董进入了董事会,1930年后华董的数量又增至了5名。 周明海虽然不在其列,但是与其中的董事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工部局的办公大楼是1922年新建成的,坐落在汉口路193号。 工部局大楼 离汉口路309号的申报馆并不远,周冬凛先骑车到了申报馆,将相机内的胶卷交给报馆内的工作人员后又重新领了新的胶卷。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9点,周冬凛用报馆内的电话打回了家,接电话的是黄妈。 周冬凛让黄妈喊父亲下来听电话,两三分钟后,周明海的声音出现在了听筒的另一端。 “冬凛啊,你还在四行仓库那边吗?什么时候回家?” “爸爸,有件事需要您出面,我刚从四行仓库那边回报社,一会准备去工部局,四行仓库里面有十个重伤员要送进公共租界里救助,需要工部局的许可,您能不能和他们那里联系下,让他们出这个许可!”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联系。” “还有爸爸,四行仓库需要一面大的国旗,您能想办法弄到吗?” “我让老张去办,明天一大早送到家里,你早点回家吧,剩下的事爸爸来处理!” “好的,那我去完工部局就回家!” 二十分钟后,周冬凛出现在了工部局大楼的门口。 工部局总高四层,占地12亩,里面囊括了整个公共租界内的所有行政单位。 周冬凛向门房说明了来意后,门房便通过电话联系了樊克令。 几分钟后一个四十岁不到的白人走了过来,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你好,周先生,樊克令总董已经和租界的守军联系过了,你可以回去安排重伤员送进公共租界了,不过所有进入租界的士兵都不允许携带武器!” 周冬凛用流利的英文向面前的白人表达感谢后转身骑向了四行仓库。 白人好奇的看着周冬凛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等到周冬凛赶回租界大门时,看到对面的四行仓库门口已经开始准备向租界的方向转运伤员了。 陈济升看到周冬凛,兴奋的说道: “周记者,谢谢你,刚才已经有电话过来通知守军放行了!” “国旗我已经让家里去准备了,明天一早我就送过来。” “太好了!”: 在场的记者们都兴奋的握紧了拳头。 转运伤员的行动开始了,两个中国守军抬着一个重伤员半蹲着身体慢慢的在沙袋墙下移动。 可此时的日本兵却没有想放过这些伤员,时不时的朝沙袋墙放着冷枪。 公共租界这边的市民已经比之前少了许多,周冬凛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用相机记录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第一个重伤员已经被抬到了沙袋墙的边缘,剩下的几十米就成了最危险的一段路。 刚才周冬凛他们三人几乎可以说是空手来回,中间也冒了极大的风险。而此时运送伤员的守军还要抬着一个人难度就可想而知。 “掩护”: 随着仓库里的指挥官一声令下,仓库这边向对面的沙袋墙进行了猛烈的射击。 两个守军抬着伤员猫着腰快速的向租界大门这里移动,对面的子弹不时的落在桥面上。 当他们通过桥面中央后,日军停止了射击,不过两个运送伤员的守军依旧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将伤员送到租界的大门口后,门口的记者们一拥而上将伤员接进了租界。 两个守军快速的返回沙袋墙后,另外两个守军抬着第二个伤员开始向租界方向移动。 不过这一次就没有第一次这么幸运,一发子弹击中了前面抬担架的守军的头部,这名守军当场就牺牲了,租界的大门内传出了阵阵的叹息声。 随后从沙袋墙内又冲出了一名守军,他接替了牺牲战友的位置,这一次他们成功的将伤员送进了租界。 整个运送伤员的行动整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四行仓库的守军在付出牺牲三名、负伤五名战友的代价后终于是将十名重伤员送进了公共租界。 周冬凛在目睹转运的整个过程后,骑车返回了周公馆,此时已近晚上12点,整个周公馆内黑漆漆的。 周冬凛打开边门将自行车推了进去后反手锁上了边门,随后将自行车推到车棚下锁好后打开了屋门。 一打开门周冬凛看见一个老太太站在不远处,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小少爷回来啦。”: 老太太说道。 “黄妈啊,吓我一跳,你也不开个灯?”: 周冬凛看清了面前的人,轻轻的说道。 “我听见门口有声音,就出来看看。” “行,黄妈,你去睡吧,我上去了。” 刚走到半层,周夏芷的房门打开了,里面亮着灯。 周夏芷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对周冬凛轻轻说道: “你可算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周冬凛站在楼梯半层处对周夏芷轻轻说道: “大姐,你还没睡那!” “我睡觉轻,迷迷糊糊的听到楼下有动静,我估计应该是你回来了,就起床看看,你早点休息吧!” “好的,大姐你也早点休息!” 周夏芷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周冬凛蹑手蹑脚的从楼梯的左半节走了上去,轻轻的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第13章 四行仓库保卫战(三) 1937年10月28日,周四 周冬凛睡醒时已经过了早上7点,他爬起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楼下的小巷里已经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昨夜的残酷战场,他绝对无法想象离这片安定祥和的街区几公里外就是一片修罗场,无数的生命在那里化为乌有。 小巷里几道目光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周冬凛。 周冬凛自顾自尽情呼吸着市井中的烟火气,他知道这一切都来之不易说不定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而自己离开这间屋子后就要重新面对这世间的残酷。 周冬凛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将窗子关紧后离开了房间。 走到餐厅时看见周明海和周夏芷正在餐桌前吃早餐,路过沙发时看见了上面的中华民国国旗。 “冬凛啊,昨天累了吧!来来来,吃饭,这是你买的小米熬的粥!”: 周夏芷说道。 周明海已经吃好,站起身来对周冬凛说道: “老张一早就把国旗送来了,放沙发上了,你们慢慢吃,我上午有些事要去处理!” 说完便向屋外走去。 周冬凛边吃边问: “姐,他们还没起吗?” “老大昨天又喝多了,老三不用管她每天都这样,饿了自己会下来吃的!你今天还要去四行仓库那边吗?” “嗯,一会把国旗送过去,今天晚上也不回来吃饭,跟您说一下。” “行吧,这是你的工作,你长大了自己小心点!,我去上班了,你慢慢吃。”: 周夏芷说完便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哒哒的向外走去。 “嗯,大姐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周冬凛吃完早餐将国旗塞入包中后便骑去了申报馆,将昨夜拍的胶卷交给工作人员后又领了新的胶卷。 他同时还领了一瓶闪光灯里用的镁粉,正准备离开申报馆时碰到了俞主编。 “小周啊,日本人完全占领上海后一定会严密控制舆论,我们报馆首当其冲啊,现在我们报馆已经没剩多少人和设备了,你怎么打算的?” “俞主编,那您也准备内迁去武汉吗?” “我是不会走的,我俞颂华一生都致力于新闻事业,我采访过列宁、去过延安,经历过生死考验,也拒绝过高官厚禄。报纸就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人以方向,我会在上海坚守下去告知世人以真相!” 1937年4月俞颂华使用从德国带回的禄莱双反相机拍摄的延安城楼,1937年5月在申报周刊上作为封面 “俞主编,我也不会走的,无论将来上海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坚守自己新闻人的底线!” “好,小周,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你去忙你的吧。” 周冬凛骑着车赶往了四行仓库,到了租界大门时已经围了很多的人。 他将车锁在了一间商铺边上后向租界大门走去。 张东升看到了周冬凛,挤出人群说道: “周记者,你可来了,国旗拿到了吗?” “嗯,你们守了一夜吗?”: 周冬凛边说边从包里将国旗取出。 “昨晚我们就在店铺门口将就了一宿,后来也没打过。”: 张东升接过国旗后转身对人群说道: “国旗来了,国旗来了!” 人群一下子围了过来。 陈济升也看到了周冬凛: “冬凛,你来啦。” “嗯,你们辛苦了,不过白天视野太好了,不太容易把国旗送进去啊!” “是啊,日本人还在对面设了狙击手,刚才就打死打伤我们好几个战士。” 张东升开口说道: “我去送吧,我目标小!” 陈济升连忙阻止: “不行,你目标还是太大,太危险了。” “我不怕!” 陈济升解释道: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去就是白白送死!,而且你如果没送到旗就被日本人打死,反而会影响士气,一定要以最稳妥的方式把国旗送过去。” 就在众人研究送旗方案时,日本人又对四行仓库发起了新一轮的突击。 “先等等吧,现在没法送了。”: 陈济升说完众人便散开各自寻找观察、拍摄的位置去了。 此时苏州河的南岸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除了中国人外还有一些外国人夹杂其中。 周冬凛穿过人群走到了远离租界大门的四行仓库的西侧,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 日本人的这次进攻依旧没有取得什么成效,一个小时后对面的枪炮声渐渐的稀疏了下来。 周冬凛走回了租界大门口,此时众人又围聚了起来商量方案,但是始终找不到好的办法。 周冬凛说道: “我觉得还是晚上趁黑送过去比较好,白天目标实在太明显了!” “那要是仓库被攻破了送过去也没意义了啊!”: 人群中有人怀疑的说道,还有几个人应和着表示赞同。 陈济升在一旁坚定的说道: “放心吧,以我做战地记者的经验,国军将士最少还能撑三天。这里日本人重炮和飞机不能用根本发挥不出火力的优势,国军又是居高临下占着地利,我同意周记者的说法晚上去送更安全!” “我去送吧,我目标小!”: 人群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头看去,一个瘦瘦小小看着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后面。 “你?小姑娘,这里很危险,你就别来凑热闹了!”: 人群中传出了质疑的声音。 “怎么,看不起我?我是女童军,上海童子军淞沪会战战时服务团成员。”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陈济升问道。 “我叫杨慧敏,今年二十二岁,我们上海童子军总会战时服务团受88师副师长张绍良委托负责四行仓库的后勤工作,战时服务团委派我来负责国旗传送任务!” 陈济升扫视了一遍众人: “你们觉得如何?” 张东升第一个发话: “我觉得可行。” 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些人也提出了质疑,表示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孩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周冬凛把国旗递给杨慧敏并对她说道: “杨慧敏,我给你拍张照吧!” 杨慧敏接过民国国旗将它展开置于胸前,站在桥边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周冬凛按下相机,记录了下来。 第14章 四行仓库保卫战(四) 周冬凛对杨慧敏说道: “你趁天黑的时候去送吧,现在太危险了!” 杨慧敏冲周冬凛点了点头。 众人也不再多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拍摄位置。 接近正午的时候,日军又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周冬凛看见河对岸四行仓库的西侧出现了十几个日军,他抓起相机拍了几张照。 “他们这是要干吗?”: 周冬凛觉得奇怪,四行仓库的西侧全是围墙,根本没有办法冲进去,难道说是要炸墙? 果然几个日本兵在掩护下开始在仓库的墙角挖洞埋设炸药,仓库里的国军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从墙上的破洞向下扔手榴弹。 而外面的日军则借助钢板阻挡手榴弹的弹片,就在河对岸的围观者担心仓库西侧被日军突破时,一个身影从仓库的三层一跃而下,落入了日军当中,一声巨响后墙角的日军躺倒了一片。苏州河的南岸响起了一阵惊叫声。 夜幕渐渐降临,日军的几次突击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整个战场又开始陷入了平静,只是偶尔从对岸传来几声枪响。 杨慧敏脱掉童子军的军装将国旗裹在身上,然后再穿上童子军的军装。 此时已过晚上7点,众人和看守大门的士兵沟通了许久,对方最终同意了放行。 杨慧敏穿过租界大门后便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刚刚爬过桥面中央后日军便开始了射击,杨慧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随后众人发现杨慧敏正趴着一点一点的在向仓库挪动,非常非常慢,对面的日军似乎已经认定击中了杨慧敏便不再朝这个方向射击。 在缓慢挪动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杨慧敏终于是进到了沙袋墙后,在一个中国守军的接应下进到了仓库里。 苏州河南岸响起了掌声、欢呼声,半个小时后,一面青天白日旗在仓库顶端被支起。 虽然天色已暗从河对岸根本看不清旗帜上的图案,但是对岸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欢呼声再一次响起。 周冬凛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后便骑车返回了报馆,他要让这一幕出现在明天的《申报》头版头条上,要以此激起全国人民抗战之决心。 周冬凛将所有记录的文案整理完毕后连同胶卷交给了报馆的工作人员,随后便骑车返回了周公馆,到达周公馆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今天他已经做好了黄妈出现在门后的准备,可当他打开屋门时整个周公馆里是漆黑一片,周冬凛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失落。他反手将屋门关上,悄悄的走上了楼走回了房间。 1937年10月29日,周五 一大早吃过早饭,周冬凛便骑车赶到了四行仓库的南岸,此时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四行仓库顶上升起的国旗,同时有两扇窗户上也插上了国旗。 周冬凛看到了正在南岸岸边拍摄的张东升,便走了过去。 周冬凛问道: “后来怎么样了?” 张东升回头看清了是周冬凛: “昨天晚上商会又组织了一批食品、药品、还有两面国旗,我们趁夜配合商会的人一起送了过去。” 周冬凛拍了拍张东升的肩: “太好了!” 整个29号的白天,日军又发动了五六次突击,最终还是被仓库的守军打退了回去。 从下午四点开始,整个战场又恢复了平静,苏州河南岸的观众等到六点多的时候觉得日军不会再发起进攻了就开始渐渐的散去。 周冬凛在旁边的西点店里买了一个面包随便对付了一顿后便坐回了自己的那个拍摄位。 刚坐下不久,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周冬凛回头看去,发现是二姐周秋月。 “二姐,你怎么来了?” 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大姐让我喊你回家吃饭!” 周冬凛站起身来看向周秋月: “二姐,我吃过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应该没什么可拍的了,我一会就回去了。” 周秋月没有说话,转身向后走去,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看周冬凛,随后便消失在后面商铺的阴影之中。 几分钟后,周秋月消失的地方走出了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走到商铺门口点着了烟,然后便叼着烟分开混入了人群。 周冬凛与周秋月说完话后就坐回了原位。 坐到快到八点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黑。 周冬凛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隐约听到了阵阵水声。 周冬凛悄悄的起身探头往苏州河里看去,看到了一队日本兵正在苏州河里淌着水往四行仓库走去。 这个方向上仓库内并没有重点防守,此时天又已经黑了,如果让这一队日本兵偷偷潜上岸冲进仓库后果不堪设想。 周冬凛将相机的闪光灯摘下放在一边,掏出了兜里的香烟。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然后将香烟的上半部分撕开一个小口,从里面拉出了一根细线将一头塞进了相机的闪光灯中。 这根细线是周冬凛自己用火柴头、棉线、蜡以及少量的镁粉制作的慢速引火线。 这是他做侦察兵时养成的习惯,当时他用这种慢速引火线玩声东击西的套路取得了不少的战果,到了上海后他就用现成的材料制作了一根引火线藏在了香烟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周冬凛将闪光灯留在原位,自己走到了昏暗的路灯下,用火柴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抽了几口后走回了黑暗中的拍摄位,点燃了导线后向自己的自行车走去。 快要走到自行车的时候,周冬凛将烟头扔在了地上。 第15章 周秋月的直觉 周冬凛扔掉烟头后又用脚掌在烟头上碾了几下。 等他快要到自行车旁时,却发现有个黑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 周冬凛走近一看,惊讶的说道: “二姐,你怎么没回去啊!” “天这么黑了,你就放心让我一个女的就这么回去?”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车的?” 周秋月学着周冬凛买完车回家向大姐献宝的语气说道: “大姐,英国五旗牌,可以伐,高档货,全上海都要知道了!” “走吧,走吧”: 周冬凛不好意思的打开了车锁骑上了车,周秋月从侧面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周冬凛还没骑出去多远,苏州河的岸边亮起了一道闪光,照的对面的四行仓库雪白一片。 仓库里的中国守军朝外一看发现了苏州河里日本兵,随即便向河里开枪。 日本兵也举枪还击,苏州河边响起枪声一片。 附近的居民又开始往岸边聚集围观。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黑影,偷偷的收走了周冬凛留下的闪光灯。 周冬凛边骑边说道: “二姐啊,你要是不说话,真没有黄包车夫会把你当女的,安全的很。” “哎哟,哎哟~”: 周冬凛后腰传来一阵剧痛,自行车在路上扭了好几下,周冬凛最后总算是稳住了车把没有翻车。 周秋月在后座上冷冷的说道: “再敢乱说话要你命!” 周冬凛连忙讨饶: “不敢了,不敢了,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周冬凛在闭嘴骑了两分钟后,自行车的后轮压了一块小石头,将周秋月颠了起来,周秋月一把搂住了周冬凛的腰。 周冬凛又犯贱的说道: “二姐,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抱男人吧。” “哎哟,哎哟~”: 这一次直接痛的周冬凛把车停在了路边,两脚踩在地上把身体使劲往前躲。 “让你再乱说话!” “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周冬凛一阵求饶后周秋月才松了掐住他后腰的手,周冬凛赶紧揉着自己的后腰: “哎哟,痛死了,痛死了!” 周秋月狠狠的说道: “你给我好好骑,听见没有,再敢乱颠我还要收拾你” “这马路上的石头我可控制不了,它们也不听我的话啊。” 周秋月的手指又搭上了周冬凛的后腰。 “别,别,别,我不颠,绝对不颠!” 周冬凛老老实实的载着周秋月向前骑了几分钟后,周秋月的声音又从后座传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抽烟,你身上为什么有股烟味?” “我没有烟瘾,烟就当敲门砖用的,干我们这行,一根香烟有时候比一块大洋都好使!” 周秋月沉静了一会后又冷冷的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大姐变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变了?怎么说,人长大了性格改变也很正常的吧,我十岁的时候大姐就出国留学了,我现在二十四了,十四年没见大姐了,二姐你跟大姐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多了吧。” “我跟大姐中间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我十四岁的时候大姐去日本留学,我十八岁去南京上学的时候大姐才回的国,我上大学期间一直没有回过家,等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回家的时候大姐已经结婚住在外面了,中间也就见过她一两次,其实长大后真正和她住在一起也就是她28岁离婚后,算算到现在也就四年。” “那你是察觉出什么了吗?” “也说不上察觉出什么,以前我和大姐也经常吵,但是现在的吵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现在我从心底里就是看她不舒服,女人的直觉吧,还有就是张姐。” “张姐?” “张姐在我们周家这么多年了,大姐在家的时候对张姐一直很尊敬就像对亲妈一样,大姐去留学后也全靠张姐在照顾我们两个,可我从南京毕业回家后却发现张姐被辞退了,我问爸爸怎么回事,爸爸说是大姐安排的,说家里已经没什么事需要张姐来做了,就让张姐回去了。” “我听大姐说张姐的儿媳妇给她家生了个大胖孙子,张姐回去带孙子了。” “带孙子不过就是几年的事,而且依照大姐和张姐的感情,大姐绝不会轻易开口让张姐走的,咱们周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外人。” “我觉得这倒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时间和经历都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性格这方面就更难说了,离婚对大姐的影响应该挺大的吧!” “说不上来,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大姐有问题!” “又是直觉,直觉也没那么准吧!” “你不信算了,反正我劝你还是小心着点大姐!” “都一家人,没那么夸张吧,大姐还能害我不成!那大哥呢?我记得小时候你跟大哥感情一直很好!” “大哥一直是那副样子,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投靠了日本人!” “那大哥不是说给你介绍上海新政府的工作吗?你去吗?” “去,干吗不去,总得有个工作养活自己吧,我也不会干别的,否则天天在家看大姐脸色多难受!” “那个黄妈是什么时候来的?” “黄妈啊,三年前吧,是我南京上大学时一个教授家的亲戚。有一天教授给我家打了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就说拜托我给他家一个亲戚在上海找个工作,黄妈来了以后我看她除了家务活又不会别的技能。那时候张姐被辞退了,大姐也住回家了,白天我们家三个人都要上班,家里除了老刘没有别的佣人,老刘年纪大了,做饭、打扫之类的琐事也不能扔给他去做,我跟爸爸还有大姐商量了一下,看着黄妈手脚勤快又老实本分,再加上是受人之托,就把她给留下来了。” “这样啊,黄妈确实不错,人挺勤快的,做饭也好吃!” “你能吃得惯啊?反正我是不喜欢吃她做的菜!” “原来你说减肥是因为不想吃黄妈做的菜啊!我们这行风餐露宿惯了,要求不高!” 第16章 《申报》危机 虹口区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虹口指挥所内,松井石根正对着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大发雷霆: “西村君,你们情报部门是干什么吃的,苏州河对岸的那道闪光是怎么回事?” “报告松井将军,根据当时参战的士兵描述,发出闪光的应该是记者的闪光灯,不过我们的情报人员赶到现场时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说话的人正是日本陆军系统大日本皇军特务部西村班的负责人西村展藏,此人身材不高、长相普通,但是眼神中透着阴险与狠辣。 “记者?看来要好好收拾下这帮人了,你们接着查。还有,等我们占领上海后,你给我找人全面接管上海的报业!我不希望听到、看到任何不利于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言论出现!” “是,松井将军!” ...... 周冬凛骑着车带着周秋月先到了申报馆,将当天所有拍摄的胶卷和记录的文案交给工作人员后骑回了周公馆,进到周公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周夏芷看见两人进了大门连忙走到屋门口说道: “你们两个人可算回来了,我让你二姐去叫你回家,等了也半天不回来,我还担心你二姐跑丢了呢!你们两吃过了吗?” 周秋月冷冷的回了一句: “吃过了!” 随后就从周夏芷的身边走过上了二楼。 “大姐,我吃过了,二姐是担心我就一直在那等着我,没事的!” “行行行,两个人都不让人省心,早点休息吧!” 1937年10月30日,周六 早上6点,周冬凛依旧是下楼晨跑,7点钟不到回到周公馆时周夏芷正坐在了客厅沙发上看一大早送来的《新闻报》。 “早,大姐!“ ”冬凛啊,你不累吗?昨天晚上这么晚回来今天一大早还要出去跑步!” “习惯了,跑一跑一天都精神,看什么呢?大姐。” “报纸上说,昨天晚上有人用闪光灯提醒对岸中国守军阻止了日军偷袭,避免了重大伤亡,无名英雄啊,冬凛啊,你在现场看到了吗?” “几点啊,我跟二姐回来之前两边没打仗啊!” “上面写的是晚上8点多,你没看到啊!那太可惜了!” “我跟二姐就是八点多离开的,前后脚吧,好像是听到了枪声,不过我想着二姐在我车上,就不骑回去看了!” “你快去洗洗换衣服,别着凉了!” 周冬凛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后,却意外的看到周春生穿着西装笔挺的在餐厅吃饭,连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年轻帅气了不少。 周冬凛调侃的说道: “大哥,今天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啦,穿的这么挺括,打扮的像个男明星一样。” 周春生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今天去大道市政府报到,筹备12月5号市政府成立庆典。” 周夏芷在一旁笑着说道: “哟哟哟,当了官了口音也一本正经了!” “那必须的!呃~”: 周春生又飚出了东北口音,连忙改了口,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是自然,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我们警察是上海市的门面,代表了上海的形象!” 周夏芷说道: “不错,不错,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秋月的事可别忘了。” “放心吧,今天我就跟苏市长提!” “大姐,爸爸呢?” “爸爸今天没什么事,让他多休息休息,他这几天商会的事也挺多的。” “商会这几天送了很多物资给四行仓库那边。” 周春生故意放大了嗓门说道: “要我说整那些就没意义,反正也守不住,就这两天的事,到时候让日本人知道了拿咱爹出气!” 周夏芷连忙打断周春生: “行了,老大,忙你的去吧,爸爸有他自己的考虑,我上班去了,冬凛啊,你也忙自己的去吧,让爸爸好好休息!” “大哥,我跟苏市长约好了,12月5号过去采访市政府成立典礼。” 周夏芷看了眼两人,向屋外走去。 “行啊,到时候咱兄弟俩就露脸了,到时候你可得给你大哥多拍两张,拍的好看点。” “行,大哥,没问题,我先上班去了!”: 周冬凛回餐厅拿起了包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周公馆。 去往报馆的路上,周冬凛故意骑的很慢,在没有感觉到有人跟踪后,便拐到了一家照相器材店。 他在店里买了一个和昨天晚上自己扔掉的一模一样的闪光灯,报社里的相机上都有登记编号,但是闪光灯上没有。 周冬凛检查了一番,除了这个闪光灯新一点外看不出其他问题,便将它装进了包里。 周冬凛还没到报馆,就远远的看到两个警察守在报馆的门口,周冬凛骑到报馆门口锁好车,正想走进报馆,两个警察拦住了他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里面的记者。” “行,进去吧。” 周冬凛走到楼上,看到俞主编正在和几个人交涉,其中有两个人穿着警察的制服,还有两个人穿着西装。 “俞主编,近期上海市内出现了大量诋毁日方的言论,这在整个公共租界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受工部局及我们大日本居留民团行政委员会事务所的委托来监管整个上海的新闻出版业,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人用带有日本口音的蹩脚的汉语说道。 “这位先生,我们《申报》是经工部局批准的合理合法的正规新闻出版机构,我们对我们所有发行出版的内容负责,新闻自由是公共租界赋予我们的权利,我们也享有向民众传播事实真相的权利,如果你觉得我们的报道有问题,你可以去工部局申诉,但是你无权干涉我们的正常运营”: 俞主编铿锵有力的反驳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我们可以不干涉你们的运营,但是为了避免有人在租界内恶意散布谣言,我希望贵社可以提供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单,以便在租界内建立良好的新闻舆论体系。” 第17章 周冬凛下厨 “如果你想要我们报社工作人员的名单,请你拿工部局的批文来!” “姓俞的,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一个50多岁、尖嘴猴腮、一脸麻子的警察指着俞颂华的鼻子骂道。 “哟,陆督察长啊,感谢你为国军抵抗侵略者捐献的飞机啊,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做个专访,发篇文章表扬表扬!” 先前说话的日本人看了一眼这个警察,似乎在问他怎么回事。 一脸麻子的警察看着俞颂华,又摆出一副笑脸说道: “俞主编,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上海马上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何必要给自己惹麻烦那!” “几位,请回吧,不要影响我们报社的正常工作。” “走。”: 日本人咬牙说完后就转身向外走去,其他几人也随后跟上 周冬凛此时正站在门外,日本人和那个麻子警察经过他时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几人下楼后,周冬凛便走了进去问道: “俞主编,他们想要干吗?” “日本人想要接管我们报社,我不会就这么轻易给他们的!” “那个警察您认识?” “上海滩鼎鼎有名的第四大亨,黑白通吃、无恶不作的公共租界华人总督察长陆连奎!” “原来是他,他竟然投靠了日本人!捐飞机是怎么回事啊?” “为了他情人惹错了人,打了老蒋的外甥俞洛民三个耳光,老蒋让他捐十架飞机,最后让他讨饶改成了一架。” “有点意思,活该他太横了不长眼惹错了人。” “不过日本人是不会罢手的,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搞事情,你们在外面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好的,俞主编,我会注意的。” 周冬凛离开报馆后骑车来到了四行仓库对岸。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岸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听围观的群众说上午日军突击了两次都没取得战果,现在双方在停战休整。 周冬凛的直觉告诉他人群中有一些异样,他走到商铺里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正广和鲜橘水,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围观人群。 果然发现了两三个可疑的人一直在人群中穿插,他们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对岸的战场而是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一看到举着相机的人都会特别的关注。 周冬凛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用闪光灯提醒对岸守军的行为引起了日军情报部门的关注,这几人一定是来找线索的。 周冬凛记住了几人的模样吃完面包后便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这里,他不想引起敌人过多的关注。 周冬凛看着时间还早,便骑着车去到了豫园旁边的小东门法租界内的部分,这里是当时上海的商业中心之一。 周冬凛推着车一边逛一边买,他也是突发奇想的想为家里人做一些菜。 他从周冬凛的描述里了解到周冬凛曾经写过信告诉家里人自己在香港过的很好,也学会了做菜。 所以当时他为了不穿帮也向广东的同志学了几道粤菜里的经典家常菜,今天正好有时间可以露一小手。 逛完小东门采购完需要的食材后,周冬凛便骑回了周公馆。 锁完车走进屋内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他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正好碰见黄妈在洗抹布。 “小少爷啊,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啊!” “黄妈,今天晚饭我来烧,我给他们做点粤菜切切!”: “小少爷还会做饭啊!” “我在英国和香港的时候都自己住,英国那边除了薯条就是咸鱼加面包,我想家了就只好自己做饭。到了香港就好多了,有各种好吃的,我跟着饭店里的大厨学了好几道菜。” “行,小少爷,那我给你打下手,你来指挥!” “好,黄妈,我二姐呢?在家吗?” “二小姐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 “来,黄妈,你先帮我把这鱼洗了!” ...... 下午5点的时候,周秋月先回了家,周冬凛从厨房看见周秋月进大门,连忙跑到屋门口对着周秋月说道: “二姐,今天晚上我下厨,一会给个面子下来吃饭。” 周秋月瞟了一眼周冬凛,说道: “你还会做饭啊,行,一会我尝尝!” 说完便径直上了楼,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周夏芷回到了家,周冬凛正在切菜没有注意到她进大门。周夏芷径直走到了厨房,边走边说: “好香啊,黄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走到厨房一看发现周冬凛正在切菜,黄妈在一边洗菜,好奇的说道: “冬凛你干吗那,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大姐回来啦,这几天害你们担心了,今天早点回来顺道买了点菜,烧点粤菜给你们切切。” “行啊,今天是要露一手啊!” “大姐,你先去休息,一会好了我喊你们!” 差不多到六点的时候,周明海和周春生也先后回到了家,周冬凛和黄妈一起把桌子摆好后,便站在一楼朝着楼上喊道: “开饭咯~~” 几人先后下来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周冬凛则一直站在主位的左手边,俨然一副饭店主厨的模样。 周冬凛一边指着菜一边说道: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光临本餐厅,现在由我为大家介绍本餐厅的菜品,这道是菠萝咕噜肉、这道是豉汁排骨,这道是蒜蓉粉丝蒸扇贝,这道是虾仁滑蛋,这道是耗油生菜,这道是广式清蒸鱼。” 周夏芷高兴的说道: “行啊,冬凛,挺像样啊。” 周冬凛跑回了自己的位置,招呼着大家动筷: “来来来,大家尝尝我手艺,这可是我跟香港的大厨学的。” 周春生夹了一口生菜塞进嘴里: “这个是粤菜吧,好看是挺好看,就是太清淡了没味儿。” 周夏芷揶揄道: “老大,你是盐吃太多了,闲(咸)的。” 众人大笑。 周明海在一旁连连称赞: “不错不错,这几道菜比上海的粤菜馆里做的都好吃。” 周冬凛看向周秋月: “二姐,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凑合,马马虎虎。” 第18章 相亲(一) 周夏芷调侃道: “冬凛啊,你二姐要是说凑合那可是最高的评价啦!反正这么多年我还没听她说过一个好字!” 周冬凛心满意足: “行,那我知足了!,哎,大哥,你今天去大道市政府那边怎么样了?二姐的工作你提了吗?” “那哪能忘,我一去就跟苏市长说了,苏市长当场就答应了,秋月啊,下周一你跟我一起去见苏市长,他那正好缺个文书。” “好,谢谢大哥。” “谢啥,都自家人!” 1937年10月31日,周日 7点钟周冬凛晨跑完回到家中,老刘已经将门口报箱里的报纸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周冬凛拿起了了茶几上的《申报》,只见上面的头条是“我忠勇一营孤军今晨奉令忍痛退出闸北”。 下文记述:10月30日深夜,蒋介石下令闸北孤军撤入公共租界,孤军苦斗四日夜,歼敌八十余人,我方伤亡十余人。 现在全上海守军就只剩下周边几支零星的部队了。 周冬凛放下报纸,向二楼走去。 刚到楼梯口,周夏芷的门开了,周夏芷伸出头来笑嘻嘻的说道: “早啊,冬凛,今天不出去吧,中午在家吃饭,姐姐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你快点去洗澡,弄得干干净净的!换身好看点的衣服。” 周冬凛回房间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就走下了楼,看到餐厅里只有周夏芷一人。 “你就穿这身啊!你没别的衣服了吗?不好看!” “干嘛啊?大姐,我一个记者成天在外面跑,要什么好看衣服啊!” “你先吃饭,一会让老三陪你去买衣服,他选女人衣服不行挑男人衣服还是有眼光的!”: 周夏芷说完想了想,又说道: “算了算了,还是我陪你去,老三穿的那衣服没有女人会喜欢的,你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不能再穿的那么随便了,一会大姐买单,给你挑点登样的衣服,保证迷死那些小姑娘!” “搞什么呀!”: 周冬凛已经习惯了大姐那些瞎七搭八的话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大姐我吃好了!” “行,你先回楼上等着,一会大姐叫你,老张送完爸爸回来就送我们去商场。” 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周夏芷那清脆的叫声从楼下传来: “冬凛啊,走了!” 周冬凛打开房门向楼下走去,楼上所有的房间门都是紧闭的。 “他们人呢?”: 周冬凛看见周夏芷就问道。 “爸爸商会有事出去了,老大吃完饭也走了,老三没下来过,我们走吧,老张送完爸爸回来了。” 周冬凛跟着周夏芷出了周公馆,两人都上了门口黑色轿车的后排。 “张叔叔早” 老张回身朝周冬凛笑着点了点头: “早!” “老张,你送我们去南京路永安百货!” “好的,小姐。” 到了永安百货,周夏芷对老张说道: “老张,你在这里等我们。” “好的,小姐。” 永安百货 周夏芷拖着周冬凛直奔三楼的男装部,周冬凛完全提不上任何意见只能任由周夏芷给他挑选衣服。 从西装到衬衣,甚至连内衣都选了好几套,周夏芷把衣服塞在周冬凛手里说道: “快去试试,穿出来让大姐看看行不行!” 周冬凛走进更衣室,脱掉身上的衣裤,正准备换上衬衣,更衣室的帘子被周夏芷一把拉开,周冬凛吓得连忙用衬衣遮住自己,周夏芷看着他笑着说道: “害什么羞,又不是没看过,喏,这件也给你。” 说完又塞进来一件衬衣。 周冬凛接过衬衣,急忙拉上了帘子,不由得怀疑起了周夏芷的目的。 自己与真的周冬凛外貌身材相似,可真的周冬凛在后腰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块拇指大的胎记,这是没办法伪造的。 如果刚才周夏芷发现自己没有那块胎记就穿帮了,周冬凛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了? “冬凛啊,好了没,快穿出来给我看看!” “好了好了!”: 周冬凛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更衣室。 “这不比你那些衣服好看多了,这身要了,快,还有几套也试下。” 周冬凛又连续试了几套衣服,中间一直防着周夏芷掀开帘子,不过周夏芷之后就没有再骚扰周冬凛。 最终周夏芷给周冬凛买了两套西装衬衣领带,一件风衣,一套便服,两套秋衣秋裤,五条内裤,两双皮鞋,两双袜子,周冬凛提着大包小包跟着周夏芷回到了车上。 “老张,回家!”: 周夏芷心满意足的对老张说道。 “好的,小姐。” 刚进周公馆的屋内,周夏芷便对着拎着大包小包正要上楼的周冬凛说道: “冬凛啊,快点上去把你第一套试的西装衬衣换上。” 周冬凛学着老张的语气答应道: “好的,小姐。” 周夏芷笑骂道: “小赤佬,调戏你大姐是吧!” 周冬凛快速的朝自己房间跑去,开门时看到周秋月靠在她自己的门口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 周冬凛朝他点头示意。 周秋月哼了一声缩进房间关上了门。 周冬凛换好衣服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理了理领口袖子领带。 这是一套褐色带格子的修身西装,里面配一件淡灰的小马甲,白色的衬衣,全黑的领带,全黑的皮鞋,既正式又时尚。 周冬凛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个男明星,心底不由得感叹周夏芷的眼光好。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二姐又靠在她自己的门口,嘴巴撅着像在吹口哨,吹了半天也没发出响声。 周冬凛不知道是想笑还是不好意思,连忙关掉房门躲着二姐的目光向楼下跑去。 大姐听到了他下楼的动静,在楼梯下看着他。 周冬凛也装起了电影里的男明星,拗着造型摆着酷酷的表情一步一摇的向楼下走。 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跑到了周夏芷的面前说道: “姐,看什么呢?” 第19章 相亲(二) 周冬凛一个踉跄踩空了一级楼梯,连忙用手抓住扶手站起身来。 随后便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表情也装作若无其事,周夏芷在下面笑的前仰后合: “冬凛啊,我给你介绍下。” 周冬凛站在楼梯中层看着楼下的三个女孩,她们之中出现了一个让周冬凛终身难忘的身影。 中间那个身材纤瘦、扎着两条辫子,柳叶弯眉,明眸皓齿、一身民国学生装扮的女孩,正是江小川的初恋女友——王琳。 王琳是江小川的高中同学,两人在高中时期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 虽然不同班但是由于两人在各自的班级里都拥有大量的拥趸,学校就安排他俩负责组织学校里的学生活动。 在一次次组织活动时的接触中,两人之间慢慢产生了懵懂的情愫。 于是他们便相约一起报考上海复旦大学,最终两人如愿以偿一起考进了复旦大学的英语系。 在大学里两人谈起了甜甜的恋爱,他们都互相深爱着对方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最好的归宿,他们约定大学一毕业就进入婚姻的殿堂。 当时的大学是新旧文化冲击的前沿,西方文明与传统中国的思维不断的冲刷着他们的认知。 在大学里江小川接触到到了共产主义思想,通过阅读大量的进步书籍,江小川将共产主义定为了他终身的信仰。 在学校里的地下党员推荐下,他加入了共产党,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王琳。 因为在当时的环境下,共产党员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身份,暴露身份只会给自己和王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1933年,20岁的江小川正在上大二,日本侵略者攻陷了山海关开始觊觎中国的华北地区,而蒋介石却秉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对苏区开始了“第五次围剿”。 江小川看透了蒋介石独裁政府的本性,在此内忧外患之际,江小川毅然放弃了学业,对王琳也是不告而别。 经过多次辗转终于找到了红军成为了一名红军战士,在他的心里,如果国家不存在了学业和爱情还有什么意义。 经过多年的历练,江小川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侦察兵,他早已看透了生死,自认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扰动他坚定的信仰。 不过今天与王琳的再次相逢在他平静如水的心底还是激起了一片涟漪。 周冬凛不动声色的走下楼,周夏芷的话刚说完,一个褐色卷发、圆脸大眼、一身西式礼服就像一个洋娃娃的混血女孩先开了口,她用一口纯正的国语说道: “姐,我认识,我们是一个大学的。” 周冬凛心中一惊,脑中疯狂的搜索周冬凛的资料,可里面完全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女孩,难道是周冬凛忘记记录了? 周冬凛脸上没有任何起伏,他继续向楼下走着,周夏芷在一边微笑着看着那个女孩。 女孩接下来的话让周冬凛松了一口气,否则他还真不敢轻易的去接那句话,女孩说道: “他是我的学长,我们伦敦国王大学的风云人物,华人之光周冬凛,不过学长肯定不认识我,人家在学校里可是鼻孔朝天走路的,根本不会注意我们这些灰姑娘!” 周冬凛走下楼,笑着伸出手说道: “你好,学妹!今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周冬凛。” “你好,学长,我叫雪莉。”: 女孩也伸出手说道,脸上笑开了花。 周夏芷在一边微笑着观察着两人的表情,然后说道: “冬凛啊,这位可是公共租界工部局英国董事史密斯的千金,她的母亲是上海人,我们两个是在商会组织的晚宴上认识的,虽然雪莉小姐年纪很轻,可是我们两个很谈得来,她可是我的小闺蜜哦!” 周冬凛松开了雪莉的手,转向了王琳,伸出手说道: “你好,我是周冬凛。” “你好,我是夏芷姐的同事,我叫王琳。”: 王琳也伸出了手,轻轻捏了下周冬凛的四根手指然后缩了回去,不过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周冬凛,眼神里透出了浓浓的爱意。 周夏芷意味深长的看着王琳,然后又看向周冬凛,说道: “对,这是我在商科大学的同事王琳,你们两个今年一样大,小王老师在学校里一直很照顾姐姐。” 王琳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将头低了下来,怯怯的说道: “姐姐说笑了,明明是姐姐一直在照顾我。” 周冬凛又将手伸向旁边一个头发比他二姐还短,但是面容清秀,棱角分明、穿着格子西服背带裤的女孩,说道: “你好,我是周冬凛。” 女孩大方的伸出手,一把抓住周冬凛的手,用力的握住,说道: “你好,我叫罗胜男,我也是夏芷姐的同事,握力不错,你也喜欢运动吧。” “还行吧,不过工作以后运动的时间就少了。” “那你喜欢什么运动,以后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啊。” 周夏芷在一旁说道: “行了,别站这了,你们去餐厅聊,姐给你们准备了水果、零食。” 几人向餐厅走去,周冬凛坐在了周明海的位置,雪莉坐在周冬凛的左手边,罗胜男坐在周冬凛的右手边,而王琳坐在了罗胜男的右手边。 周夏芷从厨房里端出了切好的水果放在了桌上,然后坐在了雪莉的左手边,笑眯眯的说道: “冬凛啊,你们都是同龄人,慢慢聊!” 雪莉率先开了口说道: “学长,听说你现在做了记者?” “嗯,我现在在《申报》做记者。” “危险吗,记者可是高危行业啊!” “我不是战地记者,没有什么危险,学妹现在是做什么工作啊?” “我今年刚毕业,还没想好做什么,我是学工商管理的,也许会去我爸爸的公司吧,不过我更想的是找一个心爱的人结婚,然后可以在他身边照顾他!”: 雪莉一边说一边用大大的眼睛注视着周冬凛,眼神里充满了爱慕。 第20章 相亲(三) 罗胜男在一旁问道: “冬凛,你喜欢打网球吗?” 周冬凛赶紧躲开雪莉那双极具杀伤力的大眼,对罗胜男说道: “我在英国的时候玩过,不过打的不好。” “那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打啊,我挺喜欢打网球的。” “好啊!” 王琳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注视着周冬凛没有说话,周夏芷塞给王琳一个苹果说道: “冬凛啊,我们小王老师可是复旦大学英语系的高材生,本来准备去英国读硕士的,后来因为打仗没去成就到我们学校里做英语老师了,她对英国可是很向往的,你没事可以给小王老师介绍介绍英国的情况。” “王琳老师也想去英国留学啊,那您准备去学习什么专业呢?” “我喜欢文学,想报考西方古典文学专业。” “那我建议你去报考牛津大学,他们在这个学科上最有权威。” “我就不想了,这个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出去还要担心家里,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大学老师吧。” “希望总该要有的,不过大学老师也挺好的,和学生们在一起,传授给他们知识,看着他们成长,很有成就感的吧。” “嗯,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你们先聊,中午都在家吃饭啊,我去看下厨房里怎么样了。”: 周夏芷笑着边说边走进厨房,黄妈在三个女孩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里面准备午餐。 “学长,你有女朋友了吗?我记得在英国的时候你身边一直有个英国女孩,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离开英国去香港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现在刚回国,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还没想过别的事!” 罗胜男问道: “冬凛,你们记者工作自由吗?忙不忙?” “忙的时候很忙,空的时候也很空,相对还是比较自由的!” “那下周日有空吗?我们一起去打网球?” “这个确定不下来,万一要有任务就没法去了。” ...... 大约过了十分钟,周夏芷和黄妈端着菜走出厨房,周夏芷说道: “来来来,先吃饭!黄妈啊,你去叫老三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周秋月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踩着红色高跟鞋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 她离开楼梯后又踉踉跄跄向餐厅走来,不过这身旗袍却凸显了周秋月曼妙的身姿。 “老三,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真漂亮啊!” 周冬凛站起身来应和道: “是啊,二姐,这身衣服真漂亮!” 三个女孩连忙站起身学着周冬凛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二姐好。” 周秋月没有说话,她正在和高跟鞋较劲,走了几步实在走不稳索性脱了鞋光着脚走到了餐桌边。 周夏芷笑着给她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周冬凛的对面,周秋月瞪了周夏芷一眼,拉过椅子直接坐下。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周夏芷说道: “都坐,都坐,吃饭吧,随后坐在了雪莉的旁边。” “二姐,我觉得你还是这身好看,你明天要穿这身去上班,保证屁股后面跟一堆追求者。” 周秋月眼神里露出了杀气,伸出右手比了个掐的动作,周冬凛感觉后腰一凉赶忙闭上了嘴对三个女孩说道: “你们吃呀,别客气!” 雪莉夹起一块鸡翅塞进了周冬凛的碗里: “学长,你吃!” 罗胜男也紧随其后夹了一块鸡腿也塞进了周冬凛的碗里: “冬凛,吃鸡腿,你们记者天天在外面跑,吃哪补哪!” 周夏芷用眼神暗示王琳也跟上,王琳不太好意思,低下头朝嘴里连扒了几口饭。 周冬凛说道: “你们是客人,别给我夹啊,你们自己吃。” 说完夹了一块鱼站起身来塞到了王琳的碗里。 雪莉和罗胜男并没有罢休,两个人依旧是往周冬凛碗里夹菜。 周秋月咳嗽了几声,两人总算是停下了手自顾自的开始吃饭。 之后整个餐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周秋月又吃了几口后把筷子放在一边说道: “我吃饱了。” 然后光着脚走回客厅捡起高跟鞋走上了楼。 周夏芷笑着说道: “你们继续,继续,冬凛他二姐脾气有点怪,别当回事!” 王琳夹起碗里剩下的另一条鸡腿,起身塞到周冬凛的碗里,轻轻的说道: “周先生,你吃呀!” 周夏芷偷偷冲着王琳比了个赞,周冬凛说道: “你们别给我了,你们自己吃啊,我都快塞满了。” “我觉得做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大口大口的吃饭。”: 雪莉两只大眼睛注视着周冬凛,忽闪忽闪的直放电。 “冬凛你胃口也太小了,男人就应该多吃点,强壮一点,这样才有男子气概。”: 罗胜男在另一边说道。 周冬凛用眼神向周夏芷求救,周夏芷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王琳则在一边看着他们偷偷的笑。 ...... 吃过午饭,罗胜男和王琳因为有别的事先后离开了周公馆,周夏芷提议周冬凛带着雪莉去看电影。 周冬凛实在是想不到理由推脱只好答应。周夏芷安排老张把他们两人送去了南京西路的大光明影院。 大光明影院 大光明影院始建于1928年12月,1933年由着名的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设计重建,是中国最古老的电影院之一。 周冬凛让老张不用等他们两个,晚上他自己回家。 老张刚把车开走,雪莉就挽上了周冬凛的胳膊,周冬凛试着抽出手来可对方却越抓越近,他只好作罢。 雪莉一边指着电影海报上的演员一边问周冬凛: “学长,冬凛哥哥,你想看什么电影啊?要不我们看《马路天使》吧,你看这个赵丹和你长的好像啊!你看我像不像周璇?” “你比周璇长的好看!” “真的啊,那咱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21章 相亲(四) 周冬凛此时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儿女情长,他想过如果可以借此攀上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史密斯这条线,将来自己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可以增加更多的便利。 所以他对雪莉的示爱没有拒绝。他的心里并没有忘记王琳,不过为了自己的信仰,爱情只能暂时放到一边,况且他现在是周冬凛而不再是江小川。 ...... 下午五点多,周冬凛坐着一辆黄包车回到了周公馆,进了大门看到了正坐在客厅里织毛衣的周夏芷。 周夏芷也看到了走进大门的周冬凛,站起身走到屋门口说道: “冬凛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雪莉呢?你吃过晚饭了吗?” “雪莉家里有招待晚宴,看完电影我就帮她叫了辆车送她回去了,姐你干嘛呢?” “天冷了,给你织件毛衣,你忘了小时候你的毛衣都是大姐织的了吗?来,比一下!”: 说完周夏芷就让周冬凛背过身去然后把织了一大半的毛衣在周冬凛的肩上比了一下说道: “正好,看来我眼光没变差,你先上去歇会,一会开饭叫你。” “姐,你今天弄这么多女孩来干嘛啊!” 周夏芷盯着周冬凛,低声问道: “怎么样,看上哪个了?我看这三个姑娘可都对你有意思!” “什么怎么样?” “这三个姑娘可都是我找来给你相亲的啊!” “哪有一下相亲相三个的啊?” “你又老不在家,一下相三个这样不是效率高吗?三种类型一次性放你面前,就看你喜欢哪种了!” “三种类型?什么意思?” “雪莉这种活泼可爱型,王琳这种温柔贤惠型,罗胜男这种英俊帅气型,你喜欢哪种?” “大姐,活泼可爱和温柔贤惠我可以理解,这英俊帅气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你什么喜好,万一你脑筋搭错喜欢你二姐这种男人婆型的呢?不过再怎么说这罗胜男比你二姐像个女人吧!” 咳咳咳,楼梯上传来了周秋月的咳嗽声。 随后周秋月踩着高跟鞋穿着旗袍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站在了两人的面前,用眼神示意两个人继续。 周冬凛赶忙说道: “这罗胜男哪有我二姐漂亮,有女人味啊!” 周夏芷盯着周冬凛问道: “怎么样,你就说你喜欢哪一个吧,大姐是过来人,这三个可都看中你了,眼神里的爱意可是藏不住的!” 周秋月转身向厨房走去,临走时说道: “我是下来洗手的!” “我还没想过,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回来先把工作做好!” “小赤佬还挺花心啊,三个都看上了?” “哪有,我真没想这么多!” “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别最后跟xx一样。”: 周夏芷说着甩甩头暗示厨房里那位。 周秋月又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瞪了一眼周夏芷随后走到楼梯口,扶着扶梯一步一步的往楼上走。 “知道了,大姐,我会考虑的” 楼梯上传来了周秋月的声音: “一只老狐狸精带着三只小狐狸精上门,安的什么心!” 周夏芷只当没听到,自顾自的说道: “为了家族考虑呢,我觉的雪莉最适合,他们家在上海有身份、有地位,和她在一起呢我们整个周家就有了靠山。为了家庭考虑呢,我觉得王琳最适合,她性格温柔、脾气好,你在外打拼,她在家里相夫教子。为了孩子考虑呢,我觉得罗胜男最适合,她身体最好,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最健康!”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先上去了。” 周冬凛一溜烟的跑到二楼,走到自己房门口时看见周秋月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周冬凛打开自己的房门刚要进去,只听周秋月在后面说道: “你可小心点你大姐的美人计!”, 随后便传来了关门声。 1937年11月1日,星期一 今天的早餐是格外热闹,一家五口人全部聚齐,周春生西装笔挺正襟危坐,周秋月换回了一身中山装,周冬凛则换上了自己最舒服的那套便装。 一家人吃完早饭后,周明海去了公司,周春生带着周秋月去了大道市政府,周夏芷去了学校,周冬凛去了申报馆。 到了申报馆周冬凛翻看起了各方送来的资料:日军的第3、第9、第101师团开始向上海南翔至曹家渡地区发起猛攻。蒋介石将驻守杭州湾金山卫的62师主力调防浦东,整个金山卫只剩下一连炮兵和一营步兵。 周冬凛的大脑中早已记下了上海的基本地形,金山卫一丢上海的守军将腹背受敌,而现在金山卫就只剩下这么点守军,日军可以轻而易举的从杭州湾登陆上海。 周冬凛了解到守卫四行仓库的孤军退入公共租界后被卸去武装拘禁在了新加坡路(今余姚路)的胶州公园,战场自己肯定是无法深入的,于是他便决定去胶州公园采访。 可到了胶州公园却发现租界的守军将孤军营牢牢控制住完全不让外界接触,而在孤军营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上海市民,他们都想见一见这些孤守仓库的英雄。 一声嘹亮的歌声在人群中响起: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歌八百壮士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都是豺狼, 宁愿死不退让, 宁愿死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 八百壮士一条心, 十万强敌不敢当。 我们的行动伟烈, 我们的气节豪壮。 同胞们,起来,同胞们,起来,快快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不会亡,不会亡,不会亡…… 唱到第二遍时,有市民开始跟着一起唱,渐渐地合唱的人越来越多,孤军营内的士兵也听到了歌声,他们和外面的群众一起歌唱,群情激昂,万众一心。 第22章 窃听器 周冬凛4点多就回到了周公馆,上到二楼的时候看见自己房间的大门大开着。 他走过去一看屋内有管家老刘和两个工人。 一个工人正骑在梯子上对着房间天花板的一角刷着腻子,另一个工人则在下面扶着梯子,老刘正抬头朝上面看。 周冬凛走进房间问道: “刘管家,怎么了?” “小少爷回来啦,老爷说他房间有点漏雨,我今天找了两个工人过来看一下,到楼顶看了一圈发现了好几个漏点,我就让工人一块给补了,您房间里也有条缝,楼顶上已经补好了,我就让他们到房间里也来看下,正好发现那个位置已经沁过水,就让他们修补一下。省的到时候发霉!” “行,那你们忙吧。”: 周冬凛说完就退出了房间回到了一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起了今天的报纸。 翻到《申报》上的广告部分时,看到了一则广告, “本店供应进口打字机,联系电话2051”。 周冬凛继续浏览着报纸上的其他内容,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老刘带着两个工人下了楼。 “小少爷,上面都好了,您屋里还有其他地方需要修补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让他们走了。” “没有了,我先上去歇会,你忙吧,刘管家”: 周冬凛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工人,两人都穿着全套工作服,戴着防尘口罩,帽沿压的很低只露出两只眼睛,衣服看着挺旧的,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白斑,应该是滴落的漆。 周冬凛走回房间,关上房门仔细的观察了工人刚才修补的地方,那个位置周冬凛之前并没有察觉到有沁水的情况,难道是自己没仔细看? 老洋房的层高都比较高,周冬凛的房间天花板离地板将近三米五,他环视了下房间,躺回了床上。 差不多晚上6点的时候,家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回了家。 周冬凛听到了周夏芷与周春生的说话声以及二楼的开门关门声。 又过了十多分钟,周冬凛的房门被敲响。 外面响起了黄妈的声音: “小少爷,下楼吃饭了。” “来了。” 周冬凛走到餐厅,看到周夏芷和周秋月已经坐在了桌前。 楼梯上响起了踢踢踏踏的响声,周春生已经换好了睡衣拖鞋正在下楼。 周冬凛拉开椅子坐下问周夏芷: “爸爸不回来吃饭吗?” “爸爸今天有生意要谈,不回来了!” 周春生拉开椅子坐在了周冬凛的身旁说道: “还是这身得劲,穿那身这一天可憋屈死我了!” 周冬凛问周春生: “大哥,今天怎么样?” “最近浦东那旮不太平,苏市长说日本人5天内就会从杭州湾登陆,南北夹击国军,让我们等日本人全部占领上海后再去报到,他自己也会先去租界里等局势太平了再出来主持大局。” 周冬凛感叹道: “日本人的速度挺快的嘛!” “我早就说过了,国军顶不住的,上海迟早是日本人的天下,美国人、英国人都不敢惹日本人。” 周夏芷连忙阻止周春生: “不谈国事,不谈国事,老大啊,你也小心点,听说国民政府跑的时候放下话了,谁给日本人干事就要除掉谁!” “怕个鸟蛋,我们大道市政府的职责就是在上海市范围内消灭国共残余势力,我们背后有大日本陆军特务班的支持,他们早就掌握了大量的情报,只要日本人一占领上海,这些国民党和共产党的虾兵蟹将们统统都要完蛋。” “行行行,你自己小心点吧!老三啊,不行你还是在租界里找个活干吧,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那里多危险啊!” “我没事。” “放心吧,我在那旮照应着小妹儿,能有啥事!” ...... 吃罢晚饭后,周冬凛回到了房间,他将门关上反锁。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他将窗帘紧紧拉上,轻轻的搬了两张椅子叠在一起放在修补过的天花板下。 周冬凛一跃而上,为了避免在腻子上留下手印,他用一块手帕包住了手指,他用包好的手指沿着抹了腻子的地方轻轻的按压了几遍,并没有感到异常。 周冬凛跳下椅子,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手电筒,对着天花板仔细搜寻。 终于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发现了另一处修补过的痕迹,这个位置极为隐蔽,而且修补的非常好,在白天根本看不出任何色差。 也就是在偏暗的情况下用手电照过后,光打在修补位置边缘由于透光率不同才能显示出微小的偏差,不过这可躲不过周冬凛这侦察兵的火眼金睛。 他轻轻的将椅子搬了过去重新叠在了一起,随后一跃而上。 伸手轻轻一按,边缘是空的,按的部位明显有塌陷。 他又向中间轻轻的按了一下,碰到了一个稍硬的物体。 周冬凛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这是一套有线窃听器,对方将麦克风藏在自己的房间内,然后通过电线将自己房间内的声音传导到监听者那里。 周冬凛从椅子上一跃而下,随后将椅子放回了原位。 周冬凛躺在床上,大脑飞快的运转: 电线的另一端究竟是谁?顺着电线找到他(她)很容易,但是自己的身份就完全暴露了。 一个普通的记者绝对没有可能发现这么隐蔽的监听装置!现阶段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这套装置监听自己的生活! 这个窃听器是老刘带人来装的吗?是老刘要监听我吗? 我回来的时候确实看见老刘带着工人在屋内,但是我看到的只是另一处无关的痕迹。 这个有窃听器的位置的痕迹摸着并没有第一处痕迹那么湿,应该不是新装的。 先是有人进自己房间查探自己的物品,接着在房间里发现窃听器。 周秋月提醒自己防备大姐,大姐一直有意无意的好像在试探自己。 第23章 八方风雨汇申城 1937年11月2日,星期二 中午时分,大升米行库房内,周冬凛与张大海相对而坐。 “大海同志,中央有任务了吗?”: 周冬凛问道。 “夜枭同志,中央根据战场形势判断十号左右日军将全面占领上海。针对这一变化,中央要求沦陷区内的情报人员主要担负起如下的工作:一、针对日军:主要是探查其军力部署、军事动向、重点军事目标位置及构成;二、针对日伪、敌特:主要是了解对方人员、职责、动向、目标;三、保护和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四、了解美英法等国对日的态度;五、秘密组织抗日救亡运动,发展和壮大我方队伍;六、收集沦陷区内的报纸、书刊并设法运出敌占区。” “知道了,大海同志,我从大道市政府那边得到消息,日军五日内将从杭州湾金山卫登陆上海!” “好的,夜枭,保重” “保重” ...... 上海公共租界的一幢石库门建筑里,十几个学生装扮的年轻人聚在一个房间中,为首的正是王琳。 王琳站起身来说道: “同学们,这是我们上海市学生界救亡协会成立后的第一次读书会,我们上海学协是中国共产党组织领导下的一个以进步学生为主体的协会。青年对理想和前途的追求,只有在投入挽救危亡、挣脱苦难、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才能实现,绝不是追求个人的完美和出人头地。我们读书会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通过阅读更多的进步书籍提升自己,坚定信心,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将侵略者赶出国门,让中华民族独立于世界!” 下面响起了一阵掌声,王琳接着说道: “同学们,我已经将我们现在收集到的进步书籍列了一张目录,大家可以互相传阅,目录上面有每一本书的归属者,你们需要哪一本书就可以找那位同学借阅。日军占领上海后一定会进行文化封锁,所以我们一定要保管好每一本书,这是我们的财富。” ...... 上海公共租界内的另一处民房里,一个三十五六岁、身材不高,梳着背头,面容消瘦、棱角分明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斜坐在一张靠背椅上。 他把两只脚交叉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手里拿着一个闪光灯。 此人是国民党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丁默邨,他对着面前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道: “四行仓库前的闪光就是这个东西弄的?” “是的,处长!” “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没有,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东西没看到人。” “从上面查得到踪迹吗?”: 丁默邨指了指闪光灯 “处长,这个就是普通相机的闪光灯,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行,我知道了,报告上就写是我们的人做的!” “是,处长!”: 男人说完刚想转身离去,丁默邨说道: “等等,夜莺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没有。” “行,下去吧!” ...... 虹口区日租界的一间日式小酒馆包房内,西村展藏与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边喝酒边谈话。 “小岛君,四行仓库闪光的事情弄清楚了吗?” “班长,毫无线索!” “行了,到时候找个替罪羊,市政府那边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已经进驻了,不过那几个支那人没什么影响力。” “没关系,只要听话就行,我们需要依赖他们铲除国共两党,报社那边呢?” “已经搞定了几个小报,《申报》《新闻报》之类的大报社的仗着工部局有人不服管教!” “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明白。” ...... 公共租界内国民党军委会调查局特务处的一个行动站里,四十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为首的一个男人说道: “同志们,党国的军队马上就要全部撤离上海了,上峰命令我们坚守孤城,铲奸除恶,消灭一切投敌之人。我们的情报人员已经进入了敌人的内部,戴老板给我们行动的唯一标准就是‘只求战绩,不求牺牲’,哪怕是死也要让汉奸吃不好,睡不着,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明白了吗!。” “明白!” ...... 南京老虎桥监狱,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囚犯正在和一个长相平庸的男狱警隔着囚笼打情骂俏。 “哥,你说日本人打完上海就要往南京来了,国民政府能顶的住吗?” “上海那么多部队都守不住,哪能守得住南京啊” “对嘛,所以我说你应该要早早考虑前程了,死在这多可惜啊!” “那你说怎么办?” “到时候一打仗根本没人顾得了这里,咱俩就趁乱逃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多好,我手头还有些闲钱,够咱俩花一辈子了。” “别到时候了,先让哥亲一口。” “哥,别急啊,我有一小部分钱藏在南京,你先取出来,剩下的等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找,先把钱拿到手才安全,到时候一打仗可就没机会了。” 男狱警把耳朵伸进了囚笼里,女子对他耳语了一番 男狱警听完点头说道: “行,你等着哥,哥办完就带你远走高飞!” 说完便离开了囚室。 女囚在囚笼内露出邪魅一笑。 此人正是号称“帝国之花”的日本女间谍南造云子。 她通过勾引国民党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并发展黄浚和他的儿子为日本间谍,窃取了大量国民党的重大机密,蒋介石多次因泄密险些被暗杀。 蒋介石令谷正伦、戴笠、徐恩曾三人联手调查终于顺藤摸瓜将整个间谍网一网打尽,南云造子被判无期徒刑关入老虎桥监狱。 第24章 舞会(一) 1937年11月1日至4日,日军第3、第9、第101师向上海南翔至曹家渡地区连续猛攻。 5日拂晓,日军3个师团在杭州湾登陆,切断沪宁线,对中国守军实行迂回包围,中国军队被迫于9日撤出上海。 12日,日军占领上海,上海市区失陷。 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1937年11月13日,星期六 周冬凛中午时分进到申报馆的时候,报馆里是一片狼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地上散落的文件资料,周冬凛看到了蹲在地上正在捡拾资料的俞主编,急忙上前问道: “俞主编,这是怎么了?” “刚才几个日本人带着巡捕房的来过了,说是要搜查违禁刊物,一进来就是翻箱倒柜,把好多设备都抢走了,看来这上海已经是待不下去了。” “那俞主编您接下来怎么打算?” 俞颂华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 “行了,别收拾了,感谢大家陪伴了《申报》这么久,现在这个形势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办下去了,你们去财务室把工资结算了,大家这就散了吧!” “俞主编,您这就放弃新闻事业了?” “小周啊,我想过了,我已经答应我朋友的邀请,去湘西芷江任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大学部新闻系教授,现在上海已经没有真话生存的土壤了,要么投靠日本人,要么就是闭嘴,你怎么选?” “好吧,俞主编,我理解您的选择。” 俞颂华拍了拍周冬凛的肩膀说道: “小周啊,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周冬凛向俞颂华点了点头,离开报馆的路上他不禁想到: “初心?俞主编您的初心是报道真相,那我的初心呢?也许为了我的初心不得不放弃您的初心!” 回到周公馆,周冬凛看到周夏芷正在给公馆门口的两盆绿植浇水。 “大姐好兴致啊!” “哟,冬凛回来啦,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申报》关门了,我失业了!大姐怎么今天也回来这么早?” “学校今天开运动会,上午就进行差不多了,下午我看没有我的事就回来了,你们《申报》怎么了,办的好好的怎么就关了?” “日本人不让开了,搞新闻管制。” “这日本人管的还挺多,不干也好,多危险啊,你怎么打算的?” “先休息一阵再说吧,到时候看看去他们英美人办的报纸应聘,那里日本人总管不着了吧!” “你就非要当记者啊!不考虑换个工作?” “我也不会别的啊,从来没想过干别的。” “对了,刚才雪莉来电话,邀请你明天去她家参加舞会,听说有很多租界的上流人物都会去,正好也见见你未来老丈人”: 周夏芷说着还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又瞎讲八讲,我跟雪莉才见了一面,哪就来什么老丈人了!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帮你答应她了,正好你现在也失业了,多接触接触上流社会,扩大一下交际面有好处!” “行,多接触点人,这样将来去采访就方便多了!” “你说你们报馆都没了你还想着工作!” “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1937年11月14日,星期日 周冬凛晚上六点多坐着老张的车来到了公共租界的工部局。 日军占领上海后为了防止国共两党在上海市内的残留势力暗中集会搞破坏、搜集情报,对上海公共租界内的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进行了严密的管控,很多歌舞厅在这样高压下都被迫歇业。 雪莉穿着一身西式礼裙站在工部局的大门口张望,看见周冬凛从车里出来急忙迎了上来: “冬凛哥哥,你今天真帅!”, 说着便挽上了周冬凛的胳膊。 周冬凛今天穿的是周夏芷挑的另一套纯黑色的修身西服,比相亲那天的那套西服多了几分庄重和成熟。 周冬凛知道挣脱不了便任由雪莉挽着进了工部局的大门。 舞会设在工部局的一楼,是一间大会议室临时改的。 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作为舞池,最里面有一个西洋乐队作为伴奏。 舞池的周围放置了许多小的西式圆桌供客人喝酒聊天。 窗边放着几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面放满了各种西式甜点。 周冬凛跟着雪莉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许多的人,舞池中有四对舞者正在翩翩起舞。 雪莉挽着周冬凛向着边上的一个圆桌走去,周冬凛看到圆桌旁站着一个西方面孔的人和两个东亚面孔的人正在聊天。 “爸爸,这是我伦敦国王大学的学长,周冬凛。”: 雪莉用英语向那个西方面孔的人介绍道。 “冬凛学长,这是我的爸爸史密斯”: 雪莉又用中文向周冬凛介绍道。 “你好,史密斯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周冬凛用英语向史密斯打招呼。 “你好,周先生,经常听雪莉提起你,幸会幸会。”: 史密斯则用蹩脚的中文向周冬凛打招呼。 “史密斯先生的中文说的很好。”: 周冬凛用中文客套的说道。 “不行、不行,只会这几句。” 接下来圆桌边上的几人都开始用英文交流。 史密斯向周冬凛介绍身边的两人: “周先生,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傅筱庵先生,这位是傅先生的女儿傅雅惠。” 周冬凛向两人看去,男的大概60多岁,中等身材,板寸,长脸、八字胡,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西装笔挺,确实有一副实业家的气质。 旁边的女的大概20多岁,身材修长,穿着高跟鞋与傅筱庵身高相当。 一身白色绣花旗袍,烫卷的黑色披肩长发,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高挺的鼻梁樱桃嘴,妆容清雅,不过眼神中却透露着无尽的魅惑。 傅雅惠此时也看着周冬凛,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周冬凛赶紧将视线转向傅筱庵,说道: “傅叔叔,您好,我父亲是周明海,经常听他说起您!” 第25章 舞会(二) “原来是周家小公子啊,我说这名字这么耳熟,你不是在英国留学吗?” “我已经毕业了,前两年在香港工作,今年回的上海,不过傅叔叔您英文可说的真不错!” “不错,不错,这下明海老兄可高兴了。我的英文都是自学的,哪比得上你们这些正规大学毕业的,你现在在上海做什么工作?” “我在英国学的新闻,所以毕业以后一直做的记者,现在是在《申报》!” “《申报》啊~”: 傅筱庵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对着旁边的女人说道: “来,雅惠,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可以认识下!” 傅雅惠伸出右手看向周冬凛: “你好,我叫傅雅惠,很高兴认识你。” 周冬凛轻轻握住傅雅惠的手: “你好,我叫周冬凛,很高兴认识你。” 雪莉在一旁看到傅雅惠那魅惑的眼神,心里很不舒服,拉住周冬凛的左手说道: “冬凛哥哥,我们去跳舞吧!” 周冬凛松开傅雅惠的手,然后微笑着看向众人: “失陪,失陪~” 傅雅惠看着周冬凛和雪莉离去的身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小川在复旦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学校组织的舞会,虽然跳的不算好,但是应付现在的场景已是足够,最起码不会踩到雪莉的脚。 而且跳舞也不是周冬凛的强项,所以这门课江小川并没有重点的补过。 “冬凛哥哥,看来你还是有短板啊,你这舞跳得可真不好看。” “我在大学的时候光顾学习了,很少参加舞会,见谅见谅啊!” “跳舞也是一门重要的交际课程哦,看来我要给冬凛哥哥好好补补了。” “好啊,有雪莉老师亲自传授,我一定会突飞猛进的。” “你放松点啊,手脚太僵硬了!” “好好好,我放松,哎,雪莉啊,这个傅雅惠你见过吗?” “第一次见,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姓傅的有什么女儿,他都这么老了,又这么丑,怎么生的出这样的女儿。” “丑倒不丑吧,老是挺老的,我也觉得他们两个不是亲生父女!” “不会是他的情人吧!嘻嘻嘻。” “别乱嚼舌根!” “本来就像情人,那女人看你的眼神就跟狐狸精一样,你可小心点别被她勾跑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啦,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这么大个美女放你面前你连看都不看,我都怀疑你不喜欢女人了。” “哎呀,那时候光顾学习了,错过了身边的美景啊!” “知道就好。” 一曲跳完,周冬凛看到史密斯一个人在圆桌前,傅筱庵和傅雅惠都已经离开,便带着雪莉走了过去,周冬凛对雪莉说道: “雪莉,你饿了吗?去拿点东西吃吧。” “我不饿,冬凛哥哥你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好啊, 随便,只要是你拿的我都喜欢吃。” 雪莉冲着周冬凛一笑便向窗边的餐台走去。 周冬凛走到史密斯的身旁,用英语说道: “史密斯先生,我想采访您一下,您方便透露一下你们英国这边对日本占领上海有什么看法吗?” “周先生果然是敬业啊,参加舞会都不忘记工作,你对我女儿是真心的还是想借她的身份攀上关系?”: 史密斯看着周冬凛,心情不快的说道。 “我跟您女儿还在交往之中,不过我并没有攀关系的想法,这您大可以放心。我的父亲在上海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虽然比不上您,但是还不需要通过我来达到什么目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英美法对日军在上海的所作所为一直采取的是放任甚至是逃避的态度!” 史密斯看着周冬凛,他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语气微微变软: “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主场,整个上海英美法三国加在一起不过就两千守军,重武器更加无法与日军抗衡,现在的所谓的和平不过是建立在我们大英帝国曾经的余威之上,但是这样的平衡随时可能被破坏,所以我们在这里只能小心的维护这脆弱的和平。” “那为什么英国不派兵来上海?难道你们准备放弃上海的利益了吗?” “周先生,你想的太简单了,德国的希特勒和意大利的墨索里尼这样的民粹政府上台后就开启了疯狂的扩军备战,整个欧洲随时可能爆发战争,我们英国政府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缩兵力防守本土,根本没有余力来保护这些海外的资产!” “你们聊什么呢?”: 雪莉端着两盘点心走了过来,两人中断了刚才的对话。 “我在询问周先生他们家里的情况。” “爸,我跟冬凛哥只是普通朋友,你瞎打听什么啊!” “没事,雪莉,史密斯先生跟我爸爸是好朋友!,你拿的什么啊,这块蛋糕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你尝尝,特意给你选的!爸,你吃这个!”: 雪莉把手里的另一盘塞给了史密斯。 “我想吃那个。”: 史密斯点头暗示想要雪莉给周冬凛的那块。 “爸,你真讨厌,这你也要抢!” “哎,这女儿白养了,心里根本就没有爸爸了!” “雪莉,这块给你爸爸吧!”: 周冬凛端着雪莉送过来的蛋糕送到史密斯面前。 “行了,你们吃吧。”: 史密斯端起之前雪莉塞给他的盘子离开了圆桌。 周冬凛和雪莉刚聊了没一会儿,傅雅惠走了过来,对周冬凛说道: “周先生,家父在上海也想投资办一份报纸,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加入。” “哦,傅先生想办什么样的报纸?” “您所在的《申报》不是已经被公共租界查封了吗?” “傅小姐消息很灵通嘛!” “家父在日本人那里还算说得上话,如果周记者愿意的话, 家父可以让公共租界同意《申报》重新开放。” “我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家父看重周先生的才学和人脉,希望与周先生共同打造全上海最权威的舆论平台。” 第26章 又遇傅雅惠 “傅小姐,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请您代我向傅先生对我的抬爱表示感谢。” “好的,周先生,雪莉小姐,我不打扰你们了!” “冬凛哥哥,你真要去啊!”: 傅雅惠一离开,雪莉便连忙问周冬凛。 “没想好,先缓兵之计呗,你不是看到她烦吗?我要说不去她不就一直耗在这了?” “对,这老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可离她远点!” “行,我知道了,来来来,吃蛋糕。”: 周冬凛挖了一勺蛋糕塞到了雪莉的嘴里,雪莉笑嘻嘻的看着周冬凛。 ...... 周冬凛坐着老张的车回到周公馆时已将近晚上十点,周夏芷似乎一直在楼下等着,看到周冬凛进了周公馆连忙放下手中正在织的毛衣问道: “冬凛啊,怎么样,玩的开心吗?见到老丈人了吗?” “大姐,你又寻我开心。今天晚上蛮好的,见了挺多的人!还碰到傅筱庵和他的女儿!” “傅筱庵的女儿?从来没听爸爸说过傅筱庵还有女儿啊,叫什么名字啊!” “叫傅雅惠!” “傅雅惠?没听说过!” “她不是听说我们《申报》被查封了吗?就说她爸爸想在上海投资办个报纸,要拉我入伙!” “你同意了吗?” “我说考虑考虑。” “这个事情姐姐不出主意,挺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姐你还不上去睡觉吗?” “姐马上就好,还有两针就收口了。” 1937年11月15日,星期一 周冬凛做记者在外面跑惯了,虽然《申报》暂时是没法去上班了,可他晨练完吃完早餐还是骑着车出了门。 俞主编把报社的相机留给他并没有收回去,所以周冬凛准备骑到黄浦江边去拍摄江景。 到了外滩边,周冬凛看到了一艘挂着日本国旗的军舰正大摇大摆的在黄浦江正中行驶,两边英美军舰上的军人都在甲板上呆呆的看着,他们也是第一次在上海这么近距离看到日本的军舰。 其实这艘出云号几天前就进黄浦江了,一直在下游用舰上的巨炮轰击着租界外的中国守军,此时它的任务已经完成,往黄浦江的上游开明显是对英美守军的挑衅。 出云号的后面还有两艘小一些的日本军舰相对而行,分别是“建安号”和“海州号”,他们在交汇的时候船上的日本兵互相招手示意并且大喊“万岁!”,周冬凛用相机将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外滩上聚集了许多涌进租界的难民,此时难民中间有了一些骚乱。 周冬凛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日本兵准备在南京路上搞阅兵。 南京路一直是公共租界,禁止任何部队携带武器进入,四行仓库的守军退进租界的时候也被要求卸下武器,难道英美会同意日本人做这样的事? 周冬凛骑上自行车直奔南京路,此时已经有一些市民在往南京路方向前行,一些公共租界里的日本商人也开着车摇着膏药旗向南京路驶去。 到了南京路时,路面交通已经被完全阻断,南京路两边聚集了许多市民,里面有不少人举着膏药旗不停挥舞。 不远处一队日本骑兵正举着枪耀武扬威的喊着“万岁”向周冬凛这边骑来。 在围观的人群里周冬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的大哥周春生。 此时周春生站在马路的对面和几个青帮混混装扮的人说着什么。 不一会几个混混四散跑开。 周冬凛用余光关注着周春生的方向,看着日本骑兵越走越近。 整支日军的队伍很长,领头的100多个骑兵过去后跟着的是一整队的步兵。 周冬凛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千多人,比整个公共租界的守军人都多,怪不得英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忽然人群中朝领头的骑兵方向飞出一个什么东西,落在骑兵中轰的炸开。 “手榴弹!”: 周冬凛赶忙躲到一边,蹲下身体看向手榴弹飞出的方向。 不过此时人群中已是一片混乱,后面的日本步兵也冲向了手榴弹飞出的地方。 周冬凛又朝手榴弹爆炸的地方看去,发现这颗手榴弹正好落在骑兵的中间,最少有四个日本兵被当场炸死。 他又看向周春生的方向,周春生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时,不远处又有一个人准备拉着一颗手榴弹扔向后面的日本步兵,可惜被日本兵及时发现给击杀了。 周冬凛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放低身体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向日军追击袭击者的反方向推了出去。 刚推了没多久就被一队从后面跑过来日本兵拦了下来。 “你的,干什么的!” 周冬凛掏出包里的相机: “我是记者。” “太君,他是我弟弟。”: 周春生带着另一队日本兵跑了过来,对着盘问周冬凛的日本兵说道: “有三个袭击者,其中一个袭击者往那个方向去了!我刚才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了!” “追!”: 盘问周冬凛的日本兵说完便让周春生带路朝周春生指示的方向跑去。 周春生回头示意周冬凛赶紧回家,周冬凛点头答应。 骑到周公馆时,周冬凛看到客厅里周夏芷正在和一个女的聊天,这个女人的身影有些熟悉,走近一看正是傅雅惠。 傅雅惠也看到了周冬凛,便站起身来对周冬凛伸出了右手: “你好,周先生,又见面了!” 周冬凛有些奇怪,但是也伸出手轻轻的握了傅雅惠的手一下,对周夏芷问道: “大姐,你们认识?” “今天刚刚认识,人家可是特地来找你的!” “一直听父亲说起周家,过来认认门!父亲年纪也大了,我也是尽自己的所能帮他照应一下。” “傅小姐还真是女中豪杰啊!” “周先生谬赞了!我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家中一直由兄长傅品圭协助父亲,我只不过协助兄长做一些联络维护关系之事,上不了台面的。” 第27章 游泳风波(一) “傅小姐太谦虚了,关于您昨天的提议,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不过我毕业后一直是在做记者,所以我希望如果将来我们之间可以合作,我还是做我的老本行,管理和编辑这类的活不适合我!” “周先生,非常感谢您愿意和我交底,我们整个报社的组织结构正在搭建中,等所有配置都完善后我会再来正式邀请您加入!今天多有打扰,两位,告辞!”: 傅雅惠向两人点头示意,离开了周公馆。 “傅小姐,慢走!”: 周冬凛说完等傅雅惠消失在公馆大门外后转身对周夏芷说道: “大姐,她怎么找上门来了!” “冬凛我跟你说,你二姐要有她一半的绕劲孩子都已经满地爬了!”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周夏芷,周夏芷接着说道: “我们早上都出去后,她就上门来找父亲,开始是老刘接待的,老刘帮她打了个电话到父亲的公司,父亲说今天很忙如果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下回再说,她说是特意来拜访的希望可以见到父亲,父亲就让她去学校找我,说家里的大事小事我都清楚,很多事情我也可以做决定。随后这女人就跑去我们学校,刚聊了两句我就听不下去了,张嘴一个日本人,闭嘴一个日本人,我一看今天学校没什么大事,赶紧请了个假把她领回家,多吓人啊,搞的我们家跟日本人有多大的合作一样,到了家她也不消停,不过在家里就随便她去说了,我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你回来了,就这么个情况!” “行,大姐,那你一会还回去上班吗?” “吃完中饭再回去吧,反正她也走了,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今天在南京路看日本人阅兵,碰到有人朝日本兵扔手榴弹,现在整个公共租界都乱了,我还碰到大哥带着日本兵抓袭击的人!” “老大也太招摇了,他也不怕惹祸!” “大哥有自己的打算,今天也幸亏是大哥,不然我就被日本人拦下了!” “行了,那你今天就别到处乱跑了!” ...... 上海商科大学教研室内,周夏芷坐到王琳的边上,悄悄的问王琳: “小王老师,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 “周先生,挺好的!” “那你可要抓紧啊,昨天雪莉都带她去参加舞会了,姐是过来人,看的出来你对冬凛有好感!” “哪有,姐,你别取笑我了!” “女人看喜欢的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那眼神还能躲过我?” “哪有,姐,我就是觉得冬凛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反正姐对你们三个都喜欢,谁做我弟媳妇我都不挑,你要喜欢冬凛姐可以帮你创造条件!” “姐,缘分这东西还是顺其自然吧!” “傻丫头,你看我家老三都顺其自然的变老姑娘了,看到喜欢的要去争取,否则就被别人抢走了!” “姐,被别人抢走就说明不是我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好吧好吧,哎,你看人家雪莉盯冬凛盯的这么紧,你也一点都不着急!” 王琳冲周夏芷笑了笑,没有说话。 ...... 1937年11月20日,星期六 周夏芷下班回到家便跑到二楼敲响了周冬凛的房门,周冬凛将房门打开,周夏芷说道: “冬凛,你明天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了,大姐” “刚才下班的时候胜男说明天想去西侨青年会游泳,问我去不去,我想着很久没游过泳了,就答应她了,你明天要没事就一起去吧,我一会问一下雪莉去不去!” “行啊!”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去联系雪莉。” 1937年11月21日,星期天 中午吃过饭,老张便开车带着周家四兄妹去了南京西路上的西侨青年会。 现在的上海体育大厦 昨天晚饭的时候周夏芷在餐桌上无意间谈起了今天约定的活动,周春生想都没想就嚷着也要参加。 周冬凛好意问了周秋月一声,周秋月也立即答应了下来。 所以今天轿车的副驾驶上周春生手舞足蹈的向后座的弟弟妹妹们吹嘘自己的泳姿如何如何潇洒,而周冬凛则挤在两个女人的中间忍受着周春生的口水攻击。 周夏芷和周秋月各自看向窗外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西侨青年会是上海第一座温水游泳池,位于西侨青年会体育馆一层。 体育馆于1928年5月建成,是美国人菲奇和洛克菲勒为上海的西方青年进行体育和娱乐活动而建立的场所。 普通的上海市民或者租界内的华人是无法进入的,不过周家自有自己的门路。 进了游泳馆,几人分别去更衣室换上了泳装,周春生穿着一条平角泳裤光着膀子直接就冲出了更衣室。 此时游泳池内的人并不多,周春生从泳池边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泳池里,随后就用狗刨在里面一点点的向前顾涌。 周冬凛裹着一条浴巾走出了更衣室,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周夏芷和周秋月也走出了更衣室。 民国时期的女士泳装还是比较保守的,一般都是连体泳衣而下边多是平角裤。 周夏芷的泳衣属于相对前卫的分体式,虽然没有现在的比基尼这样性感大胆,不过这露脐的设计也凸显了周夏芷身材的玲珑有致,周秋月则紧紧的裹着浴巾,深怕别人看到她的身体。 周夏芷还没有走到周冬凛的椅子边,后边就传来了一声喊: “夏芷姐!” 周夏芷回头看去,说道: “胜男,你来啦!” 罗胜男穿着一身黑色的连体泳衣跑到了周夏芷的面前说道: “姐,刚才在更衣室里我就看到一个性感美女从里面走出去,我没敢认,跟了好几步才确定就是你!” “你这身也不错啊,平时总看你穿的像个男孩子一样,没想到你也挺有料啊!”: 说着周夏芷就拍了罗胜男屁股一下,周冬凛赶紧扭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第28章 游泳风波(二) 周秋月躲过两人,走到周冬凛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来看着游泳池里扑腾的周春生。 周冬凛笑着看向周秋月: “大哥刚才说的厉害得不得了,合着只会狗刨!” 周秋月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你们都到啦!”: 更衣室口又传来一声喊声。 “雪莉你来啦,你这身真可爱!”: 周夏芷回身望去,正好看到了更衣室门口的雪莉。 雪莉穿了一身带蕾丝花边的泳衣,像个洋娃娃一样。 罗胜男趁周夏芷回头的功夫走到周冬凛身旁,看着裹着浴巾的周冬凛: “冬凛,下去游泳啊!怎么裹这么牢啊,害羞啊!” “没有,有点凉!” “这里面也不冷啊,走吧,运动运动就暖和了,走!”: 说着罗胜男便伸出了右手想拉周冬凛。 周冬凛站起身来,将浴巾打开扔在躺椅上。 “咦,你怎么游泳还穿件背心啊!”: 罗胜男看着周冬凛有些疑惑。 “我这件就是游泳背心啊!英国那边流行的!” “冬凛哥哥,你身材这么好还怕走光啊!”: 雪莉走到了两人的身边。 周冬凛赶紧扯开话题: “走走走,我们先去热身,运动之前要做好热身,这样才不会受伤,大姐二姐,走啊,一起去!” “你们去吧,我先躺会”: 周夏芷躺在周秋月旁边的躺椅上,笑嘻嘻的看着三人。 周秋月也没动地方。 “冬凛哥哥,你把背心脱了吧,你看这里游泳的男的哪个穿背心啊!” “就是,这么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先热身先热身。”: 周冬凛说着就开始做起了热身准备,罗胜男和雪莉在一边也学着他的模样做了起来。 周春生此时已经游累了,从池子里爬了上来,直接躺在周冬凛刚才坐的躺椅上。 他用周冬凛的浴巾擦着身上的水珠,看向周夏芷和周秋月: “你们怎么不去游啊!” 周夏芷用下巴点点周冬凛的方向: “那边多有意思啊,不比游泳好玩!” “哎,年轻真好,秋月啊,你也放开点,成天拉着个脸,要不大哥给你介绍个对象?” 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别扯我身上,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周夏芷在一旁揶揄道: “老大啊,你认识的那些人就算了,咱们家秋月可看不上!” 此时周冬凛那边又热闹了起来,罗胜男趁周冬凛不注意一把把他的背心掀了起来,雪莉见状也不甘示弱的上去帮忙。 周冬凛先前是背对着周夏芷这边,被罗胜男一激慌忙之中转了个身,不住的求饶道: “你们别拉,你们别拉,我自己脱!” 周冬凛一把脱掉背心,走向躺椅这边,然后把背心朝周春生扔了过来,周春生一把接住。 “哎,冬凛哥哥,你后腰上是什么啊!”: 雪莉先注意到了周冬凛腰上的不同,好奇的问道。 “你这是纹身吗?”: 罗胜男仔细的看了一下,问道。 躺椅上的三人听到了两人的问话,不由好奇得看向周冬凛。 “没什么!我那时候在香港有个任务需要混进黑帮做卧底,所以去之前就在后腰上纹了一条黑龙,所以我一直穿着背心,毕竟影响不太好。” 周夏芷好奇的坐直身体,对着周冬凛说道: “冬凛你背后是什么啊?让大姐看看。” 周冬凛将后背转向了三人,只见周冬凛的后腰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半圆纹身。 纹身整体是一条黑龙的图案,正好让泳裤盖掉一大半,只露出了龙头和翘起的龙尾。 江小川在看过周冬凛的资料后就一直担心这个胎记迟早会暴露身份,所以到了香港后立马找人在自己的后腰上做了一个纹身盖掉胎记。 黑龙纯粹是因为颜色深、覆盖的严实而被周冬凛选中,不过周冬凛的无心之举却给他带了了意外的收获,整个游泳馆内并不都是来游泳的客人。 周夏芷看到周冬凛背后的纹身,不由的感叹道: “冬凛啊,你们这行也太危险了,你去黑帮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周秋月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周春生只是躺在躺椅上用眼睛斜瞟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盹。 “咱们游泳去吧!大姐,一起去吧!”: 周冬凛招呼着众人下泳池,周夏芷跟了过去。 周冬凛连忙招呼周秋月: “二姐,游泳去吧!来都来了!” 周秋月慢慢的脱掉了浴巾,露出了一身红色的连体泳装,映衬着周秋月的身材格外的苗条、皮肤格外的白净。 周冬凛朝着周秋月哇哦了一声,周秋月又比出了掐后腰的手势,周冬凛一个猛子扎进泳池,用自由泳几下就游到了对岸。 “冬凛哥哥真厉害!”: 雪莉看的不住鼓掌叫好。 罗胜男看的也跟着鼓起了掌。周夏芷意味深长的看着泳池里的周冬凛,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依旧露着淡淡的微笑。 周秋月则坐到了泳池边,把脚放在泳池里,用脚面拍打着水花。 ...... 虹口区的西村班基地,一个穿着西服的特务正在向西村展藏汇报今天的发现。 “你说他后腰纹了一条黑龙?”: 西村展藏问道。 “是的,属下看的清清楚楚。” 西村展藏若有所思的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问道: “你去黑龙会询问过了吗?” “班长,我已经去询问过了,黑龙会的纹身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正常情况下都是纹在胸口!” “那不正常的情况呢?” “有一批1932年后从日本本土直接派来中国的高级间谍混进了中国各个层面,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这批人都把纹身纹在比较隐秘的位置,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暴露出来!” “能去国内查实这些人的身份吗?” “这些人的身份都是绝密,他们除了窃取中国的情报外,还有监察在中国的日军军官的职责,所以黑龙会绝不会透露他们的信息。” “先观察一段时间,不要过早的下结论!” “明白!” 第29章 采访松井石根 “对了,他纹身被发现的时候是怎么解释的?” “属下距离比较远,只听了个大概,说是当时在香港暗访要混进黑帮做卧底特地纹的!” 西村冷笑一声,说道: “黑帮,笑话,黑帮的人做纹身要的就是震慑,巴掌大的纹身糊弄小孩呢?” “是的,属下当时就觉得有问题,所以立即找人去查了这个纹身的来历!” “做的很好,你先下去吧!” 下属退出去后,西村又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脑子里却在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 “前几天那个人突然回到上海,然后通过松井将军告诫我撤掉周家的暗哨,难道这周冬凛真是那条线的人?” ...... 周冬凛从雪莉的口中了解到了他父亲史密斯对傅筱庵及他女儿傅雅惠筹备新报纸的态度: 毕竟这公共租界内美英还是需要一点脸面不可能完全任由日本人在里面胡作非为,所以他们对日系的出版机构的建立申请就是一个拖字,反正一两年内这个日系的《申报》是完全没有可能开张了。 周冬凛就在原来《申报》的同事的邀请下加入了美国人在上海创立并发行的《大美晚报》。 报社为了迎接这些《申报》以及其他被日军新闻管制后关闭的报社的同行特地新开了《大美晚报晨刊》。 这本晨刊预定于1937年12月1日首发,所以这几日周冬凛也陷入了忙碌的采访工作希望可以为首发增加一些看点。 1937年11月25日,星期四 周冬凛早上十点不到的时候就手持着《大美晚报》的记者证背着相机来到了日军在上海虹口东江湾路1号的指挥部。 他向看守的日军士兵声称想要采访松井石根将军,本以为大概率会吃闭门羹的周冬凛在看守的士兵通传后却被邀请进了日军的指挥部。 在松井石根的会客室等了十多分钟后,周冬凛被上次在周家见过的汪翻译请进了松井石根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巨大的中国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国军的防守部队、防守位置、兵力配置以及日军的进攻方向、师团编号、兵力配置...... 周冬凛有些诧异,松井石根难道就这样把整个日军的兵力部署展现在自己的面前?或者说这是松井石根故意下的套让让自己传假消息出去? 周冬凛对着松井石根说道: “松井将军,我们就在这里做采访吗?是不是有些不妥!” 松井石根用日语说了一通然后停下,周冬凛听的云里雾里,他等着汪翻译给他给他解释松井石根刚才说的话,可汪翻译却笑嘻嘻的看着周冬凛。 周冬凛有点莫名其妙,看着松井石根又看向汪翻译,汪翻译这才说道: “无碍,周先生,以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实力,对付中国的军队明着往前推进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用什么阴谋诡计,您大可以明着告诉国共两党我们的进攻方向和兵力部署!” “那么松井将军的部队接下来的主要进攻方向就是南京吗?” 汪翻译把周冬凛的话翻译过去然后听完松井石根的回答后说道: “是的,周先生,松井将军已经向参谋本部呈报,将兵分三路从东、北、西南三个方向包围南京,全部的进攻任务将由松井将军指挥的上海先遣军和第十军完成,我们将于12月上旬发起总攻,最迟两个月内占领南京!” “看来松井将军对这场仗很有信心啊!” “那是自然,中国军队的能力通过这几年的战争想必周先生早就看明白了吧,我们大日本皇军占领全中国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么松井将军对上海接下来的治理有什么想法?” “首先我们仍将保持上海作为远东第一大城市的地位,在公共租界内我们日方将与英美法等国和平共处、共同发展;而在租界外,我们日方将全力支持中国人自己的政府管理整个上海,同时我们日方将全力消除国共两党在上海境内的残留势力,保证和维护上海发展的和谐与稳定!” 周冬凛起身向松井石根致谢: “好的,松井将军,您军务繁忙,我就不打扰您了,非常感谢您今天接受我的采访!” 松井石根也起身向周冬凛回礼,同时让汪翻译送周冬凛离开指挥部。 刚走出松井石根的办公室没多远,汪翻译就往周冬凛的包里塞了两根金条,周冬凛连忙推脱: “汪翻译,这是干什么!” “周先生务必收下,这是松井将军的意思,希望周先生可以多替松井将军美言几句!” 周冬凛以为对方是让自己在报纸上美化日军,便说道: “汪翻译,这不太合适吧,我做事的宗旨就是实事求是,从来不喜欢掺杂个人感情和私人利益,这样才能对的起自己的这份工作和别人对自己的信任!” “周先生,您就别客气了,您就实事求是的上报,这就当您的车马费!” 周冬凛以为汪翻译说的上报是上报纸的意思,又推脱的说道: “那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如果周先生将来需要成立自己的报社的话,松井将军一定会全力支持,到时候周先生只管提需求!” 周冬凛见推脱不过只好将两根金条收下,随后便在汪翻译的带领下离开了日军的指挥部。 汪翻译回到了松井石根的办公室,松井石根问道: “怎么样,他收下了吗?” “幸不辱命。” “很好,你下去吧。” 松井石根坐在办公室内,回忆着刚才与周冬凛的对话,自认为自己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纰漏,心里不禁感叹到: “这周冬凛还真是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太能伪装了,刚才连我自己都要相信他根本听不懂日语,只是一个曾经留学英国后来去香港工作现在回上海的普通报社记者” 第30章 混乱中的一丝平静 离开了日军的指挥部,周冬凛便回了爱多亚路21号(今延安东路四川南路口)的《大美晚报》报社。 报社的主编是美国记者高尔德,周冬凛与他沟通自然毫无障碍,他将今天采访松井石根的记录稍加整理后便连同拍摄的胶卷一起交给了高尔德。 不过周冬凛对于日军的详细部署并没有过多的描述,只是大概叙述了一下日军接下来的动向。 毕竟周冬凛对于松井石根的话不是完全的信任,万一对方是在故意误导自己同时报社又没有判断的能力如果将这些消息不加筛选就直接放出去让中国的军队做出错误的判断自己就成了民族罪人。 高尔德对周冬凛获得的情报大加赞赏,毕竟在当时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中国人能够进入到日本人的指挥部采访日本在上海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不说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光是这份胆量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周冬凛也觉得这些消息来的有点过于容易,所以给到高尔德的还只是删减过的,如果要是把所有得到的消息告诉高尔德,只怕高尔德当时会直接怀疑周冬凛是日军派出来放假消息的! 交接完手头的资料,周冬凛便骑去了大升米行,没有发现任何跟踪者后,周冬凛进了米行将最近获得的所有信息和资料交给了张大海。 对于自己人这边周冬凛没有做任何的删减,毕竟中央会将所有收集来的信息进行汇总,经过研判后再确定信息的准确性最后才会制定相应的策略,所以信息的来源越多越适合中央作出更准确的判断。 离开大升米行,周冬凛带着买来的小米回到了周公馆,最近一段时间由于为新刊收集新闻素材周冬凛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家人一起吃晚饭了。 到了晚上六点,一家人再一次聚集齐在餐桌前,周夏芷高兴的说道: “这才像一家人嘛,咱们家可是好久没有一起吃一顿饭了!” “四啊,俺们那旮为了新政府的成立典礼忙得焦头烂额,还是当正的舒服,光在那指挥,俺们这些副手就是打杂的,秋月这两天也辛苦了,整理的那些文件俺看的头都大!” 周秋月没有做任何回应,夹了一口菜自顾自的吃。 “我最近也是在忙着给新刊搜集新闻素材,每天折腾到很晚,今天总算是空下来了!爸爸,公司最近的生意怎么样,日本人占领上海了对船队有影响吗?” “影响还是很大的,乘客和货物减少了至少四成,我已经让公司停掉两艘船了,夏芷啊,那天那个傅雅惠来家里要干什么啊!” “哎哟,爸爸,就那些事呀,张口闭口日本人的!就是想要我们家帮着日本人做事!” “我一猜就是,那傅筱庵前几天就去找过我,让我弄几艘船帮着日本人运人运货,然后又说那个苏锡文鸟用没有迟早要被日本人甩掉,让我现在在日本人面前好好表现,下届政府就是他跟我两个人的天下,日本人拿掉大头,我跟他两个人就算吃点小头也比现在累死累活的强!” “爹啊,你答应了没?俺看那个苏锡文确实没啥实力,你要上台俺就可以跟着你干,俺们上阵不离父子兵,到时候你给俺弄个正的局长当当!” “我们家有你一个就够了!”: 周明海瞪了周春生一眼又用眼神划过周秋月,气骂道。 周秋月在一边只顾自己吃饭,并不理会周明海可能存在的影射,周冬凛赶紧扯开话题问道: “大哥,那天那个朝日本人扔手榴弹的人抓到了没?” “妹有,那家伙属耗子的,俺们追了好几条街,把周边的商铺、住宅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发现他的影子,不过这家伙的样貌俺已经找人画出来了,俺让俺的兄弟们都帮着找,跑不了的!” “不过那些人胆子是够大的,那么多日本兵在场他都敢上!”: 周冬凛感叹道。 “那帮人肯定是国民党暗杀队的,他们最喜欢搞这些偷袭、暗杀、破坏!俺在满洲国的时候就没少抓这些破坏分子!” “冬凛啊,忘跟你说了,雪莉下午来电话了,约你星期天去看电影,姐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事,你自己回给她吧!” 周秋月已经吃好,放下筷子看着周冬凛,周冬凛闪过她的眼神对周夏芷说道: “大姐,我知道了,一会吃完饭我回给她!” 周明海拄着手杖离开了餐桌向二楼自己房间走去。 “我吃好了。”: 周秋月说完也站起身来离开了餐桌上了楼。 “大哥,新政府成立典礼的时候都邀请了哪些嘉宾啊?”: 周冬凛问周春生。 “哎,那个苏市长确实没有什么号召力,在上海根本没有什么人脉,那个名单俺看过,不是什么杂牌大学教授就是退休的国府职员,根本上不了台面,里面估计最大牌的就是那几个日本人?” “松井石根会去?”: 周冬凛诧异的问道。 “他哪有那个面子,来的是松井下面负责情报的特务头子,叫什么西村展藏,还有他手下的几个特务,那日本名怪得很俺也叫不上来!” “冬凛啊,你职业病又犯了,吃个饭也不太平,我问你,那三个姑娘你看中哪个了?”: 周夏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问道。 “嘻嘻,大姐,您这也是职业病吧。” “小赤佬,我跟你讲,你可不要脚踏三只船,你要不喜欢人家就早点回绝,不要给人家姑娘留念想,晓得伐!” “大姐,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我不知道,你长得就是个勾人的脸,谁知道你在外面祸害过多少小姑娘。不过这三个姑娘都是大姐的朋友,你可不要搞得最后大姐没脸见人家!” “放心吧,大姐,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吃过晚饭后,周冬凛给雪莉家打去了电话,两人约定周日中午一起吃午饭然后再去大光明影院看电影。 第31章 陈济升的真实身份 1937年11月26日,星期五 周冬凛早上要进报社的时候,在报社的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记者,你也加入我们《大美晚报》了吗?” “没有,周记者,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周冬凛带着陈济升进到了报社旁边的一家咖啡馆。此时咖啡馆刚开业,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周冬凛问道: “陈记者,你们报社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被新闻管制了?” “嗯,报社为了存活下去只能向日方妥协,现在只报道经济类的新闻,对抗日救国只字不提,不过这样报纸的销量是一落千丈,只能勉强支撑着。” “那你有没有考虑换一家报社呢?” “先这样吧,毕竟在那里待了这么多年了,合作久了有感情了,要是最后真不行了再考虑别的出路吧。” “行啊,到时候欢迎你加入我们《大美晚报》,我们报社是美国人开的,日本人不敢怎么样!” 服务员将两人点的咖啡放在桌上后便转身离开。 陈济升看了看窗外然后又扫视了下咖啡店里,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后,说道: “周先生,在四行仓库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您是一个爱国人士,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正是我们青年报效国家的时候,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吗?” 周冬凛看着陈济升,并没有说话。陈济升喝了一口咖啡,沉声说道: “周先生,四行仓库您点燃闪光灯给国军报信的时候我全看到了!” 周冬凛心中一惊,随后平静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 “周先生,您不要误会,既然我知道了您的秘密,我就不妨向您坦露我的身份,我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局第二处的,蒋委员长命令我们留守上海负责收集情报、暗杀日伪分子,破坏敌人的军事设施。” “陈先生,您就不怕我是敌人?” “周先生,我相信我的判断力,况且我也有您的秘密,坦诚相待才能更好的合作嘛。” “你是想让我加入国民党?政治上的事情我可不感兴趣!” “没关系,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您只需要将搜集到的信息交给我就行!我们会全力保护周先生的安全!” 周冬凛看着陈济升没有说话,陈济升停了几秒钟,似乎觉得周冬凛对他们的实力有疑惑,便说道: “放心吧,周先生,我们现在在上海市内有两千多人,分成几十个工作组散落在上海各处,在上海郊区还有一支忠义救国军随时可以策应,您那天用的闪光灯已经被我们的同志保管起来,日本人绝无可能找到一丝线索。” 周冬凛想了想说道: “我考虑下!” “周先生,您放心吧,我跟您之间单线联系,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我绝不会向第三人透露您的身份!” 周冬凛向陈济升点了点头,说道: “陈记者,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去上班了!” 随后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起身离开了咖啡店回了报社,陈济升在咖啡店里看着周冬凛离开的身影,一边喝咖啡一边思考着什么。 周冬凛回到报社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思考着刚才陈济升说过的话: 国民党在上海竟然留下了这么多的特工;自己的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告诉他的;不过倒是可以借着国民党的手做一些事情。 一番利益权衡之后,周冬凛给自己定下了与陈济升合作的策略。 1937年11月28日,星期天 中午的时候,周冬凛如约赶到了大光明影院旁的西餐馆。 几分钟后,雪莉家的车也到了,周冬凛从西餐馆的窗户里看到雪莉一身洋装从轿车的后排走出。 他连忙走到西餐馆的门口,门口的侍者将门打开的时候,雪莉正好看到了门前的周冬凛。 “冬凛哥哥,你等很久了吧。”: 雪莉说着便走上前挽上了周冬凛的胳膊。 “我也刚到!”: 说着周冬凛带着雪莉走到了刚才自己坐的位置,还没坐下却在窗户里看到了一个很像周秋月的身影从西餐馆对面马路走过。 那个身影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女士西装,平跟的皮鞋,走路的姿态跟周秋月一模一样。 周冬凛一边招呼雪莉一边用余光注视着那个身影,看着那个身影走进了西餐馆斜对面的咖啡馆。 “二姐这是去干吗?一个人出门逛街吗?不太符合她的性格啊!”: 周冬凛心里满是问号。 周冬凛和雪莉各点了一份牛排,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周冬凛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对面的咖啡馆。 周秋月直到两人吃完也没从里面出来。 周冬凛结完账便带着雪莉去大光明影院。 影院就在咖啡馆的旁边,去影院的时候会经过咖啡馆。 所以周冬凛出了西餐馆就拉着雪莉穿过了马路。 “冬凛哥哥,你怎么乱穿马路啊,小心点啊!” “没车,走吧,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一过马路雪莉又挽上了周冬凛的胳膊,周冬凛任由她挽着。 在路过咖啡馆的时候周冬凛从窗户外搜寻着周秋月的身影。 在路过咖啡馆的第三扇窗户时,周冬凛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周秋月。 周秋月正在和对面的一个人说话,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周冬凛。 周冬凛经过窗户后回头看了一下周秋月对面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梳着背头穿着一身灰色西服的男人,由于咖啡馆玻璃的反光,这个人的五官蒙上了一层重影。 雪莉好奇的看着周冬凛: “冬凛哥哥,看什么呢?” “没什么,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我认识的人,刚才仔细看了下不是。” 周冬凛嘴上回答着可心里却在嘀咕: “二姐是出来相亲的?这男的看着倒是挺像样的!” 第32章 大道市政府成立典礼(一) 1937年12月5日,星期天 九点钟的时候,周冬凛和周春生各自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了浦东东昌路的张家花园。 周春生换上了配发的警察制服,周冬凛依旧穿着自己觉得最舒适的那身休闲服。 周秋月由于没有行政级别所以未在邀请之列。 此时张家花园的大门上已经换上上海大道市政府的牌子,两个门岗也穿上了跟周春生一样的警察制服。 “长官好!”: 两个门岗看见周春生立马站直敬礼,周春生朝两人挥手示意。 进了张家花园的大门后,周冬凛调侃道: “大哥,你说你这么大个官骑个自行车像什么样!苏市长也不给你配辆车!” 周春生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的说道: “小弟,不可胡言,我们当官难道是为了自己享福吗?我们是为了老百姓的福祉,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新政府刚刚成立,怎么能把钱都用在那些表面功夫上呢,我们苦点累点算得了什么,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们的追求嘛!” “大哥,有觉悟!”: 周冬凛朝周春生比了个赞。 到了后面的宅院,大门口已经停了几辆小轿车,门前支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用黑字写着【上海市大道市政府成立典礼】。 门口摆着一张铺着红色桌布的签到桌,两个穿着西服的男人站在桌后指引到场的宾客签到留名,苏锡文则西装笔挺的站在宅院大门口迎接宾客。 “苏市长好!”: 周春生进大门的时候向苏锡文打招呼,苏锡文拍了拍周春生的肩: “不错,不错,挺精神的!” 苏锡文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周冬凛,伸出双手握着周冬凛的手: “周记者,感谢您的莅临,听说您现在在美国人的《大美晚报》就职,今天可得好好帮我们宣传宣传!” 周冬凛也伸出双手握着苏锡文的手说道: “好说好说,苏市长不用客气,这本身就是我的工作嘛。” 周冬凛跟着周春生进了宅院,一进客厅,周春生便走到一个坐着的也穿着警服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前敬礼道: “局长好!” 那个男人站起身伸出右手握住周春生的右手,左手拍着周春生的胳膊说道: “哟,小周啊,不错不错,今天就要宣布你的正式任命了,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感谢朱局长栽培,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周冬凛此时正待在客厅靠近窗边的角落,饶有兴致的看着客厅中所有的人和事。 周春生走到周冬凛面前,周冬凛问道: “这是你们局长?” “对,这个人叫朱玉珍,山东人,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原来在福建做警察,那个时候认识的苏锡文,所以苏锡文一当权就把他叫来了。” 周冬凛仔细的看了看那个朱玉珍: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高大。默默的记住了他的长相。 过了大概十分钟,三个穿着西装身材不高的男人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连同朱玉珍几个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即站了起来。 有三个人一直坐在靠里的人还识相的让开了自己的位置。 这三个男人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朱玉珍一脸谄笑的向坐在首位的那个男人走去,伸出右手说道: “西村先生,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那个男人看了朱玉珍一眼,并没有伸手,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朱局长,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坐吧!” 朱玉珍识相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周春生悄悄的对周冬凛说道: “这三个都是日本人,打头的那个叫西村展藏,是日本陆军特务部西村班的班长,旁边两个是他的手下,靠近西村的那个叫甲斐弥次郎,另一个叫小岛文正,整个大道市政府的控制人就是他们三个,不过那个西村很少出现,都是那两个人和苏锡文直接联系。” 接下来的时间,客厅里变得安静了许多。 又有一个人像朱玉珍一样过去向那三个日本人打招呼,不过那三个日本人一点面子都没给,自顾自的用日语聊起了天,把打招呼的那个人尴尬的晾在一边,那个人站了一会觉得没面子只好低着头红着脸走开。 半个小时后,苏锡文走到客厅大门口,高声的说道: “各位,请移步宅院外,我们大道市政府的成立典礼马上就要举行了!” 随后苏锡文走到三个日本人面前,弯腰说道: “西村先生,甲斐先生,小岛先生,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跟我来!”, 随后依旧弯着腰比了一个请的动作,三个日本人站了起来。 苏锡文稍稍直了直身体,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起了路,众人在他们四个人走出客厅后依次跟上。 周冬凛和周春生跟在了队伍的最后,等他们出了宅院后发现宅院的门前已经朝着宅院大门的方向摆了好几排的座椅。 三个日本人坐在了第一排的最中间,苏锡文坐在了小岛文正的旁边。 周冬凛观察三个日本人的时候,三个日本人的目光也同时看向了他。 周冬凛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向后面几排,余光注意到另外两个日本人身体向西村倾斜,西村在和他们说着什么。 周冬凛掏出相机,将自己的包交给周春生,周春生接过包,在倒数第二排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 待众人全部坐下后,周冬凛在会场的周围一边巡视一边用相机记录下会场的一切。 随后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到宅院门口的讲台前: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首先我代表上海大道市政府向各位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三个日本人趾高气昂的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台上。 讲台上的男人接着说道: “随后,我代表上海大道市政府向一直支持、关心、帮助我们的大日本皇军陆军部的三位长官表示衷心的感谢!” 第33章 大道市政府成立典礼(二) 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三个日本人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微微转身向后面的人轻轻的点头致意,随后又慢慢坐下。 讲台上的男人接着说道: “今天是我们上海大道市政府成立的大喜日子,我们大道市政府以东亚共荣为目标,旨在建立一个和平、幸福、友善、光荣的日满支一体的和谐社会,我相信在大日本皇军的支持下,在苏锡文市长的领导下,我们大道市政府一定可以带领全体上海市民走向大同之域!” (掌声!) “现在,请由我来宣布上海大道市政府的成员组成......” 台上的男人介绍完苏锡文的职位,简历后,苏锡文站起转身向后面的人鞠躬致意,随后台上的男人又依次介绍了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简历,几人也像苏锡文一样站起身向众人鞠躬致意。 不一会就介绍到了周春生,台上的男人说道: “周春生,男,35岁,曾任满洲国新京警察厅副厅长,现就任上海大道市政府警察局副局长。” 周春生站起身来向众人致意,三个日本人则是在介绍市政府成员时第一次转身向后看去。 周春生看见三个日本人看向自己,朝着三人连连点头致意,三个日本人也朝周春生轻轻点了下头随后转了回去。 小岛文正问苏锡文: “苏市长,这样的人才怎么才给个副职!” 苏锡文连忙解释道: “小岛先生,这个周春生毕竟年纪还轻,您放心,我们大道市政府绝对不会埋没人才!” 小岛文正点了点头看向台上。 所有流程走完后,男人在台上说道: “请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到台前合影留念!” 众人站起身来,几个工作人员将讲台搬离随后又搬了四把椅子放在台前,苏锡文指引着三个日本人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依旧是坐在了小岛文正的身边。 随后其他人依次站在了四人的椅子后。一个摄影师搬来了一台摄像机放在众人的前面,指引着众人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姿势。 拍完照后,苏锡文招呼众人到宅院内用餐。 周冬凛和周春生走进宅院后,发现工作人员已经把客厅以及旁边的两间厢房布置成了餐厅。 客厅里放置了四张十人大圆桌,一间小一点的厢房内放了一张5人的小圆桌,另一间厢房里放了两张6人的小圆桌。 苏锡文安排三个日本人进了小厢房。 新政府里四局三处一科的八个正副局长三个处长和一个科长被安排到了另一间厢房。 其他来宾则被安排进了大厅。 周冬凛的位置被安排在大厅,不过他一直没有闲下来,在各个房间给众人拍起了照片。 到小厢房的时候,苏锡文叫住了周冬凛,对三个日本人说道: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美晚报》的周冬凛周记者,他是我们上海滩鼎鼎有名的船王周明海周家的小公子,毕业于英国伦敦国王大学,是我们上海新闻界年轻人的翘楚!” 随后苏锡文又转身对周冬凛说道: “周先生,这位是大日本皇军陆军部的西村展藏先生,这位是甲斐弥次郎先生,这位是小岛文正先生。” 西村展藏站起身来,面带微笑的看向周冬凛: “周先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听说您跟我们松井司令是好朋友!” 苏锡文不知道之前发生过的事,好奇的看着周冬凛。 “不敢高攀,不敢高攀,我跟松井将军只是一面之交,幸得将军垂青,西村先生莫要嘲笑我!” “哎,周先生不要客气,我们松井将军看人的眼光极高,能得到松井将军的赏识周先生一定有过人之处,” 西村展藏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周冬凛。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记者,将来还要仰仗西村先生、甲斐先生和小岛先生!”: 周冬凛向三人依次弯腰点头致意,三人也向周冬凛回礼。 周冬凛将相机放在桌上,从桌上拿起一个空酒杯,倒满一杯红酒后说道: “西村先生,甲斐先生,小岛先生,今日初次见面,我周冬凛先干为敬,将来还需要三位先生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好说好说,周先生爽快,将来也请周先生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三人也举起自己的酒杯,西村展藏说完后带头将杯中酒喝尽,其他两人随即跟上。 周冬凛拿起相机,对几人说道: “三位,苏市长,我给你们一起拍张照,大家举杯共同祝愿大道市政府长治久安、繁荣昌盛!” 四人在餐桌后站成一排,苏锡文依旧是站在最边上。 四人举起手中的酒杯,周冬凛按下了快门。 “几位慢用,我继续我的工作。”: 说着周冬凛便退出了厢房来到了隔壁的大厢房。 此时周春生正挤在朱玉珍的旁边勾着朱玉珍的脖子和其他几个正局长称兄道弟,桌上放了好几个空的白酒瓶。 朱玉珍喝的是半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如果不是周春生勾着他脖子估计已经钻桌子底下去了。 看见周冬凛进屋,周春生连忙招呼道: “冬凛啊,来。” 周冬凛走到周春生的身边,周春生吐着酒气、摇摇晃晃、口舌不清的对众人说道: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的弟弟周冬凛,英国伦敦国王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现在在美国人办的《大美晚报》里面做记者,将来各位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 “周先生年轻有为,少年老成、英俊潇洒、意气风发、后生可畏、朝气蓬勃......”: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应和着,几乎用尽了所有表扬年轻人的成语。 “几位,我给大家拍一张照吧,大家聚拢一下。”: 周冬凛看他们都喝的五迷三道的,一看桌上都是白酒,也不准备敬酒了,直接对众人说道。 众人配合的挤在一起,此时已不再分正副主次,朱玉珍也睁开了眼。 第34章 与陈济升接头 宴会还没结束,三个日本人就提前离开了张家花园。 周春生就像主人一样穿梭在客厅和厢房之间,周冬凛不得不佩服周春生的交际能力,不管之前认不认识跟每个人都可以像朋友一样聊上好久。 在替苏锡文送走所有的官员和宾客后,周冬凛和周春生也准备返回租界。 “大哥,要不我驮你回家,你的车就放这里吧,你喝这么多还能骑车吗?”: 周冬凛看着周春生喝的摇摇晃晃的有些担心,便提议道。 周春生打开自行车锁,左手抓车把,右手提后座,一个转身将自行车调了个头,用清晰的语音说道: “这点酒对俺来说就四白水!” 随后左脚踩上踏板,右脚一蹬,自行车开始向前滑行。 周春生右脚向后在自行车上来了个燕式平衡,自行车又向前滑出去5米后他才把右脚放下踩在了右边的踏板上。 周冬凛看的目瞪口呆,感情周春生宴会上的醉态都是装出来的,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他这个大哥了! 过了黄浦江出了渡口,两人就地分开,周冬凛说是要回报社,周春生说是要去找他的哥们。 周冬凛按照张大海给的地址找到一家中共地下党开的照片冲洗店。 对上暗号后掌柜什么也没问直接将胶卷拿到冲印室按照周冬凛的要求将底片拷贝了一份同时还洗了三套照片。 在店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周冬凛拿到了底片原件、拷贝的底片和三套照片,随后便离开冲洗店回了报社。 回到办公室后,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为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标上了编号同时在照片的背后记录了每个编号对应的人名、职位。 由于周冬凛每次只拿出一套照片处理,所以其他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看出他同时处理了三套。 为了保险起见,他给每一套照片做标记时都用了不同的笔迹和字体。 在给所有照片标记完成后,他又将今天的整个典礼流程用文字描述记录了下来。 所有的工作完成后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周冬凛将文字稿、一份底片、一套照片交给编辑后便离开了报社。 感觉一路无人跟踪后,周冬凛进到了大升米行。 到了库房后,周冬凛将一套照片和拷贝的底片交给了张大海。 “大海同志,这是今天参加大道市政府成立典礼的所有人的照片,上面我已经标注了所有官员的姓名、职位,里面一些重点来宾的姓名、职位我也标注了”: 周冬凛说完又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三个人说道: “这三个是日本陆军特务部西村班的成员,他们是大道市政府的实际控制人。这个西村展藏是西村班的负责人,他一般不露面,主要由这个甲斐弥次郎和小岛文正直接与苏锡文联系。” “夜枭同志,辛苦了,这份情报非常有价值。” “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局的人找上我了,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想通过我来搜集情报,不过我认为可以借他们的手做很多事,据他所说,他们国民党现在在上海市内有两千多个特务,上海郊区还留了一支忠义救国军,如果利用的好的话,完全可以解决我们在上海人手不足的问题!” “你的想法很好,我会向中央汇报你遇到的情况,不过你要千万小心不要被他们牵连!” “放心吧,大海同志,我与这个人是单线联系,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1937年12月6日,星期一 周冬凛早上到报社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陈济升,周冬凛直接把自行车停到了报社旁的咖啡馆,随后走了进去。 陈济升看见了周冬凛,跟着进了咖啡馆坐到了周冬凛的对面。 两人点完咖啡等服务员离开后,陈济升四下观望确认没有问题后说道: “周先生,你昨天去大道市政府成立典礼了?” 周冬凛没说话,从包里取出装在信封里的一套照片推了过去。 陈济升笑了笑将信封收进了包里。 “里面的人我都标注好了,周春生是我大哥,你们别动他!”: 周冬凛轻声说道。 陈济升点了点头,随后递了一张名片给周冬凛: “周记者,以后您要是有什么新闻可以投稿到这个信箱,这样就不用大家来回奔波了!” 周冬凛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 【《新闻报》首席记者,陈济升,投稿地址,马斯南路41号第23号信箱】 周冬凛将名片塞进口袋,服务员将咖啡送到了两人面前随后转身离开。 周冬凛喝了一口咖啡说道:“陈先生,那个闪光灯可以物归原主了吧!” “周先生,并不是我想拿着闪光灯要挟你,只是东西确实不在我们的控制下。我当时离的比较远,想过去拿时发现有人比我先出了手,不过那个人我见过,我知道他是党务调查科的,他们跟我们是两个系统,他们归陈立夫管,而我们是归戴处长管。不过他们已经向上峰递交了报告承认整件事由他们策划实施的,所以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再牵扯到你的头上。” 周冬凛没有说话,喝光了杯中的咖啡,起身说道: “我上班去了!”,说完便离开咖啡馆回了报社。 ...... 法租界的邮政局内,一个分拣员看到了一封信,上面的寄件人和寄件地址都是空白,收件地址写的是马斯南路41号第23号信箱,分拣员将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夹层。 马斯南路41号,这里是一座小学,门口有一排信箱,编号从1号一直到22号,没有23号信箱。 第35章 苏锡文被刺 1937年12月22日,星期三 周冬凛早上进到报社的时候,从《大美晚报》英文版上,看到了令他无比悲愤的一幕。 他把整篇文章用中文翻译了下来:“日军占据南京时,某某外国人曾在场目击其事。日军入城,听任军队从事有组织的劫掠,并任意强奸妇女,继复大肆屠杀,四日中被杀者约五万人。日军并侵入难民区,而将所有壮丁借口谓系中国士兵,悉数加以枪决,目前尸骸,堆积如山云。” 周冬凛把这段翻译用不同的笔迹誊写在两张纸上,一张装进了信封,收件地址写着马斯南路41号第23号信箱,一张连同这份报纸一起塞进了包内。 周冬凛离开了报社,先将信封投进了邮筒,随后确认无人跟踪后进到了大升米行。 周冬凛将报纸摊在张大海的面前,随后又拿出了自己的翻译,对着张大海说道: “这帮混蛋日本人也太没有人性了!” 张大海看了周冬凛的翻译后说道: “中央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巴黎的《救国时报》已经从美国的《纽约时报》等西方媒体上得到了消息,并且已经对日军的罪行进行了报道、揭露与批判。” “那我能做什么吗?我想去南京拍下日本人的罪证!” “现在日军对所有的消息都进行了严密封锁,除了他们自己的新闻媒体外不允许其他国家任何新闻媒体进入南京,据说披露信息的美国记者也是通过千辛万苦才从南京逃出来乘着美国人的炮舰抵达上海后才将消息以电报的形式发到美国,我不认为你有机会可以进到南京。” “那我总该做点什么吧!”:周冬凛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张大海。 “夜枭同志,请你保持冷静,你的任务就是坚守上海,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尽可能的收集情报,让中央能够更好的研判日本人的动向,在关键的时候给予日本人致命的一击!” “我知道了!”: 周冬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1937年12月25日,《武汉日报》发表短评《惨痛的一页》 1937年12月28日,《大公报》(汉口版)发布社评《为匹夫匹妇复仇》 1938年1月23日,《新华日报》刊载题为《恐怖的南京城大火卅九日未熄》的电讯 ...... 上海市内,国民党的锄奸行动也在进行着。 1937年12月22日,刺杀公共租界巡捕房亲日华人探长陈柏森 1937年12月28日,刺杀上海大道市政府市长苏锡文未成功 1937年12月30日,刺杀参加上海地区改组委员会的华商领袖陆伯鸿 ...... 1937年12月28日,星期二 晚上6点半,周公馆家的餐厅中,周夏芷、周秋月和周冬凛正在用餐,周春生穿着警服一脸疲惫的走进了家门。 “老大回来啦,吃过晚饭了吗?”: 周夏芷招呼道。 “没有,今天累死俺了!” “这一天都忙啥了?”: 周夏芷说着给周春生的位置上添了一副碗筷。 “有人在公共租界刺伤苏市长,俺今天一天都在追查凶手!” “什么情况啊,你受伤了吗?” “俺没在现场,苏市长今天上午去公共租界和陆伯鸿谈难民的事,出了陆家刚上车就有人朝他开枪,幸好被保镖给挡住了,陆家的保镖也出来反击,把袭击者打跑了。” 周春生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红酒,像喝水一样一口喝掉,接着说道: “苏市长一回浦东就打电话给老朱让他去查清楚是谁干的,老朱就把俺叫去了,让俺配合租界的巡捕房一起追查凶手,这次苏市长去公共租界是早就定下的行程,但是整个市政府里没几个人知道,那个凶手看着也不像是随机行凶,所以俺怀疑大道市政府里有内应透露出去了苏市长的行程!” 周冬凛想了想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去刺杀陆伯鸿的,杀苏市长只是临时起意。”: 周春生点了点头: “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周夏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行了,都吃饭吧,老大你没事就好,你可要小心点,前几天国民党的锄奸队不是在租界里刚杀了一个华人探长,你可别叫他们给盯上了!” “盯上倒好了,正愁抓不住他们,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周秋月始终在一边自顾自的吃饭,没有搭茬。 周夏芷看着周冬凛笑嘻嘻的问道: “冬凛啊,你跟雪莉怎么样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啊?”: “大姐,别闹,我跟雪莉也就约会了三四次,哪有怎么快啊!” “那你可得主动点啊,没事多约约人家,爸爸还等着抱大孙子那!” “你可别光盯着我啊,大哥比我快的多吧,大哥,你不是说嫂子要来吗?啥时候过来啊!”: 周冬凛看躲不过周夏芷的狂轰乱炸,索性把战火引到了周春生身上。 “哎,现在不太平啊,这一路都在打仗,哪这么好过来啊!俺前几天给你们大嫂拍电报了,让她明年三四月份开春了从大连坐船到上海来。” “行啊,等大嫂来了你可得努力抓紧,争取要个大胖小子!哎,对了大哥,咱们还没见过大嫂呢,大嫂照片有吗,让我们瞧瞧。还有你跟大嫂结婚都多少年了,一直没要小孩吗?”: 周冬凛一连扔出了好几个问题。 “俺跟你们大嫂是在俺当副局长后认识的,那时候俺都快要32了,你们大嫂家可是当地的大户,比俺小8岁,要不是俺当上了这个副局长人家家里可瞧不上俺!” 周夏芷在一旁起哄道: “老大,把照片拿出来看看呀,我倒要看看我们家老大能看上什么样的小姑娘,又是什么样的小姑娘会看上我们家老大!” “没带在身边啊,这兵荒马乱的俺那么老远跑过来带那玩意干啥,再说过几个月不就可以亲眼看到了,真人比照片可好看的多!” 第36章 周春生死了? 公共租界内国民党调查局第三处的秘密据点里,丁默邨和一个属下在他的办公室里密谈。 “处长,夜莺发过来的纹身图案我已经让人查过了,确认是日本黑龙会的专属纹身,不过按照黑龙会的规矩,纹身都是纹在胸口的,他纹在后腰是不是有猫腻!” “纹在后腰说明他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他是黑龙会的高级成员,在中国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 “那处长,要不要让兄弟们做了他!” 丁默邨想了一想,说道: “先别轻举妄动,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找人盯着就行,还怕他一个记者能掀起什么风浪!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和任何人说!” “是,处长!” “行,你先下去吧!” ...... 1938年1月1日,日军在占领江苏、浙江和安徽后,在公共租界接收了国民党财政部税务署和江苏省税务局,松井石根任命邵式军(盛宣怀的外孙)为“苏浙皖税务总局”局长,傅筱庵通过盛宣怀的孙女婿周文瑞向松井石根推荐了傅筱庵,松井石根此时正想踢掉苏锡文找一个更有实力的人来出任上海市市长,两人一拍即合。 1938年3月28日,在日本华中派遣军的直接操纵下,“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在南京宣告成立。 1938年10月16日,松井石根让中华民国维新政府任命傅筱庵为上海市市长,把苏锡文贬为上海市市政府秘书长。 傅筱庵上台后,不断向租界内施压,列出黑名单要求租界按照名单抓捕“恐怖分子”,如果租界内执行不力,就安排日本宪兵进入租界直接抓人,美英法大使馆和工部局鉴于国际局势日趋紧张,只求苟安一时,就一味低头,采取了步步退让的政策。 ...... 1938年4月26日,星期二 前一天周冬凛就看到了《新闻报》上的求购广告,自从《申报》关闭后,周冬凛与张大海的联络暗号就改在了《新闻报》上。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周冬凛与张大海在大升米行的库房里见了面。 “夜枭同志,据我们东北抗联的同志反映,周春生在1924年9月张作霖与吴佩孚的第二次直奉战争攻打山海关的时候战死了!” 周冬凛满脸的惊讶: “什么?” “那个同志当时也在张作霖的部队里,和周春生是一个班的,他听周春生说过自己是上海周家的大公子,为了逃避追捕才跑到东北来的。后来在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的时候他们部队作为攻打山海关的主力,周春生在冲锋时被子弹击中头部当场死亡。那个同志看见报纸上你拍的大道市政府成员的照片,说这个人和周春生长的完全不像。” “那这个周春生是谁?” “我们已经让满洲国政府里的同志暗中调查了,从周春生留在新京警察厅里的档案来看,1924年之前的所有经历与真实的周春生除了相片不同外其他没有任何差别,也就是说这个人对周春生非常熟悉!他是1932年伪满洲国建立后就进了新京警察厅做了一个普通的刑警,在从警过程中接连破了两个国民党试图颠覆满洲国的大案后于1934年被破格提拔为警察厅的副厅长。” “这提拔速度有点快啊!” “是的,所以我们怀疑他背后有国民党的暗中辅助,他很有可能是国民党用苦肉计送进日本高层的情报人员!” “好的,大海同志,我知道了,我会暗中监视确认他的真实身份的!” 周冬凛说完便离开了大升米行。 1938年5月3日,星期二 周冬凛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周夏芷正在和一个穿着青色旗袍二十六七长相普通的女子聊天,看见周冬凛进屋,周夏芷站起身来说道: “冬凛啊,大嫂来了!” 周冬凛向青色旗袍的女子鞠了个躬: “大嫂好,我是周春生的弟弟周冬凛。” 青色旗袍的女子站起身向周冬凛行了个满族的蹲安礼: “小叔好,我叫朗月如,是周春生的妻子!”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朗月如: “大嫂是满族人?” “是的,我们家族前身是钮钴禄氏,后来改的汉姓朗。” “怪不得大哥说高攀不上大嫂家,原来大嫂家是皇室后人啊!” “小叔说笑了,这天早就变了颜色,哪里还有什么皇室,我父亲也是早早就从了商,在东北做些皮毛生意。” “你们两个坐着聊,我去厨房看看。”: 周夏芷说完便走向厨房。 周冬凛和朗月如坐下后,周冬凛问道: “那大嫂和我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春生做警察的时候和我父亲因为公务认识,父亲觉得春生头脑灵活就有意招揽,不过春生只喜欢做警察不愿意经商。父亲有一次邀请春生上门做客,于是我俩就见了第一次面,第一次我对春生就挺有好感,也让父亲探过春生的口风,当时春生说事业未成配不上我们家,不过没多久春生就破了一个大案有了些成就,我们两个就试着接触了起来,后来春生又破了一个大案当上了副厅长,就向我父亲提了亲,于是我们就结婚了!” “大哥挺厉害啊,这么快就升到副厅长,大嫂眼光不错!” “还是父亲的眼光好,当时就觉得春生是可造之材!否则我和春生也不可能认识!” “那大嫂这次来就不回东北了吧!” “女子自然是嫁夫从夫,既然春生有意留在上海发展,那我只好跟着他了!” 这时周夏芷从厨房走了出来,周冬凛朝周夏芷问道: “大姐,大哥人呢,大嫂来了他没去接吗?” “你大哥说是公务繁忙,自己没去就让警察局派了辆车把你大嫂从码头接回了家,不知道成天忙些什么,自己老婆这么远的地方赶过来都不亲自去接。” 第37章 大嫂来上海了 “男人嘛,事业为重,姐姐就不要说他了!” “姐姐?”: 周冬凛听到朗月如这样称呼周夏芷有些好奇。 周夏芷笑着解释道: “按理说呢大嫂应该叫我小姑子,可刚才我们两个聊天的时候她说我年纪比她大挺多的,这样叫我很别扭,于是我们两个就商定各论各的,我管她叫大嫂,她管我叫姐姐,小姑子这个称呼就留给秋月吧。” “这样倒挺好,大嫂安顿下来了吗?在上海怎么打算?” “行李我都让黄妈拿你大哥房间里去了!对啊,月如,你在东北的时候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在东北大学学法学的,31年的时候日本人来了,整个学校就停办了,我那时候才大三,只能回了家在我父亲的公司里做点零零碎碎的小事,后来日本人弄了个满洲国,父亲就通过关系给我在法院里弄了个书记员的位置。” “大嫂你跟大哥倒都是司法体系的,到时候让大哥通通路子,上海市政府的法院肯定也需要人。” “到时候让春生看看吧,有机会去也是挺好的。” “月如!”: 周春生刚进公馆大门就喊了起来。 周夏芷走到屋门口责备道: “老大你回来啦,你看你,大嫂来都不亲自去接,成天瞎忙些什么?” “哎呀,最近不是事多嘛,这不也提前回来了,想死我了,媳妇儿!”: 周春生说着就向朗月如张开双手跑去。 朗月如被周春生一把抱住,用手挡住周春生亲过来的嘴: “哎呀,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我自己的媳妇!” “行了,行了,一会回屋亲热去,老大你先上去洗洗,一会秋月回来就开饭,爸爸今天有事不回来吃饭,我们四兄妹给大嫂接风洗尘!” 周春生朝朗月如抛了两个媚眼: “好勒,媳妇儿,我先上去洗洗,要不你一块上来!” 朗月如推开周春生: “讨厌,自己去洗吧,一身臭汗!” “得嘞。”: 周春生快步冲上了楼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冬凛在一旁看着露出了尴尬的傻笑。 周夏芷靠了过来,轻声对周冬凛说道: “看看你大哥,学着点,早点把雪莉搞定!” 周冬凛红着脸说道: “怎么又扯我身上了!” 朗月如似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悄悄的说道: “你们别看春生刚才那样,私下里可害羞了,结婚到现在洗澡都背着我,每次那个都要把灯关了!” “哪个啊?”: 周冬凛没听懂,好奇的问道。 周夏芷笑斥道: “小赤佬,不要瞎问八问,以后你就懂了!” 周冬凛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扭头看向屋门外,正好看见周秋月进了公馆大门,连忙叫到: “二姐回来啦!” 两个女人在后面噗嗤笑出声来! 这时周秋月走进了屋门,周夏芷连忙止住笑对周秋月说道: “老三,大嫂来了,上去收拾完了就下来吃饭,咱们给大嫂接风!” 周秋月看了眼朗月如,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朗月如微笑着对周秋月微微施了个蹲安礼,周秋月看也没看就走上了楼。 周夏芷怕朗月如多心,连忙走过去悄悄的向朗月如解释: “月如,别介意啊,你家这小姑子一直就这个脾气,对谁都这样。” 周冬凛也帮着轻声向朗月如解释: “大嫂,我这二姐对我也一样,天生臭脸,你习惯就好了!” “没事的,我不介意。” 很快,四兄妹和朗月如就聚在了餐桌之前,由于父亲周明海不在朗月如又是第一次进周家,大家就把朗月如让在了周明海的位置上。 “这样不好吧,这是父亲的位置,你说我刚来第一天就坐这里算什么啊。” 周夏芷劝道: “大嫂,你就坐这吧,爸爸今天又不回来吃饭,你又是客人,这个位置当然是你坐。” “媳妇儿,没事,你就坐吧!” 朗月如把椅子朝周春生的方向挪了半个椅子的位置,空出了主位,说道: “我坐这吧,挨着春生近点。” 周冬凛不由得感叹道: “大嫂果然是皇室后人,知书达礼,令我如沐春风!” 周秋月在对面给了周冬凛两个白眼,周夏芷笑着说道: “还是大嫂会做事,是我欠考虑了!” 朗月如笑着看向周冬凛: “小叔果然是文人,说话一套一套的!” 周春生一脸鄙夷之色: “别听他瞎白活,就一个小破记者,成天只会瞎拽词!” 周冬凛好奇的问道: “大嫂,你跟大哥都结婚好几年了,怎么没要孩子啊!” 周春生回身轻轻扇了周冬凛胳膊一下: “我们夫妻俩的事你瞎打听什么?” “你大哥一直忙于工作,后来又来了上海,不过这回我来了,也该考虑孩子的事了!”: 朗月如说完就含情脉脉的看着周春生。 周春生被朗月如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 “行行行,我努力,争取今年就要个孩子。” 周冬凛问道: “大哥,听说那个苏锡文要被换掉了是吗?” “论后台和实力,苏锡文和傅筱庵根本没得比,松井将军早就想换掉苏锡文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次正好盛宣怀的孙女婿推荐,这个傅筱庵是上海商会会长,又当过通商银行总经理,和盛宣怀的关系又好,怎么看都比那个苏锡文强的多,现在南京的维新政府已经成立了,上海大道市政府这不伦不类的名头肯定要换,市政府里私底下都在传苏锡文要给傅筱庵让位了,而且傅筱庵还建议把市政府搬江湾去,松井将军已经同意了!” “那傅筱庵上去的话大哥你能升上去吗?” “哪有这么容易啊,傅筱庵也有自己的亲信,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那个朱玉珍呢?” “前几天苏锡文又被刺杀了,朱玉珍不好意思自己辞职了,现在的代局长叫赵光第,也是苏锡文的亲信,不过混不了几天了。” 第38章 黄妈的身份? “大哥,我跟大姐刚才和大嫂聊过了,大嫂在东北大学学法学的,你到时候给大嫂找个法院的工作呗!” 周春生看着朗月如: “先缓缓吧,等新政府成立了再说,正好让我们先运作运作孩子的事!” 周冬凛调侃道: “也是,大哥你都一把岁数了,再不考虑要孩子就晚了!” “小兔崽子,你大哥身体好着呢,你瞧着吧,大哥给你们一次弄两个侄子出来!” 朗月如赶忙捂住周春生的嘴: “去去去,别乱说了。” ...... 吃过晚饭,众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周明海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回到了家。 周冬凛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脑子里始终在回想第一次见到周春生之后发生的事: 从头到尾周春生都表现的像一个善于经营人际关系的铁杆汉奸,但是不管是抓袭击日本阅兵式的抗日分子还是抓袭击苏锡文的刺客他又似乎都没成功,是故意放走对方还是确实没有线索只凭这两次还下不了结论。不过这个周春生不是真正的周春生是可以确认的,那么这个朗月如又是什么身份? 过了晚上十一点,整个周公馆里变的静悄悄的,周冬凛把房门轻轻的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把耳朵贴在门缝出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其实他有些想趴到周春生的房门口听听里面的动静,仔细想想又感觉有些变态,虽然他只是为了弄清周春生和朗月如的身份。 周冬凛关掉房门躺回了床上,心里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不知道周春生的房间里有没有被装上窃听器,周春生有没有发现这个窃听器,如果周春生知道有窃听器会怎么表演。想着想着周冬凛的脸红了,他甚至把自己代入到周春生的角色,把王琳带入到了朗月如的角色,如果他们两个人在被敌人监视的情况下表演一对夫妻会怎么做呢? 周冬凛跑进屋内的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大敌当前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周冬凛躺回了床上,可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向了周春生的房间,不过那里一直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周冬凛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突然之间听到了轻微的关门声! 那声音极轻,如果不是周冬凛现在的状态根本感觉不到。 周冬凛关灯以后一直习惯拉开窗帘睡觉,他喜欢阳光照进屋内把自己叫醒的感觉,他借着照进屋内的月光看到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是凌晨一点。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轻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听到了楼下屋门打开的声音。 “这么晚了家里有人出门?”: 周冬凛心想道。 周冬凛轻轻将门合上,悄悄的走到窗前将自己隐藏在窗帘之后,通过窗帘与窗户的缝隙向外张望。 外面的小巷里没有路灯,只有从霞飞路上的路灯照过来的光加上天上的月光让小巷里有了一些视线。 此时小巷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周冬凛看向小巷与霞飞路的交口,一道人影从那里闪过。那个人一身夜行衣,从头到脚全部裹得严严实实。 小巷并不宽,那个人走的又很快,五步就从周冬凛的眼前消失。 这个人身高并不高,看体型像个女的,而且刚才自己应该是没有听到下楼的声音。 “难道是黄妈?”: 周冬凛有些确定了这个黑影的身份。 “这么晚她出去干吗?” 周冬凛决定搞清楚黄妈的目的和身份,他一直躲在窗帘后盯着巷口。 “回来了!” 那个身影又出现在了巷口,不过是用跑一样的速度冲过了小巷。 周冬凛闪身回到自己的床前,闹钟上显示是一点四十。 周冬凛快走回房门口,轻轻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楼下屋门打开的声音,随后屋门关上,又有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房门关上。 周冬凛关掉房门,躺回床上。 “这个黄妈出去了四十分钟,看来任务的地点并不远,她到底是谁?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这时霞飞路上似乎有了些动静,周冬凛又躲回到窗帘后看向巷口。 连续有几辆轿车的影子闪过,不一会又有几个警察站在巷口向小巷里张望,同时还用手电对着小巷的深处晃了几下。 “长官,没有!” “走!” 几个警察说完之后就离开小巷回到了霞飞路。 ...... 早上六点,周冬凛起床出门跑步,刚到楼下正好碰到了准备去厨房烧水做早餐的黄妈。 “少爷跑步去啊!” “早,黄妈!”: 周冬凛仔细观察了黄妈,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的异样,连一点疲劳的感觉都没有! 周冬凛离开了周公馆,之前他每天都习惯出了周公馆向右侧跑,不过今天他出于好奇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他想试着能不能找到昨天半夜黄妈去的地方。 周冬凛跑的并不快,他向着左侧跑了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了零零星星的几个警察在马路上巡逻。 “这帮警察今天这么积极了?是不是就在这附近了?” 又过了5分钟,周冬凛在一座小洋房的门口看到了五个警察,其中一个周冬凛在《申报》馆见过,正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公共租界华人督察长陆连奎。 此时陆连奎正在和里面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周冬凛跑到近处,看清了里面那人的长相,原来是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傅筱庵。 一个警察看见周冬凛跑了过来,连忙驱赶道: “去去去,躲远点,警察办案!” 傅筱庵看到了周冬凛,连忙制止那个警察,对着周冬凛说道: “周先生,早啊!” “早,傅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有些事和陆督察长聊聊,您忙您的!” “好,那我接着跑步,你们继续!”: 说完周冬凛继续向前跑去。 陆连奎朝周冬凛瞟了一眼,似乎想起在哪见过。 第39章 陆连奎的拉拢 周冬凛向回跑的时候选择了马路对面。 二十分钟后再回到刚才傅筱庵和陆连奎谈话的地方时傅筱庵已经不在了。 周冬凛只看到陆连奎在对几个警察说着什么。 看到周冬凛从马路对面经过,陆连奎挤了一丝笑容向周冬凛挥了下手。 不过周冬凛并没有注意到就直接跑了过去。 周冬凛回到周公馆的时候已经将近7点。 周明海和周夏芷正在餐厅用餐,黄妈则在客厅擦拭沙发扶手。 “爸爸,大姐,早!”: 周冬凛在往楼梯走的时候向餐厅里的两人打招呼。 周明海向周冬凛点头示意。 周夏芷冲周冬凛说道: “跑步回来啦,快洗洗下来吃早饭!” “好勒,刚才跑步的时候碰到傅筱庵和陆连奎了!”: 周冬凛说的时候还刻意的用余光留意了黄妈,黄妈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根本没听见。 周夏芷好奇的看向周冬凛: “他们也在跑步吗?” 周冬凛站在楼梯口回答道: “没有,好像是在霞飞路一千多号的一座小洋房门口,陆连奎带着几个警察在和傅筱庵谈话,聊的是什么没听清!” 周明海问道: “是不是霞飞路1189号,那里是傅筱庵的家!” “好像是,原来他家也在法租界里啊!” “我听爸爸说过,傅家离我们家不远,他们家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大姐,什么叫又?傅家之前出过事了吗?” “亏你还是记者,这么大事不知道,傅筱庵上个月在家门口被人从马路上朝他枪击,不过他运气挺好的,没打到他,估计是又被人暗杀了!” “我是听说霞飞路上有枪击案,不过不知道是他们家,是不是国民党的锄奸队干的?” 周冬凛一直关注着黄妈的表现,此时黄妈正端着盆进厨房换水。 周明海悻悻的说道: “我就说那个位置不好随便坐的吧,要丢性命的。” “我先上去洗洗了!”: 周冬凛说完便跑上了楼,到了二楼正好看见已经换好警服从房间里出来的周春生。 “大哥,早!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大嫂起来了吗?” 周春生轻轻关上房门,对着周冬凛说道: “你嫂子辛苦了,让她多睡会儿!” 说完便走下了楼。 周冬凛走到房门口,刚要开门,周秋月的门开了。 周冬凛转头看去,周秋月已经洗漱完毕还是一身男性化的装扮。 周秋雨平时很少化妆,今天的脸上却好像化了点淡妆,尤其是嘴唇破天荒的还打了点口红。 周冬凛有些好奇的问道: “二姐今天是有约会吗?” 周秋月瞪了周冬凛一眼,冷冷的说道: “怎么,我就不能化妆吗?” “二姐,我觉得你还是这样好看!” 周秋月没有理他,径直关了门走下楼。 周冬凛回到房间,心里却在嘀咕: “这二姐不会是扒了一夜的墙根了吧,她的房间贴着大哥房间,肯定能听见什么!” ...... 1938年5月5日,星期四 周冬凛早上快要到报社的时候被两个混混拦了下来。 “周记者,我们大哥想找你聊聊。” 其中一个混混说完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早餐摊指去。 周冬凛看了过去,发现坐在早餐摊前正叼着一根油条啃着的人是陆连奎。 陆连奎看到周冬凛看到了他,便举起手里的油条向周冬凛挥了挥手。 陆连奎并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周冬凛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陆督察长找我有何贵干啊?” “周先生,吃过早饭了吗?坐下一起?” “陆督察长不用客气,我吃过了!” “小阿弟,这么生分做什么!咱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你就叫我陆阿哥好勒!” “不敢不敢,我就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怎么敢高攀陆督察长,有什么事您就直说了吧!” “请坐!” 陆连奎拉过一张凳子让周冬凛坐下。 周冬凛将自行车挪到一边支起脚撑走了回来随后坐在陆连奎的对面。 “小阿弟,你也知道,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傅市长马上就要上任了,他是日本人眼前的红人,傅市长又器重你,那将来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应该多走动走动、相互帮衬。” “陆督察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小阿弟,我就跟你明说了,我现在虽然是公共租界的督察长,但是将来这个上海肯定都是日本人的,英国人美国人迟早要被日本人打跑,所以我现在就已经找好了出路,和我这些小兄弟们一起帮日本人收集情报,抓捕抗日分子,你的路子要比我这些小兄弟野的多,你要是能跟阿哥联手,咱们兄弟两个在上海就可以横过来走了!” “陆督察长,您也太高看我了,我就是负责采访的小记者,既没有话语权,又没有您一样这么多兄弟,更加没有这么大的志向,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姓周的,上海滩还没有人敢对我们大哥说不!” 一个小混混威胁道。 “哎哎哎,对周先生客气点!”: 陆连奎装模作样的制止完手下笑嘻嘻的对周冬凛说道: “周记者,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你们《申报》这么大不也被日本人关了,你也不要先急着回绝我,没事到我中央旅社来坐坐,整个上海滩的新闻你都可以在那里问道!” 周冬凛站起身来,对陆连奎说道: “陆督察长,我会去拜访的,今天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去上班了!” 说完便走到自行车旁准备推车离开,两个混混正准备拦住周冬凛。 陆连奎右手挥了挥示意放行,两个混混让开了一条路,周冬凛推车离开。 “小赤佬给脸不要脸,你们私底下查查他,搞点把柄抓手里我就不信按不住他,都是给日本人干活,还给我装什么清高,要不是傅筱庵罩着他,册那,早就毙了他扔黄浦江里了!” 陆连奎看到周冬凛走远后,狠狠的骂道。 第40章 奇妙的接头 下了班,周冬凛去了大升米行,周冬凛向张大海介绍了周春生的老婆朗月如的情况,希望组织上可以安排东北的同志调查下朗月如,对于黄妈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同时周冬凛汇报了陆连奎投靠日本人的情况,上午陆连奎对他的拉拢也一并说出。 “夜枭同志,你汇报的情况我了解了,陆连奎那边据我们的情报已经上了国民党的锄奸榜,你可以借助他的手段收集情报,但是务必小心不要与他有太多的牵扯。” “好的,大海同志。” “中央为了协助你的工作,给你安排了一个新的联络员,代号“百灵”,这几天就会与你接头。” 1938年5月8日,星期天 前几天周冬凛就和雪莉约好了去看最新的电影《乞丐千金》。 由于其他的娱乐方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日军的管制,上海的电影市场反而变的火爆起来。 尤其是周末场,不提前买票的话根本看不到。 周冬凛星期五一下班就跑到了大光明影院,不过此时也只剩下了周日下午4点钟这一场了,周冬凛想也没想就买下了两张票。 昨天与雪莉电话联系,正好雪莉的姑姑从英国到上海,他们一家人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于是周冬凛便和雪莉约定下午4点的时候在影院门口碰头。 周冬凛下午三点四十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大光明影院,便站在影院的门口等雪莉。 ...... 公共租界内的一座民房内,王琳正在组织上海学协的读书会,她站起来说道: “二十年前的1919年5月4日,北平的青年学生组织了反帝、反封建的学生运动以扞卫国家的主权,今天,日本侵略者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我们青年人能够视而不见吗?能够置身事外吗?我们要深刻领会五四精神,为了民族的独立和解放,为了国家的繁荣和富强,前赴后继,英勇奋斗,积极进取,勤奋工作!” 一个在外面负责放风的同学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王老师,有一队租界的警察往这边来了,很有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王琳镇定的说道: “同学们,不要紧张,大家收好自己的物品,尤其是书籍,按照我们之前演练的分散离开。” 二十多个年轻人在指引下快速的离开了这幢民房,向四面八方散去。 十分钟后,陆连奎带着一队警察踹开了房门,等警察冲进屋内后,只看见一个老太太在屋里坐着,陆连奎上前问道: “屋里的人呢?” “什么?”: 老太太似乎有些耳背。 “老太婆,刚才屋里的人呢?”: 一个警察跑过去大声的对着老太太喊道。 “什么人啊?” “给我追!”: 陆连奎见老太太一问三不知,就指挥着警察们分成几队向不同的方向追去。 ...... 周冬凛正在电影院门口等雪莉,此时已经可以进场。 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周冬凛跑来,周冬凛向远处看去,只见几个警察也在向这个方向跑。 王琳看到了站在电影院门口的周冬凛,似乎有些犹豫。 周冬凛向她招了招手,王琳跑了过去,一把夹住了周冬凛的胳膊把他往电影院里带。 周冬凛也心照不宣的拿着票带着王琳进了电影院。 两人找到了票上的位置坐下,此时电影院的灯已经开始变暗,电影屏幕上开始放起了广告。 电影院门口,雪莉家的车到了,雪莉从后排走了下来,在电影院门口搜索着周冬凛的身影,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她让司机先回家不用等她,随后便走到了电影院门口等待周冬凛。 陆连奎带了几个警察跑到了影院,瞟了一眼雪莉后便冲了进去。 门口的检票员刚想阻拦就被一个警察推着倒退了好几步,警察一进电影院就开始一个厅一个厅的搜查起来。 周冬凛看着王琳的侧脸,此时影院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他的心里翻滚起和王琳在一起时的记忆。 王琳没有看他,一直看着前方的屏幕,扑闪扑闪的眼睫毛却一直在扰动着周冬凛的心。 影厅的后面出现了一阵骚乱,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此时影厅里已经基本坐满,周冬凛他们坐在靠前的位置。 周冬凛伸出胳膊搂住了王琳,王琳也顺势靠向了周冬凛。 警察越走越近,对着座位上的观众挨个审视,有些抱在一起的男女青年也被他们拉扯开来只为看清长相。 周冬凛一看形势紧迫,便拉过王琳吻了上去。 王琳一开始有些抵触,随后便抱紧了周冬凛。 一只大手从边上伸了过来,将他们两人分开,周冬凛仔细一看正是陆连奎。 “周记者,真有缘啊!” “陆督察长,下午好啊!”: 周冬凛有些尴尬的说道。 王琳则害羞的夹住周冬凛,用周冬凛的肩膀挡住自己一大半脸。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陆连奎拍了拍周冬凛的肩带着警察继续往前搜寻,找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便去了下一个影厅! 两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对着电影屏幕呆坐了许久。 王琳对着周冬凛的耳朵轻轻的说道: “江小川同志,你暴露了!” 周冬凛惊讶的看着王琳,王琳又贴上他的耳朵轻轻说道: “女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初吻的感觉!” 周冬凛看着王琳,又吻了上去。 不一会王琳推开了周冬凛,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夜枭同志,我是百灵!” 随后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影厅,此时影厅外的警察已经收队。 周冬凛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头,他有些迷茫,转身向后看去,王琳已经消失不见。 周冬凛这才想起与雪莉的约会,起身离开了影厅来到厕所,从厕所的窗户跳了出去。 周冬凛跑到影院门口时,看见了正在四处张望的雪莉,周冬凛缓了缓后捂着肚子走了过去,说道: “雪莉,对不起啊,我上厕所给耽误了!” 第41章 中央旅社 “冬凛哥哥,你怎么了?” “我有些闹肚子,估计是中午吃坏了,刚才一直在隔壁商场的厕所里!” “不行我带你去医院吧!” “没事,现在好多了,我们进去吧!” “看才有一堆警察在里面,不知道在抓什么人?” “哦,是吗?还在里面吗?” “已经走了,不过我看见王琳从里面出来了,她没看见我!” “王琳是谁?” 雪莉笑着说道: “我,罗胜男,王琳那天不是一起去你家的吗?你忘了?” “哦,是她啊!” 雪莉贴着周冬凛,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又使劲的吸了一口说道: “冬凛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啊?” 此时雪莉正夹着周冬凛正往电影院里走,那时候检票员并不剪票,只是核对票上的日期和场次。 检票员看了一眼周冬凛手里的票就把两人放了进去。两人向里走了几步后检票员有些好奇的回头看向他们俩,嘴里却嘀咕道: “刚才好像不是这个女的啊!” 周冬凛带着雪莉过了检票口,说道: “我刚才一直在厕所里,哪有什么香味啊,难道是臭味叠在一起变香了?” 雪莉轻轻捶了一下周冬凛,娇嗔道: “你真讨厌!” ...... 1938年5月9日,星期一 周冬凛去报社报完道就来到了广东路上的中央旅社。 现在的中央旅社 中央旅社是陆连奎于1929年出资兴建的,整体呈一个三角形,混凝土浇筑而成。 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是上海租界内唯一一个可以公开吸食鸦片的地方。 陆连奎平时很少在中央捕房里待着,一般都在这里和他的兄弟们混在一起。 周冬凛走到门口,一个小混混走了过来,问道: “干什么的?” 周冬凛塞了一支烟给小混混,客客气气的说道: “小兄弟,我是来找陆阿哥的,麻烦你上去跟阿哥说下,《申报》的小周来找他!” 周冬凛今天来找陆连奎其一是为了堵住陆连奎的嘴,他不知道陆连奎对他和雪莉之间的事知道多少,万一这家伙到处乱说昨天在影院里看到的事就不好收场了。 其二也是过来探究一下这个号称上海滩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弄到有用的情报或者什么有价值的新闻。 小混混接过烟塞在耳朵后面走进了中央旅社,过了十分钟走了下来,对着周冬凛说道: “上去吧,大哥在六楼!” 周冬凛走进了大楼,整个中央旅社一楼是鸦片馆、妓院、赌场、洗浴......二楼到四楼是旅社,总共有200多间房间,五楼是对外出租给别人开公司,六楼就是陆连奎的老窝。 楼梯是在大楼的中间,两条三角形的腰这里,周冬凛按照小混混的指引从左边走向了楼梯,楼道里不时有几个穿着暴露旗袍浓妆艳抹的女人调戏他。 周冬凛躲过一波波的攻击后终于是上了楼梯,他飞快的跑到了六楼。 六楼的楼梯口两个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打手一路瞪着周冬凛上了楼。 在周冬凛即将上到六楼的时候两个打手并排站在了楼梯口,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瘦瘦高高三十多岁的警察走了过来拍了两个打手的肩将他们分开,说道: “周先生,里面前!” 周冬凛冲警察点了点头,问道: “先生是?” “我是陆督察长的副手钱正兴!” 钱正兴带着周冬凛向着楼层深处走去,远远就听见陆连奎的吆喝声: “杠开,胡啦!” 钱正兴说道: “陆督察长正在和租界的几个探长打麻将!” 周冬凛朝钱正兴点了点头。 路过一个开着大门的房间时,周冬凛看见几个打手正在殴打一个蜷缩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人。 周冬凛仔细的看了一下地下的那个人,认出了是《时报》的张东升,周冬凛问道: “钱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周先生认识?这小子成天躲在暗处偷拍还在报纸上发文章编排陆督察长,陆督察长就找兄弟们教训教训他!” “哦,有过一面之缘!可别把人打死了,这样对陆督察长影响不好!” “周先生放心,兄弟们手下有数!” 钱正兴带着周冬凛走到了最靠里的房间,房间里是烟雾缭绕。 陆连奎正叼着一根雪茄和三个人打麻将。 他看到了周冬凛,慢悠悠的说道: “小阿弟啊,你先到里屋等我一会,我这把打好就来!” 钱正兴指引周冬凛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周冬凛在沙发上坐下,钱正兴倒了一杯茶放在周冬凛面前的茶几上: “周先生,请稍等!” 说完便退出房间走到隔壁给陆连奎和其他三人的茶杯里续上了水! “小钱啊,你替我打两把,我跟周先生聊聊!” 陆连奎让钱正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叼着雪茄向隔壁的房间走去。 钱正兴对着麻将桌上的几人说道: “我牌技可差,几位探长让着点我!” “小钱啊,随便打,老陆刚才赢了这么多把,也得让我们弄回去点吧!” 几人大笑! 陆连奎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坐在了窗口的办公桌前,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抽了一口雪茄,朝着上方缓缓的吐出烟。 周冬凛说道: “陆阿哥,昨天下午......” 陆连奎打断了他,一脸淫笑的看着周冬凛: “小阿弟,男人嘛,身边有几个女人怎么了,你阿哥我年轻的时候身边的女人天天换,你放心吧,阿哥不会出去瞎讲的,你要是能当上工部局董事的女婿,阿哥到时候给你备个大礼!” “那就先谢谢阿哥了!” “都自己人,谢什么,以后你有啥事体就找小钱,他会帮你摆平!你要有什么消息也跟小钱说。阿哥上次就跟你说了,咱们两兄弟联合整个上海滩横过来走,阿哥身边就缺你这样的文化人!” 陆连奎站起身来,对着周冬凛说道: “走,带你认认路!” 随后便带头走了出去。 第42章 救张东升 走到麻将桌前,陆连奎勾住周冬凛的肩膀,对着麻将桌上的几人说道: “几位兄弟,这是我新认的小兄弟,史密斯的未来女婿,上海船王周明海家的小公子,《大美晚报》的记者周冬凛!” 一个矮矮胖胖一脸麻子的中年男人看向两人: “阿哥路道粗的嘛,周先生好。” 陆连奎勾着周冬凛指着说话的男人: “这个是法租界的黄柏兴黄探长!” 周冬凛向男人微微鞠了一躬: “黄探长好!” “周先生不要客气,以后都是自己人!” 陆连奎又指着钱正兴对面一个又瘦又小、贼眉鼠眼的干瘪老头: “这是尤阿根尤探长!” 尤阿根站起身来,用一对小眼睛看着周冬凛。 笑嘻嘻的伸出两只手抓住周冬凛的右手说道: “阿弟啊,幸会幸会,以后我的生意可要你们周家多照顾照顾啦!” 陆连奎扳住尤阿根的肩一把把他转了回去按在椅子上: “你个人贩子瞎攀什么关系!” 陆连奎又转向看向周冬凛: “则赤佬专门贩卖人口到国外去做苦力,阿弟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当心到时候被他卖掉!” 尤阿根贱兮兮的看着陆连奎: “阿哥,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我这不是帮租界减少难民,帮难民找个活路嘛!” 陆连奎没有理他,指着最后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说道: “这个是张森张探长,上海滩大亨张啸林的堂弟!” 周冬凛向张森微微鞠躬: “张探长好!” 张森朝周冬凛点了点头。 “阿弟啊,以后你有事就跟小钱联系,小钱跟了我好多年了,他也是文化人,你们两个能聊到一起!” 周冬凛冲钱正兴点了点头,钱正兴也点头回礼。 “小钱啊,你送周先生下去,我再搓两把!” 钱正兴站起身来,指引周冬凛出了门,陆连奎又坐回了麻将桌。 “钱先生是在哪上的学?” “南京国立中央大学!” “哦,我二姐也是这个大学毕业的!我看着钱先生很年轻,应该不到三十岁吧!” “周先生说笑了,我今年三十岁!” 两人路过了先前张东升被打的房间,几个打手正架着张东升往外走。 看见钱正兴在门口,几人停了下来让他们先走。 钱正兴带着周冬凛出了中央旅社,几个打手也架着张东升出了门,将张东升扔在了旅社门外,一个打手指着张东生说道: “小瘪三,下次再敢招惹我们老大就把你扔黄浦江里!” 周冬凛看着钱正兴说道: “钱先生,我与他毕竟有过一面之缘,再说也是同行,我把他送医院去吧,也省的陆阿哥麻烦!” “周先生仁义,那我就把他交给周先生了!” 钱正兴说完帮周冬凛从马路对面召唤了一辆黄包车过来,对着几个打手说道: “你们把他抬上车,交给周先生处理!” 几个打手将张东升抬起扔在了黄包车上。 周冬凛也不嫌弃一身是血的张东升直接坐在他的旁边。 将张东升扶直然后勾住他的脖子避免他摔下车,告诉车夫带他们两个去最近的医院。 钱正兴站在中央旅社的门口目送着黄包车的离开! 张东升此时意识有些涣散,迷迷糊糊的看到旁边坐了个人,仔细的看了看似乎认出了是周冬凛,含含糊糊的说道: “周,周记者...” “张记者,我送你去医院,现在没事了,你好好歇着吧!” 黄包车将两人送到了最近的山东路上的仁济医院,周冬凛为张东升垫付了所有的费用后看着张东升被送进了急救室。 半个小时后张东升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推了出来。 随行的医生对周冬凛说道: “身上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头部有些轻微脑震荡,先观察一段时间,你先去给他办入院手续吧!” 周冬凛办完手续又垫付了一个星期住院费押金后进到了病房,此时张东升已经苏醒,看到周冬凛有些激动,含含糊糊的说道: “周记者,谢...谢谢你,医药费...!” “你先好好养伤吧,医药费到时候再说,你家住哪?我找你家里人来照顾你!” “我让家...家里人都去内...内地避难了,上海就...就我一个人。” “那我先跟你们报社说一下吧,看他们怎么安排!” “衣...服兜里。” 周冬凛翻了一下床边上张东升的衣服,从里面找出一张名片。 周冬凛拿着名片到楼下的公用电话给张东升的报社打去了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了病房,对着病床上的张东升说道: “东升,你怎么样了?” “我没...没事了!” “您是周先生吧,太感谢您了。”: 男人说着掏出十块大洋塞进了周冬凛的手里。 周冬凛拿了三块,将剩下的大洋塞给了男人说道: “没那么多!” 随后又对着张东升说道: “张记者,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张东升朝周冬凛点了点头,中年男人送周冬凛走到了病房门口,周冬凛对他说道: “先生,您不用送了,回去照顾东升吧!” “好的,谢谢你啊,周记者!” ...... 晚上周明海有应酬,周春生带着朗月如去见他的兄弟,周夏芷和闺蜜约了吃饭。家里只剩下周冬凛和周秋月,估计是看周夏芷没在,周秋月和周冬凛坐在了餐桌前一起用餐。 周冬凛神秘兮兮的对周秋月说道: “二姐,我今天遇到你校友了!” “校友?”: 周秋月好奇的看着周冬凛。 “他叫钱正兴,今年三十岁,你们南京国立大学毕业的!” 周秋月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冷冷的问道: “他在哪工作啊?” “公共租界华人督察长陆连奎的手下做副手!二姐你认识吗?” “不认识!”: 周秋月说完连扒了几口饭。 第43章 周秋月的往事 “我看他长得瘦瘦高高的,还挺帅的,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少管我的事!” “二姐,你在大学的时候谈过男朋友吗?” “好好吃你的饭!” “真没劲,就咱两个人在,聊聊不行吗?” 周秋月站起身来,上半身向周冬凛处倾斜,用右手遮住嘴,好像要和周冬凛说悄悄话。 周冬凛贱兮兮的也站起身来,把耳朵贴了过去。 周秋月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声: “滚!” “好勒!”: 周冬凛坐回原位,狠狠地扒了几口饭。 ...... 吃过晚饭,周秋月回到房间中,从抽屉的笔记本里又翻出了那张剪去一部分的照片。 周秋月抚摸着照片里钱正兴的脸,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去南京上大学,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在宿舍里她交到了这一生最好的朋友,她们两个在一起无话不说,从家里到学校,从学习到恋情,对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们两个还总是形影不离的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食堂,同学们都说她们两个像双胞胎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是长发一个是短发。 大一的时候,在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上,她遇到了比她大两届的学生会主席钱正兴,她被钱正兴的优秀所吸引,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异性有了着迷的感觉。 在她最好的朋友的配合下,钱正兴终于注意到了她,两人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互生爱慕。这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她每天回到寝室都会和她最好的朋友分享与钱正兴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切,她的好朋友也替她感到高兴! 她大三的时候,钱正兴毕业了,毕业后的钱正兴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连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寄过。她每天都在盼望着钱正兴回到自己的身边,直到她看到了另她永远无法接受的一幕: 大三下学期的某一天下午,她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到了钱正兴,他和一个女孩面对面坐在一起,那个女孩背对着她,可是那身影对她来说又是那么熟悉。她躲在书架后偷偷的观察他们两人,他们两人一直聊的有说有笑,临走时钱正兴还紧紧的握住那个女孩的手。 晚上回到寝室后,她与她最好的朋友躺在一张床上聊到了钱正兴,她的朋友只口不提下午的事。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背叛,她认了,她忍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她装作钱正兴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过。 她关掉了自己的心,开始对所有异性的示好拒绝,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钱正兴,直到今天他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耳中。 ...... 公共租界内的一间西餐馆里,一个小混混站在一间包厢门口叼着烟,审视着每个从门口经过的人。 包厢里是周春生、朗月如、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另一个混混打扮的男人。 西装男举起酒杯敬向朗月如: “郎特派员,欢迎您到上海指导工作,有您在,我们队长以后行动可就方便多了!” 朗月如举起酒杯和西装男碰了一下: “上峰派我来就是配合周队长的行动的,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周春生一把勾住朗月如的肩,一脸贱笑的说道: “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朗月如推开周春生,冷冷的说道: “周队长,这里既没有监听又没有周家人,就不要再演了吧!” 周春生抓起酒杯和西装男碰了一下,一口干掉,随后又往自己和西装男的酒杯里倒了半杯红酒。 混混男举起酒杯说道: “郎特派员,我们队长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袭击日本人阅兵式全靠我们队长声东击西、金蝉脱壳、里应外合才让整个行动队的损失降到最低,狠狠打击了这帮小日本的嚣张气焰,将来这二处处长除了我们队长谁还配坐。” 周春生用眼角瞟了郎月如一眼然后看向对面两人: “别乱说!这位置是我能坐的吗?” 西装男笑着说道: “队长这你就不知道了,听上面的意思咱们这个二处会扩编,他们三处不是已经改成什么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了吗?,戴处长一定会自立门户,到时候戴处长变戴局长,队长您自然就是处长啦!” 周春生喝了一口酒说道: “不过三处这个丁默邨这回可让戴处长整的挺惨,听说现在调昆明给了个闲职养老去了!” 西装男冷哼一声: “去年让他们三处在四行仓库立了个功,这小子受到中央的嘉奖,骗了不少活动经费,今年中共那边逃过来的张国焘到武汉的时候陈立夫点名让这小子去接待,可以说是在党内风光无限。只可惜他哪里是戴处长的对手,戴处长向蒋委员长举报这小子贪污、挪用招待费和活动经费,直接给他一撸到底,看来这回是翻不了身了!” “都是玩情报的,查点猫腻出来容易得很,不过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我看他是不会甘心在下面老老实实待着的!”: 周春生说完又看向朗月如说道: “郎特派员,咱们已经答应周家生个孩子了,别的都好演,可这孩子怎么办?” 西装男和混混男也看向朗月如,朗月如看了三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放心吧,周队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行,既然郎特派员已经安排好了那我就全力配合”: 周春生说完举起酒杯对着西装男和混混男说道: “兄弟们,大家都好好干,跟着郎特派员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朗月如也举起酒杯和三人碰了一下冷冷的说道: “不是跟着我,是跟着蒋委员长。国军的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而我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正面战场在沦陷区里惩奸除恶、搜集情报,共同将日寇赶出中国!” 第44章 雪莉的生日晚宴 周春生和朗月如回到周公馆时已将近晚上11点。 周冬凛也许是侦察兵的本能睡觉一直很轻,尽管两人回家时非常克制自己的动静。 可开门声和上楼梯的声音还是让周冬凛醒觉了过来。 尽管周冬凛并不想刻意的去关注周春生的房间,可今天晚上两人回房间以后的动静确实闹的有点大。 周冬凛连房门都没开就已经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令他脸红的声音。 “大哥和大嫂两人今天都喝多了吗?大哥晚上是吃什么好东西了!”: 周冬凛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周冬凛轻轻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外面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周春生的房间里,周春生站在床尾轻轻的摇着床,使劲的喘着气,朗月如躺在床上笑嘻嘻的看着周春生同时还不时的发出娇喘。 周秋月的房间里,周秋月正用被子紧紧的包住头,由于她的床头和周春生的床头仅是一墙之隔,所以隔壁的动静她听得尤为真切,被子里的周秋月不住的轻声骂着:“臭不要脸......” 周公馆的某个房间里,一只男人的手将头上的耳机摘下,关掉了监听器。 1938年5月10日,星期二 中午吃过饭,周冬凛提着一袋水果和糕点来到了仁济医院。 张东升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后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周冬凛将袋子放下后让张东升好好休息。 周冬凛在与张东升的主治医生交流后得知租界内涌入的大量难民导致医院一直处于超负荷的运转,再加上日军对交通的封锁,医院内的药品及医用耗材已经到了非常紧张的地步。 周冬凛找到了仁济医院的院长,以《大美晚报》记者的身份向院长了解了医院现在的情况。 院长告诉周冬凛现在医院最紧缺的就是外科需要的抗生素、消毒液、止痛药以及包扎材料。 周冬凛记录下了医院的需求,他告诉院长会通过报纸向外界传达医院的需求,自己也会尽力帮医院筹集所需的医药用品。 回到报社,周冬凛将从医院收集来的信息交给了编辑,希望他们可以尽快将租界内医院的情况发布出去。 周冬凛回到周公馆后换上了一身西服,今天是雪莉的生日,史密斯为雪莉举办了一个生日晚宴。 周冬凛一周前就为雪莉选好了生日礼物。因为雪莉属兔子,所以周冬凛为雪莉挑选了一枚银质的兔子胸针,兔子的头是一颗大大的珍珠。 周冬凛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到工部局时已经是晚上六点。 工部局的守卫已经认识了周冬凛也知道周冬凛和雪莉的关系,所以周冬凛很轻松的就进了工部局的大门。 到达宴会厅时晚宴已经开始,雪莉穿着一身白色的公主裙站立在台上,史密斯推了一个大大的双层蛋糕向雪莉走去。 台下此时已经站了二三十个人,周冬凛便站在后排看着台上,史密斯将蛋糕推到雪莉身边后,对着雪莉用英文说了一堆赞美和祝福的话,雪莉深情的看着她的父亲。 “周先生来啦!”: 一个声音从周冬凛的身侧传来,周冬凛转头看去,见是傅雅惠便说道: “傅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先生!听说您现在在《大美晚报》?” “是啊,不过我可一直在等着您的邀请!” (台下的观众一边拍手一边为雪莉唱起了英文的生日快乐歌!) 傅雅惠一边拍手一边将头侧向周冬凛说道: “快了,周先生,您也知道现在租界内出版许可证不太好申请!” 周冬凛点了点头,一边拍手一边说道: “傅小姐最近在忙什么呢?” “父亲在上海投资了一个印刷厂,在虹口那边还开了一个书店,现在父亲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上海市市长那块,所以印刷厂和书店现在都是我在管,这也是为接下来我们的新报纸做准备!” “傅小姐还真是年轻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啊!” 周冬凛和傅雅惠聊天时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台上,此时雪莉已经许完愿吹灭了蜡烛,周冬凛和众人一起鼓起了掌。 “周先生过奖了,我也只会做这些事,如果周先生可以来帮我那我就可以省不少力了!” “傅小姐,你做的那些事我可做不了!” “周先生,我先走了,一会你的小女朋友又要吃醋了!” 台上的雪莉已经用刀将蛋糕分成了许多块,她用餐盘将一块蛋糕递给了史密斯,此时正看向台下搜索着周冬凛的身影。 雪莉看到周冬凛时周冬凛正朝着她挥手,雪莉正想向周冬凛挥手示意却看到了周冬凛身旁的傅雅惠正在离开。 这个傅雅惠离开的中途还面朝着雪莉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并且微微点了一下头,雪莉心中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她。 雪莉拿了一个餐盘装了一块蛋糕后和史密斯一起招呼台下的观众上台拿蛋糕,随后自己便绕开人群走向了周冬凛。 “冬凛哥哥,吃蛋糕!” “雪莉,祝你生日快乐。”: 周冬凛说着拿出了为雪莉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了过去,同时接过了雪莉递过来的蛋糕。 “哇,真可爱!” 雪莉看到了盒中的小兔子胸针,高兴的说道。 “知道你属兔子,特地为你选的,跟你今天这身衣服也很配啊!” 雪莉拿出胸针戴在了自己的胸前,对周冬凛说道: “好看吗?” “当然!你长得这么漂亮,今天这身衣服又这么好看,再配上我这枚胸针,你就是今天这个宴会厅里最闪亮的仙女!” 雪莉四下看了下,没有发现傅雅惠的身影,便夹着周冬凛说道: “走,让我爸爸也看看!” 周冬凛连忙将放蛋糕的餐盘放在一边的小桌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后跟着雪莉走向了史密斯。 “你好,史密斯先生”: 周冬凛招呼道。 第45章 暗流 “你好啊,周先生!” “爸爸,你看学长送我的胸针,好看吗?”: 雪莉指着胸前的胸针对史密斯说道.。 “周先生眼光不错啊!听说周先生加入美资的《大美晚报了》?” 史密斯看了看雪莉胸前的胸针然后对着周冬凛说道。 “爸爸,学长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雪莉说完向床边的餐台走去。 “是的,史密斯先生,我现在在《大美晚报》。不过今天我采访的时候碰到一些事,不知道工部局能不能协调一下?” “哦,什么事?周先生请直说!” “因为日军侵占上海导致大量的难民涌入租界,现在租界内的医院医疗物资非常紧张,不知道工部局能不能筹集到抗生素、消毒水之类的医疗物资!” “不瞒周先生,我们已经从欧洲和美国筹集了一些医疗物资,首批货这个月底应该就可以到达上海,战争时期这些东西可都是紧俏货,既然周先生开口,我们工部局出于人道主义愿意捐献一部分给租界内的医院!” “那就多谢史密斯先生了!” 史密斯放低了声音,对周冬凛轻轻说道: “有句话我想告诫周先生,还请周先生和那对父女保持距离!尤其是那个傅雅惠!” “史密斯先生是知道什么了吗?” “那个傅雅惠可不是傅筱庵的亲生女儿,她是......” “史密斯先生,周先生,聊什么呢?” 傅雅惠勾着傅筱庵从一侧缓步走来,边走边说道。 “傅先生,傅小姐,晚上好,我在和史密斯先生聊租界内医疗用品短缺的事!” 傅筱庵一脸正气的说道: “这个事情我也知道了,我们上海市政府的首要职责就是保证上海市内所有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租界内的难民也是我们上海的市民,他们的事我们上海市政府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周冬凛笑着看向傅筱庵和傅雅惠: “那我先替上海市民谢过傅市长了,有傅市长这样为民请命的好市长实乃上海人民之福啊!” 雪莉一手拿了一个餐盘走到周冬凛的身边,将餐盘放到四人中间的小圆桌上,然后勾住周冬凛的胳膊看向傅雅惠。 “雪莉啊,祝你生日快乐,这是傅叔叔送你的生日礼物!” 傅筱庵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递给了雪莉,雪莉看了看史密斯,史密斯点头示意雪莉收下。 “谢谢傅叔叔!” 雪莉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是一根纯金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钩弯月,弯月上面还有一只小兔子,弯月的一圈镶了四颗钻石。 雪莉感叹道: “这也太贵重了吧,傅叔叔,这我可不能收!” “雪莉,这可是雅惠找人专门为你定做的,你看下背面,已经刻好你的名字了!” 雪莉将项链的坠子翻了一面,弯月的背面刻着雪莉的英文名字。 雪莉看着傅雅惠,柔声说道: “雅惠姐姐有心了,项链很好看,谢谢!” 傅雅惠看着周冬凛和雪莉,微笑着说道: “让周先生给你戴上吧,你喜欢就好!” 周冬凛从盒中拿出项链,走到了雪莉的身后,将项链戴在了雪莉雪白的细颈上。 史密斯也向傅家父女表示感谢。 傅筱庵笑眯眯的说道: “史密斯先生,我们上海市政府正式成立后还需要你们工部局鼎力支持啊!不过之前国民政府和你们定下的条款可要翻篇了!” “傅先生,这些事情等你正式上任后我们再商议吧!” “爸爸,傅叔叔,我和学长去跳舞了,你们慢慢聊!”: 雪莉边说边拉着周冬凛走向舞池,走到舞池中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雪莉贴着周冬凛的耳侧说道: “这个傅筱庵之前对着我爸爸卑躬屈膝的,现在背后有日本人撑腰,说话也横起来了!” “我刚才听你爸爸说这个傅雅惠不是傅筱庵亲生的,她的身份不简单!” “嗯,我爸爸跟我说过离他们父女俩远点,尤其是这个傅雅惠,做事很有手段,而且背景很深,这个傅筱庵只是她的幌子!” 周冬凛回头看向史密斯的方向,傅家父女已经离开。 ...... 国民党在上海沦陷期间的锄奸行动开展的同时,日伪也在上海成立了许多特务机关,比如1937年初在虹口区天潼路成立的井上公馆,1938年2月在新亚饭店成立的黄道会,他们和此时已搬到狄思威路719号(今溧阳路)的西村班一样,在上海开展分化、拉拢中国军政人员,暗杀、威胁抗日爱国人士的行动。 狄思威路719号西村展藏的办公室里,一个特务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说道: “班长,这是土肥原机关转过来的情报!” 西村展藏打开信封,上面有几个国民党地下行动组的地址、负责人以及主要成员。 “一号不愧是土肥原的学生,这么快就摸到线索了,你把这份消息抄一份给傅筱庵,让他通知租界警察抓人!” ...... 1938年5月11日,星期三 周春生穿着一身警服早上准时的进了已经搬到江湾的督办上海市政公署警察局,周春生此时虽然是副局长,可是那个代局长赵光第平时根本不来上班,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周春生来办,所以周春生相当于这个警察局的一把手。 周春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还没坐下,秘书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 “报告周局长,这是市政府派人送来的,要求我们尽快办理!” 周春生接过信封,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信封上盖着“绝密”的红章,信封粘贴口用蜡封了一圈,他对秘书说道: “行,你下去吧!” 周春生打开信封,上面是几个国民党地下行动组的地址、负责人以及主要成员,其中有一个行动组就是上一次和周春生他们配合袭击日本人阅兵式的。 周春生叫来自己的心腹,和他耳语说了几句,心腹点头离开了警察局。 第46章 抓捕 周春生带了两个警察来到福州路江西路口(今江西中路)的中央捕房,由于周春生的秘书已经提前通知了陆连奎,所以周春生到的时候陆连奎已经赶回了捕房。 进到陆连奎的办公室,周春生让两个警察关掉大门守在门口,房间里只剩下陆连奎和周春生两个人。 陆连奎看到周春生,立即迎了上去双手握住了周春生的手: “周局长,幸会幸会!” “陆督察长,我现在还只是副职!” “周副局长年轻有为,这上海市政府的警察局长迟早不都是您的!” “陆督察长说笑了,我今天来是有求于您!” “周副局长请坐,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能为上海市政府效劳是我的荣幸!” 周春生拿出了上午收到的信封递给了陆连奎,陆连奎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看完后对着周春生说道: “周副局长请放心,这上面的人我保证统统给你抓回来!” “陆督察长,需不需要我给您派些人手,这帮人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在上海可没少干杀人放火的事!” “不用、不用,周副局长放心,我手下兵强马壮,我陆连奎在上海可不是白混这么多年的,就这些人逃不出我的手心,周副局长就回去等好消息吧!” “那就有劳陆督察长了,不过回我是回不去了,这次的消息是日本军部送过来的,傅市长令我亲自督办不得有误!” “既然是皇军的要求自当重视,自当重视!”: 陆连奎一听是日本人的命令更加起劲,站起身来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把外面的钱正兴叫进了办公室,然后把信纸连同信封一起交给了钱正兴: “小钱啊,你去安排下,尽快制定抓捕方案,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钱正兴飞快的扫了一眼信纸,大概了解了上面的内容,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周春生连忙阻拦,对着陆连奎说道: “陆督察长,事关重大,可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啊!” “周副局长请放心,小钱已经跟了我很多年了,绝对不会有纰漏!”: 陆连奎对着周春生说完后从钱正兴的手里拿回了信纸和信封对着钱正兴说道: “这样小钱,你把几个信得过的探长叫回来,让周副局长亲自指挥调度!” “使不得,使不得,陆督察长,我怎么能在您的地盘瞎指挥,这不是乱了规矩吗?这样,您亲自指挥,我配合您!” 陆良奎朝钱正兴点头示意,钱正兴离开了陆连奎的办公室。 两人在陆连奎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钱正兴通知的探长陆陆续续的都进了房间,那天周冬凛在中央旅社碰到的和陆连奎打麻将的三个探长都在其列。 钱正兴进了房间后将门关上,陆连奎喝了一口茶吐了两口茶沫子后放下茶杯说道: “这位是上海市政府的周副局长,大家都见过了吧,这次周副局长来我们租界是受了日本陆军军部委托到我们租界内抓捕隐藏在租界内的国民党残余,这伙破坏分子长期盘踞在我们租界内为非作歹,杀人放火,对我们租界内的和平环境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次在大日本皇军的支持下,我们终于是得到了这伙人的藏身之处,所以今天将几位探长叫来就是为了将这伙破坏分子一网打尽。” 陆连奎走到办公室墙上一幅租界地图前指着地图继续说道: “这次的行动目标一共有四个,三个在公共租界,一个在法租界,黄探长,法租界这个情报上显示人最少,就全部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黄柏兴看着陆连奎,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督察长你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陆连奎点点头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 “剩下三个地方人数较多,为了可以一网打尽、减少伤亡我们必须集中警力一一击破,所以我们先吃掉这个,大家先下去准备,一个小时后行动!” ...... 中午时分,广东路上一家运输公司的仓库里,几个工人正在打牌,两间宿舍里各躺了十多个工人正在午休,一个工人冲进经理室对着里面的一个人说道: “队长,警察来了,快撤!” “快去通知兄弟们,抄家伙!”: 队长飞快的打开保险箱,将里面的秘密文件全部拿了出来放火点着,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拉开了保险。 宿舍和仓库里的工人也得到了消息迅速的从床板下,柜子底,货架下掏出了武器。 先前通知队长的工人又跑回了经理室,对着里面说道: “队长,我们被包围了!” 队长看了一眼房间内正在燃烧的文件说道: “跟他们拼了!” 周春生此刻正和陆连奎站在运输公司的大门外,看见里面一间房子的窗口冒出了烟,冷笑着看向陆连奎: “陆督察长,里面可正在销毁文件那,这可比抓活的有用的多啊!” 陆连奎一听,立即喊道: “兄弟们,给我上,反抗的格杀勿论,谁能抢到文件重重有赏!” 门口的警察开始向运输公司发起攻击。 周春生也拿出一把手枪准备往里冲。 陆连奎赶忙拦住周春生说道: “周副局长,这些事让下面人干就行了,太危险了,您要是出点意外我可怎么向市政府交待啊!” “陆督察长,想当年我也是从直奉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轮打仗在场的几位谁能跟我比,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周春生举起手枪就进了大门,陆连奎赶忙跟上,对着身边的几个探长说道: “都,都跟上,掩护周副局长!” 周春生进了大门抬手就是一枪,直接打在了一个从仓库冲出来的工人头部,对方当场毙命。 陆连奎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周春生一把将陆连奎拉到掩体后。陆连奎说道: “周副局长,好枪法啊。” 周春生笑笑说道: “陆督察长,子弹不长眼,您就在这后面待着吧!” 说完就闪身离开了掩体。 第47章 首战功成 陆连奎刚想跟上,张森和尤阿根连忙拉住了他。 尤阿根劝道: “阿哥哎,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吧,咱们冲上去不是送死嘛,周副局长说的对,子弹不长眼,咱们就在后面看着吧,不要拖周局长后腿!”: 张森跟着应和: “是啊,阿哥,周副局长一看就是当过兵的,对付这些小喽喽还不跟玩一样!” 不一会一辆门口停着的小轿车的引擎盖后面探出了三个脑袋,关注着运输公司内的战局。 周春生闪出掩体后,借着门口的几辆卡车掩护,直接冲到了仓库门口堆放的一堆货物之后,钱正兴正带着几个警察在这里和仓库里的工人互射。 周春生躲在货物后观察了一下: 仓库左边的一排小平房就是员工宿舍和经理室,那边也有几个警察在和里面的人互射,整个运输公司现在已经被包围。刚才警车靠近的时候,里面的人收到消息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到了仓库里用货物堵在门口作为掩体阻挡警察的进攻。 现在仓库里估计有二十多个人,而小平房里只有五六个人集中在经理室旁边的一间宿舍里。 周春生对钱正兴说道: “小钱,我带队人先把左边的小平房拿下,现在还看不到仓库侧边的情况,等我拿下小平房如果那边有侧门我们两面夹击!” “周副局长,太危险了,我去那边,你掩护我!” “别争了,你在这边吸引仓库火力。”: 周春生说完便向货物的左边跑去,钱正兴指挥二十多个警察跟在周春生后边听他指挥。 周春生躲在货物后面向小平房看去,此时小平房只有一间房关着大门,窗户已经被打烂,里面的人把几张床板堆在窗口做为掩体朝外射击。 小平房的后面直接贴着围墙,远离仓库的另一个侧面离围墙还有些距离,那个位置宿舍里的人看不到也打不到。 周春生刚才经过卡车的时候闻到一股很重的桐油味。 中国当时是贫油国,日军侵略中国后对石油类产品的运输进行了管制,当时的汽油和柴油的价格非常昂贵,不少运输公司都将卡车改成了烧桐油,酒精甚至是木炭的。 周春生让一个警察去卡车的油箱里弄了一桶桐油出来,在警察的掩护下溜到了小平房的侧面,然后又溜到了隔壁的一间宿舍。 他在宿舍里找到了一把拖把,将拖把头包了一下后拿着拖把和油桶出了宿舍。 周春生偷偷的将油桶放在了对方占据的宿舍门口,然后借着拖把不停的往对方的大门和窗口的木板上涂抹桐油。 对方似乎闻到了桐油的味道猜到了周春生的目的,开始向周春生的方向射击,不过从里面根本打不到周春生。 一只手举着枪从床板后伸出了窗口瞄向了周春生,很快被掩护的警察打中缩了回去。 周春生看桐油抹的差不多了,便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拖把,伸向了对方窗口的床板,不一会窗口就燃起了熊熊大火,随后周春生又把拖把伸到了对方的门口,大门很快也燃烧起来。 一队警察趁着火势冲到了周春生所在的房间以及另一边的经理室,其中一个警察还用步枪枪托直接从经理室那边将床板砸进了屋内。 屋内顿时朝外胡乱的的开了好几枪,还飞出来一个手榴弹,众人立即卧倒或者各自寻找掩体。 手榴弹炸响后,三个身影从对方的窗口接连向外跳出,外面的警察反应及时将他们直接击毙。 周春生看火烧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带着几个警察冲进了对方的房间。 一进屋对着躲在墙角的一个人就是一枪,对方被当场击毙。 房间的另一角还躺着一个人,应该是之前和警察互射时被击中的,早已失血过多死亡。 周春生随即带队去了隔壁的经理室,里面的资料已经被烧光,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周春生走到小平房与仓库之间的空档,看到里面堆了一些货。 他指挥警察将货搬开,发现了仓库侧边的门,门上上着一把挂锁,应该是废弃不用了。 一个警察上前用枪托直接将锁砸落,众人鱼贯而入。 仓库内的人根本没有料到会从侧面冲出一队警察,很快就乱了手脚。 钱正兴一看周春生得手,立即指挥外面的警察向里冲,几分钟就把里面的人全部击杀。 钱正兴走到周春生的身边: “周副局长,这伙人可真够硬的啊,一个都不肯投降,要不是您从侧边突袭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 “小钱啊,配合得不错,怪不得受你们陆督察长器重!” 陆连奎、尤阿跟和张森一看打完了也进了仓库,陆连奎对周春生说道: “周副局长果然是将才,轻轻松松就将这帮歹徒消灭!佩服,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能这么快拿下周某全仰仗陆督察长和您的这些手下了,陆督察长您看我们是直接去下一个地方还是回去修整后再做打算?” “小钱啊,你去清点下我们损失了多少,看看兄弟们状态怎么样!” 陆连奎对钱正兴说完后又对周春生说道: “周副局长,您先休息一会,我让小钱去清点一下,如果损失不大我们即刻就去下一家,争取扩大战果这样才好让周局长交差嘛!” 这时一个警察跑进了仓库,对着陆连奎说道: “报告陆督察长,黄柏兴探长那边大获全胜,当场击毙匪徒8人,无一漏网!” “嗯,不错,周副局长,看来我们这回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 “陆督察长,你可不要高兴太早,这帮人可是狡猾的很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找可就难了啊!” 钱正兴跑了过来,对着两人说道: “报告周副局长,陆督察长,本次战斗我方共出动65人,击毙敌方28人,我方重伤1人,轻伤8人,没有死亡!现在士气正旺,可以继续战斗!” 第48章 是友不是敌! 陆连奎看向周春生,周春生笑嘻嘻的看着陆连奎没有说话。 “周副局长,现在士气正旺,要不我们再接再厉?” “好!这次任务完成我一定向皇军那边举荐陆督察长,您就是本战的第一大功臣!” “不不不,周副局长,我怎敢抢您的功劳,以后您吃肉给兄弟们留口汤就行了!” 陆连奎说完对着钱正兴轻声说道: “小钱,整理队伍,下一站南京路麒麟商行!” 钱正兴留下几个警察照顾伤员、看守现场后,指挥剩下的近50个警察上了两辆卡车。 周春生、陆连奎及几个探长则分乘三辆轿车领着两辆卡车直奔南京路。 到了南京路的麒麟商行,陆连奎指挥所有警察将大门紧闭的商行团团围住,可令人奇怪的是商行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个警察悄悄的接近商行大门随后一起踹向大门,大门被踹开后里面依旧是毫无动静。 两个警察探身进入商行四下观察后转身对陆连奎说道: “报告陆督察长,里面好像没人!” “没人?进去看看!”: 陆连奎说完指挥十几个警察进去搜索,十几个警察进去后挨个房间巡视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陆连奎带着周春生和几个探长走了进去。 整个商行里空空荡荡除了些家具什么都没有,陆连奎看着周春生,周春生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对着陆连奎说道: “不会是日本人那边情报有误吧,这个商行里完全没有经营的痕迹嘛!” “算了,应该是情报有误,我们直接去下个点,出发!” 陆连奎说完后又对钱正兴轻声说道: “指挥队伍去愚园路大丰旅社!” 三辆轿车带着两辆卡车直奔愚园路。 到了大丰旅社,陆连奎依旧是指挥所有人将旅社围住,随后钱正兴带了十几个警察走了进去。 旅社的老板一看来了这么多警察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向钱正兴询问来意时钱正兴用手势让老板闭嘴。 随后带着十几个警察按照情报上的线索悄悄的上了二楼分开守在了四间房间门口,钱正兴一声令下,四间房门同时被踹开,门口的警察冲了进去,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 整个旅社一共有三层,钱正兴指挥八个警察去三楼挨个房间检查一下,自己则下楼找到了旅社老板,钱正兴问道: “二楼01、03、07、09四间房的客人呢?” “长官,这几个客人中午一起退房走了!我看他们走的都挺急的!” “走了?一共几个人?都是哪来的?干什么的?准备上哪去?” “一共八个人,哪来的都有,有浙江的,江苏的,安徽的,看着穿的还行,我听他们聊天好像说是来做生意的,去哪我可不知道,反正一出门就全散开了!” 三楼负责检查的一个警察也走了下来,冲钱正兴摇了摇头。 钱正兴一看从老板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走出了旅社对陆连奎说道: “报告周副局长、陆督察长,里面的人中午退房了!” “退房了?”: 陆连奎听完看向周春生: “不会这么巧吧!” 周春生阴沉着脸扫视过陆连奎和他手下几个探长,冷冷的说道: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陆连奎也看向几个探长,几个探长面面相觑。 钱正兴看气氛不太对,说道: “也不一定是我们这边走漏的风声,刚才广东路那边搞的动静那么大,如果当时对方在那附近有线人,他们是有足够的时间通知这边撤离的!” 几个探长连连说道: “小钱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咱们这可不能先互相猜忌、乱了阵脚啊!” 周春生冷冷的说道: “行了,这次抓捕行动我们捣毁了敌人两个窝点,毙敌36人,日本人那里应该足够交差了,陆督察长,感谢您配合我们上海市政府的这次抓捕行动,我会为您请功的!” “周副局长,能够配合上海市政府的抓捕行动是我们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荣幸,您放心,这里跑掉的八个人我会发动我的兄弟们继续全力搜捕,他们跑不掉的!” “行,那我就等着陆督察长的好消息了,同时也麻烦您这边出一份出警记录,这两天派人送到我那!” 陆连奎连连点头: “好的周副局长,回头我就安排人去做,您慢走!” 周春生坐上了自己的那辆轿车,指挥司机将他送到周公馆。 周春生的车离开后,陆连奎大喊一声: “收队!” 周春生坐在轿车里看着窗外,脑子里却在回想今天的整个抓捕过程: 日本人这次送过来的情报一共有四个点,周春生清楚的知道其中两个点是他们调查二处的,那么另外两个点不是中统就是共产党的,既然日本人说是国民党的,那就是中统的点。 而麒麟商行正是上次和他配合袭击日本人阅兵式的行动组,所以周春生一看到信纸上出现麒麟商行就让自己的心腹去通知商行里的同志立即撤离,还真没想到他们搬的是一干二净。 至于中统的两个点和二处的另一个点自然被他选做了牺牲的对象。 中统就不用说了,本来和他们二处就不对付。 虽说此时还没到死对头的地步,但是毕竟是不同的系统忠于不同的领导,让他们做自己的垫脚石也是应该。 而二处的另一个点被牺牲也只能怪他们不小心被日本人查到了踪迹,如果一共四个点有两个点没抓到人自己那还真是不太好交差! 可今天最终的结果是中统的两个点全部被拔掉,而二处这两个点全都及时撤离了。 麒麟商行那自是应当可大丰旅社这里真的像钱正兴所说是因为广东路那边动静太大这边收到了风声还是因为有人在暗中通风报信? 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中央捕房里的这几个人,不过以现在的结局来看还算可以,最起码这个藏在中央捕房里的人一定是和二处有关的人,是友不是敌! 第49章 乱世情缘 下午4点的时候,周冬凛来到了苏州河与黄浦江交界的外滩公园,这里是上海第一座也是全国第一座公共园林。 这里本是苏州河口的一块浅滩,1865年由英美租界(1899年改为公共租界)工部局为减少泥沙沉积填滩筑基而成。 1868年对外国人开放,英文名称公共花园。 1928年经过中国人民坚持不懈的斗争后工部局宣布对中国人开放。 1936年改为外滩公园,现为黄浦公园。 江小川和王琳在高中和大学时期就经常来这里游玩,他们最喜欢的事就是肩并肩坐在面向外滩的长椅上畅想未来,这里承载了他们美好的青春。 此时的公园里几乎没有游客,周冬凛再一次坐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 黄浦江上吹来的清风凉爽中带着一丝并不让人舒适的味道,里面包含了淡淡的鱼腥味和苏州河里飘来的生活气息。 周冬凛看着黄浦江上穿梭的大小船只,脑子里全是当年的记忆,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来啦!” 周冬凛向身侧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他隔壁的一张长椅上。 周冬凛将头转回前方,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椅的后面是一大片草地,所以在这里说话他们并不担心被别人听到! 两个人都看向黄浦江,从后面看去就像两个陌生人分坐在两张长椅上没有任何交流。 “你怎么来了?”: 周冬凛问道。 “我每天下午4点只要有时间都会在这里坐一个小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王琳说道。 “你恨我的不辞而别吗?” “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追求,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爱情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我会和雪莉结婚!” “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我的江小川回来!”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代里做正确的事必然会有牺牲!” “好,在实现我们的理想前这里就只有夜枭和百灵,百灵同志,公共租界工部局月底会有一批医疗物资到达上海,史密斯已经承诺会捐献一部分给租界内的医院,我知道这些医疗物资对前线的战士们都是非常重要的,我想向史密斯再购买一部分送到前线部队!” “夜枭同志,我知道了,我会向上级部门反映,我们学联也会组织募捐筹集货款!” “马上要上任的上海市市长傅筱庵有个女儿叫傅雅惠,从我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傅雅惠并不是傅筱庵的亲女儿,她很有可能是日本特务。” “知道了!” “日本人的手已经伸进租界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周冬凛说完便站起了身,从另一侧绕过长椅向后走去,后面传来淡淡的一声: “你也是!” ...... 公共租界的中央捕房,钱正兴带着完成抓捕的队伍开了进来,陆连奎离开大丰旅社的时候和他交待了几句后就带着那几个探长去了中央旅社,剩下的那些琐事就全部扔给了钱正兴。 进捕房大门前,钱正兴在路口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指挥卡车上的警察下车归还枪械后便独自走到了大门口。 那个身影正站在路口看向他,在看到钱正兴发现她后,她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咖啡馆。 周秋月今天穿了一身淡雅的长裙和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她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和化浓妆,今天只穿了一双黑色平跟的皮鞋,嘴唇上补了一点红色的唇膏。 周秋月点了一杯咖啡,静静的坐在咖啡馆的窗边看着窗外。 不一会儿,钱正兴走了进来,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人没有说话,周秋月依旧是看着窗外。 服务员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以为他们是闹别扭的情侣。 钱正兴也点了一杯咖啡,服务员离开后,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周秋月看向钱正兴时,钱正兴也转过了头看向了窗外,两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交集。 服务员把两人的咖啡送至两人身前后转身离开。周秋月拿过一包白砂糖撕开后倒进自己的杯中,右手用小勺在里面不停的搅动,期间一直低着头看着杯子。 钱正兴则一直看着周秋月的手。 过了一分钟,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久不见!”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又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好吗?” “听说你一直在市政府工作?”: 钱正兴说道。 “嗯,毕业后一直在卫生局当秘书,现在是在市政府做文书!你怎么样?” “我毕业后先在南京市国民政府做了两年,后来被调到了上海市公安局,那几年上海市公安局里很混乱,贪污腐败成风,局长和中层三天两头被换,我看着觉得没什么出路就进了租界中央捕房,幸好得到陆督察长的赏识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你后来为什么一直没联系我?”: 周秋月总算是憋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问完后看着钱正兴。 “当时我的工作就是党内调查,属于机密行动,不能和外界随便联系!” 周秋月瞪着大眼看着钱正兴,脑子里想着: “你这个骗子,不能和我联系为什么却去联系她?” 可心里却对钱振兴仍然报有一丝幻想,问道: “你结婚了吗?” “还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周秋月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深情的注视着钱振兴,她多么希望钱正兴可以说出那句话,可钱正兴却蹦出了那四个字: “她还好吗?” “她!”,周秋月当然知道钱正兴问的是谁,那是她的软肋,那是她唯一的希望,现在却被钱正兴直接撕破,她恨钱正兴,恨她,今日一别后她再也不会去见钱正兴,而钱正兴也永远见不到“她!”。 “不知道,她大四上学期就退学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了。” 周秋月当然知道她去了哪,不过她不会告诉钱正兴,她要让钱正兴失望一辈子。 第50章 隐秘的角落 之后与钱正兴的对话周秋月完全记不清了,其实对她来说聊的是什么已经毫无意义。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见了一个再一次破灭自己幻想的人。 大三下学期看到钱正兴和她在一起后,周秋月便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她保持着之前的关系。 可私下里周秋月却一直在偷偷调查她,寻找她的把柄,周秋月想的就是让她身败名裂来治愈自己的伤痛。 终于,周秋月发现了她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那个时候的周秋月根本不懂什么政治和信仰,但是学校里和社会上的宣传让她知道共产主义是很可怕的,是必须要禁止的思想。 周秋月偷偷向学校告发了她。 很快,国民党党务调查科的人找上了周秋月,他们让周秋月秘密收集证据、查找线索,并且许诺事成之后可以安排他进中央工作。 周秋月根本不在乎什么工作,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向她复仇。 周秋月当着她的面阅读起了《共产党宣言》,和她谈论自己的信仰和理想,渐渐的她把周秋月当成了发展的对象,带着周秋月参加了学校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学习和活动。 大四上学期周秋月刚刚念完入党宣誓的时候,国民党党务调查科的人冲了进来,国立中央大学里的中共地下党支部被摧毁了一大半。 她被捕了,被关进了国民党的监狱,受尽了严刑拷打,不知生死,周秋月不想也不敢打听她的情况! 周秋月本以为自己报了仇会得到解脱,可结局却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受了仇恨的蒙蔽,自己的男朋友先消失了,现在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没了! 国民党党务调查科发展周秋月进了国民党,在她毕业后又安排她进了上海市卫生局。 表面上她是卫生局局长的秘书,实际上她是党务调查科的特务。 一直负责秘密搜集、调查政府里的官员通共、反党、贪污和受贿的证据。 日军侵占上海后她奉命留守上海,上级命令她设法混入伪上海市政府收集情报,现在她就是中统上海站的一名特务。 ...... 周春生执行完抓捕任务后回到了周公馆,晚饭的时候并没有和家里人谈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全家人似乎今天也都有自己的心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自顾自吃饭。 周春生和朗月如回到房间,周春生说了一句: “我去洗澡!” 随后便走进浴室拧开了水龙头,屋子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朗月如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周春生走了过去,对着朗月如的耳朵轻声问道: “公共租界巡捕房里有没有我们的人?” 朗月如对着周春生的耳朵轻声问道。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周春生把今天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朗月如。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侦查二处在上海现在每个行动队之间与上级都是单线联系,据我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那里没有我们的人,不过一些外围情报人员是不在行动队名单里的!” 朗月如对周春生轻声解释道。 “外围情报人员?” “就是一些成员自己发展的并不是国民党内部人员的情报人员,也就是线人!” “明白,不过这次要真是线人报的信,这线人可来头不小啊!” 周春生脱掉上衣走进浴室,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朗月如在外面喊道: “哎呀,春生,你怕什么羞嘛,都老夫老妻了,洗个澡把门关这么严!” ...... 周秋月回到房里,从抽屉里的笔记本中将她与钱正兴的合影拿了出来,默默的看了一会后点燃了一根火柴,将照片烧成灰烬后扔进了马桶,按下了抽水开关。 ...... 周冬凛搬了一张椅子趴在窗口,望着天上近乎全圆的月亮。 他想起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大哥江泓波; 想起了曾经的恋人现在的联络人王琳; 想起了自己侦察连出生入死的战友。 他最后想起了下午王琳说的话: 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代里做正确的事必然会有牺牲。 ...... 周明海的房间里,周明海和周夏芷分坐在窗前小圆茶几的两边,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不知道在轻声聊着什么。 旁边柜子上的留声机还在放着音乐,周明海的书桌上散乱的放着一些文件,周明海的衣柜里似乎有一丝亮光。 ...... 黄妈的房间里,黄妈穿着一身麻布短衫坐在床头,旁边的一块手帕上放着已经拆成零件的一把手枪。 黄妈拿着一块布正在擦拭手枪的枪管,偶尔露出的手臂展现出了不符合她年龄的肌肉线条和皮肤质感。 ...... 刘管家的房间里,刘管家正惬意的躺在躺椅上,旁边的收音机正放着大上海广播电台播放的日本歌曲。 日本侵占上海后强制接管了国民党在上海的所有广播电台,同时勒令所有的民营电台向其登记。 当时上海的30多家民营电台都自动拆机以示抗议,剩下的民营电台如果播放反日内容就会遭受日军的威胁和迫害! ...... 霞飞路上傅筱庵的公馆里,傅雅惠拿着一个放大镜对着书桌上一张合影里的每个人仔细观看。 合影里差不多有二十多个人,男女各半。 傅雅惠划过第二排男生一半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返回去对着第二排第三个男生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 “怪不得零号让我找这张合影,原来问题在这!” ...... 陈济升租住的公共租界的房子里,陈济升打开了今天租界邮局内线送来的情报。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公共租界中央捕房里陆连奎和几个探长的罪状、生活习惯以及行动轨迹。 陈济升将所有的信息分类汇总后制定了一份行动计划。 第51章 周冬凛订婚 1938年5月13日,星期五 今天报社没有什么事,周冬凛下午四点不到就回了周公馆。 他骑着自行车远远的看到周公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一个人从周公馆里走了出来坐上了轿车的后排。 车子迎着他开了过去,周冬凛看清了车上的人,车上的人并没有看到他。 周冬凛回到周公馆放好了自行车后进了客厅,看到周夏芷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合同。 黄妈正在收拾茶几,茶几的托盘上放了三个茶杯。 看见周冬凛进了客厅,周夏芷放下手中的合同对着周冬凛说道: “冬凛今天这么早回来啦!” “报社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大姐,看什么呢?刚才有人来过了?” “哦,刚才有人跟爸爸谈生意!” “怎么到家里来谈生意?” “公司里人多眼杂的不好!” “什么生意啊,这么保密!” “现在这世道小心点好!” “我看见刚才出去的是公共租界的那个尤阿根尤探长,他也有生意要谈啊!” “你可不要小看这帮探长,个个都有自己的生意,那个陆连奎晓得伐,饭店、舞厅、夜总会样样都在搞!” “听说过,上海滩第四大亨嘛!大姐,我先回屋休息下,一会吃饭叫我!” “好!” 周冬凛回到房间,脑子里却在想: “这个尤阿根不是人贩子吗?他跟周明海谈什么生意,难道是要租船?” 周冬凛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走下了楼,客厅里没有人。 厨房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刚才周夏芷看的合同正翻面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周冬凛走了过去,将合同翻过来拿在手中,飞速的看了起来。 “冬凛你怎么下来了,还没到吃饭时间呢?” 周夏芷看见周冬凛坐在沙发上好奇的问道。 周冬凛从背后拿出刚才拿下楼的那包东西,对周夏芷说道: “大姐,我回来路上正好给你买了话梅,刚才忘给你了!” 周夏芷走了过去,接过话梅说道: “冬凛有心了,一会吃饭的时候你再拿下来不就行了!” “我怕一会又忘了,行,大姐,你吃吧,我上去了。” 周冬凛三步并两步的跑上了楼,周夏芷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看着茶几上似乎并没有被动过的合同陷入了深思。 周冬凛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脑中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合同: 这确实是一份运输合同,合同上标注的航线是上海经塘沽、旅顺、最后是美国旧金山,发船日期是5月25日,对方的公司名字是“上海新大陆公司,运费这一栏是空白。 周冬凛觉得很奇怪,航线在中国境内停的两个点全部都是日占区,难道是上海这边凑不够人数然后去塘沽和旅顺继续接客? 日本人会轻易的放这么多人离境? 这个新大陆公司又是什么来头,难道真是尤阿根的公司? 让船轻易的停靠日占区的港口是他一个租界探长能做到的事? 1938年5月14日,星期六 下午四点的时候,周冬凛又一次坐在了黄浦公园面向黄浦江的长椅上,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隔壁的一张长椅上。 “周明海和租界的探长尤阿根签了一份运输合同,航线是上海经塘沽、旅顺、最后是美国旧金山,这个航线很奇怪,他们一定有其他的目的,尤阿根用的公司的上海新大陆公司,查一下是在谁的名下。” “好的,夜枭同志。另外我们学联已经开始组织募集医疗物资的资金了。” “好的,我知道了!” 1938年5月15日,星期日 早上十点钟不到周冬凛穿着一身西装站在了客厅,周夏芷正好从楼上下来看见周冬凛今天有些异常,便问道: “冬凛啊,今天有什么事吗?” “大姐,一会雪莉来,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你们是要?” “别别别,大姐,知道你厉害,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切,你这点鬼心思还想瞒过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啊!” “大姐,等雪莉来了再谈嘛!” 这时一辆车停在了周公馆的大门口。 周夏芷笑着说道: “这不来了嘛。” 他飞快的迎了出去,从车后面下来的雪莉一把勾住周冬凛的胳膊。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周公馆。 雪莉看见周夏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立即放下了勾着周冬凛胳膊的手,羞答答的跟在周冬凛的后面往屋门口走。 周夏芷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别演了,在我面前还要装!” 雪莉一把勾住周冬凛的胳膊对周夏芷说道: “大姐好!” “弟媳妇好!今天穿的可真好看”: 说着就轻轻的拍向雪莉的屁股,雪莉似乎早就习惯了周夏芷的调戏,还故意把屁股向周夏芷那扭了一点,笑着说道: “姐,你今天穿的也好看!” “行了,坐吧” 看两人坐在了沙发上,周夏芷笑着问道: “说吧,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雪莉好奇的看了看周冬凛,好像在询问周冬凛为什么提前告诉周夏芷了。 “别演了,大姐早就看出来了,我们那点小把戏怎么能躲过大姐的火眼金睛!” 雪莉尴尬的笑了笑,对着周夏芷说道: “夏芷姐姐,冬凛跟我说了,从小是你把他带大,俗话说长姐如母,冬凛说这婚姻大事就该让你决定嘛!” “哟哟哟,还没结婚就开始冬凛、冬凛了!行了,到时候我请个大师帮你们算算放在哪天,你们其他东西都准备了吗?” “还需要准备什么啊?”: 周冬凛问道。 “你少给我装傻,你们准备办西式婚礼还是中式婚礼?” 雪莉看向周冬凛,周冬凛说道: “我觉得还是西式好,雪莉的父亲是英国人,我又在英国留的学,西式婚礼简单点,中式的太繁琐了。” “这个随便你,你要办西式婚礼的话先去把结婚戒指和结婚礼服选好,其他事情等我把时间定好了以后再说。” 第52章 松本正太? 周夏芷想了想又对雪莉说道: “雪莉,你爸爸那有什么要求吗?下聘书,彩礼什么的,你们俩都问过了吗?” “大姐,人家西方人不讲究这个,史密斯先生说只要雪莉愿意就行!” “你这孩子,人家客气你就当福气啦,行了,行了,到时候大姐来安排,你们今天先去把礼服和戒指选好了!” 周夏芷看了下客厅里的座钟,对两人说道: “现在11点钟还没到,你们去吧,中饭自己在外面解决!” “大姐,雪莉好不容易来家一趟,你还赶人家出去吃饭!” “走走走,看你们粘来粘去的就难受,别在我面前晃了!” 周冬凛站起身来对着雪莉说道: “走吧,雪莉,大姐轰我们走了!” 雪莉笑嘻嘻的站了起来,对周夏芷说道: “夏芷姐姐,我们先走了啊!” 周夏芷一巴掌拍在雪莉的屁股上,说道: “快走,快走!” 雪莉勾着周冬凛一扭一扭的挑衅似的离开了周公馆。 周夏芷站在屋门口面带笑意的看着两人离开。 周冬凛和雪莉坐着雪莉家的车到了南京路上的先施百货,先在旁边的西餐馆吃过了午餐后便进到商场里挑选婚纱。 雪莉在试衣间换婚纱的时候周冬凛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看商家的广告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周先生吗?” 周冬凛抬头看去,只见傅雅惠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站在旁边。 “还真是周先生,真巧啊!” 周冬凛站起身来看向傅雅惠和旁边的男人: “傅小姐,您怎么在这,这位是?” “这位是富士贸易的松本先生,我的未婚夫!” 周冬凛仔细的看向傅雅惠旁边的男人,这个男人大概三十五六岁,身材中等偏瘦,相貌堂堂,头上抹的锃亮。 唯一的不足就是和傅雅惠站在一起差不多高,傅雅惠可能是为了照顾这个男人的身高,今天并没有穿高跟鞋。 “哦,你好,松本先生,我是周冬凛!” 男人用纯正的中国话说道: “你好,周先生,我是松本正太!” “松本正太?”: 周冬凛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不过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他夸赞道: “松本先生的汉语说的可真好啊!” “哪里哪里,周先生谬赞了,我在中国做生意已经很多年了!中国话说的还算过得去吧!” “松本先生连中国式客套都学的这么好,就别再谦虚了!” 周冬凛笑着说完后,松本正太微笑着朝周冬凛点了下头。 周冬凛看向傅雅惠: “松本先生长的就像电影明星一样,傅小姐您可真有眼光啊!” 傅雅惠害羞似的笑着说道: “周先生说笑了!” “冬凛哥哥,你看这身怎么样?”: 雪莉换好了一身婚纱,更衣室的门刚打开一半,雪莉就在里面说道。 门全打开后,雪莉看到了周冬凛旁边的傅雅惠,接着说道: “雅惠姐姐,你怎么也在这?” 傅雅惠先看向雪莉又对着周冬凛说道: “雪莉啊,你这身可真好看,周先生,你们这是准备结婚了吗?什么时候办婚礼?” “时间还没定下来,今天来选礼服和戒指。傅小姐,您二位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我们也没确定下来,你们时间定下来可得告诉我啊,到时候可以的话我们放在一起办,这样多热闹啊!” “好啊,等时间定下来我通知您!” 周冬凛对傅雅惠说完后对着雪莉说道: “雪莉,这是傅小姐的未婚夫松本先生。” “你好,松本先生!”: 雪莉对着松本正太微微做了一个屈膝礼。 “你好,雪莉小姐。”: 松本正太则一本正经的行了个日式的鞠躬礼,这场景属实有些奇怪。 周冬凛和傅雅惠各自勾住了自己的另一半,傅雅惠说道: “那周先生我们可说好了!” “好,一言为定!” 傅雅惠勾着松本正太慢悠悠的离开了婚纱店。 雪莉看着傅雅惠离开后,贴着周冬凛的耳朵说道: “这女人可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到哪都能碰到她!” 周冬凛可不想谈论这个女人,于是打岔道: “雪莉啊,你这身可真漂亮,你觉得怎么样?” 雪莉指着旁边的一套婚纱: “我还想试试那套!我觉的那套也挺好看!” “嗯,那件也挺好看的,你喜欢就都试试,我陪你,今天咱们有的是时间!” 雪莉让店里的服务员拿了自己选中的另一套婚纱后走进了更衣室。 周冬凛坐回原位继续翻看着刚才看的广告册,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想松本正太这个名字,可是怎么也想不起! 于是周冬凛又想起了前天周明海与尤阿根合同的事,能够签下这样的合同,说明周明海知道这件事跟日本人有关系。 之前周明海一直表现的很抵触与日本人接触,不管是苏锡文还是傅筱庵都没能说动周明海加入伪政府。 可这次却私下签下了这么一份和日本人有关的合同,是受到了胁迫还是之前一直在演戏? 新大陆公司?大陆?难道和陆连奎有关? 难道陆连奎所谓的人贩子生意背后实际操控者是他? 看来一切要等百灵那边有消息了才能判断! 雪莉又试了两套婚纱后总算是选中了自己喜欢的,随后雪莉在店里又帮周冬凛选了一套结婚礼服。 周冬凛早已被周夏芷调教的心静如水,任由雪莉拿着一件件衣服在他身上比来比去,绝不说一个不字,反正一切都是你们开心就好。 选完婚纱礼服付完定金后,两人又去了当时南京路上最着名的珠宝店龙翔楼选好了结婚戒指。 由于雪莉家晚上还有别的事情,周冬凛将雪莉送上了她自己家的车后,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回了周公馆。 回到周公馆进到客厅看到周夏芷的一刹那,周冬凛终于想起了松本正太是谁! 不由的心生疑问: “这个世界这么小吗?这两个人怎么会混到一起......” 第53章 刘管家的身份? 松本正太是谁?松本正太就是周夏芷的前夫。 周夏芷5年前和他离婚,周冬凛的资料上有他的记录。 不过周冬凛到上海后从来没见过他也从来没有从周夏芷的嘴里听到过,所以周冬凛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始终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不过傅雅惠的未婚夫是周夏芷的前夫吗?有没有可能重名? 周夏芷此时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周冬凛回了家便放下报纸问道: “冬凛,你们礼服和戒指都选好了?怎么没一起吃晚饭?” “都选好了,雪莉家有事,司机送她回家了,大姐,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前姐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想起问他了,没头没脑的!” “没什么,就是选戒指的时候想到的,你说大哥已经结婚了,我也快结婚了,二姐就不说了,你不考虑下终身大事?” “哎哟,你倒还关心起大姐的婚事了,你放心吧,你大姐可不像你二姐,大姐要是有合适的马上就会扑上去,大姐要追的男人是跑不掉的!” “那大姐你的结婚照还在吗?让我看看前姐夫长什么样,我好知道大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到时候帮你推荐推荐!” “谁家离婚了还留那个东西,跟他有关的所有东西我都扔了,再说了我跟那个男人离婚了说明我们两个根本不相爱了,我怎么可能再找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 “说的也是,不过要是有的话我也可以参考下,给你找个跟他不一样的!” 周冬凛笑着说道。 “小赤佬,调戏起你大姐了是吧,戒指选的什么样的,让大姐看看!” 周冬凛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躺着两枚婚戒。 “不错不错,挺好看的!你放心吧,这几天我就去找个大师给你们算算,给你们挑个良辰吉日举办婚礼,哎,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我们家冬凛都要结婚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当爸爸了!” 1938年5月16日,星期一 刘管家不知道被周明海派出去做什么事了,星期天下午离开周公馆后一夜未归。 早上家里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周公馆。 朗月如声称自己娘家有个亲戚在上海想去探望也跟着周春生一起出去了。 周秋月磨蹭到7点半才下楼吃早餐。 其他人都离开后,黄妈走了过来,两人耳语了一番后,周秋月急匆匆的出了周公馆赶去上班。 偌大的周公馆里变得空空荡荡,黄妈走到大门口检查了一下门锁,随后走进了屋内关上了大门。 黄妈走到二楼周明海的书房门口,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 扭动了几下门锁,门被反锁了没有打开。 黄妈从兜里掏出两根细长的签子塞进门锁拨弄了几下,门锁开了。 她走进周明海的书房,从里面将门关紧反锁。 黄妈非常专业的在周明海的书房和卧室里探查,翻每一样东西前都会记住它的位置,翻动查找完毕后再将每一样东西放回原位。 书桌、书架、柜子、枕头下、床底、床垫下,床头柜,衣柜,连卫生间的水斗下都摸了一遍,似乎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隐隐的黄妈似乎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因为周明海的房间是在周公馆的背面,所以大门有人进来在这个房间是完全听不到的。 周明海书房的门锁被扭动了几下,随后传来了钥匙串唰啦唰啦的响声,黄妈打开了衣柜的门,躲了进去。 周明海的书房门被钥匙打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这个人正是周家的管家老刘,此时的老刘不再是那个有些驼背的老头,虽然穿的还是他平时一直穿的那件长衫,可此时的老刘眼神里却充满了警惕和狠辣。 老刘挺直了背,扭动了几下脖子,发出了卡拉卡拉的响声,他将钥匙挂回腰间,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拉开了保险。 老刘站在门口阴翳的扫视了一圈书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书房里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老刘走进书房随后直接穿到周明海的卧室。 他走到周明海的床边,突然一下子弯腰蹲下看向床底,右手也拿着枪对向床底,床底下什么也没有。 随后老刘又悄悄走向卫生间,浴缸的浴帘拉着,老刘轻声走了过去,右手持枪对着浴帘后,左手掀开了浴帘,依旧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老刘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退出卫生间慢慢走向了衣柜。 他一把将衣柜的门掀开,用枪对着里面,可里面除了衣服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老刘拨弄了几下衣柜里的衣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关上了衣柜的门。 “谁回来了?是刘管家吗?” 楼下传来了黄妈的喊声。 老刘关掉手枪的保险塞回兜里,又扫视一圈周明海的卧室后返回书房从书桌的一个暗夹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抓在手中。 随后又恢复成一个微驼的老头的模样走出了周明海的书房。 站在楼梯口对着楼下喊道: “黄妈啊,是我!” 老刘走到楼下,看到了正在门口浇花的黄妈,问道: “黄妈啊,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屋子门还都关这么严,我以为你出去了。” “我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一直在厕所里,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习惯了关门,你说这么大个公馆我一个小老太太哪看的过来,我在厕所里的时候要是小偷溜进来可怎么办,刘管家啊,下回你回来就在屋里喊我一声,我要在家就会回你的!” 黄妈低头看见了老刘手里的文件袋,接着问道: “刘管家,这是?” “老爷让我回来拿份文件,早上出门急忘记带了,我现在给他送过去!” “那你中午回来吃饭吗,我给你备着!” “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刘说着便拿着文件袋走出了周公馆。 黄妈回忆着刚才在周明海房间里的探查,并没有见过这个文件袋,认定了周明海的房间里一定有自己没找到的暗夹。 周公馆侧边的车棚顶上,多了一个白色的脚印。 第54章 采访难民安置点 周冬凛早上进报社的时候,看到了上周五停在周公馆门口的车,他并没有当回事骑了过去,刚把自行车停在报社的车棚里,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对着周冬凛说道: “周记者吗?我们探长有事找您。” 周冬凛扭头看向轿车,尤阿根正在车子后排冲他挥手。 周冬凛走了过去,刚才说话的警察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周冬凛坐了进去。 “阿弟啊,好久不见!” “尤探长找我吗?怎么不进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去做个采访!” “采访?关于什么?” “上次在陆阿哥那里我不是说过嘛,我们租界捕房为了解决租界内难民的问题,想了很多的办法也做了很多的努力,阿弟你是留过洋的,欧洲、美国那边情况你也知道,他们缺工人,而我们现在又有这么多的人没法解决生活问题,我们把这边的难民送到欧洲、美国去,既解决了难民的问题,又解决了那边缺工人的问题,一举两得嘛!” “那尤探长需要我做什么呢?” “难民们不是不懂得这个好处嘛,他们都不想离开中国去这么远的地方,我们跟他们说去国外做工有多好他们都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们是在骗他们。这就需要你们新闻媒体多多宣传,要告诉他们外国现在建设的有多好,他们出去钱又挣得多,吃的比现在好,将来孩子也能留在那边享福。” “这是好事啊,我应该怎么做,去哪采访?” “陆阿哥现在在中央旅社的四楼特设了一个难民的收容所,把所有愿意去国外做工的难民都安置在那里管吃管住,你就去那里采访,把那些难民的心里话都报道出去!”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我这不就是来接你的嘛!” “行,尤探长,我进去准备一下,马上下来。” 周冬凛下了车跑进报社,领了两卷胶卷又备了一叠稿纸塞进了挎包里,下了楼和尤阿根一起去了中央旅社。 尤阿根领着周冬凛上了中央旅社的四楼,四楼的楼梯口立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上海市公共租界难民安置点】,几个五大三粗穿着长衫的男人守在楼梯口两边。 周冬凛对尤阿根说道: “不错不错,陆阿哥和尤探长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哪里哪里,我们陆阿哥是贫苦出身,深知百姓疾苦,现在正值国家动乱,百姓危难之际,我们陆阿哥不过是举手之劳出点小力,算不得什么!” 尤阿根领着周冬凛在四楼一边参观一边介绍: “我们四楼总共有50间房,每个房间可以安排8个难民入住,第一批已经安置了近300个难民,等我们把第一批难民送出去后,我们会对这里进行消毒、清扫,然后再接收第二批难民;在这里我们有专门的医疗团队,保证每个难民在离开前都是健康的;我们这里每天按时供应三顿饭,用的都是白面、大米以及优质的蔬菜和肉类。” 周冬凛在一旁边走边记录尤阿根说的话,不时的还看向旁边的房间,房间的门都开着,每个房间里都有几个难民装束的人,男女都有,有些人在打牌,有些人在睡觉,也有几个女的在哄怀里的孩子...... “那这里每天的开销可不小啊!”: 周冬凛感叹的说道。 “不瞒你说,周记者,我们这里一天光采购食材就要30个大洋!” “尤探长,方便找几个难民代表让我采访下吗?” “那是当然,周记者请跟我来!” 尤阿根领着周冬凛进了一间办公室,说道: “周记者,这里是我们管理员的办公室,您在这里稍等,我帮您找几个难民代表过来!” 尤阿根让跟班去安排几个难民过来,自己则从旁边的矮柜上拿了两个茶杯。 一个放在周冬凛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 又从矮柜下面的橱里拿出一盒茶叶,分别给两个茶杯里抓了一些茶叶。 从矮柜上拿起热水瓶,给两个茶杯里倒了水,说道: “周记者,先喝口茶!” “谢谢尤探长。” 不一会,跟班领了几个难民站在了门口,尤阿根对外面说道: “今天《大美日报》 的周记者过来采访,你们把你们在这里的所闻所见以及自己为什么想去国外做工都跟周记者说说。”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穿了一身丝质的长衫,一看就挺值钱的。 周冬凛有些好奇,对着尤阿根问道: “这也是难民?” 年轻人先开口说道: “周记者,我家是松江的,祖上传下来些田产,一打仗家里人都跑散了,我跟我哥哥两个人就逃到租界里来了,也找不到什么好活计,正好尤探长说可以送我们出国,国外现在缺人,挣得还多,我跟我哥就商量着去国外找找出路,尤探长可是好人啊,去国外的船票都要好几千大洋一张,我跟我哥哥身上总共才200大洋,尤探长同意让我们先付200大洋,剩下的等到了那里以后做工挣到钱了慢慢还,听说在美国一天轻轻松松就可以挣100大洋,几个月就可以把船票挣回来!” “尤探长,难民需要自己出船票钱?” 周冬凛问道。 “周记者,您也知道租一条船费用不低,我们就是全部身家掏出来都不够租条船一个来回的,现在就是让难民自己出一点,我们再垫一点,先把事情做成,船票我们不强求的,有就出,没有就让他们去那边做工了慢慢还。” “也是,租船的开销确实不小,尤探长和陆督察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周冬凛说完对着年轻人说道: “来来来,这位小哥,你跟尤探长坐一起,我给你们拍张照。” 周冬凛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年轻人,年轻人和尤阿根并排坐下,两个人微笑着同时对着镜头比了个大拇哥。 第55章 陆连奎的罪证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挺壮实的,一坐下便对周冬凛说道: “俺是个铁匠,山东来的,原来在上海西站那边做工,日本人一来俺就带着媳妇和孩子逃进了租界,尤探长跟俺说国外铁匠挣的比国内多多了,俺说俺们没有钱出去,尤探长让俺们写了个借条说到了国外挣了钱再还,俺就想着只要媳妇孩子在俺身边去哪做工都一样,要是国外挣得多不如出去搏一把。” “那你们在这里吃住都怎么样?” 周冬凛问道。 男子看了看尤阿根,尤阿根说道: “没关系,照实说!” “住虽然挤点,但是能够遮风挡雨比露宿街头强多了,吃也挺好的!其实这年头能吃上饱饭真的不容易了!” 周冬凛觉得男子话里有话,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太对,但是当着尤阿根的面又不方便去细问,万一给别人带去麻烦就不好了,只好照对方说的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个难民代表说的都和之前的差不多,无非是国外挣得多想出去搏一搏或者是躲战乱找个太平的地方生活。 周冬凛对这些没有营养的采访失去了兴趣,说道: “尤探长,我觉得差不多了,我再拍几张你们这的生活环境,一会儿回报社后就整理出来尽快帮你们发表!” “好的,周记者,您随便拍,要是能通过您的报道安置更多的难民那就帮租界解决掉大麻烦了!这可是大功德啊!” “尤探长,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做记者的就是向公众传播真相,您和陆督察长才是真正造福百姓之人!” 周冬凛又在四楼拍了难民居住的房间,医务室,卫生间,厨房......觉得素材收集的差不多了便向尤阿根请了辞,尤阿根让上午开车的警察将周冬凛送回了报社。 回到报社,周冬凛将中央旅社收集的所有素材整理了一遍。 由于他心中对陆连奎和尤阿根的真实目的还存有疑虑,所以他描述的时候用的措辞都以中性为主,实际看到了什么就描述什么。 至于国外有多好之类的说辞并没有写上。 毕竟他没有去亲身经历过,而从进步书籍和西方报纸描述的状况来看,就算这些难民确实是被送去欧洲和美国,能不能过上好生活还是个问号。 周冬凛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编辑后便离开了报社,他骑着自行车去了仁济医院。 张东升已经在医院住了7天了,也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周冬凛在医院外买了些水果准备去探望他。 进了病房,周冬凛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张东升已经拆了绷带,脸上还有些浮肿。 这个病房是一个两人间,旁边的一个病人已经出院,房间里只有张东升一个人。 看到周冬凛站在病房门口,张东升想坐起来。 之前照顾张东升的《时报》的同事此时并没有守在床前,周冬凛走过去将他扶正,又从隔壁的空床上拿了一床被子垫在了张东升的背后。 “周记者,这次谢谢你了!” 周冬凛轻声问道: “张记者,你怎么惹上这帮人了!” 张东升轻声的回答道: “这个陆连奎一直仗着外国人和青帮在租界里横行霸道,我看不过就想着跟踪他,搜集他的罪证公之于众把他搞下台!” “我还真是佩服你,不过要把他搞下台可没这么容易!” “是的,不过周记者,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就跟你说了吧,这次我已经拿到他陆连奎倒台的证据了!” 周冬凛冲张东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张记者,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他们会要你命的啊!” 张东升从床边的衣服口袋掏出一串钥匙交给周冬凛,轻声说道: “周记者,这是我家钥匙,你进去后把书桌移开,窗台往下数三层,墙角往外数第七块砖,你把它拉出来,里面有个夹层,你看见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了!” 随后张东生又悄悄的告诉了周冬凛他家的地址。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张东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张东升看着周冬凛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知道你跟陈记者的身份都不简单,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记者,拿着这些东西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我知道你们两个是绝对不会向日本人屈服的,反正这些东西我交给你了,至于怎么处理那就是你的事,如果你要出卖我我也只能认了,但是我相信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张记者,谢谢你的信任,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周记者,你快点去吧,他们是从我家把我抓去中央旅社的,肯定已经搜过我的房间了,不过我相信东西一定还在那,我不说他们是绝对找不到的!” “好的,那你保重!” 周冬凛离开仁济医院后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张东升的住处。 这是一幢石库门式的建筑,张东升租住在二楼。 来的时候周冬凛已经观察过没有盯梢的了,不过此时他依旧是小心翼翼的上了二楼,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确定房间里没有人后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整个房间不过十个平方,此时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床板已经被掀离了床架,书桌也被放倒在地,衣柜里的衣服散乱的扔在地上。 周冬凛走到窗边,这里应该就是书桌的原位,他按照张东升的指示找到了那块砖,从外表上看不出与它旁边的砖有任何的区别,他试着用手扣了一下,完全扣不动。 周冬凛在房间里寻找合适的工具,捡起了散落在角落的一把小刀,他将小刀沿着砖块划了一圈,刮掉了里面嵌着的泥灰。 然后从砖块的上沿把小刀塞了进去,一点点向外掏,不一会砖块就向外露出了一小截,周冬丽用手指尖捏住砖块露出的部分,轻轻将它拉出,里面出现了一个小的夹层。 周冬凛把手伸了进去,拿出了一小包东西。 第56章 众人的一天 周冬凛打开了那一小包东西,里面是一沓照片。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窗台下面的墙一张张翻看了起来。 里面都是陆连奎和其他人在不同地方谈话或者近距离接触的照片。 看照片的拍摄角度和位置应该都是躲在什么地方偷拍的。 前面几张里面出现的其他人周冬凛并不认识。 到第四张后有一个人出现了好几次,周冬凛认识那是西村展藏的手下小岛文正。 从照片里看两人是在咖啡店里交谈,有一张拍的尤为清晰,应该是在非常近的距离内拍到的。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偷拍还不被对方当场发现,周冬凛不得不佩服张东升的能力。 周冬凛将照片收好,离开了张东升的房间,按照他的要求将钥匙塞在了门框上面的一道缝隙里。 周冬凛去到张大海介绍的冲洗店将照片翻拍了一份。 他将翻拍的这一份寄去了马斯南路41号第23号信箱。 随后又去了外滩公园将原件交给了王琳。 ...... 周公馆内,周明海的书房大门紧闭。 周明海和刘管家在里面并肩而坐。 老刘又恢复了上午在周明海房间里的状态挺直着背。 刘管家对着周明海说道: “上午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进过你的房间了!” 周明海的房门上和门锁相同的高度有一个斜向下的小豁口,对应的门框的位置钉了一块橡皮。 按照老刘对家里人的说法是因为周明海的门框有些变形导致门关不紧,所以钉了这块橡皮增加阻力。 其实这块橡皮还有更加隐秘的作用。 周明海每天出门前都会将一根不是很长的和门相同颜色的细绳勾在豁口上。 关门的同时将细绳拉出,通过橡皮将细绳挤在门与门框之间,松手后细绳将会卡在门与门框的缝隙中。 通过肉眼哪怕贴着门缝也很难发现这根细绳,但是只要徒手沿着门缝摸一下就可以感觉得到它的存在。 上午老刘走到门前扭动门锁的同时摸了一下门缝,发现细绳不在原位,确定一定有人进过了周明海的房间。 由于当时离众人离开周公馆的时间并不久,所以老刘料定偷进房间的人一定还在里面没有逃出去。 可是最后还是扑了个空。 “上午夏芷搭我车去的学校,我们两个是先离开的,也就是说剩下的人都有可能进过我的房间!” “先不管了,这个人迟早会露出马脚,你小心观察就是!” “你盯着点黄妈,你们两个住的近,她现在的嫌疑最大!” 老刘站起身来,将背一拱,又变成一个微驼的老头对着周明海说道: “好的,老爷!” 随后便缓缓的走到书房门口打开了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了正准备开自己房门的周夏芷,老刘冲周夏芷说道: “大小姐回来啦。” 周夏芷冲老刘点了点头便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周夏芷进了房间后随手将挎着的小包挂在门旁的衣帽架上, 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伸着懒腰走到窗口。 由于她的房间是靠近里侧的,离围墙比较远, 所以周夏芷除了冬天和雨天出门的时候都会把窗户开着只留一道纱窗。 万一下大雨家里的房门备用钥匙刘管家那都有, 黄妈也可以拿得到,只要有人在家就可以进来把窗关了。 周夏芷拉开纱窗,向外看去, 对面的小楼拉着窗帘。 周夏芷又看向下面的车棚, 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下雨, 车棚顶上积了薄薄一层的灰, 不过周夏芷总感觉今天车棚上积的灰有些奇怪, 可奇怪在哪又说不上来。 ...... 郎月如一大早就搭着周春生的车离开了周公馆, 经过南京路的时候朗月如让周春生把自己放下。 她对周家人说的是去娘家的亲戚家,实际上她是去她们调查二处在这附近的一个秘密接头点。 这个地方她连周春生都没有告诉过。 4年前朗月如按照上峰要求和周春生结婚,她的主要职责就是周春生的联络人。 虽说两人并没有夫妻之实可毕竟也在一个房间里住了将近三年,直到今天朗月如还是觉得没有看透周春生这个人。 周春生表面上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可做起事来却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不但杀敌人的时候毫不迟疑,杀起自己人的时候也可以心安理得。 按照周春生自己的说法是为大局着想必须要有牺牲,可朗月如却觉得这个人冷漠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不过周春生对朗月如却一直很好,丈夫对妻子那种关怀和体贴不管在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他都做的很到位。 有时候朗月如都会偷偷想如果不是在这乱世,如果不去想周春生杀自己人时候的神态,这个男人倒是不失为自己丈夫的最佳人选。 朗月如先在南京路上转了几家商店买了一些糖果糕点通过观察没有发现跟踪者后便钻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七拐八拐后进了一幢石库门房子。 这幢房子登记在朗月如的姑妈名下,不过朗月如要找的联络人并不是她的姑妈。 她将买来的糖果糕点递给了一层的一个老头,随后便走到二楼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人是陈济升,朗月如走了进去。 “朗特派员,上峰这次把刺杀陆连奎的行动交给了你们行动组。最近已经有撤销调查二处建立调查统计局的风声传出来了,如果戴处长升上去做了戴局长,周队长顺利完成刺杀陆连奎的任务加上前几次的功劳,那上海站的站长肯定就是你们周队长的了!” 陈济升说着便拿出了自己制定的行动计划交给了朗月如。 朗月如接过行动计划,一边看一边笑着说道: “如果这次刺杀成功,陈先生才是最大功臣,到时候我一定会向上峰为陈先生请功!” “朗特派员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行动组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 第57章 探寻安置点 朗月如看过行动计划后说道: “这个陆连奎还真是小心啊,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中央旅社的六楼,中央旅社里都是他的心腹,我们根本进不去,更不要说带武器了。他去警察局的时间又太随机,完全来不及准备。他的车是防弹的,马路上也没有机会。最有可能刺杀成功的时机就是他每天上午9点进中央旅社和下午6点出中央旅社的几分钟空档,上午马路上人少车少不容易隐蔽,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发现,只有晚上六点最合适。” “朗特派员分析的有道理,为了保证一击必杀,我协助你们行动组在中央旅社附近监视陆连奎,摸清他的保镖配比,上车习惯,为你们找到刺杀的空当,到时候我再重新制定一份行动计划。” “那辛苦你了陈先生!” 说完朗月如便离开了陈济升的住处。 ...... 1938年5月18日,星期三 两个穿着西装一看生活过得还算不错的年轻人拿着一份《大美晚报》站在了中央旅社的门口,其中一个年轻人指着报纸上关于安排难民出国做工的新闻对着门口看守的小混混说道: “兄弟,这新闻上写的是真的吗?是在这里报名吗?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小混混说道: “《大美晚报》上能有假吗?我们陆阿哥在上海可是说一不二的人,还能骗你们?要报名是伐,跟我来!” 小混混带着两个年轻人穿过楼下的妓院和赌场走到了上楼的楼梯口,两个年轻人一直色眯眯对着一楼的姑娘瞟来瞟去。 小混混站在楼梯上一脸鄙夷的看着两人: “哎哎哎,看什么看,我跟你们说,你们要是去了国外挣到了钱,这金发碧眼的洋妞都随便你选!”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似乎做下了决定,加快脚步跟上了小混混。 三人到了四楼的管理员办公室,小混混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这两个是来报名的!” 里面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说道: “两位先生请坐,麻烦这个登记表先填一下!” 说着从桌上拿了两张表给递给了两个年轻人。 一个年轻人问道: “阿哥,这个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伐,真的能一天挣100个大洋?” “这就要看你们吃不吃得起苦了,身体好能吃苦,一天100个大洋还是很容易的。” “那这个船票要多少钱啊!” “一个人八千大洋!” “八千大洋,乖乖,这么多啊!” “你不能只看船票钱啊,你想想你去了一天挣100个大洋,卖力点三个月就把船票挣回来了,往后的日子不就跟神仙一样了,到时候再在美国买套房子,讨个外国娘子,开心伐!” 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 “我们去,我们去!” 随后便拿着笔在登记表上写了起来。 中年男在一旁说道: “两个小兄弟运气真是好,正好挤进我们第一批,我们这个月25号是第一个航班,总共400个名额,现在就只剩下三个了,要是你们明天来就要等第二批了。” 两个年轻人填完了登记表递给了中年男,中年男看了一下,对着两人说道: “你们两个都是江苏人,你叫王阿毛,你叫陆林生对伐,身体怎么样!” “身体好的不得了!” “嗯,可以,现在能出多少钱?” “我们两个现在凑一起能有50个大洋!” 中年男子拿了个算盘拨弄起来,一边拨弄一边说道: “船票八千,两个人一万六,到25号还有7天,每天食宿费每人一个大洋,一共14个大洋,管理费一人10个大洋,扣掉50大洋,还需要个大洋,你们两个是一起算还是分开算?” “阿哥,这个食宿费和管理费是什么啊?” “你们现在又出不了全款,我们这里要全款付给航运公司,万一你们说去然后反悔,我们的钱都付出去了,那空出来的床位到时候卖给赤佬啊。所以你们只要签了协议在上船之前就要住在这里由我们统一管理,我们给你们安排食宿,怎么样,决定好了伐。” “决定好了,去,我们分开算!” “好,这是协议书,这是欠条,每个人7992个大洋,我跟你们说,你们占大便宜了,陆阿哥都不找你们算利息,你想想你们去银行借钞票,8000个大洋一天利息就要多少,何况你们还要几个月才能还上!” “是是是,谢谢陆阿哥了,谢谢阿哥了,我们去了美国一定好好干,早点还陆阿哥钱!” 两个年轻人签完协议和欠条交了50个大洋后,中年男人对着外面喊道: “老六,带两个小兄弟去住的地方!” 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门口,对两个年轻人说道: “跟我走吧!” 两个年轻人跟着壮汉走了出去,中年男人将50个大洋塞进抽屉,将协议和欠条用订书机钉在一起后随手扔在了身后的一个框子里。 壮汉带着两人进了一间已经住了六个人的房间,里面挤得满满当当,靠近门口的两个上下铺,4个男人正坐着打牌,抽的烟熏得屋里烟雾缭绕。 壮汉将牌桌摆到一旁,领着两个年轻人从4人中间挤了过去,指着最里面的一个上下铺说道: “你们两个这几天就睡这里,被子铺盖都是新的没用过,每天定时开饭会有专人送,出去走到底是卫生间,四楼是你们的活动空间,别的地方都不许去。” 说完便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床边,掀开下铺的铺盖,一股霉味飘了出来,一个年轻人说道: “这是新的?” 旁边床上躺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对着两人说道: “你们就将就吧,这里的饭菜更次,几片烂叶子加一个发黑的馒头就要算一个大洋,我这都快熬了半个月了,你们已经算不错了,应该还有7天就可以发船,上船以后就好了 ” 第58章 秘密抓捕 中央旅社六楼陆连奎的办公室里,大门紧闭。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与陆连奎同坐在沙发上。 “小岛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您让手下过来通传一下不就行了。” 陆连奎说道。 小岛文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陆连奎: “陆督察长,这是土肥原机关送来的绝密情报,需要你们按照上面的名单抓人!” 陆连奎接过信封,信封的上面盖着“绝密”的红章,陆连奎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纸,信纸上记录了十个人的个人资料: “小岛先生,这是?” “这是近期收集到的涉嫌通共,反日,破坏和平的敌对分子名单,需要您们租界捕房将他们尽快抓捕归案,一定要抓活的,我们需要找到他们的同伙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们的抓捕行动必须要将影响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决不能在租界内造成不好的影响!” “放心吧,小岛先生,保证完成任务!” 小岛文正离开后,陆连奎摸着下巴看着信纸上的名单,里面的人有报社的编辑,有银行的职员,有学校的老师等。 陆连奎有些奇怪,这上面的人也没啥来头,至于弄个绝密文件吗? 之前这些事都是通过上海市警察局来通知他们做,这次怎么西村班的人亲自出动了,难不成上海市警察局和西村班有了嫌隙或是说里面有什么人需要避嫌? 陆连奎刚想叫钱正兴进来,可一想这文件是小岛文正亲自送来的,上面还盖了“绝密”的红章,必然有特殊原因。 他便将信封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将信纸折叠好塞进了上衣口袋,打开门后对着门外正在打麻将的几人说道: “出发,回警局,出任务!” 几人开了两辆车回到了公共租界中央捕房,陆连奎换好警服坐在警局的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后面,几个探长和钱正兴站在办公桌前等候陆连奎的指令。 “黄柏兴探长,你负责抓捕《每日译报》的编辑陈望道,尤阿根探长,你负责抓捕上海民立中学的老师黄知更,张森探长,你负责抓捕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客户经理江鸿波,钱正兴,你负责抓捕华华中学的校长林钧......” 陆连奎向所有的探长发出抓捕命令后接着说道: “这次的抓捕的对象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为了避免造成租界内的恐慌,防止激起民怨,我们务必做到先礼后兵,先请对方到警局配合调查,如果对方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可以使用武力控制,但是决不能伤人,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众人分散行动后,钱正兴带了两个警察开车驱往了爱文义路(现北京西路)上的华华中学。 华华中学的校长室里,一个面容消瘦戴着眼镜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在和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声讨论什么。 中年男子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小册子,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着《抗日游击战术指导》。 一个学生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请进”:中年男子说道。 “林校长,有三个警察说要找您,现在在学校大门外!” “行,我知道了,让他们上来吧!” 中年男子将手中的小册子交给了刚才讨论的其中一个年轻人: “你们先回去吧,这本小册子带回去好好研究,对我们将来的对敌斗争非常有作用,一定要把我们的战士都培养成敌后抗日武装的中坚力量!” “林校长,警察来找你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这么多年的地下工作是白做的吗?你们先走吧!” 两个年轻人快速的离开了校长室,从另一边的楼梯下了楼。 几分钟后,钱正兴带着两个警察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请进!” “您好,是林校长吗?我是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钱正兴,我们有些事需要请您去捕房配合调查!” “好的,你们稍等,我整理一下!” 两个警察站在校长室门外,钱正兴走了进去,背着手扫视着整个校长室,林钧将桌子上的书一本本码放整齐摆在桌子的一角。 林钧一边整理桌面一边说道: “钱先生可是陆督察长身边的红人啊!” 钱正兴有些好奇的看着林钧: “哦,林校长知道我?” 林钧抬着头微笑着看着钱正兴: “钱先生年纪轻轻就帮着陆督察长破了好几个大案,整个租界里谁不知道。” “林校长说笑了,我只不过是在一旁出了点小主意,剩下的只是因为运气好罢了!” 林钧在整理一本书的时候,一张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林钧刚要弯腰去捡,钱正兴抢先一步捡起了纸条。 【黄家滩】,钱正兴看到纸条上写的三个字,便拿着纸条戏谑的看着林钧: “看来我今天运气也不错!” 说完便将纸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钱先生对这个也感兴趣吗?这不过是我托朋友找的亲戚家的住址。”: 林钧依旧是平静的整理桌面,并没有一丝慌乱的表现。 “警察嘛,做什么事都喜欢刨根问底,查个清清楚楚,没事林校长,到了捕房以后确实没问题我就会还给您!” “不用了,我要了也没什么用,您留着吧,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我还是留在租界里老老实实教书的好,我那亲戚估计早逃离上海了!” 林钧整理完书后,对着钱正兴说道: “走吧,钱先生,让你们久等了!” 钱正兴比了个请,让林钧先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 租界中央捕房的审讯室里,两个警察正在询问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其中一个警察问道: “江鸿波,江小川是你什么人?” “是我弟弟!” “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大学都没读完就退学了,我也一直在找他!” 第59章 刑场之殇 “放屁!”: 一个警察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又接着说道: “你弟弟是共党,你是他在上海的接头人吧!” “长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而且我弟弟从小胆子就小,他怎么可能是共党?”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说完两个警察把江鸿波单独关进了一间羁押室,临走前一个警察对江鸿波说道: “你在里面好好想想,下次再提审我们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 公共租界中央捕房陆连奎的办公室里,小岛文正和陆连奎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钱正兴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报告陆督察长,所有嫌犯都已归案,这是每个人的审问记录!” 陆连奎接过文件对着钱正兴说道: “行,你先下去吧。” 钱正兴离开办公室后将门关上,陆连奎翻看了几份后看向小岛文正: “小岛先生,这些人可都狡猾的很啊,一个人都没招,要不要来点狠的?” 小岛文正摇了摇右手:“不用,你把名单拿来!” 陆连奎将名单打开后递给了小岛文正。 小岛文正从桌上拿起了一支笔,一边看一边勾,一共勾了三个人,然后说道: “其他人再关一会就放了吧,这三个人用来震慑一下那些反日分子!” 小岛文正朝陆连奎勾了勾手,陆连奎挪了一个身位紧挨着小岛文正坐下,两人耳语了一番。 ...... 1938年5月21日,星期六 周冬凛早上骑车来到报社的时候,尤阿根的车已经停在了报社门口。 “尤探长,您是来找我的?” “周记者,陆阿哥让我来邀请你去提篮桥监狱报导枪决死刑犯?” “枪决死刑犯?” “都是最近抓获的共党,国民党和破坏分子,我们邀请了好几个媒体参加,希望你们可以将现场记录下来报导给全上海的市民,让他们珍惜眼下的和平,同时对那些隐藏的破坏分子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好,那我准备下,您稍等!” 几分钟后周冬凛下了楼上了尤阿根的车。 提篮桥监狱的刑场里,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的观众,其中有很多人都是监狱管理人员的家属。 西村展藏和甲斐弥次郎也在里面,几家报社的记者应邀来到了现场,手里拿着相机正对着人群和监狱的建筑拍照。 周冬凛和尤阿根的车到达提篮桥监狱时陆连奎的车也刚好到达,陆连奎见到周冬凛连忙迎了过去握着周冬凛的手说道: “阿弟啊,感谢你今天到这里来报导,我们公共租界巡捕房通过调查取证,明察暗访,不懈努力最终抓获了十几名危害公共租界安全的破坏分子,他们在租界里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今天你一定要把枪毙他们的盛况报道给全上海的人民知道,要让他们相信我们租界捕房一定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陆督察长,放心吧,这是我的工作!” “来来来,请进请进!” 陆连奎拉着周冬凛让他走在前面,周冬凛几番推让还是把陆连奎推在了前面。 陆连奎大手一挥带着周冬凛和尤阿根进了提篮桥监狱直奔监狱内的刑场。 监狱四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傅雅惠和小岛文正站在窗前看着监区外的刑场。 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离刑场大概有200米,傅雅惠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对着小岛文正交待了几句,小岛文正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陆连奎到达刑场时,四周响起一片掌声,周冬凛拿着相机走向了他的同行。 陆连奎双掌举起下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 “今天欢迎诸位莅临现场,我们租界巡捕房为了保障租界内的和平环境,保障租界百姓的安居乐业,经过一个月的缜密调查,抓捕,审判,决定对十五名犯罪分子实行枪决以儆效尤,现在我宣布,行刑开始!” 监区通往刑场的大门打开了,每两个警察压着一个用黑布袋套着头的犯人走出了监区,犯人的胸前还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字写着犯人的罪名。 办公室里的傅雅惠举起了望远镜,观察着刑场内的一举一动。 所有犯人被带到了刑场的中间,率先被推出去了七名犯人。随行的警察让他们背对着人群跪在刑场。 整片刑场是一整片草地,而犯人跪着的那块草地上沾满了点点血迹。 陆连奎说道: “请各位记者去拍摄犯人的样貌、罪名,将这些罪大恶极之人公之于众!” 随行的警察一把扯掉了犯人头上的黑布袋。 周冬凛走了过去,跪着的犯人个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神志不清,要不是随行的警察从后面按住他们的肩这些人早已无力支撑身体。 他们胸前的木牌上写着各种罪名:“反日分子,共党,国民党......” 周冬凛的心中充满愤怒,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他用相机记录下了他心中每个英雄的样貌。 记者们拍摄完毕后退向后边,一个警察带着7个手持步枪的警察列队走出,一直走到犯人的身后分散开来。 每个警察都端起手中的步枪指向了自己面前的犯人,随犯人走出的警察松开了按住犯人肩的手列队向后走去,几个犯人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倒去。 带队的警察高喊道: “预备!射击” 几声枪响后,几个犯人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随犯人走出的警察走上前去将已经不动的犯人拖到了一边。 随后剩下的八名犯人也被带到了同样的位置,周冬凛和其他几个记者再一次走到了犯人的前面。 当犯人头上的黑布袋被摘去时,周冬凛在其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尽管那张脸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但是周冬凛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周冬凛的心中已经翻起滔天的巨浪,可脸上却依旧沉静。 傅雅惠的望远镜正对着周冬凛,嘴角露着淡淡的笑容。 第60章 从此举目无亲 周冬凛眼前之人就是他的亲哥哥江鸿波。 江小川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 他的父亲当时是在市政府工作,收入还算不错,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江鸿波比江小川大10岁,父亲因为公务繁忙经常要去外地出差,江鸿波对江小川来说反而更像父亲的角色。 江鸿波18岁的时候考上了上海商科大学,为了照顾弟弟他选择了走读。 每天上午做完早餐送江小川上学后才赶去学校上课,下课后第一件事也是去学校接弟弟放学再回家做饭。 就在江鸿波20岁,江小川10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被抓了。 抓他们父亲的人告诉他们两个他们的父亲是共产党。 随后一堆人进了他们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从此以后他们的父亲音信全无。 江鸿波为了继续学业和照顾江小川,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课余时间还要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 熬过两年最困难的时期,江鸿波终于学成毕业了。 江鸿波通过应聘入职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这家银行在成立于1915年,在上海属于微不足道的小小银行。 后来在总经理陈光甫的带领下逐步发展壮大,江鸿波入职后很快就得到了陈光甫的赏识,直接从柜员转成了客户经理。 江鸿波忙于工作的同时并没有放纵江小川的学习,他希望江小川可以考上一个更好的大学。 他要代替他们的父亲将江小川培养成才,在江鸿波的悉心教导下,江小川的成绩在初中和高中一直名列前茅。 不过由于父亲被捕的关系,江鸿波对共产党三个字可谓是谈虎色变,他一直告诫江小川不要接触这些东西,他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弟弟和父亲一样被抓走。 江小川如愿以偿考进了上海复旦大学,由于要住校两兄弟见面的机会变的少了。 江小川一直劝江鸿波该考虑自己的生活找个老婆了,可江鸿波总是说要看着江小川毕业成才后再说。 进了大学,江小川第一次接触到了共产主义思想,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信仰。 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的哥哥江鸿波太过懦弱怕事只求自保没有追求,他的父亲敢于不畏生死追求自己的信仰才是英雄。 最终,大二的时候,他毅然选择投身革命去追求自己的信仰,可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大哥江鸿波时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其实江小川加入红军不久后就认识到自己误解大哥了,大哥为了照顾自己放弃了他自己的生活。 没有大哥根本就不会有自己的今天,大哥不是没有信仰,大哥的信仰就是替父亲照顾自己将自己培养成才。 刑场里的江小川心中已是泪如雨下,他多么希望可以将江鸿波救出去,可是作为周冬凛他只能举起相机留下江鸿波最后的仪容。 江鸿波脖子上挂的木板上鲜红的“共产党”三个字是多么的耀眼。 小岛文正此时已站在记者的这一边仔细观察着犯人的表情,他微微动头暗示随行的警察,几个警察同时出手抓住犯人的头发向后拉让他们能把脸全部展露在相机前。 江鸿波也抬起了头,他缓缓的睁开了已经被血模糊的双眼,他的嘴里从离开监区的大门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轻声念叨: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从模糊的血色中,江鸿波似乎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他挤了挤眼睛想把挡在眼前的血痕弄掉可毫无作用。 不过江鸿波的第六感告诉他那就是他的弟弟江小川,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喊出了那句话: “我是被冤枉的!” 带队的警察高喊一声: “行刑!” 记者和随行的警察开始向后退去,许多犯人都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倒去,只有江鸿波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直挺挺的跪在那,持枪的警察走上前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射击”: 带队的警察高喊过后枪声响起,刑场中唯一一个直挺挺的身体也向前倒去,江小川知道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后面的观众中响起了零星的掌声,周冬凛回头望去,西村展藏和甲斐弥次郎正站在观众的最前方拍手。 在他们两个的带动下,其他的观众四下观察后也开始鼓起了掌。 西村展藏看向周冬凛,冲他一边鼓掌一边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周冬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悲痛挤出了一丝笑容点头回礼。 陆连奎走向记者所在的区域,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慢走,为了表达对各位新闻界人士的感谢,我们公共租界巡捕房在华懋(mao,四声)饭店(今和平饭店)宴会厅安排了招待宴会,请大家一定赏脸!” 华懋饭店 周冬凛等到陆连奎身边没人的时候走了过去: “陆阿哥,我就不去了,我想把今天拍的内容早点送回报社,争取给你们上明天的早刊头条!” 陆连奎边说边拉着周冬凛向刑场外走去: “阿弟啊,知道你敬业,今天的面子你一定要给阿哥,头不头条不着急,走走走,你跟我车走!” 小岛文正走到了西村展藏和甲斐弥次郎的边上,冲西村展藏轻轻的摇了摇头。 “走,去招待宴会上看看!”: 西村展藏说完后便带着两人向刑场外走去。 ...... 今天租界巡捕房里陆连奎和几个探长都去了提篮桥监狱,钱正兴被留在捕房里值班。 中午时分钱正兴走到捕房旁边的一间西餐厅的窗边点了一份牛排作为午餐。 刚准备用刀切割眼前的牛排,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和他背靠背的椅子上,这间西餐厅面积不大,靠窗的位置只有两对紧挨着的桌椅,离他们最近的餐厅中间的桌椅上还没有客人。 那个人也点了一份牛排,服务员将餐送至他的桌面后转身离开,那个人用刀切下一块牛排后用叉子塞到嘴中,一边嚼一边说道: “大丰旅社这次可全靠钱先生了!” 第61章 华懋饭店 钱正兴也塞了一小块牛排进到嘴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同志们都没事就好,我不过是举手之劳,麒麟商社那边也是我们自己人通知的吗?” 两人似乎都早已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嘴里塞着东西还能清晰的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 从外面看这两个人不过是两个陌生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饭而已。 “上海市警察局里也有我们的同志,不过出于保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理解,陈先生知道黄家滩吗?” 坐在钱正兴背面的人正是陈济升,陈济升说道: “黄家滩?钱先生怎么想起问这个地方了?” “哦,前几天审讯犯人从他身上搜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家滩?” “嗯,什么人?” “一个在马路上偷东西的小混混,后来也没问出来什么就放了。” “哦,我们在上海郊区有一支忠义救国军你应该知道吧,忠义救国军在浦东有一支川沙自卫团,团长叫张阿六,张阿六下面还有一支边区民众抗日自卫团第四大队,队长叫陆阿祥,他们就驻扎在川沙的黄家滩。” “哦,这么说这个混混倒有可能是自己人!” “还是小心点好,说不定是日本人的特务!” “说的也是,我就不画蛇添足了!” ...... 华懋饭店内,租界中央捕房一共摆了四桌。 主桌是陆连奎连同几个探长和西村班的三人。 其余三桌一桌是报社的记者,另外两桌是邀请的观众。 周冬凛刚在记者桌坐下,陆连奎就拉着周冬凛去了主桌。 主桌上西村班的三人坐在主位。 小岛文正居西村展藏右手位,甲斐弥次郎居西村展藏左手位。 陆连奎把周冬凛带到了小岛文正的右手边: “阿弟啊,来来来,你是自己人,你坐在这里!” 随后自己便坐在了周冬凛的右手边。 小岛文正举起酒杯对着周冬凛: “周先生,今天辛苦你了,没想到周先生看着文质彬彬,可在刑场上看杀人倒是镇定自若!” “小岛先生客气了,我在香港的时候做过战地记者,战场上更残酷的景象我都见过。” “哦,周先生当年是去的那个战场?” “国军对共军在赣粤边界的几次围剿,当时我是国军的随军记者!” ”看来周先生也是身经百战啊,那周先生对国军和共军怎么看?谁才是中国战场上的正规军?” “我只是一个记者,只记述事实,不评论政事,但是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胜者为王’,谁是正规军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周先生的观点倒是有点意思!那如果我们日军可以战胜国共两党的军队占领全中国的话,我们也是正义之师了吧!”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周冬凛和小岛文正碰了一下杯。 陆连奎举起了酒杯,对着西村班的三人说道: “西村先生,小岛先生,甲斐先生,这次全靠大日本陆军部西村班的情报支持,我们租界捕房才能将这些破坏分子一网打尽,让我们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希望我们将来可以精诚合作,共同维护大上海的和平安定!” 西村展藏举起酒杯坐在原位微笑着看着陆连奎: “陆督察长客气了,这次能把这些人全部抓住,主要还是租界捕房的功劳。今天整个行刑过程陆督察长安排的也是非常的到位,我一定会向畑俊六司令官好好举荐你的!” (1937年12月2日松井石根不再担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升任华中派遣军司令官,另一个杀人狂魔朝香宫鸠彦王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后日军撤销上海派遣军职位,1938年2月迫于南京大屠杀的恶劣影响,松井石根和朝香宫鸠彦王被调回日本,畑俊六接任松井石根华中派遣军司令官职位。) “那就谢过西村先生了!”: 陆连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刚坐下,周冬凛侧身问陆连奎: “阿哥啊,到时候方便给我一份今天死刑犯的名单和罪名认定伐,有这些东西在报纸上可信度才会更高啊!” “专业,阿弟就是专业” 陆连奎说着看了一眼小岛文正,小岛文正微微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阿弟,下礼拜你到捕房来,我让小钱整理好了给你一份!” “好的,那就麻烦阿哥了!” 酒店的门口一个女人的身影闪过。 小岛文正站起身来,对着两人说道: “失陪一下,我去下卫生间” 小岛文正走到了宴会厅外。 “傅小姐不进去吗?” “我去就太不合适了,有什么发现吗?” “很正常,又似乎有点太正常!” “怎么说?” “我不相信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距离下看到一个活人被打死会这么冷静,要么就却如他所说的做了战地记者已经看透了生死,要么就是在演。” 傅雅惠走到宴会厅门口,偷偷的向里看去。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有点诡异。 记者那桌几乎没有人在互相交流,每个人都有些呆滞的看着桌上的食物。 这么近的距离看见鲜血四溅、脑浆崩出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 反观邀请的宾客那两桌气氛就相对活跃了一些。 这些人应该见惯了这种场面,尤其是几个女的,好像一点没受到影响。 聊得风生水起,喜笑颜开。 人们总说女人胆小,其实女人的承受能力可比男人强多了。 主桌上的周冬凛依旧和平时见的一样,平和、儒雅。 正常的不能太正常。 “刚才那个江鸿波有什么奇怪反应吗?” “看见周冬凛的时候好像有一丝犹豫,不过应该也正常吧,从照片上看两个人确实有些相像。” “行,我知道了!” 傅雅惠转身离开了酒店。 小岛文正慢悠悠的走回了主桌。 周冬凛对着陆连奎说道: “阿哥啊,你搞得那个难民安置点真是不错,帮上海解决了很大的问题啊!” “哪里哪里,拿点小钱回馈下社会嘛!这次也多靠你们报纸上的报道,让更多的难民知道了我们在做的事。” 第62章 首批启航 “那陆督察长,你们第一批难民什么时候离开上海?” 陆连奎看到小岛文正坐了回来,便看向了他。 小岛文正应该是听到了周冬凛的问题,微微的点了点头。 “初步定在这个月的25号!能这么快成行,必须要感谢你的父亲!” “我父亲?” “这次承运人就是你父亲的公司。” “这样啊,我记得我父亲的船都挺大的,你们第一批能坐满吗?” “上海这边第一批我们凑了400个,我们通过小岛先生这边还联系了华北和东北那边,那边也收容了不少的难民,所以第一批的这艘船会停靠塘沽、旅顺,最后才发往美国!” 周冬凛转向了小岛文正: “小岛先生,贵军对难民的问题还是很上心嘛!” “战争发生以后,难民问题是双方都亟需解决的,我们也是尽自己的一份力,通过和各方的协调最终促成了这件事,陆督察长、您的父亲和周先生您都是这件事的功臣,让我们预祝第一批难民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干杯!” 小岛文正举起了酒杯,西村展藏和甲斐弥次郎也加入了进来,5人共同碰杯。 ...... 下午四点,周冬凛来到了外滩公园。 旁边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新大陆公司确实是陆连奎的!” “嗯,今天中午的宴会上已经确认了,而且这件事和日本人也有关系!” “我们有同志已经以难民的身份混进安置点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你有没有和别人透露过一点点和江小川有关的信息!” “怎么了?” “我哥哥江泓波被害了,而且是当着我的面,我怀疑他们是冲着江小川的身份来的,但是我回上海以后和江小川唯一能挂上关系的只有你!” 王琳看着黄浦江想了一会说道: “周夏芷问过我对你怎么想的,我当时好像说的是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不会是因为我这句话让你暴露了吧!” “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多心,他们现在还只是试探,我应该没有暴露,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 “嗯,我明白,采购医疗物资的资金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会以长江贸易公司的身份过来采购,需要你和史密斯先生那里协调一下。” “我知道了!”: 周冬凛起身离开了外滩公园。 ...... 1938年5月24日 星期一 周冬凛去完报社后就赶到了租界中央捕房。 陆连奎依旧是混在中央旅社里。 周冬凛找到了钱正兴。 钱正兴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周冬凛: “周先生,这是陆督察长上周通知我准备好交给您的资料。” 周冬凛打开文件,里面是那天刑场上枪毙的所有人的资料以及审讯记录。 “周先生您在这里慢慢看,我先忙我的去了!” 周冬凛冲钱正兴点了点头,钱正兴离开了办公室。 周冬凛翻到了江泓波那一页。 整个审问记录非常简短,上面记录江泓波15年前在商科大学上学时加入的共产党。 之后一直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潜伏,伺机破坏上海市的金融秩序。 最下面按上了江泓波的红指印。 周冬凛随后又翻看了其他几个人的资料,其中不乏这样明显屈打成招的供词。 钱正兴走了回来,看到周冬凛把文件放在茶几上,问道: “周先生都看好了?” “嗯,不过以文件上看,很多犯人认定罪名的证据完全不足,这样的东西拿出去可难以服众啊!” “这次是日本人那边指派的,按理说这上面的人都罪不至死,可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连英美那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哎,周先生,上次听您说起过您姐姐也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就读过?” “是的,我二姐叫周秋月,钱先生可曾听说过?” 钱正兴想了一想,说道: “周秋月?好像没什么印象!” “敢问钱先生结婚了吗?” “还没有,一直在忙于公事,没时间考虑自己的事!” “那钱先生可要抓紧了,我二姐也未婚,要不我帮你们约着见下面?” “你二姐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二姐现在在市政府做文书!长的可漂亮了,就是性格比较内向,我觉得跟钱先生还是挺般配的!” “周先生说笑了,爱情上我还是相信缘分。” “咱们今天在这里聊到这件事不就是缘分嘛,到时候我也问问我二姐,她比你小两岁,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那就有劳周先生了!” ...... 1938年5月25日 星期二 晚上8点,东大名路南侧的北外滩的英商码头上。 一艘巨大的远洋客轮停靠在岸边。 一队难民在租界警察的指引下陆续登船。 不远处,小岛文正和陆连奎看着人流。 “陆督察长,这次做的不错,我代表日本政府向你表示感谢,希望你可以再接再厉,为我们大日本帝国输送更多的劳工!” “小岛先生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能为中日友好做贡献是我的荣幸,您放心,第二批我已经开始筹备,等这一船回来马上就可以安排!” “很好,你这边有多少我们收多少,我们的人你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小岛先生,我已经在船上安排了最好的舱位,食宿都是船上最好的!” 晚上9点,客轮拉响了汽笛,一点点向码头外驶出。 客轮靠江的那一面,两个人影从船舱溜到甲板上随后跃入了黄浦江。 汽笛声遮盖了两人落水的声音。 客轮离开北外滩不久后,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从客轮的底舱走出。 他们分成几队走向每一层的客舱。 在一队士兵走到甲板这一层的船舱时,发现了被打晕的日本特务。 领队安排士兵分散搜寻,客轮在经历一阵骚乱后恢复了平静。 船舱里的乘客都被锁在房间里并不了解外面发生的事。 两个人影悄悄的从北外滩边一个小码头上爬上了岸。 第63章 疑点 1938年5月26日 星期三 中午,江湾的上海市政府(现上海体育学院)。 周秋月一个人独自下楼准备去外面吃午餐。 刚走到一楼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来了?” “我去市警察局送资料,送完了就在这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上次你不是和我说过吗?” “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钱正兴在前,周秋月在后两个人离开了上海市政府。 市政府旁的一家饭店,两人相对而坐。 饭店里人并不多。 钱正兴点完菜后,服务员转身离开。 “说吧,什么事?”: 周秋月冷冷问道。 “你到底什么目的?”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周秋月起身想离开,钱正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撒开,撒开!”: 一只手从边上伸了过来,拍在钱正兴的手臂上。 “大哥?” “周副局长?” “哦,是小钱啊,我说这么面熟,你们两个干嘛呢?” 拍钱正兴手的人正是周春生,后面还跟着市政府的一些官员。 周春生说完对着后面的官员笑着说道: “你们先去包房,我一会过来!” 随后又转向周秋月说道: “你们认识?” 钱正兴已经放开了周秋月的手,周秋月也坐回了位子上,淡淡的说道: “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大哥你去忙你的吧,我们没事!” “小钱啊,我妹妹脾气不好,你担待着点啊!” 周春生对着钱正兴说完后又转向周秋月: “市政府门口,别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你们两个好好聊!我先过去了!” 周春生看了一眼钱正兴转身朝包房走去。 钱正兴笑着冲周春生点了点头。 周秋月又想站起身来离开。 “周~秋~月~”: 钱正兴拖着长音喊出了周秋月的名字。 周秋月坐了下来,瞪着钱正兴。 “说吧,你什么目的!” “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她呢?” “我不知道!” “她还活着吗?” “我真不知道,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大四上学期开始我就没见过她了!” 说完周秋月就站起身离开了饭店,钱正兴这次没有拉她。 钱正兴看着周秋月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小钱啊,秋月呢?” 周春生走出包房想去上厕所,看见钱正兴一个人坐在桌前,拍着钱正兴的肩问道: “她有事先走了!” “行,那你慢慢吃,我把你们这做连台了,你不用管了!” “周副局长,那多不好意思!” “客气啥,都是为上海市政府办事!” 周春生说完转身离开去了厕所。 从厕所出来时,周春生看向钱正兴那桌。 钱正兴正一个人默默的吃饭,周春生走回了包房。 ...... 下午4点。 外滩公园靠近黄浦江的两张长椅上分坐着两个人。 “我们的同志回来了,船上的情况已基本摸清,这艘船的目的地不是美国而是日本大阪!” “大阪?他们要这么多难民干什么?” “男的送去大阪做劳工,女的会扔到塘沽和旅顺做慰安妇!” “那这批难民怎么办,有办法救下来吗?” “没有办法了,中央令我们设法揭露他们的真实目的,避免剩下的难民再上当!” “我明白了,我去想办法。” “朗月如的身份暂时还查不到,但是他们郎家和国民政府牵扯很深!” “好的!” “有一个信息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我们的同志了解到周明海的公司在十年前有过一次大的变动,公司的高层管理同时被辞退了,不过当时给的遣散费非常高,这些人都是悄悄离开的,并没有引起轰动。” “好的,正常来说公司很少会搞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周明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不过我现在还想不出什么头绪!” “我们这边也觉得蹊跷,所以跟你说一下!” “嗯,我会关注的,周夏芷的前夫松本正太现在和傅雅惠搞到一起了,我觉得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别的关联,不会这么简单的!” “好,我们会秘密调查的!明天上午10点长江贸易的同志会到工部局谈医疗物资的事!” “我会在那里等着!” ...... 1938年5月27日 星期四 周冬凛早上骑车去报社的路上,他绕着法租界转了一圈。 在没发现有人盯梢的情况下,分别在几个邮筒内投下了几封信。 10点钟不到,周冬凛就来到了公共租界的工部局。 刚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一个胖胖的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问道: “您是周先生吧?” “我就是,您是?” 胖男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冬凛,说道: “我是长江贸易的采购经理穆长生,我们老板让我过来和您对接!” “你好,穆经理,我们进去吧!” 周冬凛冲看守打了下招呼就带着穆长生进了工部局。 周冬凛替穆长生与史密斯对接完后便离开了史密斯的办公室。 1938年5月28日 星期五 中午,租界中央捕房。 小岛文正把一堆报纸狠狠的拍在了陆连奎的办公桌上,说道: “陆督察长,你看看吧,这是什么情况!” 陆连奎翻看着桌上的报纸,里面都有租界内有人以去欧美做工的名义欺骗难民去日本做劳工的新闻。 陆连奎气骂道: “册那xxx,是哪个宗桑放出去的消息,让我抓到不毙了他。你放心小岛先生,我这就找人去查,一定把这个王八蛋抓出来!” “西村先生一大早就看到这些新闻,大发雷霆,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岛文正板着脸冷冷的说道。 “小岛先生,这次是我大意了,我这就让人把街上的这些报纸都收掉,一定会把影响降到最低!” 陆连奎打开门让钱正兴把所有的探长叫回警察局。 人到齐后,陆连奎分别安排他们去大街上收报纸、去报社追查消息来源。 不过这些消息早已在上海市传开,陆连奎和日本人的劳工交易也就此打住! 至于消息来源,所有的报社都是收到的匿名举报,举报信上完全查不出任何线索。 第64章 暗杀小岛文正 张东升正在家中整理资料,门口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张东升有些诧异,知道他住处的人并不多。 他轻轻的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谁?” “是我。” 张东升打开门,一个人影快速的挤了进来。 张东升将门关上: “周记者,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来来来,坐下说。” 两人在桌前坐下。 周冬凛说道: “你拍的陆连奎勾结日本人的证据我已经送出去了,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知道和陆连奎接头的日本人是谁吗?” “他不是日本陆军部西村班的小岛文正吗?” “对,就是他!” “怎么了?” “你知道不知道他的行动轨迹!” “知道,我为了确定他的身份跟踪过他。” “很好,他把他常去的地方告诉我。” “你们是要对他下手了吗?” “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安全。” “好,我相信你。” 随后张东升便将小岛文正固定要去的几个地方告诉了周冬凛。 ...... 大升米行的库房里, 王琳与张大海相对而坐。 “夜枭的亲哥哥被租界警察局枪毙了,夜枭怀疑日本人是借此试探他的身份。” “日本人是怎么怀疑到夜枭的?” “有可能是我这边暴露的,现在夜枭怀疑周夏芷是日本特务。”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调查周夏芷的身份,夜枭现在状况怎么样?” “我了解夜枭,他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不会罢休的!” “你让他千万不要乱来!” “我会和他说的,不过我觉得作用不会大。现在就是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行,我会找人盯着。你也尽量劝劝他!” “我知道了!” 1938年6月4日 星期六 晚上八点,愚园路上的百乐门大饭店舞厅。 百乐门大饭店舞厅 (百乐门1933年开张,1937年日本占领上海后关闭了一段时间,1938年的三月又重新开启。) 由于其交通方便,人员复杂,成为了各路情报人员的汇聚之地。 小岛文正一如既往的来到了二楼的少帅厅。 少帅厅之所以叫做少帅厅,因为张学良每次到上海都喜欢带着赵四小姐在这里的玻璃舞池里跳舞。 少帅厅 百乐门在上海沦陷后又重新开张时, 小岛文正便一眼相中了这间少帅厅作为自己的活动地点。 在他的心里,他可比这个败军之将更值得享受这里的奢华。 整间少帅厅以军绿色为主调, 中间是一个圆形的玻璃舞池。 此时小岛文正正坐在舞池边的沙发上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窃窃私语。 舞池中几对男女正搂在一起翩翩起舞。 “周副局长,这里的环境怎么样?” 与小岛文正窃窃私语的男人正是周春生。 “小岛先生,您可真会选地方,我就说我从新京到上海这条路没选错,在新京哪有机会有这种享受。” “周副局长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放心,只要跟着我们好好干,到时候正局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多谢小岛先生提拔。” 这时一曲结束,甲斐弥次郎搂着一个舞女走向两人。 “小岛君,你可真会享受啊,这么好的地方你不早点带我来,我今天可是借了周副局长的光啊!” “甲斐先生客气,这样,今天所有的消费我来买单,大家玩的尽兴!” 周春生说完举起了酒杯。 “哦,那就谢谢周副局长了!” “是啊,谢谢周副局长了。” 三人碰了下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此时场中又响起了音乐, 甲斐弥次郎拉着舞女走向舞池, 对着周春生说道: “周副局长不找位舞师跳几曲吗?”: “不了,我可不会跳舞,就别上去丢人了。” “不会跳又有什么关系,来这里有几个是会跳舞的。” 说完便顺着舞女的后背向下摸去, 舞女撒娇似的锤了一下甲斐弥次郎, 笑骂道:“讨厌!” 甲斐弥次郎笑说道: “这才是跳舞的乐趣嘛!” 说完便搂着舞女的腰脸贴脸的在舞池里扭动起来。 小岛文正问道: “听说周副局长和周冬凛周记者是亲兄弟?” “是,我那个弟弟比我小十多岁,我离开上海的时候他才9岁,一眨眼再见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多岁了。” “那周副局长以前和你弟弟关系怎么样?” “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我成天在外面混,几乎就没在一起过。” “哦,不过上次看你们在大道市政府成立典礼上倒是挺亲密。” “都是一家人嘛,互相照应照应。” “周副局长是个好兄长!” “哪里哪里,小岛先生客气了。” 小岛文正站起身说道: “周副局长,失陪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小岛文正一人走出了少帅厅,向着二楼的洗手间走去。 百乐门的洗手间可谓是豪华, 在二楼开了一条三十多米的走廊排布了十多间洗手间。 每间洗手间装修的都是富丽堂皇。 一个服务生站在走廊口对着小岛文正说道: “先生这边请!” 随后便指引他走到了第三间洗手间的门口。 服务生为小岛文正推开了门,小岛文正迈步走入。 服务生在他身后将门拉上。 一个打扫卫生的工人一边拖着地一边从另一间卫生间走出。 服务生回头看了一眼转了回去。 又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对着走廊门口的服务生喊道: “来来来,回马廊的客人喝醉了,过来帮下忙把客人抬下去。” 走廊门口的服务生回头看了一下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便跟着喊他的服务生跑去了回马廊。 打扫卫生的工人拖着地靠近了第三个洗手间。 将两根铁丝塞进门锁轻轻扭了两下拧开门锁悄悄的走了进去。 两分钟后,打扫卫生的工人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从里面将门反锁,然后从外面将门拉上。 随后便一边拖地一边走回了刚才自己出来的卫生间。 进了门后将门反锁。 第65章 凶案现场 周春生看了一下手表,表盘上显示的是晚上的9点12分。 小岛文正已经出去二十多分钟没有回来了。 周春生点了一支烟走到了少帅厅的门口打开了门,门外并没有人。 他走了出去向两边张望。 隔壁回马廊走出了一个服务生,周春生下意识的将头转了过去。 “他怎么在这?”: 周春生觉得这个这个人有些眼熟,便悄悄的跟了过去。 服务生离开回马廊后便走下了楼,周春生怕被对方发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等周春生走到一楼时服务生正在向百乐门的大门走去。 周春生冲着一楼大厅里坐着的一个男人使了使眼色,男人跟着那个服务生走了出去。 周春生回到少帅厅的时候正巧碰到甲斐弥次郎向外走出。 “甲斐先生,您跳好了?” “小岛君去哪了?怎么出去这么久没回来。” “小岛先生没回去吗?”: 周春生感到一丝不详,接着说道: “他刚才说是去上厕所了!” “走,去看看!” 两人急忙向着二楼的洗手间跑去。 看到走廊口站着的服务生,周春生问道: “二十分钟前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先生过来,是在哪间?” 服务生想了一想: “他没回去吗?您跟我来!” 服务生带着两人走到了第三间洗手间门前,敲了两下门: “先生,您的朋友找您!” 洗手间里没人应答,服务生转了两下门把,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周春生推开服务生,使劲的拍起了门,一边拍一边喊: “小岛先生,您在里面吗?” 里面依旧是无人应答。 周春生向后退了两步,服务生刚想阻拦,周春生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几人向内看去,看到了平躺在地的小岛文正。 小岛文正头部附近积了一摊血。 周春生和甲斐弥次郎跑了进去。 周春生用手指探了下小岛文正的鼻息,摇了摇头看向甲斐弥次郎: “已经死了!” 随后又扭头看向小岛文正咽喉部的伤口,左右审视一番后说道: “从现场来看应该是被人从背后偷袭,割喉而死!” “我去叫人,麻烦周副局长在这里看住现场!”: 甲斐弥次郎说完便向外走去, 出门前看了眼此时已吓瘫在门外的年轻服务生。 周春生站起身走到服务生的旁边轻轻踢了他一脚: “刚才还有什么人来过?” 服务生被踢得微微缓过了神: “我,我不知道,刚才我被叫去回马廊抬一个喝醉的客人下楼!我也是才回来。” “你离开多长时间?” “也就十多分钟,没想到就出事了!” “叫你去抬客人的人你认识吗?” “我是新来的,这边人员流动很大的,那个人也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周春生走回了小岛文正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的观察起小岛文正的伤口。 “刀口平行,凶手的身高和小岛文正相差不多;伤口左深右浅凶手应该是右手持刀;左边的入刀处有些奇怪,看着像是有两道刀痕,明明一刀毙命的事凶手绝不可能再补一刀,除非是......” 周春生觉得伤口有些奇怪,脑中不停的模拟小岛文正被害时的景象。 “刀,问题就在刀上,这绝不是普通的匕首。” 周春生站起身来比划了两下,心中已确定了刀的形制。 “这是一把内弧的爪刀,刀尖向内弯曲还带倒钩,这种刀使用难度极大,普通人用效果远不如普通匕首,但是近身暗杀完全可以做到一击毙命。” 周春生脑中闪过一堆杀手的名字,却没有找到一个善使爪刀的人。 他想起了刚才在回马廊看到的服务生,不由的将目标锁定了上去。 甲斐弥次郎带着陆连奎和几个租界警察来到了二楼的洗手间。 陆连奎驱散着此时已经围在洗手间外的人。 “都走开,走开,警察办案。你们几个守在走廊口,别让人进来破坏现场。” 陆连奎带着一个法医走进小岛文正被杀的洗手间说道: “周副局长,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周春生冲陆连奎点了点头。 甲斐弥次郎说道: “陆督察长,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给我找出杀害小岛君的凶手,这是向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挑衅!” “是是,甲斐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出凶手!” 周春生刚走下楼,正巧碰上了刚才出去跟踪那个服务生的男人。 两人对了一下眼色,周春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百乐门外走去。 随后坐上了自己的车,那个男人四处观察了一下后也坐了进去。 “他出门就骑着一辆五旗牌自行车沿着戈登路(今江宁路)向北走,到劳勃生路(今长寿路)后拐去了潭子湾,进了潭子湾之后我就跟不住了。” “行,我知道了!” 男人下车关了门,周春生指挥司机开回周公馆。 到了周公馆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周春生让司机明天早上晚点来接他随后便独自下了车。 进了周公馆的大门,周春生抬头向二楼望去,周秋月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他打开了屋门,整个周公馆里黑漆漆的没有亮灯。 黄妈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向屋门口看来。 周春生轻声说道: “黄妈,是我回来了!” “哦,是大少爷啊,您早点休息。” 周春生没有说话径直走上了楼梯。 黄妈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周春生向左走上了自己房间这边的半节楼梯,走到二楼后并没有急着走回房间。 他向对面看去,周冬凛的房门下透着淡淡的灯光。 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朗月如正躺在床上看书。 “春生回来啦!” 周春生冲他点了点头,随后走到朗月如的床边说道: “媳妇儿,想死我了,来亲一口!” “讨厌,臭死了,你快去洗洗。” 周春生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向浴缸里放水,随后悄悄的走到床边,贴着朗月如的耳朵轻声询问: “周冬凛什么时候回来的?” “9点半到的家。” “9点半?” 周春生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意外。 第66章 锄奸 “怎么了?” “小岛文正在百乐门被杀了!” “小岛文正?就是西村班的那个?” “就是他!” “那跟周冬凛有什么关系?” “我在百乐门好像看到他了,可是时间对不上。” “是不是你喝多了眼花了!” “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 “别想了,小岛文正被杀不是好事吗?” “身边是人是鬼还是早点搞清楚的好!这个凶手的身手可不一般!” “知道了,我会盯住他的!” 1938年8月3日 星期三 公共租界的一间西餐馆里的包厢里, 周春生、朗月如、西装男和混混男坐在一起。 朗月如拿出一张纸递给周春生。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 周春生接过纸看完说道: “你怀孕了?” “我找仁济医院的自己人做的,怀孕两个月了。” 西装男:“恭喜队长啊!” “恭喜个屁,又不是真有,那孩子到时候怎么办?” “我让人去物色了,你不用管了。” “行,天上掉下来个孩子!” 西装男:“听说二处这个月就要改为军统了,戴处长升为副局长。”: “副局长?那正局长是谁?” “陈立夫呗,队长,现在这个上海站站长还空缺着,我觉得非您莫属啊!” 朗月如略带讥讽的看着周春生: “周队长,您要是想坐这个位子还得加把劲啊!” “朗特派员有何指教?” “陆连奎那边我已经找人摸的差不多了,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朗月如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周春生。 周春生接过信封将里面的纸抽了出来,大略的看了一眼后塞回了信封,然后把信封塞进了口袋。 喝了一口酒说道: “行,那咱们就拿陆连奎祭旗!周冬凛那怎么样,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没有,看不出又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倒有点意思,先盯着吧!”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接着聊吧。”: 朗月如说完便一个人走出了包厢, 周春生将信封拿了出来,掏出了里面的纸递给了西装男。 西装男看完后又递给了混混男。 “你们怎么看?” 西装男不屑的说道: “队长,放心吧,这上面把陆连奎的行动路线描述的很详细了,我带人跟两天,保证在军统成立前给您备一份大礼。” “行,你办事我放心,到时候大家一起升官发财。” 周春生举起酒杯,三人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1938年8月18日 星期四 这是上海一年中最热的几天,太阳高悬在空中向地面狠狠的散发着自己的热情。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五点半。 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可又闷又热的空气依旧是让人喘不过气。 中央旅社的门口,瓜摊摊主和卖冰棒的小贩都在有气无力的吆喝着。 要在平时,陆连奎手下的混混根本不会允许商贩在靠近中央旅社的地方摆摊。 最终还是温度战胜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倔强,毕竟眼下西瓜和冰棒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上海其实1924年就有空调了。 长浜路(今延安西路)上的嘉道理大理石大厦(现中国福利会少年宫)中,使用了美国约克公司氨立式2缸和4缸活塞式冷水机组,这是我国第一个安装中央空调的商用建筑。 不过陆连奎的中央旅社里可没这些东西。 陆连奎的小轿车停到了中央旅社的门口,离门口最近的瓜摊摊主伸手向摊下的框里摸去。 一个背着泡沫箱的小贩一边喊着一边向小车走去: “棒冰要伐,棒冰要伐!” 中央旅社里一个男人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站在一楼的走廊处调情,眼睛却不时的瞟向楼梯口。 陆连奎穿着一件短打汗衫丝质长裤摇着扇子在两个保镖的陪同下走下了楼。 路过正在调情的男女时忍不住说道: “旁友噶饥渴的啊,房间就在里面,要搞进去搞好伐!” 男人被陆连奎说的不好意思,拉着女子向里走去,没走两步又开始贴着墙搂搂抱抱。 陆连奎摇着扇子向中央旅社外走去。 刚到车门口时, 卖冰榜的小贩挤了过来说道: “老板,棒冰要伐,来根棒冰伐,消暑解渴。” 说着便将泡沫箱打开了一个口向里摸去。 门口的混混连忙将他推开大声骂道: “滚滚滚,小赤佬,看不清三四啊!” 瓜摊的老板也抱了一个西瓜靠了过来,边跑边喊: “老板,来只西瓜,来只西瓜!” 调情的男女抱的正欢,女子似乎在男人身上摸到了一件硬物,立即脸色大变瞪着男人。 男人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中央让女子不要叫,随后从裤裆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男人举着枪冲女子挥了挥手,女子捂着嘴跑进了屋内。 男人随后向中央旅社的门口跑去。 啪~啪~啪~啪~ 一场混战打响。 陆连奎刚钻进轿车还没关门,司机刚从中央旅社上完厕所出来开了门正准备上车。 卖冰棒的小贩从泡沫箱里掏出一把手枪直接射在了阻挡他的混混身上。 瓜摊的老板将西瓜一扔掏出一把手枪直接打在了司机的头上。 中央旅社里冲出来的男人直接两枪打在了陆连奎的两个保镖身上。 保镖刚要掏枪反击,男人又上去补了几枪。 陆连奎连忙拉上车门让司机快点开车,可转头一看司机这边大门开着,司机捂着胸口正沿着车身向下倒去。 卖冰棒的小贩伸手拉车门却拉不开,对着车窗里的陆连奎就是一枪,可惜车窗玻璃是防弹的并没有击穿。 瓜摊老板此时从司机这边将枪伸进了车里,对着陆连奎打光了枪里的所有子弹。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了过来,卖冰棒的小贩又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朝着陆连奎又补了几枪。 随后召唤着里面的男人撤离。 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不远处,三个人跑了过去钻上了车。 小轿车迅速开离了现场。 楼上的打手冲下楼时现场只剩下了陆连奎和他保镖的尸体。 第67章 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1938年8月29日,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正式成立, 简称军统, 陈立夫任局长,戴笠任副局长。 实际上军统的真正负责人是戴笠, 陈立夫只是代表军统出席一些明面上的会议。 周春生因为组织袭击日本阅兵和除掉了陆连奎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军统上海站的站长。 ...... 1938年10月13日, 周冬凛与雪莉在华懋饭店举办了婚礼, 结婚后雪莉搬入了周公馆与周冬凛共同居住。 ...... 1938年10月下旬广州、武汉失守以后, 全国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 1938年12月18日,汪精卫离渝出走逃往昆明。 12月19日飞往越南河内。 12月29日发表艳电公开投靠日本。 ...... 1939年1月2日 星期一 新年刚过,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上海火车站。 40岁不到、身材不高,梳着背头,面容消瘦、棱角分明。 他就是原国民党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丁默邨。 同为中统特务的李士群在南京沦陷潜伏期间勾结上了日本特务川岛芳子, 李士群和丁默邨联系上后, 两人一拍即合。 丁默邨此次来上海就为日本特高科带来了一份大礼——中统在上海潜伏的特务名单。 ...... 1939年1月5日 星期四 周春生当上军统上海站站长后,朗月如并没有将整个上海军统战特务的名单交给他。 朗月如声称这是上峰给他的命令,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朗月如对周春生这个人不放心。 周春生虽然心里不快但也没有强行索要这份名单。 一大早朗月如挺着个“大肚子”坐上了周春生的车,对周家人说是去医院产检其实是让周春生送她去和陈济升接头的地方。 车子停在南京路后,朗月如一个人走下了车。 朗月如看着车子驶离后便慢慢的行走在南京路上。 两边的行人都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她,很少有孕妇在没人照看的情况下挺着这么大个肚子逛街。 逛了几家店买了两盒糕点后,朗月如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里行人就少了很多,她逐渐加快了脚步。 快接近目的地时心里却涌上了一丝不安,这附近有一种奇怪的气氛让她很不舒服。 这个地方她来过很多次了,可这次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巷里安静的出奇可周边的石库门房子里却总是射出一道道让人发冷的目光。 朗月如放满了脚步,一只手提着两盒糕点,另一只手捧着肚子。 她在小巷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将糕点放在脚边,一边揉脚一边看着前方自己的目的地。 那幢房子的窗户都紧闭着,二楼拉着窗帘。 陈济升从来不拉窗帘。 朗月如知道这个联络点已经被破坏了。 揉了一会儿脚后她缓缓的站起身,缓缓的继续向前走去。 目的地隔壁的一间石库门里走出了一个穿着旗袍高跟鞋的女子,一扭一扭的向朗月如走来。 两人目光交汇后一闪而过。 朗月如向边上靠了一靠给女子让了一条很宽的路。 就在两人就要擦身而过时,女子高跟鞋一下踩歪一个踉跄扑向了朗月如。 朗月如连忙向墙边躲去用胳膊挡住女子扑来的方向。 女子最终还是狠狠的撞在朗月如的身上,伸出右手在朗月如的肚子上压了一下。 随后连忙用手撑在地上撑起自己的身体,站起身来一边扶朗月如一边说道: “哎哟,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没把你撞坏吧!” 朗月如缓缓的站起身来说道: “你走路小心点啊,你走吧,我没什么事!” 随后将女子推开后缓缓的继续向前走去。 女子冲着后面点了一下头,伸手向包里掏去。 朗月如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快走了两步拐进了另一条小巷,一边跑一边扔掉手里的糕点和肚子里的填充物。 七八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刚才附近的几幢石库门房子中跑了出来,跟着那个女子向着朗月如逃离的方向追去。 刚到小巷口,一个男人刚要露头,朗月如从另一端开了一枪。 子弹打在了墙角,男人连忙缩了回去。 朗月如开了一枪后没有停留立即向外跑去。 又一个男人举着枪从墙角窜出,发现朗月如已经不在原地,招呼众人分成两队追捕朗月如。 朗月如眼看着就要从小巷走出回到南京路,便将手枪塞回了包中,整理了下衣物和散乱的头发。镇定的走了出去。 不过这件空荡荡的孕妇装还是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远处一队租界警察荷枪实弹的向巷口跑了过来。 朗月如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这时背后走过来一个男子,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套在朗月如的身上,然后搂着朗月如的肩说道: “行了行了,我错了,别生气了,你看你穿着个睡衣就到处跑,着凉了怎么办!” 朗月如听到男人的声音,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便扭头向男人的肩头倒去。 她轻轻的锤了下男人的胸口: “还不是你,尽惹我生气!” 两人就像一对拌嘴的情侣一样走在路上,路人也失去了兴趣。 警察路过两人时并没有当回事继续向小巷跑去。 两人走了几步后便上了南京路上的有轨电车公交一路,找了一个空座后肩并肩的坐在一起。 几个男人从小巷里追出后在南京路上左右观望,朗月如刚想扭头看向窗外,身边的男人按着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肩上。 朗月如没有反抗静静的枕着她的肩闭上了眼。 不一会电车就开到了终点站广东路外滩。 朗月如勾着男人的胳膊走下了车,两人沿着外滩散起了步。 朗月如问道: “你怎么来了?” “丁默邨回上海了,他把中统在上海的特务名单交给了日本人,我看到一队警察往这个方向来担心你有危险,便守在了附近。” 第68章 第一波风雨 陈济升被抓了,此时被关在日本特高科在上海北四川路85号的据点里。 丁默邨交给特高科的特务名单里都是中统的特务并没有他。 中统之前在上海的邮电系统里安插了很多的情报人员,他们都因为丁默邨的名单被捕了。 有些特务还没经日本人的拷打就直接供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转身就变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陈济升的上线就是这么被抓的,随后陈济升被顺藤摸瓜的揪了出来。 不过陈济升的嘴很硬,在各种严刑拷打下都没供出过一个人。 丁默邨就找人埋伏在了接头点的附近。 ...... 中午,江湾的上海市政府旁的一间日式小酒馆里包厢里。 丁默邨和周秋月相对而坐, “秋月,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周秋月看着丁默邨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你和黄翠萍的名字我都从名单里删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黄翠萍就是黄妈的真名。 丁默邨一把抓住周秋月的手, 周秋月抽了一下没有抽动,冷冷的说道: “你真的铁了心的要投靠日本人?” “你为国民政府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有这些人在这个国家还能有什么出路?” “难道就为了这你要去帮着日本人残害自己的国民?” “我可没有残害自己的国民,国民政府是斗不过日本人的,我只不过顺应时势罢借日本人的手帮国家清理掉这些祸国殃民的蛀虫罢了!” 丁默邨用拇指摩挲着周秋月的手同时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周秋月的脸: “秋月,你知道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不需要出头露面,骂名都由我来背,荣获富贵我们一起享!” “我考虑考虑!” “行,我等你。” ...... 公共租界的一间西餐馆的包厢里,朗月如和周春生肩并肩坐在一起。 朗月如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后将写字的这一页撕下递给了周春生: “这个地址里有你想要的所有资料!” 周春生看了一眼明白了朗月如所指——朗月如是把整个军统上海站的名单都交给他了。 他将纸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您这算是信任我了?” 朗月如举起酒杯看向周春生: “周站长,希望军统上海站在你的领导下可以再创佳绩。” 周春生举起酒杯和朗月如碰了一下: “朗特派员,您就放心吧!” 两人看着对方将杯中的酒慢慢喝尽。 朗月如今天看向周春生的目光中再也不是平淡和冷漠,她的眼中闪烁着柔情和蜜意。 周春生面带笑意的将酒杯放下,眼睛仍旧注视着朗月如,朗月如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她的酒量并不差,此时被周春生看的却有些晕晕乎乎,周春生的脸一点点靠了过来。 朗月如闭上了眼。 包厢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两人一惊坐直了身体。 西装男和混混男走了进来,坐在了他们俩的对面。 “朗特派员这是生了?”: 西装男看见朗月如的肚子瘪了好奇的问道。 “去你的,丁默邨回上海了,他把整个中统的特务名单全给日本特高科了,朗特派员今天差点中了埋伏,你们也要小心点,要是跟中统的人有交集的话尽快转移!” “还是咱站长看人准,早看出这个丁默邨有异心,放心吧,上回你提醒过后我们就和中统的人划清了界线。” “还是小心点好,前一阵咱们杀了这么多汉奸和日本人,日本人肯定会报复的。” “好的站长,我会关照兄弟们都小心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想办法除了这个丁默邨?” “他现在躲在日租界的特高科的总部里,暂时还没办法下手。” “我看这小子憋不住多久,迟早会进租界。” “先看着吧,从长计议!” 朗月如在一边看着三人对话没有说话,周春生转过头问道: “朗特派员有什么指示吗?” 朗月如笑着说道: “现在上海站你说了算,我只负责向你们传达上峰的旨意!” “行,那今天就这样,你们两个回去都关照下兄弟们小心点,最近不会太平的!” “是,站长!”: 西装男和混混男离开了包厢。 周春生对朗月如说道: “行了,咱们也回家吧!” 朗月如摸着肚子: “你看我这样能回去吗?” “也是,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你肚子里的东西可没地方买,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就在外面对付一宿?” 朗月如羞涩的看着周春生: “全听周站长安排。” 两人起身离开了西餐馆, 在附近的百乐门大饭店的三楼开了一个房间。 上海“百乐门”, 其全称是“大成股份有限公司百乐门大饭店”, 英文名称是paramount ballroom and hotel。 从英文便可以看出, 它实际上是由舞厅和旅馆两大部分组成的。 百乐门旅店由于只走高端路线在1936年的时候破产, 后来房主便和其他人合伙从1938年的1月1日起独自经营旅馆部。 定名为百乐门大饭店。 它和百乐门舞厅是独立经营的两个个体, 但是私底下仍有相互纠缠的关系, 舞厅的经理常年住在饭店, 饭店的房主在舞厅仍有股份。 周春生和朗月如一进房间就按奈不住心中的欲火, 两人其实在西餐馆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他们可不想在窃听器下做这些事。 两人在酒店里拥吻在一起, 尽情发泄着。 ...... (此处略过十万八千字) 第二天清晨, 朗月如睁开了眼,周春生趴在自己的身边仍在呼呼大睡。 朗月如钻出被子穿上了衣服,她站在窗口向外望了一会。 转身走到床边掀开了盖在周春生身上的被子,说道: “懒猪,起......” 话还没说话朗月如愣住了。 周春生睁开了眼,一下从床上跃起跳到了朗月如的身边。 他一把将朗月如推到在床,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69章 朗月如死了 朗月如狠狠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两只手使劲推着却无济于事。 她到死都没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周春生一边掐着朗月如的脖子一边说道: “月如,只能怪你的好奇心太重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想过和你好好的过下去,可是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只能送你走了。” 朗月如的眼睛迷离了,两只手渐渐的松了下去。 足足掐了五分钟,周春生才松开了手躺在了朗月如的身旁。 他大口喘着粗气,两边的眼角都流出了一滴眼泪。 躺了几分钟后,周春生站起身用手腕抹掉了眼角流到脑后的泪痕。 他穿好衣裤后将朗月如平放到床上,在她的脑后垫上了枕头,身上盖上了被子。 洗漱完毕后离开了房间,在门口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两个小时后,周春生推着一个轮椅走进了房间。 他将朗月如的尸体放上了轮椅,调整了尸体的姿势。 用一根围巾将尸体的脸包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然后给眼睛上戴上了一副墨镜。 仔细查看了一遍房间后周春生推着尸体下了楼。 他将尸体推到了饭店门口的一辆轿车旁,司机下车和他一起将尸体搬到了车子的后排。 周春生回身去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后回到轿车旁坐在朗月如的边上。 司机开着车离开了百乐门大饭店。 周春生拉上轿车后面的窗帘,掀开朗月如的衣服,从座位下的包里拿出几个填充物放在朗月如的肚子上固定好。 然后将朗月如的衣服拉回原位调整了一番后对司机说道: “好了!你去准备吧!”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走了几步后上了另一辆车,那辆车带上司机后便离开了。 周春生用安全带将朗月如的尸体固定住,随后下了车坐到司机的位置上打着了火继续向前开去。 到了仁济医院后,周春生将车停在了医院的对面,自己一个人下了车向医院走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的靠近了周春生的车。 车上跳下一个蒙着脸穿着西装的男人,拉开周春生的车的后门对着里面连开了好几枪。 路边的行人吓得纷纷逃窜。 周春生听到枪声连忙转身向回跑,掏出手枪一边喊:“月如,月如!”一边对着枪手的车开枪。 蒙面男随即跳回了车里,车子飞速的驶离了现场。 周春生跑回自己的车边,拉开车门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朗月如,他大声的哭喊道: “月如啊,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车上。” 随后解开朗月如身上的安全带抱着朗月如冲进医院。 冲到急诊室后一边跑一边大喊: “林医生在吗?林鑫医生在吗?快救救我老婆!” 一个男医生急忙跑了过来,看清了周春生怀里的人,对着周春生说道: “我是林鑫,你跟我来。” 周春生抱着朗月如跟着林鑫向急救室跑去,随后按照林鑫的要求把朗月如放在了一张病床上。 林鑫检查了一番后摇了摇头说道: “病人已经死亡了。” 周春生冲林鑫使了使眼色,林鑫让跟进来的两个护士离开了急救室。 “我是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春生,由于丁默邨的出卖,朗特派员刚才在医院门口遭到日本特务袭击,朗特派员的情况你都知道,为了守住秘密,我希望你可以安排尸体尽快火化。” 周春生说着拍了拍朗月如的肚子。 周春生离开百乐门大饭店的两个小时里先去了朗月如留给他的地址查看了军统留在上海的特务名单, 他知道林鑫就是仁济医院里帮朗月如做假的怀孕报告的军统特务, 而名单上林鑫的工作是急诊科的大夫。 他找自己的心腹先去确认了林鑫今天当班,随后便安排自己的心腹配合自己演了这么一出戏。 林鑫说道: “放心吧,周站长,我来安排!” 周春生拍了拍林鑫的肩: “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林鑫冲周春生点了点头。 晚上,周春生一个人面色凝重的走进了周公馆。 周明海、周夏芷、周秋月和周冬凛正在餐桌前吃饭。 看到周春生走进屋门,周夏芷问道: “老大,这两天你都去哪了,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月如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周春生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说道: “月如~月如被人打死了?” “什么?”: 众人听了惊讶万分,连忙放下碗筷跑了过来。 周夏芷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上午好端端的出门,说没就没了?” 周冬凛扶起周春生,将他扶到沙发上坐定: “大哥,什么情况啊?” 周春生哭丧着说道: “昨天上午月如去产检,医生说月如的血压有点偏高,不过有可能是坐太久车造成,让月如今天再去复查一下,我便和月如住在医院的附近。今天上午我开车到医院,本想着先去医院里挂号让月如在车里等着,等快到了再进去,没想到几个杀手.......” 周春生没说话便痛苦的抱着头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 “都怪我,都怪我啊,不不该把月如一个人留在车上,月如啊,我对不起你~~” “大哥,你冷静点,人死不能复生!”: 周冬凛连忙拉住周春生的手阻止他自残。 周夏芷问道: “是不是国民党的人干的?” “不知道,月如啊,是我对不起你啊!这帮混蛋竟然冲你下手,是我对不起你啊!” 周明海听完摇了摇头走上了楼。 周秋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 周夏芷问道: “那月如的尸体现在在哪?你通知她的父母了吗?” “尸体在仁济医院的太平间,警察已经去看过了,我不知道怎么对她的父母说。” “老大,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自责了,早点想好月如的身后事怎么办吧!可怜的姑娘,眼看就要当妈了竟然遭此厄运。” 周春生站起身来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让我先静静,我会处理好的!” 第70章 夜探太平间 周春生离开后,林鑫一个人在急诊室里仔细查看了朗月如的尸体: 朗月如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掐痕; 枪伤全部集中在头部和胸部,但是血液都是流出而非喷溅出。 很明显朗月如的死因是窒息而非枪杀,可以判定朗月如中枪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而周春生的描述是在医院门口被人射杀致死,周春生到底在隐瞒什么? 林鑫将自己对朗月如死因的认定和对周春生的怀疑记录了下来,通过隐藏的渠道发给了戴笠。 林鑫是浙江衢州府江山县人,毕业于国立上海医学院,上大学的时候加入国民党,后被吸收入蓝衣社。 因为与戴笠是同乡颇受戴笠的器重。 在上海二处的特务看来此次军统成立他也是上海站站长的重点人选。 戴笠看到林鑫传来的文件没有多说什么只回了四个字“继续观察!” 戴笠非常了解手下人的德性,为了争权夺利狗咬狗是常事,不过心中确实也对周春生划了一个问号! ...... 周秋月回到房间后脑子里全是丁默邨白天对她说的话。 她觉得好累,现在整个中统已经乱做一团。 一半的人被抓,一半的人销声匿迹。 自己的上线是死是活是叛变根本不清楚。 如果自己不同意丁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可她也绝对不愿意做一个卖国贼。 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给自己出主意。 黄翠萍虽然是自己一条线上的可她是行动组自己是情报组。 跟她商量没有任何结果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家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她的脑中此时只留下了一个名字,难道真的要去找他? ...... 周春生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于朗月如的死他并没有感到愧疚。 除了回房间后的前五分钟流着眼泪对着衣柜里朗月如的衣物一边黯然神伤一边感叹造化弄人后,便恢复了一副冷漠的表情。 他此时正在盘算着怎么圆满的把这件事解决掉不留后患。 林鑫是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朗月如的死因的,只要他把朗月如的尸体一处理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周春生想到了那份名单,暗自定下了计划。 ...... 朗月如死的太蹊跷了,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周冬凛也不例外。 周冬凛半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周春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要杀他和朗月如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难道和丁默邨有关? 周冬凛已经从王琳处得知了丁默邨回到上海的信息,不过对自己这边完全没有影响,现在完全是国民党内部在乱斗。 周冬凛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关灯闭上了眼。 (这几天雪莉的表姐从英国到上海玩,雪莉住在自己的娘家。) ...... 凌晨一点, 仁济医院的急诊室里还亮着灯,其他的地方一片漆黑。 医院的太平间在住院部的后面,是一座单独的小楼。 天一黑就没有人敢靠近了,连医院的保安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到附近巡视。 一个蒙着面的人影出现在了太平间的门口。 人影四处张望了一下后掏出两根铁丝鼓捣了几下门锁,打开门钻了进去反身关上了门。 太平间里漆黑一片,人影打开手电筒向前走去。 此时虽然是冬天,可里面依旧是一股浓浓的尸臭味。 挤进租界的难民太多了,医院出于慈善收留了许多的病人。 可是这些人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每天都有好几具尸体被拖进太平间根本来不及处理。 就直接用裹尸袋一套放在太平间的大厅里,大厅就充当起了临时的停尸房。 人影走到一扇门前,拉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放着十几个冰柜,这里面放的尸体都是非难民的。 它们是根据家属或者政府的要求暂时存放在这里。 人影走到办公桌前,用手电照到了一本登记簿。 他打开登记簿翻到了最后一页。 查看了一番后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他觉得有些奇怪,随后便走到冰柜前用手电挨个照了一番。 冰柜门上的小卡片标注了每个死者的姓名、性别、和年龄。 人影看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答案,便随机拉开了一个冰柜,查看了里面的尸体后便又关上了冰柜。 人影没有死心,挨个查看了每个冰柜,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他看了下手表,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他悄悄的向冷藏室外走去。 刚到门口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太平间的大门口有淅淅索索的响声。 人影连忙躲在了冷藏室中间的停尸台的后面。 一个蒙了面的黑影从太平间的门外挤了进来,反身将门关上。 黑影打开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随后向冷藏室走去。 黑影进了冷藏室后的动作和人影几乎完全一样,先是查看了登记簿随后又挨个翻看了冷柜。 最终一样是一无所获。 黑影走出冷藏室,对着大厅里停放的几十具尸体犯了难。 他看了眼手表,此时已近凌晨三点。 黑影收起手电筒走出了太平间。 人影也看了下时间,放弃了查找。 估算着黑影走远后也悄声出了太平间。 离开太平间后,人影贴着街道的暗处飞快的向自己的目的地移动。 到了周公馆的对面时,人影看到了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周公馆的大门口。 人影迅速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黑影四处张望了一下后打开了周公馆的大门,进门时弓起了背? “刘管家?” 黑影将背弓起的刹那人影认出了黑影的身份! 人影悄悄的向周公馆摸去,闪进了周公馆旁的小巷。 躲在墙根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后,后退两步助跑后攀上了周公馆侧面的围墙。 随后一跃双手扒在了周冬凛的窗沿上,他伸出一只手将窗户打开,随后便翻了进去。 没错,这个人影就是周冬凛。 他想去仁济医院的太平间里确认朗月如的死因,不过没有找到尸体。 林鑫并没有给朗月如的尸体做登记,他把朗月如肚子里的填充物全部取出后将尸体套在裹尸袋混在了停尸间里。 第71章 接头 陈济升在军统上海站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他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作为一个情报中转点不知不觉中掌握了军统上海站太多的机密。 当戴笠确认陈济升被捕后,便给周春生发来了全力营救的指令。 朗月如的尸体在林鑫的操作下一天后就被处理了。 这个世上知道朗月如真正死因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人。 1939年1月9日 星期一 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崇明路口的日本宪兵队特高科里,丁默邨正在办公室中处理文件。 一个日本宪兵敲开门走了进来: “丁先生,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说要见您,您看?” “周春生?”: 丁默邨心里一阵疑惑,自己跟这个周春生没有半点交集,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想了一会后丁默邨说道: “请他进来吧!” 丁默邨说完放下了笔,将桌面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塞进了抽屉里。 宪兵带着周春生走了进来后离开了办公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周春生回身看了一下房门随后看向丁默邨。 丁默邨站起来比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道: “周副局长请坐!” 周春生在丁默邨的对面坐下。 丁默邨坐下后疑惑的问道: “周副局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丁处长,咱们俩可是老同事啊!” “这怎么说?我跟周副局长认识吗?” “自我介绍下,鄙人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春生!” 丁默邨听完心里一惊,手不由得伸向抽屉想掏出里面的手枪。 随后又想到自己是在日本特高科里,周春生没有任何可能携带武器进来,镇定下来冷冷的看着周春生: “周站长好大的胆子啊!您就不怕进来了出不去?” 周春生面带笑容说道: “我怕什么,我是来和丁处长做生意的,难道丁处长有好处不想要?” “生意?我和周站长有什么生意可谈?” 周春生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是军统在上海的两个行动组成员名单。 丁默邨接过纸后看了一眼: “周站长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丁处长和我上位无非是求权求财,我们两个合作可以利益最大化,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小节本来就是用来牺牲的。” “那周站长想要什么?” “换一个人,还有就是名单上这些人别留活口!” 丁默邨想了想后说道: “明白,那周站长要的是哪一个人?” “关在你们特高科的陈济升!” “陈济升?”: 丁默邨想了想: “成交!” 在丁默邨看来,陈济升从关进来到现在受尽严刑拷打却什么也没交代过,留着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对方现在来讨要说明这个人在上海军统站有点分量,一个人换两个行动组20多个人这买卖不亏,便欣然答应。 “丁处长痛快!咱们两个以后可以通力合作,我帮您在日本人面前交差,您帮我在军统里面交差,各取所需。” “好一个各取所需,周站长,合作愉快!” 丁默邨站起身伸出了右手,周春生也站起身两人握在了一起。 “周站长,三天后过来领人!” 周春生想了一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陈济升是戴局长要保的人,丁处长心怀民族大义,戴局长一定会记住丁处长的恩情的!” 原来是戴笠要保的人,这个陈济升和戴笠之间有什么瓜葛就不是自己要操心的事了,在这件事上能给戴笠一个面子,也算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丁默邨笑着说道: “有劳周站长了,放心吧,我一定还戴局长一个完完整整的陈济升!” 周春生笑着对丁默邨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丁默邨的办公室。 ...... 萨坡赛路264号(今淡水路192号)是一幢沿街座西朝东的三层楼房, 它还有一个秘密的身份是八路军驻沪办事处。 华华中学的校长林钧中午来到了这里, 今天他是来向秘书长刘少文汇报川沙自卫团边抗四大工作开展情况的。 林钧走到门前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个男人打开了房门。 林钧看到了开门的人心里大吃一惊,开门的男人笑着说道: “林校长,请进。” 林钧满心疑惑的走进了房间,男人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 看到屋里坐的人安然无恙,林钧这才将提起的心放下。 一个浓眉大眼、方口阔鼻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操作浓重的河南口音坐在椅子上对着林钧说道: “林校长,介绍你认识下,这是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钱正兴!” 开门的人正是钱正兴,陆连奎死后张森借着张啸林的影响爬上了公共租界总督察长的位置。 由于陆连奎在位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交给钱正兴办,所以钱正兴对公共租界捕房里面的道道都非常清楚。 张森上位后为了省事依旧让钱正兴管这些事。 “你好,林校长,正式认识下,我是中共党员钱正兴,1927年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入党。” “你好,钱先生!怪不得你拿了我的纸条后就没了下文!” “对不起啊,林校长,害您受惊了,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找到组织,不知道您的身份!” “来,你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我大学的时候入的党,随后按照组织要求混入了南京市国民政府,后来被调到了上海市公安局,1931年顾顺章叛变后我们在南京和上海的组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上级的同志为了保护我们销毁了一部分的名单,就此我便和上海的党组织失去了联系。随后我辞去上海市公安局的工作混进了公共租界巡捕房,终于在去年的年底找到了这里和组织接上了头。” “欢迎你归队,钱正兴同志!” 刘少文在一边笑着说道: “林校长,您别看钱正兴同志脱离组织这么长时间,他可是在租界的巡铺房里自己建了一个党组织,现在也有几十号人,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啊!” “我也是通过组织里的成员了解到这里的,这才顺利的接上头。” 第72章 周秋月的决定 6点刚过,周春生抱着一个坛子面色凝重的走进了周公馆。 周夏芷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周春生进来站起身问道: “老大,这是月如?” 周春生点了点头: “我已经和月如的父母联系过了,他们年事已高现在又交通不便,他们就让我把月如葬在上海,等世道太平以后再另做打算,我已经给月如在张虹路(今宋园路)薤露园万国公墓里选好了位置,这两天就送她过去。” “大哥,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 “夏芷,谢谢,我都安排好了,你们不用操心!” 周春生抱着坛子走上了楼。 周夏芷看着周春生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冬凛骑着自行车进了周公馆,看到周夏芷站在沙发前不知道想什么好奇的问道: “大姐,想什么呢?” “老大带着月如的骨灰回来了,说是这几天就安葬!” “原来是这样啊,大哥情绪怎么样?” “看着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想不开的!” “大哥可真够不幸的,马上就要当爹了,老婆孩子一下子全没了,谁能承受这种打击!” “这事别人可帮不了忙,就靠老大自己过这一关了!不过倒是你,什么时候和雪莉有孩子啊,爸爸可等着抱孙子呢?” 周冬凛用眼睛瞟了瞟楼上,说道: “大姐,现在可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先等大哥这关过了吧!” “少扯别的,你给我抓紧点!” “知道了,大姐!” ...... 1939年1月11日 星期三 中午钱正兴正要离开警局去外面吃饭, 看到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看到他看向路口时便走进了旁边的西餐馆。 钱正兴也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我上午在附近办事,就顺便在这里吃个饭。” “你找我有事?” 周秋月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服务员走了过来给两人的面前分别放了一杯水。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牛排后,服务员转身离开。 钱正兴看着周秋月,周秋月似乎注意到了钱正兴的眼神,说道: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没事,你慢慢想!” 十分钟后,服务员端着两份牛排分别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周秋月依旧在看着窗外,钱正兴拿起刀叉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 “我饿了,我可不管你了!” 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信任的人是个坏人你会怎么做?” “坏人?那要看他有多坏,是对我坏还是对所有人怀!” “对所有人都坏!” “那要看他对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如果对你好呢?” “那我就让他死的舒服点!” 周秋月笑着说道: “对你不好就让他不得好死呗?” “好久没看你笑了!” 周秋月又恢复了那副冷冷的表情。 钱正兴边吃边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说的是丁吧!” 周秋月惊讶的看着钱正兴。 “其实你什么身份你一直在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能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中国人,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中国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我也不想费力的去猜你的身份!我相信你!” “我今天能来见你就是因为我也相信你绝不会做对不起中国的事情!” “好,那我就跟你说了,丁默邨回上海了,他把中统的名单全给日本人了!” “这个我知道!” “他没把我供出去,他想让我跟他,否则就会把我供出去!” “那你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的上线已经联系不上了,我现在孤身一人,我不知道该找谁!” “那你想做卖国贼吗?” “我就是死也不会做!” “那就答应他!” 周秋雅惊讶的瞪着钱正兴: “什么?” “我说那就答应他!你总得先活下去吧,白白死掉有什么意义?” “然后呢?” “然后就等待机会!” “等待机会?” “丁默邨现在可是层层设防,谁也没办法靠近,你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 “你让我假装接近他?你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吗?”: 周秋月面露怒色的看着钱正兴。 “你有别的选择吗?要不你离开上海?” “我不离开上海!” “那不得了!”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和他那个?” 钱正兴看着周秋月的眼睛: “我不想!但我更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心里我希望你可以远离这个地方过安稳的生活!” 周秋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听你的,我答应他随后等待机会!” “那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你答应以后每一天都将会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不怕!” 钱正兴看着周秋月,百感交集。 他离开学校之后的事他大致已经了解,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 两个人恋爱时他就知道她是一个正直、善良、胸怀大义的女孩。 后来是因为误会才会导致这样不可挽回的错误。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这更多的是时代造成的错误。 钱正兴说道: “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周秋月看着钱正兴: “我相信你!” ...... 下午五点,仁济医院门口。 急诊科医生林鑫从医院走出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面前驶过。 轿车的驾驶室和后排伸出了两把手枪。 好几声枪响后,林鑫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色轿车没有停留直接驶离了仁济医院。 一时医院流言不断: 有的说林鑫救治了一个日本人被国民党锄奸队报复, 有的说林鑫是国民党的特务被日本人暗杀。 至于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世上就那几个人知道。 第73章 目标甲斐弥次郎 甲斐弥次郎在小岛文正被暗杀后陷入了恐慌,他从没想过中国人竟然有胆子把他们作为目标。 自那以后每次进入公共租界他都带着三个保镖贴身保护,连上厕所时都围在他的身边。 不过猫偷腥以后是戒不掉的,自从在百乐门舞厅里享受过那纸醉金迷、美女环绕的滋味后。 甲斐弥次郎便对那里的舞女念念不忘。 一开始因为害怕被暗杀半个月实在憋不住了才去一次。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心中的忌惮一点点松懈了,半年后索性在舞厅隔壁的酒店包下一间房间,过起了夜夜笙歌的生活。 反正这里所有的账都挂在市政府的账上。 ...... 1939年1月12日 星期四 中午,《大美晚报》报馆旁的咖啡馆中,周冬凛与张东升相对而坐。 “周记者,我摸清楚了,甲斐弥次郎在百乐门大饭店的三楼包下了一间套房。每周会有三四天在那里过夜!” “你上去过吗?里面的结构怎么样?” “白天的时候我去过,他租的套房是在三楼的最里面,整座大楼拐角的地方,我让服务员带我看过二楼相同房型的房间,卧室是在里面,外面是客厅,从隔壁房间翻窗子过去的话必须要先经过客厅。晚上我也上过三楼,在套房门口看见一个保镖一直守着。剩下的两个保镖应该住在客厅。”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 下午两点,百乐门大饭店外。 周冬凛站在街角举着相机,从不同的角度对着百乐门大舞厅和旁边的饭店拍了好几张照片。 随后又走到静安寺,围着静安寺又拍了一通。 不远处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不时的用余光关注着周冬凛。 静安寺门口一个卖香烛的小贩接待顾客的同时不时的看向周冬凛的方向。 ...... 下午五点,周春生坐的小轿车开进公共租界不久后停在了路边。 一个男人走上车坐在了周春生的旁边,说道: “今天下午他都在静安寺附近,拿着相机先拍了百乐门又去拍了静安寺!” 周春生点了点头,男人打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发动车向周公馆开去。 “百乐门?” 周春生不禁想起了小岛文正被杀的情景,自那以后他就安排了暗哨查探周冬凛的行踪。 “他去百乐门干什么?小岛文正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静安寺怕是个幌子吧。小岛文正,西村展藏、甲斐弥次郎......” 周春生想着开口对着司机说道: “明天找人了解下最近西村展藏和甲斐弥次郎的行踪!” “是,老大!” ...... 1939年1月13日 星期五 下午四点外滩公园, 周冬凛站在黄浦江边举着相机拍照,后边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谈情说爱。 “最近中统和军统之间斗的厉害,上级指示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是谁?” “你好、夜枭同志,我是白狼,现在的身份是商科大学的老师,百灵同志的男朋友,负责配合、掩护百灵同志!” “怎么,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 周冬凛对着黄浦江对岸就连按了几下快门。 王琳噗嗤一笑说道: “你结婚了还不允许我找男朋友,也太霸道了,对吧,白狼同志!” 白狼扭头看向另一边,装作没听见。 王琳接着说道: “倒是你,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报仇的事,你可别为了私仇耽误大事!”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影响正事!” “我知道劝不动你,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只希望你做事之前能想想清楚。” “知道了!没别的指示我先走了!”: 周冬凛说完沿着黄浦江边一边拍照一边向远处走去。 “他应该是盯上甲斐弥次郎了,我们监视百乐门的同志已经看到他在附近踩点了!” “我就是没他那身手,要是我我也不会放过那帮王八蛋!” 王琳瞪着白狼说道: “你们能不能有点觉悟,我们的信仰是教我们报私仇的吗?私人恩怨和国家安危哪个更重要?” “知道了,知道了,王老师。” “但愿他别惹出什么事端!” ...... 1939年1月23日 星期日 晚上九点,甲斐弥次郎离开百乐门舞厅时搂着两个舞女。 三个保镖前面一个后面两个成等腰三角形将甲斐弥次郎和两个舞女围在中间。 舞厅和饭店之间有一条秘密通道,对于经常出入这里的甲斐弥次郎来说早已是熟门熟路。 通道里除了他们几人外没有其他任何人,走在前面开路的保镖右手藏在上衣中紧紧的抓着里面的手枪。 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的拐角处,耳朵在搜寻着一切不属于他们的声音。 快到拐角处时,前面的的保镖举起了左手,众人停住了脚步,两个舞女紧紧贴住甲斐弥次郎,面露紧张之色。 甲斐弥次郎趁机顺着两个舞女的腰往上揩了一下油。 两个舞女浑身一扭扭的甲斐弥次郎心花怒放,差点站立不住。 前面的保镖猛的双手举枪跳出拐角,拐角另一侧并没有发现异常,保镖将枪塞回上衣中,左手向前一指暗示众人继续向前。 两个舞女这才松下一口气,甲斐弥次郎拍着她们两人的翘臀说道: “小宝贝儿,不用害怕,我这几个保镖可是专业的!” 一个舞女说道: “我们才不怕,他们有枪!”: 甲斐弥次郎淫笑着亲了说话的舞女脸蛋一口: “我也有啊,比他们的厉害多了,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真的吗?让我看看!” “一会上楼就看到了,这个枪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看!” 舞女似乎品出了甲斐弥次郎话里的意思,捶着他的胸口: “哎呀,你好讨厌。” 甲斐弥次郎被两个舞女拱得有些受不了,催促着众人加快脚步。 很快众人就到了套房的门口,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前面的保镖将房门打开后举着手枪冲了进去。 第74章 刺杀甲斐弥次郎 保镖冲进房间后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随后走到门口冲着甲斐点了下头。 甲斐弥次郎搂着两个舞女直接走进了卧室将门关上。 两个保镖走进客厅,一个走到窗口向外张望,一个坐在了沙发上。 剩下的一个保镖将房门关掉后守在了大门外。 卧室里传来一阵嬉笑打闹声。 百乐门舞厅和饭店旁的路边停满了轿车。 甲斐弥次郎所在的房间这边的楼下的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前排坐着两个人后面坐着一个人。 副驾驶上一个穿着青帮混混衣服的男人看着甲斐弥次郎房间亮起了灯后转过头对着后座的男人说道: “站长,咱们都守了一个礼拜了,你说他今天会动手吗?” 周春生将后座的窗帘拉开一角看向楼上: “等着吧,有饵在还怕鱼不上钩?” 副驾驶上的男人说道: “站长,这活让你警察局里的警察干不就行了,何必你要亲自盯着!” 驾驶座上穿着警服的男人说道: “你傻啊,这个杀手不是我们这的人那他要么是中统的要么就是共党的,我们让他杀了那个日本人,如果抓住那个杀手要是是中统的,现在中统乱成这德性我们完全可以把他收过来做自己的棋子;如果是共党的不就在戴局长面前立下了两份功劳。哪怕是最后让那杀手跑了,我们完全可以把杀日本人的功劳放自己身上,照样可以向戴局长求赏!我们的目的可不是保护那个日本人!” “还是站长想的深远!” 周春生将窗帘拉上对着副驾驶上的男人说道: “你手下安排怎么样了!” “放心吧大哥,我的人已经在周围埋伏好了,保证跑不了!” “行,你们盯着,我歇会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百乐门舞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舞厅周围的车一辆辆的开走了,最后两边的主路上就只剩下了三辆轿车。 混混男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甲斐弥次郎房间客厅的灯还亮着,卧室的灯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熄灭。 混混男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隔着车窗玻璃前后左右巡视了一番,街道边昏暗的路灯灯光下看不到一个人。 一个蒙着脸的黑影躲在百乐门大饭店后面的一幢楼的阴影处静静的观察着。 路边的两辆轿车引起了他的怀疑,它们都停在路灯与路灯之间的盲区,没有特殊的目的谁也不会把车停在阴暗的地方。 黑影看了一眼手表,躲进了黑暗之中。 半个小时后黑影出现在了百乐门大饭店的楼顶。 他从楼顶找到了甲斐弥次郎的卧室位置,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绳子,将绳子的一段系在楼顶的围栏上。 黑影趴在楼顶向下观察了一会儿,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把爪刀。 他把爪刀拿在手中,借着百乐门楼顶的灯光看了一会后将爪刀插回了腰带上的刀鞘。 黑影又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将近凌晨两点。 他顺着绳子爬了下去。 甲斐弥次郎所在的三楼是百乐门大饭店的顶楼,黑影吊在半空中拉了一下卧室的窗户。 窗户开着一条缝,被轻轻一拉后窗户打开了。 黑影钻了进去反身关上了窗。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黑影不自主的松了松领口。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淡淡的月光下一男两女赤条条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 黑影从地上捡起一根枕巾折叠了几下,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折叠好的枕巾上。 黑影走到男人的身边,将枕巾放在男人的口鼻之上悬置了几十秒,随后拿开又将瓶中的液体全部倒在枕巾上。 黑影将瓶子塞回口袋,从腰间抽出了爪刀。 黑影将枕巾直接压在男人的口鼻上,用爪刀对着男人的脖颈狠狠划下。 血液从男人的脖颈上喷溅出来。 黑影将枕巾扔到一边,将爪刀塞回腰间转身回到窗口打开了窗,顺着绳子向上爬去。 楼下黑色轿车里的混混男偷偷打了一小会盹,迷迷糊糊中向三楼甲斐弥次郎的房间望去,隐隐约约发现甲斐的房间窗户打开了。 他有些奇怪,揉了揉眼睛,看到窗口似乎悬着一根绳子。 他急忙拍醒驾驶座上的男子,说道: “快快快,杀手好像来了!” 驾驶座上的男子一下被惊醒,向三楼望去。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甲斐弥次郎的窗口正顺着绳子向上爬。 两人同时向后望去,周春生已经坐直了身体拉开窗帘紧紧的盯着三楼。 “站长,怎么办?上吗?” 周春生抽出腰间的手枪拉开了保险: “招呼兄弟们,抓活的!” 随后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车前座的两人也掏出手枪冲出了车。 混混男一边跑一边挥手招呼另外两辆车上的人下车围堵。 黑影爬上楼顶后向下看去,看到三辆轿车里冲出了十多个人向饭店门口跑来,连忙向楼下跑去。 他通过张东升的名字在饭店一楼角落开了一个房间。 张东升下午离开时没有将窗户关严,他之前就是通过一楼的房间进到饭店然后上到楼顶的。 现在只要能够躲进一楼的房间就能等待机会再次溜出去。 周春生指挥四个人在楼下守着防止杀手从窗户外逃出,随后便带着剩下的人冲进了饭店。 黑影冲到二楼的时候看到周春生带队已经开始从楼梯往上冲,想了片刻后又向楼上跑去。 周春生带队冲到二楼后指挥三个人到二楼搜查,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上爬。 黑影跑到三楼后没有停止直接跑回了楼顶,他沿着刚才自己攀爬的地方偷偷向下望去,下面有两个人正看向上边。 黑影将头缩了回来。 黑影又跑到大楼的另一侧,楼下也有两个人在注视着上方。 黑影巡视了下楼顶,完全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周春生带队冲到三楼后指挥两个人去搜查三楼,自己带了一个人向楼顶冲去。 黑影听到了楼梯间里传来的脚步声,躲在楼顶通道的门后抽出了爪刀。 第75章 圈套? 周春生接近楼顶的通道出口时放慢了脚步,双手紧紧握住枪,一步步的向通道的门口走去。 黑影躲在门后,之前的脚步声消失了,但是他明显感到敌人越来越近,调整了一下爪刀的位置,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 楼下甲斐弥次郎房间一侧的两个特务注意力完全都在上方。 此时一楼的一扇窗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一支手枪从窗口伸了出来瞄准了其中的一个特务。 一声枪响后,特务应声倒地,随后一个人影从窗里跳了出来,对着边上不远处的另一个特务连开三枪。 第一个特务倒地时另一个特务已经有了准备,此时正猫着腰瞄向窗口。 人影跳出时他也果断的开了两枪,子弹似乎击中了人影的肩部。 人影在空中闷哼了一声后落地做了一个地滚翻,半起身后又将手枪瞄准了特务。 特务向后退了几步躲到了饭店的拐角处举枪也瞄向了人影。 人影用持枪的右手捂住左肩后飞快的向北边沿着胶州路远离饭店的地方逃跑。 特务开了两枪什么也没打到。 饭店另一侧的两个特务听到枪声也向这一侧跑来,正好看到向北逃窜的人影。 两个特务开了几枪但是并没有打中人影。 楼顶处周春生听到枪声后立即从楼梯通道看向楼下,二楼的4个特务在二楼没有发现异常正要向上走,听到枪声立即向下跑去。 很快一个特务冲到楼梯间对上面喊道: “老大,杀手从一楼窗口逃出去了!” 周春生对着身边的特务说道: “追!” 随后便向楼下冲去。 楼顶的黑影也听到了枪声,正在他疑惑时听到了周春生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大堆人从楼上往楼下奔跑的声音。 黑影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紧紧握住爪刀贴在门后,关注着楼梯间里的声音。 周春生冲出饭店后,刚才楼下开枪击中人影的特务跑过来说道: “老大,我打中杀手的肩了,他沿着胶州路往北跑了,跑不了多远!” 周春生看了下身后的众人说道: “你们几个继续追,其他人上车。” 四个特务立即拿着枪向北追去。 周春生上了自己的车,司机发动车后立即调整方向向北开去。 楼顶的黑影听到了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悄悄走到边沿处向下望去,看到刚才冲进饭店的特务有几个人正在向北跑。 剩下的人全都返回了车里,随后开着车驶向几个人跑的方向。 甲斐弥次郎的房间里,保镖已经冲进了卧室。 卧室里亮着灯,两个舞女裹着被子躲在卧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三个保镖看着床上已经死透的甲斐弥次郎不知所措。 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一个保镖跑到窗口向下看去。 周春生的车已经超过了前面先追出去的四人。 四人里跑在前面的一个向周春生指引了凶手逃跑的方向,凶手已经跑上了赫德路(今常德路)。 司机加速向前开去,在一条小巷口看见了捂着左肩正在逃跑的凶手。 周春生摇开车窗刚要开枪,凶手向东边的小巷里钻了进去。 “下车,追!” 车上的三人跳下车向小巷里追去。 第二辆车也赶到了,停在了第一辆车的后面,上面跑下来四个人跟了上去。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巷子里的光线非常不好,跟着周春生的两个特务掏出了手电。 跑到一个岔口时,三人失去了凶手的踪迹,一个特务沿着地面照了下说道: “老大,看这!” 周春生看到了地面的血迹,指着血迹顺着滴落的方向说道: “追!” 众人沿着血迹一路跟到了西康路,周春生看见一个黑影钻进了马利牌颜料厂。 “追!”: 周春生指向颜料厂喊道。 此时的颜料厂因为战乱已经停工,周春生带着众人将大门上的铁链用枪打断后冲进了厂区。 在二十米外的一间生产车间的门口看到了正要躲进车间里的凶手,周春生抬起一枪打在了凶手右手边的墙上,喊了一声: “别枉费心机了,你今天是跑不掉的。” 凶手之前是背对着众人,此时却缓缓的转过了身,凶手并没有遮挡面部。 透过淡淡的月光,一张人脸出现在了周春生面前,周春生心里一惊楞在当场! 那张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惨白,面架子虽然很瘦可依旧可以看得出来是自己认识的模样。 凶手冲着周春生露出邪魅一笑后闪进了车间。 随后厂区里枪声大作,跟在周春生后面的几个特务应声倒地。 穿着警服的特务连忙上前压住周春生说道: “老大,快撤,中埋伏了,这是圈套!” 周春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指挥道: “撤,快撤。” 在几个特务的掩护下,周春生和穿着警服的特务带着剩下的另外四个特务逃出了厂区。 出了厂区后,里面并没有人追出来,不过这些特务已经没有胆量再冲进去了。 周春生带着众人回到了车前挥了挥手,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其他的特务四散而去。 周春生说道: “先回饭店看下。” 周春生看了下手表,此时已经凌晨4点。 到了饭店,混混男下车后便离开了。 周春生带着警服男上了三楼,租界的警察已经到了。 张森看见周春生连忙走过来说道: “周副局长,您怎么来了?” “线报说这里有破坏分子意图制造事端,我带队在这里蹲守,刚才我看见有人鬼鬼祟祟从饭店溜出,便带人追了过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跑了,我过来就是看看饭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刚才看见你的人在下面,就知道出大事了,发生什么了?” “西村班的甲斐弥次郎被人暗杀了!” 周春生面露惊色: “什么?张督察长,我可否进去看看?” “当然可以,周副局长,请!” 周春生接过门口警察递来的鞋套和手套, 穿戴完毕后走了进去,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甲斐弥次郎。 第76章 疑云密布 甲斐弥次郎的尸体横躺在床上没有被动过,尸体脖颈处的床单上是一大摊血迹。 客厅中保镖和已经穿好衣服的舞女正在接受警察的询问,对话声不停的从客厅里传进卧室。 周春生走到尸体旁将头低了下去仔细的观察脖颈处的刀口,确定凶手使用的凶器是和杀死小岛文正时一样的爪刀。 周春生站起身环视整间卧室,地上的一块枕巾引起了他的注意: 枕巾并不是随意被丢在地上,从掉在地上的形态来看之前被人整齐的折叠过。 周春生走过去弯腰将枕巾捡起,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味道。 他将枕巾放回原位走到窗口,凶手爬下来的绳子依旧悬在窗外。 周春生把手伸出去拉了两下绳子,绳子的上端捆的很结实。 随后周春生又仔细的看了下窗户,伸手将窗户关上又打开。 走到张森的面前说道: “张督察长,凶手应该和杀死小岛文正的凶手是一个人!” “一个人?周副局长能看出来是哪路人做的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还是需要张督察长费心了!” “谢谢周副局长,我们租界捕房一定会全力侦破此案的!” 周春生离开卧室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转头看向客厅里的舞女。 一个舞女之前也在偷偷看向周春生,被周春生盯上后连忙收回视线看向地面。 周春生对着门口的警服男说道: “我们走!” 两人向楼下走去。 坐到车上,周春生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将近凌晨五点, 周春生说道: “回周公馆!” 到了周公馆后,周春生对警服男说道: “你回去吧,一会不用来接我了!” 说完便独自一人走下了车。 走进周公馆后,周春生将屋门关上,没有开灯也没有上楼,一个人走到沙发前端坐下,闭上了眼睛。 整个周公馆里静悄悄的。 快到凌晨六点的时候,周冬凛睁开了眼,他慢慢坐起身,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熟睡的雪莉。 雪莉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杯子,里面还有小半杯水。 周冬凛下床伸了个懒腰,慢慢绕到雪莉的床边。 他拿起雪莉床头柜上的杯子走进了卫生间,将里面剩的半杯水倒进了水斗。 周冬凛洗漱完毕后换上了一身运动服。 一楼黄妈的房门打开了,黄妈走出房门后打开了周公馆的灯。 走到楼梯口前时看到了正端坐在沙发上的周春生说道: “大少爷回来啦,怎么没上去休息?” “我刚回来,先坐会儿,怕走楼梯上去影响你们休息,没事黄妈,你忙你的!” “好,我先去厨房烧水!” 说着黄妈走向了厨房,周春生又合上了眼睛。 周冬凛的房门打开了,周冬凛走出房门前看了一眼雪莉,随后关上了房门。 走到一楼时看见了周春生: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坐着,你没回房间睡觉吗?” 周春生睁开眼看着周冬凛: “刚回来,折腾了一晚上,先坐会儿,马上上去!你去跑步?” “嗯,那我先出去了!” 周春生冲周冬凛点了点头, 周冬凛走到屋门口打开了屋门走了出去。 周春生看着周冬凛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周春生又坐了片刻后起身向二楼走去,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后并没有急着开门进去。 他看向周冬凛的房间思索了片刻,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 晚上八点,百乐门舞厅。 张东升穿着一身西装走进了大厅。 他的嘴唇上贴着八字胡,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头上戴着一顶西式礼帽。 张东升进了大厅后并没有停留,直接顺着楼梯走到了三楼。 他在三楼舞池边的卡座上坐下,点了一杯鸡尾酒,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舞池中扭来扭去的男男女女。 一个舞女走了过来,正是昨天晚上在甲斐弥次郎客厅里看向周春生的那个。 舞女对着张东升说道: “先生一个人吗?不去跳支舞?” 张东升看向舞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舞女扶着张东升的手坐到了他的身旁。 张东升右手搭上了舞女的肩,左手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了一件东西从卡座下面塞到了舞女的手中。 舞女接过东西偷偷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 随后站起身妩媚的看着张东升: “先生要不要一起去跳支舞,今天不收你钱!” 张东升冲舞女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舞女离开了卡座。 张东升坐着喝了两口酒后离开了百乐门大舞厅。 半个小时后,舞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她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 舞女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半根金条。 舞女从小挎包里拿出张东升刚才给他的东西对了上去,合成了一整根金条。 舞女将拼好的金条放进了小盒子,藏回了原位。 ...... 1939年1月24日 星期二 军统在公共租界的秘密据点里。 舞女被关在一间房间里面,手脚同时被牢牢捆在一把椅子上。 周春生走进据点, 一个特务迎了上去: “站长,您怀疑的没错,我们去抓她的时候她正要跑,我们在她包里找到了这个。” 特务拿出小盒子放在周春生的面前,里面是一根一分为二的金条。 周春生问道: “都招了吗?” “这女的一吓就全招了,这几个礼拜甲斐弥次郎每次去百乐门都点她出台,上周六的时候在舞厅里有个男人点她陪舞,跳舞的时候给了她半根金条,让她下次再和甲斐弥次郎出台的时候在晚上睡觉前把窗户留条缝不要锁死,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做,第二天会再给她剩下的半根金条。” “那个人是谁?” “她不认识,从来没去过百乐门,这是我们根据她描述画的像!” 特务拿起桌上的一张纸递给了周春生,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周春生看完后说道: “让兄弟们都留意下!” “那这个女的怎么办?” 周春生比了个杀掉的手势后离开了据点。 第77章 代号影子 1939年1月25日 星期三 下午四点,大升米行内没有客人。 年轻伙计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看着街道上的行人。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走到了他的面前。 “哎,伙计,给我装袋大米!” “哦,老板,侬来了啊,里面请,里面请,今天要买啥?” “现在大米什么行情?” “50元一袋!” “50元?你在寻我开心吗?你们怎么不去抢!” “先生,现在大米可是紧俏货,老板现在在里面,要不你自己到库房里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库存?” “行,我去看看!” 年轻人把自行车锁在米店的旁边独自走向了库房。 伙计依旧坐在大门口没有动。 年轻人走到库房门口,敲响了大门。 张大海打开门看清年轻人的相貌后说道: “哎哟,老板你来啦,欢迎欢迎,进来看看!” 随后便把年轻人让了进去,关门前向外看了看,看到伙计坐在门口便进了库房将门关上。 年轻人很自觉的坐在八仙桌前脱掉了鸭舌帽放在桌上,张大海坐在了年轻人的对面。 张大海看着年轻人没有说话,年轻人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说道: “大海同志,你这么看着我干吗?有什么任务你就说吧!”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我惹祸?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今天把你找来是给你介绍个人!” “介绍个人?谁?” 张大海拍了两下桌子,一个人影从库房后边张大海的住处走了出来。 年轻人站起身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张大了嘴。 那个人影率先开口说道: “你好,周冬凛同志!” 年轻人说道: “你,你是周冬凛?” “不,现在你才是周冬凛,我是江小川!” 年轻人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很像但是比自己瘦了很多的人伸出右手说道: “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对方也伸出了手握住年轻人的手说道: “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了!” “嗯?你见过我?” 张大海说道: “行了,坐下聊吧,我的夜枭同志,要不是中央特派来的影子同志帮你,你现在还有机会坐在这?” 两人相对坐下,夜枭说道: “影子?” “是,我的代号现在是影子,是中央把我调来配合你行动的,中央对我的指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身份。” “你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见过我?” “我去年5月伤好以后就到了上海,知道你哥哥出事后就一直和这里的同志研判你的行动。” 夜枭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们都知道了?” 张大海说道: “你以为你能瞒的住?要不是影子同志配合你,你会完成的这么顺利?你以为你两次刺杀全是靠你一个人?” 夜枭:“两次?” 张大海:“小岛文正和甲斐弥次郎!” 夜枭好奇的看向影子: “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 影子说道: “你刺杀小岛文正的时候洗手间门口的那个服务生你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吗?” “我听见有人说回马廊的客人喝醉了,然后去让他帮忙抬,难道是你们安排的?” 影子点了点头: “当时周春生也在包房里,小岛文正很久没回去他出来检查过!” “我怎么没看到他!” “我故意从回马廊出去留给他一个侧影把他引走了,然后溜着他的盯梢去了谭子湾!” “谭子湾?” “是,和周公馆是反方向,所以当时应该让周春生对你的怀疑取消了!” “那第二次是?” “第二次我们的人在百乐门附近看见你的踪影,同时又看到了军统特务的踪影,鉴于甲斐弥次郎那段时间一直在百乐门里过夜,便确定了你要刺杀他,同时周春生对你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 张大海说道: “要不是影子同志将计就计,你觉得你那天晚上逃得掉?” “将计就计?” “当时我们判断了你会在百乐门饭店实施刺杀,也察觉到了周春生会对你实施围捕,便在一楼的北侧开了一间房间等待合适的时间替你掩护,由于我们在上海的人手有限,所以我便让大海同志在马利牌颜料厂埋伏,靠我一个人把整个军统围捕你的人引过去,能够除了周春生最好,除不了他也能让他对你的怀疑全部消除!” “原来是这样!” 张大海哼了一声: “影子同志为了掩护你中了一枪,差点牺牲在那!” 影子连忙推脱: “大海同志,没那么夸张,就是小伤,挨了这一枪反倒更能帮夜枭同志洗脱疑点!” 夜枭着急的看向影子: “你中枪了?在哪?严重吗?” 影子指了指左肩说道: “没事,就是左肩中了一枪,周春生回家后一定观察过你,现在足以证明你当时不在场。” 随后影子掏出一把爪刀扔在桌上: “这个你熟悉吗?” 夜枭看着桌上的东西一脸惊讶: “你怎么也有?” “我们租界警察局的同志判断过小岛文正的伤口,判断出你用的是这个凶器,所以我便找了一把相同的带在身边,万一我被捕或者被杀就可以用它来证明都是我做的,你回去以后可以把你那把扔了,以后这两件案子就和你彻底脱离关系了!”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张大海说道: “夜枭同志,不是我说你,你也是部队出身,你的仇我理解你,可是你为了报私仇无视组织性、纪律性,要是你的身份暴露了你知道会对组织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大海同志,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 张大海说道: “行了,幸好这次没有惹出大麻烦,小岛文正和甲斐弥次郎的死也是件好事,希望你可以吸取教训,别再搞个人主义了。” “是,大海同志!” 张大海把夜枭送出了库房,一边送一边说道: “晓得了老板,这些粮食都送到南市难民点,老板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的,下次要买粮食你直接打电话就好了,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第78章 刺杀陈箓(一) 2月18日是1939年的除夕,然而这个年对上海伪政府的官员以及那些大汉奸并不好过。 为了打击敌伪的气焰,振发沦陷区民心士气,戴笠严令军统上海站坚决贯彻自己的“锄奸令”。 1月21日下午,南丰印花厂主陈宁潮在戈登路(今江宁路)、澳门路被刺。 2月1日上午,伪上海市政府所属伪警察局治下之第二侦缉分队长耿寿宝在极司非尔路(今万航渡路)、康脑脱路(今康定路)转角的忻康里内被射杀。 2月11日,沪西小沙渡路、昌平路口江南煤球厂厂主骆意在昌平路638号和兴电镀厂门前被人持利斧砍死。 ...... 1939年2月18日 星期六 除夕 上海北站 下午三点,一列从南京发来的火车缓缓的进了站。 火车停稳后,一个穿着驼毛大衣,头顶的黑色毡帽压得很低的六十多岁的男人缓缓走下了车。 站台上七个跟他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迅速围了上去然后将刚下车的男人紧紧的围在中间。 “父亲,我们走吧。” 刚下车的男人冲其中一个人点了点头。 七个人簇拥着刚下车的男人用审视的眼光警惕的看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向站外走去,他们都将双手插在大衣中,神色凝重。 八个人出站后迅速分成两组登上了停在站外的两辆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驶离北站后驶进了愚园路668弄25号一座三层的花园洋房里。 刚下车的男人正是时任日本在南京成立的伪维新政府外交部长陈箓,他的儿子是时任伪维新政府外交部总务司司长陈友涛。 而愚园路668弄25号是陈箓在上海的家。 ...... 1939年2月19日 星期天 大年初一 上午九点,沧州饭店(现为南京两路与陕两北路西南转角附近的南京西路1225号锦沧文华大酒店所在地)。 周春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一顶黑色礼帽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布袋里装着一个貌似装洋酒的黑色木盒走到饭店三楼的一间客房门前。 【笃~笃笃~笃笃笃】 客房门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梳着油头一脸英气的青年男子,同样也是一身西装。 青年男子朝周春生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一条路。 周春生走了进去。 客房的厅中还坐了三个男人,目光敏锐的看着周春生。 青年男子探出头朝客房外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坐着的三个男人面前说道: “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我们军统上海站的站长周春生。” 周春生冲三人点了点头,三人连忙站起身。 青年男人指着第一个四十多岁又高又壮的男人: “周站长,这位是刘海山,他与陈箓家的一个保镖是朋友,弄到了陈箓家的内部布置图。” 刘海山朝周春生伸出了手: “周站长,久仰大名,听说您原来在东北那旮混的风生水起,俺也四东北银,不过一直在上海谋生。” 周春生和他握了一下手,青年男人在旁边补充道: “海山大哥不是我们军统的,原来在公共租界巡捕房做过,消息灵通路子野,为人又仗义,所以这次我就把他拉进来了。” 周春生点了点头:“是条汉子。” 青年男人指着第二个身材不高体型偏瘦的中年男人: “周站长,这是我们军统刺杀组的老牌特工朱山猿,已经执行过多次暗杀任务,经验丰富。” 朱山猿向周春生伸出了手,周春生握了上去: “早就听闻山猿大哥的威名,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周站长客气了,您办下的那几件大事才叫了得。” 青年男人指向第三个身材中等三十多岁眼神阴翳的男人: “徐国琦,军统刺杀组联络员,这次行动还有四个成员由他单线联系。” “幸会幸会。” 周春生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青年男人: “戈青啊,家伙给你们弄来了,我们来碰下计划。” 青年男人名叫刘戈青,台湾人,军统高级特工,刺杀组成员。 五人围着茶几前坐下后,刘戈青拿出了陈箓家的地图以及内部布置图。 刘戈青指着地图中的一个位置扫视了一遍厅中的其他四人: “愚园路668弄25号,东北紧靠公共租界意大利警备区,南边是公共租界英军警备区,同时靠近沪西警察署,西距伪政权特工活动据点很近,表面上看防备森严任务难度极大,其实这里面租界警权模糊,弄堂四通八达,人员五方杂处,我们这次的任务就好比乱军之中取敌首级。” 周春生看着地图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刘戈青示意他继续。 刘戈青看向刘海山,刘海山咽了口口水说道: “昨天下午陈箓从南京回到上海,他儿子带着保镖亲自去北站接的站,回来以后又是放鞭炮又是接待宾客,昨天晚上七点开始吃的年夜饭。我听我哥们说今天晚上他们家要祭祖,宾客也很多。” 刘戈青看向其他几人: “我觉得我们的任务时间就应该放在七点左右,那时候仆人准备晚餐进进出出最为混乱。” 他翻出陈箓家的内部布置图: “这里是大门,我们解决掉门卫,然后进厨房,从厨房进客厅。” 说完刘戈青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春生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 “详细计划你们自己定,我去陈家给你们做内应。” 说完便走到门口站在门边听了几秒动静后拉开门左右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刘戈青从黑色布袋中将黑色木盒拿出放在茶几上,打开木盒后里面有五把手枪。 四把勃朗宁和一把南部十四式(王八盒子) 刘戈青拿出一把勃朗宁拉开弹夹看了一眼然后推了回去,再次将陈箓家的地图放到上面。 他用手指着其中一个点说道: “我们分成三组,刘哥你和我一组,山猿大哥带两个人,国琦你带两个人,我们晚上六点在渔光村外集合。” 第79章 刺杀陈箓(二) 下午六点,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愚园路668弄25号的门口。 门口的两个保镖紧紧的盯着轿车。 轿车的车门打开,周春生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长袍马褂从车上走了下来。 门内陈家的管家走了出来,周春生递上自己的名帖。 管家看完名帖用手比着里面的小洋房,微笑着说道: “周副局长,里面请。” 周春生示意司机将车驶离后转身跟着管家向洋房内走去。 整座洋房布置一新,四处张灯结彩,往来的家仆个个穿戴整齐,宾客在花园中自由穿梭很是热闹。 刚走进大厅,周春生就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色长袍的老者正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和一对穿着青色长衫和黑红相间旗袍的五十岁左右的夫妇聊天。 看到管家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走进客厅,几人中断了谈话。 管家冲中年夫妇微笑着微微鞠躬然后看向老者: “老爷,这位是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先生。” 听到周春生的名头,陈箓有些不以为意,他冲周春生微微点了点头: “周先生,请随意,王管家,招呼好客人。” 随后转头继续和中年夫妇聊天。 周春生微笑着走到陈箓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小长盒,微微拉开一条缝弯腰递给了陈箓: “陈部长,家父周明海,今日我代家父特来拜会先生,小小薄礼还望先生笑纳。” 陈箓眯眼看到了小盒中透出的两道黄光,伸出双手接过小盒面露喜色: “原来是周家的公子啊,这么年轻就做到上海市警察局的副局长啦,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 陈箓比着旁边的夫妇: “这位是前丹麦公使罗忠诒先生,这位是他的夫人张静秋女士,他们都是我的福建同乡,今天和我一起来祭拜先祖。” 随后又对两位夫妇说道: “这位是上海船王周明海家的公子,年轻有为啊。” “罗先生好,张太太好。” “周先生有礼了。” “王管家,你带周先生转转,让友涛也认识下,以后维新政府就靠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好的老爷,周先生这边请。” 周春生在向几人点头示意后跟着王管家上到了洋房的二楼。 管家敲响了一间房门。 “请进。” 管家推开房门: “少爷,这位是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先生,老爷让我带他上来见您。” 陈友涛从书桌前站起身看向门口,管家将周春生请进了房内。 “陈司长,您好,我是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家父周明海。” “原来是周公子啊,快请坐。” ...... 晚上七点,天空中飘起了雨夹雪。 马路上冷冷清清但是沿街的住户家中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景象。 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向听到的每一个人诉说主家对来年幸福生活的企盼。 三个用黑色长身雨衣紧紧裹住身体的男人在经过愚园路渔光村一处阴暗墙角时站定了身体。 一个相同装扮的男人又领着四个相同装扮的男人从墙角中走了出来。 带头的男人扫视了一遍自己的队伍,然后带队拐进了愚园路688弄。 周春生此时已经离开了陈友涛的房间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一角。 之前散落在花园里的宾客也因为雨雪此时都零零散散的聚在陈家的客厅中闲聊。 今天来的客人多是陈箓的同乡,和周春生并没有交集。 周春生也落得清闲一个人端着杯子一边喝茶一边微笑的扫视厅中的客人。 “站住,什么人。”: 门口的保镖看到八个裹着雨衣的男人向大门靠近,不由紧张的喊道。 八人最后边的一人点燃了手中的鞭炮,屋门口顿时噼里啪啦乱响起来。 走在最前的正是刘戈青和朱山猿,他们手中各捧着一个红纸包着的盒子。 刘戈青:“小哥,我是来给你们老爷拜年的,这是给你们老爷的贺礼。” 刘戈青和朱山猿分别靠向门口的两个保镖,然后将盒子举起。 在盒子即将推至对方胸口时两人同时从盒下抽出手枪对准两个保镖的头部将他们直接击毙。 后面两个穿着雨衣的人迅速跟上将两个保镖拖至门后,等八人全部进入陈府后将大门关闭。 此时洋房内为了保温已经关闭了大门,再加上一连串鞭炮的炸响正好盖住了枪声,洋房里的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刘戈青朝最后面的一个青年点了点头,青年独自守在门口,刘戈青带着其余六人直奔厨房。 周春生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表,在嘈杂的客厅中似乎听到厨房有一些异响。 他扭头看了过去,两个穿着和门口保安一样制服的保镖从厨房里走了进来。 陈箓此时正起身准备招呼厅中的客人开始祭祖仪式,看见保镖走进来有些不悦: “你们懂不懂规矩,这是你们进......” 其中一个保镖举枪对准陈箓扣下了扳机,子弹穿过陈箓的右侧打在他后边的墙上。 周春生眉头紧皱,心中暗骂:“臭子儿。” 陈箓虽然没被打中,可一下子吓得腿软坐倒在沙发边上,随手抓过一个靠垫挡在胸前。 刘戈青看徐国琦第一枪失手,快速冲上前对准陈箓的头连开了三枪,陈箓当场死亡。 徐国琦从怀中掏出一把纸条洒向空中,对着客厅中乱作一团的宾客大喊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杀汉奸走狗。” 说完便转身向大门跑去,临出门前恶狠狠的看向厅内的众人然后举枪射向楼梯口。 陈友涛正领着保镖向楼下跑被忽如其来的子弹吓得退了回去,平时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保镖此时只敢躲在拐角处根本不敢露头。 刘戈青和徐国琦拉开大门跑了出去,门口的青年打开了大门。 一张纸条缓缓的落在周春生的桌上,周春生捏着纸条一角送到眼前: 【抗日必胜,建国必成。攻灭汉奸,永保华夏。中国青年铁血军】 第80章 刺杀陈箓(三) 周春生看到刘戈青和徐国琦离开陈家大门后立即跑到陈箓的身边。 此时客厅内的所有人都缩着身体躲着尸体远远的不知所措。 陈箓的头上的三个弹孔正在向外渗血,一个在脸颊,一个在眉角还有一个在太阳穴附近。 周春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紧紧搂着自己老婆的罗忠诒然后跑到楼梯口冲着上面大喊: “陈司长,快,凶手跑出去了。” 陈友涛领着七八个保镖迅速跑下楼。 “你们都给我追,一群废物,养着你们不知道有什么用。” 七八个保镖迅速向大门外追去。 不知道是真看到杀手了还是这群保镖装模作样,门外响起了几声枪响。 东北角意大利警备区的两个值班的白人警察正翘着二郎腿喝着咖啡,听到外面的响声鄙夷的打趣道: “这帮中国人可真能闹腾,国家都要没了还放鞭炮。” “这几天是他们的春节吧,好像和我们的圣诞节一个意思。” “这样啊,来来来,咱们也庆祝下这个中国的圣诞节。” 两人互相碰杯相视而笑。 陈友涛跑到陈箓的身边看着他父亲的尸体怒容满面。 “陈司长,节哀啊,您放心,我一定调集市政府和公共租界的全部警力全力追查这些凶手的下落,他们跑不了的。” 陈友涛冲周春生点了点头随后蹲在陈箓的面前将他的双眼合上。 周春生则配合王管家安抚所有的宾客等待警察的到来。 期间周春生通过陈家的电话联系了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并且安排一个仆人从陈箓的房间扯了一块床单将陈箓的尸体盖住。 半个小时后,公共租界总督察长张森带着一队警察将陈家团团围住。 不一会,张森领着钱正兴和几个法医走了进来。 周春生对着张森使了使眼色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 “张督察长,陈部长是我们维新政府的高级官员,在你的辖区内遭遇不测你们的责任不可推卸,我代表维新政府以及上海警察局向你们提出严正的抗议,希望你们可以尽快抓捕凶手给我们一个交代。” 张森心领神会连忙接茬: “是是是,在我们公共租界辖区发生这么大的案件是我的失职,周副局长放心,我一定调集所有警力全力侦破案件。” 说完立即安排法医检查尸体在墙上搜集弹头,并且让钱正兴找几个警察进来给在场的宾客做笔录描绘凶手画像。 钱正兴冲周春生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去屋外调集警力进来做笔录。 三个小时后,周春生和王管家一起送走了最后一个宾客。 陈箓的尸体也被装上了公共租界警局调来的一辆救护车。 张森带着钱正兴同周春生和陈友涛打过招呼后带着所有警察离开了陈家。 几个保镖低着头站在花园中不敢看陈友涛,他们跑出去以后自然是空手而归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陈友涛和周春生站在洋房的门口,王管家站在陈友涛的身后。 “周副局长,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在整个家里都乱套了。” “陈司长,您客气了,陈部长为维新政府呕心沥血却遭此不测,周某实在是愧疚,您放心,我一定督促他们尽快破案还陈部长一个公道。” 陈友涛点了点头: “周副局长,我累了就不送你了,王管家,你代我送送周局长。” “陈司长,您节哀。” 周春生在王管家的陪同下离开了陈家。 半个小时后,周春生走进了周家的大门。 周家也刚刚送走上门拜年的宾客,周明海已经回屋休息。 周秋月既没有人来找她更不会迎接宾客所以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天都没出来过。 周冬凛和雪莉陪着周夏芷坐在客厅中聊天,黄妈正在一边收拾房间。 “黄妈,别弄了,今天大年初一,你都忙一天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再说吧。” “没事,大小姐,忙习惯了,不收拾干净了晚上睡不着觉,你放心我懂规矩,不动扫帚,不倒垃圾。” “哟,老大,一天没看见你人,忙什么呢?” 周冬凛和雪莉连忙站起身: “大哥回来啦。” 周春生冲他们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们聊你们的,今天去陈箓家拜年,在他准备祭祖的时候国民党的锄奸队进去把他给杀了。” 周夏芷惊讶的看向周春生: “老大,你没事吧,陈箓是谁啊?” “我没事,杀手是冲他去的,没伤其他人。陈箓就是维新政府新上任的外交部长。” 周冬凛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应和: “乖乖,国民党最近活动频繁啊,这陈箓应该是这阵杀的最大一个官了吧。大哥你在现场没看到凶手长什么样吗?我看那些小报上描述这些杀手个个都飞檐走壁、武艺高强。” “看到了,跟咱们长的一个样,混在人堆里压根分不出,不过有一个长的挺磕碜的,要是再让我看见应该能抓住他。” 雪莉抓着周冬凛的手: “冬凛,你出去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子弹可不长眼。” 周冬凛一把搂住雪莉的肩轻声说道: “放心吧,雪莉,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小心的。” 周夏芷咳嗽了几声: “这还有人呢,恶不恶心,去去去,回自己房间去。” 周春生摇了摇头向楼梯口走去,边走边说道: “行了,我先上去了,今天可累死我了。” 周夏芷也站起了身: “我们都上去了,你们两个在下面随便,我眼不见心不烦。” 雪莉冲周夏芷做了一个鬼脸随后站起身拉起周冬凛: “冬凛,我们也回屋去。” ...... 陈箓的死在周家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度,大家很快就回到了新年的欢乐气氛中。 大年初二,雪莉按着中国习俗带着周冬凛回了趟娘家。 大年初三,周明海带着一家人在华懋饭店吃了一顿大餐。 大年初四,全家人守在家中迎灶王爷。 大年初五,财神爷来没来不知道,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进了周家的大门。 第81章 《国际月刊》 1939年2月23日 星期四 大年初五 上午十点,两辆黑色轿车停在周公馆的门口。 前面一辆车上下来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迅速守在第二辆轿车的门口。 第二辆车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一个保镖打开了后排面向周公馆的车门。 傅雅惠穿着一身紫红色的旗袍从车里钻出然后站在门边。 傅筱庵穿了一件呢子大衣打着领结跟在后面钻了出来。 一个保镖上前叩响了周公馆的大门。 另外两个保镖从傅筱庵乘坐的车的后备箱中拿出两个礼盒捧在手中。 刘管家打开小门先是看见傅筱庵,再往左看后看见了傅雅惠。 他微微点头然后关掉小门将大门拉开一个口子。 “几位请稍等,我先去跟老爷通报一声。” 刘管家一路小跑进了房里,傅筱庵的两个保镖很自觉的守在了大门口。 两辆轿车驶离了周公馆停在不远处的街边。 由于此时还在新年里,马路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往来。 不一会刘管家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然后拉开了大门。 周明海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拄着手杖站在房子的门口,周夏芷穿着一身深红旗袍站在他的身后。 傅筱庵等到大门完全打开后,大步向周明海走去,边走边说道: “周老弟,新年好啊。” 傅雅惠紧贴在他的身旁,冲着周明海的方向微笑着微微点头。 两个捧着礼盒的保镖跟在他们的身后。 周明海神色平静,平淡的说道: “傅市长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周老弟这不见外了吗?想当初我做上海商会总会长的时候咱俩可没少合作,我过年来看看老朋友不行吗?” “咱们现在可不是一条道上的,没必要再掺和在一起了吧。” “就当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吗,怎么,大过年的就把客人往外赶啊。” 周明海往边上让了一条路,傅筱庵转身示意保镖把礼盒送进去。 周明海示意刘管家接下礼盒,两个保镖将手里的礼盒堆放在刘管家的手上后转身朝外守在了房门口。 周明海朝厅中的沙发比了个请。 “周老弟,让孩子们在下面玩吧,咱老哥俩去你书房坐坐?” 周明海看向傅筱庵又转向了周夏芷: “夏芷啊,招呼好傅小姐,让冬凛他们都下来,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招呼客人。” 随后又看向傅筱庵: “傅市长,请吧。” 说完便带头向二楼走去,傅筱庵也不在意跟在了周明海的身后。 “傅小姐,你们父女俩怎么今天想起到我们这来了?”: 周夏芷一边请傅雅惠坐下一边问道。 “父亲说过年了来看看老朋友,不过我正好也有事找你家小周先生。” “哦,原来是来找冬凛的,行,我帮你上去叫他。” “那就麻烦周小姐了。” 两人相视一笑后,周夏芷向二楼走去。 周夏芷敲响了周冬凛的房门,很快门打开了。 “大姐,怎么了?” “小赤佬,有客人来了不知道啊,也不下去招呼招呼。” “大姐,有你在不就行了,我又不熟下去多尴尬。” “你熟,你认识的。” 雪莉挤了过来: “大姐,谁啊?” “傅筱庵和傅雅惠。” 雪莉没好气的说道: “他们俩个跑来干吗?” 周夏芷瞪了雪莉一眼,又朝周明海的书房飞了一下眼。 雪莉连忙捂上了嘴。 “傅雅惠说有事找你,在楼下坐着呢。” 周冬凛扭头看向雪莉,雪莉瞪着周冬凛。 周冬凛苦笑着说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下去?” 雪莉嘴一撅: “我才不去,你自己去吧。” 周夏芷没好气的说道: “行了,别磨蹭了,我先下去了,你快点啊。” “好,大姐,我换身衣服就下来。” 周夏芷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下了楼然后坐在傅雅惠旁边的沙发上: “傅小姐,请喝茶,冬凛他马上下来。” “周小姐,你家大哥呢?” “一大早就去局里了,说是查陈家的案子。” “陈家的案子可搞得满城风雨,日本人和南京的维新政府都盯的很紧,你家大哥的压力可不小啊。” “还不是他自己找的非要坐这个位置。” “傅小姐。”: 周冬凛换了一身红色的唐装站在沙发前。 傅雅惠看向周冬凛面露笑意调侃的说道: “周先生穿的倒是喜庆。” “过年嘛,再说又是我大姐选的。” “哦,周小姐眼光不错,这身挺好看的。” 周冬凛坐在傅雅惠另一边的沙发上: “傅小姐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最近不是租界内的报纸不容易申请嘛,父亲和我收了几家杂志,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兴趣?” “我是学新闻的,杂志可搞不来。” “其实也差不多,我觉得有一本《国际月刊》挺适合周先生的。” “《国际月刊》?好像没听说过。” “今年年初刚创立的,主要内容就是记录国际大事,包括各国的外交关系,战场形势,国际贸易之类的,没有政治倾向,可以自由评论,你看这不是和报纸差不多吗?而且比报纸更自由。” “那我去能做什么呢?” “主编,撰稿人、评论员随便你选。” “可我这么多年只做过记者,别的工作一点都不熟悉。” “记者也可以啊,有我父亲的影响力,这份杂志可以让你去采访的地方会更多,接触的人会更广,而且为了让这份杂志做到更有影响力,更加让中国的读者接受,日方那边同意给予更大的自由度,哪怕抨击日本政府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傅雅惠的话,周冬凛觉得有些奇怪,心中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父女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日本人特地搞一份杂志找人来骂自己?还是说有什么隐藏的目的?” 周冬凛缓缓的说道: “行,傅小姐,感性傅先生和您对我的抬爱,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急,周先生,您慢慢考虑,过完正月十五再给我答复就可以了。” 第82章 弃卒保车 “傅小姐,有件事忘问您了,您和松本先生的婚礼办了吗?”: 周冬凛说的时候用余光瞟向周夏芷,周夏芷像往常一样用看八卦的眼神看着傅雅惠。 傅雅惠嘴角微微上扬: “周先生还记着那,松本君家里有点事,最近几个月都在日本,我们约好等他回中国以后再商量筹办婚礼。” “这样啊,那到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啊,我们周家一定会给您和松本先生备份大礼。” “那就先谢过周先生了。” “松本先生全名是叫松本正太吧。” 周夏芷眼睛一亮,依旧保持笑容看着傅雅惠。 傅雅惠点了点头: “是,松本正太。” 周夏芷瞟了一眼周冬凛,然后看向傅雅惠: “傅小姐,你和这个松本先生认识多久了,你对他的情况了解吗?” “认识挺久了,之前跟我父亲有生意往来,正式交往差不多一年吧,他跟我说过他结过婚,但是没有孩子。” “哦,那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和前妻离婚?” “他说是因为工作繁忙忽视了妻子的感受,聚少离多最后感情就淡了。” 周冬凛端起茶杯打开盖子吹了一吹,眼神却始终落在两个女人的身上。 周夏芷嘴角抽动了一下: “看来松本先生倒是个重情义的人。” 傅雅惠看向周夏芷: “周小姐认识松本君?” “应该见过,不太熟。” 傅雅惠转头看向周冬凛,周冬凛在她转头的瞬间低头喝茶躲过了眼神。 “那我们可说好了啊,到时候我和松本君举办婚礼会给你们送请柬,你们可一定要赏光啊。” 周冬凛将茶杯放回茶几: “那是当然。” “周老弟,不用送了,咱们可说好了,你可得多多支持我们上海市政府的工作啊。”: 楼梯上传来了傅筱庵的声音,随后傅筱庵在前周明海在后两人下了楼。 傅筱庵走到厅中后,厅中的三人都站起了身。 傅筱庵冲周夏芷和周冬凛点头示意: “雅惠,你们年轻人聊的怎么样,咱们也该走了,就不打扰你周叔叔家过年了。” 傅雅惠冲周夏芷和周冬凛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站到了傅筱庵的身边。 周明海并没有走到厅中,此时正站在一级楼梯上,一脸严肃的说道: “夏芷,冬凛,你们送送客人。” 随后转身向楼上走去。 傅筱庵也不在意,领着傅雅惠向屋外走,周夏芷和周冬凛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刘管家已经先几人走到大门口,将周公馆的大门全部拉开。 很快两辆黑色轿车停到了周公馆的门口。 一个保镖上前拉开离他们几人最近的一辆黑色轿车后排靠近周公馆的车门。 傅筱庵回身扫了周公馆、周夏芷以及周冬凛一遍后面无表情的坐进车内。 傅雅惠微笑着向周夏芷和周冬凛点头示意后也坐了进去。 保镖将后排车门关上随后各自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两辆轿车在周家门口调了一个头后向回开去。 周冬凛站在周公馆的门口向外看了一眼,发现周公馆的侧面和对面又跑出了七八个穿着常服的男人跟着傅筱庵的车向回跑。 周夏芷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冬凛,别看了,回去吧。” ..... 上海市警察局周春生的办公室里。 丁默邨和周春生相对而坐。 “丁处长这大过年的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周站长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吧。” “丁处长请明示。” “陈箓的案子是你们做的吧。” 周春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丁默邨的问题。 “咱们之间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吧,这案子全上海也只有你们军统能做的下来。” 周春生微笑着将茶杯放回桌上,双手置于脐上十指交叉看着丁默邨。 “日本人那边盯的很紧,这件事你们可干的并不漂亮。” “这话怎么说?” “现在中国是三足鼎立,暂时谁也吃不下谁,蒋委员长不是一直想安内吗?你们杀陈箓不就是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 “我就是听命办事的,政治上的事不归我管。” “这件事要不处理好大家后面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希望周站长可以配合我一起摆平它。” “丁处长有什么建议?” 丁默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后推到周春生的面前。 纸上有刘戈青和徐国琦的画像。 “其他人就算了,这两个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下杀的人,在场的人可都见过他们的样貌。” 周春生看着纸上两人的画像,右手手指一边叩击着桌面一边思考。 丁默邨戏谑的看着周春生: “周站长,弃卒保车你不亏,你我都是做大事的人...” 丁默邨还没说完,周春生已经做下决定: “丁处长回去等消息吧,这几天我派人通知你抓人。” 丁默邨站起身: “好,那我就等周站长通知了,不过可得抓紧点,要让日本人先找到线索那后面就不好办了。” 周春生也站起身冲丁默邨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 三天后的夜里,劳勃生路(今长寿路)的一幢石库门房子的二楼。 徐国琦搂着自己的姘头正准备入睡。 外面传来了一阵狗叫声。 徐国琦连忙坐起身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姘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突然玻璃窗上被什么东西砸中,发出了哐的响声。 徐国琦知道有人在向他示警,迅速跳下床穿上衣裤抓起枕头下的手枪。 他跑到窗口将窗帘微微掀开向外张望,看到昏暗的路灯下出现了好几个陌生的人影。 他朝自己的姘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关了房间的灯打开房门蹿了出去。 刚想往楼下跑却听到楼下传来脚步的声音。 他快速跑到三楼的晒台准备从晒台上跳到隔壁的房子。 可他刚一露头就被下面守着的人发现了踪影,那人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晒台的围栏上。 “别开枪,抓活的。”: 一个人影从徐国琦所在的石库门里蹿了出来轻声呵斥。 第83章 逃命 楼梯间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徐国琦没有多想直接从晒台跳到隔壁房子的晒台上,随后顺着墙角堆放的杂物攀上了屋顶。 他刚在屋顶上向前跑了没几步,从自己那幢石库门跑出的三个男人发现了他。 其中一个男人举枪便射,子弹打在徐国琦身边的瓦片上。 徐国琦听见枪声本能的放低了身体。 “追!” “大哥,在那。” “围住他,他跑不掉的。” ...... 楼上楼下不时的响起零星的枪声和喊声。 徐国琦猫着身体跳到另一幢石库门的屋顶,反手朝后面开了一枪。 紧跟在后面的三人就地找掩体躲了起来。 徐国琦趁势跳到另一幢石库门的屋顶然后滑到了晒台上。 他从晒台上悄悄向外探出头,发现弄堂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黑影。 他将脑袋缩了回来,躲在护栏后面快速思考着对策。 一颗小石子落在徐国琦的晒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徐国琦警觉的向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的一幢石库门的老虎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的心里顿时有了底,迅速站起身翻到隔壁的晒台上。 他将身体半蹲在围栏下举起手枪瞄向身后的屋顶,通过声音捕捉着追兵的位置。 从屋顶追来的三人很快露出了身形,其中一人招摇的站在屋顶上四处张望搜寻徐国琦的踪影。 另外两人则猫着身体小心翼翼的半蹲在一米外。 徐国琦连扣了两下扳机,站立的那人失去重心从屋顶摔了下去。 另外两人立即趴倒在屋顶上。 徐国琦放低身体拉开晒台的门挤了进去。 他对这一带还是比较熟悉的,这一幢石库门是一个附近一个开商行的小老板租的。 一楼住着一个老头看门,二楼、阁楼和亭子间都用作仓库堆放商品。 阁楼没有上锁,徐国琦拉开阁楼的门走了进去,里面堆着一个个木箱。 徐国琦打开阁楼的窗户从里面爬了出去然后跳到对面的屋顶。 由于是在另一个斜面,屋顶上的追兵并不能发现他的身影。 他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屋顶上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慢慢的向刚才看到人影的老虎窗爬去。 老虎窗没有关,徐国琦钻了进去在确认没有人发现后关上了窗。 阁楼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吱吱~】 楼梯口似乎传来了老鼠的叫声,徐国琦面露喜色。 他轻轻打开阁楼的门走了出去,二楼亮着灯光。 他反身轻轻关上阁楼的门,将手枪插进腰间后蹑手蹑脚的抓着楼梯扶手向二楼走去。 走到二楼厢房门口时,徐国琦冲里面坐着的一个一身便服的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也向他点了点头,徐国琦走了进去反身轻轻关上了房门。 “林哥,是周站长派您来接应我的吗?” 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站长查到日伪那边掌握你行踪了,让我把你送出上海。” 男人正是周春生的司机也是周春生的亲信林飞,是跟着周春生一起从东北回的上海。 据说从小在山里放羊,为了驱赶羊群、赶跑野兽练出了一手飞石的绝活。 三十米内可以说百发百中,平地最远可以将一块鹅卵石扔至八十米外,距离目标误差不会超过一米。 周春生对外介绍林飞是他在新京警察厅里的同事,带着他一起到上海来奔前程。 “刚才砸玻璃提醒我的也是您吧。”: 徐国琦看到林飞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暖瓶和几个杯子,一直忙着逃命早已是口干舌燥,一边说话一边自顾自的抓着暖瓶摇了摇。 发现里面有小半壶水后便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 水壶里的水是温的,徐国琦没有多想直接口将杯中的水全部喝尽。 喝完似乎不过瘾,又续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口喝完: “哎,舒服,林哥,咱们什么时候走。” 林飞指了指窗外: “这架势出的去吗?先在这凑合一宿,明天早上再做打算,这一片那么大,他们也不可能挨家搜。” “行,听您的,这里也是咱们的地方?我在这片这么久倒是没注意到过。”: 徐国琦一边说一边扫视整间厢房,里面并没有床,除了林飞坐着的桌椅四周都堆的杂物。 林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冷的说道: “你自己找地方凑合着休息吧,咱俩轮流值夜,今天晚上安生不了。” “林哥,我一个人守夜就行,您休息吧。” “不用了,你还有精力守整夜吗?等缓过来再说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有劳林哥了。” 徐国琦自己也觉得十分的乏力,看到不远处的墙边似乎堆着一堆布料,便走过去简单的朝地上铺了几层躺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传来了鼾声。 林飞起身摇了摇暖水壶,里面的水全被徐国琦喝尽,他面带讥笑的摇了摇头。 随后林飞走到徐国琦的身旁踢了他的后背一脚,徐国琦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抓住徐国琦的手将他拖到椅子的旁边,随后一点点的将徐国琦身下铺着的布料全部抽走放回原位。 调整了一下徐国琦身体的位置摆成从椅子上倒下的姿势。 从徐国琦的腰间抽出手枪然后塞进徐国琦的手中模拟成他自己开枪自杀的样子。 站在旁边观察许久确认没有什么破绽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外形极为怪异的手枪。 手枪的枪管比普通的手枪更长更粗,他将枪管塞进了徐国琦的嘴里。 一声轻微的枪响后,徐国琦的脑浆从脑后崩出随后血开始向外喷涌很快就在头部附近形成一摊积血。 林飞将手枪从徐国琦的口中抽出然后在他的身上蹭了几下后塞回了腰间。 他扫视一圈房间确认无误后关上灯拉开窗帘向外张望。 对方依旧在下方搜寻,听动静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砸门搜查。 林飞将窗户打开留了一条二十厘米的缝然后绕过徐国琦的尸体离开了厢房。 他顺着楼梯向上来到阁楼老虎窗边向外观察。 第84章 还礼? 林飞确认视野范围内的屋顶上没有盯梢后打开老虎窗爬了出去。 他身体紧贴屋顶将头微微伸过坡顶最高处仔细观察后发现之前在屋顶追击徐国琦的剩下两人已经不在。 他在确认下方的人没有人注意上面后站起身助跑了几步一跃跳过将近三米弄堂落到了对面一幢石库门的晒台上。 晒台上不知是他自己早已做好准备还是巧合,堆放了好几个装满棉花的麻袋。 林飞的身体直接撞在麻袋上没有发出一点异响。 他从麻袋堆中爬起身悄悄打开晒台的门走了进去。 十几秒种后,一块石子从对面石库门的天井中飞出穿过20厘米的窗缝砸中了徐国琦尸体所在房间的灯泡。 【啪~】 “什么情况?” “老大,好像是那个房间,” “刚才是枪声吗?” “听着有点像。” “走,你们几个跟我过去看看。” ...... 弄堂里再次陷入了混乱,随后传来了跑步声,砸门声,破门声。 “灯怎么打不开?” 房间里亮起了几道手电筒的光斑。 “老大,这就是通缉令上那个人吧?” “是他,自杀了?” “我们这么多人他肯定跑不了,迟早要被抓。” “行了,看好现场,你们想法把灯点亮。留几个人看着,其他人收队。” ...... 1939年2月27日 星期一 一大早周春生便离开周公馆坐上了自己的轿车。 汽车发动后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林飞。 林飞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周春生的目光,便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随后从副驾驶的下面拿出一个军绿色铁皮盒递给了周春生。 车子向前驶离了周公馆。 周春生打开铁皮盒,里面正是昨天晚上林飞击杀徐国琦的消音手枪。 他将手枪从盒中取出拿在手中翻看了几下,嘴角微微上扬: “这美国人的东西就是精妙,你说戴笠要是知道他弄来的全国就这一把的马克沁消音手枪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人,他会是什么想法。” “这也只能怪他太招摇,公开场合杀人连脸都不蒙,这要是让丁默邨的人抓了去受不住邢岂不是给我们惹麻烦嘛。” “丁默邨只要能向日本人交差就够了,死的活的又有什么关系,想必他也不会怪我。” “老大,咱这次给他送了多大个礼,下次可得找他多要点好处。” ...... 中午、江湾的日本特高科据点。 丁默邨看着昨天带队搜捕徐国琦的特务队长: “你说他自杀了?” “是,丁处长,兄弟们当时已经将他的住所团团围住,刚准备冲进去里面就传来了枪声,等兄弟们冲进去后发现他已经自杀了。” “尸体呢?” “已经拖回来了,日本人在验尸。” “不会有纰漏吧?” “应该不会,我们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泡炸了点不亮,后来换了灯泡确认过现场,确实是自杀。”: 一边说着特务队长还一边比着用枪塞进嘴里自杀的动作。 这时丁默邨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丁默邨冲特务队长点了点头,特务队长转身打开了房门。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兵夹着一本文件走了进来: “丁先生,凶犯可能不是自杀。” 丁默邨瞪了特务队长一眼,特务队长有些疑惑的看向日本兵。 “丁先生,凶犯手持的勃朗宁可以基本确定是杀死陈部长的那把枪,它的口径是7.65毫米,但是我们发现击穿凶犯头盖骨的子弹口径小于7.65毫米。希望你们的人可以尽快找到弹头让我们确认凶器。” “小于7.65毫米?意思不是凶犯自己的枪打死他的?” “是,从弹孔大小初步判断应该是5.6毫米的子弹。”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尽快找到弹头。” 日本兵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特务队长跟在日本兵身后在屋里关上了房门。 “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特务队长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丁处长,当时凶犯发现了我们便开始向外逃命,我们把那一片都封锁了他根本跑不掉,不过那边比较乱我们不能确定他具体逃到那个房子里去了便只能逐个搜查,后来就听到了枪响声,等我们跑到那幢楼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自杀了。” “就听见一声枪响?没看见其他可疑的人?” “就一声枪响,那幢楼里面就凶犯一个人。” “行了,让你的人去把弹头找回来,再仔细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是。” 特务队长刚要转身离开办公室,丁默邨喊住了他: “等等,这件事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做,找到弹头了就藏起来,跟日本人就说什么也没找到,没有任何可疑。” “明白。” ...... 三个小时后特务队长回到了丁默邨的办公室,他将一个小盒放在丁面前的桌子上。 丁默邨打开小盒,里面放着一颗弹头和一粒拇指头大小的鹅卵石。 “丁处长,这颗弹头确实是5.6毫米的,不是凶犯手里那把勃朗宁射出的。” “那这块鹅卵石是怎么回事?” “我们仔细看了地上的灯泡碎片,发现它不是因为过热自爆的,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砸的,便顺着窗户到灯泡的轨迹在墙角找到了它。” “你意思灯泡是被人从窗外扔进来的鹅卵石砸爆的?” “是,我也仔细回想了当时的那声枪响,应该是灯泡被砸爆的声音,不是真的枪声。” “从哪扔的石头?” “当时我们的人都在弄堂里,所以对方如果要扔石头的话只有可能躲在对面房子的天井里,差不多有六七米的距离。” “六七米,好手段,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不知道,从来没听说上海滩有这号人物。” “行,让兄弟们都留意下。” “是。” 特务队长离开办公室后,丁默邨将小盒塞进自己的抽屉冷冷的自言自语道: “周局长,你说这个礼我是不是应该还给你呢?” 第85章 周家人的疑点 1939年2月28日 星期二 下午,大升米行。 夜枭、影子、张大海三人围坐在桌前。 影子的上唇蓄起了胡子,配上他消瘦的脸庞显得那张脸沧桑了许多。 夜枭过了一个“丰年”脸型又圆润了一些,衬的他越来越像个富家少爷。 此时夜枭和影子坐在一起粗看几乎没什么相像之处,只有将两张脸贴在一起仔细辨认后才会发现眉宇间有些说不出的关联。 “大海同志,傅筱庵和傅雅惠在公共租界内新办了一本杂志叫《国际月刊》,前几天到周家邀请我加入,听他们的意思这本杂志政治中立,而且日本人为了扩大销量会给予最大的自由度,允许出现反日言论。” “你什么想法?” “我想去探探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好,我会向组织汇报情况,有样东西你看一下。”: 说着张大海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夜枭。 “这是?” 照片中有两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正是周夏芷。 “这是我们在日本的同志从周夏芷在日本上学时寄宿的家里要来的照片。” 夜枭将照片朝着影子晃了晃。 影子微微笑了笑: “照片我看过了,虽然和我的大姐很久没见,但是从她的眼神、笑容我可以确定就是她,不会错的。” “那松本正太呢?” “我们的同志去学校查过了,确实有这个人,和周夏芷是同学,不过这个松本家并不是简单的商人,他们家族和日本军部有莫大的关系。” 夜枭将照片送至眼前,虽然照片中的周夏芷他一眼就认出了,可仔细观察后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照片中的周夏芷眼神清澈透亮,笑容纯真善良。 可现实中的周夏芷眼神要老辣的多,笑容里总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气。 难道真是岁月的洗礼? 夜枭看向影子: “你回来以后去看过周家这些人了吗?” 影子摇了摇头: “远远的看过,不过也看不出什么。” “周秋月问过我有没有觉得周夏芷和以前变的不一样,我搪塞过去了。刚进周家时我也觉得周夏芷和你给我的资料里的描述有些出入。”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人总是会变的。” 也许是对自己哥哥的死耿耿于怀,夜枭的心里对周夏芷总是有些执念。 不过他隐藏的很好,而且现在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周夏芷和他哥哥的死有关。 “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你可以近距离探探周家这几个人,我总觉得这一家人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毕竟你才是真正的周家人。”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春生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假的,你父亲周明海我总感觉没有一家之主的气概,更没有一个叱咤商海许久的商人气质,而周家真正的当家人是你大姐周夏芷。” “那周秋月呢?” “我总感觉她在刻意避免和周家人接触,生怕别人探查到她的内心深处。” “她小时候也这个样,跟我和大姐没什么话说。” “对了,还有老刘,忘了跟你们说了,我在太平间查探朗月如尸体的时候见到过老刘,他的驼背是装的。” “不可能,我小时候见过老刘的身体,他的脊柱有问题天生有些驼背,这种驼背是装不出来的。” 张大海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夜枭和影子异口同声: “假的。” 夜枭:“如果老刘是假的,周明海不可能看不出来。” “是,老刘跟了我父亲几十年,那这个假的老刘只有可能是父亲安在身边的。” “那你父亲是什么目的?原来的老刘去哪了?” “如果老刘出事了,父亲直接换一个管家就行,为什么要弄一个一模一样的?” “大海同志,那周家的老佣人张姐呢?我们的同志找到她了吗?” “没有,我们找到张姐儿子的村子,村里人说张姐确实因为他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回过村里照顾了一阵,后来她们全家就搬走了杳无音信,不过村里人都传是张姐的主家也就是周家把他们全家接上海来了,当时有人在村里见过张姐和一个穿着考究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男人说过话。” “现在兵荒马乱的要是离开村子根本找不到。” “夜枭同志,我会寻机会接近他们的。” “好,千万小心。” ...... 1939年3月6日 星期一 周冬凛已经做下决定加入傅家的《国际月刊》,不过为了不让傅家父女起疑他没有马上答应。 他前几日打电话给傅雅惠说是想去杂志社看看再做决定,傅雅惠便安排他过完元宵节直接去找杂志社的主编金汝成。 同时傅雅惠关照他向金汝成自我介绍时就说是杂志社总经理吴友朋介绍的。 按照傅雅惠的说法,他们父女俩并没有在杂志社的投资人名录上,为的是避免他们的身份引起投稿人的顾虑不敢说真话影响杂志的销量。 《国际月刊》的编辑部设在汉口路,距离《申报》 的旧址并不远。 上午十点不到,周冬凛便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一座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小楼楼下。 小楼的门口挂着《国际月刊》的铜牌,看着倒挺像回事。 周冬凛刚锁下车,一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西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您好,是周记者吗?” “您好,我是周冬凛。” 中年男人连忙伸出双手握住周冬凛的手: “您好,周先生,我是《国际月刊》的主编金汝成。” “您好,金主编。” “周记者,您要是能到我们《国际月刊》来工作,我们的杂志销量可要翻几番啊。” “金主编您说笑了,我只是答应吴经理过来先看看。” “没事没事,我带您参观一下,我相信您一定会留下来的。” “哦,金主编就这么有信心吗?” “那是自然,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我们杂志社可以说是全上海数一数二的。” 第86章 加入《国际月刊》 金汝成推开大门领着周冬凛走了进去。 进门右侧的架子上放着十几本《国际月刊》。 “周记者,这就是我们《国际月刊》今年二月中旬赶在新年前发行的创刊号,经过三轮加印已经卖出了3万份,跟《良友画报》巅峰时比差了不少,可放现在这个光景可以说是上海滩最热门的杂志了吧。” 周冬凛微笑着点了点头,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国际月刊》: “金主编,你们用的是德国冯格曼的彩色滚筒印刷机吗?上海应该就剩一台了吧。” “果然是吴经理推荐的人,确实专业,周记者您说的没错,我们用的就是德国冯格曼的机器,是吴经理高价从上海时报馆收来的,全上海就这一台。” 周冬凛翻开手里的杂志,第一篇就是1938年12月29日汪精卫发表艳电公开投靠日本。 文章部分整体中性,主要记录了汪精卫的生平。 从谋炸摄政王年少成名到追随孙中山参加革命、与蒋介石争权夺利最后与中国抗战分道扬镳公开鼓吹卖国投降理论。 而文章后面的评论部分就要精彩了许多。 正反两派就汪精卫的生平、历史典籍、国际形势展开激烈交锋。 有帮着汪精卫摇旗呐喊对日本人极度吹捧的,有大骂汪精卫无耻卖国行径的,有从国际形势分析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的...... 两派使用的文体和语言也是五花八门,有文言文、白话文甚至还有两篇全英文的评论。 周冬凛指着其中一篇用洋洋洒洒文言文写成的讨汪檄文上的署名【文正先生】: “这是金主编的手笔吧,先生的古文造诣不浅啊。” 金汝成听完先是一惊,随后左右看了一眼没有旁人后对周冬凛轻声说道: “周记者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冬凛微微一笑: “金主编不用紧张,我对政治之事没有兴趣,金先生的名字应该取自宋代诗人魏泰的《范仲淹还金授方》里的今汝成立,当以还汝,所以金先生应该是特别崇拜范仲淹范文正公吧。” “文正两字可是文臣谥号中最最尊贵的,是我们这些文人梦寐以求的,所以我总是以这两字严格要求自己,做一个刚正不阿、仗义执言的人。” “那这些评论都是怎么收来的?” “我们一月中旬的时候在几家大报社上发了高价征文的广告,不过现在这个世道您也知道,谁敢明目张胆的和日本人作对,一开始我并没有多大的信心,不过估计是大家憋了太久了找不到发泄的途径,我们杂志社竟然收到了一大堆的匿名评论稿件,这些作者除了笔名和评论稿之外什么信息都没留,我就精选了其中一些骂的特别精彩的评论刊登了出去。” “金先生不怕日本人报复吗?” 金汝成又紧张兮兮的左右观察一番后轻声说道: “吴经理说我们这本杂志上头有人,日本人不敢动的,让我放心写,不过第一期我还是稍微留了点手,试试水。” “能让我看看那些投稿吗?” “周记者你跟我来。”: 说完金汝成领着周冬凛上了编辑部的二楼,一边走一边介绍: “我们这里总共两层,一楼是制版室,二楼是各个编辑的办公室,《国际月刊》总共分成三大板块,第一板块是时事评论、第二板块是各国风情,第三板块是世界名人轶事。” 金汝成领着周冬凛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主编室,他请周冬凛在桌前坐下后转身在书架旁寻找着什么。 眼睛扫视了几秒钟似乎没有发现目标转身向主编室外走去,边走边说道: “周记者,您坐,稍等,我出去下。” 金汝成走到门口对着隔壁的办公室喊道: “小谢,小谢,有人进过我办公室吗?” 一个年轻的女孩打开隔壁办公室的门探出身体: “金主编,曹老师昨天进过您办公室,他说要整理下第一期的评论投稿。” 这时再隔壁一间的办公室门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瘦小的男人抱着一个纸箱子走了出来: “金主编?您是在找这个吗?我整理好了。” “小曹啊,来来来,正好给你介绍下新同事。” 金汝成领着身材瘦小的男人走到周冬凛身边,周冬凛连忙站起身。 “周记者,我给您介绍下,这是我们时事评论版块的责任编辑曹雨溪,小曹啊,这是吴经理介绍过来的《大美晚报》的记者周冬凛。” 周冬凛和曹雨溪互相点头示意,曹雨溪将纸箱放在了桌上: “金主编,您在找这个吧,我昨天按照评论的内容将它们筛选整理了一下,已经装订好了。” 说着他将纸箱的盖子打开,里面又分装了三个小盒子,他将三个小盒子从纸箱中取出放在桌上,随后将纸箱子搬到了桌下。 “我根据评论的性质将他们分为三类,这样我们就可以了解每个作者的喜恶、观点,文风之类的信息,然后我们可以根据读者的喜好发起不同的辩论题目,让读者为自己喜欢的作者助威。” 周冬凛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堆信纸。 他随手抽了一张,上面是用白话文痛骂汪精卫走狗的一段文字,看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多半是用非常用手写成。 他又随手抽了一张,这一张更是奇葩,想必投稿者是受了小报上某起绑架案的启发,全文都是用报纸上裁下的字用胶水贴成。 这些作者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看来日本人对反日义士的打击报复已经搞得人心惶惶。 周冬凛将手里的那张信纸折好后放回盒中看向金汝成: “金主编,您说的没错,这里的硬件和软件确实是全上海最好的。” “那周记者您愿意加入我们《国际月刊》吗?” “我学的是新闻学,一直做的是记者的工作,暂时也没有改行的想法,如果你们这里可以发挥我的特长,我愿意加入。” 第87章 假币战争(一) 上海商科大学是上海财经大学的前身。 1917年,为适应民族工商业对商业人才的需要,南京高等师范学校设立了商业专修科。 1921年,商科扩充改组并迁址上海,创建上海商科大学。 学校在上海前期一直租赁房屋办学。 1929年秋,学校在沪北江湾西体育会路购得院址土地约11亩。 1930年10月10日奠基。 1931年3月新院舍落成。 1932年1月,“一二八事变”爆发,商学院新址恰在战区内,校内建筑、书籍、设备被炮火全部焚毁,院舍也被日军占据。 1932年2月21日,学校租借福煦路模范村16号准时开学。 1932年8月学校更名为国立上海商学院。 1935年新校舍在江湾西体育会路原址落成。 1937年8月13日在日军的炮火攻击下校舍再度被毁。 1937年9月,上海市内规模比较大的国立和私立大学均向教育部申请内迁,规模较小的国立上海商学院由于只需要租一栋别墅即可继续办学迁入了租界内。 1937年11月,租界沦为孤岛,日军进逼南京,教育部迁往汉口又迁往重庆,但仍对孤岛内的大学行使管理主权。 汪伪政府成立后开始觊觎沦陷区的国立大学,为声明大学的私立属性,国力上海商学院改名为私立上海商学院。 1942年8月上海商学院院长裴复恒出任汪伪政府“江苏省财政厅”厅长,重新挂出国立上海商学院招牌。 ...... 下午三点,上海商学院在上海沦陷后在愚园路40号租借的校舍(现麦克公寓)。 王琳和周夏芷两人挽着胳膊走出了小洋房的大门。 王琳上身穿的浅白的女学生冬装,下身黑色长裙,两条麻花辫从两侧垂至胸前,与校舍里走出的女学生别无二样。 周夏芷穿的一身黑色的冬装旗袍,胸前绣了一朵大红的牡丹,两人站在一起看着足足差了一个辈分。 “王琳,你那男朋友呢?下班了怎么不和他去约会。” “夏芷姐,你又取笑我,什么男朋友,就是普通的朋友。” “我看他追你追的可凶啊。” “哪有的事。” “哎,可惜我就一个弟弟,要是还有一个我保证让你当我周家的媳妇。” 王琳看到街对面有几个小摊贩连忙扯开话题: “夏芷姐,你看对面有卖冬笋的,看着不错,这个年过的吃太好了,买点冬笋回去刮刮油水挺好的。” “嗯,看着是不错,家里还剩了点乡下拿来的咸肉,明天让黄妈做个腌笃鲜。” 两人互相勾着穿过马路来到卖冬笋的小摊前。 摊主看着年纪不大,头戴一顶黑色包耳的毡帽,身穿打着补丁的黑色土布衣服,唇上蓄着胡须,脸上脏兮兮的。 摊主的身前放着两个菜篮,菜篮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几圈冬笋。 王琳捡起一个冬笋问道: “老板,你这冬笋哪来的,怎么卖啊?” 摊主用略带松江口音的上海话答道: “小姐,这是昨天早上从天马山上挖出来的,灵得很,只要八元一斤。” 周夏芷在一旁笑着说道: “八元?还只要!你疯了吧?” “阿姐,现在东西都涨价啊,这是我家亲戚昨天上午挖好挑了快要九个小时送到租界里来的,阿拉就赚点辛苦铜钿,再说了,这是最后一批冬笋,不买就要再等八个月了。” “五元一斤,我们两个称个十斤。” “太镪了(上海话便宜),阿姐侬再加一点。” “五元一斤,能卖就卖,不卖我们就走了。” “卖卖卖,阿姐我帮你扎好。” 王琳偷偷给周夏芷比了个赞。 周夏芷说道:“你五斤给我们扎一捆。” 摊主选了八个冬笋,上秤一幺提着秤杆子对周夏芷说道: “阿姐,侬看,五斤高高的。” 周夏芷点了点头,摊主从筐中抽出几根草绳手脚麻利的将八个冬笋捆扎在一起。 “哟,小伙子生活蛮清爽的。” 摊主将扎好的冬笋放在一边又抓了七个稍大点的冬笋放在秤上提到王琳的眼前: “小姐,五斤高高的。” “好,你也帮我扎好。” “没问题。” 摊主熟练的将七只冬笋扎好放在一边。 王琳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两张十元一张五元法币递了过去,摊主接在手中摸了几下将钱塞进口袋后把后扎的一捆冬笋递给了王琳。 周夏芷从背着的黑色小皮包里拿出一个绣花钱夹,打开后数了五张五元的法币递给摊主。 摊主接过法币后似乎觉得不太对劲,拿起一张看向天空,随后又拿出一张看向天空: “阿姐,这两张你给我换一下。” “啥意思?” “么啥意思,换一下。” 周夏芷接过摊主递回的两张五元法币,也学着摊主的样子看向天空: “没啥问题啊,不是和普通的一样吗?” 摊主将周夏芷递给他的另外三张五元法币的一张递了过去: “阿姐,侬再看看。” 周夏芷拿起新递来的法币看向天空,摊主用手指向左侧: “看到了伐,真的法币这里有一个孙中山的侧身像水印。” 周夏芷又拿出之前的两张五元法币看向天空,相同的位置果然没有水印。 王琳也好奇的将脑袋凑了过来: “夏芷姐,真的呀,以前还没有注意过。” 说完又看向摊主: “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我也不在意这个,前几天我一个小兄弟拿着收来的钱去存银行,银行从里面抽出来三张五元的法币没收了,我那小兄弟和银行搞了半天后来把租界警察局都叫去了也没退给他钱,他把事情跟我们说过以后我们才知道市面上现在有假的法币,你们也可以摸摸看,真的和假的手感也不一样。” 周夏芷摸了摸假币又摸了摸真币: “这假的摸起来是粗糙了许多。” 王琳也接过一张假币摸了几下: “确实不一样。” 第88章 假币战争(二) 周夏芷将两张假的五元法币塞回钱包随后抽出一张十元的法币随同之前摊主递过来的一张真的五元法币一起递给摊主。 摊主接过钱摸了几下随后塞进了口袋将筐上另一捆冬笋递给了周夏芷。 “王琳,你怎么回去,这个挺重的。” “我家不远,走走就到了。” “好,那我叫辆黄包车,明天见。” “明天见。” 周夏芷从路边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王琳则向另一侧走去,走了几步转身看向卖冬笋的小摊。 摊主正在一边吆喝一边四处张望,看到王琳看向他若无其事的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又转向了其他方向。 ...... 1939年3月8日 星期三 下午四点,大升米行内,夜枭、影子、张大海三人围坐在桌前。 影子:“前天我和百灵去验过周夏芷了。” “怎么样?” “我小时候皮,大姐为了救我右手虎口处被烧开水的铜吊烫了一道疤,大概是这么长的一道红斑。”: 影子指了指右手虎口随后比划了半截小拇指的长度: “前天我仔细看了,红斑在,而且不是新伤。” “给我的文件里好像没有提到这个。” “是,当时时间比较紧,有些细节可能漏掉了。” “那你可以确定这个周夏芷就是你大姐?” “从疤痕来看应该没问题,但是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我总觉得不太对。” 张大海拦住了两人的对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法币递到夜枭的面前: “周夏芷的事夜枭你自己再观察观察,你先看下这个。” 夜枭接过法币,摸了摸感觉出了异样,随后从自己的钱包中掏出一张五元的法币对比了一下: “这是假的?” 张大海和影子同时点了点头,影子问道: “你还看出了什么?” 夜枭仔细的看了看那张假法币,又用拇指和食指搓了几下: “德国冯格曼的彩色滚筒印刷机。” 影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也看出来了,高材生就是高材生,这么快就上手了。” “《国际月刊》用的就是冯格曼的彩色滚筒印刷机,全上海应该只有这一台,难道这假币是他们在做?” 张大海:“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胆量,组织上怀疑是日本人在后面搞鬼。” “日本人印假币?” “是,日本之前一直在华中、华南地区推行军票搜刮、掠夺沦陷区的资产,遭到当地人民的抵制,所以组织上怀疑日本人现在转换了手法,用假钞来扰乱经济、掠夺物资。” 夜枭抖了抖手中的假币: “只可惜中国的工业水平太落后,连钱都是英美造的,日本人的技术又比不过英美,只能造出这不伦不类的东西。” 影子:“可是老百姓对这个事情不了解,更不清楚假币的危害,哪怕这假币如此粗制滥造照样可以在民间流通开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尽快阻止日本人的阴谋。” 夜枭:“我想办法联合几家报社宣传真假币的识别方法,讲明假币的危害。既然知道是德国的机器造的假币,只要假币是上海生产的我就有办法找到地方。” 张大海:“夜枭同志,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只要找到机器所在地,剩下的事我们来处理。” ...... 上海市警察局周春生的办公室,林飞走了进来随后转身向后看了几秒关掉了房门。 “老大,这是上峰发来的密电。” 林飞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周春生。 周春生接过纸条展开于眼前: 【据悉日本军部在上海成立“杉机关”,专职制造伪法币扰乱市场,特令上海站尽快找到源头消除影响。】 周春生将纸条递给林飞,林飞看完后还给了周春生。 周春生点燃一根火柴将纸条在烟灰缸里烧成了灰烬。 “让兄弟们都留意下。” “是。” ...... 周冬凛离开大升米行后并没有回周公馆,他来到了《大美晚报》附近的咖啡馆。 张东升所在的《时报》在1939年的新年前夕最终是无力支撑宣告破产。 经过周冬凛的介绍张东升顺利入职了《大美晚报》。 刚才周冬凛到报社门口的时候已经和张东升打过照面,此时他正坐在咖啡馆里等张东升回报社交接完毕。 二十分钟后张东升从报社里走了出来,随后快步走进咖啡馆坐在了周冬凛的对面。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周记者,谢谢你,我在这里挺好的,这里毕竟是美国人的地方,日本人还不敢太放肆,不过我刚想和你并肩战斗,可你却离职了。” 周冬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下,你们《时报》原来的设备你知道都去哪了吗?” “设备吗?这个我倒不太清楚,我记得《时报》的印刷厂好像是在真如,一打仗就搬进租界了,我帮你去问下我们《时报》原来的主编,他应该知道。” “好,那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有件事,现在市面上有很多伪造的法币,我希望你可以联合几家报社一起宣传下真假法币的鉴别。” “好,我收集下资料尽快完成。” ...... 1939年3月10日 星期五 上午,上海市警察局周春生的办公室中。 周春生与林飞相对而坐。 “老大,兄弟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几个手里有好几千假币的人,现在线索都指向‘诚达公司’,据他们交代诚达公司用40真币换100假币的比例出售给他们伪法币,然后再从他们手里高价收购用伪法币买到的粮食、布料、油料之类的物资,从他们收到的伪法币情况来看,现在印的全是中国银行发行的5元法币。”: 林飞说着将收到的一叠5元伪法币递给了周春生。 周春生拿起一张伪法币看了几秒同时还用手搓了几下: “诚达公司?让兄弟们去探探,就这破玩意还能40换100?” 第89章 假币战争(三) 中午,周冬凛拉着张东升离开报馆来到了四马路(现福州路)上的近水台面馆。 一进店,周冬凛对着门口的买票的伙计说道: “两碗清汤肉丝面,一碗宽汤、拣瘦,硬面。” 说完又问张东升: “东升,你面要什么样的?” “跟你一样,我那碗不要葱。” 周冬凛又看向伙计: “两碗都宽汤、拣瘦,硬面,一碗免青。” 伙计拿了四个两两带相同编号的木夹子递给周冬凛: “两碗清汤肉丝面,宽汤、拣瘦,硬面,一碗免青,一共六块。” 周冬凛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六元法币递给伙计随后从伙计的手中接过木夹。 边上另一个伙计从周冬凛的手中要过四个木夹分好后将两个木夹递还给周冬凛: “先生您找地方坐,面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面馆里已经基本坐满。 周冬凛带着张东升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桌上已经坐了一个穿着考究的老头,不过看样子已经快要吃完。 “这家是苏式面馆,他们家最好吃的就是清汤肉丝面和免底细烧面,今天我先请你尝尝他们家的清汤肉丝面。保证你喜欢。” “好啊,冬凛你平时很喜欢吃面吗?” “吃面方便啊,这里离报馆又不远,五马路麦加圈鸭面,打狗桥唐正和鱼肉面,福佑路旧校场路浓汤羊肉面还有德兴馆的焖肉面,这几家我都是常客。” 旁边的老头已经吃完,站起身对着周冬凛说道: “小伙子,蛮懂经的。” 周冬凛朝老头笑了笑:“老先生,慢走。” 老头离开后,周冬凛看向张东升轻轻问道: “张记者,怎么样,知道机器去哪了吗?” 张东升摇了摇头: “我们主编也不知道,都是报社经理处理的,听说多数设备去年就已经卖了,就留了两台最常规的印刷机一直撑到今年。” “知道是谁来买的吗?”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同行吧,这些机器也干不了其他事情。” 伙计端了两碗面走了过来: “先生,您的面好了。” 周冬凛将一碗没有葱的面放到张东升的面前,把另一碗面放到自己的面前。 伙计将桌上的两个木夹子和碗上的两个木夹子一并收走: “两位慢用。” “吃面吧,机器我再想别的办法。” “假法币的新闻就这两天可以发布了。” “好的。” ...... 1939年3月11日 星期六 这几日周冬凛一直在想法向金汝成套问印刷厂的地址,不过按照金汝成话里的意思他确实不知道印刷厂在哪。 杂志是每月的15号正式发行,编辑部一般会在最晚12号之前将校对刻印完成的底版准备好然后由杂志社总经理吴友明派车拉到印刷厂。 中午进杂志社时周冬凛便发现一楼人头攒动,一番观察和询问后得知这个月的所有底版已经准备完成堆放在一起。 看来今天就会有车将所有底版拉走。 周冬凛直到下班都没等来收底版的车,看来对方并不想让人知道印刷厂的地址。 他不动神色的正常下班离开了杂志社。 骑着自行车沿着汉口路向西走了一小段路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拐进了一条小巷。 在小巷里拐了几下在即将进入南昼锦里(现为山西南路汉口路至福州路段)的时候跳下了车。 他将自行车锁在一间杂货铺旁然后从小巷径直走到了南昼锦里。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看到了小巷口的周冬凛便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在两人身体交汇的时候互相交换了手中的钥匙。 周冬凛穿过马路走到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前,用汽车钥匙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 很快汽车发动向前开了一段后向右拐上了汉口路。 年轻男子则跨上周冬凛的自行车向周公馆的方向骑去。 年轻男子正是影子,周冬凛觉得用自行车去跟踪送底版的汽车难度太大。 他便提前让影子去云飞公司租了一辆轿车。 民国时期上海有四家大的租车公司:云飞、泰来、银色和祥生。 云飞和泰来是外商投资,银色和祥生属于华商。 云飞是美国人高尔特开的,清一色的福特轿车。 上海沦陷后由于油料和汽车零配件难以获得,华商的两家租车公司变卖所有资产后黯然退场。 两家外资公司由于手里还有资源仍在维持着经营。 福特轿车拐上汉口路后向前开了一段,在距离杂志社还有5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杂志社此时还有员工正在陆陆续续的下班离开。 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杂志社的门口。 很快几个人抬着装着底版的三个纸箱搬上了轿车的后座。 这几人中周冬凛认识两个,一个是负责时事评论版块的责任编辑曹雨溪,一个是制版室的负责人金四友。 将全部纸箱搬上轿车后,曹雨溪一边关车门一边警觉的向两边张望。 车门关闭后他朝司机挥了挥手,司机发动汽车离开了杂志社。 随后曹雨溪领着众人缓缓的向杂志社内走去,同时还不时的回头向后张望。 周冬凛早早的发动了汽车,在看到几人进了杂志社后开车跟了上去。 装着底版的轿车沿着汉口路开了一段路后向右拐上了河南路,随后又向右拐上了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一路向西开。 周冬凛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跟在后面。 对方的车过了静安寺依旧没停又继续向西开上了大西路(今延安西路)。 在继续向西开了4公里后拐进了佑尼干路(今仙霞路) 从这里开始马路上的车就少了许多,周冬凛不得已放慢了车速以免被对方察觉。 对方的车在接近霍必兰路(今古北路)路口时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接近公共租界越界筑路西段的终点,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区。 远远的周冬凛看到路边的房子里走出几个人,他们将轿车后座的三箱底版搬出后轿车驶离了佑尼干路向左拐上了霍必兰路。 第90章 假币战争(四) 周冬凛缓缓的将车开了过去。 当车开到那幢房子前时搬着箱子的几人刚好全部走进去。 这是一幢砖瓦结构的旧式厂房,两层楼高,占地六百平左右,对着马路这边上下总共有八扇玻璃窗。 此时已过晚上六点,天开始转黑,但是厂房的窗户上一点亮光都没有透出。 周冬凛开车经过大门时大门还没关严,从里面透出了一道亮光。 所以周冬凛确定里面的人为了掩人耳目已经将窗子全部封死。 而当厂房大门彻底关严后整幢厂房又陷入冷寂一片。 上海沦陷后,日占区包括闸北、南市等地的发电厂都遭到了破坏,里面的设备也被日军洗劫一空。 再加上电煤的供应紧张,日占区的电力供应根本无法满足工业生产的需要。 相反此时租界内的电力由美国人控制,1937年时总装机容量达到了18万千瓦,强大的发电能力使其基本垄断和控制了上海市的照明和动力用电。 这一片区域既能保证电力供应,管理又十分的松散,生产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周冬凛将车开到佑尼干路尽头后向左拐上了霍必兰路,随后又从霍必兰路开回了大西路。 四十分钟后周冬凛将车停在了迈尔西爱路(今茂名南路)靠近霞飞路的路口。 他走下车锁好车门,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弄堂。 在小弄堂里拐了几下后看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他上前用备用钥匙打开车锁骑了上去。 ...... “冬凛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下班的时候正好碰到以前的同事,跟他聊了会,还有吃的吗?我随便对付一口。” “你也不打电话回来关照下,还以为你在外面吃好了,我让黄妈给你下碗面吧。” “好,他们都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老大打电话回来说市政府有会秋月要做会议记录,正好他也有点事,顺便带秋月一起回来,晚饭我和爸爸还有雪莉一起吃的。” “冬凛你回来了?”: 雪莉听到周冬凛回家的声音,穿着一身西式的粉色睡袍踩着拖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行行行,我去让黄妈煮面了,你们俩继续粘在一道吧。” 雪莉走下楼冲周夏芷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冲到周冬凛的身边勾着了他的胳膊。 周夏芷摇了摇头走到楼梯口对着黄妈的房间喊道: “黄妈,你帮冬凛煮碗面。” 黄妈打开门走了出来:“好的,大小姐。” 雪莉则拉着周冬凛两人腻在沙发上窃窃私语。 面还没煮好,周秋月依旧一身中山装面色清冷的走进了周公馆的大门。 看到周秋月的身影,周冬凛和雪莉赶紧调整姿势并排坐好。 周夏芷也从餐厅走了出来: “秋月你吃过了吗?” 周秋月瞟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人,冷冷的说道: “我吃过了。” 随后便独自上了楼。 周春生穿着一身警服从周公馆的大门走了进来。 “老大你吃过了吗?” “没有,我们可没人管饭,有啥吃的吗?” “正好冬凛也没吃,让黄妈再加一碗面。” “好,帮我加个蛋。” 周夏芷转身进厨房关照黄妈,周春生则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了报纸。 雪莉贴着周冬凛的耳朵说道: “冬凛,我先上去了。” 说完便冲周春生点了点头上了楼。 周春生翻了几下报纸放在了茶几上: “你们最近可小心点,现在市面上有很多假币,我们市警察局已经接到好几起报案了。” 周夏芷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是啊,确实要当心点,我就收了好几张。” “那大哥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周春生扫了一眼周冬凛和周夏芷轻声说道: “你们可别往外说啊,我们现在查到一家公司,具体什么名字就不告诉你们了,这家公司用40比100的价格再往外卖假法币。” “那老大你可得快点抓住他们,太坑人了。” “大哥,有新消息可得先告诉我,我去新的杂志社怎么也得搞个头条给他们看看。” 周春生身体向后一靠,手指敲着沙发扶手想了几秒: “我们现在搜查到的假币质量都很差,看样子并不是什么专用印钞机做的,不过上海现在有能力彩印的地方并不多。” 说着周春生又用眼神扫过两人。 黄妈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了出来,周夏芷看了眼身后对着两人说道: “行了,你们两个先吃饭吧。” 周春生和周冬凛起身走向餐厅。 周夏芷在他们身后说道: “你们吃好就上去休息吧,黄妈会收拾的,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便上了楼。 周春生走进餐厅拉过一碗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冬凛坐在周秋月的位置上。 “大哥,你说这假钞会不会是用印报纸的印刷机印的。” “上海现在能印彩色的报社或者杂志社并不多,关键是找到印刷厂不容易。” 随后周春生转而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周冬凛一字一句的说道: “真要找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让人去租界的电力公司查了,大半夜用电量一直维持高位的地方可并不多。” 周冬凛在第一时间已经察觉到了周春生的异样,他自顾自低着头吸着面条。 在周春生说完后连嚼了几口抬起头含含糊糊的说道: “大哥,厉害,怪不得能在新京连破几个大案。” 周冬凛将嘴里的面条全部咽下后接着说道: “真的,大哥,就你这破案能力不让你当正局长是他们的损失。” 周春生低下头扒了一口面条,随后又恢复了混混一样的神态: “什么正的副的,现在的活都是我一个人在干,那家伙连局里都不去,只顾着想法捞钱。” 周冬凛又扒了几口面喝了一口汤站起身: “大哥,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说完将碗端进厨房扔在水斗里后穿过餐桌走上了楼梯。 周春生直起身看着周冬凛消失在眼前后又开始低头吃面。 第91章 假币战争(五) 周冬凛刚回房间关上门,雪莉就粘了上来: “冬凛,冬凛哥哥,咱们要个孩子吧,我现在成天待在家里无聊死了,再说了你大姐也成天在催,你不着急吗?” “你要是无聊自己出去逛街啊,不行我跟爸爸说一声,让张叔叔开车带你。” “哎,一个人逛街有什么意思啊,你不想做爸爸吗?” “现在世道不太平,孩子出来只能跟着受罪,等过两年安稳下来再考虑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很快,用不了几年。” “好吧,听你的。” ...... 周春生吃完面条将碗留在餐桌上转身上了楼,临走上楼梯前对着黄妈的房间喊了一声: “黄妈,我和冬凛都吃好了。” “大少爷,我一会收拾,您回屋休息去吧。” 周春生缓缓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外面。 他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 九点半的时候刘管家敲响周明海书房的门然后走进去关上房门。 十分钟后刘管家从周明海的书房走出关上了房门。 周春生依旧坐在原位关注着周家的大门。 十点半,一个驼着背的身影从屋里走到大门打开边门走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那个身影从边门走回了周公馆。 ...... 午夜,周冬凛在床上睁开了眼。 他轻轻拨开雪莉放在他胸口的手,从床边柜上拿起闹钟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后,透过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闹钟上的指针指向【0:15】。 他转身看向床上熟睡的雪莉,心中默默的念叨: “雪莉,对不起,只能委屈你了。” 周冬凛从衣柜中找出一套全黑的运动服穿在身上,随后又穿上一双短筒的回力球鞋。 回力的前身是上海义昌橡皮物品制造厂,创建于1927年。 当时生产的是“八吉”牌套鞋。 1934年工厂更名为正泰信记橡胶厂。 1935年4月配有新商标与中文“回力”二字的“回力布面胶鞋”正式问世。 他将窗户打开然后一跃跳上窗台,走出去蹲在窗户外沿后轻轻将窗户拉上留了一条小缝。 他看准围墙的外沿直接跳了上去,然后一翻身落在了外边的小巷里。 影子和他争论过后面的事让他们去做不需要周冬凛冒暴露身份的危险。 不过周冬凛坚持自己是侦察兵出身经验丰富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要把所有情况摸清楚以后再交给张大海他们来处理。 周冬凛贴着周家的围墙走到霞飞路上,此时霞飞路上静悄悄的既没有人又没有车。 他紧贴着围墙躲着路灯向迈尔西爱路快速奔跑。 两分钟后迈尔西爱路上的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的车灯亮起。 轿车沿着迈尔西爱路一路向北过了兰心大戏院一直开到爱多亚路拐向了西。 随后便顺着爱多亚路、大西路到霍必兰路拐向了北,在距离佑尼干路还有十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车灯熄灭,一个黑影从车里走了出来。 下午探点的时候周冬凛在那幢厂房靠近霍必兰路一侧看到一个可以爬上楼顶的铁梯。 整幢厂房的窗户全部封死,进出只有一个大门,外人要想混进去探查情况非常困难。 而砖瓦结构厂房的楼顶就成了唯一的机会。 黑影贴着路边躲着稀稀拉拉的路灯快速向佑尼干路靠近。 这一片都是低矮的平房和厂房,在深夜里显得异常的荒凉。 当黑影走到目标附近时,周围依旧异常的安静。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面有人正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没有人会关注这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厂房。 黑影猫着身体穿过一片树丛来到厂房靠近霍必兰路的一侧。 在距离围墙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听到了轻微的嗡嗡声。 黑影又向前走了一步,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轻微振动。 他抬头向楼顶看去,看到了半悬在空中的铁梯。 铁梯最下端距离地面有2米5,平时如果检修楼顶的话会从厂房内搬出一架梯子接在下方。 不过这可难不倒黑影,他站在原地向上一跃双手抓住铁梯的最下面一格。 随后引体向上拉着身体在头与手平齐时松开右手抓住了第二格。 重复几次后黑影的脚就踩在了铁梯上,向上攀了几下后脑袋从楼顶下方慢慢升了上去。 黑影警觉的扫视着四周,沿着佑尼干路另一侧还有一幢两层的厂房,层高和自己所在这幢接近。 而佑尼干路的对面则是几幢一层的平房。 厂房的后侧十米外种着一排香樟树,树高大约10米,枝叶繁茂将后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旁边那幢两层厂房远离黑影的一侧也种了几棵香樟树,离厂房最近的一棵树枝已经伸到了屋顶的上方。 此时已经有了薄薄的云层,月光半透不透,马路上昏暗的路灯对上方的视线并没有什么帮助。 黑影用手按了几下楼顶的瓦片,确认安装的非常牢固后慢慢爬上了楼顶。 楼顶的斜度并不大,黑影平稳的压着脚步慢慢向楼顶的中央靠近。 感觉基本到了机器上方时,黑影趴低身体将耳朵贴在瓦片上。 机器运转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他轻轻掀开最上方的一块瓦片放在一边,随后把底瓦轻轻向下推开了一条缝。 厂房里的灯光透了上来,黑影趴低身体将脸贴了上去。 黑影的正下方,一台彩色印刷机正在高速运转。 一张张印好的整版5元法币堆放在机器的尾端。 每张报纸大小的纸上满满的印着4行6列共24张纸币。 黑影粗略的计算了一下,下面的印刷机平均15秒印一整版共120元。 那一小时就是3万不到,每天晚上偷偷做4个小时就是12万。 按照5天算这些人已经印了将近60万的假币。 黑影转动了一下视线,在他可见范围内看见了4个人。 有两人在机器旁边用铡刀分割着假币,另外两人坐在机器不远处闲聊。 第92章 假币战争(六) 闲聊的两人中一人操着山东口音,中气十足、嗓门极大。 就算机器刷刷作响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大概的内容。 “最后一票......警察局已经找到线索......今天搞完全部搬走......” 黑影聚精会神的关注着厂房内的动静,丝毫没有感觉到隔壁的厂房楼顶趴着另一个黑影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静。 时间倒退回四十分钟前。 一个黑影沿着佑尼干路的边沿快速向着霍必兰路靠近。 一边走一边辨认着两边房子上的门牌号。 在确认找到目标建筑后贴着厂房大门听了一下动静又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随后快速退回到旁边一幢相似的厂房楼下顺着铁梯爬上楼顶。 他掀开身下的瓦片确认下方的工厂没有人后静静的坐在屋顶的边沿通过月光观察着目标厂房。 观察了十分钟后似乎确定了行动路线,刚准备反身爬下厂房却发现远处霍必兰路上出现了一道汽车车灯投出的光亮。 他此刻身处附近这一片的高位,从他来的这十几分钟时间再加上之前在一百米外停车点守候的两个小时这附近就没有见过一辆车和一个人影。 深更半夜有车开到附近八成是冲着自己的目标来的,他迅速坐回原位等待确认汽车的动向后再制定行动计划。 车子在距离佑尼干路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熄灭了车灯,随后一切都恢复如常。 黑影瞪大眼睛看着霍必兰路的路口,一个影子从路口一闪而过窜入了目标厂房后面的树丛。 黑影想了想迅速趴低身体,将身体紧紧贴在楼顶探着头瞪着对面。 他相信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只要自己不动对方绝不可能看到自己。 五分钟后,一个脑袋从对面的楼顶探了出来,黑影屏住呼吸紧紧的瞪着对方。 十几秒后对方果然没有看到自己翻身上了楼顶,之后便是掀开瓦片观察厂房内的动静。 黑影确认了这个人和自己是一样的目的,不过对方的脸一直贴在瓦片上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形。 他大脑飞转后嘴角露出奸诈的笑容。 趁着对方的精力全在厂房内,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鹅卵石。 探头朝对面厂房下方看了几秒后一块鹅卵石飞出直直砸向对面厂房侧面的窗子。 窗子虽然里面用布和木板钉的严严实实但是外面仍是一块完整的玻璃。 鹅卵石砸碎玻璃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周冬凛正趴在楼顶观察厂房内的情况,玻璃炸响后厂房内顿时乱做一团。 “外面有人!” “快出去看看,不能留活口。” “你们两个留下看机器,剩下的跟我走。” 机器边迅速集结起六七个人,其中三个人手里拿着手枪,另外几人操起了扳手和钢管。 周冬凛迅速抬起头,玻璃炸响时他已判断出了大致的方位。 他身上没有武器只要被围必死无疑。 本能的操起之前掀开的顶层瓦片朝着自己怀疑的对面厂房楼顶扔去。 黑影在周冬凛抬头的刹那看到了那张脸,厂房内透出的光线在那张脸上打上了一道光。 ‘是他?“ 黑影脑中闪出了一张脸,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对方朝自己的方向扔出来一块东西。 “艹!” 黑影暗骂一声迅速蹿起身向后快速奔跑,瓦片砸在他之前位置不远处后发出了巨大的碎裂声。 “在对面楼上,快追。” “别让他跑了。” 厂房内冲出的几人听到动静后迅速做出反应,分成两路围着对面厂房向后面的铁梯跑去。 周冬凛也没有停歇,迅速向回从铁梯上爬了下去。 黑影蹿到厂房边缘后直接顺着最近的那棵香樟树树枝跳上了树干,随后非常熟练的顺着树干滑落下地面。 在距离地面还有两米的时候向旁边一跃而下,一个地滚翻迅速起身后蹿进了树丛,随后又翻过围墙进入了隔壁厂房的院子。 在黑影从院墙后消失的一刹那追捕的几人赶到了这一侧。 他们不约而同的向楼顶张望,随后一人指着上面说道: “上去看看。” 两个人放下手中的钢管和扳手站在铁梯下,一个人将手枪插进腰间后走了过去。 两人一人抱着一条腿将后者抬起,后者抓到铁梯最下面一格后两人又托着他的鞋底将他继续往上送。 很快后者爬上了铁梯开始一点点向楼顶靠近,在即将将头伸出楼顶时从腰间抽出了手枪。 后者将手枪举过头顶一点点向上探头,在整个脑袋探到楼顶上方后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对着下面喊道: “老大,上面好像没人?” “没人?你爬上去看看清楚。” 铁梯上的人翻身上了楼顶,巡视了一圈后回到铁梯边: “老大,确实没人。” “糟了,调虎离山?快回去看看。” 楼下的众人迅速向回跑去,跑进厂房发现里面一切正常。 “行了,把机器关了,不印了,刚才应该是警察的探子,这里不能待了,收拾收拾赶紧撤,所有和钱有关的东西全拿走,别留一点证据。” “老大那这些还没切的呢?” “烧了,把切好的全装箱,动作都快点。” ...... 四十分钟后,一辆轿车停在迈尔西爱路霞飞路路口。 一个黑影从轿车内走了出来,他朝四周扫了一圈后走到车尾,蹲下身在车底摸索了一阵后将车钥匙塞了进去。 黑影贴着霞飞路一侧的围墙躲着路灯快步行走,进到周公馆一侧的小巷后一跃攀上了围墙。 随后黑影又是一跃攀在了周公馆一扇窗户的窗沿上,伸出右手拉开窗户后翻了进去。 床上的雪莉依旧在熟睡,黑影脱掉身上的衣服和鞋后将它们全部归位。 随后走到雪莉的床头柜边将上面的小半杯水拿进卫生间倒进马桶。 黑影在确认房间内所有东西都没有异样后躺回了床上,抓起雪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第93章 假币战争(七) 1939年3月12日 星期天 六点钟,周冬凛换上了1936年中国足球队出征德国柏林奥运会的长袖队服。 这套衣服他是在香港短暂停留期间购买的。 衣服上的9号是当时鼎鼎有名的亚洲球王李慧堂的编号。 中国足球队在一百多年前可是世界劲旅、亚洲第一。 从1913年到1934年间总共举办了十届远东运动会,中国足球队除了第一届获得了亚军包揽了剩下的九个冠军。 1926年李慧堂率队出征“史考托杯”足球赛以大比分完胜连续九届的冠军英国队。 虽然德国柏林奥运会中国足球队由于经费不足、长途跋涉在首战以0:2负于英国队第一轮就惨遭淘汰。 但是中国队的表现仍是得到了西方媒体的一致好评,李慧堂也应邀加入了欧洲的职业俱乐部。 雪莉依旧在床上熟睡,周冬凛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周公馆后他向右拐上了霞飞路,沿着霞飞路奔跑起来。 初春的上海有些阴冷,天空中飘着蒙蒙的细雨。 刚出门时周冬凛将上衣的领子翻了起来,跑了几步后又翻了下来。 路过迈尔西爱路时黑色轿车依旧停在原位,他甩了一眼后继续沿着霞飞路奔跑。 二十分钟后周冬凛开始向回跑,此时马路上慢慢的热闹起来。 在路过迈尔西爱路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西装戴着一顶西式的礼帽。 周冬凛停下脚步向着迈尔西爱路旁的小巷走去。 小巷口支着一个油条摊。 “老板,来十根油条带走,再给我来碗甜豆浆暖和一下,糖少放点。” “好勒,先生您坐。” 周冬凛坐在小摊支起的小桌前,老板盛了一碗豆浆端了过来。 “先生您慢用,热乎乎的豆浆。” “谢谢老板。” 老板放完豆浆后转身回去炸油条。 “老板,一碗咸浆两根油条。”: 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是影子,礼帽压的很低。 今天在下巴和嘴角又贴了一圈胡子变成了o型胡,粗看像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大叔。 影子从油锅的铁架子上扯了一根油条: “那根切成段放浆里。” 说完啃着油条坐在了周冬凛的对面。 老板盛出一碗豆浆,往里面倒了少许酱油、虾皮、紫菜,撒了一把葱花,将另一根油条切成几段扔了进去。 “先生,咸浆好了,桌上有醋和酱油,您自己加。” 老板说完离开了桌子。 周冬凛端着碗喝了一口豆浆扫了一圈周围轻轻说道: “不用去了,昨天晚上让别人点了。” 影子用筷子夹起咸浆里的油条塞进嘴中嚼了几下点了点头: “老板,味道不错。” 周冬凛又喝了一口豆浆,看到油锅上已经有了够数的油条便站起了身: “老板,我的油条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给您装。” 老板掏出两个纸袋分别装了五根油条递给了周冬凛。 “多少钱?” “六块” 周冬凛从兜里掏出十块法币递了过去。 他在跑步时偶尔会看到一些时鲜的菜和想吃的早点,所以在运动裤里总是放着十块钱以备不时之需。 老板将找零递给周冬凛后,周冬凛夹着两包油条向周公馆走去。 进了周公馆,周冬凛直奔厨房,黄妈正在里面烧水准备早餐。 “黄妈,我买油条了,剩下的你看着弄。” “好的,小少爷,您先上去洗洗,油条放外面桌上就行。” 周冬凛将油条放在餐桌上后上了楼,打开房门时看到雪莉依旧躺在床上。 他走到床边推了雪莉几下: “小懒猪,起床啦,我买了油条。” 雪莉睁开惺忪的眼睛: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你怎么这么早啊,让我再睡会,你自己吃吧” “那我先去洗洗了。” 周冬凛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雪莉依旧赖在床上,他独自下了楼。 刚到客厅他看到周春生一身警服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啃油条。 “大哥,你今天还要上班吗?” “有些事需要去处理,油条你买的?” “嗯,跑步回来看到有个油条摊,有点馋了就买了。” “你也快吃吧,有点凉了。” 黄妈端了一碗小米粥放在桌上,周冬凛拉开周秋月的椅子坐了下来。 周冬凛拉出一根油条刚咬了一口,周春生站起身说道: “我上班去了,你慢慢吃吧。” 说完周春生走出餐厅离开了周公馆,打开大门时林飞已将车停在门口。 周春生拉开后门坐了上去,轿车发动向前驶去。 “怎么样?” “是那个地方,不过我好像在那看到一个熟人?” “谁?” “马利颜料厂见到的那个,他昨天也去那探情况。” “你看清了?” “应该是,光线不太好,他在楼顶朝里面偷看,我使了个打草惊蛇让他露了脸,这瘪犊子阴的很,按那做事风格是他没跑了。” “怎么了?” “这瘪犊子给我来了个抛砖引玉、投石问路、金蝉脱壳、将计就计......” “行行行,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地方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都清理了,老大,你说那小子是中统的还是共党的。” “不清楚,那些假币去哪了知道吗?” “让一辆轿车拉跑了,那个地方基本没车经过,我没跟,不过车牌我查过,是假的。” “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印了,让兄弟们盯紧那个诚达公司。” “是。” ...... 还没等周春生从诚达公司发现什么线索,中国银行于周一发布的废除现版5元法币的通知让整件事戏剧性的结束了。 日本人印的5元假法币由于不敢去银行兑换新版本的5元法币最后全部砸在手里。 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弃这个计划,上海的杉机关和日本本土的第九研究所一直在偷偷研制新的假币。 很快他们将再次带着新的假币进入上海。 第94章 再访日军指挥部 1939年3月13日 星期一 上午,周冬凛骑着自行车通过河南路桥穿过苏州河进入了日占区。 他沿着北河南路(今河南北路)经宝山路向东江湾一号的日军指挥部骑行。 1938年2月14日,华中方面军、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的同时组建华中派遣军战斗序列。 司令部设在南京。 1939年9月23日,华中派遣军与华北方面军整合,新设置中国派遣军。 此时日军在上海驻守的是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 日军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成立于1932年10月1日,总编制规模2000人,下设六个中队。 淞沪会战的起因就是1937年8月9日上海特别陆战队第1中队长大山勇夫中尉驾车强闯虹桥军用机场并向守军开枪射击后被守军击毙。 当时的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官大川内传七少将以此为借口率领上海特别陆战队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 日军为扩大对华侵略组建上海派遣军进入上海开启了淞沪会战。 大川内传七的继任者是宍(rou四声)戸(同户)好信少将,他现在是日军在上海的最高指挥官。 周冬凛在过河南路桥的时候发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早已经习惯被跟踪也没当回事继续骑着。 轿车副驾驶上坐着的人是《国际月刊》时事评论版块的责任编辑曹雨溪,他跟踪周冬凛纯属是碰巧遇到然后出于好奇所为。 在周冬凛停下锁好自行车进入日军指挥部后,轿车加速开了过去然后在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转向了南。 周冬凛在进入指挥部之前还特意转身看了看,不过只看到驾驶位上的司机并没有看到曹雨溪,而那个司机他并不认识。 宍戸好信的办公室安在松井石根原来用的那间隔壁,汪翻译在接到楼下打上来的电话后敲响了他的办公室门。 “宍戸将军,《国际月刊》的周冬凛周记者来拜访了。” “周冬凛?什么人?” “是上海船王周明海家的小儿子,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史密斯的女婿。”: 说着汪翻译走到又宍戸好信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着宍戸好信的眉毛皱了起来,汪翻译说完后他看了汪翻译几秒然后说道: “让他上来吧。” “在这里接待他吗?”: 说着汪翻译还用眼瞟了瞟后面的上海军事布防图。 “没事,就在这里。” “那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宍戸好信想了想: “就按松井君的标准。” 汪翻译刚想离开。 “等等。” 宍戸好信冲汪翻译招了招手,汪翻译走过去宍戸好信冲他耳语了几句。 汪翻译点头离开。 周冬凛正站在指挥部的一楼等候,汪翻译从楼梯上匆匆的走了下来。 “周记者,好久不见。” 周冬凛看到汪翻译,心里也是一阵好奇,这日军还真是流水的将军铁打的翻译。 “好久不见,汪翻译。” “周记者请跟我来,宍戸将军让我下来接您。” “有劳了。” 周冬凛跟着汪翻译走到这幢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建筑的顶层五层,在汪翻译的指引下在宍戸好信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坐了下来。 周冬凛还记得这间原来是松井石根的办公室,里面的装饰布置已经完全变了样。 汪翻译倒了一杯茶放在周冬凛的身前: “周记者您稍等,宍戸将军还有个小会,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 “没关系,我没有提前预约,宍戸将军能够见我已经是我的荣幸,汪翻译您忙您的,我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周记者您自便。” 汪翻译退出接待室关上了门,随后敲门走进了宍戸好信的办公室。 “怎么样。” “安排好了,半个小时应该足够他过来了。” “很好。” ...... 北四川路崇明路口日本特高科丁默邨的办公室里。 曹雨溪站在丁默邨的桌前。 “处长,这是整理好的反日分子名单。” 丁默邨随手翻了翻曹雨溪拿来的名册,里面都是这两期在《国际月刊》上投稿发表反日言论的人。 不过名册上都是投稿者用的化名,地址也只精确到邮箱位置。 “邮电系统现在怎么样了?” “处长,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专业,人都已经安排进去了。” 说着曹雨溪又指了指名册: “上面几个重点邮箱我已经派人监视起来,这帮混蛋还以为用化名我们抓不到他们。” “很好。” “处长,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我们杂志社新来的记者周冬凛也过了苏州河。” “周冬凛?” “听说是吴友明介绍进来的,上海船王周明海的小儿子。” 丁默邨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这个名字: “怎么了?” “我觉得好奇就跟了上去,您知道他最后去了哪吗?” “别卖关子,直接说。” “东江湾路一号的日军指挥部。” 丁默邨眼睛看着曹雨溪脑子里却在飞速的旋转。 时间停滞了十几秒后办公室里终于又出现了响声: “你先回去吧,让他进来。”: 丁默邨撇了撇头指向门外,曹雨溪心领神会。 “你在杂志社的时候跟他搞好关系,想法拉拢他。” “处长,这周冬凛什么来路啊?不会是日本人那边的吧。” “不该问的别问,他的背景不简单,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了别和他扯太深。” 曹雨溪点了点头随后打开门走出了办公室,冲门外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点了点头。 曹雨溪离开后男人走了进去。 ...... 二十分钟后,接待室的门打开了,汪翻译站在门口: “周记者,宍戸将军好了,您跟我来。” 周冬凛站起身向接待室外走去,跟着汪翻译进了宍戸好信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汪翻译将周冬凛引到沙发上坐下。 “周记者,您稍等,宍戸将军马上回来。” 周冬凛环顾四周,看到了宍戸好信办公桌后墙上挂着的上海布防图。 第95章 暗中观察 周冬凛之前在松井石根的办公室见过日军的作战地图。 对日军的标注习惯有过大致的了解。 再加上他对上海市的地图早已了如指掌,视力也是相当的好。 所以匆匆一瞥就已经基本掌握了日军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的军力分布。 日军以灰色粗线表示防线,红色t型表示自己的部队,蓝色t型表示国军的部队,红色圈标注驻防部队。 在墙上的上海布防图中,第一中队驻守虹桥机场,第二中队驻守金山湾,第三中队驻守宝山,第四中队驻守嘉定,第五中队驻守奉贤,第六中队驻守虹口的指挥部以及不远处的军事基地。 日军一个中队辖三个小队,标准配置是180人。 由于在上海兵力有限,所以主要依靠伪军和汉奸管理郊县的乡村,而日军中队主要集中在县城中。 为了清除上海周边的反日势力以及搜刮资源,这些中队经常带着伪军进行所谓的“清乡”运动残害当地的百姓。 周冬凛端起茶杯用盖子撇掉杯口的茶叶吹了两口后喝了一口茶,将茶杯盖好放回原位后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一个身材中等,光头,留着八字胡的日本军官走了进来。 他用日文朝周冬凛说了几句话,周冬凛连忙站起身。 日本军官比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坐到了靠近门口正对自己办公桌的单人沙发上。 这样周冬凛不得不半侧个身位背对那幅上海城防图坐下。 “宍戸将军,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汪翻译将周冬凛的话翻译给宍戸好信后又将宍戸好信的话翻译成了中文: “你好,周记者,听说您加入了《国际月刊》杂志社,您今天来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周冬凛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笔记本和笔,将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后开启了提问: “是的,宍戸将军,我们《国际月刊》创刊的宗旨就是向读者真实的报道国际形势,我今天来就是想对您做一个专访,了解一下日方对上海今后所采取的政策方针以及您对现在国际形势的看法。” “我们大日本帝国本就抱着中日亲善的目的协助中国人民消灭腐败无能的旧政府建立一个由中国人自己管理的新政府,同时与我们大日本帝国共同建立一个与西方列强抗衡的大东亚新秩序,所以上海终究是你们中国人的上海,等你们的新政府建立完成后我们一定会双手奉还。” “那现在日方对于上海的治理有什么举措吗?” “在教育方面,为了更好的实现中日亲善,我们在上海的南市,闸北,虹口以及周边的县城开设了多所日语学校教授中国学生日本的文化以及科学技术;在贸易方面,我们放开金融管制扩大市场让上海保持远东第一大城市的地位不变;在安全方面,市区有上海市警察局,郊县我们设置了治安维持会和自治会,都是由中国人自己进行管理。” “好的,那宍戸将军对整个中国战场以及国际形势持什么看法?” “中国战场就不用说了,消灭全部旧政府的守军只是时间问题。至于欧洲那边,已经没有国家可以阻止德国扩张的步伐,周记者你也知道,去年3月德国吞并奥地利,去年9月德国吞并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而且据我们的情报德国近日就会采取行动吞并捷克斯洛伐克全境,很快整个欧洲就会一片大乱,到时候有德国牵引苏联的西线,我们日方将在远东地区获得更大的利益。” “好的,宍戸将军,感谢您接收我的采访,我今天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周冬凛站起身,宍戸好信也站起身向周冬凛伸出右手,周冬凛握了上去。 宍戸好信用日语说了一通话,两人松开手后汪翻译说道: “周记者,宍戸将军让我送您下去。” 周冬凛从另一侧绕过茶几跟在汪翻译身后离开了办公室,在拐角处汪翻译从兜里掏出两条小黄鱼塞进周冬凛的上衣口袋: “周记者,这是宍戸将军的心意,还请笑纳。” 周冬凛知道推脱不过便微笑着说道: “无功不受禄,还请汪翻译代我向将军阁下表示感谢。” “周先生客气了。” 周冬凛刚下到四层,宍戸好信办公室靠门一侧的一间标着【资料室】的房间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伸出脑袋向楼梯口张望了一下后走出房间将门关上然后用钥匙将门反锁。 男人径直走进宍戸好信的办公室然后反身将门关上。 宍戸好信依旧坐在之前和周冬凛谈话的位置。 男人走过去将房门钥匙递给宍戸好信然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西村君,怎么样?” 男人正是西村展藏,宍戸好信办公室靠门一侧沙发的后面摆着一排展架,上面放着各种瓷器和饰品。 刚才西村展藏一直躲在资料室里通过墙上的洞穿过两个瓷瓶中间的空隙偷偷观察周冬凛的表现。 宍戸好信选择的位置就是为了让西村展藏可以看清周冬凛的表情。 “宍戸将军,他的表现很正常,没有什么疑点,之前我们已经测过他了,没有发现问题。” “那他真的是黑龙会的高级特工?” “黑龙会和军方高层牵扯太深,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起的,但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纹身纹在那个位置的用意。” “怎么说?” “纹身的目的无非是表明身份,要么纹在明处用以震慑对方,要么纹在暗处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他纹在腰间既不明也不暗是什么意思。” “能够认出黑龙会纹身的人并不多,也许是故意放信号给我们的。” “也许吧,那他今天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采访吗?” 宍戸好信自嘲式的笑了笑: “大概是缺钱了吧。” 西村展藏好奇的看着宍戸好信,从他的脸上似乎看到了答案,顿时也笑了起来。 第96章 初见丁默邨 周冬凛离开日军指挥部走到自己的自行车前。 刚刚弯腰要用钥匙打开车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靠了过来。 “周先生,受人之托请您上门一叙,还请务必赏脸。” 周冬凛直起身看清了来人。 他并不认识。 “您哪位?请我一叙的又是哪位?” “您去了就知道!”: 男人用手一指对面的黑色轿车,示意周冬凛上车。 周冬凛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心里还是非常好奇究竟是谁会在日占区日军指挥部的门口请他上门: “那我自行车怎么办?” “一会我会送您回来,您还担心有人敢在日军指挥部门口偷您自行车吗?” “行,走吧。” 周冬凛穿过马路走到副驾驶的后排拉了一下车门,门没锁。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男人坐到驾驶位后发动了汽车。 汽车沿着东江湾路向东开了一段后向南转向北四川路。 汽车在快要开到崇明路时在一幢总高七层的钢混结构大楼前停了下来。 周冬凛知道这座大楼叫大桥公寓(现为大桥大楼),不过现在里面是干什么的并不清楚。 现在的大桥大楼 他跟着男人下了车,走了几步后来到了位于北四川路和崇明路交界口的大门。 大门口站着两个穿着日本宪兵制服的日本士兵,左手手臂别着白底红色宪兵字样的袖章。 侧面的牌子上写着:【上海日本宪兵队】 日本宪兵日本军方定义为军事警察,名义上管辖军队实际的职能是镇压日占区的百姓。 上海的日本宪兵队有两大部门: 一个叫【警务课】,主管行政,包括人事、总务等。 一个叫【特高课】,主管业务,包括谍报、行动等。 特高课原来隶属内务省,归日本政府管。 而在日本权力结构中,政界的文官和军界的武官是互不统协的。 特高课在战区的地位就显得尤为的尴尬,日本的军部又想利用他们的情报网又要防着他们。 所以在全面侵华战争开启后,日本陆军宪兵向内务省申请,要求调派特高课专业警察担负顾问指导,和宪兵组成“联合特高课”。 这时的特高课更像是一个名义上的招牌,而真正执行任务的实际是日本军部在中国设立的类似梅兰竹菊这样的特务机构以及宪兵。 上海日本宪兵队在当时可是和后来丁默邨和李士群搞出来的魔窟76号一样的恐怖存在。 只要被抓进去不缺条胳膊少条腿根本出不来。 周冬凛看到侧面的牌子时心里抽动了一下:难道自己暴露身份了,可如果真暴露了对方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男人领着周冬凛熟门熟路的走进宪兵队,周冬凛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他跟在男人的身后不动神色的扫视四周。 既来之则安之。 大楼的一楼是警务课,门上的牌子挂的都是人事、财务、后勤之类。 上了二楼后就转为了业务部门,谍报一组、谍报二组...... “周先生,在四楼。”: 周冬凛正在观察脚步有些放慢,男人似乎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周冬凛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三楼是鉴定组、有好几个实验室。 男人领着周冬凛到四楼后敲响了一间没有挂牌子的房间。 “进。” 男人推开房门,周冬凛看到一个穿着西装、梳着油头、面容消瘦、四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他打电话。 “周先生,您请进。” 打电话的男人一边通话一边朝周冬凛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周冬凛走进房间后,身后的男人拉上了房门。 打电话的男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周冬凛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周冬凛看着男人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对方的身形后想起之前自己在大光明影院旁边的咖啡馆看到二姐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两人的身形非常接近。 不过当时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所以不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他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男人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你好,周先生,终于见面了。” “你是?” “自我介绍下,我是原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丁默邨。” “哦,原来是丁处长,久仰大名,丁处长认识我?” “我认识你,但是你不认识我,毕竟我的工作就是了解上海市里每一个有“身份”的人。”: 丁默邨说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身份两个字。 “那我是借了我父亲的光咯?” “唉,不能这么说,像周先生这样的人才不需要借助任何人。” “丁处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互相认识下,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互通有无,相互帮助嘛。” “我应该没什么可以帮上丁处长吧。” “此言差矣,本质上周先生和我是同行,你是记者,专业是搜集素材,我是搞情报的,说白了也是收集素材,咱们是一个工种。” “那丁处长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既然是互通有无,当然是情报共享,我这里的大门永远向周先生敞开,我的手下周先生可以随意调用。” “我习惯独来独往,不太适应与别人合作。” “明白,明白,多个朋友多条路,只要周先生有需求,丁某义不容辞。” “那就先谢过丁处长了,不过我好像听说丁处长原来还加入过共产党?” “哎,那时候年纪轻,被人一洗脑就头脑发热,现在想想还真是幼稚。” “哦,那丁处长是怎么看待共产党的,又是怎么看待国民党的?” “共产党的想法太天真,还搞什么农村包围城市,就靠那群泥腿子还想翻天?国民党嘛根都烂透了,每个人都打着各自的算盘只管升官捞钱,要不是成天内斗早消灭共产党了。我是早就看透了,必须要借助外力推翻现有的政府,这叫不破不立嘛。外面的人都骂我是汉奸,他们懂个屁,我才是真正的爱国者,是真正在为国家的未来着想。” 第97章 多了一重身份 “那倒是世人肤浅了,不过丁处长现在在这里主要负责什么呢?” “现在就是个过渡,与日本军部合作为新政府清除障碍,招募人才。” “那丁处长今天请我来是想招募我?” “招募这两个字可不适合周先生,我与您就是合作,当然,日方给我的一切资源我都可以与您共享,刚才我说过了,我的人你随便调用,需要经费你尽管提。” 周冬凛没有说话看着丁默邨,丁默邨觉得周冬凛是心存顾虑接着说道: “周先生大可以放心,你与我的合作绝对保密,除了我们两个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既然丁处长这么爽快,我再推辞就显得不上路了。” “周先生痛快,既然我们现在是自己人,我给你点小忠告,防着点你大哥。” “丁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能说的只能这么多,另外我会为你安排合适的接头人,这样你就不用冒风险到这里来了。”: 丁默邨说完拍了两下手,之前送周冬凛来的那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周先生,我就不请你参观这里了,你把周先生送回去。” 男人将门又推开了些向外退了一步,周冬凛起身向外走去。 周冬凛离开房间后,男人转身将门关上。 男人没有说话领着周冬凛下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宪兵队走回轿车坐了上去。 轿车继续向前开到了天潼路转向西,然后在北河南路拐向北。 轿车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从宪兵队对面的一间日式杂货铺走出。 他骑上自行车沿着天潼路向轿车的反方向骑去。 周冬凛在日军指挥部前骑上自行车沿着原路返回了租界。 他骑着车直接去了南京路上的先施百货。 今天是他岳父史密斯的生日,他早已经确定了礼物直奔大楼的化妆品柜台。 周冬凛为他岳父选了一瓶德国科隆生产的800ml的4711古龙水。 他自己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对香水也没有什么研究。 之所以选择这个礼物完全是因为最近经常看到它的广告。 从南京路上双层巴士车身到报纸以及百货大楼的外立面。 到处可见它的身影。 周冬凛提着礼盒返回了《国际月刊》杂志社。 刚到二楼就撞上了刚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的曹雨溪。 “周记者回来啦,这是买的酒?” “你好,曹编辑,这是给岳父买的生日礼物,古龙水。” “这包装挺漂亮的,看着就上档次,周记者有品位的。” “我也不懂,看着瓶子挺好看的就买了。” “挺好的,周记者的岳父是英国人吧,他们西方人肯定喜欢这个礼物。” “但愿吧,曹编辑,我先回去整理采访稿了。” “好好好,您忙您的。” 周冬凛提着礼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曹雨溪看着周冬凛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身下了楼。 周冬凛将礼盒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拿出一叠稿纸将上午在日军指挥部采访宍戸好信的所有内容誊抄了上去。 此时已经快到下午三点。 周冬凛仔细核对了两遍稿件后敲响了金汝成办公室的门。 “请进。” “金主编,这是今天上午采访宍戸好信的稿件,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金汝成接过稿件扫了两眼: “没事没事,你自由安排不用跟我请假,吴经理推荐的人确实没有错,一来就搞了个级别这么高的专访。” 周冬凛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金汝成的办公室。 ...... 上海市警察局周春生的办公室。 骑自行车从宪兵队对面日式杂货部出来的男人站在周春生的办公桌前。 “你说你看见周冬凛从日本宪兵队里出来?” “是,站长,我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周冬凛,带他出来的是丁默邨的人。” “丁默邨?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 下午五点,周冬凛和雪莉坐着老张开的车到了博物馆路(今虎丘路)苏州路(今南苏州路)口的一幢小洋房。 由于这里距离黄浦滩路(今中山东一路)的英国领事馆很近。所以史密斯就把这里选做自己在上海的住所。 “张叔叔,您回去吧,晚上我们自己叫车回去,您不用等了。” “好的小少爷,你们注意安全。” 两人下车后,周冬凛提着礼物,雪莉挽住周冬凛的另一只胳膊进了小洋房。 今天是家宴,史密斯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 周冬凛和雪莉陪着雪莉的母亲给史密斯过了一个西式的生日晚宴。 饭后雪莉的母亲拉着雪莉去自己的房中聊天。 看见两人上楼后,史密斯站起身对周冬凛说道: “伊森(周冬凛的英文名),你跟我来,我带你见个人。” 周冬凛起身跟着史密斯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史密斯推开房门,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白人男子。 两人走进书房后史密斯关上了书房的门。 “伊森,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的情报官克鲁拉克。” “克鲁拉克,这位就是我的女婿伊森,中文名字周冬凛。” 周冬凛和克鲁拉克互相打了招呼。 史密斯看向周冬凛: “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聊我不参与。” 说完转身离开书房并且带上了门。 克鲁拉克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 “请坐,伊森先生。” 周冬凛坐下看着克鲁拉克没有说话。 “我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的情报官,我听史密斯说你是记者,应该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现在在全上海只有1000名守军,防守的压力非常大,现在整个国际形势极度微妙,我们与日军之间也经常发生摩擦,我现在任期已经到了,马上就要返回美国,所以我希望在我离开前可以为团长普莱斯物色一个编外的情报官帮助我们了解日军的动态。” “所以你们选中了我?” 克鲁拉克点了点头: “是,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第98章 试探 “为什么会选我?” “第一你是中国人,在上海行动比我们方便;第二你的身份背景还有职业都决定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第三史密斯向我推荐的你,我相信他的眼光。” 克鲁拉克见周冬凛没有回答接着说道: “伊森先生,你可以慢慢思考不用现在就回答我,这样,明天晚上七点,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上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俱乐部(今上海电视台对面的南京西路722号)201室,普莱斯和新接任的情报官会在那里,如果你同意就去,不同意就当你没有见过我。” 说完克鲁拉克站起身,站在门口停顿几秒后打开了房门。 史密斯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他的视线完全可以照顾到书房的门口。 看到克鲁拉克出来,史密斯放下了报纸。 克鲁拉克冲他点了点头,史密斯起身走了过去。 两人在走廊汇合。 “史密斯先生,我的任期已经结束,这周就会离开上海,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再见。” “应该会的,你怎么回驻地?我派车送你?” “不用了,以后应该没机会再回上海,我想去江边走走。” 史密斯将克鲁拉克送至大门口,看到他顺着南苏州路转向黄浦滩路后转身回了洋房。 周冬凛已经坐在餐桌前,史密斯坐回自己的原位。 周冬凛刚想说话,史密斯拿起了报纸: “听说你从《大美晚报》辞职去了《国际月刊》?” “是。” “你知道它的背景吗?” “我知道。” “行,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把女儿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待她。” “放心吧,我不会做对不起雪莉的事。” “爸爸,冬凛你们聊什么呢?”: 雪莉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她的母亲跟在身后。 “我们在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外孙。” 雪莉瞟了一眼周冬凛然后勾住了史密斯的脖子: “爸爸,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吗?” “你们两个也不着急,你妈妈可是天天在我耳边说这个事。” “爸爸,我想着等上海局势稳定以后再考虑孩子的事,现在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不太好。” “是啊,史密斯,孩子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雪莉的母亲刚说完,雪莉又站起身搂住了她母亲的胳膊。 “好吧,我倒成恶人了,你们的事自己决定吧。” ...... 1939年3月14日 星期二 上午周冬凛到了杂志社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刚要进去曹雨溪叫住了他: “周记者,你今天有空吗?” “上午没什么事,下午约了个专访,怎么了,有事吗?” “我正好在整理上一期的评论稿,你要有时间就帮我一起看看。” “好啊,我马上过来。” 周冬凛将自己的挎包放在办公桌上后锁上门走进了曹雨溪的办公室。 曹雨溪的桌上放着三摞稿纸。 周冬凛走过去随意翻了翻: “曹编辑,你这不是已经整理好了吗?” “嗯,我还是按照之前的习惯以正方、反方和中立将投稿者分成三类,你看下这个。”: 曹雨溪说着将之前给丁默邨看的那份稿件的备份递给了周冬凛。 周冬凛接过稿件拿在手中翻看了几页: “曹编辑的工作很细致的嘛。” “毕竟我们第一期创刊的爆火离不开这些投稿者的支持,我和金主编商量过了,到时候私下举办一个小型的答谢会邀请投稿者到场向他们表示感谢。” “对方匿名投稿应该就是不在乎我们的感谢吧。” “他们不要但是我们不能失了礼数,不过为了保护投稿者的隐私,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找到他们后也会向他们保证一定会严守秘密。” 周冬凛连忙将稿件放在桌上: “那这个我就不应该看了。” “周记者多虑了,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再说你现在是我们杂志社的核心骨干,应该知道这些事。”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周记者见多识广,在上海认识的人又多,我想请你帮忙看看有没有熟悉的文风。” 周冬凛看向曹雨溪,对方的脸上浮现着微笑,不过那微笑里透着都是阴冷。 “好,我试试,不过我觉得不太容易。” 周冬凛刚想将手伸向中间一摞稿纸,曹雨溪将最右边的一摞稿纸推了过来: “周记者,你看这一摞吧,那摞都是中立言论,没什么意义,读者都不爱看。” “好。” 周冬凛从桌上拿起稿纸,第一张是全英文的。 他看了几眼放在桌上: “这个应该是美国人或者在美国生活过的华人,英国人不这么说话,看行文很官方,应该是我们同行,不过具体是谁我看不出来,英文报纸我虽然看但是没研究过作者。” “没事,外国人都有钱,估计也看不上我们的感谢,更不屑与国内的作者为伍。” 第二张是全文言文,周冬凛看了几眼摇了摇头将稿纸放在桌上: “这个人古文造诣很深又精通历史,估计是个大学教授,我对上海学术界的人不熟。” 曹雨溪翻开稿件找到了对应的匿名作者: “周记者,你跟我想到一起了,我觉得有点像复旦大学史学系的教授陆行知。” “复旦不是迁重庆去了吗?” “陆教授年纪大了没有跟去,而且留在上海的学校去年二月已经复课。” “哦,这倒不太清楚,有机会的话倒想去听听课,我对中国历史还是挺感兴趣的。” 第三张稿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写字的儿童写的,不过整篇文章写的非常的精彩。 有理有据骂的是酣畅淋漓,一看就是浸淫文坛多年的文学大家。 没有多年的写作经历绝不会有这样的功底。 文章的署名是【醒世警言】。 曹雨溪伸手指向周冬凛正在看的稿纸: “周记者,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作者的文风像是《大美晚报》的朱惺公朱先生?” 周冬凛摇了摇头: 第99章 陆战团俱乐部 “像,但我感觉不是,我跟朱先生做过一段时间同事,虽说不是很熟但是他做事的风格一直看在眼里,第一朱先生有什么文章会直接发表在《大美晚报》的副刊《夜光》上,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第二这篇文章文风确实与朱先生相似,不过模仿的痕迹严重,再加上这个署名【醒世警言】,有刻意蹭朱先生影响力的嫌疑。” “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我说朱先生怎么会往我们这样还没有什么影响力的杂志投稿。” 周冬凛又连续翻了几张稿纸,曹雨溪坐在椅子上默默观察着他的眼神。 周冬凛将那几张稿纸放在桌上: “这些真的看不出谁写的,要么就是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写作习惯,要么本就是没发表过文章的人。” 曹雨溪将桌上的稿纸归拢了一下,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周冬凛的脸上,似乎想从细节处发现什么。 下面一篇稿子周冬凛有八成的把握确定是张东升的大作,文章十分的口语化。 读文章的时候周冬凛犹如身临其境的在听张东升大骂陆连奎。 不过不是和张东升接触很久的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周冬凛的嘴角微微一撇,曹雨溪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周记者认识这个作者?” 周冬凛将手里的这张稿纸递了过去: “你们不是把这篇文章也发表了吧,文笔还算不错,可怎么看都是像是市井小民骂街,不过应该会吸引读者的眼球。” 曹雨溪接过稿纸扫了一眼放进了之前归拢好的那一摞稿纸: “确实有点意思,周记者能看出来谁写的吗?” “这谁认识,曹编辑应该没去过上海的滚地龙吧。” “滚地龙是什么?” “曹编辑来上海多久了?” “五六年吧。” “上海没怎么逛吧,滚动龙指的是棚户区,一般是苏北逃难到上海的贫民的聚集区。” 滚地龙 “这和文章有什么关系?” “你拿个本子去滚动龙里待一天,就能写出十篇这样的稿子。” “这样啊,那你再看看剩下的几篇?” 周冬凛低头又看起了剩下的稿子,其中确实找到了几个熟人的痕迹。 有的是他的同行,有的是经常在报纸上刊登文章的作者。 这一次他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看完所有的稿子后叠在了曹雨溪整理好的那一摞稿纸上。 周冬凛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曹编辑,还真帮不上你,只能靠你想办法去找,我是无能为力了。” “没关系周记者,本来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你能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周冬凛站起身: “那曹编辑没什么事我先忙我的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周冬凛起身离开了曹雨溪的办公室,曹雨溪紧紧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 晚上七点差十分,周冬凛来到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俱乐部。 这幢楼原来是全国体育会和赛马总会俱乐部,1938年第四陆战团将其买下。 占地面积3252平,是一幢砖混结构的两层仿欧洲文艺复兴风格建筑。 建筑内设保龄球馆、电影放映室、图书馆、餐厅,桌球房。 不但服务该团官兵也对外营业,陆战团团长兼任俱乐部老板。 周冬凛下午的时候已经去大升米行向张大海描述了丁默邨以及克鲁拉克对他的拉拢。 经过两人的研判和讨论后,张大海同意了周冬凛的意见: 在还没得到上级回复的情况下,周冬凛先抓住机会接受丁默邨和克鲁拉克的邀请。 一进俱乐部,一个穿着西服的侍者迎了上来,用英语向周冬凛问道: “先生,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我是来见普莱斯团长的。” “请问你的姓名?” “伊森。” “好的,请稍等。” 侍者走到前台拨通了电话,很快二楼下来了一个穿着美军军服的亚裔男子。 男子大约二十多岁,身材瘦高。 一看到周冬凛便用略带广东口音的国语说道: “是周先生吗?跟我来吧。” 周冬凛冲侍者点了点头随后跟着男子走上了楼梯。 “周先生,自我介绍下,我是第四团新任的情报官丹,中文名字李国豪。”: 男子一边走一边对着周冬凛用中文介绍自己。 “李先生是华人?” “我?”: 李国豪苦笑了一声: “美国的《排华法案》搞得我们什么都不是,美国不接受我们,中国的家早就没了,我们只能靠参军混一个进入美国的身份。” “李先生祖籍是广东的?” “广东江门人,爷爷是被骗到美国做修铁路的劳工,整个村子成年男性全去了。” 两人说着来到201室的门口,李国豪侧身看向周冬凛: “周先生,不好意思,流程走一下。” 周冬凛心领神会举起双手,李国豪在他身上摸索一番后敲响了房门。 里面用英文传来一声:“请进。” 李国豪拧动门锁推开了门。 “团长,伊森先生到了。” 周冬凛跟着李国豪走进房间,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美军军服的白人男子。 男子的怀里正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白人女子,看见周冬凛进来,男子拍了拍女子的背让她离开房间。 女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瞟了周冬凛和李国豪一眼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房间。 李国豪转身将门关上。 男子靠在沙发上随手比划了一下: “随便坐,酒架上有酒,想喝什么自己倒。” 整个房间大概三十平方,靠窗和门各有一排真皮沙发。 最靠里的墙上是一整面墙的酒架,上面插满了红酒。 周冬凛在男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李国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房子的中间。 三人呈三角形分布。 “你就是克鲁拉克推荐的编外情报官?这是丹,和你一样也是中国人,他接替克鲁拉克的位置。” 周冬凛看向李国豪,他的脸上有一丝不悦一闪而过。 “普莱斯团长,咱们谈谈正事吧。” 第100章 又多了一重身份 普莱斯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脸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正事,克鲁拉克就是多余,日本人有什么胆子敢来动我们,不过既然你来了就帮着丹一起做这里的情报工作,一个月给你50美金,你现在的工资也就1000多法币吧,相当于再拿半份工资而且也没什么事需要你做。” “普莱斯团长,据我所知50美金是你们入伍新兵的工资吧,虽然不高但是我也不习惯白拿别人的钱,如果确实没什么事做的话那我就告辞了,要是丹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周冬凛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普拉斯坐直了几分神情也严肃了些: “伊森先生先别急着走,既然来了就聊聊,丹,给伊森先生倒杯酒,我想听听伊森先生对于现在上海的时局有什么看法。” 周冬凛看丹准备起身,便伸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回了位子: “酒就不必了,我不爱喝酒,现在整个上海意军有750人,英军有2000人,法军有4000人,你们美军有1000人,日军连陆战队加宪兵2000多人,意大利和德国以及日本走的很近,你们指望不上,英国人为求自保这些部队迟早会调回去,法国人的战斗力我想普莱斯团长很清楚,再加上他们与德国交界,防守压力比英国大的多,就算他们有4000人一样靠不住。”: 周冬凛一边说一边看着普莱斯的表情,对方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接着说道: “所以现在整个上海能够守租界的只有你们美军这1000人,日军虽然只有2000人但是在上海的周围可是有50万的部队随时可以打进租界,普莱斯团长,这1000名美军士兵的命可全掌握在你的手上。” 普莱斯彻底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看着周冬凛: “伊森先生对上海的情况以及国际形势看的确实很透彻,克鲁拉克推荐的人果然没有错,这样,我按照美军少尉的工资向你支付酬劳,一个月150美元,同时根据获得情报的等级另外计算奖金,丹在部队里熬了这么久熬到上尉也就200美元一个月。” 周冬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普莱斯团长想错了,我在意的并不是酬劳的多少,我是个中国人,这里是中国的土地,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我与你们的关系也不是雇佣关系,我希望我们是在平等友善、互相尊重的情况下进行合作。” 普莱斯点了点头: “很好,伊森先生是一个坚定的爱国者,我们美国人最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 说着还朝李国豪瞟了一眼,李国豪直视墙上的酒架面无表情。 周冬凛站起身说道: “普莱斯团长,那今天就这样?” 普莱斯站起身走向周冬凛伸出右手,两人握在一起: “伊森先生,你之后有什么情报直接和丹联系,丹,送伊森先生下楼。” 李国豪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站在门外,周冬凛向普莱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李国豪将房门拉上。 走到楼梯口后,李国豪用中文忿忿的说道: “这帮洋鬼子天生自觉高人一等,50美元,真有脸说的出来,他自己一个月300美元加200美元公费,拿50美元打发叫花子那。” 周冬凛拍了拍李国豪的肩: “我那时在英国留学,对英国人的傲慢与偏见深有体会,你们在那里要生活,需要忍受的不公只会更多,没有强大的国家做后盾,不管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日子都不会好过,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中国迟早会以一个强大的身躯屹立于世界,任谁也撼动不了。” 李国豪面色凝重的看向周冬凛,郑重的点了点头。 ...... 1939年3月15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多,黄妈挎着一个篮子在巨籁达路(今巨鹿路)上的马路菜场买菜。 上海早期居民买菜都是在近郊农民或摊贩每天清晨在集市上设的摊。 也有沿街叫卖的商贩以及街面上的肉铺、蛋铺、鸡鸭鱼行。 最早的菜场是1864年英法两国商人联合在洋泾浜(今宁海东路东端一带)空地上搭的大棚,命名为【中央菜场】。 1920年后,租界开始兴建西式的中大型市内菜场,总共建了有三角地、铁马路、八仙桥等十多个。 马路菜场也有许多,比较有名的有“菜市街”(宁海东路)、麦琪路(乌鲁木齐中路)、巨籁达路(巨鹿路)等。 到抗日战争爆发前,全上海已经有了49个菜场。 “翠萍,翠萍。”: 一道苏北口音的女声在黄妈身后响起。 黄妈转身看向身后。 “翠萍,果然是你,我还怕认错了。”: 一个40多岁穿着土布衣服也挎着个篮子的女人靠了过来。 “招娣?你也来上海了?老家现在怎么样了?” 女人名叫陆招娣,40岁,中统高级特务。 黄妈原名黄雅芝,42岁,中统为她打造了新的身份黄翠萍。 为了混入周家不引起怀疑加上她本身长的显老,中统将她的年龄改为了50岁。 招娣将黄妈拉到街角的无人处,两人用苏北话展开了对话。 对话时有说有笑,远远看去就好像在异乡遇到亲人后互相聊家常。 “翠萍,我们俩同届,你跟我交个底,你叛变了没?” “你觉得呢?” “我盯了周家几天了,我相信你没有。” “你什么时候到上海的?” “快半个月了,新的上海站负责人马上就要到上海,局里让我们先过来打前站归拢队伍。” “新的站长是谁?” “不知道,听说从香港过来,夜莺怎么样?叛变了吗?我得到的消息是她和丁现在走的很近。” “丁拉拢她,并且以她和我的身份做要挟,夜莺说她将计就计获取丁的信任,否则我现在怎么可能还站在这和你说话。” 第101章 出租车司机命案 “好,我知道了,丁默邨的叛变让我们上海站损失巨大,陈局长在党内丢尽了面子,所以上海站恢复后第一个任务就是除掉丁。” “目前很难,丁现在一直躲在日本宪兵队,轻易绝不露头,进租界也都是临时出发没有规律,每次出门都带十多个保镖,夜莺去见他也要被层层检查。” “总会有机会的,我就不信他会一直躲宪兵队不出来,要是没有利用价值日本人才不会养他,上海站的事先不要和夜莺说,你与我单线联系,让夜莺继续稳住丁,等新站长到上海以后再做计划。” “好,有情况怎么找你。” “我每周一三五七这个时间段都到这里买菜。” 两人离开街角后向着两个方向走开。 ...... 虹口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一脸严肃的看着办公桌前站着的三个身穿警服的警察: “张部长,5号吉林路和12号定海路上云飞公司两个出租车司机的命案有线索了吗?” 一个三十多岁矮矮胖胖一脸麻子的警察说道: “报告周副局长,这两个司机生前都是云飞公司接到约车电话后派过去的,约车的人是......” 胖警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开始吞吞吐吐。 “是什么?照实说。” “周副局长,打电话约车的应该都是日本人。” “日本人?干什么的知道吗?” “好像...好像跟宪兵队的有点关系,第一个是从南京路新亚酒楼上的车,目的地是天潼路大场路口(今崇明支路),第二个是从百乐门上的车,目的地是北四川路东武昌路口,这两个目的地离宪兵队都不远。” 周春生右手手指叩击着桌面,郑重的说道: “事关重大,你们查清楚了吗?” “周副局长,第一个死者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然后抛尸的,身上财物都没了,所以我们一开始怀疑是碰到了劫匪,杀人劫车又劫财。第二个死者车也没了,但是司机是头部中枪而死,子弹弹头是8mm的,我们怀疑是日军用的南部式8mm子弹。四天两起出租车司机命案,都是日本人叫的车,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 “使用8mm弹头的枪并不多,德国的毛瑟,奥地利的m1895斯太尔-曼利夏,法国的绍沙m1915,瑞典的m36。这几个不是步枪就是重机枪,拿出来干抢劫的活不太方便,而手枪里面奥匈帝国的舍恩伯格基本已经淘汰,只有日本的南部十四、大正十四,九四式,不过用日本枪并不能证明是日本人干的。” “是,周副局长,所以我们现在也只是猜测。” 周春生起身走到办公桌正对面的墙边看着墙上挂着的上海地图。 先在右上角找到了定海路,又在不远处找到了吉林路。 “两起命案的抛尸地点相距不到5公里,向南是杨树浦路,上面都是工厂。向北是新上海(今五角场),如今是日军的军事基地。现在汽油紧张,凶手抢车不会开很远去抛尸,这样,你们刑侦部派人去杨树浦路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重点关注日本人的厂。” (1929年7月国民政府推出【大上海计划】,计划的核心内容是绕开租界和旧市中心,在上海的东北部建造一个“新上海”,五角场的叫法那时候已经有了但只是民间的称呼,1950年4月正式设立五角场乡后,五角场这一名称才得以正式确认。) 三个警察离开不久,周春生的女助理敲响了房门: “周副局长,公共租界的钱正兴警官找您。” “让他进来吧。” 女助理转身离开后过了没几秒,钱正兴推开门走了进来。 “周副局长。” “小钱啊,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还不是出租车司机的案子,毕竟是美国人的公司,人家已经去我们那报案了,我们总得给人家个答复,不知道周副局长这边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周春生叹了口气: “哎,哪这么好破,现在只找到两个死者,只知道他们的死亡原因,车在哪不知道,第一现场在哪不知道,我已经让手下都下去查了,你也是做这行的,应该知道现在就像是大海捞针。” “我听报案人说打电话约车的好像是日本人,那边没什么线索吗?” “我们已经去电话局查过了,一个电话是从南京路新亚酒楼打的,一个是从百乐门拨出的,和接车地点对的上。虽然约车时说的最终目的地都离日本宪兵队不远,但是并不能证明是日本人干的这件事。” “那约车的乘客找到了吗?” 周春生摇了摇头: “新亚酒楼和百乐门反应这几个乘客是生面孔,应该都是第一次去的。” 钱正兴刚要接着发问,周冬凛的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 “钱先生也在啊,大哥。” 说着周冬凛从门外挤了进来。 “你小子咋满哪儿乱窜,今天怎么跑我这旮来了。” “哎呀,谁让我手里资源多,我今天可是来找头条来的。” “周记者也是为了出租车司机的案子吗?” 周冬凛笑嘻嘻的看着钱正兴: “钱先生也是为了这事,看来我来的挺巧。” “巧啥巧,你大哥我现在也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你还来给我添乱。” “别呀,大哥,你可是神探,这案子还能难倒你?” “我是哪门子神探,你要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大哥,来都来了,你就透露点呗。” “周副局长,周记者认识的人多,脑子活,掌握的资源也多,最关键的是嘴严,要不你跟他说说,万一有什么收获呢?” “大哥,你看还是钱先生会看人,你就跟我说说,我也帮着一起出出主意。” 周春生努了努嘴示意周冬凛把门关上。 周冬凛一脸贱笑关上门后坐到了钱正兴的旁边。 “现在案件还在侦破阶段,我哪说哪了,你小子可千万别漏出去。” 第102章 夜班 1939年3月16日 星期四 夜里8点,泰来汽车公司的接线中心。 “您好,这里是泰来汽车公司,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你好,这里是华懋饭店,有客人需要用车。” “好的,请问客人需要去什么地方?” “虹口区其美路(今四平路)日本中学。” “好的,有几位客人?” “一位。” “好的,我马上给您安排,请让客人稍等,大约十分钟后到。” “好的,谢谢。” 接线员记录完来电信息后将单子交给了隔壁的调度室。 调度员核对完排班表后填写了派车单。 调度助理拿着派车单走进了司机休息室: “褚师傅,来活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和另外几个男人聊天,听到调度助理的声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用带着本地口音的话对其他几个男人说道: “走了,来生活了。” 男人名叫褚林根,斯盛区人。 斯盛区原为上海县杨思乡,1928年设杨思区,1937年更名斯盛区,1949年改回杨思区,1993年改为杨思镇。 褚林根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胆子大脑子活,很早就进公共租界开出租车为生。 自从云飞公司的两个司机出事后,很多司机都不敢再做夜班,尤其是虹口区的单子一概不接。 泰来公司的高层商议后觉得这两起案件只是意外,再加上和日方签过协议不能随便停驶。 为了鼓励司机继续接活不得不增加了夜班的补贴,尤其是进出虹口的。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褚林根干脆停了白班专职做起了夜班。 毕竟现在晚上跑一趟相当于白天跑两趟,跑趟虹口更是相当于跑五趟。 再加上多数司机都去抢白班了,晚上的活反倒比原来做白班时接的容易。 褚林根从助理手中接过派车单: “华懋饭店到日本中学,一个人,小生活,简单。” 他朝刚才聊天的几个男人甩了甩手里的单子走出了休息室。 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后发动了汽车。 五分钟后,褚林根的车停在华懋饭店的门口。 门童快步跑了过来: “师傅,是泰来的吗?” “对,去其美路日本中学的。” “好的,我去叫客人出来。” 门童快步跑回了饭店,很快便领着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身材矮小提着一个公文包的老头走了出来。 云飞公司的司机出事你要说褚林根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这两起案件针对的都是他们这一群体。 以前他也碰到过抢劫,不过那都是求财的,只要给点钱就可以打发。 但是这两起案件司机都死了,而且凶手的作案手段残忍,所以这段时间他看到年轻力壮的乘客上车开车时总有些提心吊胆。 看到门童领着个干瘪老头出来,褚林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他手指拍击着方向盘轻轻吹了两声口哨。 这老头应该是日本中学的老师,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谁抢谁还指不定那。 门童打开了副驾驶后面的车门,老头坐了进来。 褚林根从后视镜看向老头,老头的脸庞和眼角泛着红晕,看样子喝了不少的酒。 “先生,您坐好,我们出发了。” 老头用带着日本口音的中文说道: “出发。” 随后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出发”两个字,之后便没了声音。 褚林根从后视镜看向后排,老头上半身倚着车门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褚林根一边开车一边算起了帐: 这一趟可以收50法币,按照公司现在的分成比例自己可以拿一半25法币。 一晚上这样的活跑个两趟可以挣50,干一个月比大学教授挣得还多。 要是按照以前的分成比例只能拿5法币,一天跑死跑活也挣不到30。 果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褚林根一路开的很顺,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日本中学的门口。 “先生,到了。” 后排没有声音。 褚林根看向后视镜,老头依旧闭着眼。 他将身体转了过去放大声音又说了一遍: “先生,到了。” 老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昏暗的路灯下马路边的大铁门右侧立着一块牌子: 【上海市日本中学校】 老头用不熟练的中文问道: “到了?” “到了。” “多少钱?” “50。” 老头翻开公文包胡乱的翻找一番后抽出了一沓纸币。 他将纸币一张张抽出递到眼镜前借着路灯的光仔细的观察。 折腾了一番后终于数出了五张十元的法币递给褚林根。 褚林根一直在看着老头的动作,接过纸币直接塞进了口袋。 老头打开门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褚林根怕老头摔跤一直观察着他的行动,看到学校的保安很快开门将他搀进去后发动了轿车。 他直接在马路上调了一个头然后向回返。 刚开了不到三十米,从路边一个日式小酒馆里冲出一个男人直接拦在他的车前。 褚林根猛踩一脚刹车将车停住,摇开车窗将头伸出去大骂道: “你不要命啦。” 男人跑到他的旁边: “师傅,送我们一段。”: 男人二十多岁穿着西装戴着一副眼镜,看着瘦瘦弱弱、斯斯文文,说话的口音是江浙一带的。 “我们是电话预约的,不能随便在路上拉客。” “师傅,你是回租界是吧,我们顺路的,就到前面的欧嘉路口(今海伦路),这样我给你20块钱,你带我们一段,你这20不等于白捡的吗?” 褚林根心里也动起了小心思,这20块钱确实不用入公司的帐,纯属白捡,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其他人呢?” “小酒馆里,这里叫车麻烦,你就当帮帮忙了。” 男人朝着小酒馆用日语喊了几声,两个穿着和服大约六十岁不到的老头从里面摇摇晃晃互相搀着走了出来。 褚林根一看这两个老头身材和刚才日本中学的乘客差不多,便放下了心: “行,上来吧。” “好,谢谢师傅。” 男人拉开后排的车门,两个老头坐了进来。 第103章 案发现场 1939年3月17日 星期五 虹口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刚进办公室,女助理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周副局长,您来啦,一小时前接到报警,新记浜路(今虹口区新建路)靠近唐山路的路边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刑侦部已经派人去现场了。” “新记浜路?行,我知道了。” 周春生走到地图旁找到了新记浜路,与吉林路、定海路几乎呈一字型排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隔壁的助理室推开了房门。 林飞正在里面和女助理聊的火热。 “跟我出趟现场。” 二十分钟后,林飞开车带着周春生到了尸体发现的地方。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市民,十几个警察架着枪拦起一道防线将市民隔开。 新记浜路在淞沪会战时也遭到一定的破坏,沿街不少商铺被毁一直未被修复。 尸体的发现地点就在一间塌了一大半的商铺门口。 周春生走下车扫了一遍周围环境,马路两边还在正常营业的商铺并不多。 他在局里的时候已经研究过地图,顺着新记浜路向南一直走就可以到东百老汇路(今东大名路。) 顺着东百老汇路向东走就可以到杨树浦路。 他的心中已经为死者打上了出租车司机的标签。 周春生独自一人穿过警察组成的人墙走进现场。 三名法医正蹲在尸体旁勘验,刑侦部胖胖的部长正站在不远处看着。 “张部长,怎么样了?” “周副局长,您怎么来了,法医正在勘验,不过可以确定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体身份查清了吗?” “正在查。” “有出租车公司来报案吗?” “您怀疑这也是出租车司机?” “我来之前看过地图,新建路、吉林路、定海路连接起来几乎和杨树浦路呈一条平行线,杨树浦路那边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兄弟们已经去看过了,那里的工厂基本处于正常生产状态。” “发现什么了吗?” “日本人的工厂,我们没有宪兵队开的搜查令根本不让进去。” “行,我明白了。” 一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性法医站起身走向两人。 “周副局长,您来啦。” “林法医,尸体怎么样?” “死者是被人割喉致死,死亡时间大约是12个小时前也就是昨天晚上的八点到十点之间,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死者死后还被人虐尸。” “虐尸?什么情况?” “死者死后被人从下颌处用凶器插入并且刺穿头骨。” 周春生的眼皮跳了一下: “能过去看看吗?” “可以了,我们现场已经勘验完毕。” 周春生跟在林法医身后来到尸体旁。 两人一左一右蹲在尸体的头部旁边。 林法医指着尸体脖子上的一道切口: “这里是死者的致命伤,凶手用刀横向切开死者的颈动脉,创口边缘的皮肤有明显收缩现象,创口放大,创口内可见紫黑色凝血块。现场附近无喷溅状血迹,所以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随后林法医微微倾身用手指向尸体下颌处的一道伤口: “这道伤口皮肤边缘有略微收缩,但是创口处的血液为自然流出,量少且基本无凝血,可以判定是死后一小时内形成,您再看这里。” 说完林法医又将身体倾向尸体的头顶,用戴着手套的手扒开了尸体的头发。 尸体的头皮上出现了一个和下颌处相同的扁平创口。 “上下两个创口角度相同,可以认定是同一个凶器形成的贯穿伤。” “能看出来是什么凶器吗?” “凶器扁平状,单侧开刃,最厚处大约0.5厘米,宽度大约2.5厘米,死者的下颌处到头顶有25厘米,从头顶的贯穿伤口宽度看,凶器的刃长应该超过35厘米。” 听到林法医的叙述,张部长站在尸体的旁边自言自语: “这长度是匕首的话太长,是剑的话又短了些,而且还是单侧开刃。” 周春生再次转向尸体的下颌处,之前他似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一时没察觉出是什么。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张部长: “闪开点,别挡光,我说怎么这么黑,你这大肚子遮的严严实实的。” 张部长尴尬的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尸体的身上顿时亮了许多。 周春生伸手指向尸体的下颌处,距离横向伤口延伸线2厘米处有一个淡淡的圆形淤青。 林法医跪下身仔细的观察了一阵,期间还用手按压了几下: “这个应该是和贯穿伤同时形成的,由于当时死者已经死亡,所以挫裂创创缘几乎无出血现象,淤痕很淡,那么这个位置应该是连接在凶器上的物件造成的。” 周春生心里已经知道凶器是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站起身刚想询问林法医是否可以将尸体带回局里却看到警察围成的人墙边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 周春生绕过尸体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招手的正是钱正兴和周冬凛,钱正兴说道: “周副局长,泰来汽车公司今天早上报警说有一个司机送客人到虹口区其美路日本中学后失联,我想着到你这里看看情况,到局里你的助理说你出现场了我就找过来了。” 周春生看着周冬凛,笑骂道: “那你呢?怎么跟个苍蝇似的,闻到味就来了?” “大哥,这不是我的职业素养嘛,我总归有我的渠道,里面怎么样了?” “应该就是小钱说的失联的司机,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回局里再说,你们两个直接去我办公室等着,我处理完这里就回去。” 两人点了点头离开了现场,周春生走回尸体旁: “张部长,这里就交给你负责了,你安排人走访一下周边商铺。林法医,现场勘验完了的话就把尸体拉回局里吧,这边聚的人越来越多了,别影响交通,” 安排完工作后坐着自己的车向局里返回。 第104章 凶器 虹口的上海警察局。 周春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向钱正兴和周冬凛描述案发现场以及在现场得到的验尸信息。 钱正兴和周冬凛并排坐在办公桌前听周春生的叙述。 周春生介绍完后钱正兴向两人补充了早上泰来公司的全部报警记录。 周冬凛坐在一旁将两人说的全部记录在笔记本上。 钱正兴讲完后,周春生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梳理下整个案件,死者褚林根晚上8点不到接到泰来公司派车单,随后开车去华懋饭店接客人至其美路上的日本中学,实际上车多少个客人,客人的体貌特征小钱你需要去华懋饭店确认。” 钱正兴点了点头,周春生接着叙述: “从华懋饭店到日本中学开车的话一般是从黄浦滩路经百老汇路拐向吴淞路直达其美路,绝不会绕到新记浜路,那么司机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被人杀害然后凶手驾车经过新记浜路时实施抛尸,究竟是不是约车的乘客所为需要等你去华懋饭店确认完后我派人去日本中学求证。” “好,我尽快落实。” “至于尸体上得到的信息可以大致推断。”: 周春生一边说一边绕过办公桌走向两人: “死者身高一米八,割喉的刀口几乎水平,这样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车外,司机处于站立状态,那凶手的身高就应该与死者接近,在死者没察觉的情况下从他的身后一击必杀。还有一种可能是司机正在驾车,凶手坐在司机的身后。” 周春生说着绕到周冬凛的身后用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向后一拉然后用右手比作一把刀横切他的脖子。 “这样的话凶手就不止一人,必须有一个人坐在副驾驶稳住方向迅速接管车的控制权。从我个人来说比较倾向第二种可能。” 周冬凛用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好奇的问道: “为什么是第二种,这样车里不是喷的到处都是血吗?这些人劫车不是还要用车吗?” “你别急,后面我会讲我的理由,你们还记得我刚才说的死者下颌到头顶有一个贯穿伤了吗?” “对啊,大哥,你是知道那是什么凶器了吗?” 周春生向后退了一步,两人调转身体看向他,周春生点了点头: “是,割喉的和实施刺穿的是同一个凶器——刺刀,日本30式刺刀,用刺刀的这个人不是普通士兵,很可能有一定的官阶,而且练过武,他把刺刀当做匕首在用。” “周副局长,您是怎么看出来是30式刺刀的?从伤口描述来看是刺刀应该没问题,但是我记得中正式刺刀也是扁平单刃,尺寸与伤口相当,刃的长度也超过35厘米,为什么不会是中正式刺刀。” “对啊,大哥,而且为什么不是普通士兵?” 周春生指向周冬凛: “先回答你的问题,从死者伤口来看,这把刺刀是全开刃的,按照日本陆军操典,刺刀不准轻易打磨,而且开刃不超过二分之一,有些部队甚至习惯只开刃三分之一,所以这把刺刀的主人肯定不是普通士兵。” “为什么啊,大哥,刺刀不是越锋利杀伤力越高吗?” “第一、磨的锋利的刺刀会反光容易暴露目标;第二、刺刀格斗拼的是效率。”: 周春生说着在办公室中央模拟起了刺刀格斗: “刃长40厘米,三分之一就是13厘米,13厘米已经足够对对方造成致命伤害,我扎完直接拔出就可以进行第二次攻击,那么我的效率就高于对方,而如果我扎的再深,效率低不谈反而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周春生走到另一边又模拟起被扎的一方: “日本人的刺刀是现在各国中最长的,连枪要到达1.67米,在战场上你的刺刀还没碰到对方就已经被他扎穿,而如果对方多扎进你的身体一点,那么你的刺刀就有机会扎到他的身体,这样对他反而不利,而且扎的深还很容易被身体上某个部位卡住拔不出去。” “我懂了,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来是30式的?” “因为伤口旁边那个圆形淤青。日本30式刺刀的早期版本刀格朝刃一侧有一个向前弯曲的护手钩,按照当时设计者的意图是希望在刺刀格斗中勾住对方的刺刀然后反杀,不过后来证明在实战中并没有什么用处,后期版本的30式刺刀就取消了护手钩的设计。” 周冬凛听完点了点头: “所以凶手在抛尸后用这把30式军刺在尸体上从下颌处直接扎穿头骨,然后护手钩也撞在了死者的下颌上形成了那个圆形的淤青,能造成这样的贯穿伤凶手的臂力很大所以大哥你说他是练武的或者是当兵的,而军刺全开刃又说明他不是普通的士兵,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变态的事,他跟司机有什么仇吗?” 周春生的眼皮又跳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周冬凛和钱正兴好奇的看着他。 房间里在安静了十几秒后周春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许是这样。” 周春生一边说一边又比划了起来: “凶手是一个老兵或者一个经常跟人格斗的武士,他之前用的武器就是刺刀或者与刺刀类似的倭刀,他在格斗时最喜欢用的杀人招数就是贴近对方后用刀从下颌处刺进对方的脑袋,后来这个人年纪大了或者遭了什么变故不能再上战场或者与人格斗,而在这次杀人抛尸后。” 说着周春生右手紧握像抓着那把凶器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以前杀人的场景在眼前重现!” 周春生眼睛紧盯地面目露凶光,然后左腿前弓狠狠的将右手向地面斜着扎了过去。 周春生闭上了眼。 周冬凛和钱正兴面面相觑,被刚才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周春生睁开眼缓缓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他看着两人缓缓说道: “这就是我对凶手的画像。” 第105章 一刀流 两人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周春生。 周春生笑着说道: “这是我的办案习惯,喜欢把自己带入到凶犯的角色来判断他的作案动机和手法,你们对我刚才对凶手的刻画有什么想法?” “大哥,我刚才真的感觉就在现场,亲眼看到凶手将刀插入死者的下颌,有一瞬间我都感觉你就是那个凶手。” 周春生笑着看向钱正兴,钱正兴说道: “周副局长,关于凶犯的特征您还有其他想法吗?” “接下来的都只是猜测和推断,你们听过算过不要先入为主。” 周春生默默看着地面整理了一下思路: “凶手是日本人,身高大概一米六至一米六五,男性,年龄五十至六十岁,习武,善使倭刀。” “大哥,能说说你的依据吗?” “30式刺刀是日军在1904年日俄战争时正式服役,带护手钩的30式刺刀总共用了不到5年,所以这把刺刀的年龄应该是30到35岁,日本当时服兵役的年龄是17到40岁,20岁不到的属于自愿应征,20岁以上属于强制应征,当时自愿入征的兵员并不多,所以算到现在应该是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至于年纪再大力量和用刀的精准度不可能控制这么好。” “那有没有可能是刺刀主人的后代在用?” “应该不会,凶手是因为身体状况不适合正面与人搏杀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何况还有第三人在场,如果是正当年的武士,这样的行为有损他们家族的荣耀。” 周春生又半蹲比着刚才用刀刺进尸体动作,不过接着用左手按住右手肘弯向后做了个将刀抽出的动作: “尸体贯穿伤入刀口几乎和刀刃宽度无异,说明凶手拔刀时刀没有搅动,插刀和拔刀行云流水,对刀的控制十分精准,没有多年的训练不可能实现。” 周春生站起身: “日本人崇尚武士道精神,所以军中有很多以前所谓的武士,我在新京的时候接触过几个擅长日本刀术的军官,他们说日本的刀术主要分为三大流派,分别是【一刀流】、【神道流】以及【新阴流】,每个流派下又有各自的分支。” 周春生走到茶几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神道流】为实用型刀术,更加偏重修身养性,【一刀流】偏重实战,像【北辰一刀流】就对现在的日本剑道影响很大,【新阴流】的精髓叫做无刀取,崇尚不杀而胜,善控制。” “那大哥,这个凶手是【一刀流】的?” 周春生点了点头: “【一刀流】下有不少极端的刀术分支,他们崇尚的是以命搏命,一刀毙敌,凶手用刀的流派分支以刺为主,刀法尤善刺喉,而要练好这样的招数身体必须有一个优势。” 周春生看向两人,周冬凛笑着说道: “又瘦又矮呗,瘦灵活容易近身,矮才容易扎喉咙。” “所以我判断凶手如果是练这种刀术的话身高在一米六至一米六五之间。” “这凶手嗜血,以杀人为乐,所以在车里杀了司机照样可以开着车走,可是司机被割喉血会喷出来啊,要是喷在前挡风上车就没法继续开了。” “所以凶手绝对不止一个人,副驾驶上一定坐着一个帮手,一是控制车,二是用东西遮挡血液,更何况以凶手的体格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搬动死者这样身形的尸体。” “周副局长,听您讲案子就像听说书一样,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可仔细想说的又都在理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周春生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的座位,边走边说: “所以我刚才说了我这些话哪说那了,你们可别出去给我乱说,尤其是你小子。” 周春生看向周冬凛: “你要是上报别把我名字弄上去,你自己一个人随便瞎编。” “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打造成上海滩神探。” “别别别,你可饶了我,你要敢乱发我带警察把你们杂志社给封了,行了,你们都忙自己的去吧,小钱我还等着你去华懋饭店的走访记录。” “好,周副局长,我现在马上过去亲自走访,尽快给您回复。” 钱正兴和周冬凛离开后,周春生把林飞叫了进来。 “你这几天晚上带我们自己的兄弟去杨树浦路盯着,重点关注日本人的厂,找到可疑地点后能溜进去溜进去,溜不进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老大,那个人出现了?” 周春生神情凝重的看着林飞点了点头: “应该是他,杀人的手法如出一辙,就算不是也能通过他找到线索。” “好,我这就去安排。” 林飞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春生的眼皮止不住的跳动起来。 ...... 钱正兴离开虹口上海市警察局后直奔华懋饭店。 昨夜当班的门童还没上班,钱正兴经过询问后找到了门童的住处。 从门童的口中他了解到昨天约车的日本乘客的体貌特征。 回到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后钱正兴通过电话向周春生描述了自己的走访结果。 下午四点,钱正兴走进了萨坡赛路264号的八路军驻沪办事处。 “刘秘书长,我已经去市警察局了解过情况了,算上今天的这起案子,最近总共发生了三起出租车司机被劫杀案,从现在的线索来看,这三起案子都和日本人有关。” 刘少文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江苏省委的同志刚刚来过,最近日本宪兵在虹口大肆暗杀、抓捕抗日志士,上级命令我们配合江苏省委抓紧时间采取行动让日本人有所收敛,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下功夫来团结民众,唤醒上海市民的爱国精神。” “我看可行,我们可以借出租车司机的追悼会发起一次爱国游行,向日军施压,自淞沪会战之后日占区的民众一直在日军的残暴统治下苟延残喘,租界内也有大量的爱国人士被特务暗杀,上海市民已经被压抑很久了,我们要给他们释放的机会,不能让三个司机就这样白白死了。” 第106章 失踪的美军士兵 “你的想法很好,我会和江苏省委的同志商量尽快出方案,到时候可要你们租界捕房帮着配合。” “那是当然。” 刘少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钱正兴的面前: “还有个任务给你,这是我们的同志从日军指挥部拿到的日军上海布防图,你想办法送到青浦县城东的永兴布行。中央已经确定江南新四军【向北发展,向东作战,巩固现有阵地】的战略方针,很快就会有部队到上海周边和地方武装共同建立抗日根据地。” “太好了,刘秘书长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 周冬凛从上海市警察局出来后便骑着车向杂志社返回。 到杂志社门口刚把车锁好,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 “周记者。” 周冬凛抬头一看,来人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情报官李国豪。 李国豪今天穿了一身西装,站在马路边并不显眼。 “国豪,你怎么来了?找我吗?怎么不进去。” “里面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对面等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一起吃饭吧,牛排怎么样?” “吃中餐吧,我听克鲁拉克说你原来在香港工作过?” “行啊,你是广东人,一直听说南京路浙江路口有家做广式点心的易安茶居不错,我请你。” “好,听你的。” “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过去吧。” 两人并排顺着汉口路走了一小段然后向右拐上湖北路,又走了几分钟后到了易安茶居的门口。 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店里客人并不多。 周冬凛带着李国豪在二楼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他点了半只烧鹅,一份叉烧和四样点心。 服务员将所有菜上齐后周冬凛招呼着李国豪动筷。 李国豪环顾左右后轻声说道: “周记者,我是来找你帮忙的,15号夜里,也就是你去我们陆战团俱乐部的第二天,我们有个下士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失踪了?什么情况?没有找租界警察局吗?” “我们是军队,负责守卫租界,我们的士兵失踪了传出去影响不好,普莱斯团长命令我们先自行查找,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惊动外界,所以我来请你帮忙私下查探一下。” “行,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失踪的下士名叫希赛,今年23岁,到我们第四陆战团三年了,是驻守在西摩路(今陕西北路)一营a连二班的副班长。”: 说着李国豪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周冬凛: “这是我们从他的个人物品里找到的相片。” 相片中是一个年轻的白人青年,身材瘦高,长相英俊。 周冬凛看完照片后想递还给李国豪,李国豪伸手拦住了: “周记者,这是备份,放你这里吧。” 周冬凛将照片塞进挎包中。 “15号夜里,希赛和二班班长琼斯在俱乐部喝完酒后返回驻地,由于距离不是很远,两人选择了沿威海卫路(今威海路)西行然后到西摩路,在走过慕尔鸣路口(今茂名北路)时希赛说要上厕所让琼斯先走,那天晚上两人都喝的很多,琼斯看到希赛拐进一条弄堂后便自己走了,后来希赛也没跟上来,琼斯说他那天晚上困得只想快点趴在床上也没多想,16号早上醒后去找希赛才发现他一夜未归,他带着二班的所有士兵沿路寻找可什么踪迹也没找到。” “据我所知你们第四陆战团团部就在那附近吧。”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陆战团团属军医院(现陕西北路375号) “是,我们第四陆战团从1927年进入上海后就一直驻扎在那附近,所以士兵对那一带都很熟悉,对我们来说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从来没有发生过士兵失踪的事,所以普莱斯团长非常重视这件事,现在全团都除了有执勤任务的士兵外都加入了寻找,现在我们就差把那一片翻个底朝天了,可依旧是没有任何线索。” “虽然上海外国人众多,但是穿着美军军服的年轻白人走在马路上依旧很扎眼,难道是......被人抓走了?” “抓美国士兵应该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吧。” “好吧,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咱们先吃,饿着肚子可什么都想不出来。” 看样子两人确实是饿了,很快一桌子菜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怎么样,这家的点心和烧鹅做的不错吧,我感觉跟香港的酒楼不相上下。” “虽然我是广东人,可从小在美国长大,正宗的粤菜吃的并不多,我还得感谢你带我尝了家乡的美食。” “我可以这样跟你说,全中国的粤菜馆除了广东,最多最好的就在上海,比较有名的有新雅、冠生园、南园、陶陶、秀色、南粤楼、大三元、福禄寿、上海茶室,这家我也是第一次来,味道不输那几家大店,你被派到上海来算是有福的。” “本来上海的第四陆战团确实是个美差,在整个美军中算是最享福的之一,我们这些非美籍的士兵根本没机会派到这里,要不是赶上日本人侵占上海他们急需一个亚洲面孔又了解中国文化的情报官,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 周冬凛和李国豪在易安茶居中又喝了一会茶后在茶居的门口分开。 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周冬凛快步向杂志社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在湖北路南京路口的一个茶馆门口被人喊住了去路。 “周记者。” “东升!真巧啊,你在这有任务?” “没有,我在这等你。” “等我?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你过来的,先前我在杂志社门口等你,刚想叫你看你跟一个年轻人走了,我想着反正杂志社门口也不方便说话,便跟着你们两个到了这里,看你们进了对面的茶居,我就在这个茶馆里坐着,正好可以看到你出来了没,怎么样,我跟踪技术不错吧。” “确实不错,怪不得能拍到陆连奎那么多照片。” 第107章 难民区招工 “周记者,我们进去聊吧!” “好。” 周冬凛跟在张东升的身后向茶馆内走去,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老上海的茶馆兴起于清朝同治初年,规模大的叫茶楼,小的叫茶馆。 既不同于八旗子弟云集、政客官僚聚会的京城茶馆; 亦不同于男女老少、家属亲朋叙亲的闽粤茶楼。 更多的是充当商贾聚集洽谈生意的会所,是观察上海经济和行会历史的窗口。 由于里面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也自然成为了新闻的集散地。 记者,警察,侦探之类的职业也喜欢坐在里面打探消息。 茶馆一楼顶端一男子正高坐台上表演苏州评话,今天的内容好像是《水浒》。 不过周围的听众似乎不太买账都自顾自的聊天看报。 在向二楼走的时候,周冬凛好奇的问张东升: “我记得之前这家天香阁比现在要大啊,怎么缩水了一大半。” “能开着就不错了,日本人来了以后茶楼倒了好多,对面浙江路上的五云日升楼都关门了。” “我说我刚才好像总觉得那个路口少了点什么。” 张东升领着周冬凛走到二楼靠窗的一个角落,坐在南面的椅子上正好可以看到南京路上易安茶居大门。 桌上放着一套茶具、一碟花生、一碟八珍糕、一个装着芝麻的小碗以及一碗剥好壳的茶叶鹌鹑蛋。 南面桌边一个茶杯里有半杯茶水,其他的茶杯都倒扣在茶盘上。 张东升翻开一个倒扣的茶杯往里面倒了一杯茶,放在西面的桌面后请周冬凛坐下。 茶馆的二楼就要冷清了许多,只有靠窗的四张桌子上各坐了两三个人。 “东升啊,挺会吃啊,芝麻茶叶鹌鹑蛋。” “周记者,说笑了,我哪懂这些,老板说二楼有最低消费,我就让他弄了套顶饿的,别说这些东西确实挺管饱。” 两人笑着坐在桌前。 周冬凛伸手抓起一颗茶叶鹌鹑蛋放到装了芝麻的小碗中滚了几下。 拿出来时鹌鹑蛋的表面已经裹上了一层芝麻。 他将蛋塞进嘴中,嚼了几口连连赞叹: “香,真香,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我是第一次吃,这味道确实挺有意思的。” 周冬凛将嘴中的食物全部咽下后将面前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张东升拿起茶壶为他续上茶水。 “东升,说正事吧,找我什么事?” 张东升放低了声音: “周记者,我这几天在南市的难民区了解他们现在的生存情况,无意中从几个难民的口中打听到最近有几个人打着华商的旗号在难民区招工。” “招工?这是好事啊。” “没那么简单,这些人男女老少都要,连带孩子的妇女也要,说是厂里有专门的托育机构可以帮忙照料孩子,现在这光景谁会这么好心收留拖油瓶。” 说着张东升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递到周冬凛的面前: “我觉得好奇就混过去偷偷的拍了这些人招工时的照片,更可疑的是当我向他们表明身份想采访他们时,他们表示拒绝接受采访,后来一直像盯犯人一样盯着我不让我靠近,如果是真招工的有记者采访巴不得做免费的广告。” 周冬凛接过照片,第一张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前。 桌上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祥发印染厂招工点】 周冬凛将第一张照片放到最后,第二张照片上是一辆福特轿车。 刚才的那个年轻男人正站在车旁将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往轿车的后排引。 看到福特轿车周冬凛顿时联想到最近被劫杀的出租车司机,连忙问道: “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元宵节后面一天,附近的难民都记得很清楚,第一拨招工的就从那个时候出现的。” 周冬凛的大脑飞速旋转: “元宵节是3月5日,后面一天是3月6日,第一个出租车司机被劫杀就是3月5日,那这车是不是就是被劫的车?从时间上来说不会这么巧吧。” 照片上的车牌号非常清晰:【国沪】 周冬凛掏出笔记本将车牌记了下来: “回头我去工部局车牌管理所查下车牌的归属。” “好,周记者,你接着看,还有别的公司。” 周冬凛翻到第三张照片,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 桌上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泰丰罐头食品公司招工点】 第四张照片依旧是一辆福特轿车,车牌号:【国沪】 “这家公司什么时候去的?” “这就不太清楚了,附近的难民说好像和第一家差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13号吗?” “6号过7天,13号,大差不差吧。” “知道车最后去哪了吗?” “我就一辆自行车,哪跟的上小轿车,我只知道他们是从老北门走的卜罗德路(今河南南路)进的法租界。” 周冬凛用笔记本将第二辆车的车牌,公司名称以及大致路线全部记下: “行,后面我来查。” 周冬凛将笔记本塞进挎包接着说道: “朱惺公先生你熟吗?” “见过几面,说不上熟,不过我是很敬佩他的文人风骨。” “行,没关系,你回报社的时候找机会跟他说一下,《国际月刊》背后有日本人的影子,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别的不用多说,他自己会考量。” “好的。” 由于朱惺公和张东升现在是同事,周冬凛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不过以朱惺公的为人,就算是他发的依旧会我行我素。 至于其他可疑的投稿人,周冬凛已经列下名单交给张大海让他派人去提醒他们加倍小心。 “现在难民区怎么样了?” “虽然在饶家驹神父的保护下安全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难民的食物和住宿环境还是相当的困难,现在虽然已经有部分难民在慈善机构的帮助下返回了家乡,不过南市的难民区里依旧有将近3万多的难民。” 第108章 可疑地点 杨树浦路全长5586米,西接东百老汇路东至黎平路。 上面共有工厂五十余家。 上海沦陷前,杨树浦上日商有17家纺织厂、4家冶金厂。 英商有3家造船厂、6家纺织厂,14家轻工业厂,同时建有上海自来水厂和煤气厂以及杨树浦发电厂(后卖给美资公司)。 美德商人共开办工厂10家。 同时还有李鸿章主导,官督商办的机器织布局和机器造纸局,后都转为华商经营。 上海沦陷后,华商的工厂转为与日商合办。 太平洋战争后,英美商人的工厂全部被日军吞并。 晚上十点,十个穿着长衫、西装、中山装等各色服装的男人踩着自行车在杨树浦路上分散骑行。 来之前林飞按照周春生的要求已经给他们全都配了上海市警察局的证件。 同时这些人都统一口径万一被人发现遭到盘查就说是接到线报有国民党的特务要来破坏工厂,他们是奉命暗中保护并且抓捕特务的。 很快所有人都消失在各自的预定目标前。 1939年3月18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纸。 林飞将前一夜获得的信息和刑侦部张部长走访来的信息汇总后手绘了一张杨树浦路的草图。 上面按照实际地理位置标注了几个重点的工厂和设施名称: 杨树浦路最东端的是日商裕丰纱厂(后国棉十七厂); 向西紧挨着的是杨树浦电厂、煤气厂; 日商同兴纺织株式会社; 日商日亚制钢株式会社; 英商联合利华的中国肥皂公司(上海制皂厂前身); 日商上海纺织株式会社第三纱厂(后上棉九厂); 机器织布局; 日商明华糖厂(后上海化工厂); 杨树浦港、杨树浦巡捕房、杨树浦救火会; 日商上海纱厂; 杨树浦水厂; 日商坂友五金; 英商怡和纱厂(后上海第五毛纺厂) 英商英联船厂(现上海船厂西厂) 机器造纸局...... “昨天晚上发现什么了吗?” “几家纺织厂和冶金厂都是灯火通明一直在生产,不过兄弟们都回报没有汽车进出过。” 周春生从裕丰纱厂向北画了一条直线,标注【定海路】。 从英联船厂和怡和纱厂同时向北画出一条斜线,在交汇处标注【吉林路】。 在杨树浦的西部尾端向西北方向画出一条斜线,标注【新记浜路】。 “你如果想在这条路上选一个点干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会选在哪里?” 林飞摇了摇头: “你让我动手行,动脑子的活可别找我。” “时间紧迫,我们人手不足,现在必须将目标缩小选择可能性最大的厂房监视。” 周春生想了想在杨树浦巡捕房旁的上海纱厂和明华糖厂下各画了个叉。 “虽然古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我想日本人不会胆大妄为到在巡捕房的面前开着抢来的车进进出出,就算他们是这些巡捕房名义上的主人,可万一消息走露出去很难向外媒解释。” 周春生又在水厂往西的所有厂下面划了一条横线然后在横线下画了一个叉。 “水厂往西离公共租界太近,而且是水厂的上游,我不知道他们抢车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水厂的水他们自己也要喝,再加上水厂的进水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在他的上游做坏事的可能性不太大,暂时先不考虑。” 周春生看着最后剩下的四家日商工厂,在日亚制钢和第三纱厂的下面画上了叉。 地图上只剩下了裕丰纱厂和同兴纺织。 “老大,为什么那两家不考虑?” “我说了,必须要缩小目标,我之所以选择这两家首先是交通方便。” “这犄角旮旯的也不方便啊。” “公路是一方面,关键是水路,他们可以直接利用电厂的码头经吴淞口进长江。” “整个杨树浦路一线的厂很多都有自己的运货码头,并不一定需要借用电厂的码头。”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这两家厂的老板和日本军方有关联,你知道淞沪会战的时候日本陆军第十军野战重炮第六旅团从哪登陆的上海又躲在什么地方吗?重炮部队轻武器有限没有足够的自卫能力,如果不藏好很容易被人一锅端。” 林飞摇了摇头: “老大,你说说!” \"按照第十军原定计划,野战重炮第六旅团从杭州湾北岸金山卫城东西两面海岸登陆,不过总长38公里的登陆区域内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能够承受野战重炮登陆的地方。” 周春生伸手指向地图上杨树浦路的西侧尾端: “所以日军将野战重炮的登陆地点转移到了汇山码头,虽然登陆时上海已经沦陷,但是日军为了防止潜在的危险,选择将这支部队藏了起来。” 周春生将手指移到裕丰纱厂: “这里是武器的存放点。” 他又将手指移到同兴纺织: “这里是指挥部。” 他用手指围着同兴纺织和裕丰纱厂划了几圈: “日军野战重炮第六旅团在这一片驻扎修整了一天后开拔向松江进军。” 林飞看着周春生: “他就是陆军的人,所以藏身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周春生点了点头: “你找人24小时盯住那里,我感觉就快找到他了。不过注意力不要光放在厂里,厂附近的生活区也要留意,厂里人多眼杂并不容易隐藏,很可能真正的藏身地在这一片。” 周春生在裕丰纱厂再向东的位置划了个圈。 虽然草图上并没有标注路名,但是林飞知道那里是杨树浦路与黎平路的交界处。 那里有一片两层楼的砖木结构日式花园住宅。 这片住宅区的外围有围墙,在杨树浦路上设有门岗,里面住的是日商的高层。 “放心吧,老大,只要他躲在里面保管跑不了。” 第109章 工部局情报处 一大早,周冬凛就去了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车牌管理所。 说是管理所其实就是一间十多平的办公室。 一张长条办公桌将内外隔开,办公桌内只有一个华人办事人员。 周冬凛在进工部局大门时觉得他已经到的很早。 可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发现前面已经排了两个人。 看着人不多,周冬凛便等在了后面。 虽然只有两个人,而且都是申请新的汽车牌照的,可繁杂的手续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收费也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等轮到周冬凛时,他的后面已经排了十多个人。 周冬凛走到护栏前掏出自己《国际月刊》的记者证伸到办事人员的面前: “你好先生,我是《国际月刊》的记者,我需要查两张车牌的归属者。” 办事人员看了一眼记者证又抬起头瞟了一眼周冬凛: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让外人随便查车牌。” “我是记者。” “记者也不行,请您带上级的批文来,按照规矩只有巡捕房探长以上级别才有权查车牌归属。” 周冬凛脑中正想着是去找史密斯还是钱正兴时排在后面的男人说话了: “不好意思,先生,后面排着很多人。” 周冬凛向后看了一眼,朝旁边走了一步让开了位置。 他挤过排队的人群离开了车牌管理所,正要往外走有人从后面用英语叫住了他: “伊森先生?” 周冬凛转身向后,喊他的人四十岁不到,白人,周冬凛对他似乎没什么印象: “你好,我是伊森,请问我认识你吗?” “我是樊克令总董的助理乔纳森,我们在工部局的门口见过,那次你来请樊克令总董批准让四行仓库的守军进入租界。” “哦,我想起来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来工部局说着一口标准英式英语的中国人并不多,我对你的印象深刻,所以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你。” “原来是这样,我很小就去英国留学了。” “我知道,你是伦敦国王大学为数不多的中国留学生,现在还是史密斯先生的女婿。” 周冬凛有些惊讶的看着乔纳森,乔纳森笑着说道: “其实樊克令总董也关注你很久了,本来他正想着这几天约你见一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冬凛点了点头,乔纳森带着周冬凛走到走廊尽头档案室的门口,这个位置远离人群十分僻静。 乔纳森掏出一盒哈德门香烟敲出一根香烟的半截尾部伸到周冬凛的面前。 周冬凛摇了摇手。 乔纳森抽出那根香烟叼入嘴中,将香烟塞回口袋又掏出一盒火柴,划着一根点燃了香烟。 抽了一口烟然后全部吐出后看着窗外缓缓的说道: “工部局今年4月就要重新选举了,其实总董现在对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做了总归希望做好,情报处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反正总董在位这几年形同虚设。”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乔纳森自言自语式的发言,一时也不知如何插话。 乔纳森又吸了一口烟全部吐出后看向周冬凛: “伊森,今天樊克令总董不在,我正好碰到你,我便代他向你发出邀请,我们工部局情报处需要一个新的处长,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冬凛被这突然而来的邀请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乔纳森先生,这也太突然了,我连这个情报处是什么都不知道。” 乔纳森笑了笑: “是我有些心急了,工部局情报处是樊克令的前任总董上位后主导成立的,成立的初衷是工部局的政治传播机构,主要承担对外宣传,情报处处长的职责就是与中国国内的各个新闻媒体建立联络,消除负面影响,加大正面宣传,这个应该是你的专业吧。” “可我现在有本职工作。” “不冲突,你在做你现在的工作时顺带而过就行,上海的新闻媒体你熟悉,再加上你又是史密斯的女婿算半个自己人,你负责再合适不过。” 周冬凛目视着乔纳森的眼睛笑着说道: “乔纳森先生,应该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吧。” “樊克令先生确实没有看错人,其实这明面上的工作就是个虚位,前一任情报处长离职后一直是我兼着。日本人占领上海后我们工部局面临的压力很大,我们需要有人和上海的各方建立联系了解他们的动态以便我们工部局能及时采取预防措施。” “你这里指的各方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不同的政治势力。”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记者,从来不关注政治上的事。” 乔纳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从《申报》到《大美晚报》又到《国际月刊》,很难让人相信你没有政治倾向,不过我们没兴趣知道你的政治倾向,你也不需要解释,你做了这个情报官自然会有不同的政治势力来找你,拉拢你,到时候你只需要记住你在我们这里的职责就行。” “那你做不是更合适吗?” “不,你比我合适,日本侵占的是中国,如果我做的话只有你们的国民政府会迫切的拉拢我,而在租界内,我们更需要知道日本人的动态。” 周冬凛看着乔纳森没有说话,乔纳森接着说道: “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下不用急着回答,对了,我刚才看你从车牌管理所出来,事情办成了?” “没有,我是来查两张车牌号的,里面的办事人员说只有巡捕房探长以上的级别才有权利查。” “你出来是准备去找史密斯吧?不用麻烦了,跟我走吧。” 乔纳森领着周冬凛回到车牌管理所,从里面到外面的依旧排着十多个人。 乔纳森拍了拍堵在门口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的肩,男人抖了抖肩刚想发作看到是一个白人站在身后连忙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 周冬凛跟在乔纳森的后面走了进去。 “杰,把车牌登记簿给我。” 办事人员听到乔纳森的声音连忙站起身,看到乔纳森身后的周冬凛时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第110章 福特轿车 “乔纳森先生,你需要找的车牌号是多少?” “不用了,你把登记簿给他让他自己来找,你忙你的。” 乔纳森看向周冬凛: “伊森,你需要查的车牌号是多少?” 周冬凛从挎包中拿出笔记本,翻到记录车牌号的页面后说道: “和。” (上海从1912年发行第一块汽车牌照,三位数,黑底白字。1920年升至四位,1934年升至五位。) 办事人员走到文件柜前按照文件夹上的编号序列拿出两个文件夹转身走到长条办公桌后放在周冬凛的面前。 乔纳森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伊森,你在这里找,我去忙我的事。” “好的,谢谢你,乔纳森先生。” 乔纳森转身离开了车牌管理所。 办事人员继续为后面的人办理手续。 周冬凛打开文件夹按照车牌号翻找起来。 第一个文件夹上的序列号是从到,里面的车牌登记册也是按照顺序排列。 周冬凛很快就找到了【国沪】。 车牌的归属者确实是上海泰丰罐头食品公司,车型是福特三五式v8,黑色,公司地址在小沙渡路(今西康路),前来办理车牌的登记人是王拨如。 周冬凛又翻开第二个文件夹,序列号是从到,他找到了【国沪】。 车牌的归属者是祥发印染厂,车型也是福特三五式v8,黑色,公司地址在西苏州路,前来办理车牌的登记人是张根发。 两张车牌的登记信息和在难民区招工用的公司名称一致,车型一致,颜色也一致。 福特三五式v8轿车是美国福特公司1935年3月在上海推广,在浦东大来白莲泾码头的装配厂装配。 美商云飞公司作为福特公司在中国的主要经销商之一自然是第一批将自己的出租车替换成三五式v8型的运营公司。 第一批总共采购了50辆,到1939年时总共200辆出租车全部升级替代完毕。 在云飞公司的大力支持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下,福特的这款汽车很快就成为了上海市场上销量最高的家用轻型汽车。 周冬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将两家公司车牌的登记信息全部记录在笔记本上后将两个文件夹还给了办事人员。 两家厂的所在地相隔并不算远,他准备上门求证。 周冬凛背着挎包离开了车牌管理所向工部局的大门走去,没走多远看到乔纳森迎面向自己走来。 “伊森,你都查好了?” “是的,都查好了,谢谢你乔纳森先生!” “我刚才和樊克令总董打过电话了,他下周一上午按例会到工部局处理事务,他邀请你下周一上午的11点在他的办公室面谈,不论你是否接受这个职位我都希望你可以和总董见个面。” “下周一上午吗?”: 周冬凛思考了片刻说道: “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伊森,不过我有个小的建议想给你。”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乔纳森,乔纳森引着周冬凛向墙边靠了一步轻声说道: “我跟着总董到上海已经快20年了,中国官场的人见了不少,其实这倒不算是中国官场的通病或者说特点,人的本性就是如此,相对来说我更喜欢跟有所求的人打交道。” 周冬凛不知道乔纳森的意图没有说话,乔纳森嘴角微微上扬: “人活在世所求无非权、财、色,如果你想在这风云际会的上海滩站住脚,我建议你做一个有所求的人,这样才更容易让人接近,更容易让人信任,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该留把柄的时候留把柄,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求,要么他脑子有问题,要么他的位置有问题。我相信你会懂的。” 说完乔纳森拍了拍周冬凛的肩走上了不远处的楼梯。 周冬凛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味着乔纳森的话。 乔纳森走到二楼后向左边走廊走到第三间办公室敲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用英语说道: “请进。” 乔纳森推开门走了进去: “史密斯。” “乔纳森,伊森答应了吗?” “没有明确回复,不过他答应下周一会和总董面谈,你让我传达的话我都传到了。” “好的,谢谢你,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懂的。” “你倒是挺爱惜自己的女婿。” “没办法,谁让我女儿嫁给了他,现在的局势多个身份就是多条活路,单纯记者的身份保不住他的命。” 离开工部局后,周冬凛沿福州路右拐至虞洽卿路(今西藏中路),随后上新闸路、大田路、苏州路骑行到了西苏州路。 他顺着西苏州路一边骑行一边查找祥发印染厂的招牌,最后在靠着苏州河一侧找到了一间由四个车间组成的工厂。 工厂的门口停着的正是车牌号【国沪】的福特三五式v8型轿车。 轿车外壳擦得锃亮,足可见车主的爱惜。 周冬凛的怀疑更加重了:用这车去拉难民?车主会舍得? 他将自行车停在厂门口锁好,背着挎包走了进去。 工厂门口并没有设门岗,周冬凛走的十分顺畅。 他站在第一间车间门口向内张望,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工走了出来: “先生,你找哪位?” “我找张根发。” “你找厂长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记者,来采访你们厂长的,请问他在哪?” 女工伸手一指车间外紧靠厂门的一排房子: “中间那间就是厂长办公室。” “好的,谢谢。” 周冬凛转身走向那排房子,敲响了中间房间的门。 “请进。” 周冬凛推开房门,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正坐在门对面窗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 报纸将他的脸完全挡住看不清相貌。 从窗子看出去,黑色的轿车正好停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 “您好,是张厂长吗?” 男人放下报纸,露出来的是一张四十多岁,消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脸。 第111章 假车牌 “你哪位?” “你好,我是《国际月刊》的记者周冬凛。” “记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周冬凛,似乎对他来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职业的人。 “您好,张厂长,我们杂志社正在做一期关于上海市民营工厂现在生存情况的研究,在每个行业选取一到两家典型了解他们的经营状况和面临的困难、在最终发表的杂志里会向大众介绍他们的产品,等于是做了一个广告,您要是忙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 张根发对前面的话并没有兴趣,听到广告两个字眼睛亮了起来。 “您是哪个杂志社的?刚才没听清!” “《国际月刊》” “《国际月刊》?”: 张根发在身旁办公桌上堆着的报纸和杂志里翻了几下,抽出了一本杂志将封面朝向周冬凛: “是这个吗?” 他抽出的正是《国际月刊》的创刊号,周冬凛点了点头。 “做广告要交钱吗?” 周冬凛面露笑意: “正式做广告需要,但是做采访不需要,跟在采访后面的产品介绍也不需要,相当于对您接受采访的感谢。” 张根发连忙站起身: “周记者吧,来来来,请坐请坐。” 张根发将周冬凛迎到自己坐的位置旁边,随后走到办公桌后面的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杯和一盒茶叶。 他将玻璃杯放在办公桌上打开了茶叶盒。 张根发抓了一小把茶叶放进杯中然后盖上茶叶盒放在办公桌上,端着玻璃杯走到沙发前将杯子放在周冬凛面前的茶几上。 他拿起茶几上的暖壶朝杯中倒去,边倒边说: “这是昨天老家人刚从乡下带来的明前龙井头茬嫩芽,自己家种自己家炒的,您尝尝,喜欢的话一会儿拿一罐走。” “张厂长,您太客气了。” 张根发将茶壶放回原位,然后坐到先前的位置上: “周记者,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周冬凛从挎包中取出笔记本: “张厂长,请问您的工厂主要经营的产品是什么?” “我们厂主要是两大块业务,自营的一块是从我浙江老家收土布上来染上图案后送到上海和周边的布店分销,我们老家的土布质量好价格便宜,在布店里很好卖的,就叫祥发牌,你去市里的布店一问就知道。” 周冬凛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那另一块业务呢?” “另一块是帮英国人和日本人做代工,他们挣大头我们跟在后面捡点小钱,反正养活工厂里这些人足够了。” 周冬凛拿起玻璃杯,杯中汤色嫩绿鲜亮,一朵朵嫩芽悬浮在杯中。 他将杯子移到唇边,一股香气沁入心脾。 轻轻吹了两口后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汤,滋味是鲜醇干爽,不由赞叹: “张厂长,我对茶叶是没什么研究的,不过这茶确实与众不同,喝的时候犹如身处群山怀抱之中,好茶,好茶。” “周记者喜欢就好。” 周冬凛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笔记本: “那厂里现在有多少工人,缺人吗?如果需要工人会怎么解决?” “现在总共有四十多个工人,都是住在周边的,我们这行要的是熟练工,这边一片基本都是干这个的工厂,无非是规模大小,小厂开不下去了要么关门要么转手,谁家要工人厂门口贴个招工启事很快就能招到人。” 聊到这里周冬凛已经确认在难民区招工的人用的是假的车牌假的身份。 他和张根发又胡乱闲扯了一阵。 ...... “张厂长,厂里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那今天我们就到这里?” 张根发连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里面又拿出一盒茶叶走到周冬凛的身边递了过去: “周记者,这都是老家拿来的,上海的茶市上想买都买不到,一点心意,您不要客气。” 周冬凛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张厂长您太客气了。” 周冬凛站起身将挎包背在身侧,包的开口正好朝向张根发。 张根发心领神会掀开挎包将茶叶塞了进去: “周记者,这次的采访什么时候能上杂志啊?” “这个说不准,我们每个月都会收集大量的素材交给每个版块的编辑,最终选哪些稿子上杂志就要看责任编辑和主编的,他们会根据现在社会上的热议度选择合适的话题,您放心张厂长,我相信关于您的这篇采访很快就会刊登。” “那就先谢谢您了,周记者,您怎么回去,要不我开车送您?” “不用了张厂长,我还有采访任务,我骑自行车方便,门口那辆福特是您的?” “对,去年刚买的,周记者也喜欢车?” 周冬凛笑了笑: “张厂长对这辆车很上心吧。” “这车一般人我可不让他们上,到现在为止除了我家里人还没坐过外人。” “看的出来,不过这车外观性能确实一流,是辆好车。” 周冬凛和张根发又客套了几句后离开了祥发印染厂。 他骑车顺着槟榔路(今安远路)走了几分钟后向右拐上了小沙渡路,又骑了几分钟后到了泰丰罐头食品公司。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认那两辆招工的车都用的假车牌,不过出于严谨还是走进了厂内。 事实正如他所料,在用同样的方法对负责人王拔如做了一个简单的采访后,周冬凛知道这家厂也不缺工人。 淞沪会战爆发后,租界内一开始涌进了将近六万的难民,后来因为租界当局担心无法控制才将剩余难民隔离在租界外。 租界内的工厂如果需要工人,光租界内的难民就可以解决,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些难民更是。 相对于租界内的居民,这些难民基本以小家庭或者个体在难民区生存,互相之间并不熟悉。 随便一个或者一家消失并不会引人注意,更不会有人去关心。 难道这些日本人就是利用难民群体这样的特性将他们拐走? 他们究竟拐走这些难民是去做什么? 周冬凛决心查出真相。 第112章 跟踪 下午两点,法租界河南路靠近老北门的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雪铁龙轿车。 轿车车头朝北,司机斜靠在驾驶位上似乎正在休息。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礼帽的帽沿刚好盖住眉毛。 不过仔细看的话司机的眼睛半眯着,他正通过司机侧的后视镜关注着车后的租界铁门。 司机正是周冬凛。 一个小时后,租界铁门靠近南市的一侧开来了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轿车的车牌是: 【国09375沪】 一个华人警察走了过去,司机摇开车窗递出了驾驶证和通行证。 警察接过证件后翻开驾驶证,里面有两张折好的十元法币。 他将法币捏入掌心然后打开通行证扫了一眼。 警察将驾驶证和通行证还给了司机,然后半低下身透过车窗观察车内的乘客: 轿车的副驾驶坐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副驾驶的后面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坐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后排中间挤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驾驶位的后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这几个乘客每个都面黄肌瘦,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都打满了补丁,有的破口开没来得及补向外露着发黑的棉絮。 福特的司机三十岁不到,白白净净穿了一身西装,和那些乘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长官,这些都是老家来上海投奔的亲戚,老家遭了灾,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警察看向副驾驶,副驾驶上的男人连连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了发黑的牙。 警察站起身对着身后喊道: “放行!” 租界的铁门被两个警察向租界一侧分两边拉开。 此时周冬凛已经可以从后视镜大致看到那辆车的车牌,看到车牌的第一位是0就没当回事。 可随后在租界那一侧出现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周冬凛通过后视镜仔细辨认了那辆轿车侧后面坐在自行车上的男人,确认是张东升。 第三辆被劫的轿车出现了。 他发动轿车静静等待那辆轿车开过。 后视镜中,那辆轿车越离越近。 在与他擦身而过时,车内塞满的乘客和乘客的衣着让他确认这是目标无误。 在那辆轿车开过去五米后,周冬凛坐直身体整理好礼帽跟了上去。 这时张东升骑着自行车也追了上来,周冬凛在他快要靠近的时候向右别了一把方向。 张东升吓的向右扭了一把龙头差点摔倒随即破口大骂。 周冬凛摇开车窗提了提礼帽将头伸出窗外朝后挑衅似的吹了下口哨。 张东升看清是周冬凛后又骂骂咧咧了几句重新踩动了自行车。 1934年至1946年间中国的马路上施行的是左侧行驶的交通规则。 不过市面上的车既有左舵又有右舵,像福特就是左舵,而今天周冬凛开的雪铁龙却是右舵。 周冬凛摇上车窗追了上去。 民国上海租界内限速20英里,也就是32公里\/小时。 周冬凛跟在福特后面时发现对方几乎是压着限速在开,也难怪张东升说他跟不上。 他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注意力生怕跟丢,毕竟马路上人力车,自行车,行人随时可能蹿到车前。 所幸福特车沿着河南路一路直行,虽然有几次周冬凛因为避让人力车被甩开了几十米,不过最后因为路口等待红绿灯以及印度巡捕的指挥还是将跟车距离压在了二十米内。 福特轿车上,几个难民从来没有进过租界好奇的看着窗外。 小男孩不停的向他母亲发问可他的母亲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年轻的司机倒是时不时的帮着小男孩的母亲解围。 福特车很快就穿过法租界进了公共租界,随后又上了河南路桥穿过苏州河进到了日占区。 过了苏州河没多远,福特车右拐上了天潼路,沿着天潼路开了一阵后开到了百老汇路上。 “叔叔,快到了吗?你不是说工厂就在江边上吗?” “快到了,刚才那个叫苏州河,厂是在黄浦江的边上,黄浦江可比苏州河大多了。” 由于天潼路和百老汇路一线的面貌和租界内差的并不大,这些难民根本分不清哪是哪,自然也就没有人提出异议。 等车穿过东百老汇路进入杨树浦路时,两边的风貌就变的大不相同。 副驾驶上的男人问道: “小伙子,这里也是租界里面吗?” “当然,这里是工业区,都是工厂,刚才我们看的是商业区和住宅区,这工厂每天轰隆隆的,肯定要放在偏一点的地方。” 后面传来了小男孩的声音,他似乎在读对面厂房上的招牌: “什么和...厂...什么五金...水厂...” “小弟弟,那是怡和纱厂,纺纱的,坂友五金,杨...自来水厂,你上过学吗?怎么还认识字。” “我们住的地方有学校,是那个大胡子神父办的,他还请了老师教我们认字。” “这样啊,我们厂里也有学校,到时候你们小朋友可以一起学习。” “那太好了。” 杨树浦路上的车和行人就少了很多,周冬凛加大了跟车距离。 从挡风玻璃看过去,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就像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在向前移动。 “叔叔,快到了吗?那边就是黄浦江吗?” “马上到了,工厂旁边就是黄浦江,比刚才的苏州河大多了吧。” “嗯。叔叔,厂里能看到黄浦江吗?” “当然可以。” 很快轿车就开到了杨树浦路的尽头。 “什么丰纱厂......” “裕丰纱厂,我们的厂马上就到了。” 福特轿车路过纱厂时没有停车,过了定海路口后快要向东北方向进入黎平路时右侧出现了一片日式洋房。 轿车随即向那片洋房的大门拐了过去。 看守升起拦车杆,轿车没有停顿直接开了进去。 周冬凛看到福特车将要到杨树浦路尽头驶上黎平路时加快了车速。 当他经过定海路口时看到了福特车进入日式洋房区域后留下的小半个车尾。 第113章 定海江 周冬凛放慢了车速,一边观察这片日式洋房一边向前开。 在他经过大门时看到福特轿车正沿着内部道路笔直的开到最远端。 1935年上海地图定海岛一角 道路远端尽头就是定海江(今为复兴岛运河)。 江的对面就是定海岛(今复兴岛,1934年全岛形成时以旁边的周家嘴村命名为周家嘴岛,1937年日军侵占后改为定海岛,1939年至1941年间一度被称为昭和岛)。 此时的定海岛已被日军设为了军械库,上岛只有经定海路过定海桥一条通道。 日方在定海路杨树浦路路口设立了哨卡禁止外部人员和车辆通行。 所以这片日式洋房靠着定海江一侧自然也就无需设围墙。 周冬凛眼见无法再查探下去,便驾车驶上了黎平路。 福特轿车径直开到紧靠定海江与定海路一墙之隔的一幢日式洋房前停了下来。 “下车,我们到了。” 副驾驶上的男人左右看了几眼觉得不太对劲: “小伙子,这里是工厂?” “这里不是工厂,工厂在隔壁一条马路,这里是你们住的地方。” “我们能先去看看工厂吗?” “别急啊,你们刚从难民区出来,身上有没有传染病还不清楚,为了厂里的工人安全,你们需要在这里住下等检查完身体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能进工厂。” 几人将信将疑的下了车,小男孩好奇的问道: “叔叔,这是黄浦江吗?怎么比之前看到的苏州河还要窄?” “看见前面了吗?那是一座小岛,这座小岛把黄浦江分成两块,我们这边小一点,岛的那一边大,到时候你们去工厂里就能看见分之前的黄浦江,来来来,你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先进去给你们安排住宿。” 司机领着几人走进洋房,门内坐着一个又瘦又矮、一脸凶相、穿着西装的男人。 男人的右脸脸颊上有一道疤,似乎是枪伤,让整张脸更加令人生寒。 看见司机领着人进来,男人站起身冲司机点了点头。 小男孩初见男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自己母亲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的说道: “叔叔好。” 男人硬挤出一丝笑容冲小男孩笑了笑,不过这笑容更加可怕,小男孩被吓得把脑袋缩了回去。 司机冲男人甩了甩头,男人转身离开门口走进了楼梯下的一间小屋。 “你们别怕啊,这人是个哑巴,之前在工厂里做工的,后来受了工伤,老板看他可怜就让他到这里看守,人不坏的。” 年纪大的男人说道: “那老板真是个好人啊,怪不得我这么大年纪,她带着小孩都愿意收留。” “嗯,我们老板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心善,来吧,咱们上楼,你们先住下,这几天会带你们检查身体。” 司机领着几人上到二楼,两个男人被分进一个房间,两个女人和小男孩分进隔壁的一个房间。 在几人进入各自房间前,司机关照道: “房间里有厕所,饭有人会给你们送,你们待在屋里不要乱跑,万一有病传给其他人就不好了,老板可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 几人连连答应:“我们守规矩,我们守规矩。” “行了,都进去吧,好好休息。” 司机看着几人进了房间关上门后转身下了楼。 之前在楼下守着的男人已经回到洋房门口,看到司机走过来,男人迎上去轻声用日文说道: “刘桑,上面已经都住满了吧。” “没事,今天晚上就能处理掉一批,房间有的是。你好好看着,别出什么纰漏。” “是!” 司机走出洋房发动汽车向洋房区的东边开去,很快就停在东边围墙前的空地上。 司机走下车关上车门,围墙前的空地上三辆黑色的福特35式v8型小轿车并排停在一起。 杨树浦路裕丰纱厂对面的弄堂口,一个穿着土布衣服戴着一顶瓜皮帽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肩上扛着一条磨刀长凳从里面走出。 一边走一边用本地土话喊:“磨刀~削剪刀~” 男人离开弄堂后继续向东边走边喊,见没有生意便横穿杨树浦路向对面那片日式洋房走去。 距离大门还有两三米的时候,看守指着他骂道: “滚滚滚,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吗?里面都是日本的大老板。” “老板也要吃饭的啊,要烧菜吃饭就要用刀,刀用久了就要磨。”: 说着男人又朝里面喊道:“磨刀~削剪刀~” “别叫了,快点滚,一会老板出来要骂人了。” 看守还没来得及把男人轰走,门旁的小房里一个穿着和服腰间别着一把武士刀的日本浪人踩着木屐哒哒的走了出来。 浪人一脸酒气的看着门口的男人,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磨刀,这个磨不磨。” 说着从腰间将武士刀抽出一半,男人吓的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摇手: “这个磨不了,磨不了。” 小房里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喊声,说的是日语,浪人应了一声后朝男人凶狠狠的骂道: “八嘎,再不滚用你脑袋磨刀。” 男人扛着磨刀长凳转身朝着杨树浦路对面跑去,身后传来了浪人放荡不羁的笑声。 下午4点半,周春生坐在自己的轿车后排,林飞载着他行驶在其美路上。 “老大,监视裕丰纱厂的兄弟来消息了,下午一点和三点各有一辆福特轿车开进旁边的那片日式洋房区,那两辆轿车的型号和被劫的出租车一模一样,不过车牌号不一样,我怀疑是伪造的,已经让人去工部局查了。” “嗯,让兄弟们盯紧点,车上有多少人?” “车子进去的时候都是坐满的,进去后就再没出来,除了司机,其他那些乘客看着像难民。” “难民?他们拉难民想干什么?” “我们的人当时想混进去看看,不过被赶出来了,看门的除了一个华人守卫还有日本浪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看来正面是很难混进去,让兄弟们再盯两天,确认是那个地方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第114章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 晚上九点,杨树浦路那片日式洋房深处住着难民的洋房里。 小男孩的母亲和另一个女人已经入睡。 小男孩睡不着觉一个人静静的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 窗外几乎漆黑一片,只有旁边定海桥上昏暗的灯光将这座钢筋混凝土建筑像一条长龙一般投射入小男孩的眼中。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敲门声、说话声。 小男孩悄悄走到门边趴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那是下午送他们过来的司机在说话: “走吧,带你们去做体检,都安静点,不要影响其他人休息,行李不用带了,检查好了如果不合格还要送你们回来,合格的话有人会把行李给你们送去。” 小男孩好奇的打开门向屋外张望。 走廊里亮着灯,走廊的另一侧从房间里走出了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下午送他过来的司机正站在楼梯口指挥。 “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检查身体?” 司机看到站在门口张望的小男孩,连忙走过来说道: “小弟弟,别着急,他们昨天就来了,你们要是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检查身体,先回去睡觉吧,不要乱跑,大人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进去吧。” 他连说带推的将小男孩塞进屋内然后拉上了门,随后又走到旁边和对面的三间房间门口挨个站了几秒。 看到先前走出房间的人已经尽数下了楼,他快步向楼下走去。 司机带队领着这八个人出了洋房,没有向这片日式洋房的大门走反而绕向了这幢洋房的后方。 等走到围墙时,一个上了锁的小铁门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司机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外面就是亮着昏暗路灯的定海路。 “对面就是工厂,我们走吧。”: 司机指挥众人穿过铁门走到定海路上,在所有人过去后他转身将铁门用钥匙反锁。 随后他又领着众人走到定海路另一侧裕丰纱厂的围墙前,那里也有一扇上了锁的铁门。 司机打开门让所有人进去后从里面反锁了门。 整片厂区里都亮着灯,虽说算不上灯火通明可看清厂区里的大部分建筑还是绰绰有余。 一进铁门紧贴着围墙有一幢混凝土浇筑而成的二层小楼,长40米宽15米。 小楼外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和标志,所有的窗户紧闭没有向外面透出一丝光。 从远处看过去这幢小楼完全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走过小楼的侧墙,整个工厂出现在这些难民的眼前。 他们都好奇的向四处张望。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等检查完身体没问题这里面你们可以随便逛,跟我走吧。” 司机领着众人走到小楼的门口,打开门才发现里面亮着灯。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过来,司机转身对众人说道: “这是给你们检查身体的医生,你们跟着他走,听他的安排。” 医生领着这些难民拐向右侧的走廊,司机则径直走上二楼。 小楼里所有的房间门口都没有标识,医生将八个难民引到了走廊的南侧顶端。 顶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开着门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排长椅外空空荡荡。 医生从八人中分出三男一女指了指左边的房间用简短的中文生硬的说道: “你们,这边。” 然后对剩下人指着右边房间: “你们,这边。” 等所有人进入指定的房间后,医生从外面拉上了门: “等着!” 等关上门后医生从门上的圆形玻璃朝里面看了几眼,轻轻从外面将门彻底锁死。 司机走到二楼后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北侧最靠里的一间房间门口,他敲响了房门。 里面有人用日语说了一声:“请进。” 司机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坐着两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一个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穿着一身白大褂。 一个坐在办公桌的前面,穿着一身日军军官的制服,腰间别着一把日本30式刺刀。 这间房间里的三人正是那天在其美路日式小酒馆前拦下出租车司机褚林根的人。 白大褂见开门的是司机,问道: “刘桑,都带来了?” “佐藤博士,都带来了,一共八个,六男二女。” “很好,藤田君,我们走吧,下去看看。” “佐藤君,那个美国人怎么处理,当心夜长梦多。” “不着急,给美国人当然要准备最好的,你们好不容易抓来的怎么能和那些难民一起处理。” 说完白大褂站起了身,等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时露出了和旁边日军军官一样的军靴。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文件,文件的封面上用日文汉字写着: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中支那实验纪要】 封面上盖着红色的【绝密】印章。 日式小洋房里,小男孩在将睡未睡之际听到了很多人上楼的声音。 这些人在淅淅索索一阵后又下了楼,中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男孩强忍了好奇心没有开门偷看。 在一切恢复平静后渐渐进入了梦乡。 ...... 1939年3月19日 星期日 下午四点,周公馆。 周春生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周公馆大门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周公馆的门前, 周春生起身下了楼。 坐进轿车后排后拉上了左右两侧的窗帘。 “老大,车牌已经查过,全是伪造的,白天守在那的兄弟回报上午九点以后三辆福特轿车先后开出,随后分别于十二点,下午一点半,下午两点开回,车上全部拉满了人,应该都是难民。” “那应该就是那没错了。” “可我们进不去啊,三面围墙,另一面是日军军械库。” 周春生从后座上拿起一张上海地图,折了几下后只留下了杨树浦那片。 他想了一会后将地图朝向林飞指着定海路和定海桥的交界点与定海岛尖端延长线上的黄浦江江面靠近浦东一侧。 林飞心领神会: “明白了,今晚我亲自去盯着。” 周春生点了点头下了车。 第115章 监视 晚上八点半,杨树浦路东侧的黄浦江江面上,一条小舢板顺流而下。 小舢板上有两个人,一个船夫一个乘客。 乘客是林飞,船夫是林飞在公共租界码头高价雇的。 他们已经在黄浦江上漂了将近一个小时,前半段船夫还摇了一阵桨,后半段就是随波逐流的状态。 船夫此时站立在船尾双手扶桨。 林飞则坐在小舢板的中央注视着对面杨树浦路上的厂房。 江面上水流平稳,3月的江风依旧带着稍许的寒意。 此时黄浦江两岸的景象是大相径庭: 杨树浦路一侧几乎每家工厂都亮着灯,不说是灯火辉煌至少是可见度优良。 而另一侧浦东的洋泾区虽然在1935年大上海计划时建成了沿浦东黄浦江岸的浦东路(今浦东大道),可一则偏在乡村区域,再则日寇奉行的清乡政策几乎是漆黑一片。 “我说老板,你找我可找对人了,你的钱不白花,我们家三代在黄浦江上行船,你别看黄浦江表面上平稳,可上有潮汐,下有暗流,再加上是夜里,一般人可不敢接你这生意。” 此时确实如船夫所说,江面上基本没有行船,像这种全靠人力没有其他动力的小舢板在这样的条件下轻易就会落得个人船皆亡的下场。 见林飞没有搭茬,船夫接着说道: “你别看我现在没有划桨很是轻松,可这靠的全是经验,在黄浦江上讨生活靠的是脑子,今天是农历二十九,现在是落潮,大概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涨潮,只要你能在那之前办完事,我们就可以顺流返回你上船的地方。” 眼见快要靠近杨树浦电厂,林飞对船夫说道: “过了对面的电厂你靠在浦东这边,等涨潮了我们就回,一会停下后你就不要说话了,钱少不了你的,你还有兄弟做这个吗?这几天我可能还要几艘船。” “有有有,你要多少条船我都能帮你找到。” “好,你可以往岸边靠了。” “嗯,这地方我干过一段时间摆渡,前面不远就有个废弃的渡口,停那最保险了。” 船夫紧摇了几下桨,小舢板慢慢靠向浦东一侧。 很快舢板就接近岸边。 “到了。” 船夫借着月光站在船上试探着踩了踩渡口上的木板,确认没问题后走上去将缆绳拴在一根木桩上。 此处的黄浦江江面宽差不多有四百米,从这个废弃的渡口刚好可以看到对面裕丰纱厂和杨浦电厂,那片日式的洋房区也能看到大半。 林飞没有下船继续坐在原位,船夫轻声说道: “老板,我在边上躺会儿,你好了就叫我。” “嗯。” 船夫走到岸边找了处空地斜靠在一根木桩上合上了眼。 林飞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拿出一个双筒望远镜扫视起对面的三处可疑目标。 很快裕丰纱厂紧靠定海路的那幢两层混凝土浇筑的小楼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楼的门前亮着灯,而整座小楼里却是漆黑一片。 更加可疑的是小楼旁边的围墙上有一扇铁门连接旁边的定海路。 过了没多久,小楼的门开了,里面亮着灯。 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穿着日本军官的制服。 两人站在小楼门前的空地上抽起了烟,虽然看不清两人具体的长相,可军官腰间别着的类似军刺模样的武器却让林飞的脸紧绷起来。 没过几分钟,两人迅速将烟扔在地上然后用脚捻了几下走到小楼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还没关严,小楼旁边围墙上的铁门打开了。 一个男人领着八个人从定海路一侧穿过铁门走了进来,那七八个人里有男有女其中还有一个小孩。 紧接着男人将这八人领进小楼内。 小楼的门关闭后,一切都恢复如常。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林飞放下望远镜用肉眼警惕的看着对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楼的门再次打开。 林飞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估摸时间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 他再次将望远镜举到眼前。 一个男人飞快的从小楼内跑出,跑到小楼对面的一间房子后推着一辆平板车停在小楼的门前。 男人打开小楼的门然后用一块砖将门顶住随后便反身向远处跑开。 很快两个穿着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的人抬着一个装尸袋从小楼里走出,将装尸袋扔在了平板车上。 林飞从望远镜中可以分辨出装尸袋里装的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在将总共六具装在装尸袋中的尸体扔到平板车上后,两个背着喷药桶手持喷雾器同样也穿着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防护服的人一边喷药一边从小楼内走出。 搬尸体的两人推着平板车离开小楼向隔壁的杨树浦电厂方向走去。 杨树浦电厂的码头一直延伸到裕丰纱厂内。 等两人将平板车推到裕丰纱厂和杨浦电厂的围墙处时林飞发现那里已经停了一艘比他自己乘坐的舢板大不少的木船。 两人将尸体全部扔到船上,随后便跳上船将船驶离了码头顺黄浦江向着下游划去。 在经过定海岛时,木船顺着定海江一侧继续前进。 林飞没有跟上去,他依旧坐在船上观察着对岸。 在江上可不比陆地,再加上又是夜里,跟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过了大概半小时,先前走出小楼抽烟的两人再次出现在小楼外,领着难民进小楼的那个人跟在他们的身后。 三人站在门口抽完一支烟后顺着小铁门离开裕丰纱厂上了定海路,在那片日式洋楼区再次出现随后又再次消失。 之后小楼里就再也没有人走出。 一直等到涨潮,小木船依旧没有回来。 船夫靠了过来轻声说道: “老板,涨潮了,咱们回去吗?” “你再去歇会,走的时候我叫你。” “太晚了可得加钱啊。” “放心,少不了你的。” 船夫磨磨蹭蹭的再次坐回原位。 一个半小时后,裕丰纱厂前再次出现了小木船的影子。 第116章 黄雀在后 小木船晃晃悠悠的靠到裕丰纱厂的码头。 船上两人跳上岸后将船拴好。 随后便向小楼走去,此时他们依旧穿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 两人走到小楼门前敲了几下门。 门开后,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背着喷药桶走出。 用手中的喷雾器对两人浑身上下喷了个遍。 喷完后背着喷药桶的人走回小楼。 过了两三分钟船上的两人也走进小楼。 自此对岸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林飞用手敲了敲船帮。 船夫伸了个懒腰侧身轻轻问道: “老板,走了吗?” “走。” 船夫起身回到小舢板边,解开缆绳后跳了上去。 他抄起一根竹竿将舢板推离码头,随后便摇着桨向黄浦江的中央划去。 林飞的船离开十分钟后,他们所处的废弃码头十米外的草丛中爬起了两人。 “老刘,还是你经验丰富没有停在那码头上,要不然就被发现了。”: 说话的人是影子,手里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 “谁让我是吃这碗饭的,这个码头常年跑的都知道,我就担心被人寻到踪迹,所以才让你藏这里。” “刚才划船的船夫你认识吗?” “听声音应该是李家那小子。” “行,明天你试着打听一下坐他船的人,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信息。” “放心吧,影子同志,大事我帮不上忙,这些小事包在我身上。” “行,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看时间还能借着涨潮回去,走吧,你到那码头上等我。” 影子起身后向废弃码头走去。 老刘则向远离码头的方向走了十几步,从一棵紧贴岸边的柳树上解下缆绳。 他走到岸边扯了几下绳子,然后翻身从岸上跳到了一条小舢板上。 他抄起一根竹竿顶了顶岸边,小舢板借着水流慢慢向废弃码头漂去。 影子在小舢板经过时跳了上去。 ...... 1939年3月20日 星期一 上午7点半,周公馆门口。 周春生坐上了林飞开的车向上海市警察局驶去。 “你不困吗?一会给你放半天假吧。” “回来眯了一阵,没事,一会到局里再补个觉。” “行,昨天晚上怎么样?” 林飞将前一夜看到的情景全部复述了一遍。 “他们在那个小楼里做些什么呢?装尸袋、防护服......”: 周春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边上的上海地图。 他用手在地图上裕丰纱厂到吴淞口的黄浦江面上来回比划着: “你说他们是十点多上的船然后一点半左右回的?” “大差不差吧,太黑了看不到表我是看月亮估的。” “船夫说昨天是11点半涨潮?” “是。” 周春生再次看向地图,脑中盘算起来: 从裕丰纱厂到吴淞口从地图上看走水路总共大约16公里。 黄浦江退潮期流速每秒1.8米,每小时大约6公里。 涨潮期流速每秒2米,每小时大约7公里。 这种单人手摇小木船静水状态下也就每小时2到3公里。 涨潮开始后会有几十分钟的平潮期。 涨潮后海水进吴淞口第一个湾是朝向宝山方向。 他将目光集中到了闸殷路上。 进了警察局,周春生便让自己的助理通知刑侦部的张部长。 几分钟后,张部长走进周春生的办公室。 周春生走到墙上的上海地图前指着闸殷路说道: “张部长,你派几个警察以这里为中心沿宝山一侧岸边搜寻,目标是几个装尸袋。” “装尸袋?几个?周副局长,是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吗?” “现在还不确定,记住,发现可疑物不要靠近,不要打开,不要让市民靠近,及时向我回报情况。” “是。” ...... 上午八点半,大升米行 周冬凛在去工部局赴约前还是忍不住先到了这里。 他想第一时间知道影子昨夜的侦察结果。 夜枭、张大海、影子围坐在桌前。 影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两人介绍昨夜的情况。 夜枭:“你说八个难民被带进去然后送出来六个装尸袋?” “是,那些装尸袋里装的应该就是难民。” 夜枭:“这日本人究竟是在干什么?决不能让他们继续残害我们的同胞。” 张大海:“夜枭,你先别着急,那个位置不太好处理,旁边定海岛上就是日军军械库,按照你上次送出来的日军布防图来分析,岛上很可能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士兵,也就是差不多有60人,就算他们为了守军械库不会全员出动,哪怕就派出来20个士兵出来支援,以我们在上海能够调动的兵力和武器根本拿不下那里。更何况小楼里面有多少人现在还未知。” 夜枭:“影子不是说还有人也在侦察那里吗?” 影子:“是,不过究竟是哪一方的不知道,我让载我的船夫帮着去摸情况了。” 夜枭:“不管是哪一方肯定是冲着那去的,我觉得我们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大海:“不行,还是要从长计议,人手倒是可以想办法,但是武器相差实在太多了,不能让同志们白白牺牲。” 夜枭:“多等一天就会多死更多难民,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抓了多少,武器的事我去想办法。” 张大海:“我先向上级请示,武器的事你同步进行,影子你去打听那一方的情况。” ...... 上午八点,昌平路大众殡仪馆 遇害司机褚林根的追悼会如期举行。 各个车行的司机,云飞和泰来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爱心市民等共800人出席吊唁。 钱正兴带着一队警察在殡仪馆外维持秩序。 王琳领着十几个学生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包准备往殡仪馆里走。 “站住,干什么的?”: 一个警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们是去参加褚师傅追悼会的。” “包里装的什么?” “是我们给褚师傅家属的慰问品。” “打开看看。” 钱正兴走了过来: “行了行了,还有人打劫殡仪馆不成。” 钱正兴挥了挥手,王琳带队走了进去。 第117章 大战前夕 上午十一点,工部局总董樊克令的办公室。 周冬凛和一个五十岁不到梳着三七分背头,身形略微发福的西方男人坐在一张西式三人沙发的两端。 一个白人女仆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后夹着托盘离开了办公室。 “伊森,乔纳森已经把情况都跟你说了吧,你有什么想法?” “总董先生,感谢你们对我的厚爱,我想过了,我愿意试一试。”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不过不是试一试,是必须要做好。” “我会尽我所能的。” “待遇的事情乔纳森没有跟你说吧,我们这些董事是不领薪水的,但是你们不一样,情报处处长是我们工部局的高级职员,一个月是2000法币薪水外加1000法币的活动经费,如果有其他费用需求可以直接向董事会申报。” 周冬凛的眼前一亮,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樊克令始终在观察他的反应,笑着说道: “不过现阶段你暂时要跟着乔纳森先熟悉下工作流程,工部局今年的改选结果会在4月20日出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无论我是否当选今年的总董你的任命都不会变,4月20号以后新当选的工部局总董会与你正式签订合约,然后向全上海公布你的任命,就是在此之前你是没有薪水的,这个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这段时间正好让我适应下这个角色。” “很好,那今天就这样,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乔纳森。不过之后怎么跟那些人打交道就要靠你自己了。” “好的,总董先生。” ...... 下午一点,周春生赶到了殷闸路尽头的黄浦江岸边。 他没有猜错,经过警察的搜寻在大约两公里的岸线上总共找到了八个装尸袋。 他让警察用绳钩远距离勾住装尸袋后拖到一片相对集中的区域。 由于河滩上基本都是杂草和烂泥,经过长距离的拖动这些装尸袋并没怎么损坏。 法医也已经来到现场,周春生要求他们将全身紧紧裹住后再过去检查。 同时他还找人从公共租界的西药房购买了大量的消毒剂。 一个半小时后,三名法医初步检查完了所有的装尸袋内的尸体。 林法医在经过消毒剂喷满全身又晾了几分钟后仍带着浓重的消毒剂味道走了过来: “周副局长。” “林法医,怎么样了?” “这几具尸体生前都遭受过活体解剖,有的被直接摘去了肺,有的被摘去心脏,还有一具被直接剥皮。” 林法医的话令周春生身边的几个警员毛骨悚然,连经常与尸体打交道的刑侦部张部长听的也皱起了眉。 “这几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一样吗?” “不一样,应该是分几批扔进江里的,根据腐烂情况看最早的有差不多半个月了,最新的一个应该就是昨天的。” “那能看的出来凶手的目的吗?” “我感觉像是在做人体实验?” “怎么说?” “有一具尸体全身皮肤呈紫黑色,生前应该是感染了败血症型鼠疫也就是黑死病,他的肺部被摘除了。那个被剥皮的残存的皮肤上有黑色像炭块的黑痂,我怀疑是感染了炭疽。周副局长,需不需要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的尸检?” 周春生皱着眉想了想摆手说道: “不用了,这些尸体还不知道有没有传染性,带回去是个祸害,就地焚烧吧。你们处理的时候注意保护好自己,这些消毒剂全给我用掉。” 说完周春生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林飞发动汽车向市警察局开去。 “你一会让人向重庆方面发电,日军在上海秘密开展人体实验,残害中国同胞,我上海站已找到对方总部,申请将之铲除。” 周春生想了想觉得措词过于平淡,接着说道: “你再加上一句,有证据表明日军在研发细菌武器,对战场有决定性影响。” “好。” ...... 下午两点,昌平路大众殡仪馆 出租车司机褚林根的追悼会结束。 60辆出租车和褚林根的灵车组成的车队从殡仪馆缓缓出发,车队后面跟着长长的送葬队伍。 王琳带着学生们打开包在送葬队伍里分发制作好的白布红字的标语。 标语上写着: 【民族共愤】 【忠义不屈】 【杀身成仁】 【遗恨必雪】 ...... 围观的市民很快就被这种悲怆的情绪感染开始加入队伍,送葬的队伍变得越来越长。 人群沿着新闸路过新垃圾桥进入虹口区。 看守租界的英军士兵本想拦截可一看根本无法控制局面索性打开大门放送葬队伍离开。 由于队伍中并没有涉及反日的标语和口号再加上有大量的记者随行拍摄,日军也只能任由人群在日占区穿行而不能采取行动。 马路两边很快就聚集了大量的日本侨民,当时最后坐上褚林根车的三人也在其中。 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看着人群有说有笑,脸上露着不屑的神情。 ...... 晚上七点,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俱乐部。 周冬凛,李国豪和第四陆战团团长普莱斯依旧同第一次会面时一样分坐在普莱斯的专属休息室中。 “杰森,听丹说你找到希赛的线索了?” “是,普莱斯团长,我已经找到踪迹,希赛应该是被日本人绑走了,就被关在杨树浦路上日商的裕丰纱厂内!” “你有多大把握。” “五成。” “五成?” “是,五成,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希赛在里面,但是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可以推断出这是他在全上海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你需要我做什么,为了你这五成我不可能派军过去,更不可能去与日方交涉。” “不需要你们出面,事情我来做,人我来找,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到位,这卖命的事肯定有人做。” “需要多少?” “我大概可以找到十个人,一个人一千美元。” 第118章 暗斗 普莱斯惊讶的看着周冬凛: “一万美元?!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周冬凛撇了撇嘴: “普莱斯团长,这笔生意你不亏,这样,你先给我2000美元定金,活人给你带回来你给我剩下的尾款,带不回人我分文不取,我这边死多少人我自己承担。” 普莱斯想了想坐直身体用手拍了下沙发的扶手: “成交!” “普莱斯团长,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 “没有合适的武器我的人过去也是送死。” “我给你十把勃朗宁手枪,500发子弹再加十颗小菠萝(美军中对mk2型手榴弹的昵称)。” “普莱斯团长,裕丰纱厂旁边就是定海岛,上面是日军的军械库,最少有一个小队的日军看守,如果纱厂发生枪战,定海岛上的日军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用手枪和日军战斗你觉得有胜算吗?” “你想要什么?” “长枪。” “长枪?我们现在装备的只有春田步枪,如果让日本人抓到把柄,这就等同于对日宣战,我要对我手下一千名士兵的生命负责。” “可我也要对我这十个卖命的兄弟负责,必死的生意不能接。” 普莱斯盯了周冬凛几秒随后将头扭向侧边的酒架,看了几秒将头转了回来: “我再给你三把m1加兰德。” “加兰德?” 普莱斯点了点头: “是,加兰德,我们美军研制的一款半自动步枪,不需要拉动枪栓可以连续射击8发子弹,有效射程457米,使用的是和春田步枪一样的7.62毫米子弹,三把步枪同时连续射击的话足以压制20名日军。” 周冬凛眼前一亮: “普莱斯团长,你也太小气了,有这杀器你给我人手配一把我保证给你把希赛带回来。” 普莱斯冷笑一声: “你想多了,这把枪还是在测试阶段,并不是我们陆战队的制式武器,整个美国海军陆战队才配了400把,我通过我的关系才给我的第四团弄到5把,而且你也不要想的太好,这把枪现在还有缺陷。” “什么缺陷?” “第一它的气动装置有问题,导致射击精度不高,不过对于你们这次执行任务是足够了。第二它在射击第七发子弹时很容易卡壳,这在平时并不算什么,可在战场上就是致命的缺陷。” “卡壳?有办法解决吗?” “要解决也不难,拉枪栓退弹夹重新装新的弹夹,如果你们可以配合的好的话完全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我明白了。” “你也别高兴太早,丑话我要说在前头,我给你的枪都会磨掉编号,勃朗宁我不担心,中国已经有很多了,但是这三把加兰德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决不允许再在上海或者附近出现,也绝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否则我会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 “放心吧,普莱斯团长,我有分寸。” “好,接下来的事我都会交给丹,你直接找他对接就行。” ...... 1939年3月21日 星期二 上午八点半,军统在公共租界的秘密据点。 一间小型的会客厅中,周春生与另外四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 一个穿着中山装三十多岁嘴有些歪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正在向周春生发难: “周站长,戴局长的回复你已经看到了,你难道还要一意孤行吗?” 男人将纸条拍在桌面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谨慎行事】 周春生脑中早已闪过几十条最肮脏、最恶毒的咒骂,他没想到自己发了一堆电文戴笠就回了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模棱两可对戴笠来说完全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做得好有功劳是他的;做错了全是周春生自己承担。 周春生扫视了一遍圆桌前的几人,慢慢的说道: “赵副站长,戴局长不是说的很清楚吗?行事两个字你不认识吗?” 男人用手戳着纸条上【谨慎】两个字: “周站长,这两个字你不认识吗?裕丰纱厂旁边就是日军军械库,你是拿我们同志的生命开玩笑吗?我是分管行动组的副站长,你的计划我不同意。” “我再说一遍,日军可是在研究细菌武器,如果让他们成功,我们在主战场上要遭受多大的损失,除掉那个实验室,我们承受再大的损失也值得。” “危言耸听。” 眼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坐在周春生另一边一个穿着西装年纪和之前的男人差不多的男人笑着打岔道: “老赵,冷静点,周站长的计划我看还是可行的,不过难度还是很大,需要一个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现场指挥,不然很容易全军覆没。” 周春生斜眼瞟了说话的男人一眼: “毛书记,你说的对,所以我已经决定好了,这次任务我亲自带队。” “别别别,周站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是我们上海站的主心骨,怎么能亲自上阵,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戴局长、向党国交待啊。”: 毛书记说着还朝赵副站长白了一下眼,赵副站长冷哼了一声: “既然周站长都亲自披挂上阵了,那我只能全力配合,不过我还是希望周站长能够找到日军研发细菌武器的证据,不然我可没法向戴局长交待。” “那是自然,我定会找到你们要的东西。” 圆桌前与周春生说话的两人一个是军统上海站的书记毛万里,是戴笠继任者毛人凤的六弟。 另一个是军统上海张的副站长赵理君。 两人一个仗着关系一个仗着自己是上海站的元老都觉得军统上海站站长的位置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没想到这个肥差最终却落到了一个外来户的手里。 所以他们总是明里暗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不停给周春生使绊子。 毛万里拍了一下桌面: “好,那就这样定了,周站长,由您亲自指挥这次任务肯定可以马到功成,若是能够找到充分的证据必能获一枚青天白日勋章。” 第119章 当机立断 南京路外滩上有一座铜人码头。 最早是美国旗昌洋行用来贩运鸦片的旗昌码头。 旗昌洋行在广东路外滩设立新旗昌码头后原来的旗昌码头变为了老旗昌码头。 后来老旗昌码头改名为德记码头。 德记码头也渐渐变成了公共码头。 1890年南京路外滩上竖立起一座6米多高背向黄浦江的铜像。 铜像的原型是制造亚罗号事件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的英国外交官巴夏礼。 此后德记码头附近就被人称作铜人码头。 巴夏礼的铜像在1941年被日本占领当局拆除。 铜像的基座现藏于上海历史博物馆。 ...... 上午九点,铜人码头岸边。 一个年轻船夫一边抽烟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客源。 自从黄浦江上开通火渡轮后他们的工作从载客摆渡到对岸的浦东变成了往自家的沙船上带人带货。 除非碰上急事赶时间,没人会选择危险的多的小舢板作为自己过江的工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船夫走了过来: “阿尼头。”(上海话家里排行老二) “爷叔,来,吃根香烟。” 年轻船夫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敲出一根递了过去。 老船夫取出香烟夹在了耳朵后边。 “刚吃过,生意哪能样?” “瞎混混,么搞头。” “唉,侬小赤佬不老实,我听人讲侬格(这)两天拉了则(个)大生活。” “爷叔,你听依拉(他们)瞎七搭八的。” “我帮(和)拿(你)爷老头子(父亲)在黄浦江上混了嘎许多年头,有生活一直是互相照顾的,侬有好的生活不要忘了爷叔啊。” 年轻船夫四周望了望见没人注意他们,轻轻说道: “爷叔,侬做夜生活来赛伐(行吗)?” “爷叔身体好的不得了。” 年轻船夫又扫了一遍四周: “爷叔,格几天老板还会上门, 夜里从这里拉人去杨树浦,依(他)让我多寻几条船,船夫都要熟悉黄浦江环境的,一条船给......” 年轻船夫先是伸出一个巴掌随后迅速变成了三根手指在老船夫面前晃了晃: “三十块?也不多啊,不过现在生意难做。” “啥三十块,三十块赤佬去做啊,三百块。” “三百块,啥生活啊,有危险伐?” “夜里走船总归有点危险的,爷叔侬要是做我就帮侬留好位置。” “侬已经寻好几条船了?” “我帮阿三、阿木林、小苏北依拉都讲过了,有五六条船吧。” “侬先帮爷叔留则位置,格老板啥人晓得伐。” “格不好问的,阿拉只管拉人收钞票,格叫江湖规矩。” “好好好,江湖规矩,到时间侬一定要先通知我啊。” “放心爷叔,老板来了我先寻侬,侬不做我再寻依拉。” ...... 上午十一点,大升米行。 两个穿着土布衣服的年轻人各推着一辆独轮车停在米行的门口。 两辆车上都堆着六袋百斤装的大米。 “老板,收货。” 张大海走到米行的门口指着两人说道: “把你们江北车停停好,不要影响人家走路。” (1862年,大批苏北地区的人们涌到上海滩谋生,将木制的独轮车带到上海,所以当时上海很多人都习惯将独轮车叫做江北车。) “老板,马上就搬进去了,不用麻烦了。” “行行行,那你们手脚快点,全放库房里。” 两个年轻人解开车上的绑绳,一人扛着一袋大米走进了米行的库房里。 ...... 下午三点,大升米行。 影子和张大海两人坐在库房的方桌前研究桌上的地图。 房门被敲响了。 张大海冲影子点头示意后起身走到库房门前打开了门。 “老板,有人找。”: 说话的是米行的伙计。 张大海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十几秒钟后,库房的门再次打开。 张大海领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一个四十不到,穿着黑色长衫,络腮胡子,身材中等。 一个三十不到,穿着蓝色短褂黑色裤子,精瘦。 看着像老板领着一个伙计。 张大海用手比划安排两人坐在方桌空着的两侧后开了口: “我介绍下,这位是影子同志。” 随后他指向年长的那位: “这位是淞沪游击队的朱队长。这位是他的助手小刘。” 几人互相致意后张大海看向朱队长: “朱队长,上级已经跟你介绍过任务的大致情况了吧。” “是,大海同志,武器都已经到了吗?” “上午已经拿回来了,十把勃朗宁,五百发手枪子弹,十颗手榴弹,还有三把半自动步枪和两百发步枪子弹。” “半自动步枪?” “美国人研制的新式武器,还没正式装备部队,具体情况让影子给你们介绍吧。” 影子将周冬凛告诉他的关于这三把加兰德的所有信息告诉了两人。 “半自动步枪,有点意思,如果可以不拉枪栓连续射击的话在战场上作用确实很大,这样的话我们任务的成功率还大些,至于枪的缺陷应该可以通过配合来弥补一部分。” “影子同志,你跟朱队长他们介绍下现场的情况吧。” 影子伸手指向桌上铺开的地图上定海岛的位置,朱队长和小刘半起身将头伸了过去。 影子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介绍自己掌握的情况。 听完影子的介绍后,朱队长和小刘坐回了椅子上。 想了片刻后朱队长苦笑着叹了口气对小刘说道: “小刘啊,看来我们这次不再是收拾那帮子伪军,要正面对上小鬼子了。” 影子疑惑的看向朱队长。 仓库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张大海示意几人不用动自己起身离开了库房。 库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几十秒后,张大海急匆匆的走进库房。 还没坐下便带来了让所有人神经紧绷的消息: “码头来消息了,另一帮人今天晚上就要行动,他们定了五条船,我们去还是不去!” 朱队长站起身面色凝重的重新审视了一遍地图: “去,必须要去。” 第120章 作战计划 影子:“朱队长,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朱队长没有回答影子的问题而是看向张大海: “大海同志,我们这边总共有多少人。” “加上你们两位,不算影子的话总共有8个人。” 影子:“大海同志,我申请参加这次行动。” “影子同志,刚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的任务已经结束,这样的战斗不适合你。” “我说下我的理由,如果我们这里准备充分,我可以不参加,但是这次时间太紧了,现在只有我最熟悉现场的环境,而且夜枭说过里面很可能有一个美军士兵,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英语?” 张大海看向朱队长,朱队长从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时间太紧了,我同意影子同志参加。大海同志,这次行动有熟悉日占区那一片的同志吗?” “有一个,潜伏在虹口,你看是不是现在该让他过来集合了?” “不用了,小刘你去虹口和他汇合,你们两个负责从杨树浦路上配合我们的行动。大海同志,那帮人定的几点从铜人码头出发?” “晚上八点。” 朱队长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比量了铜人码头到定海桥的黄浦江面: “这段江面差不多有八公里,如果他们是顺流而下差不多九点十分左右可以到那边附近,大概率会在浦东一侧观察一段时间后开始行动。” 朱队长将右手食指指向地图上杨树浦路定海路的路口: “这里是伪军设的哨卡,小刘,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在晚上九点二十至十点之间想办法将里面三个伪军的注意力吸引在杨树浦路一侧,如果那一方在这个时间段内开始行动,我会派两个人从定海桥这一侧过来配合你们除掉这三个伪军,随后你让虹口的同志独自留在哨卡帮我们观察杨树浦路上的情况,没有敌军从杨树浦路上来的话在我们与定海岛上日军发生战斗后的十五分钟后他可以自行离开。” “是。” “我们这次任务的主战场就在桥上,到时候我们的船会停在定海桥下,只要那一方开始行动,我们便从桥下的浅滩上到桥面上,随后第一时间将定海桥上以及定海路上的所有路灯打掉。” 影子憋不住插了一句嘴: “朱队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和那一方一起进攻小楼,这样能够集中火力快速拿下,定海岛上的日本守军应该没那么快反应过来。” “第一、那一方是哪一路的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既然对方的目标也是小楼,至少在这件事上算友军,为了我们同志将来的安全还是不要和那一方接触的好;第二、那一方要了5条舢板,长距离航行这种舢板最多载4个乘客,那么他们差不多有20个人,小楼的门按你的描述并不大,小楼里面可以容纳的战斗人员也不是越多越好,我们挤进去非但发挥不了作用反而会添乱。所以最能发挥我们作用的地方就是......” 朱队长用右手食指连戳了几下定海桥:“打援!” 朱队长说完扫了一圈桌前的几人接着说道: “说是打援,其实就是帮那一方的人争取时间,毕竟定海岛上的是正规军,以我们的战斗力不要说消灭援军,就是守住定海桥这一侧都是不可能的,我们能借助的就是夜幕以及日军对我们的不了解,所以这一次任务宗旨就是出其不意:不求杀敌,只求震慑,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撤离减少伤亡。” 接着朱队长快速向几人简单介绍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一切部署完毕后,小刘领了两把勃朗宁和100发子弹离开了大升米行。 张大海和米行的伙计负责召集剩下的行动队员。 影子去铜人码头联系行动用的两条船。 ...... 晚上七点半,一个穿着青色土布衣服、身材不高但是体格健壮的年轻男人推着一辆装了两袋百斤装大米的独轮车来到了苏州路四川路(今四川中路)口苏州河的码头边。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衫,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伸手指向苏州河中间一艘带蓬的小舢板: “你把这两袋大米搬那条船上去。” 年轻男人从车上卸下一袋大米扛在右肩上,似乎觉得还有余力又用左手夹住另一袋大米走到岸边。 此时的苏州河上横七竖八的停着无数条小船,只留出了窄窄的一条航道供船通行。 这些小船很多就是贫民的住所,他们吃喝拉撒全在船上。 苏州河上的船 这些贫民早就习惯了码头工人从他们的船上踩着艞(yao四声)板搬货到苏州河中央的货船上。 所以年轻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年轻人一看就是常年混迹码头,连扛带夹两袋百斤大米在船与船之间行走依然健步如飞,三步两步便走到了那条带蓬的舢板上。 他将两袋大米卸到舢板的蓬内后冲岸上的中年男人喊道: “老板,好了。”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踩了踩艞板,感觉没有问题后缓缓的走了上去。 他的动作相比年轻人就要笨拙许多,一路摇摇晃晃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靠近了小舢板。 年轻人伸手将他接上了船。 待两人全部坐入蓬内后,船尾的船夫摇了几下桨,小舢板缓缓的离开之前的位置向黄浦江行去。 走了不到五十米,在小舢板经过后,旁边的一条小船的甲板上多了一袋开了封的大米。 又走了十几米,一个男人从旁边的一条小船上跳上了行进中的舢板。 很快,又一条小船的甲板上多了一袋大米。 在小舢板离开苏州河进入黄浦江不久后,另一条带蓬的小舢板跟在后面进入了黄浦江。 两条船一前一后隔着五十米的距离向着黄浦江的下游漂去。 第121章 一触即发 晚上八点半,杨树浦路边的黄浦江江面上。 两艘小舢板一前一后顺流而下。 此时两艘船上的篷子已经被拆下,前面一艘坐了三个人,后面一艘坐了四个人。 影子、朱队长和一个行动队员坐在前面的船上,他们的中间放着三把加兰德步枪和几盒子弹。 加兰德全长1105毫米,美军为了便于隐藏在交给接应的人前拆成了枪托和枪机两个部分。 为了保护枪机系统在运送过程中不会散开还用一块灰色的布将其紧紧裹住。 李国豪生怕接应的人到时候装不起来还特地翻译了一份装配图和配件说明。 朱队长在给影子他们开完作战会议后一个人在仓库里拿出一把加兰德步枪练习组装。 对于熟悉步枪结构的他来说很快便掌握了它的拆装。 所以在黄浦江江面上极低的可视环境下也轻松的将三把枪装配完毕。 朱队长从口袋中掏出几个弹夹分给了影子和他旁边的行动队员: “他们总共给了我们十二个弹夹,现在我们把子弹都装上,影子同志你一会留在船上接应就不要上桥了,小张你和我各拿一把步枪,还有一把你来分配,枪的性能之前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们这次作战只需要用两个弹夹,打完就撤,剩下那两个弹夹只作为备用,这弹夹对美军来说是消耗品可对我们来说必须要循环使用,所以退出来的弹夹千万给我留好了。” “放心吧,朱队长。” 影子一边往弹夹里塞子弹一边说道: “朱队长,一会儿我想趁乱混进小楼里探探情况,如果真的能够找到那个美军士兵对于我们将来在上海开展工作非常有利。” “我们与日军交火15分钟后就会撤离,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所以你要自行行动的话我不反对,注意安全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时间你自己控制好,不管你有没有找到那个美军,我要求你在我们与日军交火后的10分钟内必须回到原位,为了我们同志的安全,就算你到不了位船也必须在那。” “放心吧朱队长,我会和船夫说好。” ...... 九点刚过几分,五艘小舢板缓缓的停在林飞之前监视的废弃码头沿线。 林飞招呼所有的特务上岸只留周春生一人坐在船上用望远镜看着江对面的小楼。 林飞将众人带到船上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声音的地方说道: “兄弟们,规矩我再重申一遍,第一、进去以后只要不是我们的人全部杀了;第二、所有从外面锁着的门绝不允许打开,就算看到里面有难民你们也别给我发善心;第三、里面的东西不要乱碰,那些瓶瓶罐罐能不打碎千万别打碎。” 说完他拍了下身旁一个特务的肩附耳关照道: “一会行动开始后你留船上看住这些船夫,千万别让他们把船划跑了,人可以不在船必须留下。” 特务点了点头:“明白!” 周春生的望远镜中,小楼的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日军军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 看到穿着日军军服的男人腰间别着的刺刀,周春生的眼皮止不住的跳了起来。 ...... “佐藤君,听说石井四郎已经到南京了?”: 穿着日本军服的男人从兜中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递给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接过香烟塞入嘴中,然后微微探头将烟的头部迎向穿着军服的男人打着的火机。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将烟雾吐出: “是啊,他是来选址的,准备在中支那再打造一支细菌部队,我这次到上海其实就是给他打前站。” “地方选好了吗?” “基本定下了,就在原来支那人建的南京陆军中央医院,你知道石井四郎给这个新部队设计的什么编号吗?” 穿着军服的男人摇了摇头。 “荣字1644。”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1644......年!?”: 说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抽了一口烟然后微笑着看着穿着军服的男人。 “1644年?什么意思,我对历史可没什么兴趣,那时候是日本的江户时代吧,跟德川家族有关?” “跟支那人有关,这一年李自成的大顺军入主北京,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自尽;这一年清军入关,清世祖顺治元年。” “石井四郎设置这个编号意思是我们要像清军一样统治整个支那?” “应该是吧,他不是一直自诩我们细菌部队才是征服支那的王牌部队嘛!” “哦,那石井四郎会离开关东军那边全权负责南京这里吗?” “那应该不会,关东军那边的基地已经相当成熟,而且“小白鼠”更好抓。” 穿着军服的男人笑着说道: “那南京这个基地的负责人到时候就是你佐藤君了吧。” “藤田君,说笑了,我对负责人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我们这边的实验就快到尾声了,应该这周就可以去南京报道了。” 穿着军服的男人伸了个懒腰: “总算要结束了......” 紧邻定海路的铁门有了几声异响。 小楼门口的两人同时将烟扔到地面踩了几脚走进小楼内关上了门。 ...... 杨树浦路定海路口的哨卡。 一个伪军队长坐在木制的岗亭里闭着眼睛休息。 另外两个伪军一左一右趴在定海路两边堆起的沙包上懒洋洋的看着杨树浦路。 “真tm闲出屁来了,你说这地方谁敢来打。” “没人来还不好,这年头上哪找这么轻省的活,还不用卖命。” “那也没什么油水啊,我兄弟在青浦那边的清乡团,每个月能搞不少钱,家里鸡鸭鱼肉不断,可馋死我了,这小日本让我们守这路口,一个月挣得还没老子之前在国军挣的多。” “你听,对面弄堂里有什么声音?” “好像是卖馄饨的,妈的刚才说鸡鸭鱼肉说的我都饿了。” 第122章 混战(一) 杨树浦路裕丰纱厂对面的弄堂里。 一个小贩挑着一副担子在里面穿行。 担子的一头是一个炉子,炉子上面有一个锅。 担子的另一头是一个开口的小柜子,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配料和调料。 小贩手里拿着一个竹梆,一边敲一边时不时的用安徽话喊着: “馄饨,香喷喷的柴爿馄饨。” 此时已过了晚上九点,可能觉得今天不会再有生意,小贩为了节省木柴熄灭了炉子中的炉火。 还没走出弄堂走上杨树浦路,一个穿着伪军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老板,馄饨还有伐?” “老总,馄饨还有的,但是火我刚灭了。” “火灭了嘛再点就是,走走走,过去给老子煮几碗,老子快要饿死了。” 伪军领着小贩穿过杨树浦路走到定海路口的的哨卡前: “队长,叫来了,一会儿吃碗馄饨暖和一下。” 坐在岗亭里的伪军队长微微睁开眼瞟了外面一眼,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靠点边,别挡中间,到时候让日本人看见了又要搞事情。” 说完又合上了眼。 伪军指示小贩将担子朝边上挪了挪。 小贩放下担子后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抽出半张报纸,折了几下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盒火柴。 他从担子旁摘下一把火钳,伸进炉膛里将里面的木柴片重新整理一下摆成了一个便于生火的形态。 这时马路对面的弄堂里走出来一个拿着一口小锅的年轻男人,看到哨卡旁的馄饨摊后左右扫了一眼快步穿过杨树浦路跑了过来。 两个伪军警惕的看着他,年轻男人对着小贩说道: “出来找你找半天,原来跑这里来了,老板,给我来碗馄饨。” “着tm什么急,等老子吃饱了再说。” 年轻男人将锅放在小摊的柜子上: “哟,老总啊,你们先来。”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朝日牌香烟,敲出一根递给了说话的伪军。 伪军将烟插在了耳朵后边。 年轻男人又敲出一根香烟递给了旁边另一个伪军,那个伪军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伪军队长从岗亭里走了出来,年轻男人将烟递到他的面前: “老总,来抽根烟解解乏。” 伪军队长看见年轻男人手里的烟盒有些奇怪,他知道这个朝日牌香烟是日本本土生产的,没有特殊渠道连日军的普通士兵都搞不到。 他伸手接过递来的香烟: “小兄弟在哪里高就啊?” 年轻男人指了指旁边的纱厂: “里面的工程师,修修机器。” 说着掏出一个日本打火机点着了火伸到伪军队长的面前,伪军队长将脑袋凑过去点着了烟,抽了一口说道: “小兄弟年轻有为啊,不像我们只能站这里看大门。” “哎,都一样,混混日子。” 年轻男人又把火机递到了第一个伪军的面前,那个伪军从耳后摘下香烟塞入嘴中凑了过去。 旁边的小贩从火柴盒中拿出一根火柴,划了几下没有划着,便直接扔进炉膛里拿出了第二根火柴,依旧没有划着。 随后又划了第三根第四根连着划了十几根都没划着,便将整个火柴盒扔进炉膛里对几人说道: “老总,有火吗?” 年轻男人连忙将火机伸了过去: “来来来,用我的。” 说着点燃了小贩手里的报纸。 小贩将点燃的报纸塞进炉膛里搭好的柴堆下,很快柴火燃了起来。 叼着烟的伪军说道: “老板,汤还热的伐,先来碗汤喝喝。” 小贩伸手摸了摸炉子上的锅: “老总,等水烧开吧,我先把调料搞好。” 小贩从柜子的搁板下面拿出了三个碗和调羹,朝每个碗里放了些蛋皮丝、榨菜丝、虾皮、碎紫菜和盐。 伪军队长:“小兄弟在里面挺受老板器重的吧,这烟一般人可搞不到。” “日本老板带过来的,这烟太淡,抽着没劲,老总要喜欢就拿去。” 说着年轻男人把烟扔了过去。 伪军队长接过香烟眉开眼笑: “这多不好意思,小兄弟以后有事就说话。你们两个让小兄弟先吃,这大晚上别让人家跟我们一起受冻。” “没事没事,不着急,你们先来,你们大晚上的还要守在这也不容易。” “家常便饭了,每天不都这么过,小兄弟在里面挣的挺多的吧。” 年轻男人用手遮住朝向纱厂的脸用嘴朝那个方向努了努: “这小日本小气着呢,每天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千八百的。” 伪军队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差不多,不过我们挣的可比你少多了。” 几人站在哨卡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瞎扯着。 五六分钟后,锅里的水开了。 小贩从锅里舀了一勺开水倒在其中一个碗里: “老总,先喝点汤,我下馄饨。” 说完拉开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馄饨皮,一碗肉馅和几十只已经包好的馄饨。 小贩抓起一把馄饨扔进锅里然后盖上了盖子。 叼烟的伪军拿起碗喝了一口汤,砸吧了两下嘴说道: “再包点,再包点,这么点都不够塞牙缝的,一会你先给这小兄弟的锅里装上。” “好的,老总。” 小贩将馄饨皮摊在左手。 右手拿起肉馅上放着的一块小竹爿在旁边的小碗里过了下水然后贴着装肉馅的碗边一抹顺势又抹到左手的馄饨皮上。 馄饨皮上沾上薄薄的一层粉色猪肉。 小贩左手一捏一个馄饨做好了。 捏了几个馄饨后小贩走到锅边掀开锅盖:“馄饨好勒!” 他将锅盖放到一边用一个大勺捞出所有的馄饨刚想倒进年轻男人的锅里,年轻男人连忙阻拦: “别别别,先给老总,我现在也不太饿,他们辛苦。” 伪军队长:“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第二碗给小兄弟。” 小贩将馄饨倒进另一个碗中并且朝上面撒了一把葱花。 叼烟的伪军端着馄饨走到伪军队长的身前: “队长,来来来,吃碗馄饨色一色一(上海话舒服的意思)。” 第123章 混战(二) 黄浦江对岸,周春生看到一个年轻男人领着几个难民走进小楼后放下了望远镜。 他敲了几下船帮。 林飞走了过来。 “差不多了,准备行动。” “好。”: 林飞说完朝着身后发出呲呲两声,十几个特务靠了过来。 他们边走边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红布固定在右手上臂。 红布的款式各种各样,固定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像袖章一样套在手臂上,有的是在上臂打了个结,还有的是直接用别针别在衣服上。 特务们陆续上船后,船夫摇动船桨向对岸划去。 ...... 定海桥紧贴定海路的第一个桥墩内侧,一艘小舢板停靠在浅滩上。 这几个月上游雨水不多但是也没有大旱,黄浦江的水位不高不低。 靠近定海路的堤岸边由于定海岛的阻滞又堆积起不少的泥沙。 刚到的时候船夫已经用竹竿戳过并用脚踩过确认可以走人。 由于定海桥和电厂码头之间有一个拐角,从定海桥的方向无法看到电厂码头的情况。 在安置好另一条舢板后,朱队长安排船夫老刘将船贴着堤岸向回划了一段。 此时这条舢板已经驶过拐角与电厂码头处在同一条岸线上。 船上的几人猫着腰静静的坐在船上注视着电厂码头的方向。 由于电厂的码头亮着灯光,只要有船靠近从他们的位置很容易看到。 黑暗中,老刘轻声的说道: “来了。” 电厂码头距离拐角处有大约150米,昏暗的江面上有几个黑影缓缓的向电厂码头朝裕丰纱厂的延长段靠去。 “回桥下,准备行动。” 朱队长轻声下令后,舢板顺着水流重新回到定海江向着桥墩漂去。 两艘舢板汇合后,朱队长带着其余五个行动队员从船上跳上浅滩从泥沙堆积较厚的靠近裕丰纱厂一侧翻上堤岸上了定海路。 上岸后一名行动队员穿过定海路到达另一侧和裕丰纱厂一侧的另一名行动队员贴着两边的围墙迅速向杨树浦路靠近。 ...... 周春生他们的船在即将靠上码头前,所有的特务都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布将脸蒙上。 蒙脸的布虽然并不统一但是基本以深色调黑灰蓝为主。 五条船靠上裕丰纱厂围墙内的码头后,周春生在前林飞殿后带着众人向小楼扑去,跑动的同时所有人都掏出手枪握在手中拉开了保险。 第一条船上留着一个特务坐着没有动,他将手伸入怀中看着身前的五条船、五个船夫: “你们都坐下吧,等他们出来我们就走,一会发生任何事都不要乱动,要是乱动丢了性命就不好了。” 五个船夫互相看了一眼,拉过林飞的年轻船夫说道: “都坐下,听老板的。” 五个船夫相继在船尾坐下,紧张的四处张望。 在向小楼靠近的途中,林飞对他身旁的一个特务说道: “一会儿你别进去守外面,有什么异常及时汇报。” “是。” 众人到达小楼后沿着门两侧排开。 周春生和林飞站在门的左右两侧。 周春生扫了一圈队伍后冲林飞点了点头,林飞向后看了一眼右手持枪将左手抬起。 周春生拉开门的同时,林飞左手向前一挥,紧跟在他身后的特务冲了进去。 十几个特务训练有素飞快的冲进小楼,在门关闭的刹那小楼里枪声四起。 被林飞安排守在外面的特务从外面将门推了推实,随后摘下面罩淡定的点燃一支烟斜靠在门边抽了起来。 日本人为了保密和防止污染物泄露,整栋小楼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同时还做了隔音处理。 此时小楼内虽然已经乱做一团,可除了门外的那个特务能够听到轻微的响声外其他地方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 ...... 杨树浦路定海路口的哨卡。 小贩已经做好了第三碗馄饨,年轻男人一番客气之后后面的两碗馄饨还是给了两个伪军。 “你们吃吧,我一个人回去也是闲着,正好和你们嘎嘎讪胡(聊天)解解恹气(解闷)。” 年轻男人看见了定海路两边迅速靠过来的人影,不动声色的走到柜子前拿起自己的碗敲了柜面一下: “我这碗一会多放点葱。” “好的。” 很快小贩掀开锅盖将煮好的馄饨舀进年轻男人带来的锅中,抓起一大把葱花撒进锅内: “多加葱,您的馄饨好嘞!” 年轻男人端起锅向旁边一个伪军走去,小贩紧贴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根麻绳。 此时伪军队长已经吃完正坐在岗亭里打瞌睡。 一个伪军正低头站在沙包里侧捧着碗吃馄饨,而年轻男人的目标正站在沙包外侧斜靠在沙包上抬头捧着碗喝汤。 “老总,够吃吗,我这里有多的,分你点。” 伪军放下碗,年轻男人将锅迎了上去往碗里倒馄饨。 趁伪军的注意力全在碗上,小贩从侧边溜进沙包里侧绕到伪军的身后。 几乎是同时发生: 从定海路过来的两个行动队员一个用手捂住伪军队长的嘴用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 一个走到低头吃馄饨的伪军身后捂嘴用匕首割透了他的喉管。 小贩将麻绳套住自己目标的喉咙后用右脚蹬着沙包向后下方发力,在伪军上半身躺平在沙包上后,年轻男人贴心的在他的脸上压上了一个沙包。 很快这个伪军就不再动弹,年轻男人和小贩将他的尸体搬进沙包里侧然后自己换上了他的制服。 小贩在他换衣服的同时将馄饨摊挑进了沙包里侧。 在将哨卡内外全部清理干净后,小贩冲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两个行动队员向定海桥跑去。 跑的同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弹弓将沿线的几个路灯全部打灭。 定海路上变的漆黑一片。 朱队长看小刘他们已经得手,便指示一名行动队员上定海桥将桥上的路灯全部打掉。 几分钟后,整片区域陷入了黑暗。 朱队长带着六个行动队员分守在桥的左右两侧静静的等待目标出现。 第124章 混战(三) 小楼二楼最北侧的房间内。 两个日本人和年轻翻译刚打开房门准备到一楼观察实验情况。 一楼传来了一阵枪响。 二楼最南侧的房间中顿时冲出八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向楼梯口跑去。 “藤田君,没事吧。” “佐藤君,放心吧,这都是我带来的精锐。” “要不要求援。” “先看看情况。” 冲在最前面的日本士兵刚下到一楼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从一楼向二楼跑来。 还没跑上三级台阶,背后就中了三枪趴倒在楼梯上。 随即一个穿着西装蒙着脸的男人冲到楼梯口,看到一楼半的日本士兵抬手就是一枪。 日本士兵向后一缩身体右手持枪朝楼梯下蒙面男的位置盲开了数枪。 “藤田大佐,有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冲进来了,听枪声应该有十几个人。” “知道了,你们守住二楼楼梯口。” “是!” 藤田向房间内看去,佐藤和年轻翻译正在将桌上和书柜上的文件集中在一起。 “佐藤君,不用紧张,这座小楼我参与设计的,二楼易守难攻,他们没这么容易上来。” “藤田君,这些资料决不能流出去。”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藤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听筒,在电话机上拨了几圈。 “喂,请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 “你好,这里是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 “你好,我是关东军第二师团参谋长藤田一郎,有紧急军情找宍戸好信将军。” ... “我是宍戸好信。” “宍戸君,我是藤田一郎。” “藤田一郎?!你是福冈县小仓市城野村的藤田一郎?” “是。” “你现在在哪?” “我在上海,没时间叙旧了,现在有紧急军情需要你帮忙,我现在在定海岛旁边的裕丰纱厂,有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正在进攻我们的驻地,大概有十几个人,我需要支援。” “好,我来安排。” 在藤田一郎通话的同时,二楼的日军已经摆好了防守的阵型。 八个士兵分成两组守在楼梯口的两侧,左右各有两名士兵持三八大盖且装上了刺刀。 其余四名士兵持手枪配合掩护。 长枪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并不能发挥其优势,但是刺刀守在这样的位置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能力。 一名冲在最前的军统特务刚靠近二楼楼梯口就被两把刺刀刺穿身体后被手枪击中头部当场死亡滚落到一楼半。 双方进入了相持阶段。 ...... 周春生带队进入小楼后前期的行动非常顺利。 十几个人先是借着门洞的拐角隐藏住身形,待所有人进入小楼后分成左右两侧同时发起进攻。 先是在走廊内击杀了四名日军实验人员,随后又在两间实验室内击杀了六个。 一个躲在门后的实验人员想趁乱逃向二楼被一名军统特务发现从后面将其击毙。 周春生和林飞快速透过门上的玻璃巡查每一个房间。 “老大,这里有个洋人。” 周春生快步跑过去,发现林飞站的房间门口玻璃上有一张西方人的脸。 房门外面插着插销,里面的人似乎被外面的枪声惊动了正将脸趴在玻璃上向外张望。 看到周春生出现后,里面的人用力拍击着门。 “老大,怎么办?” “你会说鸟语吗?” 林飞摇了摇头。 “那不得了,放出来你管啊,先把上面搞定,完事了开门让他爱去哪去哪,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毒。” 周春生快速收拢一楼的部队向楼梯口跑去。 “怎么样了?” “老大,攻不上去啊,已经死了三个兄弟了。” 周春生蹑手蹑脚向上走了几阶,刚想探头向二层看,一发子弹射了过来,他连忙缩身躲回了一楼。 林飞在一旁忿忿不平道: “赵理君那王八蛋,就给我们几把破手枪,要是有手榴弹早tm搞定了。” ...... 影子在朱队长他们下船后,便让老刘载他划到了裕丰纱厂和定海路的围墙边可以看到小楼门口的位置。 他站直在船上刚好可以探出头看到小楼门前的一切。 当他伸出头看向小楼时,正好看到外面值守的那个特务在关门,右臂上的红布引起了他的注意。 随后那个特务摘下了脸上的蒙布,斜靠在门口抽起了烟。 影子坐回到船上,想了几秒后卷起了裤腿。 他从腰间抽出爪刀,划了几下后从穿在里面的红色棉毛裤(秋裤)上割出一个袖章。 秋裤的雏形是16世纪大不列颠岛上贵族流行的马裤。 17世纪演变成一种连体的保暖用长内衣裤。 1915年,一位名叫弗兰克·斯坦菲尔德的加拿大议员发明了现代样式的秋裤——可调节的两件式设计内衣。 很快这种御寒保暖的必备品便随着大批洋货到了中国。 民国时期秋裤已经是国内常见的新式衣物。 曾经有一个流传非常广的谣言说秋裤是苏联人改变中国人基因的阴谋,这纯属无稽之谈。 影子将做好的“红色袖章”套到右臂上后又捡起用来裹加兰德枪机的灰色布料,折了几下蒙在脸上。 他让老刘将船向后挪了挪,贴着定海路的围墙爬了上去。 由于小楼墙面的遮挡,门口值守的特务完全看不到他。 他贴着围墙走到小楼的南墙边,将身体藏在阴影中。 ...... 定海岛上的日军军械库,一个曹长带着15个士兵组成的加强分队集结完毕正在登车。 卡车发动后向着定海桥方向驶来。 从枪械库到定海桥不到2公里,两分钟后,卡车车灯照出的光柱出现在了定海桥的桥边。 看到桥上和对岸漆黑一片,坐在副驾驶的田中有信命令司机放慢了车速。 定海桥的对岸,朱队长和另外两名行动队员已经将加兰德步枪瞄向了桥的正中央。 剩下的四名行动队员一人拿着一颗手雷严阵以待。 第125章 混战(四) “田中曹长,渡边中尉说裕丰纱厂里是宍戸将军非常重视的人,咱们不快点赶过去万一里面出什么事可不好交代啊。” 田中有信是日军驻守定海岛这支小队的副队长,小队队长渡边淳一接到宍戸有信的电话后出于重视让田中有信带领第一分队前去营救,说话的是坐在他另一侧第一分队的军曹小田佑二。 “小田君,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田中曹长,这里是大后方,那帮支那人难道还敢在这里伏击我们?” “对面和桥上的灯怎么全灭了。” “停电了吧,这一片的线路经常出问题,咱们快过去吧,就算有伏击靠支那军队那些破铜烂铁能起什么作用。” “走吧。” 司机拐上大桥后踩下了油门。 朱队长和所有的行动队员迅速将身体藏在桥外侧的围栏后。 当卡车经过桥面一半距离定海路这头不到四十米的时候朱队长发出了行动的信号。 三把加兰德同时瞄向卡车的车灯在总共射出七发子弹后将车灯打灭,随后四名行动队员迅速站起身举起手雷拉出安全销全力向卡车的方向扔去。 美军的mk2型手雷1918年列装部队。 重635克,内置57克tnt炸药,引信5秒,弹体刻槽40块,最远杀伤距离可达40米,是当时世界上威力最强的手雷之一。 按照美军操作规范,扔出这颗手雷后必须卧倒在地以免被弹片伤到自己。 美方在交接这批武器时也许是认为接收方知道这颗手雷的杀伤力并没有特别关照。 所以四名行动队员在扔出手雷后并没有及时趴下。 其中一颗手雷在撞到卡车车头后向回弹了几米后爆炸,爆炸产生的一枚弹片飞到了其中一名行动队员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这道口子最终成了这次任务整个行动队里受的最重的伤。 日军在听到枪响时已经做出反应,车斗里的日军迅速跳下车借着卡车车体做掩护。 驾驶室里三人也迅速趴低身体。 不过交战双方都低估了行动队这边武器的杀伤力。 四颗手雷一颗在驾驶位不远处爆炸,弹片穿透车门直接送走了司机。 还有一颗落在车斗的侧后方,三名正在下车没来得及隐蔽的日军士兵被弹片击中丧失了战斗力。 日军很快就从被偷袭的慌乱中恢复过来,田中有信和小田佑二迅速从驾驶室跳出组织防守。 剩余的日军士兵分散在桥面上借着卡车和人行道的护栏向定海路一侧射击。 持加兰德的三人按照作战计划向着桥面连续射击,在第一个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时其中一把枪发生了卡壳。 四名投掷手榴弹的队员迅速掏出手枪保证了枪声的持续性。 “田中曹长,听枪声对面好像不止十几个人啊。” “嗯,我估计有二十五个,而且武器配置和我们不相上下。” “难道是正规军?” “正规军去打裕丰纱厂干什么?” “难道是冲我们来的?裕丰纱厂只是诱饵?” “很有可能,你快点组织后撤。” ..... 定海岛上的军械库。 手雷的爆炸声引起了军械库剩余守军的注意。 小队长渡边淳一站在指挥所窗前听着定海桥方向传来的枪声若有所思。 “队长,田中那边应该是遭到了拦截,我们是不是要派兵支援。” 渡边淳一挥了挥右手: “不行,我有不好的预感,对方是冲我们来的,把探照灯全部打开,我怀疑是调虎离山之计,这帮支那人狡猾的很。” “你怀疑他们会从江上来?可四周都是铁丝网和雷区,他们不会这么蠢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渡边淳一迅速拨通了宍戸好信的电话。 ..... 定海桥上的爆炸声和枪声吸引了小楼门口值守的那个军统特务的注意力。 他迅速跑到岸边看向桥上。 他身下的黄浦江面上,老刘正躺在舢板上用手紧紧扣着堤岸边的石头注视着上方。 影子趁他背向自己的时候溜到小楼门口钻了进去。 此时小楼里的军统特务都集中在一楼楼梯口商量攻上去的方案。 影子直接拐向旁边的走廊挨个房间寻找美军士兵的踪迹。 门口值守的军统特务跑了进来。 “老大,日军来了,不过在桥上被阻击了,听枪声阻击的应该是正规军,有二三十个人。” 周春生听到汇报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扭头正好看到鬼鬼祟祟趴在一间房间门口向里张望的影子。 紧跟着出来的林飞也看到了影子,连忙招呼: “哎,那边那个,瞎tm看什么的,快过来。” 影子转身跑了过来,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雷递了过去: “老大,刚才在房间里找到的。” 影子跑过来时周春生总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可看到手雷却如获至宝。 他也顾不上心中的疑虑,伸手接过手雷点了点头: “很好,兄弟们,准备进攻。” 他把手雷交给身旁的林飞,林飞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边向楼梯上跑一边拉开安全销。 在跑到即将可以看到二楼的亮光时林飞将手雷向上抛出。 手雷在撞到一侧墙面后反弹向二楼楼梯口正中飞去,随即便在几名日军的上方中央炸开。 两名手持刺刀的士兵和两名手持手枪的士兵当场死亡。 几分钟前藤田一郎觉得四个人足够守住楼梯口便抽调了另外四人做二线防守。 这次临时的调整最终救下了他的命。 手雷炸响后十几名军统特务迅速向楼上跑去。 影子趁乱返回走廊找到了那名美军士兵。 他打开插销将门推开一条缝,美军士兵顺势将门拉开。 影子用英语问道: “你是希赛?” “是,我是希赛。”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他们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就抽了几次血。” “你跟我走吧。” 影子带着希赛向小楼外跑去,之前在门外值守的特务此时已经跟着大部队去了二楼。 第126章 混战(五) 码头边的五条小船上。 定海桥的战斗开始后,五个船夫有些坐不住了。 “老板,日本人要打过来了,再不跑来不及了。” “是啊,钱可以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来之前也没说要玩命啊,这钱我不要了。” 坐在第一条船上的特务掏出了手枪: “都给我闭嘴,你们别乱动我保你们活着回去,再乱动我让你们现在就死。谁要走自己走,船给我留下。” “没船怎么回去啊?” “黄浦江又没盖子!” “这跳下去还有活路啊。” “那就老实待着,再废话我就不客气啊,我可没闲工夫跟你们瞎扯。” ...... 田中有信和小田佑二带着整支加强分队撤回到了定海岛上。 日军一个标准分队共13人,包括一个分队长,四个机枪兵和八个步枪兵。 机枪兵分组长、射手和两个携带弹药的副射手,配一挺歪把子机枪。 八个步枪兵分两个战斗小组,每人配一把三八大盖。 加强分队会加配一个两人组成的掷弹筒小组。 由于此次任务属于城市近距离接触战,掷弹筒发挥不了作用,出发前田中有信让两个掷弹筒兵换上了步枪没有携带掷弹筒。 第一轮手雷的袭击让分队损失了两个步枪兵和一个机枪副射手。 此时战场进入了短暂的沉寂,偶尔响起零星的枪声。 “田中曹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小田君,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刚才交火的时候我观察了下,对方的主要火力点只有三个,其他几个点好像都是手枪。” “你这么一说是有些奇怪,主火力就是那三个点,而且连位置都没有变,会不会是一个人拿着几把步枪在轮换射击?” “不太像,闪光点几乎没变位置,而且换步枪射击也没这么高的频率。” “难道对面的枪不需要拉枪栓可以连续射击?没听说过有这种武器啊。” “这样,你派人回去取掷弹筒,带两发照明弹,再派两个人沿两侧摸过去探探情况。” “是!” ...... 小楼里的战况依旧胶着。 四名日军士兵在二楼的北侧走廊中段用放倒的桌椅和铁皮柜做掩体拉起了第二道防线。 最北侧的办公室里,佐藤和翻译仍在整理资料。 “佐藤君,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先撤吧!” “马上就好,我要把重要的实验数据都带走,其他的全部销毁绝不能流出去。” 藤田一郎无奈又走到电话机前拨通了电话。 ... “宍戸将军,援军还没到吗?我们这边已经快顶不住了。” “藤田君,我们的支援在定海桥上遭到正规军伏击,我已经从别的地方调兵了,你再坚持一下。” “正规军?不可能,这里怎么会出现正规军,一定是对面耍的花样?” “定海岛是我们陆战队的军械库,不能有失,你再坚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 藤田一郎放下电话,眼见佐藤还在整理资料,叹了口气走到门口贴着门边向外观察。 ...... 一辆军用卡车载着一个分队的日军士兵沿同化路(今国定路)驶上黄兴路。 这是宍戸好信从新上海的军事基地抽调的另一队援军,他们将于10分钟后赶到裕丰纱厂。 汇山码头,一艘内河炮艇开启最大航速向裕丰纱厂驶去。 内河炮艇是日军专为中国战场研制的25吨级治安巡逻艇,1939年开始装备部队。 全船长18米,宽3.6米,最大航速11节。 艇首安装一门80毫米迫击炮,驾驶舱顶部靠后的位置安装一门九三式13毫米重机枪,无装甲防护。 从汇山码头到裕丰纱厂大约六公里,炮艇将于18分钟后到达附近江面。 ...... 小楼一层半,林飞无意中瞟了旁边一个特务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又仔细上下看了几眼: “你进来干吗?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现在外面还有人吗?” “听枪声外面阻击日军的应该是正规军,日军一时半会过不来,我想着跟你们一起快速拿下这里。” “这里用不上你,你继续回去守着,有什么情况进来汇报。” “是。” 特务快步下楼走到小楼外站在堤岸边向桥面观察。 此时影子已经带着美军士兵上船回到了定海桥桥下。 二楼走廊,日军借着掩体遮挡身形让军统的特务一时找不到目标。 已经有三个特务被步枪打中身体或手臂撤到了一层半。 眼见又要陷入僵持阶段,周春生示意前面的几个特务后撤,他自己缓缓向二层楼梯口走去。 靠北侧的楼梯口,一把刺刀露出带血的刀尖贴着拐角横躺在地面。 周春生伸出右手捏住刀尖一点点向后拉。 一声枪响后,子弹击中后面的枪托带动刺刀的抖动在周春生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 周春生忍痛加大力度顺势将刺刀连同后面的步枪一起拽了回来。 他拉开枪栓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三发子弹。 ...... 定海桥上,两名日军沿着两侧的人行道贴着外侧护栏半蹲着身体摸过了桥面中央。 朱队长估算此时已经距离第一次交火过了差不多十二分钟,便下令开启了第二次集火攻击。 三把加兰德对准桥面开始连续射击,随后四枚手雷再次飞向桥面中央。 桥中央的两名日军迅速趴倒身体匍匐后撤。 “曹长,他们是不是要发动总攻了?” “掷弹筒怎么还没到?不管了,机枪手封锁桥面!” 很快桥面上响起了机枪的声音。 朱队长带着行动队员迅速从定海桥两侧下到浅滩上了船。 由于多了一个人,影子把美军士兵安排在了小舢板的中央之前放步枪的地方。 朱队长看着多出来的人影问道: “这就是那个美军士兵?” “是。” “还真有意外收获,我们撤。” 两艘小舢贴着浅滩向回划了一段后横向切着黄浦江向对面的浦东划去。 第127章 混战(六) “朱队长,我们为什么不顺着定海江顺流漂下去?” “定海江航道太窄,如果日军在岸边设伏我们根本没地方跑。一会儿我和小刘带着三把步枪直接从浦东回驻地,你们等涨潮以后一切平静了顺流回租界。” “朱队长,我们答应过美军这把枪以后不会在上海以及附近出现。” “放心吧,我会通过新四军的同志把枪送出去。” ...... 杨树浦路定海路口的哨卡,穿着伪军制服负责放哨的年轻男人将身体紧贴着裕丰纱厂的围墙注视着对面,同时还时不时的探头向杨树浦路两侧张望。 定海桥上第二轮交火结束后他估摸着已经到了预定的时间便准备自行离开。 这时杨树浦路对面的定海路有两道车灯越来越近。 他仍旧穿着伪军制服离开哨卡向对面的弄堂口跑去。 当前来支援的卡车出现在杨树浦路口时,年轻男人距离弄堂口还有十多米的距离。 卡车上的日本兵发现了他,一个日军士兵以为是敌人举起步枪就要射击。 旁边一个士兵拦住了他: “别浪费子弹,国民党投靠过来守哨卡的,都是些废物,打仗还得靠我们。” 卡车停在哨卡前,眼见没有人过来将路障搬开,车上迅速跳下两名士兵跑了进去,很快就发现了三个伪军的尸体。 分队队长从驾驶室下来走过来看了眼尸体又看向对面的弄堂: “算了,任务要紧,把路障搬开,我们走。” 这时定海桥的上空亮起一道闪光,很快那一片的天空犹如白昼。 “上车!” ...... 小楼中,周春生将林飞招呼到身边耳语了几句。 林飞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跑下了楼。 到了一层后他连续翻了几具尸体的裤脚,在看到一具尸体穿的是黑色的袜子后将他的鞋脱掉然后脱下了他脚上的袜子。 林飞捏着袜筒的一角跑进一间实验室,不知道往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很快就将袜子鼓捣成一颗手雷的大小。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这颗假手雷跑回周春生的身边在周春生的眼前晃了晃。 周春生看着他手里的假手雷下意识的将头向后躲了躲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林飞。 林飞将火打着后点燃了假手雷上端收口处多余的部分,随后飞快的甩了甩假手雷将火熄灭。 林飞冲周春生点了点头紧贴着围墙向楼梯拐角处走去,周春生跟在他的外侧将步枪枪托抵住了右肩。 林飞回头看着周春生用口型比着:“三、二、一。” 在“一”的口型出现的刹那林飞挥动左手将假手雷向走廊正中斜上方抛去。 周春生用日语高喊一声:“手雷!” 同时侧身跃起在半空中举枪瞄向日军的掩体。 这剩下的四名日军亲眼见识了第一颗手雷空爆的威力。 一下子从空中又飞来这么一个深色的物体而且还冒着烟,再加上周春生的一声喊叫,身体不自主的迅速卧倒蜷曲身体将头护住。 周春生在飞出去的同时已经看清了四名日军士兵的位置,而四名日军士兵看见了周春生的出现可本能却让他们选择保命放弃了射击。 周春生在空中扣下了扳机,子弹穿过桌板击中一名持步枪士兵的头部将他当场击毙。 还没落地前,周春生迅速拉下枪栓将弹壳退出。 在他的左肩砸到地面后他顺势向侧前方做了一个前滚翻同时推上枪栓。 在他半蹲在地后再次举枪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射向了第二名持步枪的士兵。 子弹在击穿桌板又穿过铁皮柜后打中了那名士兵的肩。 林飞带着剩下的特工冲了出来。 两名手持手枪的日军士兵在开枪击伤了两名军统特务后被乱枪打死。 周春生站起身指挥所有人分散开来查找证据,自己则下意识的向着北侧走廊的顶端走去。 ...... 小田佑二派回去取掷弹筒的士兵刚跑了一半的路程就撞上了送掷弹筒出来的士兵。 小队长渡边淳一在战斗发生后不久就料到了田中有信这边的窘境。 他需要田中有信守住定海桥但是又不能增兵,再加上防守时掷弹筒作用不大。 便派出另一个分队的两名掷弹筒兵扛着两台八九式掷弹筒前去支援。 同时还带去了配套使用的九一式手榴弹、八九式掷榴弹以及照明弹。 很快一枚照明弹在定海桥的上空点燃,整片区域犹如白昼。 守在小楼外面的军统特务迅速向围墙跑去,跑的途中看见了黄浦江上已经划过定海岛的两艘舢板。 此时定海桥上的枪声早已停止,他不由联想到船上的人就是之前阻击日军的人。 田中有信和小田佑二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马路有些发愣,他们四下寻找却根本看不到任何敌军的踪迹。 由于朱队长他们的小船已经划过了定海岛,所以从日军现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他们。 “小田君,这是什么情况?” “田中曹长,他们、他们已经跑了吧,刚才第二轮攻击就是在虚张声势,掩护撤退。” 照明弹的亮度开始逐渐降低,定海桥附近很快就恢复了黑暗的状态。 桥对面的定海路上出现了两道车灯缓缓靠近。 “小田君,整理队伍准备出发,别让友军看了笑话。” ...... 最北侧的办公室中,佐藤和翻译已经将需要销毁的资料点燃同时将需要带走的资料装进一个手提包内。 手提包很重,佐藤提着非常费劲,严重影响了走路的速度。 藤田一郎走到北墙边将一个柜子向侧边一推,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打开后一道铁梯直通楼下。 “佐藤君,快走。” 佐藤提着手提包缓缓向暗门走去,门外军统特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藤田一郎抽出刺刀躲在了门边。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 一只手举着枪伸了进来。 藤田一郎一刀砍向对方手腕随后一个进步将背贴到对方胸前将刺刀向对方的下颚刺了上去。 第128章 混战(七) 说是铁梯,其实就是从一楼到楼顶的维修竖梯。 从外面看二楼的这道暗门颜色和墙面无异,不贴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暗门距离铁梯有八十厘米的距离,需要抓住门框将身体悬到半空后才能够到。 佐藤将手提包扔到一楼,右手扣住门框将左半侧身体探了出去。 由于他身高较矮,左手和左脚也是将将够到铁梯的内侧边缘。 在感觉自己抓住并且踩实后他将右侧身体拉了过去。 年轻翻译似乎有些恐高,二层距离地面有将近三米五。 他试了几下始终不敢将左侧身体探出去,再加上外面的灯光有些昏暗,黑漆漆的地面更加深了他的恐惧。 周春生将步枪背至身后掏出手枪靠近北侧走廊倒数第二间房间门口。 一个军统特务越过他跑到最后一间房间门口。 几乎是同时两人抬脚踢向房门,房门踢开后从外面看都是空无一人。 两人又一次同步举起手枪向屋内走去。 周春生猛的将身体转向门内侧角落,角落里空无一人。 这时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哼,周春生将身体退出了房间。 紧接着之前跟他同时进入房间的特务被人从房内一脚踢出,下颚处向外喷着血。 一个浑身是血穿着日本军服右手拿着一把30式刺刀的矮小老头从房内探出右半个身体看着周春生。 看到周春生在看他时挑衅的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露出了狞笑。 周春生举起手枪扣下扳机,老头闪身退回房内,子弹打中门框溅起了一圈木屑。 藤田一郎退回房间后迅速跑向暗门,边跑边将刺刀插回刀鞘。 看到门口的年轻翻译仍在犹豫将他的左侧身体向后一扒朝着围墙的方向一跃而下。 小楼北侧与旁边一座库房的中间靠着围墙堆了许多纱厂的废料。 晚上那个位置没有光不知道的人从二楼根本看不到。 藤田一郎落到废料堆上后迅速爬了出来然后向着北侧远离小楼的方向跑了三十米后转身看着小楼二层的暗门。 周春生向最顶端的房间跑去,他举起手枪猛的冲进去对向侧边死角。 没有看到人只看到办公桌的桌角有一个正在燃烧的铁桶,铁桶的上方还有几本已经烧了一半的文件。 周春生快步跑过去一脚将铁桶踢翻随后转身看向北侧围墙。 围墙上有一道门,门边蹲了一个年轻男人双手抱头。 老头已经不见踪影,周春生跑过去揪着年轻男人的衣领向后一拉随后看向楼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提着一个手提包在距离小楼七十多米远的地方艰难的向纱厂大门走。 刚才那个浑身是血的日本军官站在三十米外看着他。 周春生举起手枪连开几枪,老头闪身躲到仓库的围墙后用日文挑衅的骂道: “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废物,哈哈哈!” 林飞带了两个特务从门外跑了进来: “老大,快撤,日军的支援来了。” “你把他带走,看下铁桶里还有有用的东西吗?” 林飞扫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年轻男人: “带走。” 随后在翻倒的铁桶旁找到一本已经烧掉三分之一的文件,封面上有【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几个字。 他捡起文件拍了拍塞进怀里。 老头见周春生不再射击从围墙里跳出来挑衅的看着他 周春生将手枪塞回腰间从肩上摘下步枪瞄向老头。 老头看见步枪赶紧将身体缩回仓库围墙后,嘴里仍在不停的骂骂咧咧似乎想激怒周春生拖延时间。 周春生嘴角向上一斜将枪口瞄向了已经走到八十米外穿着白大褂的老头。 藤田一郎也注意到了远处的佐藤,一直没有听到步枪击响的声音顿感不妙。 大声的朝佐藤喊道: “佐藤君,小心。” 枪声几乎同时到达,佐藤还没来得及向后看一颗子弹直接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藤田一郎看见佐藤倒地后从围墙后面跳出来看向小楼。 周春生抖了抖手里的步枪扔下楼转身向后走去。 藤条一郎懊恼的跑到佐藤的尸体旁查看他的身体,确认佐藤已经死亡后愤怒的站起身看向小楼的门口。 很快周春生带着剩余的14个特务押着年轻翻译从小楼跑出向码头跑去。 众人上了船后迅速向黄浦江的对岸划去。 “老大,怎么样,是他吗?” “是他,只可惜让他给跑了。” “只要他还在上海总能找到他的。” 周春生忽然想起了在一层时给他递手雷的特务: “给我手雷的那个你还有印象吗?那眼神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没印象,不过他给你的手雷好像不是日军的。” “确实不是日军的,好像是美军的,那眼神我想起来了,是那次引我们去马利颜料厂的那个。”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像,美军的手雷?难道他们是美军的人?” “应该不是,美军的人埋伏我们没意义,再说真要是美军的人那次我们能跑的掉吗?” 周春生话刚说完,“啪”的一声巨响后整个黄浦江面宛如白昼。 随即便是十几声枪响,两条舢板上的船夫被击中落入了黄浦江中。 ...... 田中有信带队穿过定海桥后正好撞上了前来支援的新世界分队。 有了卡车的灯光很快便找到了裕丰纱厂在定海路上的小门。 砸开小门门锁后,两个分队的日军士兵快速冲了进去。 随后两个分队聚集在小楼门口,新世界分队在外掩护田中有信带领他们的分队冲了进去。 田中有信的分队全部进入小楼在一楼搜索后新世界分队进入小楼直接上了二楼。 藤田一郎正哭丧着脸蹲在佐藤的尸体旁,等他整理好心情再次看向小楼时看到了鱼贯进入小楼的新世界分队。 他站起身快步向小楼跑去。 一冲进小楼,藤田一郎就拉着门口的一个士兵用日语大声问道: “你们指挥呢?你们指挥呢?” 士兵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日本军官冲进来抓着他大喊有些发懵。 第129章 混战(八) 田中有信跑了过来: “你是藤田一郎大佐吗?” “我是。” “太好了,幸好您没有出事。” 藤田一郎指着小楼的门口: “快,快,别让他们跑了,他们全在黄浦江上。” 田中有信掏出挂在胸前的口哨,长长的吹了一声。 小田佑二带着他的分队集结了过来。 很快二楼新世界的分队也跑下了楼。 田中有信对新世界分队的队长说道: “敌军现在在黄浦江上行向对岸逃窜,从现在开始你们分队由我指挥,追击。” 田中有信的军阶比新世界分队队长军阶高,对方立即立正行军礼: “是。” 两个分队的日军快速跑出小楼沿着堤岸一字排开。 两挺机枪架在自己分队的中央,射手匍匐在后将枪托抵住肩,副射手半蹲在旁从弹药箱中取出子弹装入机枪。 所有步枪兵采用站立式举枪瞄准江面。 两架掷弹筒位于队伍最后方,每架掷弹筒旁半蹲着两名掷弹筒兵。 田中有信抽出指挥刀: “照明弹一发装填,目标黄浦江中央上方,发射!” 一枚照明弹直直射向黄浦江的上空,炸响后五艘小船出现在日军的视野中。 此时小船已经划过了黄浦江的中央。 “射击!” 机枪声,步枪声同时响起。 “掷榴弹一枚,一点钟方向,距离250米,发射。” ...... 黄浦江对岸,朱队长和小刘带着三把加兰德已经离开。 剩下所有人将船藏进岸边的草丛后坐在岸边静静等待涨潮后的返程。 影子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小楼的方向,希赛坐在他的身旁。 很快,小楼的门开了,十几个人从里面冲出快步跑向码头的方向。 这些人上船后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江面上。 靠近定海路的小门打开了,两个分队的日军冲进裕丰纱厂随后又冲进小楼。 一个日本军官从小楼北侧快步跑进了小楼,很快两个分队的日军冲出小楼在裕丰纱厂的堤岸边一字排开。 影子感觉到不大对劲,连忙提醒道: “同志们,注意隐蔽。” 话音刚落,一颗照明弹飞到黄浦江正上方炸响。 五条小船出现在黄浦江的中央,随后枪声响起,两艘舢板上的船夫中弹落入江中。 接着又响起两声爆炸声,一条舢板被榴弹直接击中炸成了碎片。 另一颗榴弹在一艘舢板不远处爆炸,溅起的水花将一名船夫直接推入江中。 岸上的众人立即趴倒在岸边关注着江面发生的一切。 ...... 两名船夫被击中后,周春生将身边年轻翻译按倒在船上同时高呼:“卧倒!” 话音未落,两名特务又被流弹击中倒在船上。 周春生自己坐的船船帮被击中发出了“啪啪”两声响。 落在最后面的一条舢板发生爆炸直接从江面消失。 周春生后面一条舢板的旁边炸起一道三米高的水墙将船夫拍进水中。 “照明弹只有十秒,大家坚持下,我们现在是顺流,用手滑,过了定海岛就安全了。”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正当周春生以为没事的时候,又一颗照明弹在空中炸响。 枪声、爆炸声再一次席卷而来。 又一艘舢板被炸沉,还有一艘舢板上的特务全部中弹不再动弹。 现在只剩下两艘舢板上一个船夫、五名军统特务和一个年轻翻译仍趴在船上用手快速拨着江面祈求可以熬过这轮攻击。 很快他们就划过定海岛,光线也暗了下来,枪声和爆炸声停止了。 正当他们以为进入安全区域的时候,周春生后面的一条舢板发生爆炸,紧接着一束探照灯光照到了他的船上。 日军的内河炮艇到了,就在他们身后一百米处。 “跳。” 周春生和林飞当机立断从船的两侧跳入黄浦江中。 年轻翻译看见舢板上有了灯光坐起身看向后方,以为是日本人来救他连忙站起身转身朝炮艇挥动双手同时用日语高呼: “救我,救我。” 一阵机枪声响起,年轻翻译和舢板同时被打成筛子沉入水中。 机枪声在舢板沉没后并没有停止,船上的机枪手朝着周春生和林飞跳水的位置打光了弹匣中的所有子弹。 在炮艇经过舢板沉没的位置时,船两侧日军士兵一边举着“怀中灯”朝江中照射一边向可疑的位置继续射击。 (日军夜间巡逻用的手电筒外形酷似金属小酒壶,前端是灯泡后端是方盒电池,由于日军执行任务时喜欢将其挂在胸前,所以称之怀中灯。) 裕丰纱厂堤岸上的日军在第二轮照明弹飞上空时就已经发现了内河炮艇。 在发射完第二轮掷榴弹后岸上的日军停止了射击。 在看到炮艇击沉一艘舢板后同时举起枪高呼“万岁!” 田中有信收起指挥刀走到满面怒容看着江面的藤田一郎身边: “藤田大佐,放心吧,他们跑不了的。” “攻击我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天我要亲自看到,决不能让杀死佐藤君的人跑了。” “是,那藤田大佐您接下来怎么安排,需不需要我送您去宍戸将军那里。” 藤田一郎伸手指向佐藤尸体的方向: “我累了,你们把佐藤君的尸体收敛起来,把佐藤君旁边的手提包拿给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那这个小楼怎么办?” “封掉不许任何人进入,明天我来处理。” 说完藤田一郎看着田中有信警告似的轻声说道: “记住,小楼里看到的任何东西全部烂在肚子里,就算是你的长官问也不许透露出去。” “是。” 田中有信随即指示小田佑二安排士兵收敛佐藤的尸体,他自己亲自取回手提包交给佐藤一郎后又安排四个士兵陪同佐藤一郎回旁边的日式洋房里休息。 他看着佐藤一郎离开的背影心中疑问不断: 日本的日军和海军一向互相仇视,这次宍戸将军怎么会大动干戈派兵来救一个陆军军官,这小楼一层实验室里的难民又是什么情况...... 第130章 混战(完结) 复兴岛对面的浦东区域当时是英商的马勒机器造船厂,也就是后来的沪东造船厂现在的浦东金滩。 船厂晚上没有安排生产,整个厂区里黑漆漆的一片。 船厂的一条纵向船排滑道里,一个黑影拖着另一个几乎不动的黑影艰难的向岸上爬行。 藤田一郎离开后不久新世界分队的日军就乘车返回了驻地。 渡边淳一调了另一支分队过来替换小田佑二的分队。 田中有信在安排好杨树浦路定海路哨卡、小楼的封锁以及藤田一郎的护卫任务后返回了定海岛。 1939年3月22日 星期三 过了零点,日军对江面的搜索解除,内河炮艇向汇山码头返回。 影子带着剩下的行动队员乘船借涨潮顺流返回了租界。 上午八点,一艘内河炮艇横停在黄浦江中央靠近杨浦电厂的位置禁止所有船只经过。 几艘小船在昨夜舢板被击沉的位置附近打捞尸体。 宍戸好信从汇山码头又调了一艘内河炮艇沿着黄浦江杨树浦电厂段向下游配合岸上的搜捕队员寻找落网之鱼的踪迹。 裕丰纱厂堤岸边至小楼的空地上放着几十具尸体。 纱厂的员工被勒令待在厂房或者宿舍里禁止靠近这一片区域。 尸体被分成两部分: 小楼内部人员的尸体上都蒙上白布摆放在靠近纱厂的一侧。 袭击人员的尸体都摆放在靠近堤岸的一侧身上没有任何覆盖物。 田中有信按照藤田一郎的要求在每个袭击者的尸体脸上都蒙上一块布只留下眼睛和眼睛以上的部位。 藤田一郎在看过所有袭击者尸体后对田中有信说道: “尸体全在这里了吗?” “已经找到的全在这里!” “杀死佐藤君的凶手不在里面,那个眼神我是不会记错的。” “打捞队正在捞,应该还有没找到的尸体,昨天晚上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我们海军陆战队里最精锐的战士能逃脱的概率也不会超过一成。” 藤田一郎点了点头: “行了,这里交给你了,我该去见你们的宍戸将军了。” “那藤田大佐,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我们的人火化以后我会安排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国内,至于其他的......” 藤田一郎对田中有信耳语了几句,田中有信连连点头。 藤田一郎离开后,田中有信让手下的士兵将小楼内部人员的尸体全部送至宝兴路(今西宝兴路)上的宝兴焚尸场(今上海市宝兴殡仪馆)。 上海市宝兴殡仪馆始建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距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是全国历史最悠久的殡仪馆之一。 宝兴殡仪馆前身是由日本法光株式会社建造的焚尸场。 1924年一座日本庙宇式的丧事礼厅在里面落成。 1950年改名为西宝兴路火葬场。 1984年改名为上海市宝兴殡仪馆沿用至今。 由于里面死掉的实验人员和守卫都隶属于日本陆军军部,实验人员白大褂内都穿着日本陆军军服,通过军服上的编号很容易确认身份,所以分装骨灰的事情完全由田中有信独自操办。 而已经找到的袭击者尸体全部被搬到小楼二楼。 上午十点半,日本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指挥部宍戸好信的办公室。 “藤田君,一晃已经快四十年了吧,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在这里见面,你怎么到上海了也不来找我。” “宍戸将军,我到这里是执行关东军司令部指派的特殊护卫任务,全程必须严格保密不能暴露行踪和身份,要不是情况紧急,可能行动结束我也不会来找您。” “哎,你这样叫我多生分,还是按照以前在城野村里那样叫我兄长吧。” 宍戸好信比藤田一郎大三岁,两人幼时都生活在福冈县小仓市城野村,由于两家住的很近且长辈之间关系很好,宍戸好信从小就待藤田一郎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兄长,没想到再次见面我们都已经是这般模样。” “是啊,你接下来怎么安排?” 藤田一郎拍了拍身旁的手提包: “我要先去趟南京,亲自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然后我会返回上海直到找到杀死佐藤君的凶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已经和关东军司令部联系过了,他们在上海宪兵队给我安排了个职务。” “那太好了,等你从南京回来我再给你接风。” 宍戸好信看着藤田一郎腰间挂着的刺刀,好奇的问道: “你现在还在练习刀法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成天刀不离手。” 藤田一郎从刀鞘中将刺刀抽出,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 他一边抚摸着刀一边说道: “其实我们家族是江户末期从京都逃避追杀逃到九州岛的,我的曾祖父是一刀流中最凶猛的加贺一刀流的传人,我从小就学习刀法,只可惜曾祖父最引以为傲的一刀流技法在现代战争中几乎毫无用处,我始终无法将其发扬光大。” “会有机会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上海帮你开设武道馆让你推广家族的武艺。” 藤田一郎将刀插回刀鞘: “算了,一把年纪了,舞刀弄枪已经不再适合我,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杀死佐藤君的凶手,否则这将是我一辈子的耻辱。” ...... 晚上十点,裕丰纱厂旁的日式洋房区,十几个难民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穿过定海路上的小门进入裕丰纱厂。 在这些人进入小楼后不久,中年男人走出小楼关上门在门口抽起了烟。 门内传来一阵枪响。 几个日本士兵从里面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和这几个日本士兵一起从小门离开纱厂。 他们离开后不久,小楼南侧窗口向外喷出火舌并伴有浓烟。 一声巨响后,小楼被炸成废墟。 事后经日本宪兵队调查并对外公布: 裕丰纱厂违规将临时工安排在物料仓库内住宿,临时工抽烟时引起纤维粉尘爆炸导致纱厂三十六名员工不幸遇难。 第131章 谁不爱钱? 1939年3月23日 星期四 晚上七点半,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俱乐部。 “杰森,这次你做的不错,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普莱斯团长,那位士兵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我们的军医已经给他做了全面检查,就是受了点惊吓,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就可以回自己岗位了。” “那他还记得是怎么被抓走的吗?” 普莱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只记得那天喝的很多,在巷子里上完厕所扶着墙向外走,走了没几步胃里向上反就开始吐,刚吐完准备继续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期间那些日本人抽了他几次血。” “那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有证据吗?昨天晚上日占区的爆炸声没听见吗?现在是死无对证,仅凭希赛一个人的指证根本拿日本人没办法。行了,不谈这些了,剩下的8000美元怎么给你?” “一半还像上次一样折成法币给我现金,另外一半折成小黄鱼。” “你们中国人还真是喜欢存黄金!” “黄金可是硬通货,谁会不喜欢呢?” 普莱斯从茶几上抽出一张便签,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写了几行字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坐在旁边的李国豪: “丹,你现在就去俱乐部财务室领4000法币给杰森,剩下的到时候你们自己对接。” 李国豪离开房间后普莱斯看向周冬凛: “杰森,听说你要做工部局的情报官了?” “普莱斯团长消息还挺灵通,不过还没正式任命。” “樊克令都通过了还会有变?放心吧,你要做工部局的情报官我高兴还来不及,有工部局这棵大树你将来做事也更方便,反正这次这件事我承你的情,后面我不敢保证,只要在我的任上,我们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都是你的后盾。” “普莱斯团长,这样的承诺太虚了,有没有更实惠的东西?” 普莱斯看着周冬凛,脸上先是诧异随后又转为了笑容: “杰森,据我所知工部局高级官员的收入不低了吧。” “这年头钱才是最靠得住的,干什么事能离得了钱呢?我不去打点笼络上哪弄情报?” “行,这样,我每个月给你再加50美元,不过这钱是我单独另外给你的不能告诉丹,如果不够用你再单独找我,我们特事特办。” 普莱斯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数出300美元在面前晃了晃: “先预支你半年的。” 随后向周冬凛方向伸了过去。 周冬凛起身接过钱塞进口袋: “谢谢了,普莱斯团长。” 两人在房间中又聊了一会后,李国豪敲门走了进来。 普莱斯站起身对周冬凛说道: “行,杰森,我还有别的客人就不留你了,到时候我会和下面的接待说一声,你以后到这里的所有消费全挂在我身上,我们这里虽然在上海算不上顶级的社交场所,但是绝不会给你丢面子。” 周冬凛起身和普莱斯握手后在李国豪的指引下离开了房间。 二层去往楼梯的路上,李国豪将取来的三万多法币塞进周冬凛的挎包。 走下楼梯后,周冬凛见四下无人,从兜里掏出刚才从普莱斯手里接过的300美元塞给了李国豪。 李国豪捏着钱疑惑的看着周冬凛: “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周冬凛将头向二层撇了撇笑着说道: “拿着吧,诈来的,不要白不要,将来回美国了不多弄点钱怎么安身置业。” “这不太好吧。” “客气什么。”: 周冬凛说完抖了抖挎包。 李国豪笑着点了点头将钱塞进了口袋。 ...... 1939年3月24日 星期五 周春生从周二晚上开始已经有两天三夜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了。 不但没有回过周公馆,连警察局也没去过。 虽然之前也经常会连续几天住在外面不回家,可每次都会打电话告知家里自己的行踪。 这一次却没有一点消息。 不过最先找他的却是个日本人。 一大早,西村展藏就急匆匆的走进上海市警察局。 警察局的看守都认识他,自然没人敢拦。 西村展藏旁若无人的走上三楼向周春生的办公室走去。 正打完开水提着暖壶向办公室走的女助理看到了他: “西村先生,您是来找周副局长的吗?” “是!” “您打个电话过来不就行了,哪用亲自过来。” “有事需要和他当面详谈,周副局长来了吗?” 助理摇了摇头: “没有,周副局长出外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西村展藏用阴翳的眼神看着女助理,看的女助理心里直发毛: “有没有说去干什么了?” “领导的事怎么会跟我们说,西村先生,等周副局长回来了我让他给您去电话吧。” 西村展藏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周春生的办公室门口拧开了房门,朝里面扫视一圈后反身关上了门: “等他回来了立即通知我,我有急事找他。” “好的,西村先生。” 西村展藏面色凝重的向回走去。 ...... 晚上,周公馆。 周夏芷和周秋月坐在餐桌的一头。 周冬凛和雪莉坐在她们的对面。 周秋月依旧像往常一样将椅子搬离了周夏芷一个身位。 周秋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留起了头发,保持了几年的齐肩发已经可以垂到胸前。 脸上也习惯性的画起淡妆,不过配上她阴冷的气质、偏男性化的穿着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今天她穿了一身灰色的格子西装,不过里面的白色衬衣领口上却多了些蕾丝花边。 之前刚进周公馆时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白色带墨绿色花纹的丝巾,头发也用发带盘好固定在脑后。 精明干练中透着一丝女子的柔美。 周冬凛从口袋中掏出一千法币放在桌上: “大姐,这是我和雪莉两个人这个月的饭钱。” 第132章 周春生回来了 周夏芷站起身,将钱推到周冬凛身前: “冬凛啊,这是干什么呀?收好,家里还能缺你们这点饭钱?” “大姐,我已经成家了,一直蹭吃蹭喝的不好,更何况还拖家带口的。” 周夏芷的眼睛瞟向周秋月。 周秋月正在吃饭,似乎感应到周夏芷不怀好意的眼光: “别看我,我没成家,再说我也没钱,我还要凑嫁妆那!” 周夏芷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重新转向周冬凛: “冬凛啊,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杂志社一个月薪水也就一千多,你全拿出来你们两个不过日子啦?” “大姐,没事,我有钱。” “你发财啦?” “做记者总归有点外快的嘛,乱七八糟的加一起比薪水可多。” “你可不要瞎胡搞啊,再说了,你们两个就算天天在家吃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大姐,您就收着吧,我马上就要去工部局就职了?” “工部局?你不做记者了?” “大姐、二姐,现在正式任命还没下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啊。” 周夏芷坐回椅子将脑袋探向周冬凛的方向: “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周冬凛瞟向周秋月,周秋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顾自的吃饭。 “工部局的总董樊克令让我去他们那做情报官。一个月两千法币薪水。” “情报官?干什么的,你杂志社那边不做了?” 周秋月听到情报官三个字先是一停随后又不动声色的伸筷子夹菜。 周冬凛瞥见了周秋月的小动作,撇了撇嘴说道: “工部局那个职位其实就是个兼职,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和上海的这些新闻媒体维持好关系,消除不好影响,加大正面宣传,跟我杂志社的工作不冲突。” 周夏芷听完瞥了一眼雪莉,似乎认定了这个职位的来源: “这样啊,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管这些闲事只想做记者的吗?” “架不住人家给的多啊,这年头到处都需要钱,谁和钱过不去啊。” 周夏芷又瞥了一眼雪莉,然后笑着看向周冬凛: “这工部局还真是有钱,不过你确实适合这个位置,既有人脉又有资历。” 雪莉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 “您就收下吧,大姐,冬凛就想为家里尽点责任。” 周夏芷将桌上的钱挪到自己身边: “行,那我收下,就当我给你们夫妻俩存着,到时候等你们有孩子了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哎,我们家冬凛成熟了,知道担责任了。” 说着又看向周秋月: “一个两个的好像都变了,这个家就只有我还是老样子。” 雪莉打岔道: “不变还不好啊,你不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周夏芷伸出右手摸着自己的右脸: “漂亮什么啊,都一把年纪了,老菜皮了。” 周秋月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周夏芷忽然想起什么,大声问道: “哎,老大去哪了你们知道吗?这几天没回家也没来过消息,老三,你上班的时候见着老大了吗?” “没有。” “你明天上班的时候顺道去他那看看,怎么说也是家里老大,月如又出了那事,总得有人关心关心他。” “再说吧。” “大姐我去吧,正好去他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素材。” “啊~嚏~” 房门外传来了一下喷嚏声,紧接着周春生用右手食指蹭着鼻子吸了下鼻涕走了进来: “谁在念叨我啊。” 说话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周夏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站起身说道: “老大,你去哪了,也不往家里来个电话。” 周春生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折的乱七八糟皱巴巴的卫生纸展了展,放在鼻子下面擤了下鼻涕然后揉做一团扔进茶几边上的纸篓: “去常州出了趟外勤,时间太紧,想着没多长时间就回来也就没打电话。” “你吃饭了吗?” “回来路上吃了点,在常州染了风寒,也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别传染给你们,我先上去了。” 说完转身上了楼。 周夏芷侧身看着周春生消失在视线中后张罗道: “行了,老大没事就好,大家吃吧,这季节最容易染风寒,冬凛你出门多穿点,别当自己还是个小伙子。” “我怎么不是小伙子啦,我身体好着呢!” 周夏芷瞟了一眼雪莉,雪莉正好对上她的眼神,两人心领神会捂嘴笑了起来。 周冬凛疑惑的看向两人: “笑什么啊,我不是小伙子了?” 周秋月憋着笑咳了两声站起身: “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说完加快脚步离开了餐厅,背对几人时脸上笑开了花。 周冬凛似乎悟出了什么,夹了一口菜边吃边说: “无聊!” 周夏芷和雪莉两人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上海话里小伙子暗含处男的意思,非正式,调侃用。) ...... 1939年3月25日 星期六 七点半,周春生坐着警局的车从周公馆出发前往上海市警察局。 车上的司机并不是林飞。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到了警局大门口后,周春生开门下车。 门口的两个看守向他敬礼: “周副局长好!” 周春生点头回礼。 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刚要开门,女助理从旁边开着门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周副局长,昨天上午西村展藏先生来找您,说是有急事,让您来了以后给他回电话。” “行,知道了,这个你处理下。” 周春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堆得乱七八糟的车票、发票和收据,女助理赶紧张开双手捧住。 “这是我和林飞两个人的,你平分就行,多的就放林飞那,整理好了给我。” “好的,周副局长,林飞呢?他没上来吗?” “他风寒比我还严重,我给他放了两天假。” 女助理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堆票据向房间内走去。 周春生拧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推开后走廊里刮起了一阵风。 一张3月21日下午一点半从上海到常州的火车票被吹落在地。 民国沪宁线火车票(正反) 第133章 票据 民国时期的沪宁铁路,全长311公里。 从上海界路(今天目东路,当时是华界和公共租界的分界路)宝山路口的上海北站到南京下关站。 1904年3月22日动工,1908年4月1日全线通车。 开通时全程需要12个小时,1912年后缩短至8小时。 1930年从英国进口火车头,德国进口优质蓝钢专列组成的蓝钢专列最快时速可达110公里,全程仅需5个半小时。 蓝钢专列 抗战爆发后沪宁线铁路设施遭受破坏,行车速度受到极大影响。 日本铁道军进行修复后,整条铁路归日本华中铁道株式会社管理。 管理方按照日本“国铁”技术标准对全线进行改造,由于使用的枕木质量差, 全线仅能维持基本行车,列车时速不超过40公里。 ...... 周春生进了自己办公室后很快便拨通了西村展藏的电话。 “喂,西村先生吗?我是周春生,我的助理说您找我有急事?” “周副局长啊,你回局里了?怎么听声音有点不大对劲?” “去常州出外勤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你可是上海市警察局的中流砥柱,这样,一会我派人送你去陆军病院,那里医生经验丰富,药品种类全。” (淞沪会战后,日军将江湾的市立医院扩建为日本陆军病院,是日军侵华期间收治伤病员并向日本国内转运的最大场所。) “西村先生您太客气了,我没什么事,已经去仁济医院看过配好药了,您不是找我有急事吗?” “已经解决了,我们收到情报虹口有国民党的一个情报人员,你不在我通知宪兵队去处理了。” “这样啊,是哪一部分的知道吗?” “中统的漏网之鱼,你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谢谢您的好意,真的没问题,您这边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那你保重身体。” “好的,谢谢西村先生。” 上午九点,女助理将整理好的收据贴好并填写好出差报账单后交给周春生: “周副局长,林飞的标准有点超了,我把多余部分都贴您单子上了。” 周春生简单翻了翻后在自己和林飞的报账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行,你送财务核销去吧。” “好。” 民国政府的报账单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周春生正在审阅刑侦部的案卷。 “ 啊~啊嚏~” 他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 “不就是两天没回来,至于这么多人念叨我吗?” 似乎手指上蹭到了些鼻涕,他从口袋中掏出卫生纸准备去擦。 一张票据掉了出来。 他擦完手指准备将卫生纸扔进纸篓时看到了遗落的票据,便扔掉卫生纸捡起票据。 “嗯?还不少钱呢!这不报就亏了。” 周春生拿着票据走到门口,刚想喊自己的助理,可一想到自己三天没进局里再不出去转转露个脸不知道会传什么闲话,便决定亲自将票据送到财务室。 财务室在二楼的另一侧走廊顶端。 周春生在去的沿途不时的有警员和工作人员向他打招呼,他都笑着一一回应。 到了财务室门口,周春生敲了两下门在门口喊道: “王姐,我进来了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周春生推门而入。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警员坐在办公桌侧边,手里拿着一堆票据。 财务室胖胖的女财务王姐正撅着屁股趴在在办公桌后边的铁皮柜下翻找什么。 王姐今年四十二岁,单身丧偶,由于性格开朗周春生平时总爱拿她逗趣。 男警员看进门的是周春生,连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 “周副局长。” “老刘啊,别客气,坐坐。” 老刘是去年傅筱庵上位后推荐过来的人,周春生看他年纪偏大又没做过警察便把他分到总务科做一个普通科员。 王姐听见周春生的声音从铁皮柜中挤出身体,撑着膝盖费七八力的站起身看向周春生: “哟,周副局长啊,您这几天没来一来就寻我开心,我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是您,又上哪寻花问柳去了。” 周春生用洋泾浜的上海话混杂着东北话笑着说道: “喏,王姐,你这就有点瞎三话四了,整个上海市警察局谁不知道我周春生是正人君子,就老刘出去寻花问柳我都不会去。” 老刘坐在一边窘迫的陪笑。 王姐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就不要调戏人家老刘了,人家可是模范丈夫,对老婆好着呢!” “哎,男人嘛都一个样,贼心都有无非就是有没有贼胆,对吧老刘!”: 说着周春生拍了下老刘的肩,老刘脸抽动着说道: “周副局长说的是。” 周春生见王姐穿了一身过年时穿的花袄,嘴依旧没闲着: “王姐,这一身衣服不错,像个富家太太。” “切,我哪有那命,周副局长,听你声音染风寒了吧,办什么事,快点,别一会传给我们两个。” 周春生从兜里掏出那张票据递了过去: “刚才我那助理来核销我和林飞的外勤报账单,漏了一张。” 王姐接过单据: “你的帐我已经核好了,你等着,我加进去你再核对下。” “好勒。” 王姐在手边的一沓报账单中翻找起来,来回翻了两次没找到周春生的: “奇怪,我记得我塞里面了,怎么找不到了?” “不着急,再好好找找。” 老刘低头朝办公桌下扫了一眼: “王会计,那是什么?” 王姐弯腰捡起一份贴好的报账单拍了拍: “找到了,怎么会掉地上去了,周副局长您稍等,马上就好。” 周春生看向老刘,老刘正翻看自己手里的票据。 “老刘,工作还适应吗?” 老刘抬头看向周春生: “周副局长,挺好的,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都是自己人。” “没有困难,没有困难,大家都对我挺好的,谢谢周副局长关心。” 王姐将核好的报账单递给周春生: “好了,您看下。” 第134章 暗中调查 周春生接过报账单简单的翻了下递还给了王姐。 王姐接过报账单后调侃道: “我说周副局长,您身体一向不错,我印象里还没见过您生什么病,怎么这次出趟外勤就染了这么重的风寒啊?” 周春生苦笑着摇了摇头: “哎,没办法啊,正常上海到常州最多也就6到7个小时,我这次去下午一点半的车,到常州足足开了十多个小时,进武进县城的时候都第二天凌晨了,那地方交通跟上海完全没法比,天上又下着雨,我和林飞到乌龙庵的大陆饭店住下都要快凌晨三点,又累又饿还浑身湿透,这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沪宁铁路刚开通时,由于技术条件限制夜间火车不通行只开放日间线路。 抗战爆发后由于抗日游击队经常对铁路线路进行破坏,日方取消了沪宁铁路上的夜间班次。 周春生的这张车票是上海到常州的区间车,全程五个半小时。 民国常州站 清政府灭亡后国民政府废除了常州府,现在的常州市区是当时的武进县,不过也有人沿称常州。 1949年4月23日常州解放后才有的常州市。 大陆饭店始建于1916年,是当时常州最现代化的旅馆,由江阴望族金泽初建造,俄罗斯人设计、监工。 徐志摩、陆小曼、梅兰芳、赵丹、周璇等社会名流都曾下榻于此。 当时凡是上海到常州的客人都会选择入住大陆饭店。) 大陆饭店 王姐好奇的问道:“怎么会延误这么长时间?” “不清楚,好像是线路问题,出了无锡站不久就停了,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火车才重新启动,后面因为天黑开的特别慢。” “那确实挺受罪的,哎,老刘,你老家好像是常州的吧。” 老刘点了点头: “是,我老家阳湖的,爷爷那一辈就到上海了,我还从来没去过常州。” 周春生斜头看了一眼老刘手里的票据随口问道: “老刘你是来办啥事?” “科长让我来核销这个月的费用,还有就是有笔去年的账对不上,麻烦王会计帮忙找下底联。” 周春生拍了下老刘的肩还轻轻的捏了捏: “也是,月底了,都在核销自家的账,行,那你们继续忙。” 说完转身离开了财务室。 回到办公室后,周春生从桌上的通讯录里找到了总务科科长的电话。 他拿起听筒放到耳边,刚想伸手拨号停顿了片刻。 随后将听筒放回了原位。 ...... 下午,狄思威路719号(今溧阳路1269号,1946年郭沫若从重庆到上海后居住在此)西村班驻地。 溧阳路1269号 调查联络课的菊池真隆拿着一个信封走进了西村展藏的办公室。 “班长,这是市警察局那里送过来的周春生21号到24号的行踪。他是21号下午一点半坐火车去的常州,22号凌晨三点入住乌龙庵的大陆饭店,24号中午十二点坐火车返回的上海,所有票据齐全。” 西村展藏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看了几眼后抬头疑惑的看着菊池真隆: “从上海到常州的火车需要这么长时间?” “据周春生自己说火车出无锡站后停了两个多小时。” 西村展藏似乎想起什么,拿过办公桌上一个文件夹打开后翻找起来。 翻了几张纸后抽出了其中一张: “他说的没错。” 西村展藏将手里的纸递给菊池真隆,菊池真隆接过后看到上面写着: 【3月21日下午4点,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在无锡站以北十五公里处破坏路轨并袭击路过的军用货车,这伙武装人员被车上的押运人员击溃,两个小时后沪宁铁路无锡至常州段恢复运行。】 菊池真隆将纸还给西村展藏: “班长,军部让我们去查周春生的行踪干什么?” “不清楚,是土肥原将军直接下的令。” “会不会和22号晚上裕丰纱厂的爆炸有关?” “不该问的别问,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周春生那个时候不在上海,不过他这个外勤出的时间确实有点太过巧合,这个风寒得的就更巧合了!” 西村展藏说完将手里的信纸塞回信封递回给菊池真隆: “这样,你明天一早亲自去一趟常州,带着周春生的相片按照他的行踪走访一圈,记住,军部要求我们不要大张旗鼓一定要暗中调查,周春生现在对我们还有用,让他知道我们在查他将来就不好合作了。” “是,班长。” ...... 1939年3月26日 星期天 下午,武进县乌龙庵大陆饭店。 菊池真隆穿着一身西装跟在一个日本宪兵身后走进了饭店大门。 两人径直走到饭店的接待台前。 接待台后面一个穿着西装三十多岁的男接待毕恭毕敬的说道: “井村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马上就月底了,过几天老板就会登门拜访。” “嗯,过来巡查下,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可疑人员?” “生意马马虎虎,现在往来的客人少,我们这里都严格按照规定对入住的客人进行登记,没有良民证的一律不接待。”: 说着男接待从抽屉里拿出住客登记簿推到宪兵面前。 宪兵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相片伸到男接待眼前: “这几个人见过吗?” 菊池真隆则将登记簿拉到自己面前翻看起来。 男接待眯着眼看着照片上的几个人。 这张照片是大道市政府成立时周冬凛给周春生和大道市政府的几个官员拍的合照,照片上有六个人。 男接待指着最左边的周春生说道: “其他人倒没什么印象,这个人在我们这住了几天,好像就是这个礼拜。” 菊池真隆瞟了一眼男接待指的人又低头看向登记簿。 此时他已翻到3月22日这一页,周春生和林飞的大名就在这一页右侧的第一和第二列,他们两人合住在东侧厢房的201室,离开的时间都是3月24日。 他们的名字后面还跟着十二个人名。 第135章 拷问 菊池真隆又翻到前一页,上面是3月21日的住客。 总共登记了10个人名。 这个住客登记簿是日军统一印刷下发到各个住宿提供场所的。 说是为了管理流动人员其实本质上就是敛财的名目。 常州这边由当地的宪兵队管理,每月一本。 根据经营场所的大小分为厚薄两种,薄款每本50法币,厚款每本100法币。 每月月底由住宿场所经营者自行到宪兵队购买。 不按规定购买和使用登记簿的商家会被处以高额的罚款或者直接取缔。 大陆饭店属于大型住宿经营场所,它的住宿登记簿每页十二列,内页共四十张纸八十页。 按照规定左右两页为一天,当天如有超出可填至后一页,但是后面一天的登记必须重开一页。 中国传统书写方式是从右向左竖写。 1919年新文化运动后部分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学者提出了从左到右横写的方式。 民间很多已经习惯用硬笔书写的人已经开始采用这样的书写方式进行记录,但是报刊杂志之类的新闻媒体依旧采用传统的排版方式。 直到50年代国家才正式确定这种书写方式,传统的书写方式开始退出历史舞台。 而在日本,由于深受中华文化影响,他们的文字也是一直采用从右到左竖写的方式。 在18世纪后期引入荷兰语后,日本的出版物中开始出现横写字。 1940年前后,日本陆军开始推进左横写系统,而在当时日益增长的民族主义基调下,一些人认为左横写是对美英文化的崇拜而进行抵制。 所以在日本陆军中存在两个派系,显然驻守常州的宪兵属于保守派。 由于这些登记簿最后都要交于日军审查管理,所以日军要求登记者必须按照日军要求从右到左竖向书写。 直到今天,日本的书写和排版方式仍是两者皆有,大多数的杂志和文学作品依旧采用竖写的方式。 菊池真隆又向后翻了两页然后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翻看核对笔迹。 一个穿着长衫提着行李箱的中年男人走到接待台。 宪兵警惕的上下打量他: “你干什么的?从哪来?” “长官,我从上海来,做生意的。” “上海来?上海的火车早就到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长官,我下车直接去的厂里,处理完事情才过来的。” “证件呢?” 中年男人放下行李箱将手伸进长衫内侧摸索起来。 菊池真隆在另一边问男接待: “你们这边负责接待的有几个人,这本登记簿客人可以填写吗?” “长官,这个登记簿按照规定只能由我们的职员填写,客人是不允许碰的,我们这里负责接待的有三个人,十二小时轮班,不过这个月有一个职员家里有事找人过来顶了几天班。” 菊池真隆点了点头,这本登记簿上确实有四个人的笔迹。 “顶班的人什么时候来的?做了几天?” “月头,就三天。” 菊池真隆又翻回到3月22日,这一页上面有两种笔迹,应该是夜班和白班两个职员登记的。 周春生、林飞以及后面四个人的信息登记字迹潦草,再往后六个人的信息登记书写工整的多。 这两种笔迹在登记簿的前后都出现过,粗看没什么问题。 那一头宪兵已经核实完中年男人的身份将证件还给了他,中年男人将证件递给男接待: “还有房间吗?” “有的,先生,您想住东侧的厢房还是西侧的楼房?” “厢房。” “好的。” 菊池真隆正双手展开登记簿举在空中准备观察3月22日这一页的接缝,男接待打断了他: “长官,您这边好了吗?我需要给客人登记了。” 菊池真隆放下登记簿还给了男接待,宪兵看向他,菊池真隆点了点头: “走吧。” 男接待接过登记簿翻到了当天的登记页,将中年男人的信息全部登记完毕后将房间钥匙递给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过钥匙离开后,男接待将登记簿合上塞进了抽屉里。 晚上七点,负责夜班的接待来交接时,男接待翻开登记簿,一张极小的纸片从里面掉落出来落到地上,并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 ...... 下午,周春生来到林飞的住处。 林飞面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周春生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 “你怎么样?” “烧已经退了,就是浑身没有力气。” “那一会儿我一个人去,你在家里好好歇着吧。” 林飞撑着椅子扶手坐直了身体: “不行,我必须要去,只可惜......” 说着他拍了拍桌上那本从小楼里拿到的烧掉三分之一的文件,文件被水泡过后上面的字多数都变花难以识别。 “行了,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那日本人那边?” “在暗中查我,我这才离开几天,好像全世界都在关注我,位置坐高了太显眼,想干点啥都畏手畏脚,还是你好,我到警局逛一圈除了我那小助理还真没人管你死活。” 林飞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 一个小时后,军统在公共租界内的秘密据点。 圆桌前依旧是上次的四个人,林飞坐在周春生的身后。 赵理君举着林飞带来的文件在周春生的面前不停地晃然后狠狠拍在桌面上: “周站长,这就是你给我们的交待?我交给你18个人你一个都没带回来!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找到的证据?” 林飞强挤出力气争辩道: “赵副站长,你就给我们几把破手枪,里面有日军正规军看守,外面还有防守军火库一个小队,要是有几颗手榴弹快速拿下小楼我们就能全身而退,至于现在这样吗?”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手榴弹,你怎么不让我给你调两门炮来。” “你......” 周春生看向林飞,示意他先离开会客厅。 第136章 拉拢 林飞走到会客厅外找了把椅子坐下。 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他将茶杯放在林飞身旁的桌上,然后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微笑着看着林飞。 林飞知道这个男人是毛万里的人,不过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他靠在椅子上看向前方,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男人率先打破沉默: “林飞是吧,你跟着周站长挺长时间了吧。” 林飞没有理他,觉得有些心烦索性闭上了眼睛。 男人脸上抽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笑容,他转身面向前方翘起了二郎腿: “你说干我们这个活有今天没明天的,哪个不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 说完瞟了一眼林飞,林飞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男人继续自言自语: “我在军统很多年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周站长这次很难熬过去,我建议你还是早想退路,你在周站长身边时间长,知道的事情多,其实在我们这里无非就是求权或者钱,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你应该懂,无论你站毛书记还是赵副站长都比死守一棵树要强,你现在可以继续观望,不过你将来想要说什么的话我一定会给你留个口子拉你一把。” 男人貌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说了一通后站起了身,他看向林飞,林飞正捧着他端来的茶杯喝茶。 男人笑着转身离开。 会客厅内,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赵副站长,3月22号晚上日本人炸了裕丰纱厂里的小楼不就说明他们想毁尸灭迹,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这次行动最起码端掉了他们在上海的这个细菌实验室,让日军无法在短期开启细菌战,保护了国内的军民免受残害。” 赵理君冷哼一声: “全凭你胡口乱诌?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只凭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损失了这么多同志?周站长,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向戴局长解释吧。” “这是当然,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戴局长。” “老赵,别激动嘛,周站长能够安全回来就是我们上海站最大的幸事,告诉你们一个最新消息,陈恭澍在河内刺杀汪精卫的行动失败,这一定会加快汪精卫投靠日本人的步伐,我们上海站还需要周站长坐镇决不能自乱阵脚。” “哼,他是哪头的还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朗月如和林鑫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 “怎么死的早有定论,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就拿出证据来。” “老赵,老赵,扯远了,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就不要上台面了,不利于团结,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自己人先打起来算怎么回事。” 周春生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卫生纸展开折了几下后放在鼻子下面像吹喇叭一样狠狠的擤了一下鼻涕。 会客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赵理君厌恶的皱起了眉。 毛万里脸上由晴转阴又转了晴。 坐在周春生对面的是接替朗月如位置的督察陈默云。 督察也就是特派员,直接听命于戴笠,相当于军统在各个分站安插的眼线。 陈默云今年30岁,从来不参与上海站的内部斗争,每次开会都像一个观察者一样面无表情的坐在角落,不但不说话连多余的动作都不会有,经常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不过这一次在周春生擤鼻涕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第二节按起了太阳穴和印堂。 “诸位,对不住了啊,这次行动的意外收获就是染了风寒,今天会就这样吧,别到时候传染给你们,咱们上海站不能再遭受损失了。” 周春生说完站起了身,毛万里应和道: “周站长,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周春生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会客厅。 ...... 汪精卫在河内遇刺后,日本方面为了保证汪精卫的“安全”,派陆军省军务科长影佐祯昭、海军省的须贺彦次郎少将、外务省书记官兼兴亚院书务官矢野征记、众议员犬养健等到越南“营救”。 汪精卫提出到上海筹备新政府。 土肥原贤二授命在上海建立一个新的情报机构负责保护汪精卫的安全。 丁默邨到上海后在初期对中统上海站造成毁灭性打击后已经很久没有建树。 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知道日本人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小,如果被日本人抛弃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得知汪精卫遇刺、土肥原贤二正在筹备新的情报机构后他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和李士群一拍即合后第一时间拜访了土肥原贤二。 由于两人深知军统和中统内幕以及惯用手段,土肥原贤二本着知己知彼、以华制华的策略将这个筹备新情报机构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很快日方的筹备资金就下发到位: 日方向他们提供了500支手枪,5万发子弹,500公斤炸药以及每月30万日元的活动经费(按照当时汇率换算大约是15万元法币)。 在丁默邨和李士群的一番物色后,他们选中了公共租界内大西路67号(今延安西路665号)作为他们的落脚地。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院落的对门是云飞公司几十米的围墙,长长的空旷围墙可以让杀手无处躲藏。 而院落的东面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兵营,西面是汉奸谢筱初的住宅。 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两人在院内院外布置了不少的暗哨同时将附近所有的可疑商贩通通赶走只留自己人。 车库的大门始终开着里面停着一辆轿车,司机总是时不时的擦车聊天给人以主人在家的错觉。 其实丁、李二人每次出门都乘坐出租车,根本不留行踪让国民党的特务提前计划进行刺杀。 有了钱和据点后,丁、李二人开始大肆拉拢、招揽汉奸,在金钱的诱惑下很快就摆平了不少国民党在上海的高官。 两人的身家逐渐壮大起来。 第137章 可疑行为 菊池真隆谢绝了武进县宪兵队为了保证他安全让他住在宪兵队内的好意。 在宪兵队用过晚饭后他回到了大陆饭店。 周春生他们住的东侧厢房201室正好还空着,他便住了进去。 房间内打扫的非常干净,菊池真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摸索了一阵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接待台办理入住的时候经过询问得知负责今晚夜班的职员和21号夜班的职员换了班,过了晚上八点菊池真隆便直奔一楼。 整个接待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菊池真隆向接待台走了过去。 “您好,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看到有人走近,男接待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菊池真隆没有亮明身份,他的汉语水平非常好正常说话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而此刻他却用带着浓重日本腔的声音说道: “21号夜班是你负责的?” 男接待先是一愣随后翻开住客登记簿翻到21号又翻到22号确认后点了点头: “是我。” “22号凌晨来了几个客人?” 男接待随口答道: “五六个吧。” 菊池真隆加重了语气: “五个...还是六个!” 男接待翻到22号,数了一下回道: “六个!” “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先生,我们这里主要接待上海过来的客人,上海的火车最后一班到武进站是晚上六点半,就算晚点也不会超过八点,所以十点以后不会再有客人进来,所以我们十点以后就会锁掉饭店的大门,说是值夜班,其实十点以后除了店内客人有时候会找,我们多数时间就在接待台后面睡了。那天是凌晨三点多,我睡的正迷迷糊糊的被敲门声惊醒,然后就去开门把客人迎进来,我眼睛都睁不开哪有精神看他们长相,登记完证件给他们钥匙就锁门继续睡了。” 菊池真隆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照片放在接待台上,将正面朝向男接待,指着最左侧的周春生问道: “这个人有印象吗?” 男接待看了眼随口说道: “这不是周先生嘛,上海市警察局的。” 菊池真隆疑惑的看向男接待: “为什么会记这么清楚?” “哦,是这样的,23号我白班,大概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周先生提着两份早餐从外面进来,他递给我一份说是感谢我22号凌晨给他们第一个办理入住,那天他们冻透了,第一时间进房间擦干身体钻进被子才缓过来。我是第一次收到客人送的礼物,所以特地翻了翻住客登记簿才知道他是周先生。” “跟他一起来的人有印象吗?” 男接待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什么印象,周先生多数时间都是独自进出饭店的,我就见过那个人跟周先生出来过两次,身高和周先生差不多,但是一直戴着帽子口罩,围巾也裹得很严实,周先生说他病的严重,不过我看他走路的样子确实是有气无力的。” 菊池真隆点了点头: “好的,谢谢你。” 说完向饭店外走去,男接待在后面问道: “先生,您一会还回来吗?” 菊池真隆用纯正的汉语回道: “放心吧,我十点前就回来。” 男接待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在菊池真隆离开饭店后迅速翻看今天白天的入住登记,没有在上面找到日本人的信息,他又向前翻了翻,还是一无所获。 菊池真隆离开饭店后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宪兵队,进了宪兵队后拨通了西村展藏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详细描述了今天的查到的所有信息,同时向西村展藏表示周春生送早餐给接待员的行为十分可疑。 西村展藏有些不以为意: “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跟他同行的叫林飞是吧!” “是,林飞是周春生的司机,市警察局过来的消息说林飞这几天没上班,周春生说他的病更严重给他放了几天假。” “行,我知道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明天就回来吧,土肥园将军让我们盯着丁、李二人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们现在人手紧张。” “是,班长。” ...... 1939年3月27日 星期一 早晨,周公馆。 周秋月正从二楼向下走,黄妈抱着一个小木盆走到楼梯前准备擦拭楼梯扶手。 两人对上了眼神。 周秋月不动神色的下楼走进餐厅,餐厅里只有周夏芷一个人。 周明海的位置前放着一个已经吃过的空碗,周夏芷正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慢悠悠的夹起一根酱瓜送进嘴里。 周春生从二楼急匆匆的走下楼直接向周公馆外走,周夏芷问道: “老大,你不吃早饭了吗?” “我路上吃,风寒还没好透现在是最容易传染的时候,你们吃吧。” 周秋月直接拉开周春生的椅子坐在他的位置上往空碗里盛了一碗小米粥。 没过一会儿周冬凛急匆匆的跑下楼跑进餐厅抓起一个肉馒头就向外走。 “冬凛啊,你急什么,喝完粥再走啊!” “来不及了,大姐,上午有采访任务,跟人家约好了,不能迟到。” “这一个两个的吃个早餐也不省心,就不能早起一点,非要急吼吼的。” 周夏芷说完瞟了一眼周秋月,看她慢悠悠的喝粥冷哼了一声继续吃她那根酱瓜。 周秋月伸手从盘里拿了一个肉馒头。 “早上吃肉不腻吗?你不是成天喊着减肥?” “人家说我太瘦了,稍微有点肉才好看。” “哪个人家?你找男朋友了?” “关你什么事!” “切,谁要管你。” 周夏芷放下碗筷向外走去,从客厅的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小挎包走出了大门。 看见周夏芷的身影消失在周公馆大门外后,黄妈抓着抹布抱起木盆走进了餐厅。 “丁默邨要从宪兵队搬出来了?” “李士群托人找的地方,在大西路67号,昨天丁默邨带我去看过,问我怎么样。” “你怎么说?” “他都定下了,问我就是装个样子,我能说什么。” 第138章 探病(一) “里面的布局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不过里面具体每个房间将来干什么用他只跟我简单的提了一嘴。” “没事,你先画张草图,有新情报了再往上补充。” “你是要行动了吗?你是不是已经联系到上级了?” “这你就别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听我指挥,我就是你的上级!” 周秋月有些不满的看向黄妈,从级别上她属于情报组,黄妈属于行动组,两人平级没有权属关系。 黄妈脸阴了下来: “你是不是已经被丁默邨买通了?” “怎么可能,我不会做汉奸的。” 黄妈恶狠狠的说道: “你要是让我查到有异心,我第一个杀掉你。” 周秋月不敢再直视黄妈的眼睛将脸转向一边: “行了,我知道了,画完草图就给你!” 她知道黄妈这句话的分量,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刚到上海不久就在她的面前枪杀了一个疑似潜伏在民国上海市政府里的共产党员。 虽然关于那个共产党员的情报是她提交上去的,可当对方的鲜血喷溅到她脸上时她心里感觉到的却是恐惧和悔恨。 周秋月放下碗筷站起身淡淡的说道: “我上班去了。” 说完便匆匆向周公馆外走去,和这个女人单独共处一室实在是太压抑。 .....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上海市警察局的门口。 西村展藏带着一个外面穿白大褂里面穿日本军服背着一个药箱的男人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警察局,很快便来到了周春生办公室所在的三楼。 在路过助理室门口时,西村展藏看到林飞正坐在助理室的沙发上和办公桌后面的女助理说说笑笑。 女助理发现了西村展藏,连忙站起身: “西村先生。” 林飞一侧身看到了西村展藏,也站起身冲西村展藏鞠了个躬: “西村先生好!” 西村展藏向两人点了点头: “周副局长在吗?” 女助理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 “在。” 西村展藏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女助理不用过来了,随后转身敲了两下周春生办公室的门然后拧开门锁推了进去。 房间内,周春生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打电话。 看见西村展藏推门进来他举着话筒点头示意然后用手比着沙发示意两人自理。 西村展藏领着白大褂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后坐到沙发上。 “诶,局长,我知道了,月头我就组织全局开会,将市政府对市局的要求布置下去...好的,您放心...诶,我会让每个科室都制定好下个月的计划...您放心,所有考核落实到人,完不成的让他们走人...诶,局长放心,好的局长,诶,局长再见...再见。” 周春生看向沙发上的西村展藏,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话筒,笑着将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周副局长听声音恢复的不错啊。” 周春生从门边小桌上提起一个暖壶,边向沙发走边说道: “好多了,就是嗓子还有点疼,晚上的时候会咳的比较厉害。” 他将暖壶放在茶几上,从旁边的托盘里拿出两个杯子,掀开盖子从茶几下的茶叶盒里各抓了一把茶叶放了进去。 在往茶杯里倒水的时候问道: “西村先生,这位是?” “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这位是我从陆军病院请来的加藤医生,你可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好的朋友,让你在工作岗位上病倒我于心何忍。” “西村先生说的也太严重了,就一个小小的风寒哪劳您兴师动众。” “唉,还是让我们自己的医生看过后我才能放心,只是不知道周副局长怎么会突然去常州出外勤。” “去年十月虹口的那件日本侨民在家中被杀的案子西村先生还记得吗?” 西村展藏点了点头: “和那个有关?” “是,我得到消息,凶犯很可能已经潜逃回武进的老家。” “这你派手下人去办不就行了,哪用得着亲自出马。” 周春生摇了摇头放下茶壶将头靠向西村展藏,看着西村展藏的眼睛轻声说道: “局里人员太复杂了,我怀疑有内鬼。” 说完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退回原位接着说道: “和日本侨民有关的案件怎么能怠慢,不能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不是,有线索我当然要亲自出马,决不能走漏了风声。” 西村展藏早已熟悉周春生这三分真实七分做作的演技,再加上内鬼两字又像有点他的意思,低头躲过周春生的眼神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周副局长有什么收获吗?” 周春生坐到西村展藏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一拍大腿绘声绘色的说道: “我偷偷潜进情报里凶犯的家中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其他人进去过的迹象,然后又在附近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圈。” 他两手一摊: “白跑一趟,啥也没找到还惹了一身病。” “周副局长一个人深入敌穴也不怕遭不测吗?” “我就是溜进去探探敌情,等确认凶犯行踪就会通知当地的警察抓人,像这种人在当地的社会关系肯定非常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 “行了,周副局长没事就好,咱们不谈这个了,让加藤医生先给你看看。” 周春生看向西村展藏身旁的加藤,对方已经打开药箱挂好听诊器拿出压舌板伸手指向他那一侧的单人沙发。 周春生笑着双手一拍沙发扶手站起身: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西村先生的关心了。” 他走到加藤指的沙发前坐下张开嘴,加藤将压舌板塞进他口中然后将他的脑袋扳向窗口。 看了几眼后加藤抽出压舌板用酒精棉花擦拭后扔回放压舌板的小铁盒。 加藤比划着示意周春生解开警服扣子,周春生照做后加藤将听诊器的听头贴到了他的胸口。 听了几个位置后加藤将听诊器听筒摘下对着西村展藏说了一通日语。 西村展藏听完后对周春生说道: “加藤医生说周副局长恢复的相当不错,就是扁桃体还有点发炎。” 第139章 探病(二) 周春生边系警服扣子边说道: “我就说我的身体很好嘛。” “嗯,一会让加藤医生给你开副药,听说周副局长的司机这次也跟着去常州而且病的更重?” “哎,谁说不是,本想着他比我年轻,身强力壮的可以帮衬我点,没想到这小子身体比我差多了,您刚才进来没看见他吗?就在隔壁助理室。” “正好加藤医生在,让你的司机也一块检查下吧。”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都是为大日本皇军做事。” “行,让这小子也沾沾光。” 周春生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走到助理室门口: “林飞,来,西村先生给你找了个医生,让他给你检查下恢复的怎么样?” 林飞搓着手走到周春生的身边: “领导,这不合适吧。” “西村先生的一番好意,进去吧。” 林飞走进周春生的办公室冲西村展藏微微鞠了个躬: “西村先生!” 又冲加藤行了个礼。 西村展藏指着加藤一侧的单人沙发: “坐吧,现在身体怎么样,还有什么不适?” 周春生走进办公室直接坐在西村展藏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林飞端着身体坐下后说道: “好像还有点低热,嗓子不太舒服,有点清鼻涕。” 说着咳了几下: “对,还有点咳嗽,别的就没什么了。” 西村展藏将林飞的话翻译给加藤,加藤摸了摸林飞的额头然后从药箱夹层里取出一个温度计捏在手中甩了几下。 加藤向林飞比划着将温度计夹于腋下,林飞点头示意懂了。 加藤用酒精棉花擦拭温度计头部后将温度计递给林飞,林飞解开警服扣子塞到了腋下。 随后加藤又按照检查周春生的流程走了一遍。 十分钟后加藤示意林飞取出温度计,看到温度计读数后加藤对着西村展藏用日语说了一通。 “加藤医生说你的体温是37.6度,有点低烧,扁桃体还有点炎症,要注意多休息,多喝水。” 加藤从药箱里取出三个小纸袋和两个白色小药瓶。 打开其中一个小药瓶用药勺各取出六片药装进两个小纸袋中。 一边分一边用日语解释,西村展藏随后翻译: “这是消炎药,你们两个一人一包,每天三次,每次半粒,饭后吃。” 加藤又打开另一个白色小药瓶取出三片药放进剩下的一个小纸袋中。 “这是退烧药,每天一粒。” 全部分好后,加藤将两个小纸袋递给林飞,西村展藏将另一个小纸袋递给周春生。 看到加藤已经整理好药箱,西村展藏站起身: “周副局长,那今天就这样?你身体没什么问题我就放心了。” “西村先生,感谢您的关心,我一会还有会就不送您了,林飞,你送西村先生他们下楼。” 西村展藏领着加藤向外走,边走边说: “不用送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随后又看向林飞: “你还发着热,好好休息吧。” 林飞看向周春生,周春生微微点头,等西村展藏和加藤走出办公室后周春生站在门边冲两人的后背说道: “西村先生慢走。” 见两人消失在楼梯口后周春生关掉了办公室门。 他走到茶几边捡起三包药随手扔进纸篓。 想了想不对劲又从纸篓中捡出那三包药,将药片全部倒在茶几上后将三个纸袋撕碎扔回纸篓。 他从托盘上拿起一个空杯子用杯底将药片全部碾碎,随后拿起西村展藏喝过的茶杯将所有药片粉末撸了进去。 周春生晃了晃茶杯又朝里面倒了点开水后才心满意足的放下茶杯拍了拍手上的药粉残留。 “老大,你也太小心了吧。” “小心点好,这里他们的人不少。” 西村展藏和加藤上车离开了上海市警察局。 他俩同坐在轿车的后排。 “加藤君,能看出来他们这病的来历吗?” “就是普通的风寒型感冒,一般是受凉或者身体过度疲劳引起。” “受凉和疲劳...行,我知道了,这次有劳你了。” ...... 晚上八点半,周公馆。 周秋月的房间内窗帘紧闭。 书桌前亮着一盏台灯,周秋月拿着一把三角尺和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不停的描画。 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毕业前,她在中统接受过情报人员的中级培训。 除了没有拿枪杀过人外,特工的必备技能早已驾轻就熟。 很快她便按照记忆将整个大西路67号的内部布局以及外围环境绘制完毕。 同时将可能的暗哨分布也一并标上。 她拿起图纸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折了几下塞进抽屉内的一个笔记本中。 她伸了一个懒腰,从书桌上的梳妆镜中看到了自己。 她将梳妆镜搬到自己的面前,左右摇晃头部审视镜中的自己。 她的头发已经可以垂到胸前,她将双手伸至脑后从中间将头发分成两捋顺到身前。 她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十几秒后分别在头左右两侧各编了一个麻花辫。 一边编一边轻声哼唱一首童谣: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大马,带把刀,问你要橘子要香蕉?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 骑白马,带把刀,走进城门滑一跤。 ...... 城门城门鸡蛋糕,三十绿豆糕。骑马马,坐轿轿,走进城门砍一刀。” 看到镜中扎着麻花辫的自己,她笑了,笑靥如花。 笑了一阵她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她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打开了衣柜大门。 衣柜里分成两个部分: 左边清一色女士中山装和西装,色调在台灯射过来的昏暗光线下倍显阴沉。 右边清一色的旗袍和长裙,颜色和图案鲜艳跳脱,和左边的阴沉形成鲜明对比。 她蹲下身从衣柜下方拿出一个纸盒,打开纸盒后里面是一本影集。 她将影集抱到书桌前,打开后里面是18岁上大学之前的周秋月的独照以及和当时周家人的合照。 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周秋月为纪念高中毕业在南京路上的王开照相馆照的一张半身照。 民国时南京路上的王开照相馆 第140章 独自悲伤 照片中的周秋月留着齐肩的短发,穿着深色的衣服,就算是拍照依旧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她抚摸着照片上的人脸自言自语: “你不开心吗?为什么不笑?你这样我很累啊!” 随后又轻声哼唱起另一首童谣: “月亮月亮巴巴,里面有个妈妈,妈妈出来买菜,里头有个老太,老太出来梳头,里头有个黄牛,黄牛出来吃草,里头有个小鸟,小鸟出来飞飞,里头有个乌龟,乌龟出来爬爬,里头有个娃娃,娃娃要吃油炒饭,滚你奶奶穷光蛋。” 哼唱的同时两眼流出两行热泪,随后渐渐泣不成声。 在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将影集合起后扔到床上。 她双手抱头趴在书桌上开始痛哭,为了不发出声音她迅速咬住右手的手臂。 书桌前的她抽泣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坐直身体不停的用左手捶击自己的胸口。 几分钟后,她渐渐平息下来。 她用双手掌心抹了一把眼角和脸颊,看到手掌上蹭到的黑色眼影噗嗤笑出声来。 她又看向镜中的自己,虽然她平时化的妆并不浓,可哭花后依旧是五彩缤纷。 她再一次笑了起来,这次真的是笑靥如花。 她用右手手背抹干净眼角的泪水,站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关闭后里面响起了水声。 二十分钟后,她裹着一条浴巾穿着一双珠绣牛皮底拖鞋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净,头发散落在肩上,两条小腿白皙又纤长。 她走到床边翻开相册,将散落在外面的几张照片随手塞了进去。 她将相册合上捧到衣柜边,将相册放回纸盒盖上盖子将纸盒推进了衣柜。 她将旁边一件叠好的衣服压在纸盒上,随后又压了一件、两件、三件...... 渐渐碰到了垂下的西服衣角,她停了几秒后抽回了几件衣服。 她起身合上衣柜的门,走到书桌前关掉台灯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很快一条浴巾被扔到了床脚。 ...... 周春生的房间中没有开灯。 窗帘开着,月光从窗外洒进屋内。 周春生跪坐在房间中央面朝东北。 他的面前摆着两只空碗和一瓶零拷的七宝大曲。 他先是朝自己面对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为了不发出声音他用双手手背垫在磕下的位置。 起身后,他向面前的两个空碗里各倒了半碗酒。 他举起自己面前的那碗酒,轻轻的碰了另一个碗的碗边。 随后坐直身体将自己手里那碗酒举到与头平齐。 周春生闭上双眼嘴里不停念叨什么。 等他再睁眼时已经泪流满面,他一口将碗中的白酒喝尽。 放下碗后又向自己面对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头。 ...... 周冬凛的房间中,雪莉独自躺在床上看书。 卫生间的门紧闭,周冬凛躺在浴缸中,水没到他的下巴。 白天他是记者,是情报员,晚上他是丈夫、是儿子、是周家的一员。 只有此刻躲在卫生间的几十分钟里,他是江小川。 他想他自己的父亲、哥哥,死去的战友...... “冬凛,你洗好了吗?水还热吗,要不要我让黄妈再烧壶热水,你别着凉了。”: 雪莉的声音从卫生间外传来,周冬凛抹了两下眼角: “不用了,我洗好了。” 他起身拔掉浴缸里的塞子,走出浴缸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内衣裤。 周冬凛裹了一件睡袍走出卫生间,雪莉将书放在床头柜看向他。 周冬凛躲着她的眼神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然后将后背留给了她。 雪莉从后面搂住了他: “冬凛,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有些怪怪的。” “没有吧,就是有点累了。” “那你转过来看着我。” 周冬凛转身看着雪莉。 “你眼角怎么有些红?” “红吗?应该是刚才洗澡的时候肥皂水溅到眼睛里我揉红的。” “笨死你,洗个澡都洗成这样。” 周冬凛掐了一下雪莉的腰: “让你说我笨,让你说我笨。” 雪莉痒的扭动起身体,用双拳轻轻捶着周冬凛: “你讨厌~” 两人抱在了一起。 ...... 东体育会路7号重光堂。(今为虹口足球场北面与上海外国语大学之间的小块地面) 土肥原贤二在上海的驻地,后期为梅机关驻地。 西村展藏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进了土肥原贤二的办公室。 “将军,这是按照您要求追查的五个人21号到24号的行踪。” “有什么发现吗?” “都有不在场证明,不过周春生的风寒染的时间有些过于巧合,我让陆军病院的医生去看过,是受凉或者过度劳累导致的。” 土肥原贤二接过西村展藏递过来的文件袋,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五份装订好的文件。 每份文件的封面上都贴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下方是归属者的名字。 土肥原贤二翻开周春生的那份文件看了一会: “你不是派人去常州查过他的行踪了吗?” “是,行踪和他核销的票据能对上,不过也不是没有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可能。” “行了,先安排人盯着吧,不过也别盯的太紧,本来这件事就是大海捞针,丁、李那边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我听李说准备走杜月笙的关系,毕竟在上海要做什么大事离不开这些黑道上人物的支持。” “行,这几天我送他一份大礼帮他一把,你先回去吧。” 西村展藏离开后,土肥原贤二拿着文件袋离开办公室走进隔壁一个房间。 藤田一郎坐在里面,看到土肥原贤二进来连忙站起身: “将军,怎么样?” 土肥原贤二微微摇着头将文件袋递给藤田一郎: “藤田君,你也不要过于心急,反正已经来上海了,就留在这里慢慢追查,你给的条件太过宽泛,全上海这么多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而且敢做下这种事的人多数会藏身于市井之中,没那么好找的。” 第141章 直觉 “不,将军,这个人枪法极好,领导能力强,战斗素养高,脑子转得快,胆子又大,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的人就算是潜伏也不会甘于人下,他的光芒是藏不住的。” “这样岂不是特工的大忌。” “将军,我虽然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学并不太感兴趣,但是中国许多经典的词句还是令我非常受用,也许这个人学的就是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真涉世之一壶,藏身之三窟也。” “明代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出自哪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个人平时会藏拙,偶尔会显露自己的能力又不会太过,善于与人打成一片,不过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会锋芒毕露!” 土肥原贤二笑着说道: “藤田君你不过就与他见过一次,连真面目都没看到就总结出这么多特点,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太依赖直觉,对于我们这样搞情报工作的人还是更愿意相信真凭实据。” “将军,不是我依赖直觉,而是对于我这样的刀客来说直觉是我存活的依仗,我在战斗中用的每一招一式都是长期训练后形成的身体本能,而这种身体本能的产生就是靠我对对手行动判断的直觉。” “行吧,我没练过武,你们那些东西我不懂,你早点休息吧。”: 土肥原贤二说完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是江户时期?你刀再快在战场上能快过子弹?” 藤田一郎打开文件袋将五份文件取出。 第一份就是周春生的,封面上的照片是周春生在上海市警察局工作证上的证件照。 照片中的周春生嘴角微微向上,眼睛瞪的很大,面部表情略显僵硬,粗看有些呆,看久了只觉得好笑。 藤田一郎用拇指按住照片上的脸的下半部分只露出眼睛以上。 在小楼里两人近距离遭遇时周春生皱眉眼睛微眯,眼神里透着凶狠,和照片中的呆萌形成鲜明对比。 藤田一郎没有多想就将周春生的文件扔到一旁。 第二个是傅筱庵的机要秘书,三角眼倒挂眉,藤田一郎直觉里凶手是剑眉,所以脸也没蒙直接就扔到周春生的文件上面。 第三个是财政局副局长,肥头大耳,眼睛和脑袋的比例不符合,否决。 第四个是交通局车辆管理处处长,右眉上方有一颗豌豆大小的肉痣,否决。 第五个是横滨正金银行上海支店的华人投资经理,此人实际年龄只有38岁,可照片面相给人的感觉却至少是45岁往上,虽说也是剑眉,可藤田一郎左右端详一阵后还是否决了。 (横滨正金银行是日本对华金融侵略的急先锋,上海沦陷后它接管了大多数的中资银行,太平洋战争后,它接管了英、美在华的所有银行。) 外滩24号,横滨正金银行旧址 藤田一郎与周春生的近距离接触只有短短的几秒,匆匆一瞥能够记下的确实只能靠直觉。 他给土肥原贤二关于凶犯的描述是: 【男性、30至40岁之间、身高1.75米左右、体型中等、枪法极好、组织能力强、应变能力强、战术素养高】 为了不让自己的直觉对情报人员的探查造成干扰,更多的细节类似眉形、眼睛大小、有没有痣或者疤痕之类的他并没有加上。 他担心设置太多的条件很可能会因为自己直觉上的偏差让真正的凶犯逃脱。 藤田一郎放下文件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始冥想,他希望在记忆中再次找到凶手的身影。 五分钟后,他睁开了眼。 将五份文件平摊在桌面上扫视一遍后拿起了周春生的那份。 他翻看了一眼内页周春生的基本情况然后翻回到封面。 用左手拿着文件将右手拇指蒙住照片中人脸鼻子以下的部分,看着里面周春生呆滞的眼神自言自语道: “三十到四十之间,剑眉,身高1.75米,体型中等,这表情就是在藏拙吗?” 藤田一郎翻开文件,仔细的查看西村展藏调查的周春生21号到24号的行踪。 “21号下午的火车,武进县,大陆饭店,风寒......” 那伙武装人员全部从黄浦江上逃跑,然后遭到田中有信指挥的部队攻击,最后又被汇山码头赶来的内河炮艇将船全部击沉。 杀死佐藤的凶手尸体至今没有找到,如果他逃掉的话只有可能跳进黄浦江,3月份的江水冰冷,周春生这风寒得的也太巧合了。 藤田一郎合上文件,他知道土肥原贤二看不起他武夫的身份,就算将自己对周春生的怀疑告诉他,他也只会敷衍了事。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自己去查,等找到真凭实据后再向土肥原贤二证明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 ...... 1939年3月28日 星期二 上午八点半,周春生坐着林飞开的车到达上海市警察局门口。 (1939年2月警察局更名为警察署,全称是上海特别市政府警察署,1941年1月改回警察局,为了避免名称混乱,本文继续沿称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下意识的向警察局大门外看去。 警察局马路正对面是一个两层楼的日商仓库。 此时仓库一层的一扇大铁门和二层的两扇玻璃窗都是关着的,玻璃窗向外反着仓库两侧的树影。 “领导,怎么了?”: 坐在驾驶位上的林飞看周春生站在车门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关上门直接进局里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 说完周春生转头关上车门绕到车后向警察局内走去,林飞发动汽车开向车库。 周春生走到门口对站在门两边执勤的两个警卫说道: “你们找人把门口打扫一下,两边的摊贩都轰远点,这里是警察局,搞得跟菜市场一样,注意形象懂吗?” 一边说一边转身朝着外面用手比划,期间不停用目光扫过对面的仓库。 “是,周副局长!” 第142章 博弈 二十分钟后,林飞走进了周春生的办公室。 周春生示意他把门关上。 林飞照做后走到周春生的办公桌后面。 两人低声耳语。 “老大,刚才是发现什么了吗?” “对面仓库二层有人影。” “人影?从我们来这里好像对面仓库大门总共就没开过几次,二层更没见人上去过,是冲你来的?” “不好说,你找机会过去探探,注意别打草惊蛇。” “好。”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警察局对面日商仓库的二层。 藤田一郎七点前就已经到了附近,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斜背一个卡其色挎包,腰间没有悬挂刺刀。 在警察局对面走了一个来回后拐进旁边的弄堂,从仓库的后门用铁丝捅开门锁溜了进去。 他盘腿坐在二层库管室的办公桌上静静等候,身边放着一个军用双筒望远镜。 八点半,一辆黑色轿车拐进警察局大门停在楼前。 驾驶位后面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钻了出来。 藤田一郎举起望远镜看向对方,对方的眼神也对了过来。 对方的脸非常清晰,藤田一郎确认了他就是照片中的周春生。 而望远镜中周春生的眼睛却像直勾勾的盯着他和他对视。 对了两秒后藤田一郎率先败下阵来,他感觉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 他放下望远镜从侧边翻下桌子向后退了几步。 其实周春生那个位置根本看不清仓库二层里面的情况,反倒是他拿放望远镜时镜片产生的反光引起了周春生的注意。 藤田一郎第一次拿起望远镜时只是让周春生本能的察觉到一丝异样,所以下车后周春生下意识的看向警察局大门外。 周春生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最有可能藏人并且监视警察局大门的仓库二层。 如果藤田一郎能够再坚持三秒不动周春生自然会觉得是自己过于小心而放弃查找。 只可惜这一次藤田一郎的直觉过于敏感提前选择放弃“对视”让周春生确认了仓库二层有人。 不过周春生的举动也让藤田一郎怀疑他绝非常人,这么远的距离能够下意识找到自己藏身的地方只有经验丰富的特工或者久经沙场的军人才有可能做到。 藤田一郎退了几步确认对方不可能再看到自己后又举起望远镜,他想确认对方是真的发现了自己还是自己过于敏感。 周春生并不知道仓库二层是哪部分的人,当他关上车门后,车门撞击的声音顿时提醒了他: 他刚才的举动唐突了,如果对方是来查探他身份的,他的这种敏感一定会让对方怀疑。 在向警局里走的途中他想到了补救的措施,不管对方信与不信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之后便有了他与执勤警卫的对话。 望远镜中,周春生一边比划着警局大门一边和两个警卫对话。 周春生走进警局后一个警卫跟了进去很快便领着一个拿着扫把的老头出来走到大门口打扫卫生。 另一个警卫则走到警局大门外驱赶附近的摊贩。 藤田一郎放下望远镜静静的看着对面警局大门口发生的一切,至于他怎么判断周春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轮两人的博弈旗鼓相当。 上午十点,警局门前的马路上热闹了起来。 警局和对面仓库两旁的商店、饭店都已经开门迎客。 仓库后面的弄堂里却依旧十分冷清。 一个男人推着一辆小车在弄堂内穿行,小车的上方放着四个木桶。 “收夜香勒,有夜香倒伐?” 旧时上海收夜香的妇女 弄堂里瞬间热闹起来。 小车边很快就聚拢起十几个提着马桶的男男女女,他们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互相调侃。 “小苏北,今朝哪能来的噶晚。” “小苏北,侬再不来马桶都要满了!” “王家爷叔,拿屋里厢粪量都蛮大的啊!” “滚侬额蛋,拿屋里厢才是夜污蛋。” 人群中一阵哄笑。 “伐好意思啊,早上家里有点事体,处理完马上就赶过来了,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不要急。” 小苏北掀开车上一个木桶盖子,接过一个妇女递过来的马桶后将里面的污物倒进木桶。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皱着眉将头扭向其他方向。 倒好夜香的妇女接过自己的马桶后快速离开人群消失在弄堂中。 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都清空了自家的马桶。 小苏北又喊了两嗓子见不再有人出来便推着车离开了弄堂。 弄堂中又恢复了平静,除了空气中遗留着令人不适的气味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分钟后,林飞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走进弄堂,他用食指顶在鼻子下方向仓库后门走去。 一路上林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见四下无人便走到仓库后门拿出两把细铁签对着门锁鼓捣起来。 很快门锁开了,林飞推开门走了进去反身轻轻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后静静的听了十几秒确认仓库里没有人后向二楼走去。 过了十多分钟,仓库的后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林飞确认弄堂中没人后从仓库里走了出来合上了门,很快便消失在弄堂口。 林飞离开弄堂后不久,藤田一郎从仓库后门对面的一间房子里走了出来。 中午十二点,周春生独自一人在警局附近的一间中式小饭馆吃饭。 林飞穿着警服走了进来: “哟,领导,吃着呢!” “林飞,你吃过了吗?没吃一起。” “那多不好意思!” “多双筷子的事,来来来,坐,想吃什么再加个菜。” “馋肉了!” “老板,加碗饭,再加个咕咾肉。林飞啊,这玩意跟咱东北的锅包肉差不多,都是酸甜口,你一会尝尝有那意思没!” “还是领导会吃。”: 林飞说完用手掌抹了一把桌面,看着自己的手掌点了点头说道: “桌子抹的真干净,一点浮土都没有,确实生意不错,口味一定好。” 周春生将面前的菜朝林飞推了推,林飞从筷筒中抽出了一双筷子。 第143章 各取所需 下午三点一刻,周春生在办公室脱下警服换上一身黑色的西服配白色的衬衣。 他站在更衣镜前整理了下衣裤,紧了紧领口上蓝灰横纹的领带。 随后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风衣套在西服外,摘下一顶黑色的西式礼帽拿在手中走出办公室。 听见周春生办公室的门打开,正斜躺在助理室沙发上的林飞赶紧坐直身体。 看见周春生一身正装走出办公室,林飞站起了身。 周春生撇了下头,林飞心领神会的从助理的桌上拿起车钥匙装进裤兜,跑到衣架前摘下警帽戴在头上跟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整理制服。 林飞开车载着周春生进了公共租界,沿着爱多亚路、福熙路开上了大西路。 在快要到地丰路(今乌鲁木齐北路)路口时周春生叫停了车。 “就停这吧,我办点事,你自己回去不用接我了。” “好的,老大。” 周春生打开车门下了车。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周春生戴上礼帽压低帽檐,紧了紧风衣。 轿车向前开了一段右拐上了地丰路。 周春生沿着大西路向西过了地丰路,继续向前走了三百米后站在了一间白俄餐厅门口。 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和餐厅招牌,向餐厅门口走了过去。 一个白俄女服务员迎了出来,周春生将礼帽摘下拍了拍上面的水珠递给女服务员。 随后又脱下风衣在门口抖了几下折好后挂在女服务员伸出的前臂上。 周春生跟在另一个白俄女服务员身后进了餐厅,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对大门坐下。 由于还没到饭点,周春生是餐厅里唯一的客人。 他点了一杯咖啡静静的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配上寂寥的马路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没过多久三辆轿车从大西路的西侧开来停在白俄餐厅的对面,马路上的车不多,三辆车又向前开了一段直接调头停在白俄餐厅的门口。 周春生抬手看了眼手表,正好下午四点半。 前后两辆车上各跑下来三个穿着西装的保镖将中间的轿车围住。 四下查探没有发现异常后中间轿车后排靠着白俄餐厅一侧的车门打开,丁默邨从里面走了出来。 随后中间轿车里又走出两个身穿西装的保镖,总共八个保镖围着丁默邨向白俄餐厅的门口走去。 所有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般在周春生面前的窗户上流转,周春生喝了一口咖啡一边叹气一边微微摇头。 走到餐厅门口后,丁默邨安排两个保镖守在门口,两个保镖守在周春生所在座位的窗外然后带着剩下的四个保镖进了餐厅。 进了餐厅后,丁默邨又指挥四个保镖分成两组守在周春生座位前后五米的位置。 安排完一切,丁默邨搓着手坐在周春生的对面。 “丁处长好大的排场啊!” “安全第一,没办法,这里可比虹口乱多了,周副局长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不去我那里坐坐?” 周春生面露笑意: “你那里能随便去吗?” 说完扫了一眼餐厅内前后两组保镖。 “放心,都自己人。”: 说完丁默邨对着前后四个保镖比划餐厅里侧两个顶角的座位说道: “你们几个去那边坐着,想吃什么自己点,吃完了和外面的兄弟换一下。” 四个保镖走开后周春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丁默邨。 丁默邨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杀丁李】 他将纸条折好还给周春生: “你们家老戴倒是对我念念不忘啊。” “可不止老戴,你的老领导也已经派杀手到上海了。” “哦,周副局长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周春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照片后面还有一行字。 丁默邨接过照片看了眼上面的人然后又看向周春生。 赵理君 “赵理君,军统上海站行动组负责人,怎么杀你由他安排,后面是他的藏身地。” 丁默邨将照片翻过来看了一眼将照片塞进了西装内侧口袋然后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周春生。 周春生笑着说道: “帮你也是帮我,大家各取所需。” 丁默邨笑着点头: “对,各取所需,周副局长点菜了吗?这顿我请,我来尽地主之谊。” “全凭丁处长安排。” “好,不瞒周副局长,日本人来了以后这罗宋人跑了好多,现在全上海真正罗宋人开的餐厅没几家,这家是我常德同乡接的手,要不今天我们来个中西合璧?” “好啊,我倒要尝尝看怎么个中西合璧。” 丁默邨打了个响指,白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 “罗宋汤、沙拉、炸猪排再配两个钵子菜,钵子菜的配菜让你们后厨自己安排。” 白俄女服员离开后丁默邨问道: “周副局长能吃辣吗?这钵子菜可是我们常德的名菜。罗宋人的东西真没啥子吃头,我来这最喜欢的就是黄油面包配钵子菜。” “这吃法倒是新奇,一会尝尝看。” ...... 周春生和丁默邨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由于门口两个保镖的阻拦整个餐厅里一直没有进其他客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桌上的东西吃的所剩无几。 周春生摸了摸肚皮: “丁处长,感谢你今天的款待,不过这常德菜确实够辣,我还真是无福享受。” “哈哈哈,我今天可算是找到周副局长的弱点了——怕辣!” 白俄餐厅马路正对面的一家一层楼的杂货铺楼顶。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警察局配发的雨衣蹲坐在栏杆后面用相机对着餐厅里的周、丁二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看到两人站起身,男人迅速翻过栏杆跳到西侧另一间商铺的楼顶,从那个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白俄餐厅的大门。 很快周、丁二人走到餐厅门外,八个保镖围在他们四周保持了两米的间距。 周春生和丁默邨握手告别,握手时下意识扭头看向马路对面,丁默邨发现他的异样也看向马路对面。 楼顶的男人迅速俯低身体只留相机镜头在外连按了几下快门。 第144章 二姐谈恋爱? “周副局长是发现什么了吗?” 周春生将头转了回去看向丁默邨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看看雨还大不大。” “那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一会我让餐厅帮我叫辆出租车就行。” “行,那今天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好,后会有期!” 丁默邨领着八个保镖大张旗鼓的向自己的车走去,往来的路人被这群人的架势吓停在原地不敢靠近。 汽车发动后,坐在后排两个保镖中间的丁默邨打开白俄餐厅一侧的车窗冲周春生挥了挥手,周春生也向他挥手致意。 三辆轿车离开后,周春生站在餐厅门口没动位置,他抬头看向对面商铺的楼顶,看了十几秒后转身进了餐厅。 ...... 下午5点半,周冬凛来到大光明影院斜对面的西餐厅。 今天他和雪莉约好了一起看晚上七点即将下线的电影《木兰从军》。 《木兰从军》是美商中国联合影业公司华成制片厂摄制的古装剧情电影,由卜万苍执导,陈云裳主演,于1939年2月上映。 上映后,引起“孤岛”电影界的轰动,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 由于各方解读角度的不同,这部电影在不同地方上映时产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 在沦陷区这部电影成为了激励民众抗战意志的文艺作品。 在重庆,由于电影内的一句童谣“太阳一出满天下”被人解读成日本的膏药旗,电影变成日方用来瓦解国统区军民抗日意志的工具而遭到抵制。 在日本,评论家一致认为这部影片借古讽今可以引导人民认识到抗日不是爱国反而是亡国的根源大加推崇。 于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成为抗战后第二部从中国出口到日本的电影,而且整部影片没有做任何删减直接上映。 日本上映时的海报 周冬凛左手撑伞右手推着自行车正向西餐厅侧边停自行车的地方走,看到坐在窗边的雪莉朝他挥手。 他笑着将自行车推到窗下锁好,快步跑进了餐厅。 他将雨伞交给门口的侍者然后走到雪莉对面坐下: “怎么样?” 雪莉从自己的小挎包内拿出两张电影票冲周冬凛甩了甩: “我雪莉出马还能买不到?” 周冬凛伸手捏了捏雪莉的脸蛋: “辛苦你了!” “这票可难买了,听说这个月月底就下线了。” “那我们运气真不错,能赶在下线前看上。” “说吧,怎么奖励我。” “这顿饭随便你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切,这才哪到哪?” “那你想要什么?” “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说!” “行行行,听你的。” 餐厅一层很快就坐满了客人,一个白人年轻男乐手拉着欢快的小提琴曲游走在各桌之间,不少年轻男顾客为了讨对面年轻女性的欢心纷纷解囊请乐手演奏对方喜欢的乐曲。 “雪莉,你想听什么?我让他给你演。” “我又不是小女孩,免费的听听得了,有那钱还不如买点好吃的。” “果然是勤俭持家的好妻子。” 雪莉朝周冬凛做了个鬼脸。 两人吃完晚餐已经接近晚上六点半,周冬凛看了眼手表问道: “雪莉,再坐会儿喝杯咖啡吗?” “我们直接过去吧,外面雨好像停了。” “好,听你的。” 周冬凛招呼侍者买完单后,雪莉挽着他的胳膊走出了餐厅。 看着马路上的车不多,还没等周冬凛行动,雪莉先夹住他横穿起了马路。 “哎哎哎,你怎么乱穿马路啊。” “还不是跟你这个没素质的人学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个没素质的自然没素质,哈。” 周冬凛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喜欢看你吃瘪的样子,唉,冬凛,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二姐?” 周冬凛顺着雪莉的指引看向马路对面咖啡馆窗内的两人,不过他倒没先看到周秋月反而是先认出了周秋月对面坐着的钱正兴。 然后他又看向钱正兴对面半侧着身体背对他们的身影,不是周秋月还会是谁? 咖啡馆内的周秋月穿着一身褐色的女士西服,长发披落在肩上。 “好像是二姐,走,过去看看。” 周冬凛和雪莉走到窗边,钱正兴向外看时发现了周冬凛,冲他挥了挥手。 周冬凛也向他挥手致意,雪莉则敲起了周秋月一侧的窗户,一边敲还一边喊: “二姐,二姐!” 钱正兴似乎对周秋月说了什么,周秋月非但没有将脸转过来,反而将整个背留给他们。 “冬凛,这是二姐的对象吧,你认识?我们进去一起聊聊吧。” “哎呀,你别瞎搅合,二姐这一把年纪轧朋友(上海话处对象)容易伐,你要是搅黄了看回去大姐怎么收拾你。” “这叫什么话,我进去帮二姐参谋参谋,别让二姐被人骗了。” “放心吧,钱先生是好人,是二姐在南京上大学时的校友,你当二姐傻啊,还被人骗。” “哎呀,人家就是想去看看嘛?” “走走走,电影要开始了。”: 周冬凛像拉小孩一样将雪莉拖离了窗口,看到钱正兴看向他,不好意思的一边点头一边朝钱正兴挥手告别。 看到周冬凛离开后,钱正兴转头看向周秋月。 两人面前的食物已经吃完,周秋月用右手按着头发遮住右半张脸,用右肘顶着桌面撑着头低头看着桌上的空盘,左半侧的头发也垂在身前遮住了左边小半张脸。 “秋月,你受苦了。” 周秋月没有说话微微摇了摇头,始终没有抬头看向钱正兴。 “你吃饱了吗?” 周秋月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 周秋月又点了点头,从椅子上拿起一个医用棉纱口罩戴在脸上。 口罩很大,将她的眼睛下方全部遮住。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钱正兴,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她扭头看向其他方向。 两人肩并肩走到咖啡馆门口,钱正兴召来一辆黄包车。 他将周秋月扶上车后向车夫报了一个地址,小车拉起周秋月很快离开了他的视线。 第145章 借刀杀人 1939年3月29日 星期三 凌晨两点,愚园路上最大的一条弄堂愚谷邨居中的一间住宅二层。 赵理君独自一人平躺在床上酣睡。 忽然他睁开眼睛。 也许是察觉到房间内有些异样,他将手悄悄伸到枕下抓住了手枪。 静静听了十几秒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后,他抓起手枪从床上坐起。 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他右手举着枪左手摸索一阵后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房间内亮了起来,赵理君环视一圈后下了床。 他举枪附身看向床底,床下空荡荡的。 他猛的拉开衣柜,里面除了衣物什么都没有。 他压着脚步声缓缓走到卧室门口,举起手枪对准门外猛的拉开门。 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到卧室台灯照到的一小块区域。 地上一个白色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匆匆扫了一眼举枪向大门口走去。 拉下灯绳后,客厅中也亮了起来。 厅中陈设非常简单,一眼望去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赵理君走到卧室门口捡起地上的信封。 他走到床头将手枪放在床头柜上拆开信封从里面扯出一张信纸。 信纸上用报纸上剪下的字拼成一句话: 【丁已找到你住处!】 赵理君最近正奉戴笠的命令制定刺杀丁、李二人的计划,看到丁他脑中自然想到是丁默邨。 丁默邨的手段他非常清楚,要是落到他手里肯定得不了善终。 虽然此时赵理君对送信人的身份还存疑,但出于避险的本能他还是迅速收拾好行李连夜逃离了住所。 他撬锁溜进愚谷邨外围一间商铺的库房战战兢兢的熬了两个多小时后,趁着天还没大亮躲着马路上的巡警进了军统的据点。 为了确定这封信的真实性,他安排自己的手下去愚谷邨自己的住所附近查探。 中午时分,前去查探的手下返回了据点。 他告诉赵理君愚谷邨内多了许多不明身份的人。 这些人对所有进出愚谷邨的人都虎视眈眈,越是靠近赵理君的住所气氛越是紧张。 从那些人偶尔敞开的衣服中可以看到腰间的手枪。 赵理君确认自己的住所确实暴露了。 对于送信的人他还没有头绪,但是出卖他的人他只想到一个——周春生。 据他掌握的情报,开枪打死朗月如和林鑫的那群人里有一个是丁默邨的亲信。 朗月如和林鑫死前最后接触的都是周春生。 而整个军统上海站最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也是周春生。 他十分笃定这一次周春生又想故技重施玩借刀杀人的把戏除掉他。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推测没有证据,这让他对周春生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也导致他在后面的工作中对周春生更加刁难。 ...... 藤田一郎已经十分确定周春生有隐藏身份。 即使他不是杀死佐藤的凶手但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局副局长这么简单。 他决心要找到答案。 这一次不关乎于复仇更关乎于荣耀,一个武士家族传承下来的荣耀。 他迫切的需要在土肥原贤二的面前证明自己没有错。 虽然土肥原贤二没有直接用言语否定过他。 但是眼神里透出的轻蔑和质疑却犹如尖刀直刺他的心脏。 早上7点,藤田一郎坐上了上海北驿到南京下关的火车。 他对土肥原贤二说是去南京接受新指派的任务。 火车车厢里除了日军士兵就是汉奸或者汉奸家属,偶尔有几个做生意的商人。 现在这光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选择出门,更不会选择这么昂贵的交通工具。 藤田一郎的身旁坐着几个刚入伍的新兵,他们不久前刚乘船从神户到上海,修整了几天后今天是去南京报到。 这些新兵此刻正兴奋的用日语讨论在上海的见闻。 藤田一郎穿了一身西装,刺刀用布包好后藏在行李中。 他用日军军官证进的车站,自然不会有人查验他的行李。 “大叔,你到上海多久了?你是做生意的吗?”: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士兵问道。 藤田一郎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你多大了,我看你不到20岁吧。” “我17了。” “17岁在家待着不好吗?战场是很危险的。” “我们是为了实现天皇陛下八纮一宇的愿望来这里的,我们大和民族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大和民族才是整个东亚最优秀的民族......” 年轻士兵滔滔不绝的说着日本政府当时宣传的军国主义口号,藤田一郎扭头看向窗外。 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天皇,对这些军国主义口号更是嗤之以鼻。 他只觉得这些被洗脑的孩子可怜。 他参军唯一的目的就是向世人证明自己家族的刀法。 只可惜他们家族这种搏命的刀法在战场上毫无用处。 他就像一匹拥有高贵血统的马,却只能和那些骡子一起干最苦最累的活。 高傲又敏感,极度自大又经常自暴自弃。 年轻士兵见他不再搭话,便自顾自的聊起天来。 中午十二点,火车缓缓开进武进站。 藤田一郎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下了车。 他像菊池真隆一样找到驻守当地的宪兵队。 宪兵队长看又是上海来的就将上次陪同菊池真隆的宪兵派给他。 吃过午饭后,两人走进大陆饭店。 站在接待台后当班的正是21号值夜班的男接待。 在宪兵的要求下,男接待将住客登记簿递给藤田一郎。 粗看一遍后,藤田一郎得到了菊池真隆一样的结论。 又细看一遍后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指着22号凌晨男接待登记的那一页纸用并不熟练的中文问道: “你再确认下这个字是你写的吗?” “长官,我的字我能不认识吗?就是我写的。” 藤田一郎向前翻了几页找到另一篇这个男接待登记的页面: “这两页都是你写的,为什么有几个字的断点位置和斜钩角度不同,而且22号凌晨这篇字间距比你平时书写要稍大些。” 第146章 藤田一郎的推测 男接待接过登记簿仔细核对了藤田一郎指的两页: “长官,这没什么问题吧,22号凌晨我睡的迷迷糊糊被人叫醒,登记住客信息的时候字迹自然会比平时潦草些,有几个字眼睛都睁不开全凭感觉登上去的,字间距宽点也正常啊。” 藤田一郎不置可否的拿回登记簿,翻到22号那一页举向空中查看接缝处。 看了几秒将登记簿放回接待台,翻到第一页数了起来。 数完一遍后用质疑的眼神看向男接待。 旁边的宪兵用日语问道: “藤田大佐,怎么了?页数有问题?” 藤田一郎没有说话低头看向登记簿,翻到第一页重新又数了一遍。 数完后将登记簿递给宪兵,用日语说道: “一共39张纸,你说过按规定大陆饭店的登记簿是40张纸80页。这里面少了一张。” “藤田大佐,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这里的住客登记簿都是让县里的印刷厂做的,装订都是靠那些工人数好然后用线扎起来,偶尔会出现缺页或者多页的情况。” 藤田一郎瞪向宪兵: “真的会这么巧吗?” 宪兵被他瞪的心里直发毛,他可不想为了这些支那人得罪藤田一郎: “藤田大佐,我这就找人来查清楚。” 说完转身看向男接待: “你跟我去宪兵队走一趟吧。” 男接待一听宪兵队三个字惊出一身冷汗顿时低声求饶: “长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字是我写的,我只管登记,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问你知道什么你就不知道,知不知道去了宪兵队就知道。” “长官,我能不能给老板打个电话,这里不能没有人值守。” 宪兵看向藤田一郎: “大佐,你看。” 藤田一郎点了点头,宪兵对男接待说道: “去吧。” 说是找人来值守,其实宪兵知道男接待是向老板求救去了。 进了宪兵队一顿严刑拷打是免不了的。 他平时没少拿大陆饭店老板的好处。 今天也就做个顺水人情给老板时间去找路子解决这件事。 至于成不成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藤田一郎此时脑中已经将周春生代入到杀死佐藤的凶手,他对周春生的整条行动轨迹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21号上午,周春生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买好了下午1点半上海到常州的火车票,不过他并没有上车。 21号夜间,周春生带队袭击小楼后,在逃跑过程中在黄浦江江面上遭遇内河炮艇追击跳入黄浦江中逃脱。 22号凌晨,周春生伺机混进公共租界又进入日占区,乘坐早上7点的火车于22号中午到达武进县并使用假身份入住大陆酒店。 22号夜间,周春生趁夜班接待休息时偷出住客登记簿将22号整张撕除同时模仿21号夜班接待的笔迹将自己的名字加到第一个,同时又模仿22号白班接待的笔迹将原本第一个的人名字挪到自己用假身份登记的那个位置。 正常情况下这些接待员三班倒并且要面对这么多客人很难记清楚他们的名字,再加上当时住宿的规矩只要过了0点都按新的一天计算房价,没人会计较客人是当天凌晨到还是中午到,所以被改过名字的登记簿没有引起三个接待员的注意。 23号上午,周春生为了让21号夜班接待认为他是22号凌晨到达的饭店故意送早餐给他误导他的记忆。 至于周春生是怎么知道21号上海到常州的火车晚点这么长时间并且能够以此做出如此缜密的安排,如果他就是杀死佐藤的凶手以他的应变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就算21号上海到常州的火车没有晚点,他也一定可以找出其他的方法来补足他的不在场证据。 其实藤田一郎的推测没有错,周春生确实是这么做的。 唯一没有推测到的是林飞,由于当时林飞被周春生救起后病的很重,周春生将他留在公共租界里军统的一个藏身地养病,直到24号周春生回上海后将他送回自己的住处。 和周春生一起去常州的是军统上海站里一个和林飞体型差不多的特务,由于一直宣称得了重病所以全程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脸。 只可惜推测总归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还是拿周春生没办法。 男接待的电话打了足足五分钟,等他磨磨蹭蹭返回接待台时来接替他的人已经进了大门。 宪兵领着藤田一郎和男接待返回了宪兵队。 藤田一郎提出要亲自参与审问,宪兵队长拨了一间审讯室供他使用。 很快大陆饭店的金老板赶到宪兵队找到宪兵队长。 看办公室没人,金老板掏出一根小黄鱼递给宪兵队长: “长官,我们饭店一直合法经营,严格执行日方的要求,绝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宪兵队长耸了耸肩没有接小黄鱼: “金老板,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也没办法,上面来的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金老板从兜里又掏出一根小黄鱼: “长官,您想想办法,那孩子是我家亲戚,平时老实的很,不会做坏事的。” 宪兵队长瞟了一眼金老板,拉开抽屉把小黄鱼抹了进去: “行,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想想办法,你去外面等着。” 之前宪兵队长已经从陪同藤田一郎的宪兵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他知道藤田一郎没有证据,也觉得藤田一郎这么做有点小题大做。 他拨通了上海宪兵队的电话,通过层层转达找到了土肥原贤二。 半个小时后,宪兵队长领着金老板敲开了审讯室的门: “藤田大佐,土肥原将军的电话,就在我的办公室。” 藤田一郎审了半天自然什么都没问出,听到宪兵队长的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离开了审讯室。 宪兵队长示意金老板进去把人带走,金老板走进审讯室后见到了被绑在架子上抽的皮开肉绽满是血痕的男接待。 第147章 同仁俱乐部 “藤田君,你回上海,后面的事我的人会接上。” “将军,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找到证据的。” “藤田君,我们在上海已经布局多年,你这样做事以后谁还敢给我们大日本皇军效命,执行命令。” “是,将军。” 藤田一郎当晚住进了大陆饭店周春生当时入住的东侧厢房201室。 他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找到证据。 只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无奈坐上第二天上午开回上海的火车。 土肥原贤二经过他这么一闹也确实加大了对周春生的监视力度,不过一切都控制在不至于让周春生反感的地步。 ...... 周冬凛早晨刚到杂志社还没来得及锁车,一辆警车停在他的身旁按了下喇叭。 他扭头看过去,钱正兴坐在驾驶位上冲他招手。 周冬凛锁好车走了过去: “钱先生,这么巧?” “不巧,来接你的!” “接我?去哪?” “张督察长找你有要事。” “什么要事啊?” “去了就知道,上车。” 周冬凛坐上了警车的副驾驶,警车向前开去。 “钱先生昨天晚上和我二姐没聊多长时间吧?我看我二姐回家挺早的。” “嗯,就叙叙旧,她今天还要上班,你们离开后不久我们就走了。” “你们昨天是第一次见面吗?” “之前也聊过几次。” “钱先生觉得我二姐怎么样?” “挺好的,要不你帮我问问你二姐觉得我怎么样?” “得了吧,我可不敢,一提这些事她就骂我。” “你二姐不是挺温和的,还会骂人啊!” 周冬凛一脸讪笑看向钱正兴,钱正兴看右后视镜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脸: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自己体会!” 警车沿着汉口路一路前行随后左拐上湖北路,沿着湖北路开了不久就停在了中央旅社的门口。 陆连奎死后张森买下了中央旅社的产权,张森也顺理成章的接收了里面的产业以及陆连奎的徒子徒孙。 钱正兴领着周冬凛上到中央旅社的六楼,顺着走廊走到最顶头的房间。 房间外间沙发上坐着三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正在喝茶聊天。 钱正兴看到他们微微鞠躬示意,三人朝钱正兴微微点头随后看向钱正兴身后的周冬凛。 周冬凛不知道几人的来路出于礼貌冲他们笑了笑,三人中的中间一人微笑回礼,另外两人端起茶杯低头喝茶只当没看见。 钱正兴敲响了内间的门。 “进!” 钱正兴推开门探进去半个身子: “张督察长,周记者请到了。” 随后转身对着周冬凛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周冬凛向内间走去。 内间里面,张森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同样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 看见周冬凛走进来,张森站起身迎了过去比着沙发说道: “啊哟,阿弟啊,欢迎欢迎,来来来,坐。” 随后又转身看向中年人: “老三啊,你先到外面喝喝茶,我和周老弟先谈。” 老三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冬凛向外间走去,看到外间的三人摇了摇头: “则小赤佬毛都没长齐都做啥事体!” 张森连忙示意钱正兴出去把门带上然后给周冬凛倒了一杯茶: “阿弟啊,不要介意,都是粗人。” 周冬凛微笑着摆手示意张森不用客气: “钱先生说张督察长有要事找我,我一个小记者有什么能帮上张督察长的?” “阿弟这么称呼不是见外了,你就像称呼陆阿哥一样叫我阿哥或者张阿哥都行。” “那张阿哥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小事,你肯定能帮忙,福熙路181号的同仁俱乐部阿弟晓得伐?” 同仁俱乐部是张啸林牵头黄金荣和杜月笙入股共同开设的会员制豪华赌场,前门位于公共租界,后门位于法租界,当时被称为上海滩第一销金窟,民国第一赌场。 周冬凛点了点头。 “同仁俱乐部可是我大哥的心血,当年为了顺利开张不得已才拉着黄金荣和杜月笙入股。现在日本人一来,黄金荣躲起来不见客,杜月笙逃香港去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里没人照应,工部局直接下令给查封了。” “这不是你们巡捕房管的吗?封不封的不是阿哥你说了算?” “我这位置都是工部局给的,我去找过上面,人家一句话就给我顶回来了,上面不松口我要硬来我自己位置都保不住。” “那我能做什么?” “阿弟侬就不要摆飚劲了(上海话摆架子,有能力又不肯帮人家的意思),侬马上就要做工部局的情报官了,这可是工部局里华人的最高级官员,侬发发声音樊克令总董总会松口的。” “阿哥侬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张森遮着嘴轻声说道: “阿弟啊,门口四则老东西看到伐,都是我家大哥排行前几的弟子,今天是来找我要说法了,侬可要帮帮阿哥啊。” “我这还没上任就去找樊克令总董谈这些事不太好吧。” 张森走到沙发旁的保险箱,捏着门上的旋钮转了几下打开门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 他拿着盒子坐到周冬凛的身旁,打开盒子后,里面整整齐齐排着20条小黄鱼。 “阿弟啊,东西我帮你准备好了,怎么用你自己安排,由头我也给你找好了,你照我说的传过去保证没问题。” 周冬凛看向张森,张森面带得意的说道: “日本人来了以后在沪西开了十多个赌场捞得是盆满钵满,工部局又不敢去收税,这些钱不是白白都到日本人口袋里去了。同仁俱乐部那地段、那装修不比日本人的赌场好的多,只要能让它重新开业保证可以从日本人那里抢来大半的客源,最关键的是还照章纳税,我想樊克令总董不会看着这些钱白白流走吧。” “嗯,有道理,堵不如疏,总董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张森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阿弟啊,放心吧,这件事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148章 林公馆 “好处倒是无所谓,要是这件事阿弟我办成了,到时候还请阿哥帮忙向你的大哥引荐一下,我这个情报官要在上海滩做下去少不了他的支持。” “小事一桩,我家大哥就喜欢结交阿弟你这样的人才,事成之后我亲自带你去见他。” “好,我这几天就去跟总董说。” 张森将木盒关上塞进周冬凛的手中: “那阿哥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了。” 周冬凛站起身,张森勾着他的肩膀从内间走了出去: “阿弟啊,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小钱,你送周记者回去。” 周冬凛跟着钱正兴走出了房间。 ...... 下午四点,外滩公园。 周冬凛到江边时王琳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书。 他蹲下身举着相机拍远处的沙船: “你男朋友呢?不陪你?” “真男朋友也不会天天腻一起,更何况是假的。” 周冬凛嘴角微微向上抽了一下,王琳之前正看向他的方向,注意到他的表情不由冷哼一声: “某些人都有老婆了还想着前女友?” 周冬凛咳了两声: “认真点,谈工作呢。” “是谁先谈私事的?” “我的错,我的错,上午公共租界的张森找我了,张啸林想重开福熙路181号的赌场,让我去工部局做说客。” “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可以做这个说客,第一赌场是非常好的情报来源,第二那个位置距离大西路67号够近,第三我可以借这个机会攀上张啸林的关系。” “好,我会把你的想法传达给上级,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现在护身符不少,暂时还没牵扯到各方利益,不会有人动我的。”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瞎操心了。” “别啊,知道有人关心我还是很开心的。” “切,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油嘴滑舌,哎,我的江小川找不到了。” “工作需要,我这是为革命油嘴滑舌,组织上也支持我的。” 王琳合上书准备站起身: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我可没空跟你在这里拉讲(上海话胡扯,瞎说的意思)。” “家里事算事吗?周秋月在和张森的助理钱正兴交往。” “怎么了,你二姐找男朋友还要我们来审核?” “没有,就是对这个钱正兴有点好奇,一直跟在陆连奎和张森的旁边却没有染上一点点混混的习气,就这样还能让陆和张两个人都这么信任他,这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嘛,他到底是怎么融进去的。” “知道了,我会和上级汇报的。”: 王琳说完起身向后走去。 周冬凛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拍了几张照后将相机放在胸前直接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摇晃着脚尖。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以前和王琳在这里热恋的时光,脸上泛起了傻傻的笑容。 ...... 周夏芷晚上陪着周明海去参加商会组织的慈善舞会。 两人回到周公馆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周夏芷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关上门后习惯性的蹬掉高跟鞋只穿一双袜子走到窗口。 她推开窗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 对面正对她房间的公馆窗户紧闭,不过好像自她从日本回来住进周公馆后这扇窗户就从来没开过。 她问过刘管家,刘管家说这家主人姓林,做烟草生意的,在她去日本留学第二年买下的这幢洋房,住了没两年全家搬南京去了。 这家人在北平、天津、武汉都有房产,隔段时间就会派自己手下在各处房产巡视一圈,不过自从上海沦陷后好像就再没见人进去过。 周夏芷扭动脖子画了一个圈,舞会上她帮周明海挡了几次酒,此刻脸上泛着红晕,一阵凉风吹来,她愉悦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却好像发现对面的窗户上多了几个光点。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光点的存在。 对面公馆的院子里没有亮灯,房间里却亮着灯,这是主人回来了还是遭了贼? 这空房子除了些家具有什么好偷的? 周夏芷决定明天让老刘去探探情况。 关上窗拉上窗帘洗漱一番后便睡了。 ...... 1939年3月30日 星期四 下午四点,周夏芷第一个回到周公馆。 刚进门老刘便迎了上来: “大小姐,隔壁公馆确实住人了,我上午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管家,就聊了一会。” “老刘啊,进去说。” 周夏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刘站在她的对面接着说道: “回来的是林家的小少爷,他一直负责林家在武汉的生意,听说林家老爷和他另外两个兄长在南京,屠城的时候没跑出来,都没了。去年武汉也打仗了,林家小少爷带着他们家一口子逃到了重庆,重庆他们家没根基,一直待下去坐吃山空,趁着现在稳定了点便到了上海,想着租界里能安全些,生意机会也多些。” “行,我知道了,你帮我准备份礼物,来新邻居了咱们家总该上门拜会一下。” “好的小姐。” 周夏芷刚想说什么,二楼传来了雪莉的声音: “是大姐回来了吗?” 周夏芷冲老刘朝林公馆的方向撇了撇头,老刘点了点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雪莉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跑下了楼。 “大姐,你总算回来了,这一天憋死我了?” “那你不会自己出去逛逛。” “一个人逛街多没意思,要不你陪我出去。” “我这累一天了,哪有力气陪你逛,等冬凛回来了让他陪你。” “哼,真没劲!” “谁让你们不要个小孩,有小孩你以后你连喊没劲的时间都没有。” “冬凛他不肯要,我有什么办法,我一个人又生不出来。” “这还用我教你?我看你平时挺聪明的!” 雪莉将脑袋凑了过来: “大姐,你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呗,求你了。” 周夏芷将嘴贴向雪莉的耳朵: “你用针在如意袋的头上扎几个小孔不就成了!” 雪莉先是瞪着周夏芷,随后面泛红晕。 第149章 谈判(一) 1939年3月31日 星期五 上午十点,周冬凛来到了圆明园路149号的沙弥大楼(今哈密大楼)。 哈密大楼 工部局总董樊克令的律所【樊克令哈灵顿律师事务所】就在这幢楼中。 周冬凛在前台白人女助理的指引下走进了樊克令的办公室。 看到周冬凛进来,樊克令请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伊森,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周冬凛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张森给他的木盒递了过去: “总董先生,这是我上任前的第一个工作。” 樊克令接过木盒掂了一下已经猜出是什么东西: “同仁俱乐部的事吧,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可以让他们开,现在日本人已经在沪西地区开了十多个赌场,去赌博的基本都是生活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赌徒,我们工部局什么好处都拿不到却要承担这些赌徒造成的社会风险,倒不如利用同仁俱乐部吸引一部分赌徒过来,用挣来的钱弥补我们的损失。” “行,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就会召开董事会研究下这个事,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好的,总董先生,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周冬凛离开后不久,樊克令打电话叫来了乔纳森。 樊克令将周冬凛给他的木盒递给乔纳森: “点点看!” 乔纳森打开木盒清点了一番: “张之前拿过来的就是这个数。” 樊克令点了点头: “很好,这样,你去跟伊森说,这件事由他全权负责,让他去和张啸林谈,我们的底线是抽3成税,他们要是同意就再谈后续的规矩,不同意就结束。” “好的,总董先生。” ...... 1939年4月1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华格臬路(今宁海西路)的张公馆。 嘉定新城(马陆镇)洪德路复刻的张公馆 拆迁前的张公馆 张公馆旁边的杜公馆,由着名爱国人士黄修志老先生重金收藏在嘉定新城重建 前一日下午,周冬凛已经去中央旅社见了张森。 他告诉张森工部局已经授权他来负责这件事,接下来需要和张啸林直接谈具体的抽税比例。 由于赌场的营收巨大,哪怕是半成累积起来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张森自然是做不了主,他将情况和张啸林汇报后,张定下了今天在自己的公馆里和周冬凛谈这件事。 一辆崭新的福特三五式v8轿车停在张公馆的大门前。 周冬凛身穿一身全黑的定制西装、白色衬衣、扎着一条金色的领带、梳着油头、带着一副金丝边的墨镜,提着一个黑色的纯皮公文包从驾驶位上走了下来。 还没等大门口站岗的青帮弟子说话,周冬凛将车钥匙扔了过去: “把车停好,别给我磕碰了!” 青帮弟子还没搞清楚情况,周冬凛大步走了进去。 按照周冬凛自己的说法,谈判一定要头势清爽,腔势要足,先要从气势上压人一头。 还没进张公馆,五大三粗的张森穿着一件吊八筋(上海话衣服做小了吊在身上很难看的意思)的西服迎了出来。 相比之下,周冬凛这一身腔调上就完胜,而后面上场的从来没穿过西装的张啸林弟子就更加坍台。 “啊哟,阿弟,今朝格一身灵额,腔势哈足。” 周冬凛摘下墨镜将一条镜腿插进西装上侧口袋: “来见张先生总归要穿正式点,张先生这里可是上海滩有名的豪宅,穿的坍板(上海话差劲的意思)哪好意思进这个门。” “阿弟讲的对,来来来,我们进去谈。” 张森左手挡在周冬凛背后,右手向前比着请的手势将周冬凛请进了张公馆。 一进门便是一个挑高八米的客厅,足足有八十个平方,内部全套英国进口的家具。 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大厅上方中央,吊灯的下方放着一张直径两米的白色欧式圆桌。 圆桌的四周错落放着六把白色带扶手的欧式高背餐椅。 两米的圆桌放在普通人的家里自然很大,可放在这样的厅里就显得过于渺小,周冬凛猜测这是张公馆为了这次谈判临时搬来的餐桌。 张公馆坐北朝南,圆桌正南位置摆了一张餐椅,东侧正中摆了一张餐椅,正北等距摆了四张餐椅。 张森将周冬凛引到正南也就是背对公馆大门的那张餐椅前示意他坐下。 周冬凛笑着微微摇头,将包放在桌上,捋了捋西服的衣角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椅子的扶手和坐垫: “张先生确实有品位,连餐椅都是真皮包覆。” “这里的家具都是我大哥从英国包船拉到上海来的,光运费就可以在上海买一套不小的洋房。”: 张森说着坐在圆桌东侧的那张餐椅上拍了两下手。 一个穿着燕尾服扎着领结的中年男人端着一套欧式茶具从楼梯拐角走了出来。 周冬凛这才注意到那个位置有一扇罗马屏风,正好将楼梯遮掉一半。 “阿弟,来,先喝口茶,他们马上就到。” 中年男人走到周冬凛和张森的中间将茶具放下,给每人的面前放了一个茶杯,拿起茶壶向每个茶杯中倒了大半杯红茶。 随后将托盘上的一罐方糖和一小壶牛奶留在桌上,向两人鞠了一躬后退几步转身走了回去。 “阿弟,来,你加什么,牛奶还是糖?” 周冬凛摆了摆手: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我在英国待了好几年,一直不习惯茶里加其他东西。” 张森正要往自己的茶里夹一块方糖,听到周冬凛的话将方糖扔了回去: “算了,我也不加了,阿弟说的对,喝茶咱们中国人是祖宗,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之后两人便独自喝茶不再有言语交流。 期间两人都提过茶壶给对方的茶杯里续过一次茶,续完茶也都是对对方叩桌施礼。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张森已经斜靠在餐椅上打起了瞌睡。 正端坐在餐椅上闭目养神的周冬凛听到屏风后面有了动静。 之前在张森办公室讽刺过周冬凛的老三的声音传了过来: “妈了个巴子的,谈什么东西还要穿西装,师父哪能想...” 说话声一下断了。 第150章 谈判(二) 周冬凛斜眼瞟向屏风方向。 张公馆东侧应该还有一扇门,几道人影出现在屏风和楼梯的空隙处。 其中一个人影先是折叠了30度随后立即回正。 周冬凛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阿哥啊,几点钟了?” 张森睡的正香,被周冬凛一叫惊了一下,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从西装内兜掏出一块怀表: “十点三刻了,我去后面看看,他们应该来了。” 张森还没起身,周冬凛那天在中央旅社见到的四个中年男人从屏风和楼梯的空隙处走了过来。 那天坐在外间对周冬凛微笑的男人边走边说道: “不用了。” 四个中年男人今天都穿的西装,不过每个人都穿出了一种奇怪的风格: 老三穿了一套黑色西服配白色衬衣,衬衣下摆全部露在裤子外面,衬衣的上面两个扣子没有季,领带围在脖子上没有扎紧,边走边调整最后索性摘了领带塞进裤兜里。 笑脸男上身一件灰色西装,内里却是一身青色长衫加黑色千层底布鞋,配上他八字胡尖嘴猴腮的长相,活脱脱一个绍兴师爷加洋行账房的混合体。 另外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走在最边上,一个全套藏青色西服却把上衣连同衬衣袖口全部撸到肘部,另一个穿得倒是规整不过走路时却把两手背在后面迈着四方步和身上的西服格格不入。 老三看到了坐在桌子南侧的周冬凛,边走边骂道: “工部局就派这么个小赤佬来谈事情,是不把我们师父放在眼里吗?” 笑脸男拍了拍老三的肩: “三哥别生气,坐坐坐。” 四人走到桌子北侧的四张餐椅前按照走路时的位置坐下。 张森喝了一小口茶润了润嘴说道: “阿弟啊,我来给你介绍下。” 笑脸男还没等张森介绍直接打断: “不用麻烦了,阿弟啊,我们几个年纪都比你大,你叫声哥哥不吃亏吧。” “那是自然。” 笑脸男指着身旁的老三:“这是三哥!” 周冬凛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点头示意: “三哥好!” 老三板着脸没有回应。 “我是四哥!” “四哥好!” 老四比着老三和自己旁边的两人: “这是五哥、七哥。” “五哥、七哥好。” 袖口撸到肘部的老五施了个拱手礼:“小兄弟好。” 老七微微点头回礼。 之前送茶的中年男人再次从屏风后面端着茶具走出,走到桌前时老四说道: “王管家,你把茶具放这吧,我们自己来。” 王管家把茶具放在桌上后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客厅。 老四站起身将茶具拖到自己面前后根据每个人的喜好将不同的茶杯送到另外三人的面前: “老三,你喜欢的碧螺春,老五你的铁观音,老七你的普洱。” 老五、老七异口同声:“谢四哥。” 老三:“老四,你这洋人的茶有啥好喝的。” 老四笑着没有回答,依次往其他三人的茶杯中倒上开水,在往自己的杯中倒水时对张森说道: “张督察长,有劳您主持今天的谈判吧。” 张森站起身: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 说着看向周冬凛,周冬凛微笑着点了点头。 “首先,我非常感谢工部局以及同仁俱乐部对我们租界捕房的信任邀请我来主持这么重要的谈判,那么接下来你们哪一方先提出自己的要求?” 张森说完先看向老四,老四喝了一口茶说道: “让小阿弟先说吧。” 张森看向周冬凛,周冬凛坐直身体双手平放在桌上一脸严肃的说道: “既然是公事,那我们就用公事的称呼,诸位如果喜欢三哥、四哥这样的称呼我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我是代表工部局来与诸位谈判的,诸位接下来可以称呼我为周干事或者周专员。” 老三一拍桌子: “小赤佬搭阿拉掼浪头,啥狗屁干事专员,阿乌卵冒充金刚钻。” (掼浪头:意思是多比喻以夸大事实,加强语气的方式拾高自己、震慑他人的举止行为; 阿乌卵冒充金刚钻:意思是你是不行的货,却硬要冒充很行)。 老四伸手拍了拍老三的手臂,用眼神制止了他。 周冬凛接着说道: “既然是谈判,请同仁俱乐部选一位代表出来说话,一人一句我搞不清楚以谁为准。” 老三再一次被激怒: “妈了个巴子的,没大没小,老子说话还要你批准...”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老四拍了下老三的手臂后老三气鼓鼓的瞪着周冬凛不再说话。 老四:“好,周专员,我们同仁俱乐部和工部局之间最关注的点无非就是抽税的比例,那就请你先说说你们工部局的要求吧。” “我们工部局的要求是六四分成。” 另外三人刚想发作,老四伸手拦住了他们: “周专员,整个同仁俱乐部从选址到装修到经营都是我们的人负责,你们工部局什么都不用做就抽掉四成的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四哥,你搞错了,是六四不是四六,我们六,你们交六成的税。” 老三再一次憋不住火,一拍桌子: “那tm还谈什么谈,我们出钱出力帮你们工部局挣钱,脑子被车子轧了吗?” 老五老七在一旁应和道:“是啊,这也太过分了,这生意谁做!” 张森也一脸惊讶的看向周冬凛,周冬凛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几人。 老四脸色先是转怒随后又平静下来右手下压示意几人暂停,在三人安静后沉声说道: “周干事,你们这么抽税总得有理由吧,漫天要价总说不过去。” “当然有理由,第一、你们同仁俱乐部在福熙路181号已经开了六七年,之前由于黄老板和杜先生给你们打掩护,工部局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税也是只缴纳最基本的营业税,这些年挣的钱别说装修,就是再买下十几个同仁俱乐部也是绰绰有余,所以装修就不要再提了。” 周冬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第151章 谈判(三) “第二、杜先生早就给你们定下了规矩,同仁俱乐部里所有的员工没有薪水全靠抽水和小费,你们俱乐部唯一承担的就是房子的租金,所以不存在养人一说。第三、你们同仁俱乐部里吸引的赌徒基本都生活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里,你们只管把人弄进去吸干净了往外一扔,这些人回了租界偷东西、抢劫、杀人、自杀的最后都得我们工部局来擦屁股,我们需要增加多少的警力、物力和精力来应对这些烂事,相比下来到底谁出的力更多,我们工部局是不是应该占六成。” 老四冷哼一声: “日本人的赌场不过才收五成,你们工部局是逼着我们跟日本人一起做吗?我们要是跟着日本人你们可一分钱税也收不到。” “我们收的六成税不过是营业额的六成,日本人的五成里可包括放水(黑话高利贷的意思)的收益,到底谁收的更多你们心里很清楚。虽然福熙路181号里之前的装修资金对现在的张大帅来说是九牛一毛,可毕竟里面有张大帅不少的心血,再加上那地段更是极佳,我相信张大帅也不会忍心轻易放弃那个地方。” (张啸林由于在浙江武备学堂混过两年,再加上脾气秉性又像张作霖,所以在一次熟人开玩笑的时候被人戏称为上海的张大帅。 张啸林本人很喜欢这个称呼,不过熟人叫他很受用,陌生人叫这个油腻的称呼却显得有些嘲讽的意思。 周冬凛眼看时机成熟便不再称张啸林张先生而改称了张大帅。) “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张大帅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知道我们工部局给出的这个抽税比例有多实在,现在只需要你们一步到位而不用像过去一样打点各路牛鬼蛇神,这其中能帮你们省下多少麻烦和...”: 周冬凛说着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用拇指在上面搓了搓。 “行了,别麻烦了。”: 一道中气十足且带着浙江口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随后一个穿着青色长衫、六十多岁、面貌凶狠的白发老头出现在客厅中。 张啸林的四个弟子同时站起身对着老头鞠躬喊道:“师父!” 张森站起身转向老头:“大哥。” 周冬凛知道正主到了,站起身拱手作揖:“张先生。” 张啸林向桌子北侧走去,四个弟子留出一把椅子放在正中将其他三把椅子移到后面的墙边。 张啸林指着周冬凛和张森: “你们坐,小顽(浙江宁波那片长辈对20岁左右的男性的称呼),你就叫我张大帅吧。” “好的,张大帅。” 老四将中间的餐椅向后移了点,张啸林走过去后老四将椅子推了上去,张啸林随即坐下,四个弟子站在他的身后。 “这样,小顽,你去跟樊克令总董打声招呼,我们交五成税,你年纪轻想的太简单,就算我们交足额的税该打点的一样跑不了,无非就是多少的问题,樊克令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大帅教训的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老四,后面的事你跟他对接。” “是,师父。” 张啸林看向张森: “你把周干...周干事送出去,我和他们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好的,大哥。”: 张森说完又看向周冬凛: “周...周干事我们走吧。” 周冬凛朝张啸林作了个揖,张啸林点头回礼。 周冬凛看向张森: “阿哥,公事谈好了,你就叫我阿弟好勒。” “好,阿弟,走,阿哥送侬出去。” 看见两人走出房门,张啸林对后面的几个弟子说道: “他现在的位置很重要,你们跟他搞好关系。将来少不得用他的地方。” “是,师父。” 向外走的路上,周冬凛好奇的问张森: “阿哥,大帅一共有多少弟子,怎么老大、老二和老六不在?” “我家大哥有几十个弟子,不过主要管事你就你刚才看见的四个,老大和老二是大帅的养子,他们两个不喜欢帮派上的事,所以从来不露面。” “那老六呢?” “老六是国民政府安排进来的奸细,现在应该叫军统吧,老大发现不对劲正要处理他的时候让他得到消息跑了。” “原来是这样,阿哥啊,今朝阿弟表现怎么样,不坍台伐。” 张森比了个大拇指: “可以的,我大哥让你称呼他张大帅就说明已经认可你了,放心吧,这件事成了以后我大哥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走到公馆门口,张森指着门口站岗的青帮弟子说道: “你,把周干事的车开来。” 青帮弟子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面露难色: “阿哥唉,我哪会开车啊,刚才这个先生的车我都是找阿四去开的。” (阿四是张啸林的司机,跟了张很多年。) “阿四人呢?你去叫他。” “应该在里面。” 周冬凛笑着说道: “不用麻烦了,把钥匙给我吧,来的时候摆摆噱头,事情办好就没必要了。” (上海话摆噱头,指的就是摆出一副很有内容、但其实只是虚有其表的手段花样而已。) 张森笑着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那就有劳阿弟自己去开出来了。” 说完又对着青帮弟子说道: “车子停哪了,你带周干事去。” “好,先生您跟我来,车子在后院。” 周冬凛跟着青帮弟子向后院走去,几分钟后那辆崭新的三五式v8轿车从里面开了出来。 驾驶位上的周冬凛又戴上了金丝边的墨镜,他摇下车窗冲张森挥了挥手。 周冬凛开车向圆明园路的沙弥大楼开去,半个小时后将车停在沙弥大楼的楼下。 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乔纳森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走进去将车钥匙放在乔纳森的办公桌上。 乔纳森抬头看向周冬凛: “谈的怎么样?” 周冬凛伸出五指摇了摇: “谈好了,五成税!” 第152章 搭线 虽然汪精卫还没到上海,但是丁、李二人已经打起他的旗号在上海招兵买马。 为了体现自己的正统性,大西路67号的正厅里挂上了孙中山像和青天白日旗。 正当两人想借着大西路67号“大展宏图”时,赵理君的报复先到了。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据点,前文已经说过。 不过毕竟大西路是一条主要马路,丁、李二人势力再大也不可能设立路障禁止其他车辆通行。 中午十二点,丁默邨带着自己的一众保镖准备外出觅食。 一辆雪铁龙轿车和一辆福特轿车一前一后沿着大西路自东向西开行。 在丁默邨车队第一辆车刚刚开到大门口车身还没驶出一半的时候,两辆轿车正好也到了。 轿车面朝大西路67号的车窗在靠近前已经摇开,在靠近大门后里面迅速伸出两把手枪和两把手提花机关枪(德国研制的mp18冲锋枪,一战末期投入使用,中国国内有大量仿制。)对着大门附近能看到的所有人和车疯狂射击。 mp18冲锋枪 大门守卫、车队头车司机和前排保镖在第一轮射击后当场死亡。 两辆轿车在即将驶离大门时朝里面扔了一颗手榴弹,手榴弹正好落在头车和丁默邨乘坐的轿车的中间。 一声巨响后,头车副驾驶后排的保镖和丁默邨所乘坐的轿车副驾驶上的保镖身受重伤。 两辆轿车在驶离大西路67号后向东加速逃离,大西路67号东侧的几个暗哨发现袭击者先后举起手枪一边追一边向轿车射击,遭到车上人员反击后迅速寻找掩体躲避。 轿车驶远后,附近的暗哨开始向大西路67号汇拢。 大西路67号内部人员也在枪声停止后跑了出来。 在众人的掩护下,丁默邨返回了建筑物内,其余人迅速将整个67号戒严起来。 看到暗哨回来,丁默邨问道: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只看清一辆是雪佛兰,一辆是福特,都没挂车牌,他们的火力很猛,我看到好像有两把花机关枪。” “处长,花机关枪还有手榴弹,除了军统谁能有这火力。” “处长,都骑到我们脸上来了,决不能放过这帮王八蛋。” 丁默邨扫视了一圈站在自己身前的几个人: “你们知道他们躲在哪吗?” 众人面面相觑。 “行了,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后,丁默邨心里认定大西路67号这个地方不再适宜作为据点。 自己这次外出是临时起意所以不存在泄露行踪的可能。 对方明显是冲着警告自己来的只是无意中正好撞上自己的车队。 门口有大马路且无遮蔽虽然不适宜杀手隐藏,但是宽阔的马路也让对方的行动更加自由,尤其是有车的情况下自己这边很难应对这种快速的袭击。 虽然这种袭击对他自己造成不了什么生命威胁,但是多来几次就会使得人人自危,最终会形成没有人敢投靠自己的局面。 他发现自己虽然在上海已经混迹多年现在又有了日本人的支持,可真正想要在这里立足还差的很远。 很快闻风赶回的李士群带回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下午三点,当李士群从东体育会路7号的重光堂返回大西路67号时,大门口已经全部打扫干净。 除了墙上还残留些许的弹痕外让人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这里刚刚发生过非常激烈的枪击。 李士群走进丁默邨的房间时,丁默邨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赵理君的照片看。 “你没受伤吧?” “你回来啦,我没受伤,不过经过这次袭击我觉得我们这里不适合做据点,门口的大马路我们进出方便敌人来去也方便。” “嗯,我知道了,我再去物色新的地方,给你看样东西。” 李士群将手里拿着的文件袋递给丁默邨。 丁默邨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本手写的稿件,封面的标题是《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 “这是?” “这是杜月笙的门徒张师石为讨好日本人写的,里面详细描述了关于杜月笙的所有信息,有了它日本人可以轻易的将整个杜家的势力从上海清除。” “你从哪弄来的?” “土肥原给我的。” “土肥原给你的?他什么意思?让我们来铲除杜家?” “清除杜家的势力不难,但是能转为己用不是更好?” “可杜月笙怎么可能和日本人合作?” “所以给我们了啊?我们现在只是国民政府的另一套班底,和戴笠、杜月笙一样都是中国人,只不过政见不同站在了两个位置,本质上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你准备怎么做?” “我们现在不是和军统、中统斗的你死我活吗?我想借这本东西挂上杜月笙这条线。杜月笙和戴笠的关系很好,由他出面可以代表我们向重庆方面示好,我们要给重庆一个信号:我们投靠日本人不过是无奈之举,也是一条曲线救国的路,他们没必要把我们作为首要目标,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为他们效力的机会。” 丁默邨嘴角微微上扬: “真有你的,不过我们确实也该为自己找条退路,有备无患嘛,那你想怎么挂上杜月笙这条线?” “你忘了一个人!” “谁?” “汪曼云,他可是杜月笙的得意门徒,上海国民党地下特别市党部委员,我早就已经将他拉过来了。” “汪曼云?嗯,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 下午五点半,林飞开车带着周春生向周公馆开。 赵理君带队袭击大西路67号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林飞一路上向周春生描述他知道的情况。 “老大,我说这赵理君这王八蛋藏着好货吧,不但有手榴弹,连mp18都有,上次要给我们我们会有这么大损失吗?” “行了,这小子从我上任就处处针对我,上次他巴不得我去送死怎么可能给我好东西。” “也是,可惜咱们命大让他失望了。” 第153章 拜访林公馆(一) 1939年4月2日 星期天 上午十点,周公馆。 周夏芷站在一楼楼梯口对着楼上喊道: “冬凛,走了!” “好勒,马上下来。” 昨天晚饭时,一家人坐在一起讨论今日去隔壁林家拜访的人选。 由于林家的长辈不幸故去,周明海自然不便上门。 周春生从来不参加周家这类活动,周秋月就更不用说了。 最后这件差事理所当然的落到周夏芷和周冬凛的身上。 周冬凛换好衣服匆匆跑下楼,看到周夏芷手里提着一个包好的礼盒,顺手接了过去: “大姐,选的什么礼物啊?” “老刘选的,大兴瓷器艺术工坊潘兆唐先生做的一对青花瓷瓶。” “刘管家挺会选的啊,花瓶,保宅平安,财源广进,潘兆唐先生的作品之前可是一金难求,现在大家对这些东西的需求小了价格才跌下来不少,不过它们的收藏价值可一点也不低。” “老刘跟了爸爸这么多年,置办礼物的事一直都是他在做,你以后不清楚送什么就放心交给老刘去办,肯定不会出错,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周公馆走到林公馆的大门前,周冬凛上前敲响了大门。 很快大门上的一扇小门打开,一个大约60岁左右的老者站在门内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找谁?” 周夏芷上前说道: “您好,老先生,我们是隔壁周公馆的住户,特地过来拜会新邻居。” “你们稍等,我去和少爷知会一声。” 老者关上小门向里走去,周夏芷和周冬凛相视一笑后静静等在门外。 很快小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三十五六岁一脸苦相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内,刚才见到的老者站在他的身后。 中年男人冲两人作了个揖: “两位不好意思,老管家年纪大了失了礼数让两位在此等候,我是林家家主林少生,两位贵客请进吧。” “林先生好,我是隔壁周家的大女儿周夏芷,这是我的弟弟周冬凛,我们代表周家向林家致喜。” 林少生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本就苦相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愁容: “没什么可喜的,只不过是一叶浮萍随风飘零罢了,这里也不过是一个零时的落脚地,今后何去何从还无从知晓。”: 说着林少生觉得有些不妥,硬挤了一丝笑容说道: “两位对不住了,最近家里遇到太多的事就随口唠叨了几句,希望没有影响两位的心情,快进屋吧,林管家,你去备茶。” “好的,少爷。” 老管家转身先进了屋,周夏芷和周冬凛跟在林少生的身后向屋内走去。 周冬凛好奇的问道: “林少爷,刚才的老先生跟您一个姓吗?” “是,他原本是我家的远房亲戚,父亲见他读过几年私塾人又老实本分便留在家中照看我和我的两个哥哥,后来父亲生意做的大了便让他做了管家。由于我小的时候父亲生意繁忙很少回家,林管家反倒像父亲一般陪着我长大,后来父亲让我负责武汉的生意时我便将林管家带在了身边。” “林先生倒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没什么,熟悉的人在身边更加自在罢了,两位咱们进屋聊吧。” 周公馆连同林公馆以及前后左右的总共八幢洋房都是同一家英国洋行设计建造的。 不论是院落还是房间内的布局都是完全一样。 所以周夏芷和周冬凛对林公馆并没什么陌生感。 走进林公馆,周冬凛将礼盒递给了林少生: “林先生,初次上门,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林少生接过礼盒: “两位太客气了,请坐吧。” 林家和周家的装修风格都是偏中式,所用的家具也都是中式为主。 唯一的区别就是林家因为一直没怎么住过家具的成色比较新。 周夏芷和周冬凛在一张中式三人沙发上分两边坐下,林少生坐在周冬凛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很快林管家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了三个透明玻璃杯,玻璃杯中飘着几十片绿茶嫩芽。 趁着林管家递茶的功夫,林少生说道: “没什么好招待两位的,这是我从重庆带到上海来的鸡鸣茶,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周夏芷:“鸡鸣茶?好有趣的名字,这个茶跟鸡有什么关系吗?” 周冬凛笑着说道: “这个茶出自重庆最北端的城口县,当年乾隆下江南时由城口县鸡鸣寺方丈创制进贡,乾隆亲品后御封为鸡鸣贡茶。” “周先生学识渊博,佩服!” “林先生谬赞了,我就是个记者,曾经做过一个中国各地名茶的专栏,侥幸听闻过鸡鸣贡茶的来历罢了,今天能在此尝到正品实属有幸。” “那周先生快尝尝怎么样?” 周冬凛举起茶杯先是看了眼汤色,随后闻了下香气,最后浅浅的品了一口: “茶汤黄绿明亮,嫩叶饱满挺立,香气清新淡雅,滋味鲜爽回甘,好茶。” “周先生对茶叶颇有研究啊!” 周冬凛用字正腔圆的国语说道: “非也,无非是甩甩榔头,阿乌卵冒充金刚钻也。” 周夏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狠狠的捶了周冬凛胳膊一下。 林少生应该是没在上海待过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 周冬凛连忙解释道: “林先生,开个玩笑,我对茶叶没什么研究,这些词我都是学那些老饕的,刚才我后面说的那句话是前几天别人骂我的,我觉得挺有趣现学现用罢了,不是什么好词,林先生就不用理会了。” “原来是这样,周先生倒是有趣。” “生活嘛,总得自找点有趣的事,要不然多苦啊!” 林少生挤出一丝笑容: “周先生有心了。” 周夏芷在一旁问道: “林先生,您的夫人呢,没来上海吗?” “哦,拙荆一路劳累染上风寒,这几日一直在楼上休息。” 正说着从二楼走下来一个人,周夏芷和周冬凛向楼梯口看去。 下来的是个装束奇特的女人。 第154章 拜访林公馆(二) 女人身穿灰色海清(尼姑服),头戴尼姑帽。 帽子将后脑和额头全部裹住,但从脑后露出的发线来看她应该是将头发盘起后裹进帽中。 最为奇特的是女人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灰色棉布口罩,口罩将眼睛下方的整张脸全部遮住。 女人露在外面的右眼外侧眼角向下耷拉着,眼皮遮住了半颗眼珠。 左眼虽然与常人无异可看起来却毫无生气,与得道高僧那种看破红尘的眼神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女人身上除了衣服和帽子外没有任何和佛家有关的法器或饰品,一时让人分辨不出她是真的佛家弟子还是只是喜欢这样的穿着打扮。 女人下楼后走到沙发前冲林少生行了个合十礼,随后用手语比划了一番,林少生冲她点了点头,女人向厨房走去。 看到周夏芷和周冬凛好奇的看着他,林少生解释道: “这是拙荆的妹妹,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周夏芷在身上和脸上比划了下,似乎是在问衣服和口罩的事。 林少生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可怜人。” 看着林少生欲言又止,周冬凛说道: “没事,林先生,您不用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林少生喝了一口茶,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多数人根本不可能承受,所幸这孩子最终还是熬过来了。” 周夏芷和周冬凛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林少生。 “拙荆家在溧阳县,日军攻打南京前先攻陷了溧阳,它们在县城里烧杀抢掠,拙荆的妹妹也不幸被辱,那些畜生最后还在她的脸上划了十几刀。后来她跟着逃难的人群一路辗转到了武汉,她本想去武汉找她姐姐可只知道我们住在武昌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再加上她又不会说话只能到处乱撞,后来有幸遇到了莲溪寺的师太将她带到蟠龙山上安顿了下来,师太见她尘缘未了便允她带发修行。拙荆本就信佛,去年正月十五去莲溪寺参加上灯法会时正好撞上了她,后来她便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她说念佛诵经可以让她平静下来,所以一直保持着之前在莲溪寺的生活习惯。因为脸上的疤,她便总是戴着那个口罩不想让人看见。” 周夏芷听完摇了摇头: “哎,真是个可怜的姑娘,林先生,我父亲认识一个英国医生,他是植皮方面的专家,兴许可以让他看看,不说恢复成原样,至少可以不用戴口罩示人。” 林少生眼前一亮: “这也能治?” 周冬凛:“我在英国留学时听说过这种手术,就是从身体其他部位取皮移植到需要更换的地方,倒是可以让您夫人的妹妹去看看。” 林少生听完站起身对着厨房内喊道: “婉萍,出来下。” 女人出现在厨房门口,林少生冲她招了招手: “婉萍,来。” 女人低着头走了过来。 周夏芷站起身迎了过去,先是看向林少生: “林先生,婉萍妹妹姓什么。” “赵,赵婉萍。” 周夏芷走到赵婉萍身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赵婉萍低着头不敢看她。 周夏芷轻声说道: “婉萍妹妹,我认识个医生也许可以帮你治脸上的疤痕,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脸上的情况?” 赵婉萍看向林少生,林少生微微点头,周冬凛好奇的站在周夏芷的身后。 赵婉萍伸手摘下右耳上口罩的挂绳,将口罩折向鼻子只露出右半张脸。 脸上纵横分布着七八道四五厘米长的刀疤,从色素沉着来看都是半年以上的老疤痕。 即便是老疤痕依旧是让人胆战心惊,连见惯了死人的周冬凛眼皮也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周夏芷举起左手探向赵婉萍的右脸,赵婉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大姐,这刀疤太深面积又太大,我感觉植皮很难。” 周夏芷将左手收了回来,赵婉萍趁势戴回了口罩。 “去看看吧,万一有希望,多好的一张脸,哪怕能改善下也好,妹妹,你也不喜欢一辈子戴着口罩吧。” 赵婉萍转身冲林少生用手语比划了一番,林少生点了点头: “婉萍说谢谢你们的好意,她早已经看开了,能不能治都无所谓。” 周夏芷再一次双手扶住赵婉萍的肩: “婉萍妹妹,没事,我先去帮你问问看,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赵婉萍后退一步冲周夏芷行了个合十礼,然后朝向林少生比划了一番,林少生点了点头。 赵婉萍转身走回了厨房,林少生说道: “两位请坐吧,婉萍还要照顾拙荆,她让我向二位表示感谢。” 周夏芷:“那林先生是专门为了婉萍学的手语?” “其实我会的不多,拙荆为了和她妹妹交流她们一起在南京的聋哑学校学过,我的手语都是拙荆教我的。” (西方手指语1840年前后传入中国,传教士米尔斯夫妇在烟台建立第一所聋哑学校——启喑学堂,后在北平、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开始推广。 经过与注音符号,拼音符号等中国自有语言体系不断的融合、修改、增加后在中国聋哑教育者的不断努力下建立起了一套适合中国人的手语体系。) 周夏芷:“那林先生的孩子没一起来上海吗?” “小儿子刚满九岁,我跟拙荆将他带在身边,现在应该正在楼上陪着他母亲!大儿子已经十四,他不愿意跟我们到上海,现在在重庆,我将他托付给好友照顾,再长大些就让他直接住学校里。” “林先生倒也舍得!” 林少生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舍得不舍得,这两年经历过太多的事,如果我们当时全家团聚在南京今天两位也就见不到我了,这样看是不是分离反倒是件好事,至少我们林家还能留下香火延续下去。” 周冬凛:“那林先生生意上有什么打算?” “我们家原本是做烟草生意的,现在都被日本人垄断着,我先拜访下父亲的老朋友再做打算吧。” 第155章 筹办座谈会 中午11点,静安寺路1472号(今南京西路)上的c.p.c咖啡馆。 1944年《申报》上刊登的cpc广告 cpc咖啡馆自带烘焙加工厂,是上海咖啡厂的前身 《国际月刊》的编辑曹雨溪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翻阅《文汇报》,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咖啡。 (文汇报,1938年1月25号于上海创刊,由于坚持民族正义和抗日立场,于1939年5月18日被迫终刊) 一个穿着西服戴着礼帽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汇报》走进咖啡馆,巡视一圈后坐到了曹雨溪身后的座位上。 男人刚将礼帽摘下放在身边的座位上,服务员走了过来: “您好,先生,请问您...” “来杯锡兰红茶。” “好的先生,您稍等。” 服务员转身离开后,男人将后背靠在椅背上: “曹编辑,丁处长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三个月了,一条大鱼都没钓上,日本人已经下最后通牒,四月底之前再没有建树,你们《国际月刊》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跟丁处长说一下,我已经有计划了,最近就可以收网。” “希望你说到到!” 男人起身对着服务员指了指咖啡馆外面,拿起礼帽和报纸走出咖啡馆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 1939年4月3日 星期一 藤田一郎一早就到了北四川路大桥大楼的上海日本宪兵队本部报到。 对于他的任命,土肥原贤二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藤田一郎的军衔是大佐,上海宪兵队队长三浦三郎的军衔是少将,特高课课长大井英夫的军衔是中佐。 (宪兵队长及特高课课长姓名来自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晚年在台北发表的《英雄无名》丛书第三部《上海抗日敌后行动》) 藤田一郎主动提出要加入特高课负责谍报,但是让一个中佐做大佐的上级又不合规矩。 土肥原贤二便任命藤田一郎为上海宪兵队的副队长分管特高课的谍报业务。 这让三浦三郎和大井英夫都很不舒服,等于凭空从上面来个人在他们每个人手里都分掉一大块权利。 尤其是大井英夫,本来都是自己部门的业务,现在要情报还要向藤田一郎去申请,平添了不少的麻烦。 土肥原贤二向他们承诺这个藤田一郎任期不会超过半年,到时候就算他自己不走也会让关东军把他调回去,这才让两人答应暂时配合藤田一郎的工作。 藤田一朗对特高科的其他业务自然没什么兴趣,他一进谍报组就调阅了周春生的档案。 在了解到周春生在新京警察厅当过副厅长后,便让自己在新京的战友帮忙调查周春生的来历。 接下来就是等待调查的结果。 ...... 上午八点,《国际月刊》杂志社。 周冬凛刚将钥匙插进自己办公室的门,曹雨溪从他的办公室里探出了头: “周记者。” “曹编辑,早啊!” “你现在有事吗?没事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周冬凛拔出钥匙走了过去:“什么事啊?” 曹雨溪将周冬凛请进自己的办公室: “周记者,我想举办一个座谈会。” “座谈会?哪方面的?” “就是我负责的时事评论版块的,我们杂志社能取得今天的成就离不开那些参与评论的作者,上海需要一个敢说话、说真话的环境,那些作者的仗义执言给了我们办好这本杂志的信心,所以我想把他们邀请到一起办一个座谈会,共同研究我们后期的选题,虽然这些作者包括我都是人微言轻,但是《国际月刊》将大家联合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嗯,是个好想法,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第一、我们一起去和金主编谈这件事;第二、我想把这个座谈会安排在工部局的礼堂里。” “工部局礼堂?什么意思?” “周记者,你就别瞒我了,你现在可是工部局的情报官,借用工部局的礼堂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周冬凛笑着说道: “你消息倒是灵通,那为什么要借工部局的礼堂来办这个座谈会呢?” 曹雨溪抬起右手遮住嘴轻声说道: “咱们杂志社敢发表这些言论不是明摆着上面有人嘛,放在工部局里办不就表明了我们的后台,这样那些作者来参加不就可以打消顾虑了嘛!” 周冬凛惊讶的看向曹雨溪轻声问道: “我们杂志社的后台里真有工部局?” 曹雨溪笑着说道: “是真是假又如何,关键是引导那些作者怎么想。” “行,我明白了,工部局那边我去想办法,不过白借肯定不可能!” “怎么可能白借,当然会给租金的。” “那地方租金可不便宜啊。” “周记者,你先去谈,租金的事我来想办法,我之前在别的报社广告部做过,拉点赞助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办这个座谈会?” “我们杂志正常是每月15号发行,我查过日历,这个月16号是星期天,放在那天开座谈会最好,前一期刚发行,新一期的论题就出来了,正好接上。” “好,那我们先去找主编。”: 说完周冬凛看了一眼手表: “今天是周一,樊克令总董上午在工部局,找完主编我就过去谈这件事,应该能赶得上。” “你出马肯定没问题。” 两人敲门走进主编金汝成的办公室,听完曹雨溪的介绍金汝成当下就表示赞成并将整件事交给曹雨溪全权负责。 对他来说既不用出钱又不用出力只需要开会前做个开场白,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离开主编室,周冬凛骑上自行车去了工部局。 不过他没有去找樊克令而是找了他的助手乔纳森。 “伊森,今天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咱们工部局楼下的礼堂对外出租吗?” 乔纳森好奇的看向周冬凛: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想租楼下的礼堂!” “礼堂都是内部使用的,从来没对外出租过。” “有钱也不愿意挣吗?” 第156章 忽悠,接着忽悠 乔纳森笑着说道: “有钱?你准备出多少?” “谈生意嘛,总要你们开个价我再还价。” “我开的价可高啊!” 周冬凛伸出右手手掌,掌心朝上向回勾了几下手指示意乔纳森随便开价。 “好,那这样,我们的礼堂可以容纳一百个人,据我所知华懋饭店同等规模礼堂用作会务租金是五千法币四个小时包一百人的茶水点心。这个价格你可以接受吗?” “一口价,两万法币四个小时,茶水点心另外计价,就按二十法币一个人算吧,一百个人收两千法币,总共两万二。” 乔纳森惊讶的看着周冬凛: “伊森,你疯了吧?有你这样谈生意的?” “就这个价,你做不做?” “你先告诉我你租礼堂用来干什么?” “我工作的杂志社想借礼堂邀请作者来开座谈会?” “你的杂志社?《国际月刊》?” 周冬凛点了点头。 乔纳森看着周冬凛想了十几秒似乎悟出了其中的缘由: “你们是想打我们工部局的旗号来做事?” “嗯,所以多出来的一万五千是冠名费,这么一算还贵吗?” “好一个冠名费,不会给我们工部局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放心吧,乔纳森先生,从头到尾工部局将只出场地,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扯到工部局身上,就算有也只是旁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行,就按你定的价格来,你们什么时候要,我把场地腾出来。” “这个月的十六号,下午一点到五点。” 乔纳森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时间: “行,我会安排下去,你们要是有人来对接就让他直接来找我,你回去交差吧。” “好的,那就辛苦你了,乔纳森先生。” “不辛苦,以后这样的生意可以多多益善。” “这样的大户可不好找。”: 说完周冬凛笑着离开了乔纳森的办公室,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吃完午饭后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杂志社。 听到周冬凛上楼的脚步声,曹雨溪从自己的办公室跑出来在楼梯口拦下了他: “怎么样,周记者?” 周冬凛叹了一口气,阴着脸说道: “曹编辑,去你办公室说吧。” “好,快走。” 关上办公室门后,曹雨溪焦急的追问道: “周记者,谈下来了吗?座谈会成不成功场地是关键啊。” “有水吗?先让我喝口,渴死我了。” “有、有,你先坐,我给你倒水。” 周冬凛在曹雨溪的办公桌前坐下,曹雨溪从身后的书柜下拿出一个空杯子和一盒茶叶。 他将空杯子放在办公桌上,刚准备往里面抓茶叶周冬凛拦住了他: “不用麻烦了,倒点白开水就行,有凉一点的吗?” 曹雨溪转身走到身后的矮柜,将暖壶上的软木塞拔出后用手放在壶口探了探: “这壶是我早上来的时候打的,不是很烫了,行吗?” “可以可以。” 曹雨溪拿起暖壶往空杯中倒了大半杯水,周冬凛拿起水杯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喝了一小口。 曹雨溪端着暖壶问道:“水温怎么样?” “还有一点点烫,先放一会儿。” 曹雨溪将暖壶放回矮柜,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将身体探向周冬凛: “周记者,怎么样?谈下来了吗?” 周冬凛将杯子放到办公桌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总董说这个场地一直是内部使用从来没有对外出租过,一下子这么多外人进工部局,会影响工作的,而且开了这个头以后什么会都要找到工部局,这次给了我,下次不给别人岂不是折了别人的面子,这个头一开就不好收场了。” “我们给租金,可以多付点,工部局有钱还不愿意挣吗?以后只要别人给的起就租给他们呗。” “我也是这么和总董说的,总董说这件事他不能直接拍板,你也知道这个月底工部局董事会就要重新选举了,如果下届总董不是他就会给别人找麻烦,所以他拉了几个董事开会讨论了一下。”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讨论出结果了吗?” “结果是有了,不过这个价格有点高。” “多少?” “这些个董事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可不差钱,相对于钱他们更愿意少点麻烦。” “哎呀,周记者,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数吧。” 周冬凛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很合理啊,没问题。” 周冬凛摇了摇头: “两万一场,四个小时,茶水点心二十一个人,按一百个人算是两千,总共两万二。” 曹雨溪一脸震惊的看着周冬凛: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华懋饭店这样大的会场也就五千一场还包茶水点心。” 周冬凛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是啊,这价格太离谱了,这帮董事就是久居高位不知人间疾苦,两万二都够普通百姓一家三口过四五年了。” “那价格还能谈吗?” 周冬凛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我是没办法了,我感觉他们就是不想惹这个麻烦,要不我们还是考虑华懋饭店吧,工部局那礼堂我去过,22年建的,到现在都快20年了,又老又旧根本不值那个价,华懋饭店地段又好,服务又专业,比工部局那礼堂合适多了。” 曹雨溪阴着脸看着周冬凛,想了十几秒后说道: “两万二就两万二,我去想办法,你去和工部局那边定下来吧。” “曹编辑,这你可想好啊,两万二不是小数,付出去可不退的啊。” “我明白,办好这个会不容易,既然要办一切都必须完美,华懋饭店便宜可镇不住场子,到时候没人去办了也是白办。” “那这样,咱们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茶水点心自己备,二十一个人可以去静安寺路上的飞达或者凯司令买栗子蛋糕或者白脱蛋糕吃到撑死,定好了让他们送到工部局就行,这样的生意人家抢着做呢。” “不用麻烦了,就让工部局备吧,咱们给总董这个面子。” 第157章 周春生是自己人? 1939年4月4日 星期二 上午九点,虹口上海日本宪兵队本部。 电话铃声响起,藤田一郎提起听筒,对面响起他新京战友的声音: “藤田君,我是江沢(ze二声)雅正。” “江沢君,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是,我找人去新京警察厅查过周春生的档案,和你说的完全一致,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你有没有去查过他在我们情报科的审查资料?” “我亲自去的关东军司令部参谋部第二科(情报科),他们调阅了新京警察厅所有高层官员的审查资料,里面唯独没有周春生的。” “没有?怎么可能,新京警察厅副厅长的位置不经过情报科审查绝不可能放出去,怎么会这样。”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有人混进情报科偷走了他的资料,不过这种情况可能性极低。第二这个周春生是我们的人,不过具体是哪部分的不清楚,但是他的级别一定很高。” “我们的人?”: 藤田一郎脑中一片混乱。 “藤田君?关于周春生的调查只能到这里,以我的级别不可能再向上触碰,还有什么需要我查的吗?” ... “藤田君,你在听吗?” 藤田一郎有些回过神:“嗯?你说什么?” “我说还有什么需要我查的吗?” “哦,没有了,谢谢你江沢君。” “好的,那你什么时候能到新京来,我们差不多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快了,等我把上海的事处理完就会过来。” “好的,那我们新京见。” “好,新京见。” 挂断电话,藤田一郎瘫坐在椅子上。 他想了很多种结果可从来没想到周春生是自己人这种结果。 如果周春生是自己人小楼又是他带队袭击的,那么周春生的目标就不是小楼而是他——藤田一郎。 可自己又不认识这个周春生,两人的年纪更是差了许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家族仇杀。 江户时代结束,明治维新开始后不久,明治政府颁布了《废刀令》,规定除了着礼服的官员、军人以及警察外所有人禁止佩刀。 武士的政治和经济地位也被严重打压,中级和下级武士完全沦落到平民阶层。 即便如此,很多江户时代遗留下来的家族仇恨并没有因此消亡。 藤田一郎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曾祖父是加贺一刀流的传人,毕竟他所练习的刀法标志性太强根本没法隐藏。 其实他们一家就是加贺家族的人,【藤田】是为了隐藏身份在逃避追杀过程中后改的姓。 加贺家族作为德川幕府家的马前卒因其刀法阴狠成为了专门帮助德川家暗杀政敌和反对者的工具。 他们家族的武士杀害的每一具尸体身上都留下了相同类型的伤口非常容易辨认。 德川幕府倒台前,藤田一郎的曾祖父知道没了靠山一定会遭到仇敌清算,便带着自己一家从京都逃到九州岛并且改姓为藤田。 藤田一郎仔细回想自己到上海后做的每一件事,确认自己在出租车司机身上留下的伤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周春生是警察局的副局长经手过这件案子自然也见到过尸体,他在确认自己的身份后找到了自己的行踪,然后带队袭击了小楼。 周春生是上海警察局的副局长,土肥原贤二不可能不查他的底细,而要查他的底细最终必然会去关东军司令部的情报科。 也就是说土肥原很可能知道周春生的身份,怪不得不让自己去查他。 要是土肥原知道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因为家族仇恨是会放任不管还是帮某一方? 藤田一郎不认为土肥原会帮自己,他更不认为自己和周春生决斗会占到便宜。 他心中生出了退意,只要回到关东军中周春生就不可能伤到自己。 不过最终武士的骄傲战胜了退意,他决定趁着自己现在还在暗处先查清周春生的身份。 确认他是不是杀死佐藤的凶手,如果是的话就找机会先下手为强除掉他。 ...... 下午三点,大西路67号 丁默邨和李士群坐在正厅的孙中山像下一边喝茶一边低声交谈。 “我找到新地方了,忆定盘路95弄10号(今江苏路95弄10号),在一条巷子里面,车子可以开进去,但是要出去的话要么倒出去要么进院子掉头,只要找几个人守住弄堂口就绝对安全,你要不要抽个时间去看看?” “不用了,你确定没问题就行,等那边整理好我们就搬过去,你看下这个。” 丁默邨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李士群,李士群打开看了一会后问道: “计划倒是个好计划,但是租会场为什么这么贵?要三万法币?外面找不到便宜地方了吗?我们一个月活动经费也就十五万,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 “贵点倒是无妨,关键是物有所值,这个计划成与不成全靠这个会场,要是能打着工部局的旗号还怕钓不上大鱼?钱这块我去和日本人谈,毕竟是意外支出,不能全从我们的活动经费里出,他们最少得出一半。” “行吧,那到时候我们直接抓人?” “那可不行,工部局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有名单还怕他们跑了?秋后算账就行。” ...... 晚上七点,虹口区的一间居酒屋。 傅雅惠和丁默邨相对而坐。 傅雅惠将丁默邨给他的纸递了回去: “丁先生,你这个计划成本有点高啊,一个下午就要花五万?” “傅小姐,如果能用工部局的礼堂还怕抓不到大鱼,再说这五万也不是你们全出,我们两家一家一半,你那本杂志虽说现在可以收支平衡甚至有点盈利,但都是靠骂日本人挣的长久不了,五万能够一劳永逸不算贵吧。” “行吧,我先给你们两万,抓到大鱼到时候再追加,哪怕全部我这边出都行,要是抓不到剩下的你一分也拿不到。” “成交。” 第158章 一封家书 晚上九点,周公馆。 周春生的房间里亮着一盏台灯。 周春生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张信纸。 他右手拿着一支钢笔,斟酌一番后提笔落字: 【 父亲大人钧鉴: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吾到沪已近两月,甚是思念。不知父亲大人身体安否?南方之地阴冷,望父亲适时增减衣物,保重身体。 吾受父亲之托接管沪上家中产业当义不容辞,自到沪之日起终日勤勤恳恳、鉴前毖后。虽不敢称力挽狂澜、尽善尽美,但自认四平八稳、秉节持重,于守住基业虽无大功亦无过也。 古人云“家和万事兴”,吾本意与兄嫂二人先求守业再谋发展,最终做大做强建千秋之业。 然吾兄处处以长兄之名负阻不宾,对吾百般刁难、针锋相对;吾嫂自恃高门巨族对内纵横捭阖,对吾则口蜜腹剑、绵里藏针。 父亲常教诲好男儿志在千里不可轻易言弃,吾对兄嫂亦是百般退让以求同舟共济,然则兄嫂视吾之隐忍为怯懦变本加厉欲取而代之。 现外部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内部兄嫂无德勾心斗角,吾内外交困深恐有负父亲重托令家中产业毁于一旦。 寥寥数语难表心中苦闷,若非万不得已吾实在不愿叨扰父亲,吾虽知父亲难处远胜于吾但亦求父亲能给出良策助吾一臂之力。 翘企示复,铭感不已! 顺扣崇祺! 不肖子北山敬上 己卯年中春夜 】 周春生写完信后看了几遍,将信折好塞入信封中。 ...... 周秋月在卫生间洗漱完毕正准备回床上入睡,路过门口时发现地上多了一张纸条。 她走过去将纸条捡起: 【明早见!】 她一边将纸条撕碎一边向卫生间内走去,将碎纸片全部扔进马桶。 ...... 1939年4月5日 星期三 早上七点半,周公馆大门外。 周春生坐上轿车的后排,轿车发动后他从警服内侧口袋掏出昨夜写好的信递给林飞: “速发重庆!” 林飞接过信塞进自己的上衣内侧口袋: “是!” 周公馆内,当周秋月踏着慵懒的步伐走下楼时,餐厅内已空无一人。 她刚在餐桌前坐定,黄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前后左右张望一番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绿松石戒指递给周秋月。 周秋月没有接疑惑的看着黄妈。 黄妈将戒指戴在自己的右手食指,然后将右手伸到周秋月的眼前。 周秋月看到戒托上有五个爪子固定上面那颗直径8mm的绿松石。 黄妈用右手拇指的指甲轻轻拨了一下其中的一个爪子随后将拇指的指甲塞进戒托和戒身之间的一条细缝,向上一顶后戒托像一本书一般被翻开。 周秋月看到被翻开的戒身内出现了一个和绿松石相同直径的空洞,空洞内有一层白色结晶性粉末。 黄妈将戒托盖回原位摘下戒指递给周秋月,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你们让我给丁下毒?那我能跑的了吗?” “放心吧,这是美国人研制的慢性毒药,服下后三到七天内暴毙,不会牵连到你的。” 周秋月接过戒指攥在手中: “丁默邨疑心很重,没那么容易的,我给你们的图纸没用上吗?” “到处都是暗哨,根本靠近不了,我们已经折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戒指你找机会用吧,现在只有你有机会接近他。” “我知道了。” 看到周秋月将戒指戴上右手食指,黄妈转身回了厨房。 周秋月胡乱扒拉了几口吃的起身离开餐厅,走出周公馆大门后将戒指摘下塞进包中。 ...... 日本陆军军务课课长影佐祯昭在越南河内见到了汪精卫。 影佐祯昭 汪精卫向日方阐述了自己接下来政治生涯的三个方案: 第一、选一个中立地区发表自己的声音,阐明自己的和平救国方针。 第二、不再过问政事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第三、拉拢政治理念相同的同志建立新的政府与重庆分庭抗礼。 对于汪的三个方案,日本国内也分成了意见不同的两派。 海军省和外务省都支持第三个方案,他们需要在中国建一个这样的政府与陆军省的满蒙和华北政权争抢日本国内的政治话语权。 陆军省并不看好汪精卫,他们认为汪只有政治资本在军事上没有任何能力与重庆政府相提并论,而对现在的日本来说最需要的是在中国境内找到可以和重庆相持的军事力量来让自己的部队可以从中国战场脱身。 所以陆军省一直希望汪选择第一个方案,第三个方案对他们来说除了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此时的中国已经有了溥仪的满洲国,王克敏为首的华北临时政府、德穆楚克栋鲁普为首的蒙疆联盟自治政府和梁鸿志为首的南京维新政府,汪精卫再建立个新的政府无非是从其他人的手里抢些地盘出来。 而作为陆军省军官的影佐祯昭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表面上支持陆军省的决定暗地里却挑唆汪坚定的走第三个方案,毕竟如果真的能搭建起一个新的政府对他这个幕后策划者来说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有莫大的好处。 在影佐祯昭的暗示下,汪在河内的日本领事馆向日方提出要尽快到上海重登政治舞台。 很快土肥原贤二的助手晴气庆胤发电示意汪租界内政局不稳,日方还没有完全控制局面,为了避免唐绍仪被暗杀的惨案再次发生,请汪不要操之过急。 汪很快又向日方表示军统对他的刺杀计划绝不会停止,他在河内的处境非常危险,现在没有时间考虑哪里更安全,自己早到上海对双方都有利。 日方回复请汪暂居青岛,等上海稳定后再过去。 汪表示青岛是日占区,去了就落实了汉奸的身份,自己只有在公共租界才有说话的底气。 4月25日,汪坐上日本来接应他的“北光丸”号前往上海,这是后话这里不再详述。 第159章 死猫 上午八点半,《国际月刊》杂志社。 周冬凛正在办公室内整理资料,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口后曹雨溪的脑袋探了进来: “周记者,我看你办公室灯亮着。” “曹编辑,有事?” 曹雨溪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随手关上门。 他走到周冬凛的办公桌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周冬凛: “周记者,这是给你的辛苦费。” 周冬凛没有接疑惑的看着曹雨溪: “曹编辑,这是什么意思?” “我赞助已经拉好了,你去工部局谈的会场的事,不能让你白辛苦。” 周冬凛伸手推了一下曹雨溪递过来的红包: “顺带的事,曹编辑不用在意。” 曹雨溪再次将红包塞到周冬凛的面前: “周记者,一点心意,就是万一如果有人问你和工部局谈的多少钱你就告诉他们总共三万。” 周冬凛笑着看向曹雨溪,接过红包塞进抽屉,他估摸着里面有十张: “曹编辑,放心吧,我懂!” “周记者,你也知道现在物价涨了,剩下的钱我还要买物料布置会场,还要请人去帮忙,还要请邀请来的重要嘉宾吃饭、置办礼物,到处都是钱。” 周冬凛从抽屉里拿出红包准备还给曹雨溪,曹雨溪连忙伸手阻拦: “别别别,周记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嫌少,先跟你解释一下。” “没事,我知道,现在办什么事都离不开钱,这个先放你这,等会办完了有结余的话再考虑我。” “唉,不差这点钱的,到时候缺的话我自己再想办法。” 周冬凛将红包塞回抽屉: “行吧,暂时先放我这,到时候你要是缺钱别客气直接找我要,你去过工部局了吗?” “还没有,准备下午过去。” “今天是星期三,这样,你直接去圆明园路149号沙弥大楼找乔纳森,他是樊克令总董的助理,这件事他负责。” “沙弥大楼找乔纳森,好的,我知道了,吃完中饭我就过去,那周记者你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曹编辑,我就不送了。” “不用送,不用送,都自己人。” 曹雨溪转身离开了周冬凛的办公室从外面带上了门。 周冬凛从抽屉里拿出红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十张法币,正面是绿色的。 1937年版法币最大面值是500元 ...... 下午一点半,江湾的上海市政府。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傅筱庵的机要秘书打电话给周春生通知他两点到市政府,傅市长有重要事情商谈。 由于市警察局和市政府距离不太远,周春生吃过中饭就从局里步行去了市政府。 还没到大门口,远远的看到一堆人围在一道围墙前。 周春生扒开人群挤了进去,看到了一只死猫和一个破碗。 死猫的嘴边有一摊呕吐物,破碗里还有一些剩饭。 周春生喊道: “就一只死猫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市政府门口堆这么多人影响不好,走吧走吧。” 由于周春生穿着警服,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长官,这只野猫在我们这边已经快一年了,它来了以后附近老鼠都少了好多,这不天冷了大家怕他抓不到老鼠饿死,就在这放了个破碗,谁那有些剩菜剩饭的就往里倒点喂喂它,没想到冬天过去了它没熬过去,太可怜了。” “长官,看这猫的死状应该是中毒了吧,我估计是前几天过来卖老鼠药那家伙干的,有猫在影响他生意了。” 民国走街串巷卖老鼠药的小贩 “我也觉得就是他,我家以前买过老鼠药,这老鼠吃了以后就是这样,口吐白沫,死之前还不停抽抽。” “长官,你把那个卖老鼠药的抓起来审一审,保证是他,都什么人啊,连只猫都不放过。” 周春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指着第一个说卖老鼠药有问题的老头说道: “你说是人家干的,你有证据吗?” 老头吱吱呜呜的说道: “你们警察局不是有法医吗?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给猫验尸?行啊,毒物检测一次一百法币,你们谁给钱?你给?你给?” 周春生连指了几个人,被点到的纷纷后退。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就一只猫,死了就死了,就算是卖老鼠药干的你告他什么?有苦主吗?要不你们把猫的家属找来。” “毕竟也是条生命嘛,多造孽啊。” “行啊,那你把它收回去埋了。” “哎呦,这天好像要下雨了,我家衣服还晾在外面,长官,我先回去收衣服了。” 周春生连哄带赶的将人群驱散,最后找来市政府的门卫将死猫和破碗处理了。 等他走进傅筱庵的办公室时刚好两点整,沙发上坐了四个人,分别是财政局、社会局、交通局、地政局的局长。 傅筱庵看到他进门笑着说道: “来来来,周副局长,就等你了,坐。” “傅市长,不好意思啊,刚才市政府门口围着一群刁民,好说歹说让我给轰走了。” 傅筱庵指着周春生对沙发上的几人说道: “看看,周副局长这工作态度,有你坐镇警察局我再放心不过了。” “傅市长,您看今天来的这几位都是各个局的一把手,我是不是不太够格啊。” “哪里的话,你们卢英卢局长去南京述职了,上海市警察局你现在就是一把手,都是自己人,来,坐坐坐。” 傅筱庵将周春生按坐在单人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到了对面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郑重其事的说道: “汪兆铭要来上海的消息大家都有所耳闻了吧。” 财政局长:“不是说正在和日本人谈吗?好像日本人想让他先去青岛。” 社会局长:“青岛肯定不会去的,日本人的地方,他要过去不就往自己脑袋上贴汉奸两个字。” 说完发现傅筱庵和其他人脸色不太对连忙补充道: “汪兆铭要另立政府肯定是不会打日本人旗号的,道义上说不过去。” 第160章 再访林公馆 交通局长:“唉,我不是听说他跟日本人提出准备下野退出政坛吗?” 社会局长:“不可能的事,他常年坐在高位,让他放弃到手的权利想都别想,我看他就是摆摆噱头,找点和日本人谈判的筹码。” 地政局长:“汪兆铭就是个官迷,不过他也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和号召力,我估计他肯定是铁了心的要到上海来搏前程。” 财政局长:“他来上海干什么?再建一个新政府?梁鸿志会同意?” 傅筱庵咳了两嗓子: “行了。” 几人安静下来。 “几位都是我们上海市政府的中流砥柱,今天找几位来就是研究下如果汪兆铭来上海我们该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去接待,毕竟我们现在的上级是南京,名义上归梁鸿志管,小周啊,你坐在这里一直没发声,你说说你的想法。” “傅市长,你让我抓犯人行,政治上的东西我可不懂。” “唉,你们年轻人思路活,随便说说嘛,无妨。” “我觉得怎么接待还是得看日本人!傅市长,西村展藏有没有跟您透露他们的想法?” “他说土肥原将军从全局考虑还是希望汪可以留在上海以中立的身份分化中国的抗日力量。” “土肥原是陆军的人,也就是说陆军那边不希望汪另立政府。” “那我们就不管汪了?” “傅市长,您忘了一个人?” “谁?” “影佐祯昭。” “影佐祯昭?西村展藏倒是带他来过,我记得他也是陆军的人,他的军衔应该是大佐,土肥原是中将,他应该要听土肥原的命令吧。” “影佐是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的人,和土肥原没有隶属关系,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意思影佐有自己的打算?” “他是负责策反汪那一派的主导,对他来说汪怎么做他的利益才会最大?如果费了半天力汪就做一个发声工具换做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有道理,小周啊,你还说你不懂政治,我觉得你看的很透嘛。” “傅市长,我还年轻,您就当我胡说八道瞎分析好了,我可不懂什么政治,完全是从分析罪犯的心理出发,您可别被我误导了。” 财政局长:“傅市长,我觉得周副局长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保险起见您还是要再探探日本人的口风。” 社会局长:“傅市长,我觉得汪兆铭见还是要见的,不过最好不要大张旗鼓,毕竟咱们现在还在梁鸿志的下面。” 傅筱庵:“行,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再去日本人那里探探口风,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办吧。” ...... 下午四点,林公馆 周夏芷下班没有直接回周公馆而是提着一个纸袋出现在林公馆的门外。 她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很快,小门打开了,林管家出现在门后: “周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林管家,林先生在吗?” “您找少爷啊,少爷在家,您请进。” 林管家引着周夏芷在客厅沙发坐下,随后上了楼。 两分钟后,林少生在前林管家在后从楼上走了下来。 “周小姐,我正想着等拙荆病好以后带全家过去拜访,没成想您倒是先上门了,这不显得我们家太失礼了。” “林先生多虑了,都是邻居不用客气,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今天是为婉萍妹妹的事来的。” “哦,周小姐请说。”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和上次跟您提过的英国医生约好了,这周日带她过去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治。” “周小姐有心了,我代拙荆先谢过周小姐。” “林先生不用客气,您夫人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上次来没见到您夫人,您看这次方不方便带我上去认识一下,我身边与我年龄相仿的女性不多,难得遇上了也想看看有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以后可以经常走动走动。” “认识倒是无碍,我只是担心拙荆的风寒传染给周小姐。” “没事,这次简单见一面就行,下次您不在家的话我上门就不会这么生分了。” “好,周小姐请随我上楼。” 周夏芷提起纸袋站起身,林少生好奇的问道: “周小姐这是?” “上次听您说您夫人家是溧阳的,今天下班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一间南货店,这个风鹅是溧阳特产,我想着能在外面吃到家乡的味道是件开心的事,便买了一只作为礼物。” “周小姐有心了,不过还是请周小姐过后将它带回去。” “这是为何?” “日军侵占溧阳后,拙荆全家除了她妹妹音信全无,想必多半是天人两隔,我担心拙荆睹物思人,所以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和她家乡有关的事物。” 周夏芷将纸袋放在茶几上: “对不住林先生了,是我欠考虑,走的时候我带走。” 林少生微微点头: “那我们上去吧。” 林少生带着周夏芷从左边半阶楼梯上了二楼。 “林先生家这么多房间应该住不满吧。” “是。”: 林少生指着周公馆周明海卧室那个位置的房间: “拙荆喜欢安静,所以我和她住这间。” 随后指向周明海书房位置的房间: “小儿子住我们隔壁。” 又指向周秋月那个位置的房间: “婉萍住在那,旁边那间将来大儿子要是回来的话给他住。” 周夏芷指着东西两头的房间: “这两边呢?” “离楼梯口太近,现在都当做仓库用,堆堆杂物。” 周夏芷看向周冬凛位置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窗户和她的房间正好相对。 她笑着说道: “您家二楼跟我家几乎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我家的门看着旧了些我真感觉回自己家了。” 林少生微微一笑带着周夏芷向自己卧室走去,走到门口敲响了房门。 房间内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后,一个小男孩出现在门内。 “周小姐,这是犬子林思成,思成,叫阿姨。” 小男孩冲着周夏芷鞠了一个躬:“阿姨好!” 第161章 戒指 “小家伙长的虎头虎脑的,真可爱。” 小男孩脸一红朝卧室内跑去。 林少生朝卧室里走了两步,伸手请周夏芷进屋。 周夏芷向卧室内走了一步侧身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母子二人和赵婉萍。 小男孩抓着一个纤纤瘦瘦穿着咖啡色修身款中长女式呢子大衣的女人的手躲在她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周夏芷。 女人一头黑色长发烫卷后披落在肩,脸上戴着一个棉纱口罩。 赵婉萍依旧是一身宽大的灰色海清站在母子俩身侧靠后半个身位,脸上戴着硕大的灰色棉布口罩。 “周小姐,这位是拙荆赵婉芸,婉芸,这是隔壁周公馆的周小姐,前几天来过我们家,你没见到。” 赵婉芸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见过周小姐,我风寒还未痊愈,请周小姐见谅。” 周夏芷冲赵婉芸点了点头: “赵小姐,你是第一次来上海吧,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四处逛逛。” “先谢过周小姐了。” 林少生在一旁说道: “婉萍,周小姐已经帮你约好了,这周日去找上次说的英国医生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帮你恢复。” 赵婉芸疑惑的看向赵婉萍,赵婉萍朝周夏芷施了个合十礼后朝赵婉芸用手语比划了几下。 赵婉芸的眼睛亮了起来,冲周夏芷鞠了一个躬: “周小姐,太谢谢你了,我妹妹的脸是我现在最大的心病。” “赵小姐,不用客气,只是去检查一下,能不能治还要看婉萍妹妹的造化。” “周小姐,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衷心的向你表示感谢。” “赵小姐,那今天就这样,你好好休息,周日的时候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好的,周小姐,那我就不送了。” 周夏芷冲三人挥了挥手向后退了一步离开卧室,林少生冲里面嘱咐道: “婉芸,你好好休息,思成,妈妈生着病,你可别调皮啊,我送送周小姐。” 随后也退出卧室关上了房门。 ...... 晚上六点半,周公馆。 周夏芷的喊声在楼下响起: “冬凛,雪莉,下来吃饭,你三姐回来了。” “下来了。” 周冬凛拉着雪莉的手下了楼,远远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大姐,今天什么菜啊,好香啊!” 周夏芷和周秋月已经在餐桌前坐定,周秋月一开始端坐着看向楼梯口,看到两人手拉手下楼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向餐厅里侧。 “这个是我今天买的风鹅,上次不是还剩了点冬笋嘛,再不吃就要放坏了,我让黄妈烧了个雪菜风鹅煮冬笋,这汤鲜得来。” “灵额,灵额,爸爸和大哥呢?他们不回来吃饭吗?” “都有事,来过电话了,今天就我们几个吃,算他们没口福。人齐了,都动筷子吧。” 周秋月伸筷子从汤里夹了一块鹅肉放入自己的碗中。 周冬凛站起身给雪莉的碗里盛了一碗汤: “大姐这风鹅是哪来的?你买的吗?” “我中午跟医生约好了星期天带那个婉萍去检查一下,本来想着林先生他夫人不是溧阳的嘛,回来的路上就顺带去南货店买了这只风鹅送过去再告诉他们检查的事,后来林先生怕他夫人和婉萍睹物思人想起伤心事,我就带回来便宜你们了,你可记住啊,下次去林家千万别提那些事。” “嗯,知道了。” 雪莉喝了一口汤:“大姐,这汤可真鲜,你们快尝尝。” 周冬凛在周秋月夹菜时注意到她的右手食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二姐,你这戒指什么时候买的?这是绿松石吧,真好看。” “在小东门淘的,买了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戴,昨天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到的。” 雪莉瞟了周秋月的右手一眼: “二姐,你戴的手指不对吧,你应该戴中指,戴食指表示单身,你不是已经有...” 周冬凛夹起一块鹅肉塞进雪莉的嘴中,同时将脸对向她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周夏芷好奇的问雪莉:“你说二姐有什么了?” 周秋月也瞪着雪莉:“我有什么了?”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二姐我觉得戴食指好看。吃饭吃饭,多好的汤,别浪费了。” 周夏芷也瞟了一眼周秋月手上的戒指: “有男朋友又无所谓的,咱们家老三条件这么好,就是要多找几个好好挑挑,千万别像我在一棵树上吊死,最后吃苦头的还不都是我们女的。” 雪莉笑嘻嘻的看向周夏芷: “大姐,还是你思想前卫。” 说完又看向周冬凛: “不像我,吃死我们家冬凛了。” 一边说一边眨着眼朝周冬凛放电。 周秋月轻骂了一声: “腻心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饭。” 雪莉冲周秋月做了个鬼脸,周冬凛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吃饭。 黄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周夏芷指着汤说道: “黄妈,今天这汤做的不错,一会我们吃完你和老刘都包了吧,别浪费了。” “大小姐,不用给老爷和大少爷留一份吗?” “不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这汤放久了就不鲜了。” “好的,那你们先吃,吃完一会儿我来收拾。”: 说完黄妈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临走前瞟了一眼周秋月和她手上的戒指。 ...... 晚上十点,周秋月的房间窗帘紧闭只亮着一盏台灯。 周秋月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摆着那本放在衣柜里的相册。 她打开相册一边用左手拇指轻抚右手食指戒指上的绿松石一边不时的翻动相册,这一次平静了许多。 从侧后方看去,这个纤瘦的身影恬静又优雅。 十几分钟后,周秋月左手攥拳从书桌前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又过了两三分钟,卫生间里响起了马桶抽水的声音。 周秋月从里面走了出来,将相册合起后放回了衣柜。 第162章 扫墓 1939年4月6日 星期四 清明 一家人一早分乘老张和林飞的车前往虹桥路上的万国公墓(今宋庆龄陵园)祭拜周明海的妻子、四个孩子的母亲、雪莉的婆婆——刘清慧。 刘清慧31岁去世时周明海33岁,周春生14岁,周夏芷11岁,周秋月7岁,周冬凛3岁。 周明海对刘清慧爱的很深,可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在刘清慧重病期间只能选择在外打拼连刘清慧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所以从心里他对刘清慧抱有很深的歉疚以致于后来不愿意回家面对刘清慧已死的现实。 对几个孩子除了给足够的钱并且请人照顾他们外几乎没投入什么感情,而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有生过续弦的想法。 周春生与刘清慧感情深厚,小时候也非常乖巧,可以说是刘清慧的死让周春生变得玩世不恭开始到处鬼混之后犯事逃到东北。 周夏芷对刘清慧记忆深刻,刘清慧临死前将周秋月和周冬凛托付给周春生和周夏芷,所以周夏芷对周春生之后选择逃避一直非常怨恨。 周秋月从记事起刘清慧身体就一直不好,尤其是生下周冬凛后,几乎是常年卧床,那段时间他总是跟在周春生的身后跑进跑出,所以周秋月对刘清慧几乎没什么印象,对周春生反倒还有些依恋。 周冬凛就更不用说了,他脑子里对刘清慧除了墙上的黑白照片外没有任何印象。 到了刘清慧的墓前,周明海放上一束鲜花鞠了三个躬后便退到五米外静静的看着刘清慧的墓碑。 周春生是几人中最激动的,跪在刘清慧的墓边哭的前仰后合、悲天恸地,引得不远处也是来扫墓的几家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过来,看的其他几人无比尴尬。 周夏芷找来一个铁桶蹲在旁边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叨周秋月和周冬凛已经长大,周冬凛已经娶妻,自己正在盯着他生孩子请母亲放心之类的话。 周秋月上了三支香后便站在周春生的身后默默的看着。 周冬凛牵着雪莉的手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表情严肃可心里想的却是周春生是想到什么伤心的事才能哭的这么真,电影里的明星演技都没那这么好,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自己差一点点就要潸然泪下,可转头一想周春生是假的又觉得有些好笑。 周夏芷抹了一把眼泪,从身边的一包香里抽出六支香: “冬凛,雪莉,来给妈妈上支香,说说话,妈妈在天上会保佑你们的。” 周冬凛和雪莉走上前从周夏芷的手中各抽了三支香,走到墓碑前的红烛前将香点燃,一起朝墓碑拜了三下后将香插在了两支红烛中间的小香坛里。 之后便退到周夏芷和周春生的身后。 等到所有的纸钱全部放进铁桶,红烛和香坛里的香几乎燃尽时,周夏芷对着墓碑说道: “妈妈,我们明年再来看您,您在下面缺什么就托梦给我们,我们会照顾好爸爸的,您放心吧。” 说完便开始独自收拾墓碑前的物品。 周春生此时正跪趴着,额头顶着地面,身体似乎是因为伤心不停的抽搐。 周冬凛走过去拍了他的肩两下: “大哥,好了,我们走吧。” 周春生慢慢抬起头,脸上是鼻涕眼泪一大把,其中一个鼻孔还吹出了个鼻涕泡。 周冬凛心中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可不知为何眼角却飙出了几滴眼泪,眼泪淌出后心中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一把搂住周春生的胳膊想将他搀起,周春生挥了挥手: “等...等等,脚...脚麻了,我自己来,你先撒...撒手。” 周冬凛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雪莉看到他脸上的泪心疼的递过去一块手帕,周冬凛挥了挥手直接用手背抹去了眼泪。 周春生由跪姿变为了侧坐然后又用手将两条腿搬出去摆直,用手敲了几下腿后从兜里掏出一张折的皱巴巴的卫生纸抹了几下眼泪。 最后将卫生纸展开放到鼻子下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 擤完鼻涕直接将卫生纸扔进了还带着一点火苗的铁桶里。 周夏芷站在桶边瞪着他:“老大,你。” 周春生连忙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几下: “妈,这是卫生纸,你可别当钱花了啊,我们兄妹几个明年再来看你,你在下面好好的,有合适的老头尽管找,要不下面太寂寞了,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我给你烧,千万别亏待自己。” 周夏芷又好气又好笑的对着墓碑说道: “妈,你看他,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周秋月硬忍住笑将身体转向了后方。 周冬凛扭头看向周明海的方向,周明海背朝他们已经走到了十几米外。 ...... 1939年4月7日 星期五 上午8点半,《国际月刊》杂志社。 周冬凛刚要开门进自己办公室,主编金汝成的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了。 金汝成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向周冬凛走了过来: “周记者,刚才有个警察送过来的,让我必须亲手交给你。” 周冬凛迎了过去接过信封:“警察?” “你自己看吧,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说完金汝成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冬凛看向信封,上面写着: 【周冬凛先生亲启】几个大字。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请柬: 【 送呈 周冬凛 先生\/女士 台企: 兹定于民国28年4月17日(农历二月廿八)上午十点举行同仁俱乐部开业庆典。 诚邀贵宾莅临指导! 地址:福熙路181号 为表敬意,此请柬开业庆典当日可换取价值500元法币筹码供贵宾在俱乐部内娱乐,筹码可无条件随时兑换现金,俱乐部内所有其他消费依照之前的规矩全部免费。 同仁俱乐部全体敬上 民国28年4月5日 】 第163章 毒杀?(一) 下午四点半 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里面穿着一身咖啡色缀着白点的碎花旗袍,外面套一件褐色淡格风衣,挎一个褐色女士皮包,踩着一双中跟的黑色皮鞋走出了市政府大门。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 周秋月认识,这个人是丁默邨的保镖兼司机,丁每次都派他来接送自己。 中午丁和她约好了晚上在大西路上的白俄餐厅一起吃饭。 男人确认周秋月注意到自己后直接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走去。 走到车边后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周秋月走过去坐了进去,男人关上车门坐进驾驶位发动了汽车,期间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五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上次周春生和丁默邨接头的那间白俄餐厅外面。 丁已经到了,周秋月从车窗里看到他正坐在餐厅内朝自己挥手。 丁敲了敲餐厅窗户,窗外的两个保镖转身看向他。 丁指了指周秋月坐的轿车,一个一脸凶相脸上有道刀疤的保镖点了点头走到轿车边拉开了周秋月这侧的车门。 周秋月整理了下衣服,侧身下了车,朝丁默邨笑着挥了挥手。 开车门的保镖微微弯腰硬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餐厅大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生硬的动作配上僵硬的表情属实有些滑稽,不过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只会让人躲得他远远的。 周秋月快步离开车门向餐厅大门走去。 走到餐厅门口,两个保镖拦住了她,其中一个指了指她手里的挎包。 周秋月将挎包递了过去,那个保镖打开包翻看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还给了周秋月。 边上另一个保镖周秋月没见过,见前面一个保镖查完了包他双手平举示意周秋月要搜身。 之前查包的保镖踢了他屁股一脚: “想死啊你,老大的女人也敢碰。” 随后迅速拉开餐厅大门朝周秋月说道: “周小姐,里面请。” 周秋月冲他点了点头走进餐厅,一个白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周秋月脱下风衣递给了她。 丁默邨冲周秋月招了招手,周秋月挎着包穿过守在餐桌五米外的两个保镖快速走了过去。 丁起身示意周秋月坐在里面,周秋月坐进去后丁坐在她的身旁。 “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有点堵,你很早就到了吗?” “我也刚到不久,你今天想吃什么?” “你定吧,除了你喜欢的钵子菜都行,那个实在是太辣了。” 丁默邨笑着说道: “行,那我来定,这里的洋菜真没啥吃头,我那老乡今天弄到了几只甲鱼,让他做个红烧甲鱼,再来个酱板鸭,藕汤,辣椒炒肉,怎么样?” “辣椒炒肉辣吗?太辣我可受不了。” “让他做微辣,没事,其他几个菜都是不辣的,你总得给我留个辣菜,不然没味道,喝点什么吗?” “不要了,就吃饭吧,不是有藕汤了吗?” “到西餐厅总得喝点红酒吧!” 周秋月笑着说道: “你点一桌子你们湖南的菜还算西餐厅吗?” “喝酒喝的就是个环境,氛围,吃什么无所谓,气氛到了红酒配臭豆腐都行。” 丁默邨朝吧台的华人男服务员挥了挥手,用手比划了个倒酒的动作,男服务员点了点头。 很快旁边的白俄女服务员拿了一瓶红酒走过来给两人的杯子里各倒了半杯红酒。 丁举起酒杯看向周秋月,周秋月将酒杯端起和丁碰了一下,两人各自咪了一小口将杯子放回桌面。 丁伸出左手抓住周秋月的右手不停的摩挲,似乎觉得有些异样将周秋月的手举上了桌面。 看到周秋月的右手食指多了一枚戒指好奇的问道: “今天怎么戴戒指了,以前没见你戴过啊。” 周秋月将右手抽回用左手调整了下戒指的位置: “前一阵在小东门逛街的时候看着好看就买了,不过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戴,前两天翻柜子的时候又看到了,想着和这身衣服挺配的就戴上了。” 周秋月说完将右手伸到丁的面前晃了两下: “怎么样,好看吗?” 丁默邨看着周秋月纤长的手指、白皙的手背一时没忍住,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一边看着那枚绿松石戒指一边再次摩挲着周秋月的手: “你的手这么漂亮,戴什么都好看,下次我给你买个纯金底的蓝宝石鸽子蛋,这才能配的上你。” 周秋月抽出手,向前面正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扭头看向两侧的两个保镖撇了撇头。 丁默邨抬手指向前后两组保镖又指了指餐厅里面的两个角落: “你们去那边坐着,想吃什么自己点,吃好了和外面的兄弟换下,别守这了。” 两组保镖面露喜色向丁指的位置快速跑去。 在丁扭头看向另一侧的时候,周秋月左手搓着戒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丁的酒杯。 丁头还没转回来左手先探了过来,触摸到周秋月的右手前臂时周似乎缓过了神十分配合的将右手伸了过去。 丁坐正后右手抓住周秋月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到她的手背上,然后两眼迷离的看着周秋月: “秋月,要不我给你在忆定盘路租个房子吧,这样以后见你就方便多了。” “为什么是忆定盘路?离你那挺远的吧。” “哦,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准备搬忆定盘路去了,那边更安全,现在这个地方车来车往的不太好控制。” “先去你那看看再说吧,不过我家里应该不会同意。” “我们这周日应该就能全搬过去,下周我带你去看看,到时候我给你在周边物色套房子,住不住的无所谓,就是方便我们两个说说话、谈谈心。”: 丁默邨似乎觉得戒指有些硌脸,将脸向下挪了挪,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便坐直身体准备将戒指从周的手上取下。 当他左手手指接触到戒指上的绿松石时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周秋月将右手抽了回去,丁默邨笑着再次抓住她的手拉到了眼前。 第164章 毒杀?(二) 丁默邨挨个拨弄着戒托上的五个爪子,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对着那个松动的爪子来回拨弄了几下后看向周秋月。 他的脸上虽然仍旧保持着笑意,但是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警惕和质疑。 周秋月趁势再次抽回右手,左手撑着脸看着丁默邨,两颗杏仁般的眼睛微眯,嘴角微微上扬,表情里带着一丝戏谑。 不过在丁看来是如此的生动和妩媚,看得他心花怒放,眼神里的警惕和质疑也降低了几分。 周秋月朱唇微动,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可在丁听来又是极其富有磁性: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一眼就相中这枚戒指了吗?可不只是因为单单好看而已。” 丁默邨没有问答,眼睛来回审视着周秋月的脸和那枚戒指。 周秋月将右手伸到丁的眼前,丁伸出两只手托在她的手下。 周秋月用右手拇指推动那个松动的爪子,然后将指甲顶在戒托和戒身的接缝处。 忽然她的右手微微用力向丁默邨的眼睛方向抖动了一下,丁的脑袋不自主的向后一闪同时闭上了眼睛。 当丁默邨再次睁开眼时,戒托已经像一本书一样打开,戒身上多了一个空洞。 丁扭头看向周秋月,周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表情,不过似乎里面多了一些讥讽。 周秋月眼皮微微下合鼻子轻轻上点,似乎在让丁仔细看看戒身里面。 丁将注意力转移到戒身上出现的空洞,看到空洞底部填满了一张很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张人脸。 “这是你?你的小时候?” 周秋月的嘴角上扬角度又加了几分,用表情告诉丁猜对了。 丁左手抓着周秋月的手臂,右手试着开合了几下戒托和戒身: “这戒指的设计真是巧妙,这么大点的玩意里还能藏下机关,你说里面要是藏点毒药岂不是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周秋月抽回右手娇嗔道: “哼,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东西,就知道杀人,里面放点值得记忆的东西不好吗?” 丁举起酒杯碰了周的酒杯一下喝下一大口红酒: “好好好,是我不对,这口酒当我赔罪,要不我把我的照片给你,你把它放戒指里藏着。” “不要,太丑,我怕戴着晚上做噩梦。” 丁将脸凑到周秋月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我很丑吗?” 周用右手托着丁的下巴来回拨弄了几下然后轻轻将丁的脸向后推了推,打情骂俏似的轻斥道: “丑死了,离我远点。” 丁默邨拉着周秋月的右手笑着说道: “跟国色天香的周小姐比起来我当然是丑,可放在男人堆里那我就算是鹤立鸡群、相当出众的。” “臭美吧你!” ...... 一个小时后,丁默邨将周秋月送上了带她来的那辆车。 八个保镖在车的四周围成一圈。 “把周小姐送回家。” “好的。” “秋月,我们像西洋电影里一样来个吻别怎么样?” “不要,人太多了。” “你们几个给我守好了,盯住外面。”: 丁呵斥完手下又对周秋月柔声说道: “行了,没人看了。” “你讨厌,刚才吃了这么多辣椒。” “好好好,那亲口脸总行了吧。” 周秋月将脸微微伸向车窗外,丁将鼻子凑到周秋雨的颈部,嘴里喘着粗气。 丁一边闻一边向周秋月的朱唇靠近,刚想亲下去,周秋月躲开了,一边用手抓着脸一边娇嗔道: “哼,痒死了,你嘴里还一股怪味,走了,下次再出来能不能换个餐馆,我们像西洋电影里一样约会,那多浪漫啊。”: 周秋月一边说一边缓缓摇起车窗。 “行啊,那下次你定地方,肯定让你满意。” 周秋月拍了拍司机的靠背,司机转头看向丁,丁点头示意放行,轿车载着周秋月向周公馆开去。 看着车子越开越远,丁默邨对着车尾啐了一口: “碰到鬼哒(倒霉),个簸拉的货(不是好货),下次一定咖斗(抓住)你,扒了你滴裆裆裤(内裤)让你做玩(我)滴野婆娘(情妇),回克(回去)。” 骂完带着一众保镖乘车返回了大西路67号。 周秋月坐在轿车后排暗自庆幸,她从拿到戒指起就没想过用它来杀丁默邨。 一是丁实在是太警觉,自己身上多出任何东西都会被他想办法检查。 二是她太熟悉中统的作风,中统对丁现在没有更好的对策,但是为了面子哪怕是让自己送死也要除掉丁。 三是她根本不相信有什么用一次、用一点点就可以让人延时死亡的毒药,这类所谓延时的毒药只有低剂量长期服用或者大剂量的慢性损伤才有可能实现。 所以她拿到戒指的当天就取了里面一些白色的粉末拌在中午的剩饭里喂了上海市政府外的那只野猫。 野猫吃下碗中的剩饭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抽搐呕吐,挣扎了两三分钟后一命呜呼。 远远的看到野猫死掉后,周秋月立即跑到卫生间将戒指里的白色粉末全部冲进下水道。 为了不让黄妈起疑,她将戒指擦拭晾干后重新戴回了手上。 为了让这个戒指出现在自己手上更有合理性,她从相册里取了一张幼年周秋月的照片按照空洞的尺寸和形状剪下了照片的头部填了进去。 周秋月回到周公馆已经将近八点,周夏芷正坐在客厅中翻看报纸,黄妈端着一盆水擦拭楼梯扶手。 周夏芷微微放下报纸看清是周秋月后再次拿起报纸,冷冷的说了一句: “老三回来了啊。” 周秋月没有理她径直向二楼走去,路过黄妈时刻意回避了她的视线。 黄妈一边擦拭扶手一边盯着周秋月的右手,眼睛里一道凶光一闪而过。 周秋月回到房间摘下戒指洗漱一番后便躺在了床上,看了不到半个小时书来了睡意便关灯平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与钱正兴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的小树林里谈情说爱,两人的脸慢慢靠近。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眉目传情时,钱正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165章 上海市警察局特高课 周秋月感觉喘不上气从梦中惊醒。 微光下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黑影坐在她的身上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周秋月的双手被黑影的腿夹住无法从被子里拿出来只能任由黑影行凶。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开始涣散不再挣扎。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黑影松开了手。 周秋月深吸一口气后大口喘着粗气。 黑影俯身将头贴近她的耳边,是黄妈的声音: “你晚上见丁了为什么不下手,你是叛变了吗?” 周秋月等缓过来七八分后轻声反问道: “你凭什么说我没下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人跟着你。” 周秋月轻哼一声,她知道揭穿中统想让她和丁同归于尽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杀生之祸: “我把药下他酒里了,可惜丁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人叫走了,我怕暴露把酒给倒了。” 黄妈将脸贴到周秋月的脸前,似乎在审视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的脸,周秋月只觉得有一股臭气在自己的鼻子和嘴边环绕,臭气里充满了死亡和腐烂的味道。 黄妈盯了她十几秒后坐起了身,用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额头,捏了捏她的鼻子,用拇指捋过她的嘴唇,最后轻轻拍了三下她的脸蛋。 周秋月不能动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黑影。 黑影再次附身将头贴到她的耳边: “多好的一张脸,可惜了!” 黄妈又一次伸出双手掐住周秋月的脖子,这一次力气更大,周秋月意识消散的更快。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 在她以为这次真的要死掉时,身上所有的力同时消失。 她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护住脖子,半坐起身大喘了几口气后咽了几口口水。 胡乱摸索了一阵后抓住了床头灯的灯绳,室内恢复光亮后发现房门紧闭,房间内除了自己外没有任何人。 她爬下床走到门边拧了一下门锁,发现门上的反锁已经被解除。 她每天睡觉前都会将门反锁,但是这把锁的反锁可以在外面用钥匙解除。 周秋月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洗自己的脸,随后用双手不停的接水搓洗脖子。 很快她身上的睡衣湿了大半,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脱下睡衣在脸上和脖子上抹了几下扔进浴缸,缓缓走回卧室抱腿靠坐在床背上将被子裹住自己关掉了灯。 黑暗中,周秋月睁着眼思考未来。 ...... 1939年4月8日 星期六 早上七点半,周公馆。 周秋月缓缓的从二楼走下,身上依旧穿着昨天那一身,为了遮挡脖子上的掐痕,特意裹上了一条咖啡色的丝巾。 走进餐厅时,周秋月与黄妈相对而过,黄妈冲着她狠狠瞪了一眼,她躲掉黄妈的眼神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明海和周春生已经吃完离开了周公馆,周夏芷和周冬凛正坐在餐桌前用餐。 在周秋月走进餐厅时周夏芷就发现周秋月的面色有些白,眼睛周围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老三,你生病了吗?看你面色不太好。” “没什么,晚上没睡好。” 周冬凛抬起头看向周秋月: “二姐,最近特别容易染风寒,你可得注意点。” “知道了。” ...... 早上九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办公桌前的电话铃声响起。 “小周啊,我是傅筱庵。” “傅市长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这样,日本方面为了协助我们上海市的治安工作,从宪兵队特高课调了几个人过来,准备在上海市警察局成立一个特高课的分部来配合你们工作,你安排一下。” “傅市长,日本宪兵队派人进驻我们上海市警察局,这个传出去影响不太好吧,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外人传您的闲话。” “小周,汪兆铭到上海这件事日本方面已经基本敲定,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现在无非还在纠结一些细节问题。对于我们上海市政府来说,汪兆铭在上海的安全是重中之重,现在没有时间管什么闲话了,宪兵队特高课入驻上海市警察局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将来出什么问题他们不会全赖在我们头上。” “好的,明白了,我马上安排。” 挂断电话,周春生靠在椅背上看着办公室大门,心中自言自语道: “特高课分部?什么意思?真的是为了保证汪精卫的安全?还是说来监视我的?行吧,你们要看就让你们仔仔细细的看。” 周春生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了门,走到助理室的门口面朝林飞和女助理伸手指向助理室旁边的空房间: “你们两个找人把隔壁的房间整理一下,一会我有用。” 林飞起身走了过来: “领导,是给我准备的办公室吗?” “美的你,日本宪兵队特高课要派工作组下来指导我们工作,离的近点方便大家交流。”: “那需不需要特别布置一下?” “不用,就照普通办公室安排,先摆四张办公桌,具体等他们来了再说。” “明白了领导,我马上办。” 周春生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敞开门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林飞指挥几个人在那间空着的房间门口搬进搬出。 房间还没整理完,西村展藏领着两个穿着日本宪兵制服的日本人走了过来。 周春生连忙走到办公室门口迎接: “哟,西村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周副局长,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课长大井英夫中佐,这位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负责情报业务的北原野史中尉。” 周春生看向两个宪兵,一个50岁左右,一个40多岁,鞠躬致意道: “大井英夫中佐好,北原野史中尉好,我是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几位请坐吧。” 周春生安排几人在沙发上坐下后,女助理端着几杯茶进来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第166章 特高处! “周副局长,在上海市警察局设特高课分部这件事傅市长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西村先生, 傅市长已经交代过了,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那间正在整理的房间就是给你们的,要不我们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说,我来安排。” 西村展藏指着那个四十多岁的宪兵: “北原中尉是分部的负责人,以后你们就要在一起共事了。” 北原野史站起身朝周春生敬了一个军礼,用中文说道: “周副局长,请多多关照。” 周春生连忙站起身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伸出双手弯腰握了过去: “北原先生中文说的真好,以后就要请您多多支持我的工作了。” 北原野史伸出一只手和周春生握了一下: “周副局长,我们一起去看看办公室吧。” “好,好,几位,咱们请移步。” 周春生领着三个日本人走到助理室旁边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放着四套办公桌椅,两个文件柜。 房间很大,寥寥的几件家具显得很是空旷。 林飞独自站在房间里靠在门一侧的墙边等候周春生的指示。 周春生冲西村展藏和大井英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北原野史: “北原先生,这个房间原来是空着的,正好给你们做办公室,到时候这边再加一组沙发,墙角再补两个文件柜,您看下还缺什么,我让他们去置办。” “周副局长,和我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人,我是负责谍报,还有两个分别负责谋略和行动,虽然分部由我负责,但是我们三个在特高课内分属不同部门,所以还请周副局长配三部电话,至于其他的东西现在看应该够用了,剩下的你看着办。” “好,好,那我来安排。” 西村展藏扫了另外两个日本人一眼看向周春生: “那周副局长今天就这样?下周一北原中尉就直接到你这里报到了。” “别别别,欢迎北原先生到上海市警察局指导工作,感谢日本政府对上海市政府的支持,也请西村先生和大井先生今后对我们上海市警察局多多关照。” 西村展藏拍了拍周春生的肩: “周副局长,今天就不打扰你了,你忙吧,我们走了。” “几位我送你们下楼。” “不用了,周副局长请留步,不用客气。” 西村展藏领着两个日本人走了出去。 上车后,大井英夫拍了拍副驾驶的椅背: “西村君,这个周春生和那些支那官员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溜须拍马看不出有什么本事,土肥原将军让我们盯住他又不要惊动他是什么意思。” 西村展藏转头看向后面的两人: “不清楚,土肥原将军没有详细说明,接下来就要辛苦北原君了,不过这个周春生是有能力的人,你们可别小看他。” “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大井英夫见西村展藏将头转回去后,轻拍了一下北原野史的大腿,两人轻声耳语。 “北原君,你在我们特高课也工作很多年了,你给我交个底,藤田一郎进到你们谍报组后有什么特殊举动吗?” “没有,他对我们的工作好像没什么兴趣,我们向他汇报工作他都是心不在焉的。” “他应该待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东北,好好的参谋长不做跑我们这来添什么乱,你再忍忍。” “我这不是出来了嘛,一个月也见不了他几回。” “说的也是,让他一个人去折腾吧!” 三个日本人离开后,周春生看向林飞然后指了指三张办公桌: “就照我刚才说的布置吧,按照正常警员配办公用品,这三个位置再拉三部电话进来。” 林飞将门关上,用右手比作电话听筒,左手指着右手轻声问道: “老大,需不需要...” 周春生摇了摇头: “人家可是专家,你别多此一举了,宪兵队离这又不远,有什么事非得在电话里说。” “老大,干吗不把他们弄远点,放在身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膈应。” “我一身正气怕什么,遮遮掩掩的倒是惹人怀疑,是不是影响你撩持小姑娘了。”: 周春生边说边指了指隔壁的助理室。 “老大,我这可是工作需要。” 周春生拉开门一边笑着向外走一边说道: “行行行, 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林飞在他身后追问道: “那领导,这个房间的牌子立什么?特高课?” 周春生想了想: “特高处!人家可是上面派来指导我们工作的,处比课(科)大,这样才能显出身份。” 林飞笑着说道:“行,懂了,我去安排。” 回到上海宪兵队后,北原野史进了藤田一郎的办公室。 “北原君,怎么样,见到那个周春生了吗?” “藤田大佐,见到周春生了。” “很好,接下来就需要你盯住他,完全掌握他的行踪。” “藤田大佐,怎么你和土肥原将军都这么看重这个周春生,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北原君,军部下令让我们做好汪精卫来沪后的保卫工作,我便向土肥原将军提出在上海市警察局设立特高课分部,一是利用我们的情报网配合他们;二是插进内线更好的监管他们。你这个位置可是我帮你争取来的,你之前只是谍报组的组员,现在可是上海市警察局特高课分部的部长。” “藤田大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做的。” “北原君,我在上海待不了多久,等我这边事办完回关东军复职后一定会调你过去,你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个组员吧,你也想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吧,关东军的机会可比这里多多了。” “感谢藤田大佐栽培!” “行了,你去好好准备吧,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藤田大佐,我是执行土肥原将军的命令监视周春生的。” “很好!” 第167章 宏恩医院(一) 1939年4月9日 星期天 上午九点,林公馆。 周夏芷在客厅中坐着,林少生领着赵婉芸、赵婉萍和小儿子林思成下了楼。 赵婉芸穿了一件黑色的女士风衣配黑色的女士西裤加黑色中跟皮鞋,没有戴口罩,鼻梁高挺、眉毛修长,嘴唇饱满,配上她的打扮看起来英气十足。 赵婉萍依旧是一身灰色海清配灰色尼姑帽,跟在赵婉芸的身旁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小姐,太麻烦您了,您直接告诉我们地址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林先生不用客气,你们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我带你们过去放心点,车子已经在外面了。”: 说完周夏芷又看向赵婉芸: “婉芸小姐看起来恢复的不错,上次来没看见真容,这次一看林先生真是好福气啊,婉萍妹妹应该和婉芸小姐长的很像吧,要是能恢复你们这一家子出门可真是弹眼落睛啊!(上海话好看,吸引眼球的意思。)” 赵婉萍向周夏芷行了个合十礼。 赵婉芸微笑着微微点头: “托周小姐的福,我的病已经基本痊愈。” 林少生:“周小姐,周先生呢?” “你说冬凛啊,一辆车坐不下,我让他先去医院等了。” “太麻烦你们了,其实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林先生就不用再客气了,到时候你还要照顾两位赵小姐,跑腿的事就让我弟弟去做,我们走吧。” 林少生牵着林思成的手递到林管家的手中: “思成,爸爸跟妈妈带小姨去看病,中午就回来,你在家里听林管家的话,别乱跑,知道了吗?” 小男孩看了一眼林少生又看了一眼赵婉芸,点了点头。 周夏芷领着几人出了林公馆上了老张的车,周夏芷坐在副驾驶,林家三人坐在后排。 轿车发动后向大西路17号的宏恩医院(今上海华东医院南楼)开去。 宏恩医院旧照 1926年《申报》对宏恩医院的情况介绍 宏恩医院1926年6月竣工并启用,由美国商人查尔斯.雷纳投资修建并捐赠给工部局,是邬达克独立负责的第一个作品。 配备瑞士“苏尔寿”冷气系统,是上海首家全空调医院。 院内医疗设备在当时都是世界顶级,开业时就被称为“远东最好的医院”。 轿车刚在医院门口的空地停下,周冬凛便出现在车前,他先后拉开了副驾驶和副驾驶一侧后排的门。 “大姐,林先生。” “冬凛啊,你到多久了。” “到一会了,我刚才上去看了,今天理查德医生的病人不多,我已经拿好号了,上去就能看。” “周先生,辛苦你了,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拙荆赵婉芸。” “林太太好,咱们上去吧。” 几人寒暄一番后向医院内走去。 宏恩医院主要面向当时在上海的西方人,所以他们几人一进医院就吸引了众多的注意。 尤其是赵婉萍,她的奇异装束更是引起了许多西方人的好奇。 其他几人都是见过世面自然是处变不惊,不过出于担心几人心照不宣的将赵婉萍围在中间。 林少生和赵婉芸守在赵婉萍的左右,周冬凛走在最前带路,周夏芷向后退了几步跟在队伍的后面。 周冬凛向回看时发现赵婉萍的眼神没有任何慌乱反而和第一次见时一样的毫无生气,顿时放心了不少。 在上楼时,两人的视线经历了一闪而过的交触,周冬凛似乎从赵婉萍完好的左眼里看到了一线生机。 周夏芷默默的跟在最后面,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带金纹的丝绒旗袍加大红色的羊绒披肩,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本来她的身材就符合西方人的审美,上楼时扭的更加婀娜多姿,将不少男人的目光从赵婉萍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周夏芷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前面三人的身上,其中尤其关注的是赵婉萍。 宽大的海清遮挡了赵婉萍的身形,不过第一次见面时的搭肩让周夏芷清楚她的体型纤瘦。 周夏芷的视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扫描着,上到二楼时林少生扭头看向身后和周夏芷四目相对,两人微笑着点头示意以掩饰尴尬。 很快队伍就走到三楼,周冬凛领着他们在走廊里走了二十米后停在一间诊室门口。 周冬凛探头向诊室内看了一眼,一个白人女护士走了出来。 两人用英语交流一番后,周冬凛将挂号单交给护士。 “里面那个病人好了就到我们,大家稍等下,先坐吧。” 林少生扫了一眼赵婉芸和赵婉萍,两人似乎并没有坐的意思。 “周小姐,周先生,你们辛苦了,坐会吧,我们不累,反正马上就到了。” “我不累,冬凛你坐吧。” “我也不累,刚才你们没来之前我看过医院墙上的宣传,理查德医生已经做过很多例植皮手术,非常有经验的。” “是的,我爸爸有一个朋友,他的儿子脸上有一块铜钱大的胎记,找理查德医生做过手术以后基本看不出来。” “能不能治就要看我妹妹的造化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先谢谢两位。” 周冬凛刚要客套护士领着之前在里面的病人走了出来。 将病人送离诊室后护士对周冬凛说道: “请问哪位是病人?” 周冬凛指向赵婉萍。 “请进吧,只能有一位陪同。” “能不能加一位,他们不会英语,需要我来翻译。” 护士扫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 周冬凛转身看向林家三人: “林先生,林太太,只能有一位家属陪同,你们看谁跟着一块进去?” 赵婉芸挽着赵婉萍的胳膊:“我去吧。” 周冬凛点了点头带头向诊室内走去,两姐妹跟在他的身后,周夏芷也想往里进被护士拦住了。 “大姐,我陪着就行了,里面站不下这么多人,一会有什么情况我跟你们说。” “行,冬凛啊,你可照看好他们。” “放心吧,大姐。” “周小姐,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吧,就是检查,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168章 宏恩医院(二) 三人走进诊室,周冬凛掀开白色隔帘后,一个六十岁左右白头发、白色大胡子的白人医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医生比着身前的凳子用英文说道:“请坐。” 周冬凛让开一个身位,赵婉芸带着赵婉萍走到凳子前。 赵婉萍伸手捋了一下海清的下半部分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医生示意她摘掉口罩。 周冬凛出于礼貌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赵婉萍的身后。 赵婉萍伸出双手将口罩全部摘下捏在手中。 医生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张脸向周冬凛询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可怜的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周冬凛将从林少生这里听来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医生右手拍着额头左手敲着桌面一边摇头一边激动的说道: “我的上帝,这是人类可以做出的事情吗?太残忍了。” 说完搬着椅子向前挪了一点,伸出右手准备触摸赵婉萍的脸。 赵婉萍的身体向后缩了一下。 “孩子,别怕,让我看一下。” “婉萍小姐,没事的,理查德医生想检查一下。” 赵婉萍坐直身体闭上了眼。 周冬凛此时正站在赵婉萍的左侧,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张侧脸似乎在哪见到过。 医生的手很快就触摸到了赵婉萍的脸挡住了周冬凛的视线,周冬凛将注意力转到了医生的脸上。 医生仔细观察着赵婉萍脸上的疤痕,眉头紧皱,不时将脸凑上去用双手扒着某一道疤痕仔细观察。 最后摇着头坐直在椅子上:“把口罩戴上吧。” “婉萍小姐,好了。” 赵婉萍睁开眼,将口罩展开后戴回了脸上。 赵婉芸急切的看向周冬凛,周冬凛向理查德询问道: “理查德医生,怎么样,能治吗?” “可以做植皮手术,但是意义不大,第一疤痕面积太大;第二疤痕太深,有几道疤痕已经产生了肌肉挛缩,植皮是遮不住的,说白了就是你们花非常多的钱最后的结果可能也就比现在好上一到两成。” “怎么样,周先生,医生是怎么说的?” 周冬凛将医生的原话翻译给了赵婉芸,赵婉芸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后迅速恢复了正常。 周冬凛看向赵婉萍,赵婉萍双手合十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冲周冬凛点了点头似乎是向他表示感谢。 赵婉芸搀起了赵婉萍,两人向医生鞠了一个躬: “周先生,我们走吧。” “林太太,婉萍小姐,太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跑一趟。” “周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和周小姐为了这件事跑前跑后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了,这就是婉萍的命,跟你们没关系。” 护士引着几人走出诊室,看到三人出来,周夏芷和林少生站起身走了过来。 看到林少生,赵婉芸冲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林少生硬挤出一丝笑容看向周夏芷: “周小姐,今天谢谢你们了,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婉萍的情况我们心里都清楚。” “林先生,会有别的办法的,我过后再帮你们去其他地方问问。” 林少生本想拒绝,可看着周夏芷一本正经的样子最后点了点头。 几人很快离开医院走到轿车前,周夏芷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对着里面说道: “老张,你送林先生一家回去。” “好的,小姐。” 周夏芷拉住车门请林少生坐在副驾驶位: “林先生,我还有点事,我跟司机说好了,他会送你们回家。” “周小姐,车你用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我就在附近,用不上车,你们上去吧,你家公子还在家等着呢,别客气了。” “那周先生呢?” 周冬凛伸手指向医院另一侧: “我骑自行车来的,就停那了。” “好,那我们先回去,改天我带全家上门拜访。” 林家三人上了车,周家姐弟挥手目送轿车离开了医院。 “大姐,你不回去吗?” “嗯,我有个朋友就住在附近,好久没见了,正好来了就去看看。” “是男朋友吧!” 周夏芷挥起一拳向周冬凛砸去,周冬凛闪身躲过。 “小赤佬,连你大姐都敢调戏了。” “大姐,你看二姐都有男朋友了,你可要抓紧了。” “去去去,快点回去陪你的小娘子去,今天可是星期天,到时候别让她又哭着说你不管她。” “我家雪莉可没这么娇气。” “我走了,没空和你这瞎七搭八的。” 周夏芷说完向医院外走去。 “大姐,我回去了啊,我可不管你了。” 周夏芷没回头举起手摆了摆。 周冬凛走到医院另一侧骑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在他骑车离开医院后不久周夏芷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肩上的羊绒披肩再次走进医院。 她走到挂号台用熟练的英语说道:“请帮我挂理查德医生的号!” “挂号费50元。” 周夏芷从挎包中拿出50元法币递了过去,对方递回来一张挂号单。 周夏芷拿着挂号单走到三楼理查德的诊室门口,护士刚好打开门送一个女病人出来。 看到周夏芷站在门口,护士疑惑的看着她。 周夏芷将挂号单递了过去,用英文说道:“我是来找理查德医生看病的。” 护士接过挂号单推开诊室的门:“请进。” 周夏芷走进诊室掀开隔帘一屁股坐在理查德身前的凳子上。 “你好,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不是我,是刚才那个脸上全是刀疤的女孩,我是她的亲属,她脸上的疤痕真的没有办法治了吗?” “是的,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治疗的意义不大。” “这样,医生,我认识一个中医,他的药可以生肌敛疮、修复疤痕,但是疤痕的产生时间必须在一年以内,你可以确认那个女孩的疤痕产生多长时间了吗?” “我不认为有什么医术可以治愈这样的疤痕,人的疤痕发展分为三个阶段:增生、减退和静止期,每个阶段的的时间跟个人体质有关,不过那个女孩的疤痕明显进入了静止期,至少一年以上。” 第169章 明牌? 下午三点,忆定盘路95弄10号。 搬迁工作已近尾声,丁默邨正站在椅子上擦拭正厅墙上挂着的孙中山像,李士群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风衣、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默邨,我给你介绍下。” 丁默邨跳下椅子将抹布随手扔在桌上走向两人。 “这位是我师父季云卿的司机兼保镖吴四宝,他精通枪械且枪法了得,我师父有什么棘手的事都交给他做。这不前几天我师父知道我们这里遇袭又搬到这个新地方,就让四宝兄弟带着他的弟兄们到我们这里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丁默邨将右手在自己的西服上蹭了几下然后向吴四宝伸了过去: “四宝兄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刚才进来都看过了吧,我们这里怎么样?” “这地方易守难攻,除了小点没有其他缺点,如果两位信的过我的话守卫的任务就交给我来做。” “唉,守卫这种小事怎么能让你来做,我师父让你过来是跟着我们做大事的,默邨,四宝兄弟有个同乡开了个修车厂,里面家伙事齐全,我师父那修枪、调枪、改枪、试枪的事都交给他做。” “那太好了,这样,四宝兄弟先领他的弟兄们在周边熟悉下环境,这一片赌场不少,里面鱼龙混杂,之前我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照顾他们,现在有四宝兄弟在,我们也该定下我们的规矩了。”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公共租界里是西洋人的地盘,虹口那边是东洋人的地盘,以后这沪西就是我们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们趴着。” 丁默邨:“哈哈哈,四宝兄弟说的好,那就辛苦你和你的弟兄们了!” “四宝兄弟,走,我找人带你这里再转转熟悉下。”: 李士群说完领着吴四宝走出正厅,几分钟后他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丁、李二人在孙中山像下坐下。 “汪曼云已经见到杜月笙了!” “哦,怎么样?” “他看到那份资料非常激动,同意帮我们做和军统之间的协调人,而且当着汪的面和戴笠通了电话,希望双方可以摒弃成见,以合作代替对抗。” “戴笠怎么说?” “戴笠虽然和杜月笙关系很好,但是核心问题上肯定不会轻易松口,不过没关系,最起码帮我们搭了一条线,以后有了对话的通道,这样不至于拼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嗯,可以,这样的局面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 1949年4月10日 星期一 早上7点,周公馆。 周冬凛跑完步回到周公馆时,老刘已经将门口报箱里的报纸取进来放在茶几上。 他随手翻开第一份《申报》,简单的扫了一下新闻后查看起了广告页。 (1938年10月10日,《申报》借美商之名在租界复刊。) 【 《国际月刊》杂志社答谢会邀请: 须当醉卧桃花雨,堪负人间三月天。 本杂志自发行以来,因内容真实、点评犀利深受广大读者喜爱,这其中离不开各位作者的赤诚相待、坦言以对。 为表达对各位作者的感谢,特定于本月十六号下午一点在江西路工部局礼堂举行答谢会。 会上我们将与各位作者共同商讨之后的选题,同时对前几期的优秀点评给予重金酬谢。 望各位作者奔走相告、共赴盛会,把酒言欢,不负人间! 】 周冬凛看完面露讥笑,随手将报纸扔回了茶几。 ...... 上午八点半,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走上楼在去自己办公室的路上,特高处的门开了。 “周副局长早!” “北原处长这么早就来了?” “处长?” 周春生指了指办公室上的挂着的牌子,北原野史抬头看完笑着说道: “我刚到,过来先整理下,周副局长安排的非常好。” “北原处长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要是没在的话可以找我的助理,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另外两位呢?” “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办,晚点过来。” 周春生指着自己的办公室: “好,那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周副局长请自便!” 周春生冲他点了点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心里暗骂道: “呸,还自便,老子的地方要你指手画脚。” 路过助理室时,女助理跑了出来: “周副局长,上周各部门的工作汇报都交上来了,我全放您办公桌上了。” “好的,辛苦你了,我先看下,有问题找你。” 周春生走进办公室关上房门,看到桌上堆着好几个文件夹,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用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 拉开抽屉后皱紧眉头紧盯着抽屉里面停顿了几秒。 他快速合上抽屉站起身打开门走进助理室,走到女助理旁轻声问道: “有人进过我办公室吗?” 女助理摇了摇头: “没有,就我进去放过文件,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行,我知道了。” 周春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在关门时看到特高处门口有个影子动了一下。 他将门关紧然后反锁,走回了办公桌。 周春生再次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信封,信封是空白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他将信封翻转了几下又拿在手里抖了抖,从桌上的笔筒里拿出小刀将它划开。 他左手单手挤开信封后向里看去,里面只有一张三寸宽比信封长度略短的纸条。 他用右手捏住纸条向外拉出,纸条上只有三个大字: 【护兆铭】 没有署名、没有记号但是周春生非常清楚是谁给他的指令。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折的很小的纸条,这是今天早上林飞在车上给他的军统电文。 他将纸条拆开摊平摆在之前的那张纸条旁,上面也只写了三个大字: 【杀兆铭】 周春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这是要逼我明牌了吗?” 他从桌角将一个烟灰缸拿到身旁,点燃打火机将两张纸条烧成灰烬。 第170章 黑鸦 周春生拿起电话听筒拨下西村展藏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西村先生吗?我是周春生。” “我是西村展藏,周副局长有什么事吗?” “您上午出去吗?我有要事汇报!” “上午...上午没事,你过来吧。” “好。” 挂断电话,周春生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房门。 林飞刚走进助理室,看到周春生的门开了转身看去。 周春生冲他朝楼梯口撇了撇头,林飞心领神会转身跟在周春生的身后向楼梯走去。 路过特高处时看到门开着,周春生敲了敲门探头朝里看去。 房间里还是只有北原野史一个人,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什么。 “北原处长,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回来,您要有事直接找我助理。” “好的周副局长。” 周春生收回头看到林飞正站在他身侧,脸上露着不怀好意的笑。 周春生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楼梯口。 林飞收起笑容向楼下跑去: “领导,我先去取车。” 半个小时后,轿车停在了狄思威路西村班的驻地不远处。 周春生让林飞在车里等着,自己一个人下车走进了西村班。 进到西村展藏的办公室,西村展藏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周春生四下看了一眼沉声说道: “西村先生这里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西村展藏先是疑惑的看着周春生,然后起身带头走出了办公室: “跟我来吧。” 西村展藏向前走过没几间房间,拧开一个房间的门锁朝里推开。 周春生走近一看,房间没有窗户,面积八个平方左右,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我们平时用作机要会谈,四周和门做过隔音处理,定期检查有没有窃听设备。” 周春生点了点头向里走去,西村展藏左右看了一下后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周春生走到房间的中间始终背对着西村展藏,西村展藏好奇的看着他的背影: “周副局长,现在可以说了吧。” 周春生没有转身,松开腰带撩起警服脱起了裤子。 西村展藏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他也是第一次碰到一个大男人和他单独在一个封闭的场所里当着他面脱裤子。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反感与不快,皱着眉头看着前面那个人。 周春生用左手按住左侧后腰的裤子,褪下了右半边裤子露出了右半屁股蛋。 西村展藏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春生的右屁股蛋一点点向他靠近。 走到距离周春生不到一米的时候他甚至蹲下身将眼睛凑了过去。 周春生是第二次被一个男人这么近距离盯着屁股看,眼看西村展藏即将伸出右手触摸到他的屁股时他咳了两声然后迅速拉起裤子。 西村展藏也觉得有些失态连忙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周春生穿好裤子整理好衣服后将身体转向西村展藏。 西村展藏用中文问道:“周副局长,这是?” 周春生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我是黑龙会高级特工黑鸦,奉命打入中国政府高层,我还有一个身份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就是军统的上海站站长。” 西村展藏先是一惊而后疑惑的看着周春生:“那...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向你坦露身份?” “我上午同时接到了黑龙会和军统截然相反的指令,一个让我保护汪精卫,一个让我杀掉汪精卫,你说我应该执行哪一个?” 西村展藏看着周春生没有说话。 周春生冷哼一声: “这是我打入中国政府以来黑龙会给我的第一个指令,汪精卫是断然不能死的,所以我只能违抗军统的命令。” “那黑鸦先生准备怎么做?” “你还是叫我周副局长吧,不知道西村君对中国古代的兵法和谋略有没有研究。” “怎么说?” “其实现在这样的局面我早就已经料到,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如果彻底明牌我之前的努力将全部报废,所以我准备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 “是,军统内的铺垫我已经做好,我从军统离开是被内部争斗逼走的,是被戴笠的不作为和猜忌逼走的,但是我还是一个中国人,我无路可去只能投靠李士群和丁默邨,其实我的本心还是向着国民政府,当我在丁、李二人这里站稳脚并且混上高位后,国民政府一定会派人来试探我,到时候我再向他们表露拳拳爱国之心,那我就有重回国民政府的资本,而且还可以获得比现在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权利。” “那周副局长为什么选中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西村展藏没有说话看着周春生。 周春生一边审视着他的脸一边说道: “北原野史是你找来监视我的吧。” 西村展藏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 “没关系,你可以让他继续留在警察局,只是让他别盯这么紧,差不多就行了。” “好,我会关照他。” “第二,我和丁默邨已经接上头了,他知道我军统上海站站长的身份,所以我需要你去李士群那知会一声,你就告诉他你查到了我军统站长的隐秘身份,然后将我拉拢了过来,我知道他们那里说了算的还是李士群,你可以把拉拢我的功劳让给他,到时候我从军统反水的话会直接去找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好的。” “第三,关于我的真正身份,整个上海除了我的上线只有你知道,希望你可以保密,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土肥原贤二。” “是。” “现在距离汪精卫到上海还有一段时间,大的方向我已经定好,但是具体执行只能随机应变,西村君你只需要做好我刚才说的三点就行,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明白,不过周副局长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们黑龙会的纹身龙头和龙尾的朝向有说法吗?” 第171章 都是革命一块砖 “什么意思?” “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看到过这个纹身,虽然你们两个的纹身都是龙头在左龙尾在右,但是你的纹身龙头看向左,而他的纹身龙头看向右,也就是你的纹身龙头龙尾相背而他的纹身龙头龙尾相对,这是有什么说法在里面吗?” 周春生看着西村展藏想了几秒: “我没有见过其他成员的纹身,我们每个人纹身的时候都是和纹身师一对一完成,组织里也禁止查探其他成员的身份和任务,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是我冒昧了,请原谅!” “西村君不用在意,不过我还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请说。” “我需要你帮我在上海找一个人,他是关东军的军官,五十到六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五,擅长刀术,喜欢随身佩带一把带护手钩的30式军刺。” “这也是你的任务吗?” “不是,私事,算我的不情之请。” “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亲人?” “算是亲人吧。” “好的,我会留意的。” “那就拜托西村君了。” “周副局长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周春生朝西村展藏深鞠一躬: “西村君,那今天就这样,我要是能重回中国政府并且进入他们的中高层,你就是最大的功臣,组织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能为周副局长效力是我的荣幸,我会尽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 上午十点,工部局。 乔纳森正坐在办公室中审阅文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周冬凛推开门走了进来。 “伊森,正要去找你,请坐。” 周冬凛在乔纳森的对面坐下: “乔纳森先生,开会的事已经谈好了吧。” “是,按照你定的价格,一共两万二法币。” “那这个...嗯...” “怎么吞吞吐吐的,不像你啊,是为了这个吧。”: 说着乔纳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塞得鼓鼓囊囊: “早给你准备好了,外面市价五千,收了两万二,差价一万七,给你一万二,多出来的五千我拿去堵其他几个董事的嘴,很合理吧。” 周冬凛笑着接过信封塞进挎包中: “合理,非常合理,谢谢乔纳森先生。” 乔纳森摇了摇头: “没想到教完你第一个受害者是我。” “这哪是受害者啊,我还没上班就先帮你们挣钱了。” “说的也是,不过真的不会给我们工部局惹什么麻烦吧。”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你要信不过钱先放你这押着。”: 周冬凛边说边装模作样的准备掀开挎包。 乔纳森笑着说道: “得了吧,别演了,我信得过你,不过等你在这里正式入职以后可别成天想着挣钱,记住你的本职工作。” “那是自然。” “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看看。”: 乔纳森说完起身带着周冬凛向外走去,走了没多远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门上的标牌用中英双语标注【公共关系科科长室】,里面的布置和乔纳森的办公室一模一样: “一开始工部局负责这块业务的叫公共关系科,主要负责处理、协调工部局与租界内外的关系,兼顾观察政治动态和民间舆情;中国局势动乱后又增加了军事以及经济情况的研究和分析;这个部门的名称还是沿用的公共关系科,只是负责人由科长改为了情报官,不过对你来说只需要负责我之前和你说的工作内容,其他的事有专人去做。” 周冬凛走进办公室,乔纳森跟在后面接着说道: “之前这间办公室是在楼下,后来我兼任情报官时为了方便就把他挪到了我的办公室旁边,至于你是继续在这里办公还是搬其他地方自己决定。” 周冬凛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摸着扶手说道: “不用麻烦了,就在这吧,到时候有问题也能及时向你请教。” “其实这个地方你也不用一直在,像我和樊克令总董一样每周一上午来坐半天处理下事务就可以。至于工作上我可帮不上你什么忙,还得靠你自己把握,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好的。” “好吧,乔纳森先生,我会尽力做好的。” “行了,我去忙我自己的事了,这间房间的钥匙等签完工作合约以后会交给你。” “那我也走了,该办的事都办好了。” 乔纳森看着他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 下午四点,大升米行。 周冬凛和张大海相对而坐。 他从挎包中取出乔纳森给他的信封递了过去: “大海同志,这里是一万二法币,敌人贡献的,交给你处理了。” 张大海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钱笑着说道: “夜枭同志,你现在倒是财大气粗的,上个月月底刚弄来一笔美金加法币,这才几天又弄来这么多钱!我这米行一年的收益还抵不上你这几天挣得。” “唉~,大家都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只不过我搬的金砖你搬的土砖罢了,都是为抗战胜利添砖加瓦,区别只有分工不同而已。” 张大海将信封推回给周冬凛: “这钱你留着吧,你现在的工作有的是用钱的地方,要靠它铺路的。” 周冬凛将钱又推了回去: “不用,我来钱容易,现在只有别人给我送钱的份,还不需要我拿它铺路。” 张大海不再推脱,冷冷的说道: “行吧,这钱我先帮你留着,不过我还是要告诫你坚守本心,不要被金钱冲昏头脑。” “放心吧,大海同志,我会守住底线的,那些作者怎么样,都通知到位了吗?” “嗯,按照你给的名单全部通知到了。” “好,那就等这周日看好戏了。” “你这么搞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放心吧,牵连不到我,不过我估计这个《国际月刊》这回是办不下去了,我又要考虑找新工作了。” “你想好去哪了吗?” “还没有,到时候再说吧!” 第172章 毕业回家 1931年7月的某一天下午,骄阳似火。 周秋月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周公馆门前。 她毕业了。 四年大学期间她没回过家也没和家里联系过。 整个周家似乎没有一个人值得她牵挂。 她敲响了周公馆的大门,本以为刘管家或者张姐总有一个人在家会给她开门。 可里面始终无人应答。 最终她敲累了,汗水湿透衣背,傻傻的坐在周公馆门看着马路发呆。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小姑娘,你是周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是谁?我也没有见过你!” 中年男人指了指周公馆后面的一幢房子: “我是那家的,周家现在就他们老爷和管家住,他们家大女儿结婚住虹口去了,结婚那年我刚搬来,还特意邀请我们家去参加她婚礼了。” “我是周家二女儿。” “你没钥匙吗?那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周家老爷带着管家出远门了,要月底才回来,临走前托我照看下他们家。” “可我没地方去啊!” “要不你去找你大姐吧,她应该还有周家的钥匙。”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 中年男人想了想: “嗯,你大姐好像给我留了她在虹口的地址,你稍等,我回去找找。” “麻烦你了!” 中年男人走进小巷,十多分钟后走出来递了一张纸条给周秋月: “喏,小姑娘,这是你大姐在虹口的地址,你要是信的过我就把行李放我家然后去找你大姐。” 周秋月将一个小包背在身后: “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些衣服铺盖,那我去找我大姐要钥匙了。” 说着周秋月就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走。 “你知道怎么坐车吗?” “去了再问吧。”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提起周秋月的行李: “这小姑娘,斗五斗六的(上海话形容一个人粗枝大叶、鲁莽),唉,我家就在你们后面一幢,你回来找我拿行李啊。” “知道了,谢谢。” 周秋月拿着周夏芷的地址一路问,换了三趟公交车后找到了虹口区的一间日式洋房门口。 她拿着纸条反复核对洋房门口的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拍响了房门。 很快里面传来一个说着日语的女声:“来了,请稍等!” 几秒钟后,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那张脸对周秋月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对方用日语问道:“请问你是谁?你找哪位?” “我...我是周秋月。” 对方也切换成了中文,一脸质疑的看着周秋月: “周秋月?你说你是周秋月?” “是啊,姐,我是周秋月,我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毕业回来了。” 对方的嗓门顿时高了几分: “胡说八道,你不是周秋月,你说,你为什么要冒充我们家秋月!” “姐,我真是周秋月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两个日本巡捕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用日语向周夏芷询问道: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夏芷指着周秋雨: “这个女人冒充我的妹妹,你们把她抓起来好好审审,她一定把我妹妹害死了。” “这位小姐,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巡捕房。” 周秋月听不懂日本巡捕的话,依旧重复着之前的话,两个巡捕夹住她的胳膊将她向后拖。 “大姐,我真是周秋月,你让他们把我放下。” ... 周秋月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看向四周,四周是一片漆黑。 她半坐起身靠在床背上,用双手十指从脸颊一直捋过额头发根最后抱住了头。 她回想着刚才的梦感觉记忆有些错乱。 仔细清理一番后脑中将自己从南京毕业回上海的全过程像电影一样放了一遍。 那年的六月底周秋月已经与家中取得了联系,刘管家将周夏芷结婚,张姐离开周家的事告诉了她。 周秋月告诉刘管家自己回家的日子,刘管家告诉他那段时间他要陪周明海去香港谈生意家中没人,然后把周夏芷婚后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她。 听到家中没人,周秋月反而感到欣喜,她的记忆中还没有与这个父亲独处过,同在一个屋檐下一开始难免尴尬不如让这个相聚的时光晚些到来。 她觉得跟周夏芷也没什么话好说,临回家的前两天最终忍不住拨通了她家的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女人说日语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松本家。” “大姐,我是秋月。” 对面停顿了几秒没有声音。 “秋月?你是周秋月?” “是的,大姐,我毕业了,后天回上海。” “好,你几点的车,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大概下午三点到你家,你有那边家里的钥匙吗?” “有,对对对,我忘了,爸爸和老刘去香港了,那我在家等你。” “好,后天见。” “后天见。” 两天后,周秋月拿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周夏芷虹口家的门口。 她敲响房门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房内传来。 很快门开了,两人站在门的内外互相看着对方。 几秒种后,周夏芷先发出了声音: “秋...秋月?” “是我,姐。” “来来来,快进来。” “不了,姐,你把钥匙给我,我直接去那边了。” “你吃饭了吗?要不你这几天住这吧,那边没人。” “我在火车上吃过了,我习惯一个人就不打扰你和姐夫了。” “行吧,你等着。” 周夏芷走回房间很快走了出来,将一串钥匙递给周秋月: “我给你叫辆车吧,你这么多东西不好拿。” 周秋月点了点头,周夏芷走进屋内,几分钟后再次走出来: “车叫好了,秋月啊,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周夏芷上下打量着周秋月: “你还是这么瘦。” 周秋月躲过她的眼神挤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那你在那边怎么吃饭,房间也没整理,东西在哪能找到吗?” “去外面吃吧,东西慢慢收拾。” “那你身上钱够吗?” ‘够,家里每个月生活费都给足的。’ “那过几天我过去看你。” “好!” 第173章 照片 之后直到出租车来两人之间都没有对话。 周秋月觉得尴尬半侧身朝着外面,但是她感觉得到周夏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 她讨厌这种审视的目光。 周秋月回到周公馆后,周夏芷在最近的一个周日来看过她,给她带了一些西点。 两人见面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便尴尬收场,后面直到周夏芷离婚回到周公馆也只在过年时见过两次面。 不过就算生活在一起两人也没什么交流,按照周秋月自己的说法之前是因为长久没见面的生疏而后面只是因为看见她就错气(上海话讨厌,厌恶的意思)。 这种错气是从内而外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就是看不惯周夏芷的一言一行,就是觉得周夏芷不管做什么都是有阴谋的。 周秋月在黑暗中摸到拉绳打开了床头灯,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是【23:50】。 她爬下床走到衣柜从里面拿出相册,抱着相册回到床上一页页的翻着。 相册的最前面是家里人的合影,不过里面都没有周冬凛。 一张泳池边兄妹三人的合照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应该是1915年,周秋月6岁,周夏芷10岁,周春生13岁,他们的母亲已经不能下床。 那一年在上海举办的第二届远东运动会开设了游泳项目,中国队获得团体冠军,游泳顿时成了全上海最热门的运动项目。 “体育之源·海派之汇”上海近代体育源起与传承徐汇主题展,徐家汇书院三楼 母亲让周春生领着两个妹妹去了上海基督教青年会四川路会所的健身房里的游泳池。(今为虹口游泳池。) 虹口游泳池,1909年建成 周冬凛那时候只有两岁,在家由张姐看着。 相片是周春生找人拍的,兄妹三人并排站在泳池边。 周春生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泳裤,周秋月穿了一件带裙摆的连体泳衣,周夏芷穿了一件分体式泳衣,虽说是分体和现在的比基尼比起来还是要保守许多。 三个孩子看起来玩的很开心,脸上笑的很灿烂。 周秋月似乎嫌床头灯的光线不好,拿起相册披了件衣服坐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她继续翻看着相册,看完后又从盒子里拿出装在纸袋里的底片一张张查看起来。 直到凌晨一点半她才再次钻回被窝。 ...... 1939年4月12日 星期二 早上七点半,周公馆。 周秋月走出自己的房间转身关掉了门。 她沿着自己这一侧的半阶楼梯向下走,没走几步黄妈左手夹着盆和抹布向她这半阶楼梯走了上来。 就在两人即将交错时,黄妈右手从裤兜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周秋月。 周秋月面露不悦的看向黄妈,黄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将右手捶向周秋月的胸前。 周秋月赶紧抬起右手护住胸前,黄妈趁势将小瓶子塞进她的手中。 周秋月轻叹一口气将小瓶塞进自己的包中,她知道里面装的是和戒指里装的一样的毒药,他们对让自己毒杀丁默邨这件事还没死心。 黄妈用右手比了个掐自己脖子的动作,然后向楼下撇了撇头。 周秋月快速向楼下走去。 餐厅中,周夏芷一个人坐在里面吃早餐,周明海和周春生的位置摆着两个用过的空碗,周冬凛位置上的餐具都没动过。 周秋月直接坐在了周冬凛的位置上往碗里盛了大半碗粥。 她早上起床时就听见周冬凛打开房门的声音,所以她认定周冬凛已经离开周公馆。 “老三,你晚上没睡好吗?怎么有点黑眼圈?” “嗯,做了个噩梦惊醒了,后来一直没睡好。” “推荐你做做艾灸,我去年有段时间也失眠,找了个中医帮我调理了几次,后来睡觉好多了,我那还有几根艾条,晚上我告诉你怎么用,保你一觉睡到天亮。” 周秋月抬起头看了周夏芷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冷冷的说道: “好!” 周秋月吃的很快,她吃完时周夏芷仍在细嚼慢咽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 她起身向餐厅外走去,不过并没有出门而是向楼上走。 周夏芷好奇的问道: “秋月,你今天不上班吗?” “有东西忘拿了,上去拿好就走。” 周秋月快速跑上楼,走上二楼时看到黄妈正在擦拭周明海门口的护栏扶手。 她扫了一眼便打开自己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门。 黄妈看了周秋月的背影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干活。 十几秒后,周秋月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关上门,低着头快速向楼下走去。 下了楼她径直向周公馆的大门外走,周夏芷抬头从餐厅的窗户里看了她一背影一眼然后放下筷子,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向客厅走去。 周秋月出门坐上了公交车,到南京路下车后她并没有直接去下一趟公交车的换乘点而是去了劳合路(今六合路)上的丽华照相公司。 黄浦区档案馆留存的清末劳合路丽华照相公司 照相公司刚刚开门没有其他客人,周秋月将一个纸袋递给伙计,付完钱拿好收据便匆匆离开。 ...... 周冬凛七点半不到就赶到了爱多亚路21号《大美晚报》的门口,前一天晚上八点张东升打电话到周公馆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电话里不能详说,两人便定下一早在报社门口碰头。 周冬凛到时张东升已经到了,正在对面的早点摊吃饭。 张东升冲周冬凛挥了挥手,周冬凛锁好自行车跑了过去。 “周记者,你吃过早饭了吗?” “在家随便吃了口,什么事这么急?” 张东升坐直身体左右瞟了一眼,见没人关注他们便轻声说道: “昨天下午临下班的时候有个美国神父找我们主编了,正好有个跟我相熟的华人编辑也参与了他们的对话,应该是个大新闻,不过也许我们报社不一定会报。” “什么新闻,神神秘秘的。” “这个美国神父昨天中午开车从平湖返回上海,本想着去山塘镇看看,驶近了却发现那一片浓烟遮天,枪炮声不断,他出于好奇便下车摸了过去,发现是日本兵在扫荡,路边、田边有不少平民的尸体。” 山塘镇的山塘桥,桥南属于浙江平湖,桥北属于上海金山廊下,因其特殊地理位置抗战时期抗日武装活动频繁 第174章 日军的扫荡 “后来呢?” “神父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便准备返回,半路让日本兵给截住了,他们在神父的车上搜到了相机,从里面把底片拉出来曝光了。” “那不是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是,神父质问他们是哪支部队,对方说是平湖和朱泾的守军进行联合扫荡,要用一个月的时间肃清整个上海南部的所有抗日武装。他们已经把那一片全部划为军事禁区,禁止外人进入,神父路上看到的尸体都是抗日武装的成员或者包庇、藏匿抗日武装的帮凶。” 张东升喝了一口豆浆接着说道: “神父和我们报社的主编是朋友,一回上海就直接找到我们报社希望主编可以把这件事公布出去。” “那你们主编怎么说?” “主编还在犹豫,因为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只有神父的口述,报导出去很容易招来日本人的反击。”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准备找机会偷偷溜过去拍下日本人滥杀平民的证据。” “不行,太危险了,离开租界你记者的身份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事情我知道了,不是你可以管得了的,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租界里不要乱跑。” “好吧,听你的。” “你慢慢吃,我去上班了。”: 周冬凛说完站起身去了马路对面,骑上自行车直奔大升米行。 5分钟后他骑到了米行附近,确认没人跟踪将车锁在米行旁边。 张大海刚准备开门营业,和伙计两个人一左一右正在拆门板,看到周冬凛走过来大声问道: “哟,老板,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老板,听说你家洋籼米到货了?” (1938年10月,日本制定了《华中方面军占领地域内一般商品出入境取缔规定》,在重要关口设立检查站,严格限制货物任意进出上海。 米粮就在其列,日本只允许三井物产、三菱商事和大丸兴业三家日商经营米粮业务,中国粮商只有向日商交钱并且获取经营许可证后才能经营米粮。 这就造成上海境内国产大米价格快速上涨,由于海运当时还未被禁止,越南西贡运来的洋籼米因为价格低几乎垄断了上海市场,不过也经常陷入缺货状态。 籼米由于性状与野生稻相似,易消化又不耐饥,总体品质低于粳米,便有了粳贵籼贱的观点,再加上西贡米质量尤其差,所以洋籼米在当时是下等米的指代。 上海话里有一句话叫“吃洋籼米发糯米嗲”,意思就是吃的下等米发上等米的嗲,形容一个人矫情,做作。) “老板消息灵通的,昨天刚到了一批。” “现在都什么价啊?” “粳米八十五元一袋,籼米三十元一袋。” “白米又涨价了啊,真吃不起了,籼米什么品质,能看看吗?” “可以可以,老板请进。” 周冬凛跟着张大海进了库房。 “大海同志,刚得到的消息,平湖和朱泾的日本守军从昨天开始对上海南部进行扫荡,要用一个月的时间肃清那一片的抗日武装。”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通知我们的同志做好应对,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了。” 张大海拉开库房的门: “老板,这米的质量还行吧。” “凑合吧,一分价钱一分货,还是老样子,你让伙计给我准备两包送南市的难民区,那边的粮食开始短缺了,我也只能尽自己的一点力。” “好的老板,我这就让伙计送过去,老板良心好的,好人有好报。” 周冬凛从钱包里摸出六十元法币拍在柜台上,走出了米行。 ...... 下午一点,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吃过午饭返回了办公室。 她拿起自己桌上的玻璃杯放在门口的矮柜上,随后拿起矮柜上装有红茶的罐子打开后朝自己的杯子里抖了一点茶叶。 坐在她对面四十多岁的女同事好奇的问道: “秋月,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喝过茶啊?” “昨天晚上没睡好,我怕一会犯困,喝点茶提提神。” “这样啊,喝点茶对身体好的,你这么瘦,平时是不是手脚也有些冰凉,红茶可以养胃暖身。” “我对这个倒没什么研究,先喝点试试,这几天要处理的文件多,迷迷糊糊的影响工作效率。” 周秋月拿起矮柜上的暖壶给自己的玻璃杯中倒了大半杯开水,随后端着杯子返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下午四点不到,周秋月将需要处理的文件全部装进一个文件袋中,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走到矮柜前取出红茶罐往里面倒了一些茶叶。 “姐,我有点事要先走,这些文件我带回家做,晚上估计要加班了,刚才这红茶喝了效果不错,晚上就指望它了。” 女同事笑着说道: “行,你先走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是去和男朋友约会吧。” “姐,哪有的事。” “都是过来人,我懂的。去吧去吧!” 周秋月也不多做解释,将装了茶叶的信封塞进包中后拿起包和文件袋离开了办公室。 她乘坐公交车来到南京路,再一次走进了劳合路上的丽华照相公司。 周秋月从包中取出收据递给伙计,伙计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她打开纸袋朝里面看了一眼便塞进包中,快步走出了照相公司。 ...... 晚上七点,周公馆。 周秋月敲响了周夏芷的房门。 周夏芷开门后见是周秋月,脸上露出了惊讶又疑惑的表情: “秋月,找我有事?” “艾灸。” 周夏芷恍然大悟: “哦,对不起,我差点给忘了,来来来,快进来。” 周夏芷让周秋月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然后在五斗橱里翻找一番后终于在最下面一个抽屉里找到一个长方形纸盒。 她打开纸盒里面躺着三根艾条。 她拿着纸盒走到周秋月的旁边: “那个中医一边调理一边给我介绍每个穴位的功能,所以我现在也算半个中医了。” 第175章 周夏芷是假的? 周夏芷从盒子里拿出一根艾条: “用不用我帮你灸一下?” “不用,你就告诉我哪几个位置就行。” 周夏芷用右手分别点了周秋月的头顶和手腕: “百会和神门,再加上脚心的涌泉,睡觉前每个位置灸15到20分钟。灸百会穴的时候最好对着镜子,弄不好会把头发烧掉,要不还是我帮你灸好你再回去灸别的位置吧。” “不用了,我会小心的。” 周秋月站起身从周夏芷的手中拿过盒子和艾条,冲周夏芷微微点了点头,嘴里嘟囔似的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谢谢,姐。” “姐”字说的格外的轻。 “客气什么,那你灸的时候自己小心点啊。” “嗯。” 周秋月拿着东西快步离开周夏芷的房间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 她从包里拿出装着红茶的信封,给自己的水杯里泡上了一杯很浓的红茶。 随后便坐在书桌前处理从市政府带回来的文件。 晚上十点,周秋月的房间里腾起烟雾,不断向外散发着艾草点燃的气味。 ...... 1939年4月13日 星期三 七点四十分,周公馆。 周夏芷最后一个吃完早餐从餐厅走出,临离开周公馆前看向楼上,笑着自言自语: “看来这艾灸的效果不错,可别睡过头了。” 周夏芷离开周公馆大门后,周秋月的房门开了。 周秋月从里面走出,面色有些发白,虽然脸上画了点淡妆依旧掩饰不了她的疲态。 她关掉自己的房门后向楼下的餐厅走去。 黄妈已经将其他几人的餐具收拾走,餐桌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副碗筷、一个小锅和几碟酱菜。 周秋月打着哈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摸了摸小锅还有点温度,掀开锅盖往自己的碗里盛了一碗粥。 黄妈从厨房探出头: “二小姐,灶头上还有两个花卷,你要伐?” “不要了,我吃点粥就好了,没什么胃口。” 周秋月刚吃了两三口,黄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向餐桌前走,最后站在桌前对周秋月冷冷说道: “汪精卫马上要到上海了,上峰命我们尽快处理掉丁,你要是能办成这件事可是大功一件。” “我会想办法的,有件东西你看下。”: 周秋月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黄妈,是兄妹三人1915年在虹口游泳池的那张合照。 黄妈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后疑惑的看着周秋月: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我无意之中翻到这张相片,小时候的记忆全回来了,我可以确定周夏芷是假的。” 她从黄妈的手中拿过照片放在桌上指着上面周夏芷腹部的一个黑斑: “我姐的肚子上有一块胎记,而这个周夏芷肚子上没有。” 黄妈将照片拿在左手中, 用右手拇指在黑斑的位置搓了几下,把照片举向空中看了几眼,又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想了几秒最后低下头在周秋月的头顶和脖子之间闻了个来回: “你做过艾灸了?” “嗯,这几天有点失眠,周夏芷推荐我用艾灸,没什么效果,昨天晚上还是没睡好。” 黄妈再次将照片拿到鼻子下面,一边瞪着周秋月一边深深的闻了一下,照片上几乎没有艾草熏过的味道。 她又看了两眼照片: “这张照片的底片还在吗?” “都二十多年了,上哪找底片,怎么,你不相信我?” “之前为什么不说?” “上次游泳的时候我就觉得哪不对劲,我但心是自己的记错了,直到看到相片我才确认问题出在哪!” “这张照片放我这,我会去确认她的身份,你把你自己的事做好。” “行吧,我们两个各做各的。” 周秋月低头继续吃饭,黄妈看了她几秒后退回了厨房。 其实黄妈对周夏芷的身份也有过怀疑,尤其是上次去周明海的房间里找那份船运合同以后。 周明海的衣柜和周夏芷的衣柜中间有一道暗门,黄妈正是通过这道暗门从周明海的房间逃到周夏芷的房间,然后从周夏芷房间的窗口跳到车棚顶上最后出现在楼下没被刘管家发现。 不过她不能确认周夏芷是否知道这道暗门,之后也去周夏芷的房间检查过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周秋月吃完早餐扭头朝厨房门口看了一眼,黄妈应该正在里面洗碗,哗哗的水声不断。 她起身拿起包向周公馆外走去。 上午九点,雪莉下楼吃完饭后说是和自己的朋友约好去南京路逛街中午不回来吃饭。 上午十一点,刘管家接到周明海的电话让他去汇山码头接一个客人然后在国际饭店为客人安排好食宿。 整个周公馆只剩下黄妈一人。 她走到大门口检查了一遍门锁后走进周公馆内将房门关闭没有反锁。 走到二楼后,黄妈从裤子口袋中拿出照片,想了想径直向周秋月的房间走去。 用工具捅开门锁后,她走进周秋月的房间。 房间内窗户紧闭,里面弥漫着淡淡的艾草燃烧过后的气味。 她走到书桌边蹲下身翻看了一眼纸篓,里面空无一物。 随后走进卫生间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 她最后走到衣柜边将衣柜打开,很快就找到了装着相册的纸盒。 她将纸盒取出放在桌上,打开纸盒后从里面拿出相册,拿出相册后的纸盒内空无一物。 她从前到后翻动相册,找到了之前插手里这张照片的位置。 她将照片插回空位,上下左右比对了一遍这张照片和其他照片的新旧程度。 她将周秋月给她的照片取出随后又取出旁边另一张照片,将两张照片全部翻转过来后,它们的背面都斜印着几条【上海丽华照相公司】的水印。 她将另一张照片插回原位,又翻看了几下相册后将相册合上放回纸盒。 她再一次拿起周秋月给她的相片看了几秒,将相片放回裤子口袋,将纸盒放回衣柜。 在确认房间内的一切和她进来前一样后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第176章 第二封家书 黄妈站在走廊里静静的听了一会周公馆内的动静随后走向周夏芷的房间。 她拧了一下门锁,门直接就开了。 黄妈推开门,房间内的窗户都半开着。 这个房间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查探。 从她刚来周公馆周夏芷便将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交给了她,她也是格外卖力的帮周夏芷“打扫房间”。 黄妈站在门口想了想,向衣柜走了过去。 她打开衣柜门先是摸了摸里面的暗门,随后从下层的抽屉里拿出相册。 她拿着相册走到窗边,将相册放在窗台上翻看起来。 相册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她快速翻动着很快就找到了周秋月出生后。 不过她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找到周秋月给她的这张照片。 她从头到尾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这张照片。 她从口袋中掏出照片,和相册里的人核对后上面的三个人确实是周春生、周夏芷和周秋月。 难道周夏芷是为了隐瞒身份将自己的这张照片销毁了? 可为什么周秋月还能留下这张照片? 黄妈正在低头思索,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抬起头瞟见对面林公馆的前院有人影闪动。 她合起相册拿在手中向后退了一步,发现是林家的女主人赵婉芸正领着自己的小儿子向外走。 她将视线扫过对面二楼正对的窗户,窗户里面依旧用木板封的严严实实。 她转身将相册放回原位,在衣柜里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底片。 这很不合常理,这一家人照相都不留底片? 难道在周明海那里?可周明海的房间自己检查过,里面连相册都没有更不要说底片了。 黄妈关上衣柜的门,在房间里四处摸索一阵一无所获后退了出去。 ...... 4月11日中午,朱泾和平湖两地共四百名日军和伪军分别从北面和西面汇聚到山塘镇西面,随后自西向东向山塘镇扫荡。 在击退山塘镇抗日武装的抵抗后,日寇对整片区域大肆烧杀抢掠。 邱庄村、泥桥头、南马、王家宅及山塘镇的民房几乎全部被烧毁,生产物资被付之一炬,生活物资被洗劫一空。 随后日寇沿廊下、张堰向东进入奉贤柘林,过青村后分两路扫荡航头和大团... 活跃在上海南部的淞沪游击队分部由于提前收到消息及时撤离,几乎没有受到损失。 ...... 上午十点、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走进了女厕所。 厕所是老式的地沟型,以整条地沟相连,在最顶头的厕位用拉绳放水箱里的水冲刷。 整间厕所里总共有两排各三个共六个厕位,每个厕位都用半封闭的单扇木门遮挡,可以从下面看到有没有人在里面。 周秋月弯腰扫视一圈,确认厕所里没人后走进最顶头的一个厕位。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袋和一个打火机,打着火机后点燃纸袋。 纸袋很快就冒起了黑烟,等到纸袋烧掉大半时周秋月将它扔进地沟。 地沟里的纸袋很快就烧成灰烬,周秋月拉下水箱上的拉绳。 看到一切都被冲刷干净后,周秋月从里面走了出来。 ...... 下午一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摆着一张信纸和一支钢笔。 早晨坐车来警察局时他问林飞,戴笠除了那一封刺杀汪精卫的电报外还有没有发过其他消息,林飞告诉他什么都没收到。 据他在重庆的内线发过来的消息,戴笠自己已经开始运作在上海刺杀汪精卫并且正在协调杀手到上海执行这个任务,而且整件事戴笠在上海站至今只和赵理君商量过。 他知道自己被架空,戴笠对他已经不信任。 思索一阵后,周春生提起了笔: 【 父亲钧安: 前信已发数日,不知父亲是否收到,甚盼回复! 生意场上风云莫测、瞬息万变,吾深感独木难支。 再加上前阵体感风寒,身体始终未能恢复,吾实是心力交瘁、无以为继。 为保住父亲上海基业,吾自愿重回北方或回父亲身边尽孝以避兄弟内斗、叔嫂不和。 相信兄嫂合力足以守土开疆,建功立业。 翘企示复! 幼子北山敬上! 己卯年二月念四 】 写完后,周春生将信纸折好塞入一个空白信封,将信封封好后塞进了上衣口袋。 ...... 下午四点半,周公馆。 周夏芷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上二楼。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从挎包中掏出钥匙。 她左手抓住门把手,右手正要将钥匙插进门锁,发现门并没有锁。 她拧开门锁推开门,心里嘀咕道:“今天又忘记锁门了?” 周夏芷房间的备用钥匙黄妈和老刘那都有,她平时也经常忘记锁门,所以没太当回事。 她站在门边扫视了一圈房间,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 她将挎包挂在衣架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向窗口。 对面林家的前院里,赵婉芸正陪着林思成练自行车。 赵婉芸先看见了窗边的周夏芷,拉着林思成一起向她招手。 周夏芷也笑着向两人挥手示意。 对面的两人再次练起车,周夏芷环视一圈后背靠在窗台上看向房间内。 看了片刻她起身缓缓走向衣柜,拉开衣柜门先是盯着里面看了几秒随后俯身拿出相册。 她拿着相册坐在床边一页页翻看起来。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她又向回翻了一页,看了几秒后继续向后翻。 过了五六分钟,周夏芷将相册合上放回衣柜,穿着拖鞋走下了楼。 黄妈正在厨房烧菜,周夏芷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十几秒钟后,周夏芷问道: “黄妈,你今天打扫过我的房间了?” 黄妈转过身: “大小姐回来啦,饭马上做好了,下午我去你房间打扫过。” “我今天是不是又忘锁门了?” “好像是没锁,没事,我一直在家看着,不会丢东西的。” “哎,现在记性越来越差了,你忙吧,我到客厅坐会儿。” 第177章 女扮男装 1939年4月14日 星期四 下午一点,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穿着一件淡粉色花领衬衣配浅灰格子马夹坐在办公室中。 办公桌上电话响了,她抓起电话听筒,对面的女同事看向她。 “喂。” “喂,秋月吗?我是丁默邨。” “嗯。” “白俄餐厅又上了几道新菜,晚上我们一起去试试吧。” “不想去,累了。” 对面女同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周秋月左右手同时抓着听筒低下头看着桌面。 “就吃个饭嘛,你是不是吃腻了那家餐厅?那我们换个地方?” “你不是说你们搬新地方了要带我去看看,今天行吗?” “这个...” “怎么了,不方便吗?” “没有,方便,就是地方小了点,而且你也知道的,里面都是男人。” “那还像上次那样?” 丁默邨嗓门提高了几度: “行啊!你都带了?” “嗯,我办公室一直备着的。” “好,那你下班的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 “好!” 周秋月挂断电话,对面女同事用八卦的眼神看着她: “男朋友?” 周秋月躲过她的眼神笑了笑。 下午四点,周秋月站起身走进里间。 十五分钟后,她穿着一身男士黑色修身西装配黑色马夹,白色衬衣,扎着暗红条纹领带,长发全部盘在头顶戴了一个黑色西式礼帽,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唇上贴着人字胡走了出来。 女同事惊讶的看着她,她双手插兜斜靠在门框边朝女同事抛了个媚眼。 “秋...秋月?” 周秋月朝她笑了笑。 “不是,你们年轻人玩的这么花吗?”: 女同事站起身走到周秋月身边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太帅了,你这样子走在马路上还不迷死那些小女孩,连我个中年妇女看到你都快走不动路了。” “姐,我先走了,明天见。” 周秋月左手插兜大摇大摆的向办公室外走,临出门前转身用右手给了女同事一个飞吻,女同事笑的花枝乱颤。 周秋月知道丁默邨不是因为怕那些男人惦记她而让她换男装,丁默邨可是个标准的妻管严。 他的老婆赵慧敏和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从入驻大西路到现在搬到忆定盘路都跟着他们两个住在一起。 要是发现丁默邨带个女人回去,赵慧敏指不定要怎么闹,更不要说在里面对自己图谋不轨。 所以周秋月对去丁默邨的老窝没有任何担心。 她双手插兜走出办公室,面无表情的向市政府外走去,一路上确实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一些男人也被他吸引频频回头。 市政府外,丁默邨的司机正斜靠在墙上抽着烟四处张望。 一个穿着体面、面容精致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车旁面朝他敲了两下后车窗玻璃。 司机刚想轰人,看清对方的脸后将烟头扔在脚下碾了碾向车跑去。 他拉开后排车门,周秋月坐了进去。 一个小时后,轿车驶进了忆定盘路95弄。 开了没多远,轿车从两个水果摊中间转进一条小巷。 这两个水果摊前都围了三四个青帮混混装扮的人或打牌或聊天,看到轿车驶进弄堂时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看清车牌后其中一个抓着纸牌的男人招呼道:“别看了,别看了,继续。” (扑克牌起源于中国后传至欧洲,现代西方扑克1840年鸦片战争后传入中国。 当时扑克主要产地是美国和日本,日本扑克因为价格便宜占领了中国市场。 1931年全国掀起抵制日货运动,上海人黄金生创办翠华卡片厂,解放后改为公私合营上海顺鑫印刷厂,今为上海扑克牌厂,生产了中国第一批扑克——红狮牌扑克。 解放初期的红狮牌扑克 现在的红狮牌扑克 ) 小巷的宽度也就三米左右,一辆轿车进去后旁边剩不下多少距离。 就这样,小巷内还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每个经过的人都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车内。 周秋月将帽沿向下拉了拉,闭上眼睛双手交叉于胸前索性不再管那些令她厌烦的眼神。 轿车穿过小巷开进一座两层洋房的院内,车还没停稳,丁默邨从里面跑了出来。 他拉开车门: “欢迎周先生光临叶公馆!” 周秋月睁开眼睛好奇的看向丁默邨,丁默邨向车外比了个请的手势心领神会的解释道: “这幢房子是以叶吉卿的名义赁下的。” 周秋月跨出轿车,丁默邨领着她走进叶公馆。 公馆内已经亮起灯,丁默邨和她并排边走边介绍: “一楼是办公的地方,这里是警卫室,这里是会客室,那间是正厅。” 丁默邨领着周秋月走进会客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周秋月转身眉头紧锁、眯着眼睛、双手交叉于胸前嫌弃的看向丁默邨,而在丁默邨眼里周秋月是沉迷于角色在向他耍酷。 他张开双臂想去抱周秋月:“秋月啊,好久不见,真想你。” 周秋月向后退了一步戏谑的看着丁默邨朝外面撇了撇头。 “没事,他们在上面打麻将呢,你今天这身可真帅,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女的,我都感觉我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了。” “你就不怕让别人看到你抱个男的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怕什么,她不让我和别的女的在一起,和男的总管不着了吧。”: 说着丁默邨一脸淫笑的张开胳膊又想去抱周秋月。 楼梯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 “默邨、丁默邨!爱珍要走了,你派车去送送。” 周秋月笑着看向丁默邨,丁默邨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在里面坐会儿,我处理完就回来。” 他转过身将手插进裤兜扯了扯,然后拽着腰带抖了抖裤子又用手抚了抚大腿,打开门走出去从外面拉上了门: “慧敏,怎么了?你们麻将不打了吗?” “你跑哪去了,爱珍要走了,你派车送送。” 四个女人正站在一楼楼梯口,分别是赵慧敏、叶吉卿、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以及原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书记长蔡洪田的老婆刘爱萍。 第178章 脱身 “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赵慧敏:“爱珍她干爹(季云卿)晚上有饭局,要让爱珍作陪,你刚才跑哪去了?” “有客人要接待,那你们麻将还打吗?” 叶吉卿:“三缺一啊,要不你陪我们?” “我哪有时间,这样,我找车送爱珍过去,你们先上楼,我给你们找搭子。” 丁默邨领着佘爱珍走到警卫室门口,让送周秋月来的司机送佘爱珍去季云卿定的饭店。 将佘爱珍送上车然后走进叶公馆时,丁默邨看到剩下的三个女人正准备推开会客室的门。 他快步跑了过去:“不是让你们去上面等着吗?” 赵慧敏:“帮你接待下客人啊!怎么,我们上不了台面还是丢你丁处长的脸?” 叶吉卿:“就是,能让我们三位同时出面,可是给足你这个客人的面子了。” 赵慧敏还没等叶吉卿说完话,推开门走了进去。 丁默邨见拦不住只好无奈的跟在后面。 周秋月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几人进门前已经站好面朝门口。 看见三个女人进来,她面朝大门深鞠一躬。 三个女人看到周秋月的脸后,互相看了几眼而后连连赞叹。 赵慧敏:“噢哟,这个小伙子长的太好看了。” 叶吉卿:“是啊,这是电影明星吧。” 赵慧敏:“我感觉有些像和阮玲玉一起演《香雪海》的高战非。” 高战非 刘爱萍:“最近新上映的《夜明珠》看了伐,我觉得他像那个男主角白云。” 白云 周秋月看着她们没有说话,只是礼貌性的微笑着。 赵慧敏:“默邨,你站后面干吗?还不给我们介绍下客人。” 丁默邨走到三个女人的前面: “这位是日本驻上海领事馆总领事村井苍松的公子村井太一,中文名字周奇,前几天刚到上海,他父亲让他到我们这来参观一下。” 说着将脸转向周秋月,冲她眨了两下眼睛。 周秋月朝三个女人点了下头。 赵慧敏:“那周公子会说中文吗?” “不会。” 叶吉卿:“行啊,丁默邨,你什么时候学日语了?” “我哪会什么日语,刚才翻译还在这,应该是上厕所去了吧,行了行了,人你们已经见到了,上去等着吧,我给你们找个搭子,我这还有正事要谈。” 叶吉卿:“别啊,等翻译来了我们和周公子聊聊。” “你们瞎聊什么,别把人吓跑了。” 叶吉卿:“唉,周公子结婚了伐?我手头有好几个漂亮小姑娘,人家家里可都托我物色对象呢,我看周公子就不错。” “你说你们,成天就这些事,走走走,你们是先吃饭还是继续打麻将。” 赵慧敏:“行行行,不打扰你了,我们再上去打两圈,那个刘阿宝在吗?你把他叫来,他牌打得好又会来事。” “在,我等会让他上去。” 三个女人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叶吉卿还朝周秋月抛了个媚眼。 赵慧敏:“你说这周公子是村井的儿子吗?村井长那么丑。” 叶吉卿:“不会他老婆跟别人生的吧,哈哈。” 赵慧敏:“这周公子哪都好,就是矮点,要是再高个十公分就完美了。” 刘爱萍:“我觉得挺好,长那么高干吗?” 赵慧敏:“跟你们家老蔡比确实挺好。” 刘爱萍:“你们家老丁比老蔡也高不到哪去。” 丁默邨在后面咳了几声,三个女人嬉笑着上了楼。 周秋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戏谑的看着丁默邨,丁默邨朝她挤了一丝笑容: “稍等会,我安排完就过来。” 他拉上门快步走到警卫室,让里面的人去外面的水果摊把刘阿宝换进来陪那三个女人打麻将。 刚要返回会客室,一辆轿车停在门口。 丁默邨走出门,李士群和汪曼云从车上走了下来。 “默邨,汪委员从香港回来了。” 丁默邨迎了上去:“汪委员,这次辛苦你了。” 两人握了一下手,汪曼云客套道: “幸不辱命,这次任务办的很是顺利。” 李士群:“咱们进去聊吧,让汪委员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丁默邨:“汪委员,请,士群,走走走,咱俩就不用客气了。” 丁、李二人互相谦让一番后李士群带头走在了前面。 丁默邨:“汪委员,杜先生身体怎么样?” “杜先生身体还算硬朗,比在上海的时候看着还胖了些。” 李士群走到会客室的门口正准备开门,丁默邨连忙阻拦: “士群,咱们去正厅吧,汪委员现在可是自己人。” “对对对,还是默邨想的周到,汪委员,咱们正厅聊。” 周秋月在里面听到了三人的对话,等三人稍微走远后她悄悄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 汪委员?汪曼云? 原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委员,周秋月在做卫生局局长秘书时在市政府会议上见过他。 虽然从背影不能确认就是他,不过从刚才三人的对话来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 蔡洪田的老婆刘爱萍,周秋月在市政府年会的晚宴上也见过,看来这蔡、汪二人都叛变了。 周秋月正在偷偷观察,丁默邨扭头看了过来,他朝周秋月瞪了一眼,周秋月轻轻把门关上坐回了原位。 十分钟后,丁默邨找了个借口从正厅退出来。 他走到会客室将门关掉后对周秋月轻轻说道: “秋月,对不住,今天看样子是脱不开身了,司机应该马上就能回来,要不你下回再过来?我带你整个公馆转一遍。” 周秋月站起身: “丁处长公务繁忙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出去叫辆车就行。” “别别别,这附近乱的很,还是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再坐会,我去跟门口警卫室说下,一会司机回来了叫你。” 周秋月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缓缓坐回椅子: “行吧,那就有劳丁处长了。” “好,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跑啊,我去跟外面说下。” 丁默邨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一个男人推开门: “周先生,车到了。” 周秋月起身走了出去。 第179章 是真是假又如何? 周秋月让司机把车停在距离周公馆一百米外。 唇上的假胡子早已取下塞进口袋。 临下车前她摘下礼帽戴在司机头上:“送给你了。” 随后解开盘在头顶的长发抖落在肩。 周秋月打开车门向周公馆走去,一边走一边取下领带然后松开衬衣领口的纽扣。 走进周公馆大门时刚过晚上六点半。 周夏芷坐在客厅里看报纸,黄妈在餐厅里收拾餐桌。 周秋月径直走向餐厅:“黄妈,还有吃的吗?随便给我来一口。” 周夏芷转头看向她:“你怎么穿这身?不是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吗?” “下午开会让穿正装,我留在办公室的那套正装不小心弄脏了,这是临时找人借的,本来说开完会后有晚宴,不知道什么情况取消了。” “别说,这套衣服你穿的倒还挺合身。” “二小姐,锅里还有点饭,菜你看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去烧一个。” “够了,给我盛小半碗饭就行。” 黄妈很快就从厨房盛了小半碗饭出来,见周夏芷的注意力转回报纸上,当着周秋月的面指了指自己右手食指,意思是责问周秋月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去哪了。 周秋月看着她提了提衬衣领子,意思是穿这身衣服戴那个戒指不合适。 黄妈拿起一盘菜推到周秋月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她却发出了轻柔的声音: “二小姐,菜有些凉了,要不要帮你热下。” 周秋月躲过她的眼神: “不用了,黄妈你忙你的去吧。” “好的,二小姐。” 黄妈转身走回厨房,周秋月随便扒了几口饭回了自己的房间。 ...... 1939年4月14日 星期五 中午,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刚走出办公室准备出去吃饭,一个男人拦在她的身前: “美女,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 听到对方的声音,周秋月心里一阵窃喜。 她面无表情瞪了对方一眼,随后自顾自的向楼下走去。 男人正是钱正兴,他默默的跟在周秋月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市政府旁的一间餐馆,找了个靠里的空位面对面坐下。 “钱警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去市警察局办点事,办完了看正好赶上饭点就过来碰碰运气,看来我今天运气还不错。” 服务员走了过来,钱正兴问道: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吃面吧,他们家的大肠腰花面是一绝。” “你口味这么重吗?” “我口味你还不清楚?” “行,那就来两碗大肠腰花面。” 服务员转身离开,周秋月笑着说道: “我也就当着你的面吃,一看到你就馋这个。”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大肠跟腰花的地位啊。” “怎么?这地位很低吗?” “行了行了,不扯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 周秋月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人关注他们轻声说道: “丁他们现在搬到了忆定盘路95弄10号,我昨天在里面见到了汪曼云和蔡洪田的老婆。” “汪曼云和蔡洪田?原来上海国民党党部的?” “对,就是他们,看样子都已经叛变了。” “好,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很重要,你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又让你杀丁了吗?” 周秋月沉默了几秒: “没事,我自己能处理。” “怎么了?有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这些小事我能解决。” 服务员端了两碗面走过来,两人暂时终止了对话,看着服务员将两碗面分别摆在两人的面前。 钱正兴从筷筒中抽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了过去: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把你现在碰到的问题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 “他们让我给丁下毒,还骗我说那毒药是慢性的,丁如果死的话没人会怀疑到我,可那毒药我验过,是氰化钾,吃完十几分钟就会死,他们是想让我和丁同归于尽。”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你准备怎么做?” “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什么意思?” “黄妈肯定不能死在我手里,更不能死在丁手里,要让黄妈出马只能选周公馆里的人,而周公馆里我最讨厌的,最觉得有问题的就是周夏芷,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让黄妈去查周夏芷,他们两个随便谁消失对我来说都是件好事。” “你做了什么?” “我在一张兄妹三人小时候合影的底片上做了手脚,在周夏芷的肚子上‘做’了个胎记,然后我告诉黄妈现在的周夏芷是假的,她身上那个位置没有胎记。” “小时候?很多年了吧,你新印出来的照片能瞒过她?” “放心吧,我学过照片做旧,先用烟熏再用红茶泡,几个小时就可以让照片泛黄,而且为了坐实周夏芷伪造身份,我还把她相册里的那张照片也抽走了,现在只有黄妈手里一张照片可以证明周夏芷是真是假,其他证据我全烧了。” “你太冲动了,你能确认周夏芷的身份吗?如果她真有问题,通过黄妈顺藤摸瓜挖出你,你不是引火烧身吗?” “虽然黄妈很令人厌恶,但是我相信她绝不会叛变,至于周夏芷,她是真是假是什么身份又如何呢?让黄妈摸出来最好,摸不出来至少没精力成天盯着我了。” “这样,你接下来不要再有别的动作,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一定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你背后有人在支持你。” 周秋月微笑着看向钱正兴: “我知道了,快吃面吧,一会都坨了。” “你别说,这面味道还真不错,大肠和腰花处理的也很好,跟我们学校门口那家有一拼。” “原来你还记得那家店啊。” “那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当时还说过我们两个这是臭味相投。”: 钱正兴一边说一边蒙头吃面,周秋月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温暖和喜悦。 第180章 偶遇赵婉芸 1939年4月15日 星期六 上午九点,《国际月刊》杂志社。 金汝成的办公室中,杂志社的主要骨干全都聚集在里面讨论星期天举办的答谢会相关事宜。 曹雨溪作为会议的发起人正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向所有人介绍整个答谢会的流程。 金汝成和周冬凛坐在一起,金的手里拿着邀请的嘉宾名单和周窃窃私语: “上海市市长傅筱庵、上海国民党党部书记长蔡洪田、上海国民党党部委员顾继武、上海国民党党部委员马啸天,国民政府上海社会局教育科科长蒋健白,周记者,你看这曹编辑搞得有模有样的,这些人都能请的到。” “是啊,在这样的时局下能把这几个人请到一起确实不容易。” 曹雨溪此时已经介绍完答谢会的整个流程,大声的询问道: “各位,明天的流程就是这样,哪位还有疑问?” 见没人提问,金汝成举起了手中的嘉宾名单: “曹编辑,你这次的准备工作确实非常充分,没想到你竟然能请到这些贵宾,看来明天我们的这场答谢会在上海市一定能够引起轰动。” “金主编,明天就有劳您做开场发言了。” “好、好!” “周记者,你看明天能不能让工部局的领导也出来露个脸撑个台面?” “明天是星期天,洋人可公私分明的很,休息日要让他们出来可不容易,我尽量想想办法。” “好的,那就有劳周记者了。” ( 中国古代并没有明确的短期休息制度。 鸦片战争后,西方人按照他们的习俗在星期天休息娱乐开始慢慢被国人接受。 1872年《申报》发表社论称:西洋各国的星期日休息制度于人生有益,中国应该仿行。 19世纪80年代,星期天休息制度开始在部分新式学堂实行。 1895年戊戌维新开始后,维新派创立的社会团体开始执行星期天聚会或者休息制度。 1902年清政府颁布章程在全国的中学和高等学堂实行星期天休息制度。 到1911年夏所有的清政府中央机构全部实行此项制度,民间及地方政府也开始逐渐推行。 星期计日体系传入中国后,官方称星期而民间常称礼拜,为了避免基督教影响中国,清政府规定正式场合下只能称“星期”不准称“礼拜”。 ) ...... 下午两点,周冬凛骑着车顺着南京路去马霍路(今黄陂北路)249弄156号的印度锡克教谒师所采访。 杂志社下一期开了一个新的主题是关于印度宗教的,而在上海的印度人主要是上海开埠时租界从印度招来的锡克人巡捕,也就是上海人俗称的红头阿三。 锡克教在上海总共有四处谒师所,分别在宝兴路、戈登路、马霍路和舟山路,为了搜集更多的素材,这四处谒师所自然是周冬凛的重点走访对象。 在路过国际大饭店(1954年更名为国际饭店)时,周冬凛在路边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他把车骑了过去。 “林太太?还真是您,我说看着好像在哪见过!” “周先生,真巧啊。” “这个是您家的小公子吧,上次去您家里拜访倒是没见着。” “对,这是我的小儿子林思成,思成,叫叔叔。” “叔叔好!” “林太太您今天是带思成出来玩?” “是,我看今天天气挺好的,便带他出来逛逛。” 周冬凛见赵婉芸手里提着一盒西点,好奇的问道: “您也喜欢他家的糕点?” “我对西点倒是没什么兴趣,是我家婉萍喜欢吃,尤其是蝴蝶酥,听说国际大饭店的蝴蝶酥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我便想着带一盒给她尝尝,她那个样子不方便出门,给她带点她喜欢吃的也能让她的心情好些不要胡思乱想。” (国际饭店1934年12月1日开业,开业之初便重金聘请外籍名厨制作蝴蝶酥,在民国时就已经是海派西点的代表作之一。) “林太太有心了,婉萍小姐的口味倒是和我二姐很近,她以前也爱吃蝴蝶酥,不过现在成天嚷着减肥就不怎么碰了,我工作的杂志社离这倒不算远,要是婉萍小姐吃着觉得不错的话以后您就跟我说一声,我下班的时候从这弯一圈给你们捎过去。” “您二姐,我应该没见过吧,我和少生正想着这几天上您家登门拜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我二姐脾气怪得很,不喜欢和人交际,您应该是没见过她。其实您和林先生不用在意的,我们家对这些礼数并不怎么看重,更何况家里每个人都各忙各的,我们自己想聚在一起都很困难。” “这该有的礼数总该有的,您和您的大姐为了我家婉萍跑东跑西的,我们太过意不去了,周先生您看明天行吗?” “明天我大姐应该在家,我有会议一天都在外面。” “那下周日呢,或者说哪天晚上?” “这个真不好说,我父亲和大哥工作都很忙,我这个工作忙起来也没准。” “反正我们两家离的近,到时候在看吧。” “好啊,那林太太我还有采访任务就先走了。” “好的,思成,跟周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再见!” ...... 1939年4月16日 星期天 上午九点,巨籁达路的上的马路菜场。 黄妈和一个中年妇女各挎着一个菜篮子在一个角落用苏北话窃窃私语。 黄妈将一张折好的纸塞进中年妇女的菜篮: “丁已经搬到忆定盘路,这是夜莺画的地图,不过我感觉这个地方比大西路还要难搞,很难混进去。” “夜莺那怎么样,给她的戒指和药都没派上用场吗?她是不是和丁假戏真做了?” “那倒不会,丁一向谨慎,这个机会不好找。不过夜莺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周家的大女儿周夏芷是假冒的,真的肚子上有一块胎记而这个周夏芷没有。” 第181章 作者答谢会(一) “你确认过吗?” “这个周夏芷肚子上没有胎记我可以确定,我之前在帮她浴缸里加热水的时候看到过她肚子,上面很干净,夜莺给我的照片是20年前的,没有底片,真假不好说,不过我去周夏芷那看过,她那没有这张照片和底片,我怀疑她在隐瞒什么。” “也有可能她本来就没有那张照片,这样,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家里和晚上你盯住,白天外面我找人跟。” 两人正在说话,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举着个破碗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陆招娣先发现了小乞丐,小乞丐将碗送到两人面前用苏北话说道: “大姐行行好,把(给)我点钱。” 黄妈拖着陆招娣躲着小乞丐向外走,小乞丐跟在后面,黄妈指着小乞丐: “滚滚滚,小瘪三,么的钱把你。” 陆招娣一边走一边贴着黄妈轻声说道: “翠屏,那今天就这样。” 黄妈冲她点了点头,两人朝两个方向分散走开。 小乞丐一时不知道跟哪个,朝前面的一条小巷走去,没走几步朝不远处另外两个小乞丐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乞丐分别跟在了黄妈和陆招娣身后。 小乞丐走进小巷,十米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乞丐领着六个年龄十至十六岁之间的小乞丐坐在一起。 一个青年男警察坐在中年男乞丐旁边,中年男乞丐用带着苏北口音的国语说道: “李警官,你就放心好了,我手下这帮小鬼头跟着我很多年了,一个个精着呢。” 李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法币塞给男乞丐: “大头,这次辛苦你们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吧,你拿去给他们补补身体。” 大头连连推辞: “李警官,这是哪的话,我们在这里讨生活都靠你们照应,帮你们做点事是应该的。” 李警官将钱硬塞进大头的口袋: “收着,接下来你找人给我盯好那两个女的,摸清他们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放心吧。” 李警官将刚才接近黄妈和陆招娣的小乞丐叫到一边,小乞丐将偷听到的话告诉了他。 民国时期上海是乞丐的大本营,据统计1932年整个上海的乞丐有约两万五千名,主要来自上海的周边地区。 上海沦陷后,乞丐数量迅速增加,主要集中在租界外围的城隍庙、十六铺码头以及南市一带,根据来的地区分成凤阳帮、淮阴帮、山东帮、江北帮、浙江帮和本地帮,每个帮派的乞丐都有自己的活动区域。 虽然租界内禁止乞讨,但是仍有不少乞丐混在租界中讨生活。 租界内的乞丐主要是沿街乞讨和帮人推车挣取小费,一般是一个爷叔带着五六个小鬼,小鬼负责干活,爷叔负责和警察以及流氓地痞打交道。 张大头是负责这一片的爷叔,手底下有十个小鬼,他们分属法租界里的江北帮,上面还有个丐头,手底下管着十几个爷叔。 李警官安排好张大头这边后走出小巷,沿着马路菜场巡视一番走进了街边的一座小茶馆。 钱正兴穿着常服坐在茶馆一楼的窗边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李警官在他的对面坐下: “钱哥,都安排好了。” 随后将小乞丐偷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警官是附近这一片的巡警,是钱正兴在法租界捕房发展的众多进步青年之一。 法租界捕房有一支地下党支部,钱正兴是创建者,里面的很多党员都是像李警官一样经过钱正兴审核和考察后由他推荐加入的。 今天两人跟着黄妈来到巨籁达路菜场,李警官为了不暴露身份很快就找到了这一片的爷叔张大头,张大头便安排自己的小鬼跟了上去。 “小李,做的很好,接下来你就盯紧那两个女人,摸清她们的上下线。” “放心吧钱哥,保证完成任务。” ...... 上午十点,工部局。 《国际月刊》杂志社的骨干都按照曹雨溪的要求提前赶到工部局布置会场。 经过周冬凛和乔纳森的协调,工部局的大门口已经挂上了【《国际月刊》杂志社作者答谢会】的横幅。 金汝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喜笑颜开的站在横幅下照相,看到周冬凛停好自行车走过来,他连忙招呼: “周记者,来来来,一起拍个照。” “金主编,你照吧,我不上相,不喜欢拍照,我进去看看里面布置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周冬凛走进礼堂时,乔纳森正在指挥工部局的几个职员摆放桌椅,曹雨溪站在另一边安排《国际月刊》的人装饰会场。 周冬凛先走到曹雨溪这边: “曹编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了周记者,这边都差不多了,你把乔纳森先生叫来帮大忙了,有他坐镇我可省心多了。” “好,那你们先忙,我去乔纳森那边看看。” 周冬凛走到乔纳森的旁边: “乔纳森先生,辛苦你了,大周末的还要到这里值班。” “我们的情报官第一次安排任务,我怎么能不配合。” “别别别,这我可受不起,我哪有资格安排你任务,乔纳森先生,下午的茶点怎么安排的?” “按你的要求包给我们食堂的西点师了。” “他们不介意加班吗?” “加班?连不会做西点的厨师都抢着要来,今天干一天挣的能抵一周的收入,谁和钱过意不去。” “咱们的西点厨师虽然比不上凯司令、飞达和国际大饭店的,但怎么说都是正宗的‘西’点师,也是给整个上海滩身价最高的这些人做过饭的,够给他们面子了。” 乔纳森笑了笑: “我代表工部局在会场里露个脸没问题吧,不过可得事先说好,上台发言我可不去。” “没问题,你是总董的助理,按照中国的说法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出面代表工部局足够撑台面了,放心吧,不会让你上台发言的,到时候你在会场里转两圈就可以走了。” 第182章 作者答谢会(二) “那就好,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先上去处理点别的工作,下午开会前我再过来。” “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乔纳森关照完工部局的员工按照曹雨溪的要求工作后上了楼。 周冬凛再次询问曹是否需要帮忙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离开了工部局骑车去了虞洽卿路(今西藏中路)的上海跑马厅看赛马。 因为是周日,跑马厅里异常热闹,不过周冬凛可没兴趣赌马,他找了个空座在里面消磨时间。 三个跑马场的位置 英国人1850年在上海的界路(今河南中路)以西,花园弄(今南京东路)以北建造了上海第一个跑马场。 由于地方太小,于1854年在浙江中路南京路的两侧建了第二个跑马场。 1861年地皮涨价后,英国人按照之前十倍的价格将第二个跑马场的地皮出售。 1862年英国人建造了号称远东第一跑马场的上海跑马厅,刚开放时和其他洋人开设的公园一样禁止华人入内,1909年后允许中国人参与赌马活动。 1941年日军占领跑马厅,由日本人负责经营赌马活动。 抗战胜利后跑马厅变为美军军营和军用物资仓库。 上海解放后变为了现在的人民广场和人民公园。 过了十二点,周冬凛在附近随便吃了口饭便返回了工部局。 曹雨溪已经站在大门口迎接宾客。 “曹编辑,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记者,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跟我一起在这里迎接宾客。” “方便,我今天就听你调配。” 两人站了没多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工部局的门口。 一个瘦高、一个矮胖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周冬凛跟在曹雨溪身后迎了上去。 “蔡书记、汪委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矮胖的中年男人指着工部局大门上的横幅: “小曹啊,办的不错嘛,像模像样的。” “这全靠周先生出马,蔡书记,汪委员,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位就是我们《国际月刊》的记者周冬凛,他还有个隐藏的身份——即将上任的工部局情报官。” 矮胖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看向周冬凛,向他伸出右手: “周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此年轻就坐上了租界里华人的最高位置之一,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冬凛握住对方的手: “蔡书记谬赞了,我现在还没正式上任,只怕捧得我越高摔的越惨。” 蔡洪田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小伙子不错,有敬畏心,等你上任以后咱们可要多多合作,共同为上海的繁荣安定做贡献。”: 说完看向旁边的瘦高男人: “曼云,你今后和周先生多走动走动,有周先生这层关系,我们将来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 汪曼云向周冬凛伸出右手: “周先生,将来可要麻烦您多多关照了。” 周冬凛将手握了上去: “汪委员,不敢当,不敢当,将来可要你们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几人又客套一番后,蔡洪田和汪曼云走进了工部局。 蔡洪田的照片周冬凛在看到嘉宾名单后在家中存留的旧报纸上翻到过,所以并不陌生。 这个汪曼云嘉宾名单上没有他,虽然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陌生的。 见两人进了工部局,周冬凛轻声的问曹雨溪: “蔡书记旁边这个叫汪曼云是做什么的?名单里好像没看见有他。” “他也是上海国民党党部的,你可别小瞧他,他的身份可复杂的多,真要办事的话找他可比找蔡书记有用。” “怎么说?” 曹雨溪四下观望了下对着周冬凛轻声说道: “他明着的身份是上海国民党党部委员,负责国民党在租界内向外界发声和与各方联络,暗地里是国民党上海地下党党委成员,据说和军统、中统都有联系,而且他还是杜月笙的学生,跟青帮的几个大佬私交都不浅,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就因为他的身份复杂,所以列名单的时候将他放在了外面,而且一会儿开会的时候他也不会抛头露面,按他的说法就是过来认认门的。” “这样啊,不过曹编辑我确实佩服你,上海滩还有你不认识的政治人物吗?” 曹雨溪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这一行做久了接触的人比较多而已,而且也只到认识这个层面,周记者你将来可是各方拉拢的对象,我跟你可比不了,将来我要是来找你的话你可别当不认识啊。” “曹编辑,说笑了,我在工部局不过是个兼职,我本职工作可还是咱们《国际月刊》的记者。” 曹雨溪刚想说话,一个40岁不到的男人走了过来: “小曹!” “哎哟,蒋科长,我还以为您不会来呢。” “你小曹办的会这个面子我总要给的,再说了,文教不分家嘛,我也想来认识认识上海的文坛大家。” “好好,那蒋科长您里面请。” 蒋科长走进工部局后,周冬凛问道: “这是教育科科长蒋健白?” “对,他叫蒋树勋,字建白,原来是教育科科长兼上海公学大学部教授,上海江南学院的教务长,现在是国民政府教育部驻沪特派员,负责督导租界内的学校收容未撤离的学生上课,同时也要让租界内的大学并入全国的招生考试,国民政府在教育上还是要宣示自己的控制权的。” “那他的身份岂不是很敏感。” “周记者,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日本人应该还不会明着去动他,毕竟是在租界里,日本人对那些学校也没有控制权,不过就怕他们搞小动作,我其实一开始去邀请蒋科长的时候也有这个担心,不过蒋科长一听我要办这个会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他也想通过这个会让大家知道国民政府一直在关注着租界内的文化和教育事业。” “这蒋先生倒是颇有文人的风骨。” 第183章 作者答谢会(三) 两人在门口又站了十多分钟,期间迎来了上海国民党党部的马啸天和顾继武,还有十几个作者拿着带有答谢会通知的报纸走了进去。 曹雨溪并没有询问这些作者的笔名和真实身份,不过周冬凛看的出来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周记者,我进去看看会场,你在这里再站会儿,现在邀请的贵宾只剩傅市长了,要是来的话你帮我迎一下。” “好的,这里就交给我吧。” 曹雨溪快步走向礼堂,这次会议的签到台设在礼堂门口,周冬凛知道他着急去确认到场作者的名单。 周冬凛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偶尔给几个作者指明礼堂方向外多数时间都在对着正对工部局的马路发呆。 距离一点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两辆轿车停在工部局的门口。 车牌号周冬凛认识,是傅筱庵来了。 他快步迎了过去。 周冬凛想要去拉傅筱庵乘坐的后车的后门,前车上下来的两个保镖拦住了他然后用手将他挡在一边。 后门打开后,傅筱庵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规矩,怎么能这样对周先生,对不住啊,周先生。” “没关系,傅市长,是我冒昧了,欢迎傅市长大驾光临,里面请。” “小周啊,现在没外人咱俩就不用客气了,怎么样,杂志社的工作还顺利吗?” “谢谢傅叔叔关心,工作非常顺利。”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工部局大门走去,几个保镖围在他们身边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周冬凛和傅筱庵先走进工部局的大门,几个保镖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傅叔叔,不好意思,枪是不能带进去的,您看是不是让他们把枪存一下?” “不用了”: 说完傅筱庵对门口的保镖说道: “你们留在外面,我要是在这里面出事他们工部局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完便直接向礼堂走去,周冬凛快步跟了上去。 “小周,听说你马上就要当工部局的情报官了,今后可需要你多多支持我们上海市政府的工作啊。” “我这还没上任就已经满城皆知,没到签下工作合约我这个情报官还做不得数吧。” “唉,洋人的办事作风我是知道的,既然有人放出风来那你这个情报官就是铁板钉钉的事,由你出面代表工部局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事,以前都是和那些洋人谈判,他们的风俗习惯、做事风格、甚至思维模式都和我们中国人不一样,双方经常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现在有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沟通起来肯定会顺畅的多,到时候虽然你代表的是工部局,可你怎么说都是中国人,还是要多站在中国人的角度帮我们争取利益啊。” “放心吧,傅叔叔,我会权衡好利弊的。” 傅筱庵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年轻人嘛,看清脚下的路才能走得更远,上海将来是什么样子的大家心知肚明,选错队、站错边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感谢傅叔叔教诲。” 站在礼堂门口的曹雨溪看见了两人,连忙拉着金汝成过来迎接。 金汝成:“欢迎傅市长。” 曹雨溪:“感谢傅市长在百忙之中莅临会场。” “唉,小曹,这位是?” “傅市长,我是《国际月刊》的主编金汝成,我代表《国际月刊》杂志社感谢您的大驾光临。” 傅筱庵向金汝成伸出右手,金汝成双手握了上去。 傅筱庵一本正经带着一点责备的语气的说道: “金主编,你们《国际月刊》这几个月在上海滩可是风头无两,我拜读过你们的杂志,里面的评论很是犀利,能让这样的评论发表出去,你这个主编胆子倒是大得很啊。” 金汝成心中一紧,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 “傅市长,我不过是采百家之言,给所有人一个表达意见的平台罢了,傅市长能够垂阅我们的杂志这正说明您是一个广开言路,听取民意的好领导嘛。” 傅筱庵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是自然,我作为上海市的市长自然要给所有百姓畅所欲言的通道,我的夙愿就是将上海打造成最自由、最民主、最富饶的远东第一大城市。” 曹雨溪在一旁解围道: “傅市长,咱们移步礼堂吧。” 金汝成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几人向礼堂走去,周冬凛站在后面看见金汝成的鬓角处已经冒出了汗。 看来咱们这个金文正公真要让他留谥号还是会怂啊。 走进礼堂大门,曹雨溪将签到台上的签到簿翻到第一页对傅筱庵说道: “傅市长,请赐墨。” 傅筱庵走到签到台边,随手翻了几下签到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礼堂。 乔纳森按照曹雨溪的要求在礼堂的中央摆放了十二列九行共一百零八把椅子,颇有梁山聚义的气势,只可惜现在里面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到三十个人。 国民党党部的蔡洪田、马啸天和顾继武站在窗边一边抽烟一边看向礼堂门口,蒋健白独自一人坐在第一排贵宾席的最左边。 周冬凛也扫视了一圈礼堂,在那些椅子的中间位置看到了汪曼云的背影,乔纳森则坐在了最后一排的最右边。 傅筱庵和蔡洪田几人对视后并没有打招呼,他转身在签到簿的第一页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傅市长,里面请。”: 曹雨溪领着傅筱庵走到了第一排贵宾席,傅筱庵在蒋健白的注视下在右半边的中间位置坐下。 蔡洪田几人掐掉烟走向贵宾席,坐在了左半边的中间位置,和蒋与傅都保持了一定距离。 周冬凛站在礼堂门口看着他们的座次,一时也摸不清几人的关系,至少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明显是三足鼎立的局面。 他随手抓起登记簿翻了几下,对于那些评论作者的笔名他早已烂熟于心,这本登记簿里除了那几个贵宾,来的都是所谓的亲日人士。 看来今天还真办成了个汉奸大会。 第184章 作者答谢会(四) 之后的会议不管是对曹雨溪还是周冬凛都变得索然无味。 对曹雨溪来说他想要邀请的人一个也没来,最让他焦头烂额的是会后怎么向丁解释。 而对周冬凛来说结局和他之前预料的一样,现在要做的只是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 不管怎么样,会议的流程还是要正常走。 曹雨溪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做他的主持人一边思考用什么借口才能让他这次顺利过关以至于在金汝成致完欢迎辞需要他上台串讲时金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之后是嘉宾发言,傅筱庵第一个上台,那些亲日作者自然是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傅筱庵说的还是那几句套话,无非是《国际月刊》体现了上海的言论自由,他自己则致力于将上海打造成一片自由、民主的热土。 蔡洪田紧跟在傅筱庵之后发言,曹雨溪介绍完他的身份后台下除了马啸天和顾继武鼓掌外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似乎这些人都想看他这个国民政府在上海的代言人笑话。 (国民党实行党政分离,蔡洪田这个国民党上海党部书记长只管党务不管行政,在上海没有实权,所以认识的人并不多。) 蔡洪田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台下的观众,发言里和国民政府有关的字眼一个都没提。 他先是扯了一通国际形势,虽然没有直接给日本人唱赞歌,但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都是与日本人合作是大势所趋,大有为汪精卫站台助威的意思,台下不少作者听得连连点头。 随后他又盛赞了上海在远东的地位,说上海的海纳百川使它成为东西方文化的交融点,上海才应该成为中国的首都引领全中国站上世界舞台,听得下面的作者热血沸腾仿佛即将成为国都子民誓与上海一荣俱荣。 傅筱庵被蔡洪田说的一时也是头脑发热,可仔细一想自己不过是个投机买办,政治上没有任何资本,真要把首都放上海自己肯定当不上最高领导人,还要成天活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他当这个市长不过就是为了捞钱,头上成天有人盯着他还怎么捞,一会非得找这个蔡洪田说道说道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蒋健白在下面如坐针毡,刚进礼堂时蔡洪田一伙就对他极力拉拢,说来说去就是国民政府大势已去,让他没必要再去卖命不如加入他们共寻出路。 蒋健白对几人嗤之以鼻,独自一人坐在贵宾席一角,本以为作者里面会有志同道合之人,可现在看来整个会场里除了他自己剩下的全是一丘之貉。 蔡洪田讲完就是自己上台,这样的情况上去就是自取其辱,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舌战群儒的本事,将曹雨溪叫至身边说有急事要先行离开。 曹雨溪的心思早就不在会上,对蒋健白自然无心劝说,蒋健白起身扫了一眼会场成为了第一个离开的人。 周冬凛一直站在礼堂门口,蒋健白离开时看了他一眼,周冬凛朝他笑了笑,蒋摇了摇头叹着气与周擦肩而过,在他的眼里周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 蔡洪田讲完话后,会场里响起热烈的掌声,与他上台时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就连傅筱庵也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之后是曹雨溪上台介绍杂志后续的发展、选题的方向以及会议的后续流程,蔡洪田下台后不久便与傅筱庵坐在一起,两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汪曼云是第二个离开会场的人,他俯身从会场中心走出,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周先生。” “汪委员是要走了吗?” “是,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那我送送您。” “不用了,周先生请留步,等您正式在这里上任后我会专程拜访,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完冲周冬凛行了个抱拳礼。 周冬凛被他突然蹦出的带着江湖气的告别辞搞得有些懵,愣了愣神后拱手说道: “好,汪先生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汪曼云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礼堂,周冬凛看着他的背影揣测着他的真实身份。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伊森。” “乔纳森先生。” 乔纳森朝汪曼云的背影撇了撇头,周冬凛转身看向他: “他是上海国民党党部委员汪曼云。” “不认识,这里没我的事了吧。” “没事了,你可以回去过周末了。” “行,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乔纳森拍了拍他的肩第三个离开会场。 茶歇开始后不久,傅筱庵与蔡洪田几人握手告别,看样子谈的很投机,所有人都面带笑容。 傅筱庵什么也没吃便直接向礼堂大门走来,成了第四个离开的人。 “小周,我先走了。” “傅叔叔,我送送您。” 两人肩并肩向工部局大门走去。 “小周,你这边什么时候正式上任?” “这个月20号,工部局总董选举结果出来后就会签约。” “好,到时候我给你备份大礼。” “不用了,傅叔叔。” “你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我必须给你捧场。”: 眼看到了工部局门口,傅筱庵拍了拍周冬凛的胳膊接着说道: “行了,你回去忙你的吧,不用送了。” 周冬凛站在工部局的门口目送几个保镖带着傅筱庵离开后向礼堂返回。 还没到礼堂门口,蔡洪田几人抹着嘴从里面走了出来。 马啸天:“你别说,这工部局的甜点做的还真不错。” 顾继武:“那是当然,他们总董亲自从英国和法国招来的厨师,做的能差吗?” “蔡书记,两位委员,你们是要走了吗?” 蔡洪田:“周先生,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那我送送你们。” “不用了,你进去忙你的吧,我们自己走就行。” 目送几人离开后,周冬凛走进会场。 金汝成一个人拿着块蛋糕站在窗边用厌恶的眼神看着里面那些作者。 曹雨溪独自坐在贵宾席的中央,背影甚是落寞。 第185章 开业庆典(一) 没有了邀请的嘉宾,会议的下半场很快便草草收尾。 金汝成在茶歇结束下半场开始前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曹雨溪再次上台后宣布了优秀点评作者的名单。 总共二十多个获奖作者到场的只有两个。 两个作者上台领奖并发表获奖感言后曹雨溪便上台宣布整场答谢会圆满结束。 看着台上堆积的奖品礼盒,几个作者厚着脸皮找曹雨溪询问没有人领奖的话能否给他们。 曹雨溪应该还想做最后一搏,告诉这几个作者他们会在报纸上发表领奖通知,请没有到场的获奖作者到杂志社领取奖品。 周冬凛自然不会去触曹雨溪的霉头,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工部局。 他在回周公馆的路上在当时全上海最大的花店——霞飞花店里花100元法币定制了一个开业花篮让对方明天上午九点半之前送到福熙路181号的同仁俱乐部。 在花篮的落款上周冬凛犯了难,落《国际月刊》杂志社有些不伦不类上不了台面,落工部局现在自己还没有名分。 想了半天最后直接让店里的伙计注上了当时张啸林对他的称呼【小顽 周冬凛】 ...... 1860年,太平军逼近上海,清政府向租界求助请求他们抵御太平军。 当时租界西部全是农田几乎没有道路,清政府允许租界“修筑军路、以利军行”,这就是越界筑路的起始。 法租界从斜桥沿肇嘉浜北岸到徐家汇修建了徐家汇路,英租界从大马路(今南京东路)向西延伸到静安寺修建了静安寺路,随后填埋了静安寺西侧的一条南北向的小河筑路直通徐家汇,一开始这条路叫“英徐家汇路”,后改名为海格路,1943年更名为华山路。 连接静安寺与徐家汇的华山路当时就成了上海的分界线,华山路的东面是租界,西面是华界。 随着租界越界筑路继续向西拓展,由于土地便宜,大量有钱人前往购地建房,开店做生意,华山路两侧的差距逐渐缩小。 清政府没有能力管理这些新建的马路,租界便以越界筑路的名义将这些新建的区域全部收归名下,不过由于距离中心区域过远,租界对那一片的管理实属强弩之末。 汪伪在极司菲尔路(今万航渡路)上的76号魔窟成立后,华山路以西完全成为了一片无政府管理的区域,里面充斥着各种犯罪,这就是沪西歹土的由来。 ...... 1939年4月17日 星期一 上午九点十分,同仁俱乐部。 大门两侧社会各界送来的花篮像两队接受检阅的士兵呈八字形向外散开排到路口。 张啸林的四个大弟子身着青色长衫站在路口两排花篮的中间迎候宾客。 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个一人高的花篮跑了过来。 负责收花篮的徒孙将花篮从车上卸下打发走了车夫,正要按照花篮上的落款给它选一个摆放的位置,上面的字让他犯了难。 青帮里识字的弟子并不多,收花篮的徒孙上过几年私塾自然承担起了这个工作。 花篮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祝词自是俗套不用多说,落款上的名字只是个代号也无所谓,就是小和顽组合在一起他实在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亲戚、朋友、官职还是什么?徒孙在脑中搜索了半天还是没找到答案,最后只好让人看好花篮自己去请来了师父老四。 老三和老四一起跟着徒孙走到花篮边,老三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 “干什么吃的,就一个花篮还摆不明白,老四,这上面写的什么东西,你给我念念。” 老四一边看一边念道: “祝同仁俱乐部:生意兴隆万事顺,财通四海贯南北。小顽周冬凛敬贺。” “老四,前面的我都听过,这小顽周冬凛是个什么东西,周冬凛是名字吧,小顽什么意思?” “周冬凛?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小顽?” 老四用国语,苏北话,最后学着张啸林用宁波慈溪话念这两个字总算是有了眉目: “小顽,小顽,宁波话里男小顽——男孩的意思,他应该是自谦是师父的小孩,看来应该和师父的关系不浅。” 老三犯了难,不住的摇头: “册那,麻烦,太麻烦了,我可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老四,这花篮就交给你了,我去前面招呼客人。” 按照花篮摆放的规矩,距离大门越近的花篮表示赠送者的身份越尊贵,如果是两边距离大门同样的距离那么门左边的要高于门右边的。 同仁俱乐部按照张啸林的要求门左边摆放的都是他的亲戚朋友还有青帮成员赠送的花篮,门右边摆放的都是邀请来的嘉宾赠送的花篮。 “你们把花篮带上,跟着我去前面找位置。” 徒孙叫了一个帮手和他一起提着花篮跟着老四来到大门口。 门左边第一个花篮是黄金荣送的,虽然上海沦陷后黄金荣一直称病对外宣称不过问世事,而且对张啸林投靠日本人的行为也相当不耻,不过同仁俱乐部毕竟有他的一番心血,再加上张承诺会给他留一部分收益,所以收到开业邀请后他本人虽然不出面但还是送来了花篮。 作为此时上海滩青帮的头号人物,他的花篮自然摆在左边头位。 (题外话:黄金荣作为青帮大佬却从来没有拜过师,也没有进过青帮香堂,所以在青帮里没有字辈。 青帮在民国上海再次兴起后字辈传到了“大通悟觉”。 杜月笙的师傅陈世昌是通字辈,所以杜月笙是悟字辈。 张啸林的师傅樊瑾丞是大字辈,所以张啸林是通字辈,虽然进青帮时间晚但是辈分却比杜月笙要高。 而青帮另一个汉奸大佬季云卿也是通字辈。) 门左边第二个花篮是杜月笙送来的,虽然他人在香港但是这同仁俱乐部的规矩都是他定下的,收到开业通知的第一时间就让自己的弟子定下了花篮。 第186章 开业庆典(二) 第三个花篮是号称青帮帮会元奎的张仁奎送来的。 张仁奎字锦湖,时年83岁,山东枣庄人,民国陆军上将,青帮大字辈。 由于其徒子徒孙遍布军政商学界,在1925年他六十大寿时,时任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为了谋取政治资本在寿礼中秘密夹上拜师贴。 1927年蒋介石通过“四一二”政变成为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委员长后,张仁奎将蒋的拜师贴送回,不以“师父”自居,蒋对他的做法十分满意,私底下称张仁奎为张老太爷,极为尊敬。 黄金荣起初为了在青帮中谋取一个正式名分也曾向张递过拜师贴,张仁奎收弟子只要对方不是无恶不赦之辈拜师贴几乎是来者不拒,很多人都会像蒋介石一样借贺礼把拜师贴藏在其中,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 黄金荣做大后便不再需要这个名分,所以对外也不提张仁奎是他师父。 没有正式拜师黄金荣自然不能招收弟子,所以他对外只说自己招的是门生。 上海沦陷后,日本人派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卢英邀请张仁奎出山主持大局,被张以年事高为由谢绝,住进法租界海格路(今华山路1220弄范园)的洋房内闭门谢客拒绝与日本人合作。 虽然从辈分来说张啸林是张仁奎的师侄,但是一来张仁奎已经很久不问世事,而且张啸林认为张仁奎一直靠的是蒋介石的关系而现在上海说了算的是日本人张仁奎没有了靠山。 二来张仁奎在私底下表示过对张啸林投靠日本人的不满并且传到了张啸林耳中,出于怨怼张啸林让人将张仁奎的花篮摆在了杜月笙的后面。 其实青帮自进入黄金荣、杜月笙的时代后,从祖辈传下来的帮规、礼仪就已经开始淡化,在张仁奎1944年12月底去世后,青帮除了外壳里面就什么都不剩了。 第四个花篮是青帮“江北大亨”、通字辈大佬顾竹轩送来的。 顾竹轩字如茂,江苏建湖人,时年53岁,拜在青帮大字辈刘登阶门下,在租界做警察时为站稳脚跟又拜黄金荣为师。 在巡捕房积累了一定资金后进入政商两界,是上海四大舞台之一——福州路上的天蟾舞台创始人。 上海沦陷后,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卢英也曾逼迫其为日本人办事,顾以绝不做汉奸回绝了他,并且与他的侄子共产党员顾叔平利用他在租界内的掌握的资源共同护送、营救、治疗、掩护上海的地下党员。 第五到第九个花篮都是青帮通字辈和悟字辈的大佬送来的,这几人空有辈分但是势力和影响力远不如黄、杜、张三人。 青帮在民国初期时,大字辈总共剩下不到20人。 而到1939年还活着的大字辈除了张仁奎还有与刘海粟、汪亚尘共同创办中国第一所美术学校——上海图画美术院(后改名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是南京艺术学院以及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的前身)的徐朗西。 徐朗西原名应庚,号峪云,陕西三原人,时年55岁,早年追随孙中山参加同盟会,在上海活动时加入洪帮,被举为“峪云山主”,后又加入青帮成为大字辈。 上海沦陷后为避免日本人纠缠化身为僧人不过问世事,私下与中共地下党取得联系,掩护和营救革命人士。 第十个花篮是张啸林的堂弟公共租界捕房华探总督察长张森送的。 再后面的花篮都属于张啸林的亲戚以及他的徒子徒孙。 老四扫了一圈后,觉得这个“小顽周冬凛”的花篮最适合放在张森的附近,至于在张森的前面还是后面,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四,看什么呢?” 老四扭头看是身穿全套警察制服的张森,顿时如释重负,他伸手指向周冬凛送的花篮: “哟,是张督察长来了,你看下,这个周冬凛你认识吗?” “小顽周冬凛...周冬凛。”: 张森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眉头舒展后笑着说道: “他你都忘了?那天在我大哥的小洋楼里和你们几个谈判这里和工部局分成的周干事周冬凛啊!当时大哥不是叫了他小顽嘛,这小子还挺有意思,把这个作为他的称呼。” “原来是他?那你看下他的花篮放哪?放你后面怎么样?” “不行不行,他现在可是工部局的情报官,虽然不是我一条线的,但是行政级别比我高,是我的上级,他送的花篮当然要摆在我的前面。” 张森沿着他送来的花篮向前走,一直走到门口看到黄金荣的花篮又向回走,最后站在顾竹轩的花篮前面: “老四,来,放这个花篮后面。” 老四让徒孙先别动,自己走到张森的身边,看了眼花篮看向张森: “这不太好吧,他又不是我们帮派中人。” “没事,听我的,就放这后面,后面那几个老东西又没什么用,将来也指望不上,大哥要在租界里做生意和他搞好关系没错。”: 张森说完朝徒孙那边喊道: “你们两个把那个花篮拿过来,把这五个花篮挤一挤,把那个花篮放第五个。” 老四见张森拍了板也不再坚持: “行,你们两个听张督察长指挥。” 张森正在指挥徒孙和帮手摆放花篮,路口的人群中有了骚动。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开了过来,轿车两边的踏板上各站了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张啸林的专车——美国帕卡德公司生产的防弹轿车。 张啸林之所以选它作为自己的座驾,完全是因为东北王张作霖出行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辆车,张作霖便让帕卡德公司造了辆外形几乎一样的车。 两辆车除了装甲厚度不同外,张作霖的车在副驾驶位加装了一挺7.92毫米的马克沁水冷重机枪便于在遇袭时突出重围,张啸林在租界内用车自然不能加这个配置。 第187章 开业庆典(三) ( 题外话: 今天查询延安中路历史保护建筑资料,找到了福熙路181号同仁俱乐部的现址——延安中路393号。 这幢豪宅建造于1923年,是汇丰银行买办席德濬(jun四声)的产业。 1929年席德濬被枪杀后被流氓强行租下开办富生赌场。 1931年被张啸林看中开办同仁俱乐部。 1933年因为新上任的法国领事要价过高张啸林无法满足被法国公董局勒令关闭,但洋房仍由张啸林和杜月笙把持。 张学良在上海的时候这里是他的主要住所。 抗战前夕房子归还到席家手中,经过翻建后出租给中德医院。 1956年中德医院改名为卢湾区产院。 1984年和卢湾区妇幼保健所合并为卢湾区妇幼保健院。 1993年为庆祝建院70周年加挂中德医院院牌。 2004年1月为配合延中绿地建设医院迁出,现为“慧公馆”餐厅。 ) 张啸林的车在同仁俱乐部门口停下后,靠门口一侧的的两个保镖跳下车拦住了涌上去的人群。 张的徒子徒孙也迅速上前排成两排为张拦出一条通道。 不过张啸林似乎并没有下车的意思,隔着窗户冲老三他们招了招手。 四个弟子走了过去,靠近轿车后,老四又多迈两步走到张啸林的座位旁。 张啸林将窗户摇下一道缝,对老四交代了一番,老四连连点头。 “好的,师父,我知道了,这里都交给我吧,您到里面歇着。” 张啸林摇上车窗,两个保镖重新站回踏板,轿车向前开去。 车外的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老四。 “师父有别的事,开业典礼不参加了。” 人群逐渐散开分站在俱乐部外等待开业典礼开始。 老四对着老七耳语了几句,老七领着几个心腹走进俱乐部。 其实张啸林并没有离开同仁俱乐部,他的车向前开了不远后右拐进了法租界,随后又向回开到了俱乐部的后门。 老七就是去后门接应然后将他护送至俱乐部顶楼他的专用办公室。 张啸林知道自己投靠日本人一定会遭到国民政府的报复,他对军统和中统的行事作风也早有耳闻。 本来开业庆典定的是由他亲自主持,可到现场一看有这么多人又心生怯意。 谁知道有没有军统或者中统的杀手混在其中,在这样的距离下对方要是采取行动就算自己的保镖再专业他也没有底气认为他们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于是临时决定将开业典礼交给老四去主持,自己则从后门进入俱乐部在里面坐镇。 同仁俱乐部门口又恢复之前热闹的景象,不时有一辆辆豪车停下将一个个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放下。 在距离开业典礼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周冬凛坐在他的二手自行车上穿着一身西装笃笃悠悠的向俱乐部门口骑来。 眼看快骑到门口,一个徒孙冲过来掰住他的车龙头将他向路边拉。 一辆外壳擦洗的锃亮的福特轿车与他快速擦肩而过后停在俱乐部门口。 轿车副驾驶走下来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后排走下来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下车后先是用鄙视的眼神扫了周冬凛一眼,随后伸手从车里拉出一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 张啸林的四个弟子迎了上去,围着年轻男子一顿奉承。 年轻男子搂着女人的肩向俱乐部大门走去,眼镜男跟在他们身后。 老四嘱咐自己的弟子搬来两把椅子让年轻男子和他的女人坐下,眼镜男站在了两人身后,这两人成了同仁俱乐部门口唯一坐着的人,甚是扎眼。 周冬凛看向身旁的徒孙,徒孙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十六七岁,看到周冬凛看向他不好意思的说道: “先生,当心点,差点被车撞到,您也是来参加开业庆典的?” “怎么,不像吗?” “您倒是第一个骑自行车来的。” “你们俱乐部不接待骑自行车的?” “那倒没有。” 张森看到了周冬凛,快步走了过来: “周处长,欢迎欢迎。” “阿哥唉,不要瞎叫,侬还是叫我阿弟好勒。” “好好好,阿弟,侬哪能踩个脚踏车过来了,没车打个电话给我,我寻人来接侬不就好了。” “踩脚踏车方便啊,今天又不用扎台型,怎么,我骑脚踏车很坍台?” “那哪能,侬就是走路来都有腔调,来来来,小鬼,帮周处长把车停好。” “不用了,你告诉我哪能放车,我自己停过去就行。” 徒孙指着俱乐部的外墙: “先生,车给我吧,就放墙边,我帮您看着,不会丢的。” 周冬凛跨下车从兜里掏出十元法币塞给徒孙,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行,交给你了,就放那吧。” “谢谢老板!”: 徒孙接过钱开心的将车推向墙边。 老四在张森走向周冬凛时就已经发现他,和几个宾客简单寒暄后走了过来: “周干事,欢迎欢迎。” “四哥,见外了吧,今天又没外人,就叫我阿弟好勒。” “好,阿弟,今天到这里来就当自己家,随便玩。” 周冬凛朝门口的那对男女撇了撇头: “四哥,这个人什么来头,派头很足的嘛,我看你们对他都...”: 周冬凛略带讥讽的笑了笑,似乎在暗示刚才几人对那个男人过于热情。 老四朝周冬凛走近一步,遮住一边嘴轻声说道: “这个人可是我们这的财神爷,头号冲头(上海话里指做事鲁莽,没有社会经验容易被骗的人)。”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老四,老四接着说道: “他是前任日本首相,现在日本枢密院议长近卫文麿(mi二声)的儿子近卫文隆,后面那个是他翻译,这小子就是个花花公子,成天只知道吃喝嫖赌,原来在美国留学,他老头子怕太远管不住就把他弄到上海找人看着。” “哦,那是要好好招待,这个冲头不斩白不斩,你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是个日本人,竟然能长这么高。” 第188章 开业庆典(四) 三人向俱乐部门口走去,张森在一边说道: “老四,一会典礼结束我就不进去了,捕房还有事。” “怎么,张督察长怕惹麻烦?” “我来给你们站台已经表明租界的态度,穿这身再进去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明白了,张督察长请自便。” 此时已经接近上午十点整,俱乐部外的人开始向门口聚拢。 近卫文隆嚣张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仍旧和他的女伴肆无忌惮的在众目睽睽下打情骂俏。 那个位置本来就靠前老三他们索性就让他继续坐在那里自己走到门口看向外面的众人,人群也都自觉的站在了两把椅子的后方。 老四向周冬凛和张森打了个招呼快步走了过去。 张森想领着周冬凛到前边观礼,周说不喜欢凑热闹就留在了人群后方,张陪他站在一起。 老四走到门口后代表张啸林向到场的客人致欢迎辞,随后几个俱乐部里的女服务员穿着红色旗袍拉着一条挽着红色花团的红绸缎从俱乐部内走出走到几人的前面,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女服务员,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把金色的剪刀。 老四冲近卫文隆招呼道: “近卫先生,请上台和我们一起剪彩。” 眼镜男将老四的话翻译过去后近卫文隆睁大眼睛看向老四,指了指自己,老四冲他点了点头。 近卫文隆笑着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似乎觉得落下什么,转身走回椅子牵起自己的女伴一起走到门口。 周冬凛笑着看向张森: “张大帅搞得还挺洋气。” “这叫与时俱进,洋为中用嘛!” 中国传统的开业典礼一般是祭祀拜祖,燃放鞭炮、悬挂匾额,舞龙舞狮,并没有剪彩仪式。 现代流行的剪彩仪式据说起源于1912年的美国,后来由美国商人将这一仪式带进中国,中国人看到后便按照自己的风俗习惯加以修改流传至今。 剪彩结束后近卫文隆搂着自己的女伴第一个走进俱乐部,外面的赌客们个个摩拳擦掌一脸兴奋的跟在后面向俱乐部内走去。 一些对赌博没什么兴趣的宾客研究起了大门附近的花篮,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排在第五的周冬凛: “这个周冬凛是谁?没听说过啊,青帮什么时候有这么号人物?” “小顽是什么意思,青帮里好像没有这个字辈吧?” “能排在顾竹轩的后面和这几个大佬前面至少也是通字辈,这个人来头不小啊。” “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 ...... 几个徒孙走到福熙路上点起鞭炮,俱乐部附近瞬间变的无比热闹。 张森勾着周冬凛的肩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阿弟啊,我先走了,你玩的开心。” “好,阿哥慢走。” 张森离开后周冬凛并没有急着跟在那些赌客身后进去,他走到大门的右边从外向内查看每一个花篮上面的落款。 最外围的花篮都是些商铺老板送来,往里依次是几个买办,银行高层,上海市政府的中高层领导,快要到门口时花篮上的落款清一色的都变成了日本人: 【三井物产 三井兵太郎】 【三菱商事 岩琦永城】 【大丸兴业 山本城口】 ... 【富士贸易 松本正太】 ...... 前面三个正是垄断上海米粮的三家日商,松本正太是周夏芷的前夫、傅雅惠的未婚夫。 此时门口的赌客已经所剩无几,老三、老五和老七已经进去巡视,老四发现了门外的周冬凛,走到他身边招呼道: “阿弟啊,看什么呢,我带你进去参观参观。” 周冬凛快速朝门前扫了一眼,看到了日本驻上海副领事岩井英一、日本驻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宍戸好信、影佐祯昭... “四哥,怎么没看到我送的那个花篮?” 老四领着周冬凛走到大门另一侧,指着他送的花篮: “你的花篮?在这呢!” 周冬凛扫视了前面四个花篮又看了后面几个花篮: “我的放这里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你不是自称是我们师父的小顽吗,既然是自己人当然和自己人放一起。” “那位次是不是不太合适?”: 周冬凛又向后扫了一眼,看到了张森的花篮: “我怎么都不应该排在张督察长前面吧。” “这你就想多了,你的位次是张督察长给你选的,他说不论从身份、能力你都应该排在这里。” “可我...” “你是想说字辈吧,不用纠结这些细节了,既然是自己人该有的很快就会有。”: 老四拖着周冬凛向俱乐部内走去,到前台领了五块价值一百法币的筹码塞进他的手中。 周冬凛连连推辞: “不用了四哥,我不会玩这个。” “拿着,玩不玩随便你,一会走的时候用这个筹码可以直接换钱,走,我带你进去转转。” 同仁俱乐部总共有三层,一层设有西餐厅、中餐厅、舞厅和烟馆(抽大烟的地方),俱乐部的会员在里面所有的消费全部免费。 刚开业时按照杜月笙定的规矩,只要付两百银元购买筹码就可以自动成为俱乐部的会员,这次再开业张啸林将会员费定为五百法币,而像周冬凛这些拿着邀请函来的宾客不需要付费直接就是会员。 俱乐部的二层分为大厅和包间,大厅内的项目是牌九、花会和摇宝,有时也会和跑马厅联动搞外围赌马。 包间内主要是麻将和十三张,如果有特殊需要也可以改成别的项目。 俱乐部的三层是张啸林的办公室以及贵宾区,这里每个房间都有专人服务,一些赌的比较大又不喜欢被人打扰的赌客都喜欢在这里玩。 老四领着周冬凛在一层的每个厅都转了一圈随后将他带到二层,简单的介绍了每个赌台的玩法后便让周自己在里面选喜欢的项目玩不再管他。 没人跟着周冬凛反而轻松许多,在二层的大厅里闲逛起来。 第189章 开业庆典(五) 二层大厅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周冬凛在花会的赌台前站了一会儿,之前老四介绍的非常笼统,他在旁边看了几把后知道了具体的玩法。 押花会类似现在的买彩票,总共有三十四个花会名,至于里面的名字基本都是民间唱本和小说里的人物。 庄家取一个名字塞入筒中,赌客选名字来押,赔率一赔三十,简单又直接,所以参与者最多。 旁边的是牌九,参与的人也不少,周冬凛看了一会觉得规则有些复杂便转到了摇宝的赌台。 摇宝就是摇骰子,赌客可以押大小、单双或者直接押点数,赌台周围围了很多的人,里面还有周冬凛的一个“熟人”——近卫文隆。 近卫文隆独占赌台的一角,看起来之前应该赢了不少,他的脸上堆满笑容,身前也放了一小堆筹码。 庄家大喊一声: “押定离手,开。” 赌客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骰盅里。 “一三三,小。” “哟,又赢了,这日本人今天真兴啊。” “是啊,连赢三把了,押的可真准。” “不行,一会我得跟着他押。” “我才不信他还能再中!” ... 庄家将近卫文隆赢的筹码推至他的身前后再次摇起骰盅,摇了一阵后将骰盅拍至桌面,用手比着赌桌扫视了一圈赌桌前的赌客: “各位请下注!” 近卫文隆叼着烟藐视的看了一圈周围的赌客,赌桌对面周冬凛正好和他对上眼神。 近卫文隆挑衅似的朝周冬凛撇了撇头,深吸一口烟朝赌桌对面吐了一口,抓起一大把筹码扔到赌台中央:“小!” 庄家将他扔过来的筹码放在【小】的位置上。 不少赌客跟风似的将自己的筹码放在【小】上面。 “我就不信他还能中,这回肯定是大。” “我也押大。” 【大】上面也堆起不少筹码。 周冬凛本来就是看看,近卫文隆的挑衅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看到老五站在不远处,他敏锐地注意到老五正看向庄家的方向眼睛快速眨了三下。 周冬凛不动神色的看向庄家,庄家微微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圈赌桌前的赌客: “还有下注的吗?” 周冬凛看向近卫文隆,近卫文隆面向他用大拇指比了个向下的手势。 周冬凛笑了笑扫视一遍赌桌,脑中快速计算: 大小、单双上的赔率都是一比一,全围豹子通杀赔率是一比二十四。 【小】上面的筹码大约有一万五,【大】上面的筹码有八千。 【单】和【双】上面各有三四百的筹码,对结果影响不大。 摇出“小”庄家要赔七千,摇出“大”庄家挣七千,摇出豹子庄家挣两万三。 自己手里有五百,二十四倍是一万二,庄家还能挣一万一。 “还有下注的吗?买定离手...” “等会儿!” 所有人都看向周冬凛,周冬凛盯着近卫文隆将手里的五百元筹码压在了全围上。 “哎,小子你第一次来吧,上来就押豹子?” “这豹子有时候几天都不出一次,这你也押?” 周冬凛笑着说道: “家里有事,反正这钱是俱乐部送的,中不中的就这一把,要玩就玩把大的。” “小子有魄力。” “什么有魄力,我看他是傻了?” “还有要下注的吗?” 周冬凛看向近卫文隆,近卫文隆抽了一口烟用日文轻声骂道:“白痴!” 周冬凛又看向庄家,庄家朝他露出戏谑的笑容。 周冬凛的心里跳了一下: “这庄家该不会一万一不挣要挣七千吧,我可没有赶尽杀绝给你们留够了利,输就输吧,反正也是白来的钱。” 二层正赌的热闹,俱乐部的门外开来三辆轿车。 三辆轿车的品牌各不相同:一辆福特、一辆雪佛兰和一辆别克。 雪佛兰 别克 轿车停下后,每辆车上都走下来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为首的是吴四宝,他的西装敞开着,外面披了件风衣,举手投足间时不时露出腰中别着的手枪。 吴四宝一挥手,两个手下打开别克的后备箱,从里面拉出来一个已经被压的有些扁的花篮,后备箱里散落着不少鲜花,两个手下胡乱捡起一把塞进花篮里。 吴四宝向同仁俱乐部门前走去,剩下的人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俱乐部门外只留了一个女迎宾,看见这帮人来势汹汹一时不知怎么办,连忙跑进去叫领班。 吴四宝走到门口并没有进去,先扫了一遍门右边的花篮然后转身看向左边,伸出右手指着杜月笙送的花篮: “把这个推边上去,把师父的花篮摆上。” 一个手下上前朝杜月笙的花篮踢了一脚,花篮直接倒向后方。 “唉,怎么对杜先生的。” 手下正要上去将花篮扶起。 “行了,就这样吧,风有点大,来,把师父的花篮摆上。” 两个手下搬着花篮放在之前杜月笙花篮的位置上,由于花篮被压扁了站不太稳,两个手下配合着将花篮朝中间挤了挤恢复了部分形状总算站稳。 吴四宝上前捋了捋花篮上的绸带将它们全都顺到正前方,绸带上的落款是【季云卿】。 领班跟着女迎宾来到门前,看到了倒在地上杜月笙送的花篮。 “先生,这样不太好吧。” 吴四宝指着花篮上季云卿的名字: “怎么,你们不懂什么叫老幼尊卑吗?我师父可是通字辈,他一个悟字辈也配摆在我师父前面?” “先生,你们有邀请函吗?” 吴四宝面向领班,身高比对方高出半个头,俯视着指着对方鼻子: “老子来这里是给你们面子,还他x的敢找老子要邀请函。” 二楼的摇宝赌台前,庄家见无人下注,高声喊道: “买定离手,开。” 骰盅掀开后,所有人将脑袋凑了过去。 “三个四,全围。” 赌桌上响起哀嚎一片。 “小子,这也能让你押中,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周冬凛笑着一边拱手一边说道: “运气好,运气好,对不住了各位。” 第190章 开业庆典(六) 庄家先将周冬凛的本金推到他的面前,正要数出一万二的筹码推给他,周冬凛扔出一块一百的筹码扔到庄家面前: “给你的,帮我换大的筹码,我好拿点。” 庄家笑着将筹码塞进裤子口袋: “好的,先生。” “小子,你就真玩一把?” “家里有事,就一把,大家玩的开心,我先走了。”: 说着瞟向近卫文隆,近卫文隆一脸不服气的看向他。 庄家将赌桌上的筹码全部扫进抽屉,然后从里拿出十二块面值一千的筹码推到周冬凛的面前,周冬凛抓起筹码塞进口袋,临走前朝近卫文隆笑了笑。 庄家再次摇起了骰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去。 周冬凛朝外走了没几步,一只手拍上他的肩: “阿弟啊,今天运气不错嘛。” “四哥,你们赌场里好像不兴拍肩的哦。” 老四将手收了回去: “哦,不好意思,是有这么个说法。” “没事四哥,反正我也不玩了。” “这就回去了吗?我送你。” 两人刚要往外走,一个男服务员从一层跑上来站在老四面前,看到老四旁边有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说吧。” 男服务员轻声说道: “四哥,前门有人闹事,七哥已经过去了,不过有点棘手。”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男服务员离开后老四看向周冬凛: “阿弟啊,我有事要去处理下,要不你从后门走吧。” “没事,四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老四朝周冬凛点了点头: “行,那你自己安排,我先下去了。” 老四快步朝一层走去,周冬凛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他当然不会去后门,一来要去前台把钱换到手,二来自行车还在前面,虽然是辆二手的,可也骑出了感情。 吴四宝此时已经领人冲进大厅,老七领着二十多个打手拿着各式武器与他们对峙。 老七这边虽然人数占优可手里拿的都是棍棒、斧头、刀之类的冷兵器。 吴四宝左手抓着风衣和西装的前襟扇了两下风故意露出腰间手枪的握把,冷笑一声说道: “你们同仁俱乐部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此时一层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赌客,老四扒开人群走了过去: “原来是四宝兄弟啊,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吴四宝朝老四拱了拱手:“四哥!” 老四伸出两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自己这边的人把武器放下。 周冬凛在侧边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对面的人。 “四哥,我今天可是代表我师父向你们表示祝贺来的,你们不会就这么招待客人吧。” 老四走到老七身边,轻声问道: “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邀请函,身上还全带着家伙,硬要往里闯,明显是来找事的。” 老四伸手比向前台: “四宝兄弟,来做客我们当然欢迎,今天来的兄弟我按规矩每人赠送五百会员费,就是不该带进去的东西能不能存一下。” 吴四宝撩开风衣露出腰间的两把手枪,他的手下也学着他的样子撩开西装露出腰间的手枪。 “四哥,我敢存你们敢收吗?” 人群中产生了骚乱,不少胆小的赌客转身向后门走去。 其他人只知道吴四宝他们带着手枪,可周冬凛却看出了门道。 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吴四宝,可从这些人腰间的枪他看出这个人绝对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吴四宝腰间别的就是被国人称为“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六张嘴蹬”的二马马牌撸子柯尔特1903型无击锤小型手枪。 日本人当时总共给丁、李他们送了五百支手枪,其中最多的就是中国人称为王八盒子的南部十四。 南部十四是日本陆军的标准战斗手枪,被日本人称为“东方鲁格”。 日本人为了表示对丁、李二人的看重,给他们两人又单独送了一把杉浦式将佐手枪。 这把手枪是日本人根据柯尔特1903仿制的,主要配发给日本陆军和海军的将官。 吴四宝作为后加入的成员,能够拿到的只有南部十四,可对他这个喜欢玩枪又懂枪的人来说,这把南部十四就是个垃圾:质量差,威力小,容易走火,连拿来自杀都不靠谱。 于是吴四宝就把脑筋动到了租界捕房的警察身上。 公共租界捕房用的步枪是李·埃菲尔德第4号马克i式步枪,俗称303步枪。 步枪由于太长不容易隐藏,自然不是吴四宝的首选目标。 1930年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向美国柯尔特武器公司定制了3000支手枪,其中0.32英寸7.65毫米口径的m1903配给了外籍巡捕;0.38英寸9.毫米口径的m1908配给了华人巡捕。 法租界的枪支供应商来自比利时,华人巡捕用的是9mm口径赫司脱·勃朗宁m1903型手枪(枪牌撸子);法籍巡捕用的是7.65mm口径赫司脱·勃朗宁m1910型手枪(花口撸子)。 枪牌撸子 花口撸子 经过一番比对后吴四宝最终选择了性能更稳定、设计简洁更容易隐藏的柯尔特m1903马牌撸子。 他带着自己的手下躲在公共租界靠近华山路的地方,在外籍巡捕巡逻经过时实施抢劫然后快速逃到华山路西侧,那地方由于管辖权混乱外籍巡警不敢轻易进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帮人逃脱。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被抢枪的事件,公共租界不得已将巡逻范围缩小不再靠近边界区域。 吴四宝这伙人不但抢枪,其实连他们今天开来的三辆轿车也是在马路上抢来的,不但抢来自己开,而且还卖给外埠的车商挣得是盆满钵满。 周冬凛已经从钱正兴处知道了外籍巡警被抢枪的事,今天算是看到了正主。 国内包括仿的马牌撸子都是以0.38英寸9毫米口径的m1908为主,吴四宝身上的0.32英寸m1903只有外籍巡捕身上一个来源。 第191章 开业庆典(七) “四宝兄弟,你们今天应该不只是为了给我们庆贺来的吧。” “四哥,我是来和你们谈生意的。” “什么生意?” “安保生意。” “安保生意?什么意思?” “你们开这么大个赌场就不担心有人惦记吗?我这里有人有家伙,你把安保交给我来负责,我保你们高枕无忧。” “四宝兄弟,这里是租界,治安好的很,就不劳你操心了。” “唉,四哥,租界的警察又不是你家的私人安保,怎么可能有我们自家兄弟做的上心,现在整个沪西的赌场都是我们关照着,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有人敢去撒野吗?” “哦,那你们准备怎么合作?” “四哥,张大帅和我师父都是通字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沪西的赌场我每家抽一半,你们这我抽三成,够上路了吧。” 老四冷哼一声: “四宝兄弟,确实上路,你明明可以直接上门抢的,现在还能来和我们商量。” “四哥,这话说得,你...”: 吴四宝话还没说完,外面停着的三辆轿车同时按响了喇叭,这是他们事先定下的暗号,租界的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四哥,我的建议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吴四宝一挥手,几个手下转身向外跑去。 他自己一边后退一边扫视同仁俱乐部里的人,临出门前掏出手枪朝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连开两枪。 水晶吊灯上的两颗灯泡被击碎炸响,碎片散落下来惊得后面看热闹的赌客四散逃窜。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吴四宝是朝天胡乱射击,可老四、老七以及周冬凛却知道他是不想破坏吊灯故意射向灯泡。 这盏水晶吊灯是张啸林花高价从法国弄来的,灯泡好配可上面的配件却不好配,看来这吴四宝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意思。 不过能在将近二十米的距离随手击中鸡蛋大小的灯泡,这吴四宝的枪法确实了得,而且也充分体现了这把马牌撸子易操控、精准度高的特性。 吴四宝将枪插回腰间转身向轿车跑去,东边两百米外五辆警车和一辆警用卡车快速靠近。 所有人上车后三辆轿车向西快速驶离。 同仁俱乐部距离海格路不到两公里,开车两分钟就可以逃到租界外,张啸林选择这里开赌场就是看中它的交通便利、警力相对薄弱,可最终与己方便,与人也方便。 老七想带着打手们追出去,老四阻拦道: “行了,别追了,你们把这里打扫下。” 二层有不少赌客听到一层的枪声和灯泡炸响声,纷纷跑到半层的位置向下张望。 “各位,吊灯的灯泡碎了,没事,大家上去继续玩吧。” 刚刚驱散看热闹的赌客,张森领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跑了进来。 “老四,怎么样了,你们这有人打电话到静安寺捕房说有人闹事,身上都带着枪,人呢?” 同仁俱乐部在吴四宝这帮人过来后不久就打电话到静安寺捕房(今愚园路7号)报警,捕房的人一听对方人数众多且都带着枪便报到了中央捕房寻求支援。 张森接到通知后非常重视,立即组织了二十多个警察全副武装前往同仁俱乐部。 为了对歹徒实施围捕,张森还协调了法租界福熙路捕房(今宝庆路一号)进行配合。 原本他的计划是静安寺捕房延福熙路自西向东前往俱乐部;福熙路捕房延霞飞路、迈尔西爱路(今茂明南路)堵住俱乐部在巨籁达路上的后门;自己这边带队从中央捕房出发最后由东向西到达俱乐部堵住对方向东逃窜的路。 这样不管歹徒向哪个方向逃窜都会被警察拦住。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更敌不过人性。 静安寺捕房就是被吴四宝抢枪的捕房,本来就处在租界边缘又碰上巡警遇袭,搞得捕房里人人自危。 当天在班的警员有三十多个,十二个在外巡逻,捕房督察一听对方有三辆车十多个人便立即打电话向中央捕房求援,中央捕房令他们堵住歹徒可能的西逃之路。 捕房内可以调动的警车有三辆,督察一开始想将三辆警察全部塞满派出去执行这个任务。 可转头一想捕房内警力空虚,沪西那帮人有胆子抢巡警说不定连捕房都敢抢必须留足够的人手看家,最后派了一个华探带着七个警员开两辆车过去。 华探一听对方人数比自己多且都有枪,哪怕枪的性能不如自己这边也会带来不小的伤亡,本来干警察就是混口饭吃,谁真上去拼命啊。 于是便让司机开车沿静安寺路一直到北成都路(今成都北路)拐向南绕到同仁俱乐部的东侧与中央捕房的警察汇合,如果对方问起所有人都说沿着福熙路开过来并没有撞见歹徒。 福熙路捕房本来就是配合行动,象征性的找了个华探带七个警员两辆警车前去支援。 那个华探和静安寺捕房的华探一个想法,他们的车沿着霞飞路一直开到贝褅(ti四声)鏖(lu四声)路(今成都南路)转向北在福熙路刚好碰到静安寺捕房的车,等了几分钟后与张森的队伍汇合一起开往同仁俱乐部。 老四看了一眼张森又扫视了一圈跟在他身后的警察淡淡的说道: “跑了,你们刚才过来没看到吗?” “往哪跑了?刚才好像是看到有几辆轿车停在俱乐部门口。” “行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张督察长请回吧。” “什么人做的?” “这是我们青帮内部的事,就不占用租界的警力了。” 张森环视一圈一层大厅,见里面已经基本恢复平静,下了收队的命令。 “行,老四,那今天就这样,有事给我打电话。” “老七,送送张督察长。” 眼见一层大厅恢复成之前的状态,周冬凛拿着赢来的筹码向前台走去。 “阿弟啊,你没走吗?” “四哥,刚才那个人谁啊,连张大帅的地方都敢来抢。” 第192章 信任是会消耗的 “季云卿的徒弟吴四宝。” “我看他手下腰里插的都是日本人的枪。” “你也看出来了,这吴四宝现在跟着季云卿另一个徒弟李士群在干,李士群现在帮着日本人对付国民政府在上海的残余势力,日本人给了他们很多支持,这帮人最近在沪西闹得动静很大,没想到现在都敢把手伸租界里来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他再拿三成张大帅能同意吗?” “让师父先找季云卿谈谈,他师父说话总该管点用。” “我倒是认识那边的人,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去说和说和。” 周冬凛知道丁默邨已经从大西路搬到忆定盘路,正想找机会去他那里探探路。 “阿弟路子倒是蛮广的。”: 老四拍了下周冬凛的背: “行,要是有需要就请你出马。来,你们把周先生的筹码换一下。” 周冬凛将口袋中的筹码全部取出放在桌面上,女服务员取出等值的法币递给了他。 “阿弟啊,今天招呼不周,让你见笑了。” “四哥这是哪的话。”: 说着周冬凛抖了抖手中的钱: “我今天可是收获不小,感谢你们还来不及那。” “那是阿弟你自己的运气好,走,我送送你。” 老四陪着周冬凛走到门口,周冬凛说道: “四哥留步吧,你们今天开业事多就不用管我了。” “好,阿弟慢走,下次来再好好招待你。” 周冬凛走出大门向自己的自行车走去,回头看向俱乐部里时老四已经上了楼梯,看来是急着去找张啸林商量对策。 ...... 下午两点,公共租界军统的秘密据点。 毛万里将赵理君叫进一个小房间,关上门后从西装的内侧口袋掏出一个纸袋交给赵。 赵接过纸袋疑惑的看向毛。 毛撇了撇头示意他打开看看。 赵将纸袋掀开一个口,里面是一沓照片。 他将照片全部取出拿在手中,翻了几张后看向赵: “他给的?” 毛点了点头。 赵继续翻看照片,眉头渐渐皱起,将一张照片送至毛的面前: “拍的倒是清晰,可惜做不了铁证,这间白俄餐厅我去过,在大西路,开了差不多有五六年了,他完全可以说他和丁很早之前就认识,这张照片拍的时候丁还没有叛变,你给陈特派员看过了吗?” “看过了,他的说法跟你一样。” “那你准备怎么做?” “发给戴局长,至于戴局长怎么想无所谓,信任是会一点点消耗的。” “嗯,不过他那边还得使使劲,最好有些关键性的东西。” “放心吧,他现在是待价而沽,等着我们加筹码,我们还得收一下,不能由着他随便开价,你那边怎么样?” “重庆和上海的消息都散出去了。” “他在重庆应该也有自己的眼线。” “没关系,真真假假让他自己去想,信任是会一点点消耗的。” 两人相视一笑。 ...... 1939年4月18日 星期二 上午7点半,周夏芷离开周公馆向公交车站走去。 她的上班路线是在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霞飞路口乘坐24路到西摩路(今陕西北路)静安寺路口下然后乘坐人力车或者步行前往愚园路40号的学校。 24路603t型无轨电车 1938年9月15日,法商电车电灯公司(法电)和英商上海电车公司(英电)联营开辟24路无轨电车。 线路自老西门外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安纳金路(今东台路)起,经辣斐德路、亚尔培路、西摩路、新闸路、小沙渡路,至劳勃生路大自鸣钟。 电车以福煦路为界,界北为英电运营,界南为法电运营,初期为分段运行,需要乘客在福熙路换乘。 三个月后英电和法电联运取消换乘改为在福熙路更换司机和售票员,乘客需要二次购票。 站台前站了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身穿西装手里拿着一份英文报纸,看着像洋行的职员,女的二十三四岁里面穿旗袍外面套大衣,身材曼妙、面容精致,周夏芷也忍不住偷看了几眼心里暗自感叹年轻真好。 五分钟后,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站牌前,周夏芷跟在两人后面上了车。 车厢里人不多,周夏芷和那个美女并排坐在一起,中年男坐在她们正对面看起了报纸。 车刚要发动,一个身穿西装头戴鸭舌帽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蹿上了车,在车厢里扫视一圈后坐在了周夏芷她们的斜对面。 年轻男人长的白白净净,虽然说算不上帅但是胜在脸上棱角分明,在普通人里面也算优质。 美女身边应该不乏帅气的追求者,瞟了一眼年轻男人后便不再看他,眼睛盯着正对面的窗外。 周夏芷虽然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却始终没有闲着,不时的扫过车厢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身边的美女获得了她尤其多的关注。 在几轮扫视后,周夏芷发现斜对面的年轻男人一直在偷偷瞟向自己这边。 她扭头看向美女,美女似乎也感应到了年轻男人的目光,微微扭了下头,年轻男人将头扭向另一边。 美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看向窗外。 周夏芷笑着微微摇头然后也将视线转移到了对面的窗外。 虽然她的视线转出去了可眼角的余光一直在附近游走,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周夏芷毫无征兆的看向年轻男人,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发现对方的眼睛也在紧紧的盯着她。 这一次男人的眼神没有躲避,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看了七八秒。 周夏芷先挪走了视线,她扭头看向美女,美女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睫毛不停的跳动,喉头微动轻咽一口口水后向年轻男人的方向微微转头。 周夏芷迅速看向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将头扭到一边。 她心里气骂道: “册那,蛮好个男人掐八眼!”(上海话里斜眼的意思) 公交车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不紧不慢的跟着。 第193章 查封 1939年4月19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国际月刊》杂志社。 两辆警用卡车停在杂志社门口,钱正兴从头车的副驾驶位跳下车。 他指挥两个警察守住大门然后领着剩余二十多个警察冲了进去。 “你们八个控制住一楼,保护好所有证据,其余的人跟我上去。” 金汝成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听到了楼里的异动,刚准备起身出去查看,钱正兴领着两个警察推开了他的门。 “你是《国际月刊》主编金汝成?” “是,我是,警官你们有什么事吗?” “有人举报你们未经工部局审查私自发行刊物,恶意诋毁他国政府,煽动敌对情绪,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上海沦陷后不久租界内的新闻审查部门就被日方强行控制,他们要求租界内所有报刊、杂志发行前都要将稿件交过去审核,有外资背景的报社、杂志社借自己国家的法律以租界治外法权名义予以拒绝,其他没有背景的发行商难以逃脱最后只能停刊。) 周冬凛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刚要走到门口,门被人快速推开,外面站着两个警察,楼道里充斥着脚步声、喝令声、尖叫声... “警察办案,所有人到一楼集合接受调查。” “那我拿点东西。” “别动,现在楼里的所有物品都是证据,我们检查完没有问题就会还给你们。” “穿件外套总行吧。” 一个警察走进办公室朝周冬凛伸出右手,周冬凛抓起放在椅子后背上的外套递给他,警察接过外套仔细的检查每一个口袋。 另一个警察示意要检查周冬凛身上,周冬凛配合的抬起双手。 全部检查完毕后,周冬凛穿好外套被两个警察一前一后夹着走出办公室,正好撞见带着金汝成出来的钱正兴。 “钱警官!” “周记者,不好意思啊,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私自发行刊物,请你们配合调查。” 周冬凛点了点头看向钱正兴身后的金汝成,金汝成先是用期盼的眼神看向他随后又失望的低下头。 “你们把杂志社主编还有责任编辑全部带回局里协助调查,相关证据都带回捕房,其他无关人员登记好身份检查完个人物品后让他们迅速离开,整幢楼我们要全部查封。” “是。” 两个警察带着金汝成先下了楼,随后周冬凛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夹着的曹雨溪。 曹雨溪在经过周冬凛时,朝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周冬凛也朝他尴尬的笑了笑点了下头。 当周冬凛下到一楼制版室时,房间里已经站了十多个杂志社的员工。 两个警察负责维持秩序,一个警察坐在制版室的门口登记每个人的信息。 周冬凛刚想自觉的站到队尾,身边带他下楼的警察指着正在接受询问的那个人身后: “你站这里,他好了就是你。” 周冬凛看向警察,警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又看向队伍里的杂志社员工,多数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人的后背,两三个略微相熟的人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周冬凛嘴角抽动了下向后面微微点头,然后挤进了队伍的第二位。 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并接受简短的询问后周冬凛走出制版室。 杂志社一封自己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过来,看到带自己下来的警察还站在门口,周冬凛上前问道: “警官,我能上去拿自己的包吗?” 警察朝楼上撇了下头。 “谢谢警官。”: 周冬凛说完向二楼走去,警察跟在他的身后。 一个警察正要往周冬凛的办公室门上贴封条,周冬凛连忙阻拦: “警官,等会儿贴,我进去拿点东西。” 贴封条的警察看向周冬凛身后,周身后的警察点了点头。 贴封条的警察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去贴别的房间。 周冬凛致谢后打开门走了进去,跟着他上来的警察站在门外背对着房间。 周冬凛拿着自己的挎包走出办公室,打开包伸到警察面前: “警官,要检查一下吗?” 警察探头朝里面随便看了一眼:“好了,走吧。” “谢谢警官。” 周冬凛挎上包下了楼,一楼制版室里还有七八个员工在排队接受询问。 杂志社的门口有两个员工在和警察交涉要拿回自己的个人物品,警察告诉他们三天后去中央捕房认领。 看到周冬凛挎着包走出杂志社,那两个员工向警察质问为什么他可以拿走自己的东西。 周冬凛快走两步骑上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按照当时警察的德性,不放点血很难拿回自己的东西,自己今天应该是沾了钱正兴的光才能这么顺利脱身。 门口第一辆警用卡车的车斗里,金汝成佝偻着身体坐在地上双眼呆滞的看着地面,曹雨溪坐在他的旁边保持一样的姿势,眼珠转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1939年4月20日 星期四 上午十点,工部局大楼。 从1854年7月17日第一次召开延续至今的工部局董事会正在里面举行,门外聚集了许多记者。 董事会上午九点正式开始,樊克令自1937年出任工部局总董已经连续做了三年,他是否继续连任成了这次董事会的最大看点。 工部局总裁费信惇因为眼疾最近去宏恩医院做了一次手术,恢复的效果从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并不算好,他会不会继续留任也成了外界讨论这次董事会的重要话题。 乔纳森出现在工部局的门口,记者们一拥而上。 “乔纳森先生,选举结果出来了吗?” “乔纳森先生,樊克令总董连任了吗?” ... 乔纳森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人群静下来后乔纳森拿出一张纸对着上面的字念道: “经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第2321次董事会一致通过,由恺自威先生出任工部局新一任总董,卡奈先生出任工部局新一任副总董。” (人名出自《上海租界志》) 第194章 持枪证 1939年4月21日 星期五 上午九点,工部局。 前一天晚上,乔纳森打电话到周公馆通知周冬凛今天早上九点前到工部局签署合约,并让他带两张一寸证件照为他办理工作证。 周冬凛刚过八点半就已经到了,乔纳森将公共关系处处长办公室钥匙交给他并拿走证件照后让他坐在处长室里等着。 周冬凛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四处翻看,乔纳森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伊森,这是合约,你看一下,这是你的工作证,这两个是给你的礼物。”: 乔纳森将手里的几样东西在周冬凛的办公桌上展开,周冬凛好奇的拿起后面两本证件: “礼物?什么礼物?” “你看了就知道!” 周冬凛翻开一看,分别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持枪证,公共租界的持枪证上贴着他的照片还加盖了工部局的钢印。 (ps:吴四宝也有租界的持枪证。) 1938年法租界的持枪证 “伊森,你作为我们工部局的高级职员,出于对你安全的考量,我向工部局和法租界的公董局为你申请了持枪证。” 周冬凛笑着说道: “我说你为什么找我要两张证件照,可我又没枪又不会用枪,要持枪证有什么用?” 乔纳森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放心吧,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很快都会有的。你先看下合约,没问题的话就签名。” 说着乔纳森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不早了,一会儿有你忙的。” 周冬凛不知道一会儿要忙什么?好奇的看向乔纳森,乔纳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冬凛拿起合约快速看了一遍,拿起桌上笔筒里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合约递给乔纳森。 乔纳森接过合约看了一眼签名位置然后折好放在自己的身前: “伊森,现在我们是自己人了,告诉你一个消息,英国驻华大使卡尔现在在重庆。” 周冬凛看着乔纳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乔纳森将身体靠向椅背: “去年9月30号,英法政府为了稳住德国,和德、意签了《慕尼黑协定》,把苏台德地区交给了德国,日本现在也想在中国炮制一个《慕尼黑协定》,通过向英美政府施压在中国换取更多的利益,英美为了保住自己在远东的利益,正在和你们的国民政府协商让中国停止抵抗从而让日本去对付苏联。” “你不是美国人吗?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我虽然是美国人,但我现在在上海,我要维护我们上海公共租界的利益。” ( 小黑板: 租界一开始是清政府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租给英国商人让他们在所谓的不毛之地自己玩的地方。 1845年11月29日,上海道台和英国领事签订了《上海土地章程》,这标志着上海英租界的正式确立。 当时的英国领事阿礼国为了租界内的建设在清政府不知情的情况下向租界内的侨民征土地税,美国人和法国人一看英国人搞得有模有样也纷纷跑来上海要求租地。 此时的租界并无政府更类似外国人社区,各国侨民自己管自己。 1853年小刀会在上海起义,南方的太平军又直逼上海。 英美领事以保护侨民为借口成立了民兵组织“万国商团”。 有了军队阿礼国的野心更大了,他想将英美法租界合并在一起成立一个以英国为主导的政府。 但是在海外成立政府是需要英国议会同意的,搞建设是需要花钱的,阿礼国便把手伸向英国政府。 可当他将想法传回英国本土时,英国政府表示不管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眼见得不到英国政府支持,租界内的商人便成立了一个“市政委员会”的组织来进行管理,后改名为“工部局”。 工部局高度自治,虽然以英国人为主导但是不受英国领事干预。 为了避免小刀会冲击租界,英美法三方本来约定共同起草文件“劝离”对方。 可英法之间一直有嫌隙,英美便私下送给小刀会一份《中立宣言》,小刀会也通电全国说不会攻击英美租界唯独没提法租界。 法国公使一怒之下退出工部局成立公董局,这样上海的租界便分成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个部分。 公共租界更像是一个商人组织,内部一切只谈钱,有钱就给你接水接电,没钱一切免谈。 而法租界就像是法国的海外殖民地,虽然地方小、商人少、税收不足,法国政府每年依旧往里面投钱,基础建设搞得非常好,给每家每户都免费接水接电,这样就吸引了大量的有钱人到法租界置业。 所以对公共租界的这些商人们来说,保护租界的利益高于保护他们自己政府的利益,而对法租界的管理者来说法国的利益高于租界的利益。 ) “你意思卡尔现在在重庆劝国民政府放弃抵抗?” “是,现在英美政府的意思就是让国民政府投降,日本帮助国民政府清剿八路军和新四军。” “那对租界来说不应该和平更有利于发展吗?” “不,我们成天和日本人打交道知道他们的野心,日本如果在中国站住脚了公共租界将不复存在。” “那我能做些什么?” 乔纳森又看了一眼手表,拿起合约站起身: “这是你的工作,我帮不了你,时间不早了,人马上就该来了,我去忙我自己的事情。” 说完乔纳森拿着合约向外走去。 “人?什么人?” 周冬凛疑惑的看着乔纳森离开的背影,在乔纳森离开公共关系处处长室不到十秒钟后,他所谓的“人”开始接踵而至。 第一个进来的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的李国豪。 李国豪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精致的深色木盒敲开了房门。 第195章 贺礼 “国豪,你怎么来了?” “周处长,我代表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向您出任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表示祝贺。” “来来来,坐,咱俩还客气什么。” 李国豪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周冬凛: “这是普莱斯团长给你的贺礼。” “贺礼?什么好东西?” “你肯定喜欢。” “盒子倒是挺好看。”: 说着周冬凛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把银色的手枪。 “枪?真漂亮。” 周冬凛将盒子放在桌上,将枪从里面取了出来拿在手中把玩。 “勃朗宁m1910限量版,使用7.65x17毫米子弹,结构紧凑、枪身小巧,是一把优秀的自卫手枪,这是它的子弹。”: 李国豪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子弹放在桌上。 周冬凛将刚才乔纳森拿来的持枪证放到李国豪面前的桌上: “这两人配合的还挺好,他们认识的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说又是持枪证又是枪的,我又不会用有什么用。” “周处长,你不会用枪?这还不简单,你哪天想学就来找我,我带你去美军的军营里练。” “行啊,到时候我来找你,你们最近怎么样?” “4月9号日本在华北搞的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天津支行的经理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嗯,听说了。” “日本要求派兵进天津英租界抓捕凶手,前几天英租界的警察和日本宪兵队在英租界里抓了四个中国人,日本人说这四个人就是凶手让英国人把他们交给日方处理,英国人说正在审讯不符合引渡流程,我看日本人这次肯定会把事情搞大,所以美国驻上海总领事要求我们做好公共租界的守卫工作,最好在上海不要让日本人找到借口滋事。” “日本人真要找事也防不住。” “那确实,我们只能尽自己的力,至少在我们的防区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周处长,我今天任务已经完成,就不打扰你了,刚才上来的时候有好几人跟在我后面,估计都是找你的,那我先走了。” “好,我送你。” 周冬凛将李国豪送到门口,打开门果然在门口站了好几个人。 李国豪走出门后,一个三角眼倒挂眉三十多岁男人冲旁边几人拱了拱手: “几位,我跟周处长说两句话就好,很快,很快。” 男人冲周冬凛点了点头然后抢先挤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您是?” “周处长,您好,我是傅市长的机要秘书,傅市长今天公务繁忙,特令我给您来道贺。” “哦,您好,请坐吧。” “不用了周处长。”: 男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周冬凛: “这是傅市长给您的贺礼,礼送到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后面还有很多人我就不打扰您了。” 周冬凛接过盒子,盒子上印着英文字母【parker】,看样子里面装的是美国产的派克钢笔: “好,那请您代我向傅市长表示感谢。” 男人朝周冬凛微微鞠躬转身向门口走去,在男人背对自己的时候周冬凛快速打开盒子朝里面瞟了一眼,里面是一对18k金头赛璐璐花杆派克金笔。 周冬凛关上盒子拿在手中向门口走了两步,男人正好打开门看向他。 他朝男人点了点头:“您慢走。” 男人朝周冬凛也点了点头:“周处长,请留步。” 男人退出去刚要拉上门,汪曼云顶住门朝男人笑了笑,男人朝汪曼云点了点头朝办公室里比了个请的手势。 汪曼云拿着一个书卷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门。 他朝周冬凛拱手说道: “周处长,恭喜恭喜!” “汪委员,欢迎欢迎, 请坐。” 汪曼云边走边说道: “周处长,我今天是代表上海国民党党部以及我师父杜月笙来向你表示祝贺的,这是上海国民党党部的贺礼。” 说完他将手里的书卷递了过去。 周冬凛将钢笔盒放在桌上然后接过书卷解开上面捆扎的绸带,汪曼云上前拿住书卷的一头,周将书卷缓缓拉开。 汪曼云:“这是我请来的于右任于老爷子的作品【海阔天空】。” “好字,好字,于老先生的字可是价值连城,汪委员这份礼物可太贵重了。” “好字赠好人,我就借于老爷子这幅字祝周处长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汪委员有心了,请坐。” 周冬凛将书卷收好重新用绸带扎上,汪曼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周处长,我师父杜月笙的礼物虽然不是实物,但是论珍贵程度可不比任老爷子那副字差。” 周冬凛拉过一个椅子坐在茶几对面,从托盘里拿出一个西式茶杯往里面倒了大半杯英国红茶推到汪曼云面前: “汪委员请喝茶。” 乔纳森早就预料到今天的情况,在周冬凛来不久后便让工部局的工作人员准备好茶具和茶壶泡上茶放在茶几上备用,这也让周冬凛省了不少麻烦。 汪曼云拿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张仁奎张老太爷周处长知道吧。” “知道,张老太爷应该是现在青帮里辈分最大的吧。” “是,我向师父提起了你,师父有心结交,只是想了很久不知道为你准备什么贺礼,我便向师父提议给你一个名分。” “名分?” “是,现在租界里白道最大的就是英美法还有日本人,黑道自然是青红帮,你要在上海吃得开,黑白两道必须都踩上。” “你是想让我加入青帮?拜杜先生为师?” 汪曼云摇了摇头: “一开始我是想让你拜我师父为师,可师父说他是悟字辈,你拜他为师就是觉字辈,师父现在人在香港照顾不了上海的生意,给你一个觉字辈撑不了场面,下面没人会给你面子,所以我想到了张老太爷,你拜张老太爷为师就是通字辈,和张啸林、季云卿他们同辈,别的不说辈分上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再加上你在工部局的身份,在上海滩的黑道上足够吃得开了。” 第196章 岩井英一 “可我也不认识张老太爷,而且张老太爷现在不是隐居不再过问道上的事了吗?” “师父已经跟张老太爷通过电话,张老太爷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对国家大事还是甚为上心,他需要有一个人作为他的耳目和口舌在道上行走,师父向他提起你后张老太爷当即就同意了。” “汪委员对我的事如此上心可我也没什么能帮的上汪先生啊。”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以后咱们就是同门,你的辈分比我高就不用说什么帮不帮了。到时候我让师父做你的保举人,拜师贴我来准备,你只需要按个手印就行。不过以张老太爷现在的心性拜师礼一定不会大办,你可千万不要挑理。” “那自然不会。” 汪曼云一拍沙发扶手站起身: “好了,周处长,那今天就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 “汪委员,我送你。” 周冬凛将汪曼云送至门口,汪曼云打开门转身冲周冬凛行了个抱拳礼: “周处长,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汪曼云刚走出门,宍戸好信的翻译官一脸谄笑的拿着一个素色木盒挤了进来,在转身关门时阴着脸瞪了外面几人一眼。 关上门后,汪翻译再次恢复了一脸谄笑: “周处长,恭喜恭喜。” “汪翻译,您怎么来了。” “周处长,我代表宍戸将军向您表示祝贺来了,这是宍戸将军给您的礼物。” 周冬凛接过汪翻译递来的木盒,掂着有点分量,他看向汪翻译,汪翻译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将木盒放在办公桌上,解开上面捆扎的绸带打开木盒,里面又是一把手枪。 “这是?” “周处长,这是宍戸将军赠送给您的日本稲垣式海军将佐手枪,这把枪是日军专门配发给海军高级军官的,虽然算不上贵重,但是是身份的象征,您只要带着这把枪日租界里可没人敢拦您。” 周冬凛将手枪取了出来,一边摆弄一边暗自感叹: “日本人这审美还真是奇葩,枪好用不好用不清楚,难看是真难看。” 嘴里却脱口而出道:“好精致的手枪啊。替我谢谢宍戸将军。” “周处长,这把枪用的是7.65x17毫米子弹,子弹让楼下的门卫扣下了,还得麻烦您自己取一下。” (稲垣式还有一款陆军款,是海军款的改进版,枪身做了延长,使用8毫米南部弹,产量很少,只有少数将佐选配。) “好的,我知道了。” “那周处长我就不打扰您了。” “好的,汪翻译,代我向宍戸将军问好。” 汪翻译向门口走去,周冬凛一是不喜欢这个人,二是觉得之前几人送人的礼物全堆在桌上不好看,转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收拾起来。 汪翻译打开门转身看向周冬凛:“周处长,那我先走了。” 周冬凛头也没抬:“好的,您慢走。” 汪翻译心里一阵失落,关门退出去的同时脑子里飞速转动: “这个周冬凛是不是嫌礼太轻给我脸色,我跟宍戸好信说了前几次每次都喂两根金条这次给把破枪能摆平?看样子这个周冬凛确实有特殊的身份,我回去得和宍戸好信好好说道说道,不然给他穿小鞋他这个司令可做不长久。” 门还没全部掩上,敲门声响起。 “请进!” 一个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中等的男人走了进来关上门。 “您是?” 男人朝周冬凛微鞠一躬: “周处长,您好,我是日本驻沪领事馆副领事岩井英一。” 周冬凛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岩井先生,您的中文说的可真好,欢迎欢迎,请坐。” 岩井英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块金色的怀表: “周处长,这是我为您精选的贺礼,浪琴18k包金怀表。” 周冬凛推脱道: “岩井先生太客气了,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周处长就不要推脱了,将来我们之间少不了合作。” 岩井英一将盒子放在茶几靠近周冬凛一侧随后坐在沙发上,周冬凛给他泡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岩井英一翘起二郎腿看着周冬凛: “周处长对现在的战局怎么看?” “战局?这个话题太大了吧,我既不是军人又不是政客,胡乱发表意见只怕惹您笑话。 ” “那周处长对我们日方提出的兴亚论有什么看法?” 十九世纪中叶,日本在与西方列强的抗争中出现了“脱亚论”和“兴亚论”两种思想。 脱亚论是让日本全部投入西方怀抱,通过同样的殖民扩张方式征服亚洲。 兴亚论是让日本带领亚洲共同抵抗西方,岩井英一就是“兴亚论”的支持者。 不过不管是“脱亚论”还是“兴亚论”,本质上都是突出日本在亚洲的优越地位,说白了都是“侵亚论”。 “东方人和西方人本来就没什么优劣之分,西方人的暂时领先却令我们中、日两国都深受其辱,兴亚论的提法确实可以从思想上让亚洲人民团结一致共同抵抗外敌,不过我个人觉得通过和平的手段把亚洲各国团结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方法,战争只会造成无谓的消耗。” “周处长的想法倒是和我还有我的一个中国朋友不谋而合,有机会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共同探讨一番。那周处长对租界有什么看法,如果我们日方愿意帮助你们中国取消租界您支持吗?” “租界本就是历史遗留问题,我现在的身份谈这个不太合适,不过我这个人讲究的是顺势而为。” 岩井英一笑着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站起身: “好的,周处长,感谢您的坦诚相待,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共同的目标,希望我们以后可以精诚合作。” 说完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周冬凛看着他的背影复盘刚才的对话: 这个岩井英一倒是直接上来就问如此尖锐的问题,自己的回答既不谄媚又不反对,中立中带一点点迎合,应该可以挂上他这一条线。 第197章 收礼收到手抽筋 岩井英一刚出门,老四推开门走了进来。 “四哥,你怎么来了。” “周处长,我代表师父来向你表示祝贺来了。” “四哥,没外人,就叫我阿弟好了,来,坐。” 老四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小盒上印有【宝成】二字。 民国南京路510号的宝成银楼 “这是师父给你的贺礼。” “大帅也太客气了,你们开业的时候我就拿不少了。” “那是你自己挣的,这是师父赠的,两码事,拿着,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周冬凛打开小盒,里面是一块纯金的【一帆风顺】吊牌,估摸有20克重。 “真漂亮,四哥,替我谢谢张大帅,来,坐下喝口茶。” 老四在沙发上坐下,周冬凛给他倒了杯茶: “四哥,吴四宝那边怎么样?大帅找过季云卿了吗?” 老四放下茶杯,面色有些尴尬: “师父找过季云卿了,季云卿说吴四宝现在自立门户,他也管不了。可能这件事还是需要你去帮忙说和说和。” “行,我这几天就去一次,能不能成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周处长,您有这份心愿意帮忙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这吴四宝可不是什么好搞的人,师父说实在不行给他营业额的两成,再多我们自己就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四哥,我有数了,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大帅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老四再次举起茶杯: “好,阿弟,那今天我就以茶代酒祝你马到成功。” 周冬凛也拿出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了半杯茶,和老四碰了一下: “四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两人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阿弟,那今天就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 “四哥,我送送你。” 老四离开后,周冬凛又接待了好几拨人,有报社的主编,洋行的经理,公司的负责人。 眼看快到中午十二点门口还排了七八个人而且自己都不认识,周冬凛告知他们下午一点以后再过来。 几个排队的人争相邀请他共进午餐都被他一一拒绝,好不容易把门口的人全部劝离后他到楼下工部局自己办的餐厅里简单吃了口饭。 等他再次走到自己办公室所在楼层时,看到门口又排了十多个人。 那一刻他真想转身下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周冬凛扭头看去,乔纳森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冲他朝办公室的门口撇了下头: “怎么,累了?” 周冬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活还真不好干。” 乔纳森一脸坏笑朝前走去,周冬凛伸出双手搓了两下脸叹了口气后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收礼收到害怕。 下午来的人就更杂了:帮派的头目,学校的校长,上海参政女子同志会的代表,民主党派的负责人... 来人送的礼五花八门,谈的事也是千奇百怪:有拉赞助的,有要求分配土地的,有请求政治支持的,有告状的,有攀亲戚的,有投诉市政建设的... 足足熬到下午四点半,门口的人终于全部散去,周冬凛瘫坐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办公室的一角,贺礼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刚开始他在客人出门后还将礼物小心的堆放在一起,到后面门一关便朝墙角随手一扔。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周冬凛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请进。” 乔纳森推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周处长还没下班吗?” 周冬凛强挺着身体坐直在沙发上: “乔纳森先生,你说的没错,这人从你走以后就没断过。” “我看你上手的倒是挺快,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眼看乔纳森要关门,周冬凛连忙喊道: “乔纳森先生。” “嗯?” “新的总董上任以后你...” 乔纳森微微一笑: “六月一号新的总董上任,至于我做不做就看新的总董还用不用我,至少在新的总董助理上任之前我还在这里。” “那这些礼物...” 乔纳森朝墙角瞥了一眼: “你留着吧,怎么处理是你的事,这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我走了。” 乔纳森关上房门,周冬凛再次瘫坐在沙发上,半个小时后终于重新提振精神开始整理房间里的礼物。 他把所有礼物分门别类摆放在一起,最后一清点除去两把手枪外总共收到: 名人字画三幅,金笔三支,金银饰品五件,手表两块,怀表两块,工艺品摆件三个,男士皮具两件,香烟五条,红酒六瓶,白酒两瓶,茗茶三盒,土特产八盒。 他将烟酒茶留在办公室用来招待客人,工艺品摆件放在办公桌和书柜上当作装饰。 将两把手枪从盒子里取出塞进包中,选了几件价值高的表和首饰也一并塞入。 将其他东西整理一番后留在办公室,最后挎着包提着四盒土特产走了出去。 这四盒土特产里装的都是容易分发的点心零食,周冬凛几乎是逢人便送,走出工部局大门时将最后剩的一整盒送给了门口的守卫。 当他骑着车回到周公馆时已经过了晚上六点半,除了周明海外周家的三兄妹包括雪莉都在餐桌前用餐,不过看样子也到了尾声。 周冬凛锁好车拉开房门刚走进去,周夏芷先看到了他: “哟,我们周大处长总算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有饭局不回来吃饭那。” 雪莉扭过头:“冬凛,你回来啦。” 周秋月抬头瞟了一眼继续闷头吃饭,周春生转头看向门口。 周冬凛深叹一口气: “这一天,累死我了。” 周夏芷发现他的挎包塞得鼓鼓囊囊,好奇的问道: “你那包里都塞的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看看!” “大姐,好眼力,里面确实都是些好东西。” 周冬凛一边解开挎包一边向餐厅走去,银色手枪反射出的亮光引起了周夏芷的注意: “那银闪闪的什么东西?” 第198章 转赠礼物 周冬凛掏出银色手枪拍在餐桌上,周夏芷和雪莉同时发出惊呼声。 周秋月先是看向手枪随后又看向周冬凛。 周春生伸出右手:“给我看看。” 周冬凛将枪递了过去。 周夏芷:“冬凛,你哪弄来的枪。” “别人送的。” “哪有人送这个东西,多吓人啊。” 周春生先是卸下弹匣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没有子弹又将弹匣推了回去。 松开保险后拉了三下滑套然后将枪瞄向无人处比划起来: “比利时产勃朗宁m1910,枪口处压了一圈滚花,所以我们习惯叫它花口撸子,用的是7.65x17毫米子弹,弹匣容量7发,结构简单,外型小巧,精准度高,后坐力小,这可是男人最喜欢的礼物,你们女人懂什么。” “大哥,专业啊,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我可玩不来这个东西。” 周春生将枪递还给周冬凛: “你留着吧,我平时天天戴警枪,拿这把枪太招摇。” 雪莉:“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周夏芷:“你一个小姑娘玩什么枪。” 周春生:“放心吧,里面没子弹。” 周冬凛将枪递给了雪莉,雪莉拿着枪朝周夏芷做了个鬼脸。 周冬凛又从包里掏出那把日本人送的枪递给周春生: “大哥,你再看看这把。” 周春生接过枪左右看了一眼,发现了上面刻着的【稲垣式】三个字: “日本人的枪?好像没见人用过。” 周冬凛点了点头:“说是日本海军军官配发的。” 周春生看向枪口:“7.65mm口径。” 卸下弹匣:“装7.65x17毫米子弹,跟刚才那把一样,弹匣容量8发,” 拉了两下滑套,摇了摇头: “这日本人的东西,从材料到做工都不行,既不中看又不中用。” 说完将枪还给周冬凛,周冬凛将它塞回包中。 雪莉拿着银色手枪左右翻转仔细看上面的花纹,然后学着周春生的样子拉滑套,可拉了几下没拉动。 周春生:“保险还没开,你拉不动的。” 雪莉将枪还给周冬凛:“不好玩,还给你。” 周夏芷:“冬凛,只有枪吗?” “当然有别的,喏,送给你们”: 周冬凛说着从包里掏出两个盒子分别递给周夏芷和周秋月,周夏芷直接抓在手中,周秋月看了周冬凛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去: 周夏芷:“哟,派克笔,还是金头的。” 说完又探头看向周秋月手里的盒子: “唉,她怎么是一对的,冬凛,我对你可不薄啊。” “大姐,人家二姐现在...”: 周冬凛说着朝周夏芷挤了挤眼。 周夏芷将笔盒合上:“切,我过两天也给你领个姐夫回来。” “好啊,到时候我把礼物给你补上。” 周秋月将笔盒合上斜眼瞟了周夏芷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窃喜。 周冬凛又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周春生: “大哥,枪不要这个你总该要了吧。” 周春生接过盒子直接打开,周夏芷先咋呼起来: “哟,劳力士大金表,哪个老板这么阔绰送你的?” “横滨正金银行总经理儿玉谦吉。” 周夏芷看向周冬凛: “银行的,那难怪,你倒是来者不拒什么都收。” “人家一番好意我总不能拒绝,不能拂了别人面子。” 周春生将手表取出戴在左手手腕上,周夏芷在一边说道: “老大,挺好看的,留着吧,你说你一个警察局副局长总得有点扎台型的东西。” “行,正好缺块像样的手表,这个我收了。” 周冬凛又摊出一块手表两块怀表看向周夏芷和周秋月: “这块包金怀表给爸爸,还有两块表你们要吗,只可惜都是男式的,二姐,这块手表要不你给那谁?” 周夏芷看向周秋月: “你不要我可要了啊。” “谁说我不要,手表给我。” 周冬凛把手表连盒递给周秋月,然后看向周夏芷: “大姐,这怀表?” “你们留着吧,我要了没用。你可别再乱送了,等下上楼你家那位要骂你了。” 雪莉嘟着嘴:“哼,我有这么小气吗?” 周冬凛拍着她的肩: “放心吧,我还有好多好东西。” 说完转身朝向客厅:“不行了,饿死了,黄妈,还有饭吗?” 周夏芷:“对对对,光顾着看东西了, 黄妈,给冬凛盛碗饭。” 周秋月站起身朝周冬凛抖了抖手里的两个盒子: “我吃好了,谢谢你的礼物。” 说完便向二楼走去,黄妈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小少爷回来啦,还没吃饭吧,饭还有,我给你盛。” 周冬凛将挎包合上放在周秋月的椅子上,然后回身坐在周春生和雪莉中间空着的那把椅子上。 周春生转头看向他:“你不会用枪?哪天我带你去我们警察局的靶场,我亲自教你。” 周夏芷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 周冬凛面露微笑: “好啊,能得到上海滩第一神探的指导我求之不得。” “去去去,别给我瞎起外号。” 雪莉攥着周冬凛的胳膊: “什么上海滩第一神探,你给我说说。” 黄妈端着一碗饭放到周冬凛的面前: “小少爷,饭里面还有。” “好的黄妈,不够的话我自己进去盛。”: 说完看向雪莉: “我在《国际月刊》的时候想给我大哥弄个专栏,把他打造成上海滩第一神探,我们中国的福尔摩斯。” “有意思有意思,我在英国的时候就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大哥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周春生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站起身向外走去。 周夏芷拿起自己那个盒子笑着站起身: “你们两个慢慢聊,我也吃好了。” 周冬凛冲周夏芷点了点头然后添油加醋、手舞足蹈的将周春生对出租车司机命案的推理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周春生当时站在他身后模拟凶手行凶的那段,他又在雪莉的身上来了一套,听的雪莉连连惊呼。 周夏芷站在餐厅外看了一阵学着周春生的样子叹了口气摇着头上了楼。 第199章 螳螂螳螂捕蝉,黄雀黄雀在后 1939年4月22日 星期六 周冬凛由于前一天连轴转的接待搞得他精疲力尽,再加上《国际月刊》被查封没有了正职,早上便没有出去晨练和雪莉一起睡到十点钟才起床。 吃过午饭又补了个午觉,他被雪莉强拉出去逛街。 连逛了两个百货公司,两人去了宁波路贵州路口的中国饭店吃晚餐。(今上海铁道宾馆) 1930年中国饭店开业广告 吃过晚餐,两人去了旁边宁波路广西路口的新光大戏院看电影。 周冬凛想看快要下线的《楚霸王》,雪莉却想看根据英国作家王尔德经典作品《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改编的电影《少奶奶的扇子》。 主演袁美云 周冬凛执拗不过最后只好从了雪莉。 雪莉在电影院里看的津津有味,而周冬凛对这类电影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看的是昏昏欲睡。 晚上八点半,两人乘坐一辆出租车回到周公馆。 “冬凛,你说那个主演袁美云好看吗?” 周冬凛打着哈欠: “啊~~,好看吗?哪有你好看。” “少敷衍我,你是不是全程都在睡觉?” “哪有的事,我不是一直都在看。” “骗人,我中间都捅了你好几次,看到你眼睛闭着。” “我一直听着呢。” ... 两人一边说闹一边向二楼走去,走到二楼时周明海的书房门打开了,刘管家从里面走出来: “小少爷,少奶奶回来啦。” “晚上好,刘管家。” 刘管家冲两人微鞠一躬: “小少爷,少奶奶,早点休息。” 说完便走向走廊另一端从对侧的半阶楼梯下了楼。 周冬凛打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 周夏芷的房间窗帘紧闭,灯亮着,卫生间里有阵阵水声,衣柜的门开着。 刘管家下楼后径直离开周公馆,半个小时后回到周公馆进了自己的房间。 周春生和周秋月的房间里关着灯,两人都已入睡。 周冬凛躺在床头看书,雪莉在卫生间里洗漱。 周夏芷穿着睡袍踩着拖鞋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从卫生间走出,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看了十几秒后关上柜门。 她走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开,推开半扇窗子看向窗外。 对面林公馆正对她房间的墙上被她房间照过去的灯光印上一片昏黄。 林公馆的前院赵婉萍房间里照出去灯光在地面上印出一个窗框的影子。 周夏芷铺好被子回身关掉房间里的灯,借着屋外照进来的淡淡的月光坐在床边看向窗外。 坐了差不多十分钟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处的头发,对面赵婉萍房间的灯熄灭了,林公馆的前院陷入黑暗。 周夏芷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晚上十二点,周公馆一楼客厅的落地钟发出了“咚咚咚”的报时声,声音在寂静的客厅中显得异常宏亮但是对房间里的人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周夏芷的房间中,落地钟的报时声犹如钉子落在地砖上,在第十一颗钉子落下发出“叮”的响声后,周夏芷的眼睛睁开了。 她半坐起身看向窗外,外面一片昏暗。 她伸出双手搓了搓脸庞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摸着黑拿出几件衣物扔在床上。 她脱掉睡袍换上床上的衣物,昏暗中可以看出是她平时不怎么穿的长裤和短装外套。 周夏芷整理好衣服后穿上一双短跟皮鞋,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视角转到周公馆的前院,周公馆的房门开了,周夏芷从里面走出来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她压着脚步声走到大门口,打开大门上的边门走了出去。 在边门刚刚关闭后,周公馆的房门再次打开,一个身材不高的黑影蹿了出来。 (按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了区分人物后文就把这个黑影称为螳螂一号。) 周夏芷离开周公馆后直接穿过马路,然后转向右边沿着林公馆一侧前行。 在经过林公馆时她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林公馆面向马路一侧她可以看到的所有房间灯都是熄灭的。 螳螂一号透过边门门缝看到周夏芷走远后打开边门跟了出去。 在边门刚刚再次合上时,周公馆的房门又开了,一个黑影挤了出来,后文就称他为黄雀一号。 周夏芷过了林公馆后继续向前走,螳螂一号趁着她看向前方时快速穿过马路跟在她身后的阴影里。 在螳螂一号过了林公馆后,林公馆另一侧的小巷里钻出一个黑影,后文就叫他螳螂二号。 黄雀一号透过边门门缝看到螳螂一号穿过马路后悄悄打开边门跟了上去。 就在边门即将合上时,周公馆的房门第四次打开,又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后文称他为黄雀二号。 黄雀一号没有选择过马路,他贴着周公馆和林公馆的外墙隔着马路紧紧盯着螳螂一号。 在经过林公馆的大门时,他感觉到林公馆另一侧的小巷口有人影晃动。 黄雀一号迅速将身体贴住林公馆的大门,伸出半个脑袋一边继续紧盯螳螂一号一边观察巷口。 螳螂二号从小巷里悄悄摸了出来,趁着螳螂一号不注意穿过马路跟了过去。 黄雀一号确认再没有其他人后快步贴着林公馆的外墙跟了上去,最后将自己的跟踪范围夹在了螳螂一号和螳螂二号马路对面的中间,这样他可以同时留意这两人的动向。 黄雀二号在离开周公馆后消失了,不管是黄雀一号还是螳螂二号向后看时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周夏芷向前走了十分钟拐进一条弄堂,黄雀一号趁着螳螂一号和螳螂二号不注意站在路灯下冲马路对面比了几个手势然后迅速躲回黑暗中。 螳螂一号在弄堂口听了几秒脚步声确认周夏芷走远后跟了进去。 螳螂二号从口袋中掏出手枪站在巷口偷偷朝里看,确认螳螂一号走远后也跟了上去。 在跟到第二个拐角时,一个黑影出现在螳螂二号的身后,捂住他的嘴一刀割断了他的喉管,螳螂二号倒下后,黑暗中又出现两个人影将他拖进黑暗。 第200章 黄妈请假了? 螳螂一号跟着周夏芷来到第四个拐角,周夏芷的脚步声哒哒哒的渐行渐远的响了七八声后突然消失。 螳螂一号微微探头看了出去,弄堂里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朝着周夏芷消失前的方向压着脚步声快走了几步,在他的左右两侧同时都出现了岔路。 右侧岔路前方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螳螂一号跟了过去。 等他走到右侧岔路中段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 两个人影的手中似乎都拿着手枪,他们一步步向螳螂一号靠了过来。 螳螂一号转头看向后方,后方也出现了三个人影。 “黄妈,跟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黄雀一号从后方的三个人影中挤了出来。 “是你,你们果然都有问题!” “只要你跟我们好好合作,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 “做梦,你们这些狗日...”: 黄妈边说边伸出右手从腰间掏出手枪瞄向黄雀一号。 黄雀一号用日文喊道:“别打死,抓活的。” 同时向一边闪开。 两声间隔非常短的枪响后,黄妈的右手肩部和左脚膝盖同时中弹,右手的手枪落在地上随后左脚一软半跪在地最后上身向前趴倒不再动弹。 六个人影迅速围了上去,黄雀一号用脚踢了踢黄妈,黄妈没有动弹。 “你们把她翻过来。” 黄妈的身体被翻过来后黄雀一号将右手探到黄妈的鼻子下方,几秒钟后用日语说道:“死了。” 之后几人之间全是日语对话。 “不可能,我打的肩。” “我打的膝盖,就两声枪响,不会是服毒了吧。” 之前堵在弄堂右侧岔路前方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指着另外四人后方的一堵墙说道: “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们身后闪了一下亮光。” 黄雀一号看向后方,后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到几幢楼的影子。 “你们两个去看看。” “是。” “你们两个去两边弄堂口守着。” “是。” 黄雀一号从腰间掏出一个手电筒,当手电筒的光圈照到黄妈的脸上时她头部两侧的两个血洞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黄雀一号捏着黄妈的脸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看向先前那个人指的看到亮光的位置: “二十五米,直接命中太阳穴,好枪法。你们把尸体带回去检查,弹头应该卡在左侧头盖骨上了,看看是什么子弹。” 先前去亮光处检查的两个人跑了回来。 “怎么样?” “没有发现异常。” “你们明天白天再来检查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弹壳。” “是!” “你们把现场打扫下,收队!” “是!” ...... 1939年4月23日 星期天 上午六点半,周公馆。 虽然是休息日,周冬凛还是恢复了晨练。 当他下到一楼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撞见黄妈,厨房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走到厨房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 “奇怪,今天黄妈怎么还没起?” 周冬凛带着疑惑离开周公馆,四十分钟后,他浑身湿漉漉脸上挂着汗珠走进了周公馆。 厨房里有锅搬动的声音,周冬凛走了过去: “黄妈,今天早上吃什么?” 他走到厨房门口向内看去: “咦,大姐,今天怎么你做早饭,黄妈呢?” 周夏芷转头看向周冬凛: “冬凛啊,你跑完步了?快上去洗洗换身衣服,别着凉了,黄妈老家昨天晚上有人来送信说有急事让她回去一趟,她跟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哦,这样啊,那大姐这几天咱们轮流做饭,你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 “行行行,知道了,你快上去洗洗吧。” “好,辛苦你了大姐。” ...... 上午九点,周冬凛的房间。 雪莉仍在睡觉,周冬凛坐在书桌前拿出那把普莱斯送的花口撸子往弹匣里塞满子弹后插进了腰间。 他站起身捋了捋外套,走到更衣镜前左右照了照确认外套可以完全盖住腰间的枪并且没有什么突兀后走到床边。 “雪莉,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回来,中午你自己吃饭。” 雪莉发出了懒洋洋又含糊不清的声音: “嗯~今天不是周末吗?...那~那你早点回来~” 周冬凛捏了下她的脸蛋走出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周公馆的房门关着。 周冬凛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拨下了【】。 泰来公司的出租车,车顶印着叫车电话 “您好,这里是泰来汽车公司,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你好,我需要用车,从霞飞路到忆定盘路。” “先生,是忆定盘路吗?” “是。” 对面停顿了几秒。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公司现在不承接华山路以西的业务。” “那这样,你给我送到静安寺可以吗?” “那可以,麻烦您告诉我您的上车地址。” “霞飞路965号。” “好的先生,车大约十分钟后到您门口,请问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有了,谢谢。” “好的先生,再见。” ( 题外话:租界里的门牌编制规则 近代以后,上海租界内的房子基本二十年到三十年为一个周期拆了建,建了拆,以房子为单位,每幢房子占一个门牌号。 有时候会出现拆几小幢房子建一幢大房子,这样就出现了大量的空号。 有时候会出现拆一幢大房子建几幢小房子,小房子没有足够的门牌号只能以“abcd”或者“甲乙丙丁”来替代。 这样就导致租界内门牌号相当混乱。 1932年租界开始重新编制门牌,直到1934年全部工作结束。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东西向以外滩为起点,门牌号从小到大。 南北向以福熙路爱多亚路为界,靠近界线的是小号。 也就是公共租界从南向北排号,法租界从北向南排号。 门牌分单双号,从小号向大号走,右侧是双号,左侧是单号。 苏州河北岸的租界部分以吴淞路或虹口港为界,吴淞路以东自西向东排号,吴淞路以西自东向西排号。) 第201章 沪西歹土 上午九点四十,出租车在静安寺门口停下,周冬凛从里面走了下来。 他是去忆定盘路找丁默邨帮同仁俱乐部当说客的,之所以没有骑自行车是因为他知道沪西现在很乱。 那辆自行车花了他不少钱,虽然以他现在的收入来说简直是毛毛雨,可毕竟骑惯了,让人白白抢去不值当。 那把枪则完全为了震慑那些打他主意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暴露在外。 静安寺门口排了不少黄包车,由于今天不是什么烧香拜佛的大日子,静安寺里的香客并不多。 黄包车夫们四处张望着寻找客源,由于周冬凛刚下出租车所以并没有引起这些车夫们的关注。 他走到第一个车夫面前:“忆定盘路去吗?” 车夫抬起头瞟了周冬凛一眼:“二十。\" 上海黄包车按照官方定价,刚开始起步价是一角银元,每半英里差不多八百米加一角。 (法币出现前使用的货币主要是银元和铜元,铜元也就是铜板,初期十个铜板等于一角银元,到1930年三十二个铜板才等于一角银元。) 改用法币后黄包车运价初期与银元相同,后面随着法币贬值不断上涨,1939年时起步价按官方定价是一元。 不过车夫们并不认可这个定价,他们默认起步价是两元,从忆定盘路到静安寺也就两公里,就算以两元运价计算撑死也不过五元。 “二十?你抢钱啊?” “爱去不去。” 旁边一个车夫挤了过来: “老板,那地方现在乱的很,二十块钱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被抢了,这钱不好挣。” 一个尖嘴猴腮二十多岁的车夫先前看到周冬凛从出租车上下来,现在又看到周冬凛在和车夫讨价还价,站起身凑了过来: “老板,去哪?” “忆定盘路,最低多少钱。” 年轻车夫瞟了前面两个车夫一眼看向周冬凛: “最低十元,走吗?” “你不怕被人抢吗?” “我兄弟在那边混,报我兄弟名号他们不会动我的。” “行,走吧。” “来,老板,这辆车。” 年轻车夫领着周冬凛走到第五辆车前,周冬凛坐了上去。 “老板,你去忆定盘路哪个位置?” “95弄。” 年轻车夫疑惑的看向周冬凛: “95弄?老板你是那里边的?” “什么那里边的?去见个朋友。” “哦,明白了,老板坐好。” 年轻车夫冲不远处另外两个车夫眨了眨眼,拉起周冬凛就向南跑。 从静安寺到忆定盘路95弄最方便的两条路一条是从极司菲尔路到开纳路(今武定西路)一直走到头,另一条是经愚园路到忆定盘路转向北。 年轻车夫直接奔向南引起了周冬凛的注意: “你走哪条路?” “我走福熙路然后到大西路再到忆定盘路。” “你这样不是绕远吗?为什么不走极司菲尔路或者愚园路?” “老板,那两条路现在乱的很,走大路安全点。” 周冬凛警惕的看着年轻车夫的背影没有说话,随后不时的向两边张望。 车夫很快就拉着周冬凛到了福熙路,上了福熙路车夫的话多了起来。 “老板,我兄弟在沪西这边开了个赌场,就在大西路上,有没有兴趣去玩几把,一天挣个千儿八百还是很轻松的。” “没兴趣。” “老板,要不要泄泄火,我知道这附近有好玩的地方,那里还有白俄娘们,带劲的很,那身材,那长相,玩一次包你天天想。” “废什么话,你给我老实拉到地方。” “好勒。” 年轻车夫面向前方拉着车,脸上露出一丝凶光。 黄包车在福熙路与大西路的交界镇宁路拐向了北。 镇宁路北段在当时是条新路,1938年年底建成,南段1953年建成。 一下子从大路拐进一条陌生的小路,周冬凛的心提了起来: “这条什么路,你不是走大西路吗?” “老板,这条是镇宁路,你不是说直接去你说的地方嘛,这条路近一点。” 周冬凛看向路的两侧,可以说是烟馆、赌场、妓院林立,路边不时有一些不善的眼神看向他。 这条路虽然乱但还算热闹,他翘起二郎腿装出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反而让他感觉轻松不少。 年轻车夫在经过东诸安浜路时转向西,这条路就安静了许多,路边多是些民宅,马路上的人和车屈指可数。 周冬凛解开衣扣左手扯着前襟扇起风,右手指着前面一幢插着一面画有西洋火炮的旗帜的小楼: “拉快点,热死了,那边是干什么的?” 年轻车夫一边拉车一边从左侧回头看向周冬凛,看到了他腰间的手枪握把然后迅速将头扭了回去,又从右侧回头看到了周冬凛右手指的方向。 他看向那幢小楼: “老板你说那幢楼啊,那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有白俄娘们的地方,洋炮洋炮,多形象啊!” 周冬凛嗤笑一声:“你们倒还挺会玩。” “老板,你真不去?可带劲了?” “不去,好好拉你的车,别给我扯没用的。” “好,好。” 年轻车夫加快了脚步,在快要经过一条小巷时,周冬凛看到巷口站着两个年轻混混。 他从两个混混的脸上看到了危险,迅速将手伸到腰间握住手枪握把,由于外套的遮挡,两个混混看不到手枪的存在。 年轻车夫冲那两个混混快速轻轻摇头并且飞速眨眼,两个年轻混混刚想走过来立即刹住脚步看着黄包车。 在黄包车经过小巷时,周冬凛又看到三四个混混蹲在里面打牌,几人齐刷刷的看向黄包车扔下手里的牌站起身。 巷口的两个混混迅速伸出右手并在右腿边张开五指,后面的几个混混站在原地没有动。 黄包车拉着周冬凛快速远离小巷,周冬凛扭头向后看去,那几个混混仍在盯着车的方向。 他料定年轻车夫不敢再耍花样,松开手枪握把将手抽了出来,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仍是警惕的观察四周。 第202章 访叶公馆 之后年轻车夫不再说话,只是闷头拉着车向前跑,很快便出了东诸安浜路上了忆定盘路。 忆定盘路上多是些西班牙式花园洋房,看着就比之前的小路气派的多。 不知道是不是慑于这沪西歹土的威名,每幢洋房都大门紧闭,高高的围墙上都拉上了铁丝网,里面更是不知道藏了多少富人们雇佣的私人保镖。 车夫将车拉过了忆定盘路155号的中西女中(今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便不再向前。 市三女中,1917年迁至忆定盘路 “老板,要不您就在这下,走过去也不远。” 周冬凛环顾四周:“到了?” 年轻车夫指着前方: “往前走几步就到了,我就不过去了,那帮人下手太黑,过条狗都要扒层皮,我要过去这趟就是白跑了。” 周冬凛跳下车从口袋里掏出十元法币塞给年轻车夫,整理了下衣服向前走去。 两分钟后,他出现在忆定盘路95弄的弄堂口,不远处两个水果摊后面围着不少人,他迈步走了过去。 从周冬凛一进弄堂口,其中一个水果摊的摊主就盯上了他,随着他越走越近,摊主操起摊上的西瓜刀敲了两下水果摊的木质围挡。 正站在后面观看牌局的两人转身看向摊主,摊主朝弄堂口撇了撇头,三人同时警惕的看向周冬凛。 周冬凛面带笑意的走到水果摊前:“我找丁处长。” 摊主疑惑的看向旁边两人:“丁处长?” “就是二哥!” (论年纪丁比李大,不过丁没有帮派身份,所以这些投靠来的青帮混混都习惯叫李大哥,丁二哥,而最后过来年纪最大的吴四宝他们反而都习惯叫他三哥。) “你是什么人?找二哥什么事?” “我是你们二哥的朋友,找他来叙叙旧。” 摊主双手平摊示意要搜身。 周冬凛解开衣扣露出手枪的握把,三人先是一惊,见周冬凛没有额外动作,摊主便示意其中一人摘下周冬凛腰间的枪。 那人摘下枪后递给摊主,摊主示意他继续搜身,自己则把玩起了枪: “漂亮,真漂亮,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枪。” 又有两个观看牌局的人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 “看什么呢,什么东西漂亮。” “哟,这枪漂亮的,让我看看。” “别乱碰,一会走火了。” “放心吧,老子玩了几年的枪了。” 搜身的混混在周冬凛身上上下摸索一番后站起身冲水果摊主摇了摇头,摊主朝两个水果摊中间夹着的小巷撇了撇头: “你带他进去吧,枪留这,一会出来给你。” 随后继续和另外几人一起研究那把手枪。 搜身的混混向小巷内走去,周冬凛扫了那几人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巷内走了十几米后进了一间二层小洋楼的院中。 刚到小洋楼门口,混混伸手拦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进去问问二哥见不见。” “你就跟他说我是工部局的周冬凛。” “行,你就在这等着,别乱跑。” 周冬凛微微点头,混混快步跑了进去。 不到二十秒钟,丁默邨领着刚才通报的混混跑了出来: “周处长,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欢迎欢迎。” “丁处长,我可没有你这的电话,你连搬到大西路的时候都没通知我。” “哎哟,瞧我这记性,是我不对,来来来,快请进,我带你转转,你用你专业的眼光帮我看看这里怎么样?” “丁处长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看宅子的专业眼光。” 丁默邨领着周冬凛进了洋房,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一楼的布局,一楼全部介绍完后又上了二楼。 “周处长,二楼是我还有家眷们居住的地方。” 楼梯斜对面有一间房间开着门,露出麻将桌的一角,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正坐在靠门的位置。 看到有人上来,叶吉卿冲里面努了努嘴:“有人上来了。” “男的女的?”: 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正好坐在门对面,朝门口探了探头看到了周冬凛: “男的。” 叶吉卿:“唉唉唉,你是不是偷看我牌了。” “谁要看你的牌。”: 赵慧敏说完一边摸牌一边朝外喊道: “默邨啊,这谁啊!” “周处长,我给你介绍下。”: 丁默邨领着周冬凛走到房间门口: “这个是贱内赵氏,旁边几个是她的朋友。” 赵慧敏站起身: “我呸,姓丁的,老娘连名字都不配有了?还贱内,我是他老婆赵慧敏。” 叶吉卿也站起了身: “就是,丁默邨你胆子搞大了,还她的朋友,我是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这个是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她是蔡洪田的夫人刘爱萍。” 麻将桌前的另外两人也相继站起身。 周冬凛冲房间里的四个女人点了点头:“嫂子好,几位夫人好。” 叶吉卿:“丁默邨,你好好看看人家,这小阿弟看着就一表人才,在哪里高就啊?” “叶姐,我在工部局上班。” 赵慧敏:“哟,吃洋人的饭啊,这伢子不简单哦。” 丁默邨越听越不对劲,连忙阻拦道: “行了行了,你们这帮女人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这个可是工部局新上任的情报处处长。” 佘爱珍:“工部局新上任的情报处长?我好像听我干爹提起过,你是叫周...周冬凛是吧。” “是我。” 叶吉卿:“啧啧啧,这么年轻就这么大的官了啊,厉害厉害,周处长结婚了吗?我这里有好多漂亮小姑娘,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行了行了,你们成天就这些事,周处长可是工部局董事史密斯的乘龙快婿,你们手里那些残花败柳人家可看不上。” 赵慧敏:“呸,丁默邨,我们手里那些小姑娘你还瞧不上,她们个个都家世显赫,哪点比不上什么工部局董事的女儿,周处长,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就跟我们说,男人嘛,三妻四妾的很正常。” “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周处长,走,我们下楼谈,你们打你们的麻将。” 第203章 赠枪 丁默邨拖着周冬凛就往楼下走,后面传来了赵慧敏的声音: “丁默邨,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成天想什么,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成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周处长,见笑了,这帮女人成天就这些事。” “嫂子和几个姐姐倒是挺有意思。” 丁默邨领着周冬凛进了正厅,两人坐在了孙中山的画像下。 丁从茶几上翻开两个茶杯,往里面分别抓了一把茶叶,拿起热水壶往每个茶杯里倒了大半杯热水,放下水壶后将一个杯子推到周的面前: “周处长,请喝茶。” 丁默邨倒茶时左手手腕上不时露出的手表引起了周冬凛的注意,越看越像前天晚上他转送给周秋月的那块。 “丁处长这块手表挺精致啊。” 丁默邨抖了抖左手手腕: “朋友送的,万国的飞行员腕表,周处长喜欢?” 说着就要去解手表表扣。 “别别别,君子不夺人所好,丁处长还是戴着吧。” 丁默邨解下手表放在茶几上推向周冬凛: “周处长别客气啊,本来那天我想着去给你道贺的,后来有事给耽误了,今天正好你来,咱们择日不如撞日,这块表就当我给你的贺礼。” 周冬凛将手表推了回去: “丁处长太客气了,我对手表没什么兴趣,我来是有别的事和你谈。” “哦,周处长请说。” “我今天来是帮朋友当说客的,前几天你这有人去了福熙路上张啸林张大帅开的同仁俱乐部谈合作,双方的价码没谈拢,我今天是帮着来说和说和的。” “同仁俱乐部?赌场吗?这摊子事都是吴四宝在负责,我没参与,这样,我帮你问问。” 丁默邨示意周冬凛喝茶,随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分钟,丁默邨走回正厅: “他现在在外面,应该快回来了,一会你们直接谈。” 小巷口,一辆别克和一辆福特停在水果摊前,吴四宝走了下来。 水果摊后面的众人全部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点头喊道:“三哥。” 吴四宝一眼就看到水果摊主手里的银色手枪,走过去一把抓在手中: “哪来的?” “刚进去的客人的。” “客人?啧啧,花口撸子,这可是限量版啊,一般人可搞不到,什么客人这么大来头。” 之前带周冬凛进去的混混接茬道: “说是工部局的。” “工部局的?我进去看看,你们守好这里。”: 说完吴四宝独自一人走进了小巷,同车下来的混混有的加入牌局,有的和水果摊前的其他人吹嘘今天的收获。 周冬凛正在和丁默邨闲聊,吴四宝推开门走了进来,左手上抓着那把银色手枪: “丁处长,你找我?” “四宝兄弟,说曹操曹操到,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工部局的情报官周处长,周处长,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吴四宝,四宝兄弟。” 几人同时走到正厅中央,吴四宝和周冬凛同时向对方伸出右手。 “周处长,幸会幸会。” “四宝大哥,又见面了。” “又见面?周处长见过我?” “那天你去同仁俱乐部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可是亲眼见识你的风采,四宝大哥的枪法真是了得,十几米外随手两枪就打中鸡蛋大小的灯泡,佩服佩服。” “唉,献丑献丑,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来来来,咱们别站着了,坐。” 周冬凛和丁默邨坐回原位,吴四宝坐在丁默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把枪上,不停的摩挲上面的花纹,不时还拿起来比划一番,全然忘了周冬凛的存在。 “四宝大哥确实是个爱枪之人,你喜欢这把枪?” 吴四宝似乎听到有人喊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周冬凛: “你说什么?” “四宝大哥要是喜欢的话,这把枪就送给你了。” 吴四宝的脸从疑惑转为惊,又从惊转为喜: “这...这怎么好意思,咱们第一次见面,这可是限量版啊,全世界也没几把吧,真送给我?要不我拿我的跟你换吧。”: 说着吴四宝将银色手枪塞到身后,从腰间取出那两把马牌撸子递向周冬凛: “我这两把可是马牌撸子,两把换你一把,你也不亏。” 周冬凛心中暗骂道: “你小子胆子大敢带着抢来的警枪到处跑。我带这两把枪不是没事找事吗?” 嘴里却推脱道: “四宝大哥不用了,我也不会用枪,带着枪就是装装样子壮壮胆,所谓宝剑赠英雄,好枪配好汉,那两把枪你也留着吧。” “你真不要?”: 吴四宝将两把马牌撸子插回腰间,脸上喜洋洋的抓起那把银色手枪: “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以后有事就说话,我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我今天来还真是有事请四宝大哥帮忙。” 吴四宝低头看着手枪,头也没抬的随口回道: “你说。” “同仁俱乐部那边四宝大哥看看能不能少收点,工部局要从他们那抽一半的税,你这边再抽三成就剩不下什么了。” “兄弟你说个数。” “我让他们给你们留营业额的一成行吗?” “行!” 周冬凛本想着先压到一成然后吴四宝再抬点自己再砍点,没想到吴四宝的心思全在枪上想都不想直接就同意了。 他心中大为懊悔早知道直接开半成了,可话说出口不能再收回,再加上这些人干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买卖现在无非是狗咬狗自己没必要强出头多争那半分利。 心中释然后嘴上痛快的说道: “四宝大哥爽气。” 吴四宝用衣袖擦拭着枪管上的指纹,头也没抬: “小事一桩。” 丁默邨在一旁说道: “他就是个枪痴,周处长见笑了。” 周冬凛笑着说道: “丁处长,谢谢你,我的任务完成了,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丁默邨将一张记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塞给周冬凛: “周处长,以后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不用亲自跑来,我保证帮你办妥。” 第204章 断他后路 吴四宝派车将周冬凛送去周公馆后不久,李士群回到了叶公馆。 他一回来就将丁默邨拉进正厅,四处查看确认门外没人后锁紧门拉着丁默邨坐到房间一角。 “什么事?士群,搞得这么紧张。” “上海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你认识吗?” “认识,怎么了?” “他的真实身份你知道吗?” “真实身份?什么意思?” “上午我去西村展藏那了,他告诉我周春生是现在军统上海站的站长,最近准备投靠到我们这里。” 丁默邨看着李士群,想了几秒后说道: “我知道他军统上海站站长的身份,他来找过我,杀陈箓的凶手徐国琦还有军统副站长赵理君的藏身地都是他提供的线索,不过出于保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李士群微微扭头脸上划过一丝不适后看向丁默邨: “你觉得会不会有诈,他好好的军统站长不做到我们这来干吗?西村说他是被军统的人给逼出来的,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国民党内部这些事咱们都清楚,不过有没有诈真不好说,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 丁默邨起身离开了正厅,几分钟后拿着一个小盒走了进来。 盒子打开后上面压着几张纸条和一张照片,李士群将纸条和照片拿出来后盒底躺着一枚鹅卵石和一颗子弹弹头。 他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眼照片后面的字: “这是赵理君?” 丁默邨点了点头。 李士群扫了一遍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上海租界内的一个或几个地址。 丁默邨在一边说道: “这些就是他提供给我的,字迹是不是他的先不论,我能拿到这个就说明他们军统内部有内奸。” 李士群看向盒子内: “那两个是什么?” “杀陈箓的凶手徐国琦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不是说自杀吗?” 丁默邨摇了摇头: “徐国琦用的那把枪是7.65毫米口径的,而他头上的弹孔是5.6毫米的,那颗弹头就是我让人在徐国琦死的房间里找到的,同时找到的还有这颗鹅卵石,是这颗鹅卵石从外面打碎房间里的灯泡让我们追捕的人误以为是枪声。” “5.6毫米?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枪是用这么小的子弹?” “我还在做三处处长的时候听说过戴笠从美国人那弄了一把微声手枪,具体什么样子没见过,不过我觉得这5.6毫米的子弹应该就是用在这把枪上的,口径小装药量小后坐力小,自然枪的声音也可以压低。” “你意思徐国琦是被人杀的?杀他的是...周春生!” “应该是,戴笠如果把这把枪交给上海站,那么能拿到这把枪的只有周春生或者是赵理君,我猜周春生肯定是担心徐国琦被我们抓了交待出来什么,所以就留了具尸体让我们交差。” “那你准备怎么做?” 丁默邨冷笑一声: “哼,他不是要来吗?管他有没有诈,我们帮他把后路给绝了。” “你是要把这些东西交过去?军统上海站我们有人?” “当然是直接发重庆,顺便也让他们看看我们的诚意。” “一箭双雕,呵呵,这样周春生就是想回去戴笠也会有顾虑用不用他,好,就这么办!” ...... 下午一点,北四川路上海日本宪兵队特高课三楼。 傅雅惠穿着一身黑色旗袍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今天凌晨送来的尸体,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坐在办公室中身穿白大褂的宪兵迅速站起身: “结果出来了,造成死者死亡的弹头直径是7.94毫米,搜查人员在距离死者二十三米处找到了子弹弹壳,凶手使用的是7.65x17mmsr柯尔特自动手枪弹。” “什么枪知道吗?” “这是.32口径手枪的标准弹,柯尔特或者勃朗宁生产的这一口径的手枪都可以用这个子弹。” 傅雅惠想了想问道: “上海警察局用的枪是多大口径的?” “上海警察局在1930年公共租界购买警枪时和他们共同采购过一批总共2000支柯尔特m1908,这把枪是.38口径的,使用的是9x17毫米手枪弹。” “好的,我知道了。” ...... 晚上八点,周公馆。 周秋月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发呆。 黄妈不见了,她中午问过刘管家,刘管家说黄妈的老家有事,向周夏芷请了一个礼拜假。 这样的话周秋月当然不会信,如果黄妈真要离开一定会第一个通知自己。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周夏芷身上。 虽然她很怕见到黄妈,可当黄妈真正消失了她却觉得更加不安。 这周夏芷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让一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那张照片还在黄妈那里,如果让周夏芷找到会不会扯到自己身上? 周秋月鬼使神差的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取出装有相册的盒子走回书桌。 她将盒子放在桌上,将相册取出后一页页的翻着。 突然她瞪大眼睛看着相册的某一页,眼里满是恐惧。 她交给黄妈的那张照片插在它本来的位置上,照片泛黄,周家的三个孩子面带微笑,童年周夏芷的腹部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斑痕,而童年周秋月的脸上却多了一条疤。 她抽出照片撕成粉碎,然后将碎片通通捧起扔进了马桶。 将碎片全部冲走后,她走到洗漱台拧开水龙头不停的用水泼洗自己的脸。 最后她双手撑着洗漱台看着镜中的自己:嘴不住的颤抖,鼻孔反复的伸缩,眼神飘忽不定。 镜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向后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她抱着头快速跑回卧室,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她抱着膝盖团坐在床上,被子将她的身体全部罩住。 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嘴里不住的默念: “魔鬼...她是魔鬼...” 第205章 枪送人了? 1939年4月24日 星期一 周秋月前一夜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 她快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了楼。 周公馆的房门紧闭,一层空无一人,餐桌上摆放着给她留的早餐。 她刚朝餐厅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黄妈已经失踪,这早餐八成是周夏芷做的,转身向屋外走去。 今天的上班路走的也不顺畅,浑浑噩噩的她还坐过了一次站,等赶到上海市政府走进自己办公室时已经过了上午十点。 “秋月,你今天怎么迟到了?是不是生病了,看你面色不太好。” “姐,没事,我早上起晚了。” “是不是昨天晚上和男朋友玩疯了?年轻人生活要节制,要注意身体。” “别瞎讲,哪有的事。”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周秋月无心工作,看着桌上的文件发起了呆。 时间快进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女同事抓起桌下的铝制饭盒站起身: “秋月,我去食堂吃饭,你去吗?喂,周秋月...” 女同事喊到第二声周秋月才回过神: “嗯?什么?” 女同事摇了摇手里的饭盒,筷子撞击饭盒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发什么呆呢?我说我去食堂吃饭,你去吗?” “哦,我不饿,你去吧。” 女同事瞟了周秋月一眼,摇了摇头走出办公室。 周秋月的肚子发出了“咕~”的响声,她这才想起自己早饭没吃,饿意泛了上来。 女同事走出办公室没多远,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钱正兴,她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过去: “哟,钱警官来啦,找秋月?” 钱正兴点了点头。 “在办公室里呢,快去吧,小伙子身体真不错。” 钱正兴被她说的莫名其妙,硬挤了丝笑容冲她点了点头快速向周秋月的办公室走去。 走到门口时,周秋月正打开门准备出来。 钱正兴向侧面让了一步,周秋月低着头走出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像不认识一样走出了上海市政府,最后走进了上一次去的面馆。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边,钱正兴看着周秋月,周秋月看着桌上的筷子筒发呆。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服务员过来询问他们吃什么。 周秋月点了一碗阳春面,钱正兴点了一碗焖肉面。 服务员离开后,周秋月抬起头看向钱正兴: “黄妈失踪了。” “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昨天凌晨黄妈偷偷跟在周夏芷后面出了门,我这边负责盯梢的人跟在他们后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个盯梢的人失踪了。” “你在周公馆附近安排了盯梢的?” “这个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有人一直在保护你就行,后来周夏芷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周秋月伸出左手抓住钱正兴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钱正兴感觉到她的手异常冰冷,反客为主用手心包住了她的手背。 周秋月有些语无伦次: “她...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是我在陷害她...知道我做的假照片...知道...” 服务员端着面走了过来,两人松开手停止了对话。 服务员将面放至两人面前转身离开后,钱正兴再次抓住周秋月的手: “你冷静点,别害怕,不会有事的,你跟我说说周夏芷做了什么?” “她把那张照片放回了我的相册,不,不是那张照片...” 钱正兴捏了捏周秋月的手背,周秋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掉后道: “对,周夏芷那一定有底片,她重新做了一张假照片塞回我的相册,那张照片上她身上没有胎记,她还在我的脸上做了一条疤,她什么都知道,她是在警告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是不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周公馆我待不下去了,她会杀了我的,正兴,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上海。” “冷静,周夏芷要杀你早就下手了,周明海和周家四兄妹少任何一个都会引起外人的注意,她需要你留在周公馆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现在是安全的,接下来你不要轻举妄动,后面的事都交给我来做,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快吃面吧,一会都坨了。” 周秋月看向钱正兴,钱正兴郑重其事的冲她点了点头。 周秋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了钱正兴。 ...... 周冬凛上午去了工部局坐班,虽说没有签约那天热闹,不过一上午也没闲着。 从八点半进自己的办公室到十二点离开,来的客人基本没断过。 吃过午饭,周冬凛先后去了《申报》和《大美晚报》,一是见见老同事,二是为了工作需要和媒体保持好关系。 下午五点不到,他骑着车回到了周公馆。 刚走进客厅,周夏芷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冬凛回来啦。” 很快周夏芷拿着把菜刀出现在厨房门口: “正好,厨房里酱油没了,你去隔壁弄堂烟纸店里拷点酱油。” “好。” 周冬凛刚要离开,周夏芷叫住了他: “唉唉唉,侬哪能头五头六(莽撞)额,等歇(等会)。” 周夏芷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空桶: “空手哪能拷酱油,寻开心啊!” 周冬凛跑过去接过空桶,笑着说道: “我马上就去,还要带啥菜伐。” “不用了,我回来的时候都买好了,快去吧,唉,人家送你的那把枪呢,没带着吗?” “我带它干吗,租界里这么安全,再说我又不会用,弹眼落睛的没事找事。” “那你可放放好,你家那小姑娘胆子大的很,当心她乱动弄伤了自己。” “放心吧大姐,那把枪我送人了。” “这么好把枪你送人了?” “对啊,昨天我出去办事,正好碰到人家喜欢,就随个人情送出去了。”: 说完周冬凛抖了抖手中的空桶: “我先走了。” 随后转身向门外跑去,周夏芷皱着眉头紧盯着他的背影。 第206章 学枪 1939年4月25日 星期二 晚上六点,汪精卫一行在越南海防启程前往上海。 日方原计划利用自己的货轮【北光丸号】护送汪,汪为了保持自己的中立性选择登上了临时租借的法籍货轮【芳福林哈芬号】。 由于其行动计划一直处于保密中,军统在海防的特务在汪精卫一行离开住所一直跟踪到海防港时才确认汪准备离开越南。 在仓促之中两名特务混上法籍货船寻找机会执行暗杀,其余特务向重庆电告了汪精卫的动向。 由于汪精卫周边守卫森严再加上准备不足,两名特务一直找不到暗杀机会最后选择以破坏货船动力系统的方式延缓汪的行程。 4月28日,由于【芳福林哈芬号】机械故障无法继续航程,汪精卫一行向日方发送求救信号。 跟在法籍货轮后方的【北光丸号】接上汪精卫一行后继续前往上海。 汪精卫于5月5号到达上海汇山码头,5月6日正式通电投敌。 1939年4月26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周冬凛应李国豪邀请到新闸路上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部的靶场学习射击。 李国豪早早的守在团部门口,看见周冬凛骑着车靠近后迎了上去。 “周处长,欢迎欢迎。” “国豪,早啊,你昨天晚上在电话里说还有件重要的事,什么事?” 周冬凛将车停在围墙边上锁,李国豪在一边轻声说道: “普莱斯团长的调令下来了,5月就会离开上海,新的团长是原来的副团长佩克,普莱斯已经和他说过你编外情报官的身份,之前谈好的每月150美元的酬劳不会变,不过你和普莱斯后来单独谈的那部分需要你自己再去和佩克谈。” 右起第二人是佩克,第一是1940年5月接任佩克位置的霍华德 “我知道了,那点钱谈不谈的无所谓,本来就是意外收获,不过等佩克团长正式上任的时候还请你通知我,作为工部局情报官的工作需要,我还是应该上门恭贺一下的。” “没问题。” 两人肩并肩的进了团部大门,走了约十分钟后到了户外靶场。 说是靶场其实就是在团部围墙内开出的一片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四周设有金属围栏。 平时作为第四陆战团的靶场,根据需要也会转为操练场,足球场或者各种仪式的举办地。 李国豪向门口的守卫出示自己的证件并且为自己和周冬凛做好登记后,带着周进了靶场。 一个瘦瘦高高二十多岁穿着美军制服的年轻士兵走了过来: “丹,你怎么来了。” “伊森,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李国豪还没说话,年轻士兵似乎认出了周冬凛: “我好像见过你,在日本人的实验室里。” 周冬凛疑惑的看向李国豪,李国豪想了几秒好像想起了什么,用中文对周冬凛说道: “他是希赛,就是上次我找你说是失踪的那个下士,回来以后普莱斯团长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不好,就把他调到团部做靶场的教官。” 周冬凛转头看向希赛,用英语回道: “不好意思,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 希赛疑惑的看向李国豪,李国豪冲他笑了笑,希赛摇了摇头: “也许吧,在我们西方人眼里你们中国人长的都差不多。丹,你们今天是来练枪?” “伊森先生不会用手枪,我今天是带他过来学习的。” “好,你们跟我来吧。” 希赛带着两人走到最靠里的一号射击位: “这是最基础的十米靶,你们就在这练吧。” 李国豪看向周冬凛: “周处长,普莱斯团长送你的那把枪带了吗?” “那把枪我送人了。” “送人了?那可是限量版啊!” 周冬凛面露尴尬之色: “对于爱枪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宝贝,可对我来说并没什么意义,不如送给更适合它的人,顺便也方便我办事。” 李国豪想了想: “也是,其实那把枪也就好看,口径太小,穿透力虽然强但是杀伤性太弱,对方就算被打中还是有机会能向你靠近,并不是一把适合防身的武器,你需要的是一把杀伤力更强的枪,这样才能最快速度解决掉危机。” 李国豪说完看向希赛: “希赛,你给伊森先生拿一把m1911a1,再拿一盒子弹。” “好的。” 很快希赛提着一个盒子走回一号射击位,将盒子放在射击位的桌面上打开,里面是一把手枪和一盒子弹。 m1911a1型手枪 李国豪拿出手枪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让希赛忙自己的事不用陪他们,希赛转身离开。 “周处长,这把是美军1926年列装的m1911a1型手枪,是1912年列装的m1911型手枪的改进款。” 李国豪将枪在手中掂了几下:“枪重1.13千克。” 比划了下长度:“全长216毫米。” 卸下弹匣:“使用.45英寸柯尔特手枪弹,装弹7发。” 合上弹匣:“有效射程50米,战斗射速每分钟35发。” 周冬凛被这些数据搞得有些云里雾里,不住的礼貌性的微笑并配以点头。 李国豪再次卸下弹匣往里面装了一颗子弹,让周冬凛按照他的样子将弹匣装满。 周冬凛略显生疏的、小心翼翼的将六颗子弹依次塞进弹匣。 李国豪从周冬凛手中拿过手枪和弹匣,当着他的面将弹匣塞进枪中: “这把枪总共有三套保险。” 他右手拿枪左手指向枪身左侧后上方: “这里是手动保险,推上去上锁,拨下来解锁。” 左手指向握把持握虎口处: “这里是握把保险,你只有虎口紧握握把时手枪扳机才能扣到位,否则无法击发。” 最后指向手枪击锤: “这里还有个半待发卡槽,可以用来避免枪中有弹的情况下走火。” 说完将枪塞到周冬凛手中: “周处长,你试试。” 第207章 脱靶? 周冬凛接过手枪,李国豪站在他的身侧帮他调整姿势: “现在是站立式射姿,持枪手这边的腿向后退半步,身体微向前倾侧转30到45度,初学者建议双手握枪,双肘微曲。” 随后伸出右手手指依次指了手枪上的缺口、准星和十米外的人型全身靶躯干部分的靶心: “准星,缺口,靶心三点一线,你试着瞄准一下。” 周冬凛身体保持不动,左右摇晃了几下脑袋: “唉,国豪,为什么靶子是花的,我怎么看不清靶心?” “花的,不会啊,我看过枪没有问题!”: 李国豪将脑袋凑到周冬凛的脑袋旁边看了下准星,没有发现问题。 随后用手掌外侧顶着周冬凛的手背看向他的脸,又走到他的另一侧看向他另一侧的脸,不由得气笑着蹦出一句粤语: “大佬啊,你两只眼睛都睁着能不花吗?” “嗯?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射击瞄准的时候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你两只眼睛都睁着能不花吗?” “哦,这样啊。”: 周冬凛说完将左眼紧紧闭住,用右眼看向缺口和准星: “唉,真的清楚了。” “你先等会开枪。”: 说着李国豪拉开射击台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对耳塞递给周冬凛。 “这是什么?” 李国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塞耳朵,没那么夸张吧,我用不着,你自己戴吧。” 李国豪笑着摇了摇头将一个耳塞塞进自己的右侧耳朵,在塞左耳朵前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这枪后坐力很大,你千万握住了,手别伸太直容易伤到自己,你只要能在十米内击中靠近你的人,这把枪对你来说就够用了,你瞄好了射击一发试下。”: 说完快速将另一个耳塞塞进自己的左耳。 周冬凛紧紧握住手枪握把瞄着靶心,枪口随着他的呼吸不住的摆动。 “稳住呼吸,控制好枪口。” 周冬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枪口的摆动幅度大幅缩小。 “很好,盯住靶心,射击。” 周冬凛右眼一闭身体向下一缩扣下扳机,“啪”的一声枪响后手枪枪口向上抬了十几厘米。 李国豪凑到射击台前伸出左手抓住周冬凛的手看向靶子,人型靶子躯干部分的靶环上没有一点弹痕,没有靶环的额头中央却多了一个弹孔。 “周处长,好枪法啊,直接命中头部。” 周冬凛听到李国豪说完话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将手枪放在射击台上抖了抖被震麻的手又通了通耳朵: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好枪法啊,直接命中头部。”: 李国豪说着伸手指向人型靶子头部。 周冬凛似乎还是没太听清,只好顺着李国豪的手看向靶子: “咦,我不是瞄着身体上的靶心,怎么打头上去了。” “你刚才是不是躲了,枪口一动自然就歪了,第一次开枪很正常,怎么样,你现在已经知道这把枪的威力了吧,还有六发子弹,你试下快速击发,今天你只要练到十米距离快速射击不脱靶就可以了。” “好,我试下。” 周冬凛很自觉的打开射击台下的抽屉取出一对耳塞塞进耳朵里再次举起手枪。 李国豪摘掉周冬凛右侧的耳塞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你根据我拍你肩的节奏射击。” 说完将耳塞塞回他的耳朵然后将左手搭在他的肩上。 几秒后李国豪微微抬起左手拍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啪】 周冬凛随着李国豪的拍击开了六枪,打完后两人同时看向靶子,靶子躯干的靶环上多了几个弹孔。 “你别动,我让他们去拿靶子。” “好。” 李国豪安排靶场的工作人员去拿靶子,很快送到了两人面前。 靶环上多了四个弹孔。 “一、三、四、六,膝盖还中一枪,不错不错,周处长,第一次开枪七中六,一枪脱靶。” “这脱不脱靶不是应该数靶环上的弹孔吗?我这总共七枪三枪脱靶,应该算很差的成绩吧。” “唉,周处长,第一次很正常,我们新招的士兵十米上靶率不到五成,你已经高于平均水平了,再练练,今天子弹管够。” “你就别安慰我了,行,我再练练。” 工作人员将一个新的人型靶子放回原位,周冬凛装完子弹再次瞄向靶子。 又一轮子弹打空后,靶子回到两人面前: “四、五、五、六、七、七,七中六,不错不错,周处长在射击方面有天赋啊,进步飞快。” “你小子不会拍马屁就不要硬拍了,不过我倒是找到点感觉了。” “枪法就是要多练,你现在的枪法自卫已经没有问题了。”: 李国豪说完便不再管他,独自坐到后面的椅子上。 周冬凛快速装完子弹瞄向靶子,这一次射的飞快,中间还扭动身体调整了两次射击姿势,俨然感觉自己成了报纸上描述的百步穿杨的枪手。 靶子很快就送了过来,李国豪站起身凑了过去: “五、六、六、七、八。” 两人对着靶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依旧没有找到第六个弹孔。 周冬凛将枪放回盒子: “今天就这样了,不练了,越打还越回去,看来我只适合握笔杆子,这枪杆子玩不转啊。” “别心急周处长,枪法这东西就是靠子弹喂出来的,要多练,今天肯定是累了,下次继续。” “再说吧。” 李国豪示意工作人员收好枪和子弹,陪着周冬凛离开靶场。 二号射击位25米人型靶躯干靶环九环的位置多了一个弹孔。 四号射击位50米人型靶躯干靶环六环的位置多了一个弹孔。 两人走到团部楼下,李国豪停住脚步看向周冬凛: “周处长,你在这里稍等下,我去取样东西马上下来。” 说完他快步跑进楼,过了十多分钟后提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 “周处长,这是佩克团长送你的上任贺礼,不过他现在还没正式上任不方便见你。” 周冬凛接过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把手枪。 m1911a1礼品枪 第208章 证据 中午,公共租界军统的秘密据点。 毛万里、赵理君和特派员陈默云围坐在圆桌前。 陈:“周站长不参加会议吗?” 毛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陈面前: “陈特派员,您先看下这个。” 陈拆开文件袋,里面有几张纸,他将纸取出查看起来。 毛和赵眼神对到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会议前毛已经将文件给赵看过: 里面有有周春生为救陈济升拿军统据点信息与丁默邨做交换的具体细节; 有周春生伙同丁默邨杀害朗月如以及林鑫的全部经过; 有周春生如何出卖徐国琦导致徐国琦因被围困最后自杀的整个过程。 陈看的眉头紧皱,毛将周春生与丁默邨在白俄餐厅会面的照片复件扔在桌上: “陈特派员,这回铁证如山了吧。” 陈:“这全是描述,里面大量细节是推测,不少情节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当本话本看确实不错,做证据最多只能算作旁证,离铁证还差得远。” 赵:“他可是周春生身边的人。” 陈:“为了利益出卖、诽谤身边的人,这样的事情咱们不少见吧。” 毛:“那陈特派员您说该怎么办,汪兆铭马上就要到上海了,戴局长已经从全国调集了精英来上海执行暗杀任务,如果周春生真有问题暴露了行动计划,这样的罪过咱们上海站可承受不起。” 陈:“咱们总得先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赵:“我认为应该先把周控制起来,等除掉汪兆铭以后再把他送到重庆接受调查,现在杀汪兆铭才是重中之重,决不能让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干扰行动。” 毛:“陈特派员,您觉得如何。” 陈:“先把他找来听听他的解释,如果确实有问题就按你们说的办。” 毛:“好,老赵,这件事就由你来安排,越快越好。” 赵:“放心吧。” ...... 下午一点,忆定盘路叶公馆。 丁默邨和李士群坐在正厅的孙中山像下窃窃私语。 “默邨,日本人说汪兆铭已经离开越南正在往上海的路上,按行程来说5月初就会到上海,按照汪兆铭自己的意思,他来上海以后是想住在租界里,但是日本人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希望他住在虹口,上午西村展藏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们可以配合他们把汪兆铭劝到虹口住,你怎么想?” “我们之前做的事充其量就是日本人的打手,名不正言不顺,汪兆铭来了可以代表国民党重新建立一个新政府,我们顺理成章就会成为新政府的一部分,到时候我们就是给中国人办事,可比现在这样小打小闹名正言顺,所以哄好汪兆铭更重要。” “你意思是让汪住进租界?” 丁默邨点了点头: “我们这里设立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汪兆铭的安全,不过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我当时负责《社会新闻》杂志的时候他可是我的重点攻击对象。” “唉,过去是过去,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再说了他现在有别的人可用吗?到时候我出面帮你们说和说和。” “那你觉得让汪兆铭住在哪合适?我心里倒是有个地方。” “你先别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会想到一起。” 李士群挥了挥手指,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愚~园~路~” “哈哈,士群,咱们想到一起了。” “日本人在愚园路上强占了这么多洋房,他们又不住,纯属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是,我们不如借着汪兆铭的名义找他们要几幢楼,汪兆铭来住就把中间的给他,周边的作为守卫,他要不来住我们就住过去,这地方虽然安全可实在是太小,咱们现在越做越大,这里有点转不开了。” “好,一会我就去愚园路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 下午五点半,周春生坐在林飞的车上从市警察局向周公馆返。 周春生似乎心里有事,和林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大,我听说陈恭澍到上海了,这小子在越南没完成任务,肯定憋着一口气,这次好像戴笠是全程遥控,势在必得啊。” “这不就是戴笠的风格,他就喜欢这种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快感,这样才能体现他的运筹帷幄。” “我听说赵理君已经和陈恭澍接上头了,正在商量任务细节,咱们这边没收到指令吗?” “戴笠只让我借上海警察局副局长的身份把汪兆铭引进租界,其他的没有安排。” “对了老大,下班前赵理君找人来通知,让我们明天去那边研究行动计划?” “几点?” “中午!” “行,知道了。” ... 四十分钟后,周春生走进周公馆的大门,周夏芷从厨房里探出头: “老大回来啦,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周春生冲她点了点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一份报纸翻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报纸翻得飞快。 五分钟后,周夏芷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 “老大,过来吃饭了,我去喊他们。” 周春生放下报纸起身向餐厅走去,周夏芷走到楼梯口冲着上面喊道: “秋月,冬凛,饭好了,下来吃饭。” 楼上传来周冬凛的回复: “下来了。” “这小赤佬,还说帮我忙,一回来就跑上去了,人影都看不见!” 周夏芷走进餐厅盛了一碗饭递给周春生: “老大,咱们吃,爸今天有事,不管他们。” 说完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直接坐下。 周冬凛很快搂着雪莉的肩下了楼,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别着枪。 “小赤佬,你不是说帮我做饭,一回来就看不见人。” “大姐,今天累了嘛,手到现在还麻!” “你干吗去了?腰里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上午去美军的靶场练枪了,你看。”: 周冬凛说着掀开衣角露出李国豪给他的那把手枪: “这枪力道可大了,我现在虎口还疼。” 第209章 触霉头 周春生朝周冬凛的腰间瞥了一眼: “m1911a1,美军的制式手枪,要说防身这把可比之前那把好,之前那把枪适合那些偷偷摸摸放冷枪的。” 周冬凛好奇的问道: “放冷枪?什么意思?” 周夏芷放下碗看向周冬凛。 “枪体积小便于隐藏;口径小穿透力就强,后坐力小,声音轻,连续击发稳定性高,所以那把枪很适合执行特殊任务的人。” “这样啊,那把我还没用过,不过这把确实威力大,就是不太好用,我今天打了三轮,基本每次都有两三发子弹脱靶。” “你打的几米靶?” “十米啊!就那种人型靶。” “差不多,新手新枪基本也就这个水准,尤其是这把枪,单发还能好点,连续击发很多人开完第一枪后面几枪就全飘了。” 周夏芷端起碗: “行了行了,吃饭吧,一会菜都凉了。” 周秋月绕过周冬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习惯性的将凳子朝远离周夏芷的地方拉了拉。 周冬凛看到周秋月面色不太好,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一边问道: “二姐,你生病了,脸上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没有,昨天晚上没睡好。” 周夏芷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塞向周秋月的碗: “你啊,成天减肥减肥,都瘦成什么样了,好好补补。” 周秋月抱着碗刚想躲开,和周夏芷对上了眼神。 周夏芷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在周秋月看来是无比的阴冷。 最终她抱着碗没有动,周夏芷将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谢~谢~”: 周秋月嘴里发出旁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周夏芷转过头自顾自的吃饭。 ...... 1939年4月27日 星期四 上午九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从八点半一进办公室就锁好门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中间还停顿过两次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地在桌面敲击。 全部写完后他快速扫了一眼,将纸折好塞进一个信封。 他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西村展藏的电话。 ... “喂,西村先生吗,我是周春生。” “我是西村展藏。” “西村先生,您上午出去吗?我过来跟您商量一下汪兆铭先生到上海以后的防卫事宜。” “我在,你过来吧。” “好的,一会儿见。” ... 挂断电话后,周春生将信封塞进警服内侧口袋,整理了下衣帽后走出办公室。 路过助理室时,林飞心领神会的跟在他的身后。 路过特高处时,特高处的门开着,周春生敲了两下门探头看向里面。 北原野史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写着什么。 “北原处长,我去西村先生那边谈点事马上回来。” “周副局长,你不用进出都跟我说,这里是你的地方。” “唉,咱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我们之间透明了事情才好办,该有的报备不能省。” “好的周副局长,我知道了,感谢你的坦诚。” 周春生面带讥笑的转身离开,林飞憋着笑跟在他身后。 上了车后,林飞终于忍不住笑着说道: “老大,我真服你了,要是我天天被你这么搞早就跑了。” 周春生用洋泾浜的上海话说道: “侬懂则屁,格叫戳色依额霉头。(触死他的霉头)” 林飞用更加蹩脚的上海话说道: “吾懂则屁,哈哈,老度,侬来赛,侬结棍!” “好好开侬额车,屁闲话多!” “好勒,出发!”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狄思威路西村班驻地不远处。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好的老大。” 周春生拉开车门独自进了西村班,半个小时后从里面走出来上了车: “回警局。” “好的老大。” ... 吃过午饭,周春生在自己的办公室换上一身便装,斟酌一番后将警枪从枪套里取出插进腰间。 他拉开门走出去锁好门,走到特高处门口敲了敲门看向里面: “北原处长,我出去办点事,下午不回来了。” 北原野史头都没抬:“知道了,周副局长。” 周春生走出警局大楼时,林飞已经换上便装坐在轿车里等他,周春生坐了进去。 轿车发动后离开警局向公共租界开去,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 周春生抬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林飞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周春生。 车子开过福熙路慕尔鸣路口后,周春生开口了: “把车停这吧,我们走过去。” “好的,老大。” 林飞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下车后开始步行。 军统的据点在福熙路、西摩路和威海卫路夹成的一小片三角形新式里弄区里,总共有29幢连体和分体洋房。 新式里弄1920年开始兴起于法租界,最早的是中国营造公司建造的亚尔培坊(今陕西南路582弄),由老式石库门建筑改良发展而来。 相对于老式石库门建筑,新式里弄的居住体验更好,吸引了大批中产购买。 军统的据点位于整片小区内部三角形的一角,是一幢两层的独栋洋房。 之所以选中这里,第一是小区地理位置好,处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便于藏匿和逃脱。第二是这幢小楼独门独院做什么事不容易被人发现。 周春生一边走一边用余光关注马路两侧,脚步放的很慢。 林飞觉得他有些反常: “老大,怎么了?你平时走路没这么慢啊。” “没事,这样,你把车钥匙给我,一会我要先离开办点事。” “那我送你去呗。” “不用了。” 林飞掏出车钥匙递给周春生,周春生将钥匙放进裤子口袋。 福熙路对面的一家西点房二楼,丁默邨和吴四宝坐在窗边喝咖啡。 吴四宝拍了拍丁默邨的手臂: “丁处长,是他吗?” 丁默邨微微探头看向窗外: “是。” “我们现在行动吗?” “不急,谁知道有没有花样,这小子鬼的很,先看看。” “不是说来救他的吗?要是没救到不好交代啊。” “那就只能怪他命苦了,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 第210章 围捕还是反围捕? 很快周春生和林飞来到这片新式里弄在福熙路上的大门。 门口支着一个修鞋摊,一个小皮匠正对着一个平底鞋鞋跟敲敲打打。 修鞋摊对面一个磨刀匠横坐在长条凳上等生意。 周春生知道这两个人是军统的暗哨。 两人向弄堂内走去,没走多远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穿着旗袍夹着一个小包提着一双高跟鞋从右侧第一排连体洋房右侧的弄堂拐了出来。 从两人身边经过时用魅惑的眼神带着勾人的微笑对着周春生上下瞟了几番。 周春生斜眼瞟了女人一眼没有理会,带着林飞继续向里走。 路过第二排连体洋房时,一个穿着长衫围着围裙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提着一把菜刀从左侧的弄堂拐了出来。 看到周春生和林飞,男人连忙将右手从菜刀手柄移到刀身上,嘴里不停的嘟囔: “这破刀,切个肉都切不动,做个饭也不太平,倒霉死了。” 周春生放慢脚步,等走到第三排连体洋房中间的时候转身看向门口。 妖艳女人正坐在修鞋摊前的小板凳上对着小皮匠说什么,小皮匠拿着她的一只高跟鞋前后左右翻看。 中年男人背对周春生站在磨刀匠身边,磨刀匠面朝大门外跨坐在长条凳上正在往磨刀石上洒水。 “老大,怎么了,有问题?” 周春生转过身继续向里走: “没事,走吧!” 很快两人走过第三排连体洋房,那幢独栋的两层小楼出现在他们右侧。 两人向小楼的入户天井走去。 天井里,两个年轻男人正一左一右坐在入户门两侧的躺椅上晒太阳,看见周春生和林飞出现在门口,连忙站起身冲周春生点了点头。 这两人是行动组的人,周春生从来没见过。 周春生向天井里迈了一步一下停住脚步,林飞没注意朝里多迈了两步走在了周春生的前面。 “老大,怎...”: 林飞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向周春生,周春生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转身就向外面跑。 林飞踉踉跄跄的向前扑了几下,门口左侧的年轻男人扶住了他。 赵理君的头出现在二楼窗口,大喊道: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周春生右手伸向腰间,掏出手枪转身向二楼瞄去,赵理君将身体缩进窗内右侧,一声枪响后子弹打在右侧窗框上。 小楼里又冲出三个拿着手枪的男人和天井里的三人一起向外追出。 跑在最前面的男人刚将头伸出天井围墙,看见周春生手里的枪口正瞄向自己这边,连忙将身体缩了回去。 一声枪响后子弹在门框边的红色砖墙上打出一个弹坑。 林飞在后面说道: “他带的是警枪,一共7发子弹,应该是没带弹匣,快追。” 周春生朝后开完一枪迅速向弄堂大门跑去,弄堂口的四人同时看到了他。 小皮匠从鞋箱翻出手枪; 妖艳女人从挎包掏出手枪; 磨刀匠从长凳旁的皮囊拿出手枪; 中年男从围裙内抓出手枪。 四人几乎保持同步举着枪向周春生跑来。 周春生距离大门口大约30米,想都没想举着枪迎着四人跑去。 啪啪两声枪响后,小皮匠的右肩和中年男的左侧腹部各中一枪,四人连忙向两侧弄堂散开并且举枪胡乱反击。 周春生趁势跑进第二和第三排连体洋房中间的弄堂踹开第二排第一间洋房北侧花园围墙上的后门冲进去借着围墙为掩体举枪瞄向弄堂口。 后门距离弄堂口不到八米,军统据点追出来的六人中的第一人刚一冒头,周春生一枪打中他的头部使其当场毙命。 其余五人立即缩了回去。 跑在最后的林飞说道: “他还有两发子弹,上。” 拿着手枪的四人互相看了几眼,刚才他们已经见识了周春生的枪法,没人愿意这个时候冲出去吸引子弹。 新式里弄外,丁默邨和吴四宝在周林二人快要靠近里弄大门时便下楼走出了西点店。 两人像散步一样缓缓沿着新式里弄对面的人行道向里弄大门靠近,在两人经过时,每家沿街商铺里都出现五六个身穿各式服装的男人关注着他们。 在两人就要走到大门正对面时,相隔非常短的两声枪响从里弄里传出,随后是隐隐约约的叫喊声。 吴四宝看向丁默邨。 丁默邨想了两秒后右手伸向腰间掏出手枪:“出发!” 吴四宝面露喜色两手同时伸向腰间掏出两把马牌撸子举在身体两侧,后方商铺里同时冲出三十多个手持南部十四的男人站在两人身后。 吴四宝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兄弟们,这里面就是国民党军统在上海的老巢,今天可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日本人说了,杀一个国民党特务给1000法币,活捉一个3000法币,跟我冲。” 新式里弄内,小皮匠左手拿枪按在右肩上与捂着腹部的中年男人跟在妖艳女人和磨刀匠的身后向周春生藏身的那条弄堂快速走去。 四人走到围墙边和小楼里出来的五人成了犄角之势。 林飞躲在四人身后朝着周春生的藏身地喊道: “老大,你就剩两发子弹,跑不了的,快点出来吧。” 赵理君出现在他们身后: “跟他废什么话,周春生甘做汉奸,出卖同僚,令我们损失了几十位战友,今天谁杀了他官升一级,赏小黄鱼三根。” 林飞看向赵理君面露不悦,赵理君斜眼瞟了他一眼装作没看到。 周春生始终举枪瞄着弄堂口没有出声。 外面的军统特务听了赵理君的话后心思开始活跃起来,互相看着跃跃欲试。 妖艳女人先说了话: “兄弟们,他就两发子弹了,大家一起上,三根金条那,谁要中一枪就拿一根,怎么样。”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好。” ... 妖艳女人再次说道: “好,我数三个数,咱们一起冲,三...二...” 一还没喊出口,两声枪声响起。 小皮匠和磨刀匠倒在地上。 第211章 聊聊 众人向里弄大门看去,吴四宝领着一大堆人冲了过来。 赵理君高声招呼:“撤,快撤。” 众人一边向人堆开枪一边向据点跑。 妖艳女人和中年男人由于距离大门相对较近,刚跑没两步便被吴四宝击中当场殒命。 其他几人快速穿过弄堂跑过拐角进入据点,以据点作为碉堡进行反击,很快便将吴四宝他们压制在第三排洋房的拐角处。 吴四宝从拐角探头朝军统据点扫了一眼后将手下分为三组,一组留守拐角,另外两组从第二排和第三排洋房中间的弄堂绕到军统据点的另一侧并让其中的一组再绕到据点的北侧花园对据点形成包围。 在吴四宝安排手下的同时丁默邨从人群后面走出对着周春生藏身的弄堂喊道: “周站长,我是丁默邨,西村先生让我来接应你。” 周春生从围墙后面探出身来: “他怎么没来,你们这几支破手枪有什么用,根本攻不进去。” “西村先生通知宪兵队了,不过这里是租界,他们没这么容易进来,为了防止你出意外,他通知我们先过来接应,我估计他们现在还在和租界守军交涉。” 周春生走出院子向丁默邨走去,吴四宝安排完手下也走了过来: “这位是周站长吧。” “周站长,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们这边行动组的吴四宝吴队长。” 周春生冲吴四宝点了点头。 “周站长,听说你枪法了得,我也是个爱枪之人,有机会可要讨教一下。” “好啊,不过今天没时间闲聊了,丁处长,你准备怎么安排?” 丁默邨看了一眼周春生又看了一眼吴四宝: “周站长,这里的情况你熟悉,要不我这些兄弟都交给你指挥。” 吴四宝脸上的横肉抽了两下应和道: “对,周站长,你就说怎么打吧,我们听你的。” 周春生看向吴四宝: “不用了,我看刚才吴队长安排的井井有条,应该是当过兵吧,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吴四宝嘴角向上扬了扬,有些得意的说道: “兄弟不才,在张宗昌和白崇禧的部队分别混过几年,不过最高也只当过排长。” “四宝兄弟谦虚了,让你做排长是他们有眼无珠,我看兄弟是十足的将才,有统领千军万马的能力。” 吴四宝脸上笑开了花: “唉,周站长,我就一个莽夫,哪有什么将才,要不你看看,我们接下来怎么才能把这帮人全部拿下。” “强攻有点难,丁处长,这赵副站长也是你的熟人,咱们一起去叙叙旧。”: 周春生说完向前方走去,丁默邨不知道他什么想法只好跟在他的旁边,吴四宝让自己手下守在原位后也跟了上去。 周春生走到军统据点正对面的第三排洋房第一间南侧的天井门口,指了指门上的挂锁。 吴四宝心领神会的将两人向后拦了拦,站在两米外对着挂锁开了一枪,锁扣被一枪打断。 他上前摘下挂锁,推开天井门对两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周春生和丁默邨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吴四宝跟在最后面。 周春生走到入户木门前飞起一脚,木门砰的一声被直接踹开,三人穿过一楼的正厅和走廊来到洋房的北门。 打开门便是这幢洋房的北花园,门右边有一扇窗,上面拉着窗帘。 新式里弄的围墙都做的比较矮,一般一米八左右,花园的进深也比较窄,多数在3到4米。 周春生站在门边微微掀开窗帘看向对面,从他的位置可以基本看到军统据点南侧二楼的全部情况。 军统的特务分守在二楼南侧入户门上方以及东西两侧厢房的窗口向外射击,火力除了手枪外每个窗口都有一到两把花机关。 看来吴四宝的人从东侧绕到据点后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就算绕过去后面的阻力也不会小。 丁默邨站在窗的另一侧也微微掀开窗帘向外张望,他的位置只能看到据点二楼南侧入户门上方和西厢房窗口: “这地方确实易守难攻,周站长,咱们怎么办?” “走,出去和他们聊聊。 周春生一把扯开门猫着腰就蹿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院墙下后背贴住围墙蹲在地上。 丁默邨还没反应过来,刚想跟上,对面入户门上方窗口的枪手看到这边北门开了,直接一梭子子弹扫了过来。 玻璃应声而碎,随后北门内的木地板上多了几个弹孔,丁默邨立即把身体缩回墙后,吴四宝闪到了门另一侧墙后。 周春生喊道:“赵副站长,别急着开枪啊,出来聊聊。” 林飞先出现在窗口: “老大,咱俩这么久的交情,你刚才这一脚可够绝情的啊!你是拿我垫背还是看出什么了?” “林飞,你小子从一上车就不对劲,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刚才那女的脖子上有一道子弹擦伤,虽然抹了粉但是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还一个劲的催我走,我只能认为你出卖了我。” “老大,别说的这么难听嘛,什么叫出卖,是你先背叛了组织,我怎么也该算作大义灭亲吧。” “什么狗屁组织,赵理君和毛万里的组织吗?不过我早劝你学枪,你刚才要是手里有枪我还不一定能逃掉。” “枪,我可不喜欢用。”: 林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鹅卵石,对着周春生藏身的小楼外墙一层和二层交界的位置扔了过来。 鹅卵石撞在外墙上又反弹向围墙,周春生刚要说话只见一个黑影向自己面门飞来,本能的歪了一下头,鹅卵石擦着他的耳朵砸在围墙上。 “唉哟我艹!”: 周春生耳朵一阵生疼。 “老大,子弹是不会拐弯的吧。” 赵理君出现在林飞的旁边: “周春生,你果然投靠了日本人,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赵副站长,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你和毛书记不是一直想要站长的位置吗?为了这个位置你们两个是不择手段,那我干脆成全你们算了。” 第212章 警察来了 丁默邨猫着腰从窗下蹲到门边,侧对着门喊道: “赵副站长,我是丁默邨,久违了,咱们可是不打不相识啊。” “姓丁的,上次是你龟儿子运气好,下次老子要你狗命。” “赵副站长,你别生气啊,咱俩这不是扯平了吗?汪主席马上就要到上海了,到时候肯定会成立新政府,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过来保你升官发财,何苦跟着老蒋做那苦命的买卖。” “呸,还主席,姓汪的不管在哪都是个老二,到了上海也只是日本人的狗,老子可不像你们中统一样都是软骨头,狗汉奸。” “赵理君,你以为你们今天逃到掉吗?” “笑话,有本事你们进来啊。” 吴四宝此时已偷偷溜到门边,举起手枪瞄向赵理君。 林飞看到门边的异样,一把将赵理君推开: “小心!” 一声枪响后子弹从两人中间穿过在天花板上留下一个弹坑。 赵理君从旁边军统特务手中抓过一把花机关对着对面的小楼北门扫光了里面的子弹。 吴四宝的一个手下跑了进来,蹲在不远处对吴四宝说道: “三哥,外面放哨的说警察快到了,咱们怎么办?” 吴四宝看向丁默邨: “丁处长,我带兄弟们再冲一波。” “行,那你小心。” 吴四宝起身和报信的手下沿进来的原路向洋房的入户天井跑去。 丁默邨缩在墙后压着声音喊道: “周站长,周站长。” “怎么了。” “警察来了,我们要准备撤了。” “行,知道了,后面交给我吧。” 丁默邨猫着身体向房间里走了几步,走到对面二楼看不到的死角后起身快步跑出洋房。 吴四宝此时已回到拐角处,对着几个手下招呼道: “兄弟们,这煮熟的鸭子可不能让它飞了,跟我再冲一波。” 吴四宝从腰间掏出双枪,横着从拐角跳出,对着西厢房的窗口左右开弓连开四枪。 窗口的两个军统特务一个喉部中枪鲜血向外直喷很快倒地不起,另一个左肩和左耳各中一枪,缩在窗下不敢再露头。 “冲!” 吴四宝领着八个手下快速向独栋洋房南侧入户门跑去。 入户门上方二楼窗口伸出一支花机关,一梭子弹打来,一个手下中枪倒在地上,其余人迅速蹲在独栋洋房外侧院墙下。 周春生趁外面枪声四起时迅速跑回房内,随后又向洋房外跑去。 吴四宝正蹲在院墙下缓缓伸头向入户门上方窗口张望,西厢房窗口又伸出一把花机关。 从西厢房窗口探头正好可以看清院墙下的人,站在拐角处的丁默邨发现情况立即举枪瞄向窗口准备掩护吴四宝他们。 一声枪响后,窗口的军统特务头部中枪直接倒地。 听到枪响吴四宝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头,看向拐角处时看到了正举枪瞄向西厢房窗口的丁默邨。 丁默邨一脸疑惑的看向身后,周春生右手拿着手枪正在往腰间插。 看到丁默邨看向他,周春生朝后面撇了撇头: “丁处长,警察要来了,你们快走吧。” 丁默邨向后看去,一辆警用卡车停在里弄门口,上面站满了背着长枪的警察。 “周站长,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丁默邨对吴四宝喊道: “警察来了,撤。” 吴四宝将右手小拇指弯曲后塞入口中,一声刺耳的哨声响起,他的手下向里弄两侧逃散,有的翻围墙,有的穿过其他洋房再从院墙翻出里弄。 吴四宝向丁默邨跑来:“丁处长,我们走。” 周春生冲两人点了点头,两人很快消失在他前方的弄堂口。 他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看着军统据点,张森和钱正兴领着一队警察跑了过来。 “周副局长?怎么是您啊?” “哦,张督察长啊,我接到线报这里有国民党军统的据点,过来侦查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现在他们全躲在那幢小楼里。” 张森将信将疑的看着周春生的脸又看向前面的小楼: “虹口日本宪兵队说这边有抗日分子活动,需要进租界抓捕,被租界的守军拦住了,他们和工部局交涉后工部局通知我们过来抓捕,没想到竟然能撞见您。” 周春生脸上挤了一丝笑容没有说话。 钱正兴凑了上来: “周副局长你人没事吧。” “小钱啊,我人没事,现在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张森:“周副局长,您就放心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他从一个手下的手里接过一个金属喊话筒,对着小楼喊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你们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小楼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从外面看西厢房和入户天井上面窗口的人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 钱正兴:“周副局长,会不会跑了?里面也许有暗道吧,军统这些人都狡猾的很。” 周春生皱着眉看着小楼:“有可能!” 钱正兴伸手指向身后的弄堂: “张督察长,我带队人从这边绕过去看看情况。” “好,那你小心。” 钱正兴很快就带人绕到了小楼的东侧,东厢房的窗口也没有任何动静: “你们几个到北门看看,其他人掩护。” 十支长枪同时瞄向东厢房窗口,六个警察提着枪绕过过洋房向北侧跑去。 很快一个警察从对侧发来信号告诉钱正兴没有发现敌人。 钱正兴朝张森这一侧做了进攻的手势,随后带着自己这边五个警察一边盯着小楼里的动静一边向小楼南侧入户天井跑去。 张森这一侧也跑出五个警察,在其他警察的掩护下和钱正兴的队伍汇拢到小楼入户天井门前。 一个警察上前踢开了入户天井门,两个警察托着步枪冲进去瞄向门两侧,没有发现异常后用手势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四个警察举枪瞄向二楼窗口,钱正兴右手举着手枪左手向前一挥,四个警察托枪冲进天井排在入户门两侧。 最先冲进天井的两个警察再次跑到队伍最前。 第213章 炸药 两人同时抬脚踹向入户门,破门后迅速退向两侧。 门外四个警察确认没有异常后相互掩护迅速冲了进去。 紧接着天井外的四个警察和之前踢门的两个警察也冲了进去。 两分钟后,钱正兴出现在西厢房的窗口对着张森喊道: “张督察长,里面的人都跑了。” 张森看向周春生: “周副局长,我们进去看看?” 周春生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其余人进去搜查。” “是!” 十几个警察从两人身后绕过两人冲进小楼,张森和周春生紧跟在最后。 军统这个据点是赵理君一手打造,在周春生出任上海站站长前就已经启用。 可周春生来这很多次却一直不知道有什么密道的存在,看来从一开始赵理君就防着他。 当周春生走进小楼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过所有值钱的东西、资料文件以及武器弹药都已经搬空。 周春生防着赵理君,赵理君也防着周春生。 这次抓捕他只留了行动组队员,毛万里和陈默云都没有参加。 同时他也做好了据点被端的准备提前做了清理,而且还留了更加阴险的后手。 小楼内,警察们翻箱倒柜寻找有用的线索。 二楼是毛万里的住所,里面有一个电台,周春生只上去过一次。 他扫视一圈一楼后向楼梯走去,十个警察两人一组抬着五具尸体从二楼走下。 周春生贴着边一边向楼上走一边拧着眉头眯着眼挨个看了一眼五具尸体,他一个都不认识。 ... 三角形的新式里弄外靠近最北侧顶角的树丛里,赵理君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小盒子和几个军统特务站在一起。 小盒子上连着一根电线一直延伸到新式里弄里面。 赵理君歪着嘴嘟囔道: “周春生,这是戴局长从美国人那里弄来的tnt炸药,本来是用来杀汪兆铭的,今天就拿你来练练手。” 他推开小盒盒盖,里面有一个黑色按钮。 林飞带着几个军统特务从一间洋房的北侧院墙翻了出来。 “怎么样,我们的人都出来了吗?” “赵站长,全在这了。” 赵理君窃笑道:“别瞎叫,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随后摇了摇手里的盒子: “看着吧,老子这回让他们通通上西天。” “等等,赵站长,刚才我们准备撤的时候看到租界的警察来了,现在楼里应该不是丁默邨那伙人。” 赵理君阴着脸想了几秒: “警察?周春生没走吧。” “应该在。” “那就让这些警察给他陪葬。” 林飞抓住赵理君的胳膊阻拦道: “赵站长,你别冲动,杀了周春生是小事,要杀掉租界的警察别说是咱们,就是戴局长甚至蒋主席都承受不起,咱么现在是借着人家地盘混,真把租界得罪了以后就没法在里面待了。” “妈的,怕什么,这个周春生不除后患无穷,他知道的太多了,到时候我们赖到丁默邨和日本人头上就行,反正炸弹一响什么证据都没了。” 赵理君甩开林飞的手按下了小盒上的黑色按钮。 ... 小楼内,周春生已经上到二楼,他站在毛万里的房间里四下查看。 一楼,一个警察用脚踢开卫生间的门,这是一个暗卫,里面黑漆漆的。 警察沿着门边摸索了一阵摸到灯绳,拉下后里面亮了起来。 卫生间的内侧拉着浴帘,他举着枪缓缓走了过去。 当枪口碰到浴帘后,他用枪身将浴帘挑开,后面是一个浴缸,里面空荡荡的。 墙上有一个排风口,一根电线从排风口里贴着墙垂到地上向卫生间内延伸。 警察顺着电线寻找它的另一端,看到电线一直通到卫生间门口水斗下面的柜子里。 他拉开柜门,里面放着一捆炸药。 “炸...炸...炸炸炸炸弹,有炸弹,快...快快跑。”: 警察高呼着向卫生间外跑去,张森在厅里大骂道: “瞎叫什么。” “快跑,有炸弹。” “炸弹?炸弹!快,快跑。” 一楼的警察迅速反应过来跑出小楼,二楼的警察听到一楼的叫声四散逃窜。 钱正兴正在北面二楼晒台上向外张望,直接翻出栏杆跳到一楼的小花园随后翻出围墙一气呵成。 周春生正在西厢房里查看,直接翻窗跳到围墙又从围墙跳到地面,正好落在张森面前: “张督察长,什么情况?” 张森被从天而降的周春生吓了一跳: “哎哟,周...周副局长,你没事太好了,房子里有炸弹。” “炸弹?什么炸弹?” 张森将发现炸弹的警察叫到身边: “你说说,看到什么了?” 警察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 “报告督察长,一楼卫生间的水斗柜里有这么大一捆炸药,通过一根电线连到外面。” 周春生:“电雷管起爆!这么大一捆差不多有一公斤了,张督察长,让你的人离小楼远点,这要是炸了整幢楼就没了。” “快快快,再往后撤,离楼远点。” 钱正兴从小楼北侧绕了过来: “什么情况?” 一个警察指着发现炸药的警察说道: “他在一楼卫生间看到了炸药,电起爆的。” 钱正兴看向小楼想了几秒转身看向发现炸弹的警察: “是不是有一根电线从卫生间北墙穿出去?什么颜色的?” “北墙?对,是北墙,黑色的线。” “张督察长,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在北花园墙上看见一条黑色电线,那条电线贴着墙又从北门绕进房里,我怀疑那条电线就是引爆线,只要顺着这条线就可以找到那帮人的密道。” “不行,太危险了,你根本不知道炸弹什么时候引爆。” “你们找把钳子给我,只要把电线夹断就不怕他们引爆。” “万一你靠近的时候引爆怎么办?” “不会那么巧的,要炸早炸了。” 周春生:“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钱正兴接过同僚递过来的钳子,和周春生一起向小楼北侧跑去。 第214章 就快见面了 周春生和钱正兴来到小楼北面,两人同时攀上院墙。 钱正兴指着墙上一个小洞里伸出的电线: “周副局长,你看那。” 电线从小洞里伸出后绕了一圈从小楼的北入户门下方的门缝里又钻了进去。 “那堵墙后面就是卫生间吧。” “是,那个小洞就是卫生间的排风口。” “这根电线确实可疑。” “周副局长,我进去把线剪了,您离远点。”: 钱正兴说着翻过院墙进了院里,周春生趴在墙上没有动。 钱正兴猫着身体快速靠近北入户门,走到电线旁直接用钳子将电线剪成两段,剪完后举着连接卫生间的那段电线转身朝周春生挥了挥。 周春生翻进院里,走到北入户门前捡起另一段电线,打开门走了进去。 电线贴着墙角延伸进屋内,最后进了他们一直用来开会的小房间。 一进小房间周春生就猜到了密道的位置,这个房间他太熟悉了,北边贴着围墙的柜子向边上挪动了一米。 他走到柜子原来的位置,看到地板上多了一道暗门,一条黑色电线从暗门门缝中穿到地下。 “周副局长。”: 钱正兴捧着一捆炸药走进小房间,指着炸药上被剪断的电线: “这炸药上的电线已经被人剪断了,咦,这里就是他们逃跑的地方吧。” 周春生站起身点了点头: “那帮人应该早跑了,行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 赵理君按下黑色按钮,可他期待的爆炸却一直没有来。 他以为是起爆器出了问题,连续按了几下按钮后对着小盒又拍了几下。 林飞在一边叹了口气: “赵站长,别费劲了,引线我出来之前已经剪了!” 赵理君瞪向林飞: “你什么意思?” “毛书记行动前特地交代我让我看住你,绝不能让你做出格的事,这要真炸了可就没法收场了,咱们快走吧,警察应该马上就会顺着电线找过来。” 赵理君面带怒意审视着林飞,边上其他军统特务劝解道: “赵副...赵站长,咱们快走吧,一会警察来了。” “是啊,快走吧。” 赵理君歪着嘴扫视一遍身前的新式里弄区外墙,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林飞: “咱们走。” ... 周春生从小楼南入户门走出向张森介绍了楼里的情况,离开前出于安全考虑找张森要了几颗子弹填满自己警枪的弹匣。 他只身一人离开新式里弄走回车前,发动汽车离开租界。 下午四点半,他将车停在狄思威路西村班的不远处。 下了车,他一路卖笑似的向西村班里的警卫和日本特务打招呼。 走到西村展藏办公室门口时,他的脸阴了下来。 敲开门后,西村展藏看是周春生,一脸惊喜的迎了出来: “周...周副局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周春生朝身后撇了撇头使了个眼色,西村展藏心领神会领着他进了密室。 密室里,两人用日语展开对话。 “周副局长,那边怎么样?都抓住了吗?” “就那几支破手枪怎么抓人。” “没办法啊,我按照你的要求通知宪兵队去抓人,可租界的守卫根本不放行,还好我提前通知丁、李他们去接应你,不然可就危险了。” “这次是我失算了,幸亏你考虑周全,市警察局里怎么样?” “按照你留的名单抓到三个人,跑了一个。”: 西村展藏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上午周春生交给他的名单,用手指在上面比划了一番。 “这个人跑了,抓住了这三个,跑了的那个好像提前得了风声,住所里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 跑了的那个周春生知道是赵理君的人,被抓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毛万里的人,他们都是以协助周春生工作安插进上海市警察局实际都是来监视并且查找周春生把柄的。 周春生做了上海站站长便成了毛、赵二人的共同敌人,而周下台了毛、赵二人之间自然也不会是铁板一块。 这件事后,毛万里在向重庆汇报时将赵理君埋放炸药想炸毁军统据点可能造成租界警察大量伤亡的情况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同时还吹嘘自己未雨绸缪、力挽狂澜阻止了这场悲剧。 由于当时蒋介石担心阎锡山与日本人或者共产党之间有什么猫腻,便让戴笠加大对阎的监视力度。 很快戴笠便将赵理君调到洛阳出任华北战地督导团少将副团长。 周春生冷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你在虹口给我找个住所,最近不太平不能回租界住了。” “好。” “我托你查找的那个人有线索了吗?” “找到一个人跟你说的比较接近,他叫藤田一郎,现在在宪兵队本部任特高课情报组组长。” “那个北原野史也是情报组的吗?” “是。” 周春生心说: “藤田一郎,看来你也快要找到我了,放心吧,咱们就快见面了。” “好的,西村君,我会去宪兵队确认的,有劳你了。” “能为你效劳不甚荣幸!” ...... 下午五点,上海日本宪兵队特高课藤田一郎的办公室。 北原野史坐在藤田一郎的对面。 “北原君,中午宪兵队出动了两拨人,一拨是去你们警察局的,还有一拨是去公共租界的,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他们都是去抓国民党军统特务的。” “军统的?周春生那时候在哪?” “他说他下午有事,离开警局了,他离开后不久宪兵队便到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没有说,西村展藏让我别盯的太紧,所以我没问。” “那你回去以后侧面打听一下他去哪了。” “好的。” 北原野史前脚刚离开办公室,藤田一郎便从刀鞘抽出刺刀用布擦拭起来: “周春生,就是你了吧,放心吧,咱们就快见面了。” 第215章 周夏芷的过往 下午五点,周公馆。 周夏芷提着两布袋菜进了周公馆的房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 刘管家从自己的房间走出: “大小姐回来啦。” “老刘,这是什么?” “上午傅雅惠托人送来的请柬。” “请柬?我看下,你帮我把菜放厨房一会我来做。” 老刘从周夏芷手中接过菜拎进厨房,周夏芷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结婚请柬,傅雅惠和松本正太定于1939年5月25日中午12点在华懋饭店举办婚礼。 看到请柬上松本正太的名字,周夏芷的思绪回到了16年前。 1923年3月,18岁的周夏芷即将从上海启明女校毕业。 (启明女校1904年10月10日由上海徐家汇圣母院内崇德女校划出部分校舍创立,1930年改名为启明女中,现为上海市第四中学。) 启明女校校舍 周夏芷准备毕业后去日本留学。 由于日本当时多数大学实行男女分校制,从小到大一直上女校的周夏芷毅然报考了日本第一个实行男女同校的位于宫城县仙台市的日本东北帝国大学。 日本东北帝国大学1947年改名为日本东北大学,前身是鲁迅学医的仙台医科大学。 周明海通过上海日本商会的举荐再加上周夏芷本身成绩优异很快就帮她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经过半年突击语言学习,周夏芷于1923年10月正式进入日本东北帝国大学法律与文学学院经济系。 进入大学后不久她就迎来了自己的初恋,不过这个人不是松本正太而是和她在同一个法文学院正在攻读法学系研究生比他大四岁的北平留学生宗逸君。 两年后宗逸君毕业回国,两人便开始了书信交往。 松本正太是周夏芷的同班同学,来自东京,他们家族在日本从事煤铁资源的贸易。 虽然从规模上来说远远比不上三井物产和三菱商事,不过松本正太的父亲也就是松本家的家主松本刚雄却有着极大的野心。 从小松本刚雄对松本正太就非常严格,同时也为松本正太定下了所有要走的路。 为了能让自己的家族事业更进一步,松本刚雄将自己的触角伸进了日本军方,他为松本正太选定了几个军方要员的女儿作为备选妻子,并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儿子与她们接触。 松本正太为了逃避父亲的监管,高中毕业后没有按照他父亲的要求报考东京帝国大学(1947年改名为东京大学)而是报考了东北帝国大学。 可到了东北帝国大学他父亲还是给他物色到了和他同校的日本陆军省军务局局长畑英太郎的小女儿畑英美智子。 出于无奈松本正太只能对畑英美智子展开追求。 畑英美智子从小到大一直读的女校,第一次被男生追求再加上松本正太外形在她所有认识的人里算最出众的而且出手大方,两人便开始了交往。 畑英美智子从小深得父亲宠爱,性格嚣张跋扈。 松本正太本来就是出于特殊的目的才和畑英美智子交往,所以每次和她在一起都感觉是在完成任务。 时间越长就越感疲惫。 他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周夏芷的身上,这个活泼开朗、温柔善良的上海女孩开始一点点占据他的心。 不过那时候他知道周夏芷有男朋友,再加上父亲一直在灌输他要以家族事业为重,他只能在上课的时候坐在周夏芷的身后默默关注她。 到了大学第三年,机会终于来了。 松本正太知道周夏芷的男朋友毕业回了中国,在一次与畑英美智子忍无可忍的争吵后提出分手转而对周夏芷开始了追求。 周夏芷一开始以自己有男朋友予以回绝,可独在异乡的寂寞加上松本正太的猛烈攻势在半年后终于答应和松本正太试着交往。 大学第四年的寒假,松本正太领着周夏芷回了东京的家。 本以为松本刚雄会极力反对他们之间的交往,可松本刚雄见了周夏芷的面后却表现的异常平静。 松本正太私下询问松本刚雄后,松本刚雄表示松本正太长大了自己不再过多干预他的私事,让他们两个好好相处。 松本刚雄还旁敲侧击的询问两人毕业后的打算,当听到周夏芷想留在日本发展后松本刚雄却劝松本正太带着周夏芷去上海发展。 同时他告知松本正太自己会将家族产业的重心转到中国并且让松本正太出任中国事业部的负责人。 年轻气盛的松本正太一听可以远离自己父亲的监管又可以独当一面,当下便表示一毕业就和周夏芷去上海把家族事业做大做强。 1927年,周夏芷从东北帝国大学毕业和松本正太回到上海。 松本刚雄在虹口买下一幢日式洋房作为松本正太的住所,周夏芷住回周公馆。 周夏芷回上海后不久在江湾的复旦大学商学院找了一份助教的工作,平时住在学校。 松本正太一直忙于家族上海事业部的筹建,两人偶尔会抽空见面。 1929年,周夏芷和松本正太在上海和日本东京各举办了一场婚礼后住进了松本正太在虹口的洋房。 婚后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由于助教的工作相对清闲,周夏芷便负担起了所有的家务。 松本正太一直想让周夏芷放弃工作专心顾家,可周夏芷却总是以辛苦上了十几年学不想白白浪费为借口推脱,两人没少为此吵架。 1930年的某一个周末,一个女人进了这个家。 松本正太介绍她是自己的远房表妹松田圣子,年幼时由于生病变成了哑巴。 由于夫妻两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业需要有人在家中操持家务,便找人从日本将这个手脚勤快的表妹接来上海。 周夏芷看着这个年龄、身高都与自己相仿的可怜女孩,心生怜悯同意了将她留在家中。 第216章 周明海的账房先生 1939年4月28日 星期五 上午十点,周冬凛提着一瓶黄泥螺和一瓶呛蟹出现在雷米路(今徐汇区永康路)的四达村。 四达村建于1933年,由陈、姚、丘、沈四姓合资建造,定名为四达村寓意四家都发达的意思,里面总共有15幢新式里弄。 前一天在大升米行,张大海和影子告知他找到了周明海公司当年的账房先生沈伯伯。 影子说沈伯伯是和他父亲一起从宁波到上海来跑单帮的,看着周明海一点点做大,看着周明海结婚生子,看着周明海的妻子辞世周明海陷入沉沦又重新振作。 周冬凛今天就是来查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明海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公司所有的中高层全部辞退。 【笃笃笃】 “孰侬?”(宁波话谁) “沈伯伯,我是周明海的小儿子周冬凛,小时候您抱过我。” 很快天井门打开,一个六十多岁、穿着黑色长衫、瘦瘦小小的老头出现在门内。 老头盯着周冬凛看了几秒: “像,交关像,帮拿阿爸年轻辰光一式一样。” (像,非常像,和你爸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周冬凛举起手里手里的礼物: “沈伯伯,慈溪龙山额黄泥螺,红膏咸呛蟹。” “噶客气做欧嗦啦,进来坐欧。” (这么客气干什么,进来坐。) 周冬凛跟着沈伯伯进了客厅,将黄泥螺和呛蟹放在餐桌上。 “拿欧石偶要缺伐?” (你要喝水吗?) “伐缺了,嘴巴不干。” “拿欧阿爸个响里好伐?” (你爸爸最近怎么样?) “蛮好的。” “哦,蛮好,蛮好。” 周冬凛坐在沙发上,沈伯伯坐在餐椅上,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似乎都想说什么最后又都没说话。 停顿了十几秒后,还是周冬凛先开了口: “沈伯伯,您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嗦辰光?今年过作子年来哉,想想离开上海啊有五陆年哉。” (什么时候?今年过好年来的,想想离开上海也有五六年了。) “那您还记得当年为什么我爸爸一下子把公司所有中高层都辞退了吗?” 沈伯伯面露难色: “阿拉收作子拿阿爸额铜钿,拿欧阿爸关照伐好哈刚哉,本来拿欧阿爸娘额窝离开上海永远伐要回来,额窝想想噶些多年过去应该没嗦西关系就回来哉。” (我们收了你爸爸的钱,你爸爸关照不能瞎讲的。本来你爸爸让我离开上海永远不要回来,我想想过去这么多年了应该没啥关系就回来了。) “那当时是谁让你们走的,是我爸爸吗?” “是拿欧度几。” (是你大姐。) “我大姐?那我爸爸没在吗?” “勒哉,拿欧阿爸坐勒最前头么响。” (在,你爸爸坐在最前面没说话。) “那我大姐怎么说的?” “拿欧度几就刚公司运营困难,要裁员哉,但是额窝是管账额,公司嗦西情况额窝会的伐晓得哉?” (你大姐说公司运营困难,要裁员,但是我是管账的,公司什么情况我会不知道?) “那我爸爸当时有什么反常的吗?” “拿欧俺爸当时辰光看上去木笃笃额,平常辰光多少精明额宁。” (你爸当时看上去很呆,平时是多精明的一个人。) “您意思我爸爸像变了个人?” 沈伯伯摆了摆手: “额窝没刚,伐好哈刚,伐好哈刚。” (我没讲过,不好瞎讲。) “是有人威胁你们吗?” “拿欧伐要问哉,过起额事体就娘以过起,对大噶才好哉!” (你不要问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对大家都好!) “好好,我不问了,沈伯伯,那你后来去哪了?” “离开上海额窝就回宁波哉,前两年还蛮太平额,今年开始日本宁额飞机就开始掼炸弹,我想之顽是上海太平再噶上么嗦宁宁得额窝就偷偷回上海哉。” (离开上海我就回宁波了,前两年还很太平,今年日本人开始轰炸,我想还是上海太平再加上没什么人认识我就偷偷回来了。) 1937到1938年日本陆军主力沿长江从上海打到武汉,一直没有精力顾及侧翼的浙东地区。 这一段时间对宁波的攻击主要来自空中和海上,频率不是很高。 1939年开始日军对宁波实施密集空袭,期间还通过南京的细菌部队对宁波实施了细菌战,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1941年4月日军发起浙东战役,宁波沦陷。 “沈伯伯,您现在怎么样,缺钱吗?我爸爸的生意能做起来当年全靠您支持,这份情我们不会忘的。” “额窝不缺铜钿,当时辰光拿欧阿爸私底下头寻宁掼把额窝十条小黄嗯,夹拉才刚拿欧阿爸变哉,额窝相信拿欧阿爸伐会变哉。” (我不缺钱,当时你爸私下找人给了我十条小黄鱼,他们都说你爸变了,但我相信你爸不会变的。) “您当时见到我爸爸了?” “呒!” (m二声,宁波话里表示没有!) “你没见到他怎么确定他没变?” 沈伯伯面露难色,憋了十几秒后说道: “拿欧阿爸勒开会额辰光看上起木笃笃额,但是暗戳戳露出来额眼神额窝肯定是夹哒。” (你爸爸开会的时候看上去很木讷,但是偷偷露出来的眼神我肯定就是他。) 周冬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有周公馆的地址和电话: “沈伯伯,我们家还在老地方,电话也没变过,您这边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我。” 沈伯伯没有接纸条,摇着手说道: “呒困难,呒困难,额窝能刚额才刚勒,拿欧回起伐要跟拿欧阿爸讲见过额窝,格样对大噶才好哉!拿欧么嗦西事体还伐要来此地,晓得伐?” (没困难,没困难,我能说的都说了,你回去不要跟你爸爸说见过我,这样对大家都好。你没什么事也不要来这里,知道吗?) “好,放心吧,沈伯伯,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第217章 周明海的公司(一) 1939年4月29日 星期六 上午八点半 周公馆 周冬凛正在厨房洗碗,电话铃响了。 他擦干手走进客厅拿起电话听筒。 “你好,这里是周公馆。” “冬凛,老刘在吗?” “爸,刘管家有事出去了,他说马上就回来。” “哦,这样,今天出门急药忘带了,你等他回来以后让他给我送过来。” “您药放哪了?我正好有空,我送过来吧。” “在我书房的书桌上,ren丹,你还是等他回来吧,他有我房间钥匙。” “哦,好。” 挂断电话,周冬凛继续回厨房洗碗。 洗完刚擦干手走出厨房,老刘进了周公馆。 “刘管家,刚才我爸爸来电话说药忘带了。” “知道了,小少爷,我一会儿送过去。” “我今天正好没事,我去送吧,我回来后还没去过我爸爸的公司,还在广东路上面吗?” “没有,搬到卜罗德路爱多亚路口的中汇大楼了,整个三层都是。” 中汇大楼建成于1934年9月,是杜月笙开办的中汇银行所在地。 1959年改为上海博物馆,1993年博物馆迁至人民广场,中汇大楼改为中汇大厦(河南南路16号) 中汇大楼 “我知道了,您把我爸房间钥匙给我,我上去拿。” “小少爷,你不知道放在哪,我拿下来给你。” “没事,我跟您上去吧。” 刘管家停顿了一秒: “哦,好。” 说完带头向楼上走去,走到周明海书房门口后从长衫的右侧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 周冬凛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刘管家左手按在门缝处,右手拿着钥匙插进钥匙孔拧动,左手推开门顺着门缝捋了一下后走进周明海的书房。 周冬凛的位置看不到他的小动作,跟着他进了书房。 “什么药?” “ren丹。” 刘管家左右扫了一眼,指着书桌: “在那。” 周冬凛走到书桌前,上面并排放着一瓶人丹和一瓶仁丹。 周冬凛心里嘀咕: “仁丹?人丹?都是ren丹,爸爸要的哪个?全带着吧。” 他同时拿起两瓶药装进口袋向门口走: “拿好了。” “小少爷,真不用我去送?” “不用了,刘管家,你忙你的吧。” 周冬凛离开书房走向自己的房间,刘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关上书房的门。 周冬凛进了自己房间和雪莉关照一番后走了出来,刘管家已经下楼,二楼空荡荡的。 他关上门走到一楼,刘管家正在整理茶几上的报纸。 “刘管家,我过去了。” “好,小少爷,路上小心。” 周冬凛走到车棚推着自行车出了周公馆的大门,骑了没多远停在路边。 他从口袋中掏出两瓶ren丹,先是打开人丹将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一股清凉带着一丝香甜的味道涌了出来,顿时感觉精神不少。 随后他又打开仁丹闻了一下,味道和人丹差不多,只是多了一点甜味。 心里嘀咕道: “这两瓶也没什么区别啊,周明海为什么要放两瓶?搞不懂。” 他将两瓶ren丹装回口袋,继续向中汇大楼骑去。 仁丹是日本人在明治末期(清末)研制的一款汉方药,1905年上市,很快就占领了民国市场。 上海的浙江余姚医生兼商人黄楚九(上海大世界创办人)看到商机,用类似的配方推出人丹,很快就成为仁丹的有力竞争对手。 日本人气不过就将人丹告上法院指控它商标侵权,最终民国法院终审判决人丹不存在侵权行为,两家各卖各的。 二十分钟后,周冬凛将自行车停在中汇大楼旁锁好走了进去。 中汇大楼的一楼和二楼是银行,三层以上是写字间和公寓。 周冬凛走到三楼楼梯口,一个前台横在不远处,他迈步走了过去。 前台的后面坐着一个女工作人员,看见周冬凛走过来站起身: “先生您好,请问您找谁。” 周冬凛走到前台边看见女工作人员后面有一个男人靠墙坐着。 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份《大陆新报》,报纸遮住他大半侧脸。 《大陆新报》是日本军方1939年1月在南京和徐州创办的日文报纸,在上海也有发行。 “我找周明海,我是给他送药来的。” 看报纸的男人似乎听出周冬凛的声音,放下报纸看了过来: “小少爷,你怎么来了。” “张叔,我爸爸药忘记带了,我给他送过来。” 张叔收好报纸站起身,将报纸放在椅子上,走到女工作人员身边: “交给我吧。” 随后冲周冬凛招了招手: “小少爷,我带你进去。” 周冬凛绕过前台进了办公区域,张叔领着他向走廊深处走。 经过之前张叔坐的椅子时,周冬凛笑着说道: “张叔,没想到您还懂日文。” 张叔瞟了一眼报纸: “哦,在我们那的时候学的。” “认识您这么久还不知道您是从哪来的。” 张叔停下脚步看向周冬凛伸出右手: “小少爷,那今天我们正式认识下,我叫张泽元,朝鲜人。” 周冬凛好奇的看向张泽元,将手伸了过去: “张叔,您是朝鲜人?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且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我20年到的上海,算算已经快19年了。” “怪不得,那您是怎么会做我父亲司机的?您会日语不应该去日本商社吗?而且以您的才能做司机太屈才了吧。” “我一开始是在日本人的公司做司机,是你大姐介绍我过来的,我也不会别的技能,做个司机挺好的。” “那您跟着我爸多久了?” “应该有五六年了吧,我来的时候这幢楼刚启用。” “一来就做司机吗?” “是,一直做的司机。” 说着两人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总经理室,总经理室分为内外两间,内间关着门,外间坐着周明海的女助理。 “这位是周总的小公子,他是来找周总的。” 女助理站起身伸手比向内间大门对面的一排沙发: “周总正在开会,您稍坐,我进去请示下。” “小少爷,那你在这等着,我回去了。” “好!” 第218章 周明海的公司(二) 周冬凛刚在沙发上坐下,女助理推开了内间的门。 一张长条会议桌横在门后,从周冬凛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会议桌顶头西装笔挺的周明海。 里面人挺多,好像在讨论什么,闹哄哄的。 周明海上半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女助理走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周明海睁开眼睛看向门外,冲着周冬凛点头笑了笑。 周明海对着女助理说了些什么,女助理点了点头走出内间掩上门。 女助理走到周冬凛的身边: “先生,周总的会还要开一会儿,您看您是在这等着还是?” “我没什么事,就在这等着吧。” “好的先生,那周总的药?” 周冬凛从口袋中掏出两瓶药递给女助理,女助理冲他道谢后转身再次打开内间的门走了进去。 女助理走到周明海的身边将两瓶药递给周明海,周明海接过药后将仁丹塞进西装右侧下口袋,打开人丹往手心倒了几粒送进嘴中。 女助理走出内间关上门,周冬凛将视线收了回来。 女助理泡了一杯茶送到周冬凛面前: “先生,请喝茶。” “好的,谢谢。” ... 一个小时后,内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七八个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等这些人全部离开内间后,女助理从自己的办公桌后站起: “先生,请稍等,我进去请示下。” 周冬凛冲她点了点头。 女助理进了内间很快就走了出来: “先生,周总请您进去。” “好的,谢谢。” 周冬凛起身走进内间,女助理在他身后拉上了门。 内间大概有七八十个平方,长条会议桌的后面就是周明海的红木班台。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中国海域图和一幅世界地图,上面的海域部分都画着一条条细线 周明海坐在班台后面冲周冬凛招了招手: “冬凛,来,坐。” 周冬凛绕过会议桌在班台前坐下。 “我这你第一次来吧,怎么样。” “嗯,第一次来,挺好的,爸爸您是生什么病了吗,需要吃药。” 周明海从口袋中掏出两瓶ren丹放在班台上: “你说这个啊,头晕、头疼的时候吃两粒挺好的,提神醒脑。” “那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要备两种?” “没什么区别,有时候没药了就让他们去买,有的人买了这个,有的人买了那个,有的人就直接两种一起买了。” “我还以为功效不同就一起拿来了。” “没关系,反正一直要用的,你现在记者还做吗?” “暂时没做了。” “那将来怎么打算,有没有想过换个行当?” “没想过,我也不会别的。” “唉,我年纪一天天大了,真不想看到几十年创下的基业交到别人手里,你怎么样,要不要过来试试看,你大哥我是靠不到了,夏芷和秋月又都是女孩终究是别人家的。” “可我也不会做生意啊。” “这有什么,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总要试试吧,你要是能接手我就死而无憾了。” “爸,你这是说的什么...” 周冬凛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 “请进。”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看到周冬凛愣了一下: “周总,有份文件需要您签一下。” “拿过来吧。” 男人绕过会议桌走到班台边,将文件夹递给周明海,周明海打开快速扫了一眼,从班台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合上文件夹还给男人。 男人接过文件夹冲周明海点了点头,周明海没有看他继续和周冬凛说话: “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可以在我这里做一阵体验一下,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男人走到门边倒退着拉着门走了出去,周冬凛刚要说话,敲门声再次响起。 “请进。” 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小叠纸站在门口,看到周冬凛也愣了一下。 “周总,这是我拟的可行性报告。” “拿过来吧。” 男人绕过会议桌走到班台边,将手里的纸递给周明海。 周明海接过纸放在班台上: “行,放这吧,我一会儿看一下。” “周总,咱们现在到香港的航线客座率不到5成,完全不挣钱,日本那边不是答应给我们补贴了吗,不如按照他们要求抽两条船跑日本线。” “我知道了,一会给你回复。” “不是,周总,日本那边已经开始联系别的船运公司了,咱们不做就被别人抢去了。” 周明海斜眼瞟了一眼男人: “他们要有能力做就让他们去做。” 男人看了一眼周冬凛又看向周明海: “周总,那边还等着回复那,要不你看下?” 周明海冷哼一声看着男人: “你要着急你自己签啊?” “我又不是老板我签了有什么用。” “看来你还知道我是老板。” 男人又瞟了一眼周冬凛后看向周明海,声音降低了几分: “好的,周总,那麻烦您空下来的时候看一眼。” 说完冲周明海微微鞠躬,周明海斜眼白了他一眼看向周冬凛,没有说话。 男人转身向门口走去,走过周冬凛的椅子后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周冬凛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只记住有三个音节【ki do lu】。 男人走到门边拉上门,周冬凛问道: “爸爸,他刚才说的日本线是什么?” 周明海再次冷哼一声: “日本人想要用我的船做运兵船,把中国的伤兵运回日本,把日本的兵运到中国,还补贴,补的钱连油费都不够,让我贴钱做汉奸吗?干脆明抢好了。” “这样啊,那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您不担心他们真的明抢吗?” “我这里英国人占了两成股,法国人占了两成股,剩下的全在我手里,他们暂时还不会明抢,暗抢只要我守住底线他们没有机会,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周冬凛看着周明海,周明海的眼中闪过一丝船王应有的精明和霸气。 第219章 宗逸君来了 下午四点半,外滩公园。 周冬凛到黄浦江边时,两条长椅上都空荡荡的。 他习惯性的坐在右侧的长椅上,呆呆的看着江上繁忙的交通。 夕阳照着他半边身体,暖洋洋的。 轻柔的江风吹过,将他的身体抚平在长椅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声温柔的女声将他唤醒。 他转动身体从椅背的缝隙中看了一眼后方又恢复了平躺的姿势。 “几点了?” “快五点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课,你来很久了吗?” “没多久,上午去周明海的公司了,他的司机叫张泽元,是个朝鲜人,会日语,很可疑,需要你们去查一下。” “知道了。” “上次让你们查的钱正兴有消息了吗?” “查了,很正常,没有问题。” “今天在周明海的公司,他的一个职员说了一句话【ki do lu】,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吗?我好像从来没听到过!” “【ki do lu】中国好像没有哪个地方有这个发音,倒是有点像日语!” “日语?日语!好像是有点像,我知道了。” 周冬凛从长椅上坐起,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扭了扭腰,在头转向后方时发现草地后面的树林中有个人影闪过。 “太平了一阵又有人开始跟踪我了,好像就一个人,一会我先走把他引走,这个点我暂时不过来了,有事找人去工部局说,那里安全。” “好。” 周冬凛接着做了一组弓步压腿,大腿后侧牵拉,开合跳... 王琳扭过头看向他,坐在长椅上夹着包向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尺。 周冬凛蹲下身摆了一个蹲踞式起跑姿势,自己给自己喊道: “三、二、一...” 喊出一的同时,他起身向远离长椅的方向跑去。 “则十三点...” ...... 1939年4月30日 星期天 上午十点,周冬凛骑着自行车往周公馆返。 车的把手上吊着一个藤编菜篮,菜篮里装满了他从巨籁达路买的菜。 快到周公馆门口时,一个男人站在大门前正准备敲门。 男人瘦瘦高高差不多有一米八,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梳着背头。 从侧面看过去皮肤白皙,额头饱满,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嘴唇饱满。 “你找谁?” 男人转身看向周冬凛,周冬凛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这辈子看到过最好看的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用标准的北方官话回道: “你好,我叫宗逸君,我找周夏芷,我是他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 声音富有磁性,柔和但是不娘。 “你找我大姐啊,进来吧。” 周冬凛打开小门,推着自行车往里走,宗逸君跟在他的身后。 周夏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听到门口有动静将报纸放在茶几上站起身向外走: “冬凛啊,你上哪买菜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走到门口时,周夏芷看到了周冬凛身后的男人。 眼睛先是瞪圆,随后一点点弯下来。 “大姐,有人找你。” 周夏芷似乎根本没听到周冬凛的话,直勾勾的盯着男人: 周冬凛咳了两声将自行车推到车棚下。 周夏芷一下缓过神,温柔的说道: “逸君,你怎么来了。” 周冬凛背对着两人,学着周夏芷的腔调自言自语: “逸君,你怎么来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恶心身体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男人走到周夏芷身前,深情的看着她: “夏芷,好久不见。” 周冬凛提着菜篮向周公馆里走,经过周夏芷时说道: “大姐,我去烧菜,你们好好聊。” 一边说一边朝周夏芷眨眼睛,周夏芷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宗逸君: “逸君,进来聊。” 周冬凛提着菜篮走进厨房,两只耳朵却始终关注着外面两人。 “逸君,你回国后一直都在北平吗?” “没有,毕业后我先去广州参加了北伐,南京成立国民政府后做了国民政府立法委员,北洋政府倒台后中央党部想让我以北平人以及北平大学生的身份回到北平进入北平党部协助他们对北平党部进行整顿,可北平党部成员虽然都是北平各大学的学生,但是多数都是山东人丁惟汾领导下的大同盟派成员,以山东同乡为主,我这个北平人去了只是被排挤的份,不但政治上毫无出路,连生活都困难,最后只好托关系去了北平高等法院做了检察官,顺带在北平大学法商学院做了客座教授。” “那日本人来了以后呢?” “本来我想着在日本留过学,会日语,王克敏他们的临时政府成立后可以搏个前程,可王克敏知道我是国民党员后直接回绝了我,我只能继续回去作我的检察官。” 周冬凛端着两杯茶走进客厅放在宗逸君和周夏芷的面前: “宗先生,喝茶。” “好,谢谢,您是夏芷的弟弟周冬凛吧,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新任公共关系处处长。” 周冬凛面露喜色一屁股坐在周夏芷的旁边: “我是,宗先生在北平消息也这么灵通吗?” 周夏芷被他挤的向边上挪动了半个身位,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你不是烧菜吗?瞎凑什么热闹。” “没关系,我将来还需要周先生多多指教。” 周夏芷:“嗯?你这次来上海不走了吗?” “是,汪主席不是马上要到上海了吗?我就是来投奔他的,汪主席和我都是孙先生的忠实信徒,王克敏之流是上不了台面的,只有汪主席才能救中国于水火之中,周先生,将来咱们可要多多合作啊。” “好说好说,宗先生住下了吗?” “住下了,在国际饭店。” “哟,国际饭店,灵额灵额。” 周夏芷又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侬做啥,一惊一乍额。” 周冬凛笑着看了周夏芷一眼继续问道: “那宗先生的夫人和孩子也来上海了吗?” “别瞎问别人的私事。” “没事没事,我的妻子前几年病逝了,我和她一直也没有要孩子。” 第220章 桥林茶干 周冬凛贼忒嘻嘻(上海话不怀好意)的看了周夏芷一眼后看向宗逸君: “蛮好的,宗先生,我大姐也离婚很多年了,现在也是...” 周冬凛话还没说完,周夏芷捶了他一下: “则十三点,瞎七搭八什么,去烧菜去,逸君啊,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周冬凛刚要起身,宗逸君拦住了他: “周先生,夏芷,不用麻烦了,我中午和人约好了有事要谈,今天过来就是认认门。” 说完他看了一眼手表,起身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过去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周夏芷也站起身,拽了一下周冬凛: “好,那你有空再过来,冬凛啊,送送宗先生。” “宗先生,我送您。” 宗逸君冲他点了点头,两人向外走去。 周夏芷跟在两人身后送到房门口便停下脚步,宗逸君转身冲她摆了摆手: “走了,夏芷。” 周夏芷微笑着点了点头: “慢走,逸君,有空过来玩。” 周冬凛扫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到大门口拉开小门站在旁边。 宗逸君转身走向小门。 周夏芷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透出的是释然和安详。 送走了宗逸君,周冬凛关上小门向回走。 周夏芷依旧站在房门口看着外面。 “大姐,别看了,眼神都着腻了(勾芡),你说你当年怎么会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去找那个冬瓜。” “小赤佬,寻死啊,你说谁是冬瓜?” “还有谁啊,松本正太啊。” 周夏芷疑惑的看向周冬凛: “你见过他了?” “不就是傅雅惠的未婚夫,总不会这么巧两个人重名吧,那个冬瓜长的倒是不难看,不过好像还没你长的高吧。” “侬懂则屁,选男人怎么能只看外表,老多男人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 “那这个宗先生是不是绣花枕头?” 周夏芷转身向房内走:“滚!” 周冬凛贼忒嬉嬉的走到她身边: “大姐,过去的错就不要再想了,老天不是给了你们重逢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烧侬额菜去,儳头呱唧。” (儳(chan二声)头也就是上海话里的寿头,多数人认为它是猪头的意思,形容人蠢,其实很牵强。 儳头的真实意思应该是形容一个人言行轻贱,被人看不起。 这个词汇出自《越谚》,是一本反映中国清代越地方言、谣谚集的语言文献。)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大姐,你知道ki do lu是什么意思吗?” 周夏芷疑惑的看向周冬凛: “ki do lu ?你在哪听到的?” “星期一在工部局的时候来了一个日本人找我办事,我跟他说找我没用,让他直接去找负责的部门,他走的时候背后来了这么一句。” “依夸侬卖相好!” “大姐,你不要寻我开心了,我不给他办事他还夸我卖相好,可能伐?” 周夏芷笑着说道: “ki do lu 意思是说你装腔作势,看来我们家的周处长现在官腔打的挺好嘛。” “哈三话四,我哪会什么官腔,他找我办的事我本来就办不了,我让他去找相关部门再正常不过了。” ...... 1939年5月1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不到,周秋月乘坐公交车到了南京路。 在她赶往换乘点的途中,路边多出来的一个小摊引起她的注意: 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黑色土布衣服,衣服上满是补丁的老太太坐在路边。 老太太身前放着一个小竹筐,竹筐上面叠放着几排褐色的豆腐干,一边扫视路人一边操着一口南京话叫卖: “茶干,南京桥林茶干,煎炒烹涮,下粥下饭!” 周秋月先是眼前一亮,随后迅速将头扭向前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老太太也看到了周秋月,盯着她看了几秒后眼睛突然瞪大然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向她跑来。 老太太一把抓住周秋月的胳膊: “李四(你是?)...李阿四(你是?)...” 周秋月一把薅开老太太的手,用上海话骂道: “老太婆侬做啥啦,有毛病啊!” 随后快步向远处走去,老太太站在原地没有动,呆呆的看着周秋月的背影。 旁边的一个小贩看到巡警来了,连忙招呼道: “大姐,快跑,红头阿三来了。” 老太太连忙捡起竹筐和其他的小贩一起四散跑开,期间还不住的朝周秋月离开的方向张望。 周秋月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珠,她伸出手将泪珠拂去。 又一只手从侧面抓住她的胳膊,她甩了一下没甩动: “老太婆,侬还要做啥。” 一张脸贴了过来,嘴里散发着和黄妈一样的死气,一个中年女声响起: “夜莺,别动,跟我走。” 周秋月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任由那只手将她推进一条僻静的小弄堂。 “黄雅芝去哪了?” 黄妈化名黄翠萍,她的真名黄雅芝只有中统的人知道,再加上夜莺的代号,周秋月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 “不知道,我也很久没看见她了,周夏芷说她家里有事回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女人审视着周秋月的脸,周秋月不敢与她对视看向一边。 “她要是离开会不跟你说?是不是你联合丁默邨把她杀了?” 周秋月瞪向女人: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绝不会做汉奸,她一直在查周夏芷,她去哪了周夏芷应该清楚。” “周夏芷?”: 女人盯着周秋月看了几秒: “我叫陆招娣,黄妈走了你们周家总归需要佣人的,你想办法把我弄进去。” “我劝你还是离周夏芷远点,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把我弄进去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知道了,我想想办法,没别的事了吧。” 周秋月见对方没反应,整理了下衣服向弄堂外走去。 陆招娣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后转身向弄堂另一端走去。 第221章 东亚同文书院 上午十点,工部局。 周冬凛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 门打开后,一个穿着西装的胖男人左手夹着包右手拿着一块手帕站在门口。 “哟,穆经理,您怎么来了,请进请进。” 来人正是前一年周冬凛帮忙协调的到工部局购买医疗物资的长江贸易的采购经理经理穆长生。 穆长生举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关上门气喘吁吁的走进办公室: “周处长,好久不见啊,这楼爬的我快累死了。” “穆经理,你说你们干采购的成天跑东跑西,你这体力可不行啊。” “周处长说笑了,我也没办法啊,喝水都胖。”: 穆长生说着从夹着的包内取出一张报纸递给周冬凛,周冬凛接过后发现这是一张1920年4月发行的全日文报纸【上海日日新闻】。 他好奇的看向穆长生,穆长生示意他自己看。 周冬凛走马观花的翻了几下,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照片上有三个年轻男人,居中的一个和周明海的司机张泽元非常像。 虽然他并不懂日文,但是夹杂在其中的汉字让他对这张照片所配的文字了解了个大概: 【虹桥路、东亚同文书院、首批、留学生、朝鲜、权相右、张泽元、朴元熙...】 周冬凛看向穆长生,穆长生朝四周看了看。 周冬凛压低声音说道: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穆长生也压着声音: “这张报纸是我们的一个同事收藏的,他听到张泽元的名字就想起好像在哪听到过,后来就翻出了这张报纸,这个张泽元是东亚同文学院1920年招收的建校以来的第一批外国学生,而这个东亚同文书院据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是日本在中国培养间谍的机构。” 东亚同文书院1901年在上海创办,前身是上海日清贸易研究所,余脉是现在的日本爱知大学。 该书院1920年前只招收日本学生,组织历届学生对中国进行了长达四十余年的实地调查,足迹遍及除西藏以外的中国所有省区。 他们撰写的调查报告成为了当时日本制定对华政策的主要依据,他们绘制的中国地图是侵华日军作战必不可少的工具,周春生掌握的黄浦江水文资料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周冬凛将报纸还给穆长生,穆长生将报纸塞回包中: “周处长,我们收到情报,日本人很可能会借着汪精卫在你们租界发表演讲时制造事端从而达到控制租界的目的,希望你们租界可以尽早做好防范。” “什么意思?日本人要杀汪精卫?” “也不一定是杀汪精卫,很可能是陪同的日本官员。” “苦肉计?” “不好说,日军内部陆军、海军以及内务省分裂严重,就是陆军内部也有不同的派系,有可能只是将派系斗争转化为国际争端最终实现特殊目的。” “有没有大致方向,不然就是大海捞针。” “据现在掌握的情况,应该是日本陆军的人策划的,我们研判他们会嫁祸在军统或者共产党身上,所以最终执行任务的一定是中国人。” “中国人,和日本陆军有联系,那张啸林和季云卿那边最可疑。” “是,我们觉得最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好,我知道了,我会去那边摸摸情况。” 穆长生站起身: “周处长,那今天就这样?” “好,我送送你。” 两人走到门边,穆长生拉开门,外面站了两三个人,穆长生一边向外退一边说道: “那周处长我的事就拜托您了,我们公司还等着那批货发工资那。” 周冬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尽力!” ...... 下午一点半,虹口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会议室。 周春生和李士群并排坐在会议桌一侧居中位置,他们两个都是上午接到西村展藏通知,邀请他们下午两点到这里参加内务省牵头,陆军和海军一起组织的关于汪兆铭到上海后如何进行接待以及防卫的协调会。 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士群将头靠向周春生伸出右手轻声说道: “周站长,欢迎你弃暗投明。” 周春生伸出右手握了上去: “士群,上次谢谢你,要不是你的人及时赶到我可就凶多吉少了。” “周站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士群说着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春生,名片上没有名头,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 “极司菲尔路76号?你们不是在忆定盘路吗?” “搬了,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原来的地方不够用了。” 极司菲尔路76号(今万航渡路435号,上海市逸夫职业技术学校(静安分部),原本是国民党安徽省主席陈调元的一所大宅子。 1938年日本人强占此处房产作为特务组织驻地,里面驻扎着一支日本宪兵队。 李士群向日本人提出需要更大的地方建立特工总部后,日本人将这个宅子拨给了他们。 一是这个地方够大,总占地8亩;二是里面的驻扎的宪兵队正好用来监视丁、李二人的行动。 “哦,那有机会倒是要过去看看。” “欢迎周站长莅临指导,到时候可要请你用专业的眼光帮我们看看,提提意见。” “士群,说笑了,我哪有什么专业眼光,不过汪兆铭到上海以后住在哪里你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租界里,汪主席只有住在租界里才能保持他的中立性,才能招募更多的有识之士,周站长,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据我所知,陈恭澍和詹森已经到上海,再加上赵理君,可以说军统已经把所有王牌都扔出来了,你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你们手下都是中统和青帮的,中统历来善文不善武,青帮都是混混上不得台面,而军统这几个杀手个个身经百战,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想想汪兆铭中立还是汪兆铭活着这两件事哪个更重要。” 第222章 正式见面 李士群看着周春生,想了几秒后说道: “谢谢周站长提醒,我会慎重考虑的。” “小周,来的这么早啊。”: 傅筱庵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 周春生连忙站起身: “傅市长好,我刚到没多久。” 傅筱庵一边向里走一边说道: “小周啊,旁边这位是?” 李士群站起身: “傅市长,你好,我是周副局长的同行李士群。” “哦,士群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傅筱庵和李士群握了握手: “士群啊,将来咱们可是同僚,一定要互相支持啊。” “傅市长放心,你这边有任何需求我们都会全力以赴。” “好,好,你们坐,别客气。” 周春生和李士群坐回原位,傅筱庵坐在他们这一侧最顶头的位置。 很快又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以会议桌为界,周春生一侧的都是中国人,对面的都是日本人。 到两点钟时,会议室已经基本坐满,藤田一郎穿着一身宪兵制服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他扫视一圈人群后发现了周春生,盯着周春生走向会议桌日本人一侧的尾端。 周春生正低着头和李士群低声说话,突然感觉有人在注视他,抬头看向对面。 对面的日本人都正襟危坐,按照不同的穿着扎堆坐在一起。 一撮白毛在他们的头顶飘浮前行,偶尔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看到一对聚光的鼠眼向他射来审视的目光。 白毛飘到会议桌的尾端时失去踪影,周春生将视线收了回来。 两点整,会议准时开始,主持会议的是外务省代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冈本季正。 由于在场的多数日本人都精通中文,整场会议全部以中文进行。 按照航程,汪兆铭将于5月5日抵达上海,入港之前以及码头部分全部由海军陆战队负责防卫。 当涉及汪兆铭住处时,冈本季正向李士群询问租界内现在能否保证汪兆铭的安全。 李士群想了几秒后做了否定的回答,他表示现在租界内鱼龙混杂,军统派了大量顶尖杀手埋伏在里面伺机而动,以他们现在的防卫能力无法做到万无一失。 冈本季正与情报部门研究后将汪兆铭到达上海以后的住所安排在虹口土肥原贤二的公馆重光堂内。 从码头到重光堂沿线的防卫由宪兵队全权负责,上海市警察局做配合。 随后会议又定下了汪兆铭后面几天的行程安排,包括接待记者采访,与日方高官会面,发表演说等等,同时为每一个行程都定下了负责防卫的责任人。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结束前冈本季正宣布在对面的日式餐馆安排了招待晚宴。 傅筱庵和李士群都借口有事不参加晚宴,周春生现在一个人住在虹口回去也是独守空房便欣然前往。 等到了餐馆才发现他是在场唯一的中国人。 不过日本人也不多:海军陆战队两个,宪兵队两个,情报部门两个,驻沪领事馆三个。 藤田一郎没有出现,其他人周春生都不认识, 冈本季正一共订了两个包房,眼看人少便取消了一个。 他招呼在场的人进包房。 包房内有一张长条矮桌,矮桌的两边放着十几张坐垫。 所有人进了包房后按照自己所属像会议室里一样两两扎堆坐在一起。 周春生独自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角,不过他倒是不觉得尴尬,反正就是来蹭饭的,吃饱就走。 冈本季正看着包房内的场景无奈的摇了摇头,站在门口招呼店主上菜。 等酒上齐后,作为主办方,冈本季正用日语对着包房内的众人说起了祝酒词。 刚说一句发现了餐桌一角的周春生,用中文说道: “周桑,听说你原来在新京警察厅做过,我说日文没关系吧。” 周春生举起酒杯: “冈本先生,没关系,不用管我。” 冈本季正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包房的门开了,藤田一郎出现在门口。 他用日文向众人道歉: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请多见谅。” 冈本季正:“没关系,藤田君,晚宴还没开始,请找位置坐。” 周春生背对包房大门,藤田一郎开门后一直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吃着面前小碟里的下酒菜。 藤田一郎看到了周春生的背影,撇了撇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周春生的旁边。 周春生扭头扫了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此时正好冈本季正说完祝酒词,他和其他人一样举起酒杯然后一口喝下。 藤田一郎在一旁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你好,周副局长,自我介绍下,我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组长藤田一郎。” 周春生看向他: “你好,我是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 两人同时伸出右手紧紧握在一起,藤田一郎虽然年纪比周春生大近二十岁,但是两人的握力却似乎不相上下。 在角力似的握了十几秒后,两人心照不宣的松开手,同时将手背到身后抖了起来。 不过两人的面色依旧保持正常,藤田一郎先开了口: “听说周副局长之前在新京警察厅做过,日文应该不错吧。” “不行不行,差的远了,只会几个词。” 藤田一郎伸出左手,比了个手枪的形状: “哦,那手枪用日文怎么说?” “这个我知道,屁死拖鹿!” “pi si to ru,这是外来语手枪的说法,日语传统里手枪叫拳铳,kan jiu。” “砍舅。” “kan jiu。” “砍舅。” 藤田一郎笑着摇了摇头: “那手雷你知道怎么说吗?” 周春生看着藤田一郎,想了几秒摇了摇头: “不会。” “来,你跟着我念,xiu ~liu~dang。” 周春生跟着轻声念道: “秀~留~当。” “连起来。xiuliu~dang。” “秀留~当。” “加快速度。” “秀留~当。” “念响点。” “秀留~当。” “再响点。” 周春生扯着嗓子高喊一声: “秀留当~” 房内其他人顿时同时趴倒在桌旁。 第223章 极限拉扯 房门打开,几个保镖和宪兵拿着枪冲了进来。 扫视一圈后将目标锁定在坐着的藤田一郎和周春生身上。 藤田一郎用日文对房间里的人喊道: “大家别紧张,刚才我是在教周先生日语,周先生可是个好学生。” 之前趴着的众人缓缓坐起身看向两人,周春生一把搂住藤田一郎的肩: “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藤田先生在教我日语,没控制住嗓门,大家继续,继续。” 藤田一郎像只鸡仔一样被周春生夹住,左右扭了两下没挣开。 他伸出左手搭在周春生的手背上,拇指点在虎口位置用力按下去。 周春生吃痛松开手,藤田一郎转身用日语清退了保镖和宪兵。 他拿起德利往周春生的小酒杯里倒了一杯酒。 (德利,日本盛酒的酒壶,瓶颈长且细,瓶身矮圆) 周春生面露不屑之色: “藤田先生的酒量怎么样,你们日本的酒一点劲都没有,要不我们换大点的杯子。” 藤田一郎自恃酒量不凡: “哦,看来周先生酒量不错,那今天我们可要不醉不归,喝个尽兴。” “好,不醉不归,喝个尽兴。” “周先生请稍等。”: 藤田一郎站起身走出房间,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个一合枡。 (枡原是日本的度量单位,以前日本米、油、盐、酒都可以用枡来测量,丰成秀吉统一日本后规定一枡等于现在的1800ml。 用作酒器时多为一合枡也就是180ml,不过现在这种木质容器一般作为盛酒杯的托盘。) 周春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之后便看到令他咋舌的一幕。 两个光着膀子、头上扎着绑带、身高一米六的日本小汉合力竖着抱着一个木质酒桶跟在藤田一郎的身后进了房间,顿时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 藤田一郎将手里的托盘放在矮桌上,指挥两个小汉将木桶竖立放在周春生和他的座位中间靠后一点的地方。 一个小汉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将木桶上捆扎的稻草割断取下。 随后用匕首沿着桶盖和桶身划了一圈,将匕首插进接缝处撬开桶盖。 桶盖掀开后,里面装了大半桶淡黄色混浊液体,一股带着淡淡酒香的米香味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两个小汉拿着桶盖和割下的麻绳转身离开房间,藤田一郎凑到桶边闻了一下: “斯国一!”(厉害!) 房间里的其他日本人闻到香气也被吸引过来,不过看到桶里的样子后又都摇头走开。 周春生好奇的问道: “藤田先生,这也是你们日本的清酒吗?” “这是生酒,把生酒压榨过滤加热熟成后才是清酒,生酒相比清酒更能保留米的清香,口感更加清爽,只是没经过加热很容易变质,难以储存和运输,今天咱们运气好,正好店里有刚发酵好的酒。” “这玩意不就是东北的米酒,上海的酒酿吗,能喝醉人?” “这酒后劲大,周先生可不要小瞧它。”: 藤田一郎边说边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枡伸进木桶里舀了满满一枡酒放在周春生面前,随后又给自己舀了满满一枡酒。 他端着木枡说道: “周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来,咱们走一个。” 周春生疑惑的看向藤田一郎: “藤田先生也去过东北?” “是,我1905年参加大日本帝国陆军,当时就驻扎在奉天金州。” (今辽宁省大连市金州区,金州1913年更名为金县,1987年撤销建金州区。) “这样啊,看来咱们还挺有缘。” 周春生和他碰了一下杯,两人将枡中酒一饮而尽。 周春生咂吧了两下嘴: “这酒看着浑不拉几,入口倒是清爽,有点意思。” 藤田一郎夹了一块鱼生放到周春生的小碟中: “周先生,试试看,这酒配鲜食更能体现食材的本味。” 周春生夹起鱼生在装有酱油和山葵酱的料碟里转了一圈送入口中,含了几秒后咽下: “嗯,不错,鲜甜鲜甜的,还带着点辣味。”: 说着他拿起藤田一郎的木枡伸进酒桶里装满酒,又把自己的木枡装满。 “藤田先生,这杯我敬你,托你的福咱今天吃回细糠,来,走一个。”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 周春生喝完随手将自己的枡伸进酒桶舀满拿出来: “藤田先生,我喝酒快,你不用跟我,这米酒在俺们东北都当水喝。” 说完一口喝下。 “周先生好酒量,我陪你”: 藤田一郎不服气,也舀了一枡酒一口喝下。 “好,痛快,这样喝酒才有意思,我帮你满上。” 周春生抓过藤田一郎的枡装满酒,又把自己的枡装满。 藤田一郎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春生又一次把酒喝光。 “好酒量,好酒量。” 藤田一郎跟着把酒喝光。 ... 连喝了五枡酒后,周春生的脸上泛起红晕,眼角也布满血丝。 藤田一郎比他好不到哪去,两人勾着肩大着舌头胡乱瞎侃。 周春生吹嘘他在新京时破的案子,藤田一郎吹嘘他在日俄战争时立下的战功。 两人正聊得火热,藤田一郎随口问道: “周先生有没有去过东京?” “啥京,我就去过盛京。” “东京。” “东京?是不是搁宁安府,我刚到新京当警察的时候抓了个小偷,他说他是东京来的。”: 周春生说着直勾勾的盯着前面,伸出左手模拟抓着别人的衣领子,伸出右手对着前面的空气抽了一下: “当时我就给他一个嘴巴子,我说小瘪犊子你还给我装日本人,后来他说他住在宁安府东京城那旮,你说招笑不招笑。” (东京城,现在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宁安市,是渤海国上京故城,当时牡丹江归吉林省宁安府管辖。) “那周先生去过兵库吗?” “兵库?啥兵库,就去过法库,那旮的卷煎老好吃了,用蛋皮或者熟豆皮裹上肉馅和熟芡粉,一蒸,老香了。” (今辽宁沈阳法库县。) 第224章 广岛屠村 藤田一郎能够想到的和他们加贺家族有血仇的只有东京的鸠山和竹田家族以及兵库县的柳生和野村家族。 被周春生一通胡扯后没了脾气,他看向周春生,周春生右手撑着额头,眼睛闭着,似乎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周先生?周桑,你怎么样了,还能喝吗?我送你回去吧。” 周春生打了一个激灵,砸吧了两下嘴抓起酒杯: “都说了这搁俺们东北就是水,喝,继续喝。” 说着勾住藤田一郎的肩,和他的酒枡碰了一下,一口喝尽。 然后抓着酒枡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藤田一郎的酒枡: “你还行不行,不行就别喝了。” 藤田一郎将酒枡中的酒一口喝尽,将酒枡倒过来抖了两下: “周桑,说了今天喝个尽兴,不醉不归,咱们今天就喝个痛快。” “好,藤田先生敞亮,咱们接着整。” 又连喝两枡后,藤田一郎觉得腹胀难忍: “周桑,失陪下,我去下厕所。” 周春生搂着他的肩没撒手: “藤田先生,按照俺们那的规矩,谁先去厕所就算认输啊。” 藤田一郎皱着眉头捂着肚子: “行,继续,整。” ... 又是两枡酒下肚后,藤田一郎脸都憋黑了。 周春生夹着他就像夹着一只乌骨鸡。 这一次他连掐周春生虎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拍着周春生的手告饶: “周桑,我认输,你酒量好,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周春生扭脸看向他,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藤田先生当兵后一直在中国没有回过日本吗?” “回...回过两次,我真不行了...” 周春生的手没有松: “那你回日本的时候有没有去过山口县?” “山口县?山...山口县在哪?从来没有去过,周...周桑怎么会问这个地...地方?” “哦,我在新京认识一个日本朋友,他是山口县的,据他说山口县是日本最早往东北移民的地方。” “这...这我哪知道,周桑,快...快出来了,我认输,等我上完厕所咱们再...再聊。” 周春生松开手,藤田一郎站起身捂着肚子小步跑出了房间。 进了厕所,藤田一郎如释重负,一边放水一边回想周春生最后那两个问题的用意。 山口县他其实知道,与他从小长大的福冈县隔海相望,不过他从来没去过。 他当兵后总共回过日本两次,一次是1910年他当兵的第五年,军衔升到军曹做了小队副,部队批了他半年的探亲假,那半年他都在福冈。 还有一次是1919年,他当兵的第十四年,关东军成立,他升到中尉做了中队长。 那次也是半年的探亲假,不过在假期的最后几天被召到东京执行特殊任务。 那次任务总共有三十多个士兵,询问下来都是在中国东北的陆军回日本探亲的。 他们一行全部被要求换上平民的衣服,被卡车拉到广岛县偏僻的山区。 带队的队长自称是关东军司令部的,但是任务中只能喊他头领。 头领告知他们这次任务不能用枪,跳下卡车后所有人都从事先准备好的武器中选择自己使用的。 藤田一郎选了一把武士刀。 下车后一行人在山林中穿行了一天一夜,中间只休息了三个小时。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十点。 他们的目标是一个只有十几户的小村庄,头领要求他们除了村里四个年龄12-14岁之间的少年外其余人全部杀掉,同时要把现场伪装成被土匪洗劫的样子。 这些日军士兵在中国的时候没少干屠杀平民的事,可真要他们杀自己国家的人时却都犹豫了。 头领为了激励他们,承诺这次只要参加行动的军衔都可以升一级,第一个出手的军衔可以跳一级。 藤田一郎心想从中尉升到大尉需要熬两年,而从大尉升到少佐需要再熬四年。 正当别人面面相觑时,他抽出武士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选择的是村子里最靠近他们的一间残破木屋。 几乎没费力气屋门便被他一脚踢开,一分钟后他左手提着刀,右手提着一个男孩的衣领从屋里走出来。 刀刃上还在向下淌着血。 剩下的士兵一看有人带头,操起各式武器向村里的其他房子冲去。 藤田一郎将男孩拎到首领身前,首领捏着男孩的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站在首领身后的副手将男孩抓到一边。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藤田一郎!” 很快整个村子的人便被屠戮干净,头领的身后绑着三男一女四个少年。 一行人带着四个少年沿原路返回,到下车点时又配合军方演了一出土匪被打跑少年被营救的戏码。 藤田一郎回部队后不到一个月便被调到另一支部队,军衔升至少佐做了大队长。 ... 藤田一郎提起裤子向房间走,一边走一边想: “1919年,那个男孩估计也就十三四岁,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应该三十三四岁,难道周春生就是那个男孩?不对啊,他说的是山口县,我们当时去的是广岛县。当时首领也没说抓这些孩子干什么,说不定早已经死了。不过也奇怪,关东军司令部怎么会盯上这个村子,就我去的那家穷的不能再穷了,家里就一个女主人,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不过那个男孩倒是养的挺好,干干净净的,不说胖至少很健康...” 藤田一郎回到房间门口拉开门,里面还有五六个日本人在喝酒聊天。 他看向自己的位置,周春生的身影已经不见。 “这小子上厕所去了吧,酒量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一会儿再灌他几杯就该真相大白了。” 他走进房间坐回自己的位置,刚举起筷子吃了两口菜,冈本季正推开门走了进来: “藤田君,你回来啦。” “是,刚才上厕所去了,周桑呢?是不是也去厕所了?” “周桑说他有事先回去了,下回和你不醉不归。” 第225章 赌局 晚上七点,周公馆。 汪曼云带着拜师贴进了周家。 张仁奎找相师算过后,将拜师礼放在了五月六日中午十一点,也就是农历的三月十七,立夏的午时。 张仁奎原名张景湖,发迹后根据自己的四柱八字,参照“三材配字”和“五行生克”起名规则,将景字改为了锦。 同时将名字锦湖与表字仁奎倒换变成了姓张名仁奎,字锦湖。 张字属火,锦字属金,湖字属水,火生金,金生水,合五行相生。 作为他收的关门弟子,周冬凛的生辰八字自然早就送过去算过,两人八字相合。 但是江小川的生辰八字可能江小川自己都搞不清楚,不过单纯从名字上来说是水金水,至少和张锦湖不相克。 听说周冬凛没有给自己取表字,张仁奎便赐给他【雪松】二字。 从字面延伸上来说雪松屹立于凛冬。 从八字上来说周字属金,雪字属水,松字属木,金生水,水生木,合五行相生。 周冬凛非常喜欢这个表字,决定将来如果发文的话就署名【雪松】。 ...... 1939年5月2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同仁俱乐部。 周冬凛还没到俱乐部门口,离老远就看到上次帮他看车的徒孙站在外面东张西望。 他直接把车骑了过去: “小居头,勒做啥。” (小鬼头,在干什么?) 徒孙扶住周冬凛的车把,周冬凛跨下车。 “先生,侬来啦,四哥让我照应外面。” 周冬凛掏出十块钱塞给他: “停老地方,我进去转转就出来。” 徒孙推脱道: “停一歇歇辰光不用给我钱的,我帮侬看着就好了。” “拿着,我问你,最近有日本人来过伐。” “你说上次那个高个日本人啊,他差不多隔几天就来一次。” “还有别的日本人吗?” 徒孙想了想: “前几天有个矮不隆冬的人来过,他下车是我开的门,没说话,但是我估计是日本人。” “也是来赌钱的吗?” 徒孙左右看了看: “先生,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当时是五哥出来接的,我听他们说直接去了三楼师爷的办公室,两个小时以后出来的。” 周冬凛拍了拍他的肩: “我进去转转,你帮我停墙角就行。” “好的,先生慢走。” 进了同仁俱乐部,虽然周冬凛是第二次来,前台的女服务员还是认出了他: “周先生,您来啦。” “嗯,你认识我?” “我们开业第一天您可是赢最多的人,当然记得,您今天玩吗?” “过来转转,四哥在吗?” “在楼上,我找人喊他?” “不用,我自己上去。” 周冬凛独自上了二楼,二楼大厅里依旧热闹非凡。 老四正在巡场,看到周冬凛上楼走了过来: “阿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没什么事,瞎转转,后来沪西那帮人来过吗?” “阿弟啊,托你的福,你去关照过以后太平多了。” “那就好,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就通知我,大帅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好,阿弟你先自己转转。” 周冬凛点了点头向赌台走去,老四召唤来一个男服务员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男服务员很快下了楼,再上楼时手里拿着一把筹码。 周冬凛此时已逛到摇宝赌台,他的熟人近卫文隆正坐在桌子一角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 老四从男服务员手里接过筹码走到周冬凛身边敲了敲他的手臂: “阿弟,来,这个给你。” 周冬凛低头看到老四手里抓了差不多有十块面值一百的筹码: “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玩,这次你帮我们的忙还没谢谢你。” 周冬凛接过筹码: “你们这也太客气了。” “阿弟那你先玩,我忙我的去了。” “好,四哥你不用管我。” 老四转身离开,经过花会赌台时冲老五使了个眼色,老五转到摇宝赌台,老四换到花会赌台。 周冬凛把注意力放回摇宝赌台,不过他没急着现身,躲在人群里看了两轮。 今天这个赌台上的主角有两个人,第一个自然是近卫文隆。 第二个站在赌台外侧中央,三十多岁,身材中等,看样子已经赌到兴头上,西装的袖子挽到手肘,衬衣领口处的纽扣已经卸下两颗。 两个主角似乎唱上对台戏,从现在的战况看两人身前的筹码差不多,近卫文隆稍微多一点点。 新一轮开始,庄家摇停骰盅还没说话,男人直接抛出一半的筹码押小,押完挑衅似的看向近卫文隆。 旁边的赌客们起哄起来: “日本人,撞依枪,上。” (对着干!) “豁依,吓啥么事吓。” (干他,怕什么!) “我也押小,日本人侬敢跟伐。” “我押大,你信我的,这把大肯定赢。” ... 近卫文隆扫了一眼赌台,推了一半筹码出去:“大!” “哎哟,阿爹里个娘啊,日本人有腔调额,模子。” “各记么扎劲了!” (这下刺激了!) ... 庄家扫了一眼赌桌前的赌客: “还有下注的吗?” 周冬凛看向后方,看到了外围的老五。 老五站在近卫文隆和男人的后面居中,近卫文隆在左,男人在右,老五微微眨了三下右眼。 庄家微微点头: “还有下注的吗?买定离手,开!” 所有赌客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骰盅上,屏气凝神的看着骰盅一点点打开。 “四五五,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男人看着骰盅懊悔的叹了口气。 近卫文隆笑着将庄家推来的筹码揽到自己身前,抽了口烟将烟气吐向男人。 分完赌桌上的筹码,庄家再次摇起骰盅,摇了一阵后将骰盅拍至桌面: “各位请下注。” 所有的赌客都看向男人,男人狠了狠心将身前的所有筹码推到了【小】上: “全部押小,我就不信了!” 说完看向近卫文隆,朝【大】的位置撇了撇头。 “我也押小,这把肯定小。” “好像日本人在兴头上,先看看他押什么。” 第226章 全部输光 近卫文隆伸出右手食指指向男人,然后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数出和男人对等的筹码推向赌台中央:“大!” 其他赌客纷纷行动起来: “我押一百块大。” “我押两百块小。” “度,各记肯定是度,我押一百。” “我也格记闹猛,一百块小。” (凑个热闹) ... 很快赌台上就堆满了筹码,周冬凛粗略估算了下,【大】和【小】上面差不多都有两万块钱。 他悄悄看向后方,老五此时的站位比之前偏右了一些,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右眼,左眼什么情况几乎看不清。 他看到老五的右眼再次眨了三下,不过左眼眨没眨不知道。 “三下,这男的所有的钱都上了,是准备全给他收了?这把要是出豹子赌场收益才是最大,我这里有一千,赢了我挣两万四,赌场挣一万六,出大出小赌场都是只赚个零头甚至还有可能赔钱...”: 周冬凛正盘算着,庄家询问还有没有下注的。 他把一千的筹码全部扔到赌台上: “一千,全围。” 所有赌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有人认出了他: “又是侬,刚开业那天中个豹子,今天又来豁豹子,可能伐?” “旁友侬帮帮忙好伐,侬伐要寻开心了,豹子噶好中啊!” “则劲则劲,我跟五十块豹子撑侬。” (有意思) ... 周冬凛不好意思的说道: “白相相,白相相,就一千元钱,一枪头生意。” (一杆子买卖。) 近卫文隆眯着眼看了眼周冬凛,又瞟了眼庄家,这次没有做挑衅的动作而是阴着脸看着骰盅。 周冬凛看向庄家,庄家又一次朝他露出戏谑的笑容,这一次周冬凛内心要平静的多。 “买定离手,开,三四六,大。” 赌桌上乱作一团,男人懊恼的抱着头随后在其他赌客的起哄中退了出去,周冬凛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近卫文隆喜气洋洋的看着男人以及周冬凛的方向比了个拇指向下的动作。 “旁友,豹子么噶好中额,一千元昂里(钱)没得了伐。” “哈哈哈,三四六,十三点,侬真是只十三点。” 周冬凛笑着说道: “确实蛮准的,正好做只十三点,大家继续玩,多赢点。” ( 题外话:关于十三点的来历有几种说法: 一、据1922年版《上海指南,沪苏方言纪要》中释痴字共十三画,所以上海人以十三点隐指痴。 二、牌九里面有幺五幺六两张牌,这两张牌形状像蜡烛扦子,一高一低不能配对,所以上海话用幺五幺六形容一个人疯疯癫癫,言行有问题,省略以后就变成了十三点。 三、“点”是英语ding(叮当响)的音译,原指钟声,下午1点钟,钟响十三下是不正常的,所以十三点是指那些“脑袋有毛病的人”,“冒傻气”,“冒失鬼”,“做事违背常理”。 ) 周冬凛退出赌台,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男人跟在一个服务员的身后上了三楼。 他搓着手走到牌九的赌台,眼角的余光始终关注着楼梯口。 十分钟后,男人一脸喜气抓着一把筹码下了楼,挤开人群回到摇宝赌台他之前的位置。 站了没几秒钟,他又挤开人群走到了近卫文隆的正对面: “刚刚格则位置太霉了,各记做侬额对踢门,压色特侬。” (刚才位置太霉,这次做你的对门,压死你。) 周冬凛又挤回摇宝赌台看了几轮。 一开始男人很是小心翼翼,每次都是一百两百的押,赢多输少,挣了两三千后胆子开始放大,一千两千的往上押。 周冬凛几乎看到了他的结局,退出赌台准备离开俱乐部。 老四凑到他的身边: “阿弟,今天手气怎么样?” “四哥,今天运气不好,输光了。” “还玩吗?我再给你拿点筹码?” “不玩了,回去了。”: 周冬凛朝男人的位置撇了撇头: “这个人什么来头,赌的蛮大的嘛?” 老四一脸严肃: “赌场的规矩,进来的都是客人,我们不问他们来路,他们就是抢来的钱也和我们无关。” “是我冒昧了,四哥那我走了。” “不知者不怪,阿弟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四哥你忙你的。” 周冬凛独自向楼梯口走,发现老五已经回到花会的赌台。 临下楼前他扭头朝后看,老四站定在摇宝赌台的后面。 周冬凛走出俱乐部,看到徒孙正站在路口迎客,他扭头看向墙角,没有发现自行车的踪影。 徒孙转头时发现他站在门口,连忙跑了过来: “先生,侬要走了?” “嗯,车子呢?” “哦,不晓得侬啥辰光出来,我把车搬进去了,侬等一歇。” 徒孙跑进俱乐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将自行车推了出来,然后非常熟练的搬下台阶,用袖子抹了一把车座,扶着车龙头看向周冬凛: “先生,请上车。” 周冬凛笑着从徒孙手里接过车: “桑活清爽!” (工作到位!) 离开俱乐部后,周冬凛看到马路斜对面有间西餐厅。 想着正好是中午饭点,便推着自行车穿过马路。 他将车锁在餐厅窗下后走了进去,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俱乐部的大门。 他点了一份牛排套餐,用餐结束后又点了一杯咖啡。 眼看过了下午两点男人还没出来,他结完账骑上自行车向东骑去。 骑了没多远他将车停进一条弄堂锁好,从原路走回俱乐部对面的一间咖啡馆。 他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杯咖啡和一些西点一直守到下午四点。 男人始终没有露面,他想起俱乐部有个后门,估计对方应该是从那里离开了便结账回了周公馆。 周冬凛猜的没有错,下午两点的时候男人被俱乐部叫来的出租车在两个混混的押送下从后门送回了家,这是杜月笙为俱乐部订下的规矩,不管输赢,免费派车接送。 第227章 请佣人 1939年5月3日 星期三 上午十点,大升米行仓库。 周冬凛与张大海相对而坐。 他向张大海介绍了前一天探访同仁俱乐部的情况并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夜枭同志,我知道了,我们会派人盯住同仁俱乐部,你分析的有道理,日本人和张啸林为了让刺杀者的身份更有可信性同时也可以撇清他们的关系,多数会把任务执行者选在有特殊身份的赌客身上,那边就交给我们了,上级给了你一个特殊任务,希望你可以利用自己的资源保护汪精卫。” “保护汪精卫?为什么?如果汪精卫在租界内被刺杀,日本人应该没有借口生事吧,这是国民党内部的事情,汪精卫死了不是对想投靠日本人的汉奸们最好的震慑吗?” “政治上的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九一八之后,我党在1932年4月15日就发表了《对日战争宣言》,而国民政府至今未对日宣战,可以说整个中国只有我们的队伍一直在坚定的抗日,老蒋防我们远超防日本侵略者。据重庆传出来的消息,日本和国民政府的代表私下已经经历过多次谈判,老蒋的抗日决心始终就没有坚定过,之所以没有答应日本人的和谈,无非是日本人提出的几个条件太过苛刻。” “什么条件?” “一、承认满洲国的合法性; 二、蒙疆、华中、华北以及长江中下游地区中国不驻军,同时允许日本驻军; 三、将租界管辖权交给日本。 四、蒋汪合流,蒋介石交权让汪精卫掌管国民党和国民政府。” “所以我们需要汪精卫在政治上牵扯住老蒋?” “是,现在国民党内部可以和老蒋抗衡的只有汪精卫,汪精卫死了对老蒋是最大的好事,一是为他在国民党内部以及国民之中获得更高的声望,二是给了他和日本人谈判的资本,如果老蒋为了对付我们情愿背上卖国的罪名和日本人同流合污,那么我们的生存环境以及整个中国的抗日形势就会变得更加严峻。” “我明白了,请组织放心,租界外我管不到,至少在租界内我绝不会让汪精卫出事。” ... 下午六点,周公馆。 整个周家除了周春生外都在餐厅用餐。 周冬凛:“大哥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一直没回来。” 周夏芷:“谁知道,那天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出公差这几天不回家。” 周明海:“不回来最好,这讨债鬼看到就错气。” 大门外响起动静,随后大门上的小门打开了。 周夏芷:“喏,说曹操曹操到。” 周春生领着六个租界警察到了周公馆门口。 他安排两个警察守在大门外,进了大门后安排两个警察守在后院,两个警察守在前院。 正在用餐的众人从餐厅窗户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周春生独自迈步进了房门。 周夏芷看向周春生: “哟,老大,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大进攻啊。” (上海话形容大费周章、大兴土木、大动干戈。) 周春生一边向餐厅走一边解释: “汪精卫不是快要到上海了嘛,国民政府那边安排了一堆杀手混进租界,为了咱家的安全我找租界捕房要了几个警察帮忙看着。” 周夏芷在桌下碰了周明海的脚一下,周明海放下筷子气冲冲的看向周春生: “还不是你招惹来的事,否则我们家怎么会被国民政府的杀手盯上?” “哎呀爹啊,那都是些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往后有的是太平日子。” “只要你这讨债鬼在家,我们家就永远不会太平。” 周夏芷站起身抚着周明海的后背: “老大,别说了,吃饭吃饭。” 周春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夏芷进厨房拿了一套餐具递给他。 众人自顾自的闷头吃饭。 十几秒后,周夏芷见气氛有些尴尬,抬起头: “今天家里人正好都在,黄妈上午来电话了,老刘接的,说是一时半会回不了上海,让我们有合适的佣人就用上,你们怎么看?” 周秋月抬起头刚想说话,周春生抢先说道: “哎,正好,我有个朋友从哈尔滨过来还没着落,不行让她到我们家过渡一下。” 周夏芷好奇的看向周春生: “你朋友?多大岁数?会做什么啊?” “应该三十多了吧,她那口子年前没的,上个月给我打电话,我看她一个人在哈尔滨孤苦伶仃的就让她到上海来,我可以帮着照应一下,我上她家吃过饭,俄餐,中餐都会,家里也收拾的板正的。” 雪莉瞟了周春生一眼看向周冬凛,两人相视一笑后周冬凛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周春生: “三十多岁,丧偶少妇,肯定长的挺好看的吧。” “还行吧,大眼珠子大长腿,雪白的皮肤樱桃嘴,反正来咱家做佣人绝不磕碜。” 周夏芷似乎之前看到周秋月欲言又止,问道: “老三,我看你刚才好像想说什么?是不是也有合适的人?” 除了周明海外其他人都看向周秋月,周秋月冷冷的说道: “没有,你们定吧。” 周夏芷:“那爸爸觉得呢?” “家里的事我不管,你们自己定。” “冬凛,雪莉,你们那有合适的人吗?” 两人同时摇头: “没有!” 周夏芷: “我这倒是有一个,我们学校门卫老李的老婆,五十多了,本地人,老李一直托我给他老婆找个工作。” 周秋月一听周夏芷要塞人进周家,眼睛一亮直起身刚想提陆招娣。 周冬凛抢先说道:“五十多啊?!” 说完瞟了一眼周春生接着说道: “那还是三十多岁的好,而且还是单身。” 周秋月又缩了回去抱起碗朝嘴里塞了两口饭。 周夏芷气骂道: “小赤佬,想什么那,选佣人又不是给你大哥选老婆。” 周春生瞪了周冬凛一眼: “我跟她只是朋友,你不要瞎七搭八,既然夏芷那也有人,那就大家商量着定。” 第228章 范园 周夏芷:“那这样,这周日都没事吧,上午十点老大你让你东北的那个朋友到家里来,我让老李的老婆也过来,让他们两个现场比试,用谁不用谁大家投票决定,行吗?” 周春生:“我没问题。” 雪莉:“这个有意思,好玩。” 周秋月想了想:“那比试的话我这也有个人,让她也来试试吧。” 周夏芷看向周秋月: “刚才问你怎么不说?” “那个人和黄妈一样,也是我大学的老师托来的,黄妈做的菜我不喜欢吃,那个人跟黄妈一个地方来的,他们两个做的菜肯定差不多味道。我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如果有合适的换换口味应该不错,但是既然大姐说比试,多一个人来参与一下应该更好吧。” 雪莉:“挺好的啊,人多才热闹。” 周夏芷:“行吧,周日你让她也过来吧,爸爸你周日没事吧,你也参与一下。” 周明海:“暂时没事,到时候再看吧。” ...... 1939年5月5日 星期五 自从在南京路撞见那个老太太后,周秋月这几天上班去换乘点都从马路对面走。 每到经过老太太的摊位时,她都会不由自主的远远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今天在她将视线从老太太的摊位收回时,看到陆招娣正站在马路这边前方不远处看着她。 看到周秋月看到自己,陆招娣朝前方不远处的弄堂撇了下头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周秋月深深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进了弄堂里,陆招娣就贴过来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我哪躲你了?” “不躲我为什么从马路这边走?” “你一直在对面吗?我怎么没看到你?我经常从这边走的啊?” “胡说八道,你去下一个公交车站根本不需要到马路这边来。” “这边有两个早点摊,他们的油墩子和葱油饼都很好吃,有时候馋了就会过来买一个。” “这几天你都没买过,为什么也走这边?” “我减肥,但是又控制不住脚,本来想买的,可到了摊子前最后还是摒牢了。” 陆招娣审视的看着周秋月,冷哼一声: “周家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把我送进去?” “我已经和家里说了,这个星期天上午十点你到周公馆来,还有另外两个人和你一起应聘,到时候用谁大家投票决定。” “花头精倒是蛮透的,你是不是在寻我开心?” “周家我说了又不算,周春生和周夏芷都推荐了人,你让我怎么办?” “行,我星期天过去,别给我耍花样。” 说完陆招娣向着弄堂深处走去,周秋月转身回到大路上。 ... 中午,上海市政府边的小饭馆。 周秋月和钱正兴坐在方桌临近的两侧。 菜还没上,周秋月低着头看着空空的桌面,眼神发虚: “她怎么样?” “她现在租住在南京路旁五福弄里的一个阁楼里,靠卖茶干为生?” “阁楼里,那豆腐干怎么做?” “豆腐干买现成的,她就负责煮制,我买了几块尝了尝,和以前的味道差多了。” 周秋月微微一笑: “她倒是想的出的,这样倒是省力很多,离开产地,味道总归会差的。” “放心吧,我会照看好她的。” 周秋月抓住钱正兴的手,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了三个字: “谢谢你。” ...... 关于汪精卫到达上海的日期有很多说法,多集中在五月五日和六日。 但是据陈恭澍的回忆录以及影佐祯昭遗留下来经其女婿和秘书整理发表的文章来看,汪精卫换乘北光丸号后在台湾基隆港进行补给,最终是在五月八日到达上海虹口。 本文取陈恭澍和影佐祯昭的说法,将汪到沪时间定于五月八日。 ...... 1939年5月6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周冬凛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踩着布鞋骑着自行车来到海格路628号张仁奎的住所。 今华山路1220弄范园4号 1916年,为庆祝共同声讨袁世凯的新金融政策的胜利,十二位金融大佬齐聚一堂。 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些大佬决定共同出资购买一块地,并在这块地上按照各自的喜好建造花园洋房。 他们以每亩三千两白银的价格向英商戈登·马立斯买下了海格路上75亩土地(原是赛马场),建造了十二座风格各异的顶级豪宅。 他们自诩这些花园洋房是上海这类建筑的模范,便把这片住宅区命名为范园。 这些豪宅不但前后都有花园,整个范园内还建造了一个占地25亩的大花园,堪称一个大景区。 张仁奎居住的范园4号是一幢前面两层后面三层花园洋房。 他之所以会住在这里源自1929年中国国货银行总理朱成章的绑票案。 当时朱成章想向静安寺租借一块地皮建房,张啸林也看中了那里。 张啸林与朱成章协商无果,便找人绑架了朱成章。 朱成章被赎回时腹部中枪,最终伤重身亡。 沪上银行界因为这件事人人自危,交通银行行长钱新之(住宅范园16号)为了利用张仁奎的声威震慑上海黑帮,便将他请进范园内供养。 此后张仁奎就一直隐居在范园内,直至1944年底谢世。 周冬凛到达张宅时黑色的大铁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 从外面看就是一幢普通的花园洋房,和青帮大佬这样的称号完全不搭界。 他将自行车锁在墙边后敲响铁门。 刚敲了一下,铁门上的小门开了。 一个穿着西装又瘦又矮的年轻男人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用短促的声音问道: “找谁?” “你好,我找张仁奎张先生。” “干什么?” “拜师!” 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精瘦,穿着青色长衫,右脸脸颊上有一道四五厘米长刀疤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年轻男人身后。 他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年轻男人不满的看向他。 中年男人目露凶光瞪向年轻男人,年轻男人退到一边。 第229章 拜师礼 中年男人用带着山东口音的国语道: “您是工部局的周先生吧。” “我是。” “跟我来吧,师父在里面等你。” 周冬凛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进了洋房,年轻男人用阴翳的眼神盯着两人的背影关上小门,随后坐进了旁边的岗亭。 “先生您是?” “我姓杜,你就叫我杜哥就行,我也是张老太爷的弟子,不过我没其他弟子有本事,只能守在师父身边尽孝,负责他老人家的安全。” “杜哥,那门口那个人?” “日本人安排的,说是保护师父安全,其实就是来监视的,师父每天见什么人,收什么东西,去哪里他都要过问。” 周冬凛没有接话,跟着杜哥穿过花园走到洋房的正门口。 “周先生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好!” 杜哥走进正门,周冬凛站在原地欣赏着这幢中西结合的新式洋房外立面。 当他的视线扫过二楼时,看到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站在窗口看着他。 坐在范园4号花园中的张仁奎(右二) 周冬凛冲老者笑着点了点头,老者也冲他点了点头。 “周先生,师父请您进去。” 周冬凛跟着杜哥进了洋房走进一楼的正厅,正厅里是全套明清家具。 正墙上挂着一幅达摩面壁图,面壁图的正下方是一张黄花梨方桌,方桌的两侧各放了一把黄花梨螭纹扶手椅。 达摩面壁图 正厅中垂直于扶手椅走向两侧各摆了四张黑漆描金五蝠云纹靠背椅,靠背椅之间以紫檀小方几隔开。 可以说整间正厅不像是客厅而更像是帮派的香堂。 杜哥请周冬凛坐在左侧第一把五蝠云纹靠背椅上,自己则坐在周冬凛的右手边。 一个男仆端着两杯茶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方几上。 “周先生,请用茶,师父一会就下来。” “好的,谢谢,杜哥,我冒昧的问一下,正厅中悬挂这幅达摩图是什么用意,我是第一次见挂这个的,如果有冒犯的话您就当我不懂规矩。” “无碍,周先生不是帮派中人自然不知,我们青帮最为尊崇六位祖师,这六位祖师分为前三祖和后三祖,前三祖分别是金纯、罗清、陆飞,是我们的精神祖师,后三祖是翁岩、钱坚、潘清,是青帮的创始人。至于达摩,他是我们青帮的始祖,之前说的六位祖师皆和他有缘,都是佛门中人。” “原来是这样,多谢杜哥赐教。” “我听闻周先生现在是工部局的高官,怎么会想到加入帮派。” “早就听闻张老太爷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幸得杜先生引荐,张老太爷垂青,能成为张老太爷的弟子我实属三生有幸。” “我师父可是很久不问世事,你现在过来拜他为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唉,杜哥此言差矣,拜师拜的是师父的德行,拜的是师父的品性,拜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拜的是指引人生的明灯,如果能够得到张老太爷的指点,那比得到金山银山更加宝贵。” 杜哥一脸严肃,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周冬凛: “哦?那假如师父要你清理门户你会怎么做?” “清理门户?什么意思?” “咳咳咳~” 正厅外响起咳嗽声,杜哥冲周冬凛微微一笑站起身。 一个身材瘦高穿着青色长衫的老者拄着手杖出现在门口,正是周冬凛之前在二楼看到的那个长须老者。 杜哥冲老者微微鞠躬:“师父。” 周冬凛连忙站起身:“张老太爷好。” 张仁奎冲两人点点头,拄着手杖向里走。 周冬凛正想过去搀扶,张仁奎摆了摆手,声音洪亮: “周处长请坐,老夫还没到走不动道的时候。” “张老太爷,您可折煞我了,您就叫我小周就行,在您面前哪有什么周处长。” 张仁奎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站立目送张仁奎走到左侧螭纹扶手椅前。 杜哥走到扶手椅右侧搀扶张仁奎坐下然后站在他身侧。 周冬凛从长衫中取出拜师贴和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盒递给杜哥: “杜哥,这是我的拜师贴和拜师礼。” 杜哥接过后递给张仁奎。 张仁奎将黑色小盒放在方桌上,打开拜师贴扫了一眼,然后将拜师贴放在方桌上,拿起黑色小盒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块大约8厘米长,5厘米宽,0.8厘米厚的长方形纯白和田玉福寿牌。 张仁奎取出玉牌把弄了两下放回盒中: “小周啊,破费了。” “张老太爷,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小周啊,月笙向老夫举荐你,说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工部局的处长,前途不可限量啊。” “杜先生谬赞了。” “只可惜老夫早已不问世事,对你的前途可帮不上什么忙!” “张老太爷,我刚才和杜哥说过了,我拜您为师是冲您的刚正不阿、直面强权,能成为您的徒弟是一种荣耀。” “你就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人活着不就是一直在处理麻烦,什么时候麻烦没了,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好,承蒙你看得起老夫,那老夫今天就正式收你为徒,赐你的【雪松】二字可还满意?” “非常喜欢!” “老夫已是耄耋之年,喜静不喜闹,再加上多年不问世事,今天没有邀请宾客和见证人,不过你放心,老夫会告知【仁社】所有成员你是老夫的关门弟子,整个青帮我不敢保证,至少【仁社】内所有人都会给你面子。” 仁社与杜月笙的恒社、黄金荣的荣社,并称上海三大社团。 在上海社会局注册的是个民主制度章程的俱乐部,成员最多时有三万人,骨干有三四千人,都是当时全国军政商学界的顶尖人物。 正厅内的立钟响起,时间已过午时。 “乘风,开始吧。” 杜乘风冲张仁奎点了点头走出正厅,很快端着一杯茶走了回来。 “小周啊,自民国开始,我们青帮的拜师礼就不再遵循祖辈定下的繁文缛节,今天你只要向我敬一杯茶,咱们的师徒之缘就算结下,以后你就是我们仁社的一员。” 第230章 镰刀 周冬凛走到张仁奎身前撩开长衫前襟至身后,双膝跪地,从杜乘风的手中接过茶杯双手奉上: “师父,请用茶!” 张仁奎接过茶杯掀开杯盖浅浅的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在方桌上。 解开一颗长衫纽扣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黑色小木盒。 掀开盒盖里面是一条纯金项链。 项链的吊坠是一把黄金镰刀,镰刀的刀把上刻着【仁】字。 张仁奎自幼家贫,不到七岁便开始给地主家放牛,放牛之余总是偷偷躲在村里私塾外偷听同宗的老秀才讲学。 老秀才被他诚心打动,便将他领进私塾免费学习。 不久老秀才家中遭盗匪抢劫,一家老小全部被杀。 看到躺在血泊之中的老秀才一家,张仁奎认清这世道读圣贤书根本无法保命,操起镰刀立志习武为老秀才一家报仇。 他有一个表叔叫沈然青,是鲁南一带的武术大家。 找到表叔后他以刀立志、磕头拜师,一学就是十四年。 由于他善使镰刀,当地人都称他为【张大镰刀】。 据说他的镰刀舞起来可以以一敌十。 武昌起义时张仁奎所在的徐宝山部攻打张勋所在的南京,张仁奎带着青帮弟子身先士卒用镰刀斩杀敌将韩虎一战成名。 所以镰刀也就成了张仁奎的象征。 “雪松,作为老夫的关门弟子,老夫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条项链是老夫的信物,关键时刻应该可以帮到你。” 杜乘风站在一边冷冷的说道: “小师弟好福气啊,整个仁社只有师父最信任的弟子才能得到这条项链,几万个弟子到现在送出去的总共不到二十条,我跟了师父十多年了都没有得到。” 张仁奎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冬凛伸出双手接过盒子,向张仁奎拜道: “谢师父。” 张仁奎上身前倾伸出右手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雪松,起来吧。” 周冬凛站起身,张仁奎对杜乘风道: “乘风,你出去下,我有事情和雪松说。” “是,师父。” 杜乘风转身离开正厅,从外面将门关上。 张仁奎指着右侧的螭纹扶手椅: “雪松,坐吧。” 周冬凛乖乖的坐了上去。 张仁奎的嗓音依旧洪亮: “雪松啊,老夫戎马一生,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族之事,现如今外敌侵辱只可惜老夫年事已高,若再年轻三十岁一定披挂上阵、征战沙场、死而后已,所以请你放心,加入仁社别人我不敢说,至少老夫绝不会让你背上骂名。” 说完张仁奎举起茶杯,用杯盖抹着杯口推了两下茶叶又轻轻吹了一口。 浅浅喝了一口茶后将头转向周冬凛,眼睛却看向门的方向。 周冬凛心领神会,轻轻起身压着脚步声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杜乘风站在门外一米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杯茶。 看到周冬凛拉开门,他面不改色: “师弟,茶。” 周冬凛伸手接过托盘: “谢谢杜师哥。” 杜乘风点了点头转身向后离开,周冬凛关上门将托盘放在方桌上然后坐下。 张仁奎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声音低了几分: “我这里现在是龙潭虎穴,一般人可不愿意进来惹麻烦。” “师父,我说过我不怕麻...” 周冬凛还没说完,张仁奎摆了摆手: “我信你,我也信月笙的眼光,他虽然有些事做的不地道,但是民族大义上从没出过错。我现在出不了门,所以对于外面的事情只能靠报纸和几个徒弟了解,对仁社的管理也只能凭他们自觉。所以从今天开始,我需要你做我在外面的眼睛和嘴,至于这里你不用过来,有人会去找你。” 张仁奎瞥了一眼周冬凛手里的小盒感叹的说道: “世道变了,我张仁奎的名字在外面已经没什么用了。” 周冬凛点了点头,看着张仁奎的眼睛郑重说道: “师父,放心吧,别的我不敢承诺,民族大义上我绝不会给您抹黑。” 张仁奎微微点头,眼神暗了下来,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行了雪松,老夫累了,就不招待你了。” 周冬凛站起身冲张仁奎鞠了一个躬: “师父,您保重身体,我走了。” 张仁奎闭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周冬凛打开正厅的门走出去然后关上门。 走到洋房门口时,杜乘风正站在花园里,身体背对洋房。 周冬凛走了过去: “杜师哥。” 杜乘风转身看向他:“都好了?” 周冬凛点了点头。 “我送你出去。” 杜乘风领头向外走,周冬凛跟在他身后。 快到门口时,杜乘风转头看向周冬凛: “师弟,现在咱们可是同门了,将来要是我有事找你帮忙你可不要装作不认识啊。” “杜师兄这是哪的话,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帮的上忙一定全力以赴。” 杜乘风笑着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师弟爽快,走。” 两人走到门口,年轻男人坐在岗亭里没有出来,透过岗亭上的玻璃盯着两人。 杜乘风拉开小门,周冬凛迈步走出去转身对杜乘风说道: “师兄留步,师父他老人家就拜托师兄照顾了。” “放心吧,师弟慢走。” 周冬凛走到墙边打开车锁骑上车,杜乘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后缓缓关上小门。 年轻男人从岗亭里走出来,声音依旧短促: “他,工部局, 周冬凛?” 杜乘风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是。” “他,干什么?” 杜乘风冷哼一声: “哼,还能干什么,沽名钓誉之辈,想借我师父的名往上爬呗。” 说完迈步向洋房走,年轻男人皱着眉阴着脸看着他的背影。 第231章 外国人? 1939年5月7日 星期天 上午九点,周公馆。 前一天晚饭时,周家每个人都报了一个自己想吃的菜作为今天考核的菜品。 周明海点了响油鳝丝。 周春生点了溜肉段。 周夏芷点了红烧划水。 周秋月点了油面筋塞肉。 雪莉点了炸猪排。 周冬凛看他们都没点绿叶菜便决定今天去菜场转转,有什么就买什么让他们做。 雪莉信誓旦旦的说要陪他一起去菜场,可早上七点半周冬凛喊她起床时她又耍起了赖。 周冬凛无奈只能自己去巨籁达路上的马路菜场逛。 没有雪莉在一旁捣糨糊,买菜的过程是相当顺利,一个小时多一点点便采购齐所有食材和配料返回周公馆。 他刚打开门,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来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穿着青色土布衣服,手里提着一个布袋的女人凑了过来: “迭得啊是周公馆?” “侬讲啥?” “迭得啊是周公馆?” “听伐懂!” 女人用蹩脚的国语一个字一个字的的蹦道: “这里啊是周公馆吗?” 周冬凛想起周夏芷描述的她介绍的人: “你是周夏芷介绍来的吧!” “对对对!”: 女人将布袋提到周冬凛面前,里面装着一个瓜: “倷啊是周老师额阿弟?迭个是我伲三林额崩瓜,正好上市,带把倷切切。” 周冬凛打开小门: “噶客气做啥,来来来,阿姐跟我进来。” 周冬凛推着自行车领着女人进了周家,女人进门后自己关上了小门。 还没到房门口,周夏芷迎了出来: “你是老李的老婆吧。” 周冬凛将车停向车棚,女人绕过周冬凛向周夏芷走去: “对对对,倷啊是周老师?我叫吴秀英,是老李的老婆,迭个是我伲三林额崩瓜。” “哎呦,噶客气做啥,进来坐。” 女人走进客厅,将布袋轻轻的放在茶几边的地上: “周老师,迭个崩瓜皮老薄额,一碰就爆,一定要当心啊。” “晓得了,阿姐过来坐,吃口茶。” “不坐了,不坐了,周老师倷带我转转,我看下将来要工作额地方。” “阿姐倒是蛮勤快的,来,我带你去灶披间(厨房)看看。” 周夏芷领着吴秀英去了厨房,雪莉听到楼下有声音走了下来,正好碰到周冬凛提着菜走进客厅。 “冬凛,你回来啦” “嗯!” “刚才我听到好像有外人的声音,是谁啊?” 周冬凛将嘴凑到雪莉的耳边,指了指茶几边布袋里露出的崩瓜,用上海话说道: “一只老崩瓜拎只小崩瓜。” (上海话里老崩瓜最早用来戏称一些中老年男性,意为气量小,碰不得。后来泛指年纪大的人,意为老掉的崩瓜没有水分,皮又老又硬。) 雪莉笑着捶了周冬凛胳膊一下:“十三点。” 这时周公馆的大门被人敲响,周冬凛将菜放到茶几边对雪莉说道: “我去开门,这个你不用管了,一会我拿进厨房。” 说完跑向大门。 打开大门上的小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大红色风衣,身高和他差不多、身材丰满、金发碧眼、面容精致的白人女子提着一个布袋出现在他面前。 周冬凛有些发懵,从他进周家到现在还从未见到过西洋人来访。 嘴里含含糊糊的道: “哈~哈啰?” 白人女子一开口,倒把他吓了一跳。 女人带着一股子大碴子味说道: “哈啥啰啊,你四周春生他弟不?我叫哒莎,四周春生找来给你家当佣银滴,你哥在家不?” “在~在~” 白人女子也不客气,直接迈步进了小门就往里冲,周冬凛赶紧让开一条路。 他关上小门嘟了嘟嘴,心里念道: “大哥不是说什么大眼珠子大长腿,雪白的皮肤樱桃嘴吗?前面的都对的上,这东北的樱桃这么大个吗?” 周春生应该从自己房间的窗口看到白人女子的到来,女子还没到房门口他便从二楼跑了下来。 周春生:“哎呀!” 哒莎:“哎呀!” “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 “哎呀呀呀!” “哎呀呀呀!” “虎了吧唧!” 哒莎瞪了他一眼:“扬了二正!” (河南,东北,山东等地的方言,指一个人行为散漫、做事不过脑子,毛毛愣愣。) 周春生上前捶了一下哒莎的左肩:“你个虎臂老娘们!” 哒莎飞起一脚踢在周春生屁股上:“你个山炮!” 随后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周春生: “拿着!” “啥呀?” 周春生打开袋子,里面有一个黑色小酒坛子,坛子上贴了一张红纸,红纸上写了一个【田】字。 他兴奋的说道: “烧酒?” “还能是啥?田家烧锅,52度。” ( 哈尔滨最早繁荣的地域是香坊,香坊的前身就是田家烧锅。 中东铁路修筑前田家烧锅就有一千余户四千多人口,是东北重镇之一。 中东铁路局曾将其作为大本营,称其为老哈尔滨。 所以哈尔滨的兴起是因为田家烧锅而不是中东铁路,中东铁路只是哈尔滨发展起来的一个因素之一。 ) “哎呀妈呀,太好了!这旮的酒一点力都没有,像喝水一样,愁死我了,来来来,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坐。” 哒莎也不客气直接就冲了进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哎呀,这一道走的,可累死我了!” 周冬凛凑到周春生身边,轻声问道: “大哥你这朋友怎么是个外国人啊?我们还当是东北人呢!” “你们也没问啊?再说了,你听她说话不就是个东北老娘们儿吗?” “那你不是说雪白皮肤樱桃嘴吗?这也不是樱桃嘴啊?” “你懂个屁,俺们金州出的樱桃就那么大个。”: 周春生说完便上前招呼哒莎喝茶。 周冬凛看着沙发上的哒莎将拳头比到嘴边,轻声念叨: “这樱桃快赶上李子了吧,世界上真有这么大的樱桃?” 第232章 面试佣人(一) 雪莉正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看热闹,看见周冬凛站在门口发呆凑了过来: “冬凛,这姐姐蛮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菜做的怎么样,如果她能留下就好了,平时还能陪我出去逛街。” “那你等下选她不就行了。” “还有一个,再看看。” 周夏芷领着吴秀英回了客厅,看到沙发上多了个外国人很是好奇: “老大,这是谁啊?” “这就是我说的东北那个朋友啊!” 哒莎站起身: “你好,我四周春生的铁子,我叫哒莎,你四这家女主银不?” 周春生扯了她袖子一下: “你个虎臂娘们儿,别tm瞎喊,这是我妹。” “你妹啊!那我喊她啥!” 周夏芷笑着说道: “我叫周夏芷,你就叫我名字就行。” “下子儿啊,这名字真有意思,指定能生。” “坐坐,别客气,秀英啊,你也坐,老大,你这朋友可真有意思,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男人那时候在哈尔滨特别市公署警察局特务股做股长,我去哈尔滨办事的时候认识的,她男人请我去他家吃饭认识的她,我跟你说,他男人比她还有意思,老逗了,只可惜,哎!” 哒莎大咧咧的道:“行了行了,过去就过去了,别扯那些不开心的。” “对对对,不扯那些,你放心吧,到上海你的一切我都包了,到时候我指定给你再找个更好的男人。” 哒莎斜眼瞟了周春生一眼: “哥,你现在咋样,我听说嫂子的事了,你没再找一个吗?” “太忙了,哪有那闲心想这事。” 雪莉和周冬凛站在门边,两人窃窃私语: “冬凛,你去弄包瓜子来,太有意思了,我能站这看一天,你看你看,那洋姐姐哀怨的眼神,肯定对大哥有意思,大哥一点都不解风情,你空下来去给他上上课!” 周冬凛斜眼瞪了一眼雪莉: “我服帖侬。” 大门传来敲门声,周冬凛转身去开门,临走前贴着雪莉的耳朵说道: “我开门去了,我看你就是空了发慌。” “切,你们男人真没劲!” 周冬凛打开小门,外面站了一个四十多岁、身材中等,穿着黑色土布衣服的中年女人。 “你找谁?” 女人用带着苏北口音的国语道: “我找周秋哟。” “周秋哟?周秋月?” “对,周秋哟,我叫陆招娣,我是她找来到你尬(家)里当佣人滴。” “进来吧。” 女人走进小门,周冬凛将门关上然后领着她走进客厅: “大姐,这是二姐介绍的佣人。” 周夏芷上下扫了一眼陆招娣从沙发上站起身: “人都齐了,冬凛你去楼上把爸爸和老三叫下来,咱们开始吧。” 周冬凛快步跑上楼梯,刚到二楼,周秋月的门开了。 周秋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二姐,你介绍的那个佣人到了。” 周秋月点了点头向楼梯下走,周冬凛走到周明海的书房门口敲响房门。 “请进。” 周冬凛推开房门,周明海正坐在书桌前审阅文件: “爸爸,三个来应聘的佣人都到了。” “知道了,我审完这个合同就下来,你们先弄吧。” “好。” 周冬凛回到客厅时,他买的菜已经分好放在茶几以及茶几前的地上。 周春生、周秋月和雪莉并排坐在沙发上。 吴秀英、哒莎和陆招娣站成一排站在沙发的对面。 周夏芷站在茶几边面向站着的三人,手里拿着一张纸,用纯正的国语对三人说道: “今天非常感谢你们三位能到我家来应聘这个佣人的职位,由于我家最终只能留下一个佣人,所以需要对你们三位进行考核。这个佣人职位主要负责的是我们家的一日三餐、打扫卫生以及整理房间,其中最为主要的就是第一项,所以我们今天考核的就是三位的厨艺。” 周夏芷抖了抖手里的纸: “这上面是我们昨天定下来的菜谱,你们每个人领两道菜做,可以重复,做好后由我们周家六人品尝然后打分,分最高者留下。我们的厨房比较小,一次只能一个人进去做,每人限时一个小时,你们三位现在可以过来看看选什么菜怎么排顺序。” 三人凑到周夏芷身边,看到菜谱上只有五道菜名,提出了疑问。 周夏芷指了指茶几上的蔬菜: “还有一个素菜,你们自己选拿手的,自由发挥。” 哒莎看向周春生: “我选溜肉段,哥,这是你点的不,知道我拿手,还有一个我选炸猪排吧。” 陆招娣扫了一眼茶几又看向菜谱: “我选这个红烧划水还有油面筋塞肉,这两个菜我拿手。” 吴秀英:“迭能伲选响油鳝丝。” (这样我选响油鳝丝。) 说完看着茶几然后指着上面的蚕豆: “再来则葱爆蚕豆。” 周夏芷:“很好,正好一人一个菜没有重样,那你们怎么排顺序。” 陆招娣瞟了一眼另外两人,心里盘算: “现在十点不到,做好也就十一点,这家人应该吃过早饭没多久,第一个做他们不饿吃东西不香,最后一个做已经吃过两个人的菜了又隔很长时间吃不出好赖。” 抢先说道:“我第二个吧。” 哒莎看向吴秀英:“你选吧,我随便!” “迭能伲第一个。” “好,那秀英你去准备吧,我们十点正式开始,冬凛你帮帮她,其他人你们自己忙自己的吧,十一点的时候再过来集合。” 哒莎指着周春生: “哥,走,上你屋去看看。” “嘿,你这娘们咋一来就上男人屋里转。” “找削啊你!给你脸了。” “好好好,走走走。” 周春生领着哒莎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周夏芷和周冬凛陪着吴秀英拿着她选的菜去了厨房。 雪莉和周冬凛打了个招呼回了房间。 陆招娣凑到周秋月身旁轻声问道: “有机会吗?” “我选你,大哥选那个外国女人,周夏芷选厨房那个,我爸多数跟周夏芷一样,所以能不能选上取决于那夫妻俩。” 第233章 面试佣人(二) 陆招娣阴着脸盯着周秋月: “那夫妻俩?怎么能搞定他们?” “现在还能怎么搞定,就看你菜做的怎么样啊?” “那两个菜我都会做,他们口味怎么样?喜欢偏甜还是偏咸?” “这个我也说不准,你做的菜我又没吃过,你就按你最拿手的做吧,油面筋塞肉是我点的,红烧划水是周夏芷点的,我肯定会帮你说好话,至于红烧划水就看你的本事了。” “不行,这么说我反而没底了,小姑娘住哪间?我先去搞定她。” 周秋月知道说不动她: “那你跟我上去吧。” 周秋月领着陆招娣上了二楼,走到周冬凛的房间门口点了下头然后继续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陆招娣敲响了周冬凛的房门,周秋月摇了摇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雪莉打开门疑惑的看着陆招娣: “大姐,你有事?” “妹妹啊,我想问下你们吃菜喜欢清淡点还是味道重点,甜点还是咸点。” “正常就行,还有事吗?” 雪莉刚想关门,陆招娣挡住了门: “妹妹,你啊有啥想吃的菜,等下我给你开个小灶。” “不用了,没有。” “那你啊有啥喜欢吃的零食点心?我下次来给你带。” “大姐,不用了,谢谢你,没别的事我关门了。” 说着便关上了门,陆招娣吃了闭门羹阴着脸下了楼,看到周冬凛和周夏芷站在厨房门口,挤出笑容凑了过去。 周冬凛:“大姐,你怎么过来了,休息一会吧,这边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陆招娣:“闲不住,过来看看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事情顺手就做了,一会你们在拉块(哪)试菜?我把桌子先擦了吧。” 周夏芷:“哟,大姐倒是蛮勤快的。” 陆招娣:“哎呀,劳碌命,空着浑身难受。” 说着拍了拍周冬凛的胳膊: “弟弟啊,你切菜喜欢口味重点还是清淡点。” “我们家好像吃的都挺清淡的。” “晓得了,一会我做清淡点,把我块揩布(抹布)我把桌子抹了。” “大姐还真是闲不住。”: 周冬凛说着走进厨房拿了块抹布递给陆招娣: “用这块吧,干净的。” 陆招娣接过抹布走到餐桌前,面对周冬凛他们擦拭餐桌,一边还不时的观察他们两个的举动。 周夏芷和周冬凛的注意力一直在厨房里。 周夏芷:“一看这个阿姐就一直做桑活的,手势相当清爽,这样烧出来的小菜肯定好吃,冬凛你把葱爆蚕豆先端出去,响油鳝丝马上就好,你可以叫他们下来了。” “好!” 周冬凛走进厨房将葱爆蚕豆端出放在餐桌中央,随后快步跑上楼通知周家人下来试菜。 陆招娣蹲在地上擦拭餐椅,脑子里划过好几个搞破坏的方式都被她一一否定,最后站起身看着桌上的菜。 周夏芷走了过来:“大姐,这个菜做的怎么样?” “看着八错,油光碧绿滴,闻起来香气扑鼻。” 周夏芷嘴角微微向上一撇: “等下你也尝尝,看看做的怎么样。” “好。” 周家人很快都下楼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哒莎和陆招娣站在后面。 吴秀英端着响油鳝丝放在餐桌边: “迭个还差最后一记,倷等歇,先切蚕豆。”: (这个还差最后一下,你们等会,先吃蚕豆) 说完小跑回了厨房,没过多久提着炒锅走了出来: “倷当心。” 几人将身体向后躲,吴秀英将锅中热油浇在鳝丝中间的蒜末葱绿上。 刺啦一声后,餐厅内香气扑鼻。 “倷要是欢喜白胡椒粉米道额自噶再加,不欢喜额就好切了。” (你们要是喜欢白胡椒粉味道的自己加,不喜欢的话可以吃了。) 周冬凛:“你们要吗?我喜欢的!” 雪莉:“我也喜欢。” 周夏芷:“那就加吧,提提鲜。” 周冬凛走进厨房拿出一瓶上海兄弟胡椒工业社生产的白胡椒往鳝丝上撒了几下。 拿过自己的筷子说道: “我可没用过啊。” 然后插进鳝丝中搅拌了几下推到餐桌中央: “好了,爸爸这个菜你点的,你先尝尝怎么样。” 周明海夹了一筷子鳝丝送入嘴中,一家人都看向他。 “鲜香软糯,你是不用猪油烧的?” 周夏芷看向吴秀英:“我们家没有猪油啊?” “伲了猪肉高头噶了块壮肉熬额油,迭样烧出来额鳝丝糯。” (我在猪肉上割了块肥肉熬的油,这样烧出来的鳝丝糯。) 周明海:“你们也吃,这个灵,帮德兴馆的响油鳝丝能别苗头。” 众人伸出筷子吃了起来。 周春生似乎对鳝丝不怎么感兴趣,吃了一口就将目标放在蚕豆上,连吃了几颗一边吧唧嘴一边说道: “这玩意下酒不错,你们一会都给我留点,晚上配我的东北烧酒吃。” 周夏芷吃了一口鳝丝对着周明海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爸爸,这个鳝丝确实做得好吃,我觉得比德兴馆的好吃。” 周秋月夹了一口鳝丝又吃了一口蚕豆:“还行吧。” 刚想再次举起筷子看到陆招娣在对面瞪着她,嘟着嘴将筷子放下。 周夏芷看向她: “老三,你怎么不吃啊,一会可没了啊。” “这才两个菜,后面还有那,现在吃饱了一会儿怎么评啊。”: 说完站起身: “我先上去了,后面的菜好了再叫我。” 周冬凛冲周秋月比了个大拇指:“二姐公平公正!” 说完看向雪莉:“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的,你快吃啊,一会没了。” “你给别人留点,饿死鬼啊。” 周夏芷招呼后面的三人: “来来来,你们也来尝尝,秀英啊,这个菜做的不错。” 周春生拿起小碗往里面夹了一筷子鳝丝递给哒莎: “你尝尝,这碗我没用过。” “谢谢哥,哎呀,这泥了够子(泥鳅)真鲜亮,你再给我来俩蚕豆尝尝。” 陆招娣站在餐桌空处夹了一根鳝丝塞进嘴中,一出溜直接滑进喉咙没尝出味道。 她又夹了一颗蚕豆塞进嘴中,越嚼越不是滋味! 第234章 面试佣人(三) 响油鳝丝很快就被众人瓜分干净。 周冬凛刚想将筷子伸到葱爆蚕豆上,周春生用筷子将他的筷子敲开: “行了,别吃了,后面还有两个人四个菜那,都吃饱了怎么评,这个菜我收起来了。”: 说着端起盘子进了厨房将菜藏进碗橱。 周夏芷看向陆招娣: “陆大姐,现在该你露一手了。” “好,好,我把碗先洗了。” “不用不用,家里碗足够,这个鳝丝的盘子扔水斗里就行,冬凛你留这里帮帮他。秀英你去客厅休息下。老大你照顾好你朋友。” 周冬凛:“好!” 哒莎:“哥,咱上你家花园转转呗?” 周春生:“有啥好去的,警察在那看着呢,再说了,那花园多久没收拾了。” “那不正好,我最爱拾掇花园,南方这天气可比俺们那好多了,种点花花草草的多好。” 雪莉:“种花吗?太好了,我一直想在后院种点花花草草的,就是不会弄,原来黄妈在的时候她也不管,哒莎姐姐你要是会弄就太好了。” 周冬凛凑到雪莉旁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人家二人世界你去凑什么热闹,上去待着去。” “身临其境才有意思啊,你管我!” 哒莎走过来拉住雪莉的手: “老妹儿你四混血的不?长的可真带劲,走,他不带我去你带我去。” 周春生跟在两人身后:“谁说我不去,走。” 陆招娣走进客厅,将自己需要用的菜选好向厨房拿,周冬凛跟在她身旁。 “弟弟啊,这条青鱼尾巴买的好,新鲜,壮,烧出来肯定好切。” “大姐,这个划水我从来没做过,一会儿跟你学学。” “放心好了,这个菜我拿手,我跟一个徽菜大厨学的。我看你买的油面筋也八错,肉馅也好,搭精搭肥滴。” “我都是按自己的喜好买的,那个卖油面筋的说是无锡的清水油面筋,肉馅买的前腿肉现切的,三肥七瘦。” “对,油面筋就要买无锡滴,肉馅一定要搭精搭肥,太瘦了不好切滴。” 申报1938年10月27日刊登的华英家的菜谱 陆招娣将菜拿进厨房,周冬凛站在外边看着。 陆招娣非常熟练的将肉馅调好塞进油面筋起锅烧制。 在煮油面筋的时候她快速处理起鱼尾:刮鳞、洗净、对剖、花刀一气呵成。 她将煮油面筋的锅转到煤油炉上继续小火慢煮,将炒锅放在煤气灶上起锅烧油。 民国德国产铜煤气炉 民国煤油炉 1865年9月,英商上海煤气公司在苏州河南岸泥城浜边(今西藏南路)建成煤气厂。 泥城浜煤气厂 10月2日试通气,火力微弱,经过调试后11月1日正式向用户供气。 共安装煤气表58只,其中居民用户39只,全部用于照明。 12月18日向公共路灯供气,南京路上从外滩至河南路段共竖立十根灯柱,上海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煤气路灯。 1882年4月26日,上海电光公司成立,煤气照明和电力照明进入竞争阶段。 到1935年,电灯完全占领道路及室内照明,煤气灯被全部取代。 此时煤气公司早已更名为英商上海煤气股份有限公司,经营的重心也转向家庭烹饪和煤气供暖方向。 不过由于价格昂贵,截止到1949年,全上海只有1.7万户人家使用煤气做饭,普及率只有1.9%,是有钱人家的专属。 1999年4月,来自东海平湖的天然气正式进入上海。 2015年6月28日,“上海实现城市燃气天然气化”仪式正式宣告使用了150年的人工煤气退出申城。 陆招娣将吴秀英剩的一点猪油倒入锅中,在鱼皮上抹了一些盐,待油锅烧至七成热时鱼皮向下将鱼尾放入锅中煎。 一面煎至金黄后将鱼尾取出放入空盘。 原锅补少许猪油加入葱姜蒜,爆香后放入鱼尾,加糖、黄酒,酱油,清水。 (题外话: 生抽和老抽的概念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广东地区出现,之前只有酱油这一种东西。 增加名头和概念的核心目的就是为了搞噱头抬高售价。) 加盖中火烧五分钟后大火收汁,加入味精和水淀粉勾芡。 民国佛手味精罐 为了展示自己的厨艺,陆招娣还颠了两下锅让鱼尾完完整整的在锅中翻了三次身,看的周冬凛连连赞叹。 “弟弟啊,可以叫他们来切了。” 周冬凛先是到花园叫了周春生三人,随后又到楼上将周明海和周夏芷叫下,回到餐厅时陆招娣已经将两盘菜摆在餐桌的中央。 还没开始吃,众人都连连称赞,不说别的,至少红烧划水从摆盘上已经胜过吴秀英的两道菜。 陆招娣似乎从众人的表情中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笑嘻嘻的邀请众人下筷: “快切,快切,尝尝我的手艺!” 周冬凛:“大姐,红烧划水是你点的吧,你先尝。二姐你先来个你点的油面筋塞肉。” 周夏芷用筷子在鱼尾上戳了一下,鱼肉软弹: “冬凛啊,你买的这条鱼尾巴真够肥的。” 她夹断最肥的一块鱼肉送入嘴中,轻轻一抿就滑入了喉咙: “大家快尝尝,这红烧划水做的真不错,软糯咸香,要是再稍微甜一点点就好了。” 周秋月夹了一只油面筋塞肉放进自己的碗中,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有些发愣。 周冬凛:“二姐,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吃不好吃你倒是说话啊。” 周秋月一个格楞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将剩下的油面筋塞肉全部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好吃的,我记得我大学食堂里就有这道菜,就是这个味道,我那时候隔几天就要去吃一次。” 周冬凛夹了一只油面筋塞肉咬了一口: “你大学?南京啊,南京人吃的怎么比上海还要甜,味道倒是不错,你们也尝尝啊。” 周夏芷也夹了一只: “酱是偏甜了点,不过肉馅调的倒是正好,紧实有弹性,不错。” 周春生吃了一口鱼尾又吃了一只油面筋塞肉: “都太甜了,糊嘴。” 周夏芷斜眼瞪了他一眼:“野猪吃不了细糠!” 第235章 面试佣人(四) 周夏芷说完招呼吴秀英和哒莎也尝尝,两人伸筷子将碗中最后两个油面筋塞肉夹走” 周夏芷微笑着看向陆招娣: “陆大姐,你少做了一个啊。” 陆招娣连连摆手: “没的事,你们切,我自己做的切不切无所谓滴!” 周春生看向哒莎: “咋样?好吃吗?” “好次,俺们俄国人就得意这甜口的。” 周春生不屑道: “切,啥口味啊,我告诉你哈,一会溜肉段别整成甜口的,要不我可不选你。” 周夏芷接口道: “妹妹,你别理他,我们这有五个人,他才一个人,你可要想想好。” 哒莎扫了一眼周春生和周夏芷,大咧咧道: “俺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就照俺最拿手的做法整。” 雪莉:“哒莎姐,我支持你,我还没吃过东北菜,你就用你的做法做,不用考虑别的。” 哒莎放下碗一边向客厅走一边说道: “那你们慢慢吃,我那两个菜都快,马上就好。” 她走到客厅里脱下红色风衣放在沙发上,将衣服袖子捋至手肘,选好自己需要用的菜向厨房走。 路过餐厅时,所有人都被她身上的衣服吸引。 雪莉起身走过去围着哒莎转了一圈: “哒莎姐,你这是啥衣服啊,真好看,特别的飒气。” “这四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海军制服衬裙。” 周夏芷也走了过来: “不错不错,妹妹啊,这衣服跟你的性格一样干练,到我们家做佣人也太委屈你了吧。” “姐,这啥话,俺喜欢这衣服就是因为做事方便,俺又胖,传统俄式衣服都收腰,俺穿的不得劲,你们次吧,俺进去了。” 雪莉跟在她的身后: “哒莎姐,你哪胖啦,这叫丰满,我就羡慕你这样的身材。” “你不用进来,这里面油烟大,别把你衣服整脏了。” 雪莉退出厨房,五分钟后桌上的红烧鱼尾被瓜分干净。 周夏芷让吴秀英和陆招娣到客厅休息,周家六人坐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 二十分钟后,哒莎端着一盘菜放到餐桌中央: “你们快尝尝,青椒熘肉段,炸猪排马上就好。” 回厨房时带走了装鱼尾和油面筋的空盘。 周春生第一个伸筷子夹了一块溜肉段送入口中,嚼了几口连连赞叹: “香,就是这个味道,想死我了,你们快尝尝,老好吃了。” 说完站起身冲厨房里喊道: “哒莎,麻辣鸡丝(俄语好样的),保持水准,再接再厉。” 周明海第二个伸筷子,吃了一块点了点头: “嗯,外酥里嫩,咸香可口,口感有点像粤菜里的咕咾肉和上海的糖醋里脊,不过粤菜做的更加精细,这东北菜倒是很符合地域特性,更加的粗犷,味道和人一样直接,不错不错,你们也快尝尝。” 剩下几人同时伸出筷子,吃过后都给出了和周明海类似的评价。 又过了不到十分钟,哒莎端出了一盘分切好的炸猪排,盘子里还放着一个小碟,小碟里是黑色的液体蘸料。 “俄式炸猪排,大家尝尝。” 所有人看向雪莉,雪莉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猪排放在蘸料里蘸了几下送入口中,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用英文道: “伍斯特沙司。” 周冬凛伸出筷子在蘸料里点了一下放到嘴里: “辣酱油嘛。” 周夏芷夹了一块猪排蘸了一下辣酱油,送到嘴里嚼了几下,饶有兴致的看向哒莎: “你们那吃炸猪排也蘸辣酱油吗?” “俺去哈尔滨的俄餐厅的时候看你们中国人吃炸猪排都喜欢蘸这个,不过你家没有李派林的,我刚才试了下梅林的,味道差不多就倒了点。” 英国李派林喼汁报纸广告 辣酱油起源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英国,因为最早出自伍斯特郡,所以被称作伍斯特郡酱汁。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进入中国沿海地区,上海叫辣酱油,广东叫喼汁。 梅林罐头食品公司于1933年开始生产辣酱油,使用梅林金盾商标。 1960年梅林罐头食品公司将辣酱油生产线转给泰康食品厂,改名为金鸡牌上海辣酱油。 1990年金鸡牌改为泰康黄牌和泰康蓝牌。 周春生夹起一块猪排,蘸了点辣酱油吃了一口就吐到桌上: “啥味啊,不好吃,有蒜蓉辣酱不,不行整点酱油加辣根。” 周家其他人同时瞪向他。 周春生向后躲了躲: “别别别,我知道我野猪吃不来细糠,我帮你们说了,你们吃,你们吃。” 说完将自己筷子夹着的猪排没有蘸到辣酱油的部分全部吃下,嘟囔道: “啥都不蘸也挺好吃的。” 没过多久,周夏芷见众人都吃过后说道: “怎么样?三个人的菜都吃过了,可以评了吧。” 众人放下筷子,周夏芷看向哒莎: “哒莎,你把这两盘菜端到客厅让他们俩也尝尝,一会选好了我通知你们再过来。” 哒莎端着菜离开餐厅,周夏芷坐在椅子上扫视了一圈众人: “这样吧,简单点,不用说原因,大家举手表决,第一个是吴秀英,就是做葱爆蚕豆和响油鳝丝的那位,同意她接替黄妈位置的举手。” 周夏芷自己率先举手,接着周明海也举起了手。 “还有吗?...吴秀英两票,接下来是陆招娣,做红烧划水和油面筋塞肉的那位,同意的举手。” 周秋月想都没想就举起了手。 周冬凛扫了一圈众人,心里盘算道: “周夏芷很可能和日本人有关,绝不能让她再弄个人进周家。雪莉看样子和周春生都会投哒莎,周春生大概率是国民党的,也不能让他弄个人进周家。现在只有周秋月有可能是自己这边的...” 周夏芷再次问道: “还有吗?” 周冬凛举起了手。 周夏芷、周秋月、雪莉同时看向他,每个人的眼神都不相同。 周夏芷的眼神意味深长。 周秋月的眼神带着不可思议。 雪莉的眼神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周冬凛冲三人笑了笑,周夏芷说道: “陆招娣,两票,下面是那个外国妹妹。” 第236章 面试佣人(五) 周春生想都没想就举起手,雪莉嘟着嘴瞪着周冬凛也举起了手。 “也是两票,现在三个人每人两票,平局。”: 周夏芷说完想了一想接着说道: “这样吧,举手表决大家可能都会顾忌家里人的面子,我们这次来无记名投票,所有人都按照自己心里想的投,冬凛,你去拿一张纸和一支笔来。” “一支笔够吗?” “够了!” “好!” 周冬凛走到客厅,从电话旁的记事簿上撕下一张纸,连同上面的钢笔一起拿进餐厅。 周夏芷接过纸笔说道: “你再去厨房拿把剪刀,再拿个空的罐子,深一点的。” “好。” 周冬凛从厨房走出后,周夏芷让他将罐子放在窗台上将剪刀递给她。 周夏芷将纸折了几下,撕成相同宽度的六条,随后将六条纸并在一起用剪刀剪成三段。 一边在剪好的纸条上写字一边说: “为了怕你们担心笔迹被人看出来,所有人的名字都由我来写,吴就是吴秀英,陆就是陆招娣,哒就是哒莎,一会我写好每个人拿三个名字,你们自己投进罐子,每人只能投一张,最后我们唱票。” 周夏芷写完名字后将三个名字分成三堆全部字朝下: “冬凛,秋月、雪莉,你们一人一堆把纸条顺序打乱,然后大家从每个纸堆里各抽一个名字,我拿最后剩下的,省的你们担心我认的出来我写的纸条。” 周冬凛笑着冲周夏芷比了个大拇指: “严谨!” 众人抽好纸条后周夏芷将剩下的三张收进手中蒙着看了一眼: “爸爸,你先去投吧。” 周明海早已选好,他将两张纸条塞进西装内侧口袋,用拇指和食指蒙住手里那张纸条上的名字走到窗前扔进罐中。 周冬凛从厨房里拿的是一个圆柱形茶叶罐,很深,从开口完全看不到扔进去的纸条上写的什么。 周明海在椅子上坐定后,周春生快步走到窗前背对周家众人。 他将两张纸条捏成一团后将剩下的一张扔进罐中,往回走的时候将那团纸塞进裤子口袋。 “该我了!”: 周夏芷说完站起身,走到窗前拿出三张纸看了一眼,想了几秒后将其中一张扔进罐中,将剩下的两张叠在一起折了几下后捏在手心走回自己座位。 周秋月早就已经选好自己的纸条,她快步走到窗前将纸条扔进罐中,另外两张在哪谁也没有注意到。 周冬凛也没多想,还是坚定的选择陆招娣,走到窗台前将写着【陆】字的纸条扔进罐中,将另外两张纸条塞进裤子口袋。 周夏芷:“雪莉,你投好就把罐子拿过来吧。” 雪莉一边朝窗台走一边说道:“我才不管你们选谁,我就选哒莎姐姐。” 到了窗边将自己选好的纸条扔进罐中后带着罐子回到餐桌。 周夏芷从雪莉的手中接过罐子,笑着摇了摇: “好了,现在投票结果就在里面了,大家都坐好。” 所有人坐下后,周夏芷将罐中的六张纸条倒在桌面上,两张纸条露着名字,一张【嗒】,一张【陆】,其余的背面向上。 周夏芷将两张明着的纸条分放在两边,一张一张的将剩下的四张纸条翻开。 分别是:【嗒】、【吴】、【嗒】、【嗒】 周夏芷唱票道: “吴秀英一票,陆招娣一票,哒莎四票。” 周冬凛疑惑的看向众人: 周明海抓起手杖点了下地站起身: “行了,结果出来了,后面的事你们自己弄,我上去处理文件。” 说完离开了餐厅。 周夏芷先是看了一眼周秋月又看了一眼周冬凛最后看向桌面。 周冬凛与周秋月眼神相对后,周秋月冲他挤了一丝笑容然后将视线移开。 周春生伸了一个懒腰: “可算是完事了,看来你们还是识货的。” 雪莉挑衅似的看向周冬凛,好像在说让你不选哒莎。 周冬凛看向桌面,脑子里充满了疑惑: “自己选的陆招娣,周春生和雪莉肯定选的是哒莎,那么哒莎两外两票是谁给的?其中一票大概率是周秋月转过去的,那么还有一票不是周明海就是周夏芷投的,会是谁呢?” 周夏芷将六张纸条扔回罐中: “行了,结果出来了,你们有疑义吗?没有疑义我就宣布结果了。” 见几人都没回答周夏芷郑重其事的说道: “通过周家六人投票表决,接替黄妈工作的是哒莎。” 周春生揸开两手五指拍起手来,一边拍一边扫视桌前其他四人。 雪莉学着他的样鼓起掌,用手肘顶了顶周冬凛,周冬凛、周夏芷和周秋月也跟着鼓起了掌。 周夏芷站起身向客厅走,剩下的几人停止鼓掌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的三人看见周家兄妹出来,连忙站起身。 周夏芷:“结果出来了。” 周春生站在周夏芷的身后冲哒莎挤眉弄眼。 周夏芷:“经过我们周家六个人投票,最终留下的是哒莎,哒莎妹妹,欢迎你加入周家,老大,你带哒莎去黄妈的房间看看,该扔的扔该换的换,需要添置什么你来置办,到时候我给你报销。” “这哪的话,不用你报,全都我来,铁子,跟哥走!” 周春生领着哒莎去了楼梯后面黄妈的房间,周夏芷对其他两人说道: “吴大姐,陆大姐,不好意思了,不过我们周家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今天就按照一天的工钱给你们结算,冬凛啊,你给吴大姐和陆大姐每人二十块钱,一会儿我上去给你。” 周冬凛从口袋中掏出四十元法币分给吴、陆二人。 吴秀英接过钱向周夏芷谢道: “周老师,谢谢倷,倷么选伲,说明伲的小菜烧了不好切,倷还把伲铜钿,多伐好意思。” “吴大姐,不是你菜烧的不好吃,是我家这帮人都吃刁了,回去代我向老李问好。” 陆招娣接过钱扯了扯周冬凛的衣袖: “弟弟啊,要是这个外国女人不做了你们可要再把我机会啊。” “放心吧,陆大姐!” 第237章 哒莎的来历 在周春生的强烈要求下,哒莎下午就搬进了周家。 为了让周家人吃到中西合璧的餐食,在哒莎的建议下,周家厨房的一角搭起了个传统的俄式烤炉。 看着厨房里工人忙碌的模样,周冬凛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周家不但每个人的身份都扑朔迷离,现在连国籍都五花八门,朝鲜的司机,俄国的佣人,自己中英混血的老婆,当过日本人的前妻的大姐...” ...... 1939年5月8日 星期一 下午两点,狄思威路西村班西村展藏的办公室。 傅雅惠坐在西村展藏的对面,两人用日语互相交流。 “西村君,昨天下午让你去查的周家新来的俄国佣人有结果了吗?” “哈尔滨那边的消息过来了,这个哒莎确实是哈尔滨特别市公署警察局特务股股长普格乔夫的妻子。” “为什么哈尔滨的警察局里会有俄国人官员?” “俄国十月革命以后,大量的沙俄统治集团向外逃离,有钱有权的都逃到欧洲其他国家,中下层都逃到了中国,以上海和中国东北居多,哈尔滨在中东铁路的重要节点上,那里有差不多3万白俄人,1932年关东军占下哈尔滨后,为了更好的监视苏联以及防止苏共对满洲地区渗透,招募了大量白俄人负责以俄对俄,这些白俄人也想着借我们的手推翻苏联重回故土,工作是格外的卖力。” “那这个哒莎的丈夫是什么人?” “普格乔夫原本是沙俄在西伯利亚地区的一支哥萨克骑兵小头目,1918年流亡至中国东北地区,带着一伙白俄人在海拉尔到哈尔滨一线做土匪打家劫舍,1932年他的部队被关东军收编,由于他非常熟悉那一带的情况,关东军便让他进到警察局负责针对苏联的工作。” “那哒莎家是什么情况? “哒莎的父亲是圣彼得堡的商人,十月革命后逃到法国,后来生意失败在1930年的时候带着全家一路辗转到了哈尔滨,到了哈尔滨后生意有了起色,逐渐站稳脚跟。” “这个普格乔夫和哒莎是怎么认识的?” “1932年底,普格乔夫出任警察局特务股股长,那时候他34岁,之前因为一直过着流亡的生活,所以没有娶妻。在中央大街马迭尔宾馆一楼的餐厅举办的升迁宴上,普格乔夫对临坐的25岁的哒莎一见钟情,随后便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不知道是因为真爱还是因为给家族生意寻找靠山,哒莎很快便答应了普格乔夫的追求,两人于1933年六月成婚。” “那普格乔夫是怎么死的?” “在哈尔滨火车站站前的车站街上的大和宾馆被人刺死!” “刺死?什么人干的?” “没找到凶手,外面传的是情杀,宾馆的前台说房间的登记人是一个俄国女人,不过留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什么时候的事?” “1937年10月16日晚上死的,尸体是10月17日早上被客房服务员发现的。” “1937年10月?周春生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西村展藏站起身,从身后文件柜最下方拿出一个文件袋。 打开文件袋后从里面拿出一摞纸,翻了几下后指着上面的一行字: “1937年10月23日到的上海。” 傅雅惠伸手,西村展藏将那一张纸递给她。 【 ... 1937年9月12日周春生向新京警察厅提交辞呈; 1937年9月14日辞呈获批办理交接手续; 1937年10月15日交接完毕正式离职; 1937年10月18日乘坐南满铁路从新京到达大连; 1937年10月19日在大连港乘坐申连线满铁货轮至上海; 1937年10月23日到达上海汇山码头; ... 】 “他刚离职,普格乔夫就死了?会不会太巧合?” “你怀疑是周春生杀的普格乔夫?不可能吧,为了什么?婚变?情杀?他们一个在新京一个在哈尔滨,周春生和哒莎应该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吧。” 傅雅惠摇了摇头: “暂时想不到为什么,总觉得有问题,能把案卷调过来吗?” “那不行,只有自己去,要不然就让他们在电话里念我来记,不过我觉得没什么意义,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当时就什么都没查到,现在再去查就更难了。” 傅雅惠想了想摆了摆手: “算了,现在没时间去查这些事,这个周春生有过什么反常行为吗?” “没有,做事一直尽心尽力,到上海以后没少抓国民党特务和破坏分子。” 傅雅惠斜眼瞟向西村展藏: “听说最近西村君和周春生没少来往啊!” 西村展藏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回道: “大尉阁下,这是哪的话,我和周春生之间只是工作上的往来,我很清楚自己的职责。” “哼,希望你能摆清自己的位置!” ...... 下午三点,北四川路宪兵队。 藤田一郎推开审讯室的门。 房间内有两个宪兵和一个犯人。 一个宪兵坐在审讯桌后负责记录,一个宪兵手持皮鞭站在邢架前负责审问。 刑架上绑着一个被皮鞭抽的皮开肉绽、浑身是血的犯人,正是宪兵队从上海市警察局抓来的三个军统特务之一。 看到藤田一郎进来,两个宪兵面向他直立微躬行礼。 “怎么样了?招了吗?” “大佐阁下,这个支那人很顽固,什么都没招!” 藤田一郎站在原地看了看犯人的状态,朝后面摆了摆手: “你们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 两个宪兵离开审讯室将门关紧,藤田一郎拿起审讯桌上的登记簿缓缓走向邢架,犯人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 “张季平,32岁,奉天府承德县人(今沈阳苏家屯区),哼,清朝都没了还在那奉天府,现在只有奉天市了。” 张季平抬头看了藤田一郎一眼又低下头。 第238章 蠢蠢欲动 藤田一郎走到张季平身边,抬头看向他的脸。 张季平身高一米八五,身材魁梧,比藤田一郎足足高了三十厘米。 所以藤田一郎要看清张季平的脸只能仰望。 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小童在参拜十字架上的耶稣。 “还行,没有伤到这张脸,不然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办了。”: 藤田一郎向后退了一步: “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张季平没有任何反应。 藤田一郎再次将脸凑了过去轻声说道: “是周春生把你们供出来的,他现在已经投靠我们了!” 张季平的眼睛眨了一下。 藤田一郎向后退了一步,嘴角微微上扬: “你想不想报仇,我可以给你机会,周春生现在是你们军统的叛徒,杀了他对你可是大功一件。” 张季平没有反应。 “你家在白清寨吧,母亲叫张李氏,53岁,还有个哥哥,在奉天教书。” 张季平抬起头看向藤田一郎,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藤田一郎靠了过去: “我跟你一样都是周春生的仇人,你要是愿意合作的话我可以给你创造机会杀了周春生,还能保你在奉天的家人衣食无忧。” “我说了我就是一个小警察,混口饭吃,哪会什么杀人!” “这样啊,那我只能关照我关东军的朋友好好的照顾你的家人!” 张季平狠狠瞪向藤田一郎,藤田一郎笑道: “你说你何必要受这些皮肉之苦呢?你只要答应我可以立刻放了你,还能让人给你疗伤。你们军统现在可是对周春生下了必杀令,只可惜他现在身边守卫严密,军统根本没法得手,我把这么大一个功劳送到你的身边,啧啧啧,你怎么忍心拒绝的哦。” 张季平的眼神软了下来,藤田一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这样吧,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同意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藤田一郎转身向后走,刚走了两步,后面传来张季平的声音: “等等!” 藤田一郎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为什么要杀周春生?为什么不自己做?我凭什么相信你?” 藤田一郎转身眯着眼看向张季平: “第一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你是私仇,第二个问题是不方便,第三个问题你没有选择。” 张季平低头想了几秒抬起头看向藤田一郎: “我做!” ...... 晚上八点,汇山码头。 汪精卫乘坐的北光丸号货轮在日本海军出云号装甲巡洋舰的护送下缓缓靠岸。 日本驻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派了近一百个士兵守在码头。 影佐祯昭代表日方上船迎接汪精卫。 得知日方将他安排在日占区内,汪精卫表示不同意。 影佐祯昭向他介绍了租界内的安全情况,汪精卫表示要向李士群确认。 影佐祯昭无奈通知李士群从极司菲尔路76号赶到汇山码头。 李士群上船后向汪精卫汇报了自己得到的军统派王牌杀手赴上海刺汪的情报。 汪精卫听到陈恭澍的名字是又气又怕,最终还是放弃了住在租界内。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由于担心夜间视线不好容易给杀手可乘之机,影佐祯昭和汪精卫协商后决定让汪精卫在船上再住一个晚上,第二天白天再启程前往日方安排的住所——重光堂。 ...... 1939年3月9日 星期二 汪精卫上午刚住进重光堂,影佐祯昭便邀请了几个日本报社上门对他进行采访。 下午两点,重光堂的花园里,一个小型的记者会开启。 汪精卫端坐在最前方对着八个记者夸夸其谈: 他表示已经和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今井武夫谈妥,六月初将前往日本东京与日本政府商谈建立一个和平政府。 建立和平政府的目的是证明中日合作的效果,用来唤起民众舆论加速和平的实现。 这个和平政府的目的并不是打倒重庆政府,只是为了中止抗战,促进和平。 一旦和平实现,双方政府是合并还是采取其他方式合作,他汪精卫绝不过问。 在记者会的最后,汪宣布将于1939年5月18日上午十点在公共租界内的华懋饭店举办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向全国人民发表演说,激起民众期盼和平的意愿。 汪精卫计划发表演说的消息很快便由几家日本报社发送出去,上海滩的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 1939年3月10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百乐门大饭店的一间套房内。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租界地图,沙发的一角扔着一张日文报纸,报纸上汪精卫在重光堂花园接受采访的照片十分显眼。 陈恭澍与一个中年男子相对而坐,此时陈恭澍任军统局本部第三处代理处长。 “陈处长,欢迎你到上海。” “立新,咱们兄弟就不用客套了,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汪兆铭现在住在虹口的重光堂,守卫森严难以靠近,所幸他定在5月18日也就是下周四进公共租界在华懋饭店举行演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中年男子将手指指向地图上的华懋饭店: “这里就是汪兆铭发表演说的地方——华懋饭店。” 手指向地图南边微微移动: “这里是元芳大楼,是万国商团的司令部,距离华懋饭店大约500米。” 今外滩六号,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1897年在这里开张 随后又指向地图上华懋饭店西南不远的位置: “这里是中央捕房,距离华懋饭店大约700米。” 今福州路185号公安局大楼 手指围着华懋饭店画了一个圈: “如果汪兆铭出现在公共租界内,工部局一定会严加保护,到时候整个饭店周围一定会被警察和万国商团的洋枪队层层包围,在饭店外围很难实施刺杀。” 手指指向华懋饭店北边: “从日占区进公共租界就近的话可以过里摆渡桥(今四川路桥),乍浦路桥和外白渡桥,到时候汪兆铭会走哪里不好说。” 第239章 刺汪(一) 陈恭澍:“我们现在能调动多少人?” “陈处长,真的不联系赵理君吗?” “上海站站长都叛变了,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岔子,这次行动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率越高。”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将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恭澍: “这里是上海的暗线,上面的每个人都直接听命于戴老板,上海站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陈恭澍看着中年男子没有伸手接信封,想了几秒说道: “立新,名单放你这我就不看了,我负责制定计划,人员你来调配。” 中年男子看着陈恭澍,陈恭澍冲他笑了笑,中年男子将信封塞回原位。 陈恭澍看向地图,一边看一边摇头,最后伸出右手食指在华懋饭店的位置敲了几下: “这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人?” “暗线里没有!” “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是在里面,能不能想办法塞人进去。” “我试试。” “不是试,是必须,工作人员里一定要有我们的人,最好是负责会场的,如果后厨再有人就更好了。” “我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 汪精卫要在华懋饭店发表演说的事情引起了工部局的关注,为此还临时召开了董事会。 经过最终决议,汪精卫进入租界以后的防护工作由中央捕房和万国商团共同负责: 中央捕房负责整个饭店内部以及外围的安保工作; 万国商团在严守租界大门的职责上又增加了路面巡逻。 周冬凛作为工部局情报官负责与租界外围的美军、英军及意军协调让他们守好各自的防区。 同时还给他加派了两个任务: 一是管理前来采访的新闻媒体。 二是负责演说当日华懋饭店所有采购物品供货商资质审查。 第二个任务明显是个肥差,不过也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如果分寸掌握不好反倒容易沾上一身骚。 周冬凛为此也是战战兢兢,反正到演说结束前除了周日他都每天按时到工部局坐班。 ...... 1939年5月11日 星期四 上午九点,工部局。 李国豪作为美军的代表前来和周冬凛接洽。 周冬凛向他大致介绍了自己掌握的情报,希望美军在守好自己防区的同时尽量向租界内靠,承担一部分路面巡逻的任务。 英军和意军基本指望不上,所以防守的重担还是需要美军来扛。 周冬凛现在名头虽然一大堆,可真正要用的时候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最起码在现在这件事上能够想的到可以用的人还真没几个。 他希望李国豪在汪精卫演说时能够在会场内配合自己,并且再带几个信得过的美军士兵化妆成美报记者在会场做内保。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稳妥也是最容易实现的方法。 最起码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汪精卫或者日本官员在租界内被刺杀是美国人不想看到的,而且应该也不会有人想到去走美国人的关系完成刺杀。 李国豪离开后钱正兴作为中央捕房的协调人前来拜访。 由于这次事关重大,中央捕房将整个华懋饭店内部的防守都交给了外籍警员。 除了几个被授权的华人探长可以进入会场外,所有华籍警员只能参与饭店外围的巡逻和定点执勤。 钱正兴提出让他混在记者中做暗哨,周冬凛心中对他的怀疑始终没有解除所以没有当场答应,推脱到时候再看。 钱正兴没有多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华懋饭店结构图向周冬凛介绍了中央捕房的初步部署,并且询问周冬凛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为了确保会场安全,中央捕房将整座华懋饭店做了分割。 他们从饭店大门开始通过人员及路障将后厨和会场单独隔离出来,设置了会场专用的楼梯和电梯,保证进出会场只有两条通道: 一条是工作人员专用通道; 一条是参会嘉宾专用通道。 这样一来不会影响饭店内的其他住客,二来避免对所有进出饭店的人员进行检查从而增加工作量。 周冬凛对中央捕房的部署不置可否,因为他觉得这样的部署中规中矩。 如果他自己作为杀手,那两个通道都有机会让他带着武器进入,所以防守的难点是怎么进行检查。 以当时的技术手段,明着带手枪或者炸药进去也许困难,但要是伪装成其他物品的发射类武器比如记者的相机,随身携带的钢笔等等被发现的难度就加大了许多。 再加上后厨本来就放着各种现成的刀具,碰到经验丰富的杀手每一件都可以成为趁手的武器,这样看来更是防不胜防。 对此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等华懋饭店将当天中午招待宴会的菜单报过来后剔除掉会在会场内现场使用刀具的菜。 不过由于当时会场内有不少西方的宾客,他们用餐只能依赖于刀叉,具体实现还是非常困难。 ... 日本方面对汪精卫这次演说也是非常重视,横滨正金银行特地贷了三十万法币给汪作为会务费。 所以这次会议的接待标准被拉的非常高,汪对华懋饭店提出的要求是所有吃的用的都必须是当时的顶级。 在金钱的驱动下,租界内的食材商、贸易商、投机商都蠢蠢欲动,他们在得知周冬凛负责供货商资质审查后像苍蝇一样盯了上来。 下午四点,在送走一帮肉商、粮商、菜商、茶商、餐具商...之后,周冬凛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敲响。 “请进。” 门打开后,一个上身黑色丝绸马褂,下身黑色宽松裤子,踩着布鞋,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笑嘻嘻的出现在门外,嘴里露出一颗大金牙闪闪发光: “周处长!” 男人的声音又尖又哑,像极了宫里的总管。 “你是?” 男人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人还没到近前,一股鱼腥味先飘进了周冬凛的鼻中。 男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冬凛,周冬凛接到手中: 【上海盛兴发冰鲜鱼行 总经理黄盛兴】 第240章 刺汪(二) 上海最早的鱼市场出现在清同治年间(约1864年)。 在小东北大街(今方浜中路十六铺一段)集中了数家鱼行。 鱼行分为淡水鱼行(鲜鱼行),海水鱼行(冰鲜鱼行)和咸干鱼行三类。 其中鲜鱼行和冰鲜鱼行属于牙行性质,也就是中介,负责给客户、鱼贩、渔民之间牵线搭桥收取佣金。 咸干鱼行多为自购自销,也有少部分代销。 随着市场发展,各种黑白势力进场角逐,鱼行为寻求靠山,同业公会应运而生。 像上海冰鲜鱼行同业公会主席就是杜月笙。 1934年,国民政府实业部为垄断鱼业交易市场准备在今天的复兴岛上修建鱼市。 规定所有进入上海的鱼的第一次交易必须在复兴岛鱼市进行。 由于缺乏资金国民政府邀请杜月笙牵头,由国民政府和几家头部鱼行共同出资成立官商合办的上海鱼市场股份有限公司,杜月笙任理事长。 1935年英文报纸《china press》对鱼市场的报导 鱼市场办公大楼 1935年鱼市场办公大楼建成。 1936年5月全国规模最大的鱼市场——上海鱼市场正式营业。 1937年淞沪会战后鱼市场被日军占领,上海鱼业重新回到十六铺。 1938年日本人在齐物浦路(今江浦路)原工部局码头区域再建上海鱼市场,强行将十六铺鱼市的交易转了过去。 ... “黄经理,有什么事吗?” “周处长,我是杜哥介绍来的!” “杜哥?哪个杜哥?” “杜乘风,张老太爷的弟子。” “哦,杜师兄啊。” “唉,对对对。” “您有什么事吗?” “都小事,小事,周处长您现在不是负责18号那场会供货商资格审查嘛,我托兄弟去问过华懋饭店总厨了,招待宴上有一道清蒸大黄鱼,您说这不巧了嘛,您知道我在齐物铺路上有什么绰号吗?黄鱼头,整个上海最顶级的黄鱼都在我手里。5斤的舟山岱衢族野生大黄鱼见过伐,全在我手里,一条就可以换一条“小黄鱼”,他们华懋饭店之前进的货都是次品,跟我的根本没法比。” “有资料吗?留一份我看下。” “周处长,我就一个卖鱼的哪有什么资料。”: 说着黄鱼头从马褂内侧掏出一个小红布袋轻轻拍在桌子上推到周冬凛面前。 看样子里面放着一条小黄鱼。 周冬凛伸出手指在布袋上点了两下,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黄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周处长,做生意先做人,讲究的是细水长流,长长久久,我黄鱼头在鱼市上混靠的就是信义二字,华懋饭店这次的生意我一分钱不挣就当给周处长的见面礼,要是华懋饭店用的好的话后面的生意自然不愁,要是人家用了下次不用周处长权当我黄鱼头吹牛皮你看我的笑话,以后你这个门我再也不进。” 周冬凛一拍桌上的布袋撸进抽屉: “好,爽气,我倒要看看你这黄鱼头里是不是黄鱼脑袋。” (黄鱼脑袋比喻一个人笨,反应慢,做事不考虑后果。) 黄鱼头一拱手笑道: “那就有劳周处长了。” “等我电话。” 黄鱼头刚离开办公室准备关门,乔纳森挡住了门。 黄鱼头冲乔纳森点头哈腰退了出去,乔纳森冲他笑了笑然后敲响了门: “伊森。” “乔纳森先生,快请进。” 乔纳森走进房间关上门: “今天怎么样?” 周冬凛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五六个信封和刚才黄鱼头给他的布袋: “全在这了!” “收获不小嘛!” 周冬凛将信封和布袋推向乔纳森: “全部交公!” “你留着吧,现在那两位总董可都没闲心管这些事,你只要别出岔子就行,新闻媒体那边怎么样了?” “今天倒是来了两家报社的记者,应该是新成立的报社,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觉得汪的这次演说肯定会吸引大量的新闻媒体,到时候可能会很乱。” “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周冬凛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还得你找人配合我?” “你又有什么损招?” “哪是什么损招啊,我可是在想办法给工部局创收。我想过了,进会场的记者必须先到我们这里办理采访证,到时候采访证、记者证以及本人全部对上了才能进会场,初级采访证工本费50法币一张。” “初级?还有中级和高级?” 周冬凛点了点头: “对,我会在会场设置红黄蓝三块区域,红色距离演说台最近,黄色次之,蓝色最远,同时采访证也分成红黄蓝三种,蓝色最便宜50法币,黄色一百,红色两百,不同颜色的采访证只能待在自己的区域里,到时候再在旁边的休息厅设一个专访区,让汪在里面接受独家专访,至于进专访厅的资格可以用拍卖的方式来决定。” 乔纳森笑着问道: “我们这样消费汪他会同意?” “不同意?那就让他到公共租界外面去找地方演说,他一来搞得我们兴师动众,那么多人总不能白白陪他玩吧。” “你说的没错,是应该这样,你这个方案不错,一目了然。” “嗯,我今天晚上回去整理下审核细则,明天你找几个人再弄间专门办证的办公室,这样我们就可以提前对入场的记者做一次筛查,省的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放进去。” “伊森,你不做生意可惜了。” “我哪会做什么生意,出出歪点子还行。” ... 周冬凛离开工部局后去《大美晚报》找到了张东升,他把设计、印刷采访证的任务全交给了张。 张不负所托,最终以五分钱每张的价格印制了红黄蓝各五十张采访证,配上别在胸口的别针单个证件总成本不到六分钱。 不过出乎周冬凛意料的是蓝色采访证根本没有人办,黄色总共办出去十二张,红色的因为不够用又加印了二十张。 当所有人知道是周冬凛想出的这个损招后,【周扒皮】的名号在租界里传了开来。 第241章 刺汪(三) 1939年5月13日 星期六 下午两点,福熙路多福里(今延安中路504弄)。 军统的据点被端掉后,毛万里在多福里用化名租下最靠里的一幢新式里弄作为临时据点。 这片新式里弄里的21号在1937年3月至11月被称作李公馆,而这个李就是李克农。 多福里21号刚开始是作为红军驻沪办事处,国共二次合作后,公开设立八路军驻沪办事处。 上海沦陷后,办事处秘密迁至萨坡赛路。 “老赵,你那怎么样了?” “妈的,这周家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了?” “那个周冬凛搞了个什么狗屁采访证,我本来想让下面兄弟借记者身份混进会场,昨天上午去办证的时候说他们报社不在名录里不给办,最后花三百托关系混了一个《新闻报》和一个《申报》的记者身份,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王八蛋在采访证上还搞花样分档次,便宜的采访证只能站在会场门口,连姓汪的脸都看不清,最后又花了四百弄了两张最贵的采访证,现在外面都骂这小子周扒皮。” “行了,花钱能成事就行,你准备怎么做?” “毛书记还记得孙凤鸣吗?” ( 1935年11月1日,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在南京的中央党部举行。 在开幕式后举行全体委员合影之际,摄影记者中有人举枪连开三枪全部击中汪精卫。 虽然汪精卫当时被救活,不过子弹击中其脊柱随时间变化不断恶化最终导致其在1944年11月10日死亡。 枪手被守卫击中重伤不治身亡。 经调查,枪手叫孙凤鸣,晨光通讯社记者,他将枪藏于相机内进入会场。 原本的目的是刺杀蒋介石,原因是制裁蒋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 后来因为蒋介石没在场便选择了国民党二号人物汪精卫。 至于蒋介石为什么中途离开,按照蒋介石的日记描述当时是因为看到参会委员穿着不整齐,行事拖拉,会场混乱,便把这些国民党高官在国难当头之际尚不自觉悟的行为上升到“无建国能力”的高度愤慨离场。 ) “你是说也把枪藏在相机里?” 赵理君点了点头: “给姓汪的来个梅开二度、好事成双!” “那你弄两个人进去是为了双保险?” “是也不是,我估计周春生那小子到时候多数在场,趁乱的时候再来个一箭双雕。” ... 下午三点,周冬凛见不再有人来访便提前离开工部局去了华懋饭店。 一是和餐厅主厨商量供货商的事情; 二是对中央捕房的部署做实地走访查缺补漏。 华懋饭店所在的这幢楼叫沙逊大厦,1926年开始建设,1929年落成。 楼高77米,共12层。 一层是商铺和银行; 二层、三层商务办公; 四层沙逊洋行自用; 五层至七层为华懋饭店的九国风情套房: 其中五层是德国、印度、西班牙日本式,六层是法国、意大利及美式,七层是中国和英国式。 八层是酒吧,中式餐厅龙凤厅和舞厅和平厅; 九层是夜总会和中式餐厅九霄厅; 十层以上是沙逊自用区。 这次汪精卫演说安排在八层的和平厅。 和平厅总共533平方米,最多可同时容纳350人。 按照汪报到饭店的人数,总共邀请了上海各界名流共143人,加上汪自己带来的以及日本人共157人。 华懋饭店根据汪的要求在和平厅内摆放十六张十人圆桌。 按照中央捕房部署,会议期间也就是5月18日凌晨4点至下午2点,沙逊大楼黄浦滩路一侧的门只对与会议有关人员开放,包括该区域内的两部奥的斯电梯和步梯均为专用,每一层也都会安排警员负责看守该楼层进入步梯的门。 所有饭店住客及其他内部工作人员只能走南京路或者仁记路(今滇池路)一侧的门。 沙逊大楼黄浦滩路一侧一层平面图 5月18日凌晨4点至8点为餐厅工作人员进入以及供货商送货时段。 8点至9点为新闻媒体进场时间段。 9点至下午2点为参会嘉宾进场或者离场时间段。 每个时间段均设专属检查岗,不在时间段的人员就算证照齐全也禁止进入。 为保证餐厅内不会出现杀手提前安排凶器的情况,5月17日晚所有工作人员离开后警察会对整个餐厅及后厨区域进行全面筛查,确认无问题后派专人值守直到5月18日凌晨4点。 周冬凛到沙逊大厦后先乘坐电梯上到八楼,随后从步行梯走到一楼。 一圈走下来后对人员动线上的基本情况已经大致了解。 最起码从现在的情况看只要检查和看守的人不出错从外面溜进和平厅的可能性不大。 随后他再次乘坐电梯上到八楼,查看了卫生间,杂物间,休息室,连廊... 和平厅暂时还没布置,大厅里空荡荡的一眼可以看到头,他粗略的检查一番控制间后便去了后厨。 总厨已经将18号的菜单拟好,周冬凛扫了一眼,【德大里脊牛排】赫然跃入眼中。 他询问主厨得知这是汪给几个外国领事点的,华懋饭店为这道菜还专门临时借调了德大的厨师。 至于牛排的供货商,前一天已经去工部局找过周冬凛。 据他说手里控制着全上海牛肉的一手货源。 (民国时期牛肉主要来自民间饲养的黄牛,山东牛因其体型庞大不但满足了在中国的外国人需求,还大量出口英国和日本。 德国在青岛开办的屠宰场到1921年时,全年宰牛数目已经超过6万头。 而在上海,除了山东牛外,1920年就有了引进英国短角牛进行养殖的历史记录。) 看到菜单上的牛排,周冬凛顺理成章检查起刀叉。 由于担心餐厅使用的尖头餐刀成为杀手行凶的武器,他将找过他的一家进口西式餐具商销售的法国圆头餐刀塞进了餐厅。 第242章 刺汪(四) 下午三点,虹口重光堂。 傅筱庵带队领着他手下的财政局长、交通局长、社会局长、地政局长以及周春生一起过来见汪精卫。 最开始他是准备私下偷偷来的,毕竟他现在这个上海特别市市长还隶属于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归梁鸿志管。 可通过这几天观察下来,他确信中国这个汉奸头子的名号迟早是汪精卫的。 本着早铺路早安心的宗旨,他和几个心腹一番商量后便决定赶在汪去日本前打好底。 之所以拉着周春生,一是确实认可周的能力,二是想借周春生拖周明海入局。 到了重光堂,汪精卫正在花园里和影佐祯昭谈事,几人便只好坐在客厅里等。 傅筱庵和他的几个心腹自是话题不断,一开始周春生还能搭上几句,半个小时后,一直以胡拉乱扯闻名的周副局长也败下阵来只能坐在一旁发呆。 周春生喝了一口茶走到客厅通往花园的门边,从那里可以远远看到汪精卫和影佐祯昭的背影。 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看来影佐祯昭确实如外界所说的是中国通,不需要翻译就可以和汪自由交流。 汪似乎有些激动,身体不时剧烈起伏,只可惜离得太远又隔着玻璃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没过多久两人似乎谈崩了,各自将头转向另一边寻求冷静。 带傅筱庵他们进来的日本军官抽空进花园向汪汇报有访客。 日本军官返回后告知众人汪只见傅筱庵一人。 周春生没有动位置依旧站在门边看着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傅筱庵进花园后和影佐祯昭打了个招呼,随后被汪带到花园一角站着说话。 说了不到五分钟,傅筱庵回头看向门边的周春生,汪精卫也看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提及了周春生,汪冲着这边微微颔首,周也下意识点头回礼。 汪应该是受1935年枪伤的影响,身体有些佝偻,总共站了不到十分钟便坐回自己的原位。 傅筱庵向他告辞后返回客厅,告诉几人汪马上要见今井武夫今天没有空接待他们。 几人同时离开重光堂后乘车分散离开。 ...... 1939年5月14日 星期天 上午八点,巨籁达路马路菜场。 1938年圣母院路(今瑞金一路)巨籁达路东北角,图片来自公众号食砚无田 前面一图中头戴斗笠的为法租界内的安南巡捕 哒莎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换上一身黑色土布衣服挎着一个竹篮到菜场买菜。 不过她洋人的外貌、高挑的身材以及精致的长相依旧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所幸租界内洋人并不少见,再加上沿街一直有巡捕巡逻,路人们看两眼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没有对哒莎造成什么困扰。 更何况她在中国已经生活了许多年,早已经习惯这种成为人群中焦点的情况。 为了不因为自己的口音招来围观,哒莎买菜的时候学着其他不太会中文的洋人一字一句的蹦: “老板,这个,青菜,多少,钱?” “一块昂里!” (昂里,语气助词。) “多少?一块?” “对,只要一块昂里一斤,老镪(便宜)额,称点伐!” “你!不老实!是不是!把我!当!冲头!十三点!来!斩!” 旁边的顾客和摊主看起热闹: “格外国宁结棍额,冲头,十三点啊晓得!” “侬啊是伐老实,册那青菜卖一块昂里一斤,天价啊。” “喔,额骨头碰着天花板,斩冲头斩错人!” (运气好,碰到小概率的事情,极好或者极坏的情况都有。) ... 摊贩觉得丢了面子,不服气的道: “那懂则屁,吾格是顶顶好额青菜。”: 说完指着哒莎: “外国宁,要伐,覅就覅影响吾生意,走走走!” 旁边一个中年大姐看不过去: “嘴巴是侬老(嘴硬),妹妹啊,不要睬他,我带你去那边买,那里只要两角一斤。” 哒莎跟着大姐离开,旁边的摊贩嘲讽道: “喔,生意么了伐,叫侬伐老实!” “嘴巴不要老了,太平点,等歇人家叫警察把侬哄出去。” 摊贩也不理他们,看到哒莎走远后赌气的吆喝起来: “来,青菜,顶好额本地青菜,一角九分昂里一斤,折本卖啦,折本卖啦!” 买完青菜,大姐出于好心问哒莎还有其他什么要买的,哒莎用带着东北口音的国语向大姐表示感谢并回绝了她。 大姐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外国女人,外国女人冲她笑了笑转身继续逛市场。 之后哒莎便不再装外国人口音,虽然每次询价都招来不少人围观,至少摊贩都不敢再胡乱开价、缺斤短两,买菜的过程反而顺利了许多。 四十分钟后,哒莎右手挎着装满蔬菜和肉的篮子,左手提着一条用绳子穿着的鱼向周公馆返。 市场里依旧热闹,哒莎不得不在人群中穿行。 一个推着自行车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迎着哒莎走了过来,两人目光短暂接触后又各自转向其他地方。 在男人从哒莎的右侧经过后,哒莎的菜篮堆着蔬菜的一侧角落被塞进了一张满是油污的报纸。 男人走开后,哒莎拨了两下菜将报纸盖住。 ... 上午十点,周公馆。 周春生坐在书桌前,哒莎菜篮里那张满是油污的报纸出现在桌上。 那是一张上周发行的《申报》,除了边角沾上大片的油污外,里面的内容也有不少字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油渍。 周春生展开报纸对向窗外,查找所有沾上油污的字: 【黄记生煎铺、黄沙漫天飞舞、叁拾贰、九八三四二、谦逊说道、记者会、宰杀三万头、是你吗?、燕赵大地、八号。】 周春生将报纸放回桌面,想了十几秒后冷笑着摇了摇头。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打火机,带着打火机和报纸进了厕所关上门。 十分钟后,厕所里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厕所门打开,周春生伴着白烟从里面走出。 他先打开房间里的窗,等厕所里的烟散去大半后又打开了厕所里的窗。 第243章 刺汪(五) 1939年5月15日 星期一 上午九点,虹口蓬路(中文名文监师路,由于英商电车报站boone road,音译蓬路就叫开了)上的德大公记牛肉庄(今塘沽路177号)。 ( 1887年德国人在虹口开设德大牛肉庄,经营牛羊肉、香肠等西餐原料。 1897年在二楼开设餐厅经营西餐,中文名为德大食堂。 1918年中国作为一战战胜国禁止敌侨在沪经营,礼查饭店领班中国人陈安生盘下德大牛肉庄并更名为德大公记牛肉庄。 1946年更名为德大公记伙食公司,二楼西餐厅更名为德大饭店。 1947年出版的《百业指南》 同年在四川路南京路口(今四川中路359号南京东路口)开设分店,分店七十年代更名为德大西菜社。 塘沽路总店延续到五十年代关闭。 2015年中央商场地块改建,德大西菜社迁至南京西路473号。 ) 德大现任总厨鲁斌,今年46岁,1910年德大还是德国人经营时进入德大食堂做帮工。 1918年餐厅转由中国人经营后由于德国总厨和副厨都被召回德国,鲁斌被陈安生提拔至总厨工作至今。 日本人兴起吃牛肉起源于明治维新时期,为了向西方学习日本政府提出牛肉强身健体的口号鼓励日本人以牛肉为主要肉食。 同时从西方引入大量的肉牛品种到日本本土进行改良最终使和牛成为一个世界闻名的肉牛品种。 鲁斌由于牛排烹制技艺高能够满足日本在沪高官的各种刁钻口味,所以上海沦陷后处在日占区的德大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同时德大的生意反倒因为日本在沪高官的青睐变的一座难求,能够在德大吃到鲁斌亲手烹制的牛排成为了在沪日本人之间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按照现在日本人中二的说法鲁斌就是当时上海滩的牛排仙人。 不过鲁斌并没有因为这些虚名沾沾自喜,自年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陈安生去世后更是把协助陈的后人将德大这块招牌长久的做下去视为自己的余生目标。 此时,鲁斌正一脸严肃的站在厨房门口对所有厨师做开业前的训导: “老刘,十八号去华懋饭店帮忙的厨师名单拟好了吗?” 副厨老刘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了过去: “都好了,总厨请过目。” 鲁斌接过纸打开,上面连他总共有六名厨师,其中包括一名总厨,两名一厨和三名帮厨。 “阿毛呢?帮厨里怎么没有?” 阿毛是鲁斌在新进的一批帮厨里最喜欢的一个,按照他的说法这小伙子头子活络(聪明,反应快),会看三四(察言观色)。 “阿毛家里有点事,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我让阿庆顶替他。” “阿庆?” 一个年轻人从第二排挤了出来: “报告总厨,我是阿庆,上个礼拜六来应聘的,今天第一天上班。” “老刘,搞什么,这么重要的宴会他第一天来上班你就让他去?” “总厨,他原来在罗威饭店(今红房子西菜馆)做帮厨,有经验!” 鲁斌看向年轻人: “那边做的好好的你怎么不做了?” “鲁总厨您是上海滩牛排的一号人物,拜师当然要拜排名第一的。” “小赤佬嘴巴倒是蛮花的,做桑活手势哪能样?” “一会儿请主厨指教!” “好,散会以后我亲自来考核,要是不合格的可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 下午两点,工部局二楼小会议室。 周冬凛坐在最前面向十八号参加汪精卫演说会的所有新闻媒体代表宣布会议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从办出去的证来看这一次报名参加的总共有五家电台,十八家报社和三家杂志社共62个人。 会议流程和注意事项宣布完毕后便是周冬凛自认为的重头戏——汪精卫独家采访权拍卖。 当他宣布准备进行拍卖这个流程时,两家日本电台,八家日本或者有日本背景的报社及杂志社因为本身就非常容易进入日占区对汪精卫进行采访提出放弃拍卖准备离开会议室。 正当会议室里剩下的人都等着看周扒皮吃瘪时,周扒皮拿出了会场的示意图。 示意图上汪精卫演说台的正前方第一排被划分为五块区域, 五块区域里的两个圆形自然表示的是主桌以及最重要嘉宾落座的圆桌。 两个圆桌的外侧画着两块红色扇形区域,扇形的凹处斜对向演说台,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持红色采访证记者能够活动的区域。 虽然这两块区域是采访区里离演说台最近的,不过因为是斜对,拍摄角度并不好。 为此周冬凛还贴心的在第三排和第四排的四个圆桌中间留了一块红色区域作为拍摄区。 之所以把拍摄区留在那是因为这个位置距离演说台已经超过十米,手枪射击的命中率大大降低。 周冬凛当着所有记者代表的面敲了敲第一排两个圆桌中间的位置: “为了表示对拍得独家采访权的新闻媒体支持,我在这里设了一个黄金采访位,这个采访位最多可以容纳两家新闻媒体,其中之一自然是拍到独家采访权的这家。”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出另一家怎么决定,周冬凛却卖起了关子。 听到黄金采访位的出现,之前嚷嚷着要走的几家媒体留了下来。 看大家都坐定后,周冬凛宣布了拍卖开始。 起价500元,每次往上加50元。 一开始所有媒体出价都毫不犹豫,会议室内众人纷纷举手,拍卖金额很快就飙到三千法币。 过了三千后举手的频率急速放缓,一半的媒体表示放弃竞拍。 过了四千后只剩下英商的《字林西报》,美商的《大美晚报》,借美商名义复刊的《申报》以及日资的《大陆新报》。 四千三百后《字林西报》和《大陆新报》退出。 最终由周冬凛的老东家《申报》以四千五百拍得汪的独家采访权,不过此时的《申报》早已物是人非,里面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第244章 刺汪(六) 1939年5月16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工部局。 周冬凛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请进。” 门打开后,周春生出现在门口。 “哥,你怎么来了?” 周春生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一边扫视整个房间一边向里走: “不错不错,挺像样的,还是工部局有钱,比我那强多了。” 周冬凛正要起身将周春生请到沙发上,周春生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 “你坐你坐,咱们兄弟俩就不用客气了,没什么事,过来看看就走。” 随后便拉开周冬凛办公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咋啦,不欢迎?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你这我还是第一次来。” “那怎么会,你能过来指导工作我求之不得。” “指导倒算不上,汪主席让我做18号演说会的安全顾问,我过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冬凛看着周春生,心中暗想: “这汪精卫不会是引狼入室吧!把周春生放在会场里不确定因素可太多了!” 随口敷衍道:“哥,安全的事是中央捕房那边负责,我只是负责记者和供货商。” “那边我昨天下午去过了。” “去过了?怎么样,以你专业的角度看有问题吗?” “你小子又搓我是吧。” (搓,上海话里有讽刺挖苦的意思。) “这怎么是搓,在我眼里你可比捕房那帮人专业的多。”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捕房那边主要的工作量都在会场外,会场内才是重中之重,记者和餐厅里的工作人员最容易靠近演说台,真要有人行凶多半会伪装成记者或者里面的工作人员。” “我听钱警官说这次会议华懋饭店半年内新招的工作人员不允许参加,这样总不会有人提前半年就布局吧。” “别掉以轻心,记者那边呢,我听外面说你搞了个什么采访证。” 周冬凛拿出昨天给记者开会用的会场示意图,向周春生介绍了新闻媒体的安排情况。 周春生听完指了指第一排两张圆桌中间的区域: “两边的红色区域距离演说台最近距离大概八米,汪演说时他的保镖会站在演说台两侧距他五米左右的位置,所以两侧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中间这个位置距离演说台只有三米,凶手真要藏在里面别说用枪,就是用刀冲上去保镖都来不及反应,你把采访位设在那里是不是风险有点太大了。” “哥,放心吧,到场的记者都会核验身份并且搜身,而且我还特地让人把演说台垫高并且在正面内部垫上钢板,普通手枪打不穿的。” 周春生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不行,这个位置还是太危险了,要么向后再挪三米,要么到时候我找人在那设个暗哨盯着旁边人的举动。” 周冬凛盯着周春生,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哥这么认真的表情: “挪应该是挪不了了,已经收过人家的钱了,再改会影响工部局的声誉,大哥,我觉得你还是多虑了。” 周春生盯着周冬凛的眼睛: “这样,到时候我在那守着,你不会连我都信不过吧。” 周冬凛叹了一口气从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姿势倒向椅背看着天花板: “大哥啊,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的身份出现在那里不合适。我代表的工部局,你代表的上海市政府,咱俩又是亲兄弟,我把你放在那里别人会说闲话的。” “说闲话?说什么?我是汪主席的安全顾问,出现在那里不应该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真要有别有用心的人编排就会说你故意凑在汪的面前讨好汪想搏上位,而我呢又利用自己的身份给你创造机会。” 周春生已经看出周冬凛不信任他故意在给他绕弯子,一拍大腿站起身: “行了,我倒是无所谓人家怎么编排我,就怕影响到周大处长的工作,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至于你怎么安排我就不管了,走了。” 周冬凛连忙站起身: “哥,你可别多心啊,我真是怕影响你的工作,那个位置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看好的。 ” 周春生向门口走,背对着周冬凛摆了摆手: “是我没摆正位置不懂规矩,在人家的地盘指手画脚。” “哥,我没那个意思。”: 周冬凛刚想追过去解释,周春生拉开门转身看向他: “周处长留步吧,外面还有客人呢。” 周冬凛看到门外还站着两三个人,便不再说话任由周春生离开。 ...... 1939年5月18日 星期四 上午六点半,沙逊大厦。 按照工作安排,周冬凛应该是八点到会场负责配合中央捕房对记者进场做检查。 至于工作人员进场和供货商送货并不需要他在场。 不过周冬凛始终悬着一颗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没想到,早上睡到四点半就醒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洗漱完穿好衣服又在周公馆客厅里坐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没忍住提前去了沙逊大厦。 他骑着自行车刚过爱多亚路进入公共租界就发现马路上的巡警比往常多了许多,不时还有万国商团的洋枪队骑着马在路上巡视。 他的出现也引起了巡警的注意,在被盘查了两次后最终到达沙逊大厦的楼下。 沙逊大厦的外围清一色的红头阿三,大门口的两个守卫操着一口咖喱味的英语,看过周冬凛的工作证后将他放了进去。 据1936年统计数据,整个公共租界巡捕房共有警员4739名,其中华捕3466名,西捕(英国人为主)457名,印捕558人,日捕258人。 钱正兴告诉周冬凛为了这次会议中央捕房从全上海各个捕房抽调印捕和西捕,加上中央捕房原有的外籍警力总共为会场配备了300名印捕和200名西捕。 印捕主要负责定点守卫包括沙逊大厦的外围以及内部各个楼层。 西捕主要负责身份核实和人身及物品搜查。 第245章 刺汪(七) 沙逊大厦的一层大厅里设立了四条检查通道,每条检查通道都配备了五名西捕:一名负责核查身份信息,两名负责搜身,两名负责搜查物品。 周冬凛看到钱正兴正在左边第一个通道检查货物,便走了过去。 “钱警官。” “周处长,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早来了?” “我负责巡检和协调,有的西捕中文不太好,我需要帮他们和被检查人沟通。” “那你要在这里守一天?” “差不多吧,三场我都要在。” “辛苦了。” 周冬凛正在和钱正兴寒暄,大厅里响起一声又尖又哑的喊声: “周处长!” 周冬凛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黄鱼头正站在一辆小推车旁冲他挥手。 推车上放着一个竹筐,推车后面站着一个工人装束的年轻人扶着车。 钱正兴:“那周处长我就不管你了,我去那个通道看看。” “好。” 周冬凛向黄鱼头走去: “黄经理啊,怎么你还亲自来送货?” “没办法啊,和华懋饭店的第一笔生意,我总要亲力亲为的。”: 黄鱼头说着拍了拍竹筐,用手挡住嘴压低声音说道: “这里面有十八条顶级舟山野生大黄鱼,价值连城啊,我不来能放心吗?” 周冬凛也压低声音: “不是十六桌吗?” “一条备用,一条人情,你懂得!” 黄鱼头说完对推车的年轻人道: “福根,你把货送进去吧,给总厨带个好,要学会看三四,问问总厨有啥好帮忙的,眼睛里要有桑活。” “晓得了,老板!” 年轻人冲黄鱼头点了点头推着车向第二个通道走。 路过周冬凛时,周冬凛看到竹筐边缘垫了一圈稻草,里面全是碎冰。 “黄经理你不进去吗?” “我就不进去了,里面没我什么事,总要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 身后传来了福根的喊声: “不好翻的,不好翻的,翻过鱼就坏了!” 周冬凛和黄鱼头同时看向第二条通道,看到福根正拉着一个西捕的手。 周冬凛快步走了过去,黄鱼头跟在他身后,钱正兴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和身边的西捕交代了两句也走了过去。 周冬凛:“怎么了?” 福根看向黄鱼头:“老板,他们要把鱼都翻出来检查,这翻过后还好用的啊!” 周冬凛看向黄鱼头,黄鱼头面露难色: “周处长,这个鱼全靠这层冰封着才能保鲜,拿出来检查温度上来就变质了,要是再拿在手里捏来捏去的坏的更快,一条小黄鱼一条,我肉麻的伐得了,要是送上去臭掉了不是砸我招牌啊,你可千万要帮我想想办法。” 说到最后还带出了点哭腔。 (肉麻,上海话心痛,舍不得的意思。) 钱正兴走过来先示意西捕停止检查,随后走到周冬凛和黄鱼头身边: “怎么了?” 周冬凛解释道: “钱警官,这里面装的都是顶级的野生大黄鱼,全靠这层冰保鲜,要是拿出来检查的话很容易变质,你看下我们能不能用什么稳妥点的办法。” “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万一有东西混在里面送上去大家都没法交待,这样周处长,我们抽查一下行吗?就看一条。” 周冬凛看向黄鱼头: “黄经理,你不是多备了一条嘛,让他们抽查一条,就算坏了也不至于砸你招牌。” 黄鱼头咬了咬牙: “行,那你们快一点,抓鱼的时候别使劲捏,最好用手指勾着鱼嘴巴。” 钱正兴指示一个西捕抽查,西捕刨开表面的碎冰,一条金灿灿的大黄鱼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冬凛:“漂亮,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大黄鱼,黄经理确实没吹牛啊。” “那是,要不怎么敢叫黄鱼头,哎呀呀呀呀,你们轻点,轻点。”: 看到西捕在黄鱼的肚子上捏了几下,黄鱼头满是痛苦的表情,就好像捏在他自己身上。 西捕捏完又掰开鱼嘴朝里面看了看然后冲钱正兴摇了摇头,钱正兴示意他将鱼放回原位盖好冰。 “好了,你们把鱼送上去吧。” 黄鱼头双手合十连表感谢,周冬凛拍了拍他的肩: “行了,黄经理,这下放心了吧。” “周处长,太感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你要谢就谢钱警官。” 黄鱼头看向钱正兴: “钱警官,以后家里要吃鱼就找我,我全部成本价给你。” “行了行了,黄老板,就别在这站着了,我们还要工作,没什么事请回吧。”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周处长,我先走了。” 黄鱼头一边说一边向后退然后转身,看到他转身钱正兴冲不远处的一个西捕使了个眼色,那个西捕跟在福根的身后挤进了电梯。 周冬凛看到了钱的小动作,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四条检查通道外面,双手交叉于胸口审视着每一个进去的人。 钱正兴像一只扑棱蛾子般在四个通道之间乱窜,忙的焦头烂额。 福根推着车进了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一个西捕挤了进来。 西捕走进电梯站在福根的对面,福根冲他笑了笑,西捕也挤了一丝笑容回应。 今天的电梯都是包给八楼的,电梯操作工关上铁门没有问直接操作电梯向上。 福根好奇的四处张望,与西捕四目相对时两人再次尴尬对笑。 他向上指了指,意思是询问对方是不是也到楼上,西捕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竹筐。 福根用手指了指竹筐,比划了鱼游动的姿势,然后张嘴假装咬了一口,比了个赞。 西捕冲他点了点头也比了个赞。 “到了,小心开门。” 电梯操作工拉开铁门,福根费力的将推车向后拖,西捕将手放在竹筐边沿帮着他将推车推了出去。 到了电梯外,福根冲西捕连连比赞表示感谢,西捕笑着看着他没有离开。 福根不再管他推着车向后厨走,西捕跟在他的身后。 福根转头看向西捕硬挤了一丝笑容,西捕再次微笑回应。 第246章 刺汪(八) 福根推着车进了后厨,西捕依旧在他后面跟着。 总厨看到福根出现在门口,连忙走了过来: “这里面是大黄鱼?” “对对对,您是总厨吧。” 总厨扫了一眼福根身后的西捕,冲对方笑着点了点头,西捕也点头回应。 他对西捕的出现并没有感到奇怪,安排福根道: “你把车推那边那个水斗旁边,我们今天人手不足,你们老板答应我送鱼的时候把鱼都处理干净,没问题吧。” “您放心吧,老板都关照过了,我杀了好几年鱼,保证帮你们处理的干干净净。” “好,鱼处理好你就放旁边那个冰箱冷藏柜里,用过伐?” 1936年申报上的冰箱广告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美国冰箱 “用过用过,总厨您忙您的,都包我身上。” “厨具和盘子都在水斗旁的柜子里,还要什么跟我说。” “一把菜刀就够了。” 总厨转身离开,福根推着车向总厨指的水斗推去。 西捕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水斗边,福根从柜子里拿出六个大盘子摊在水斗旁的台面上,拿出一个碗从竹筐里盛出碎冰将六个盘子盘底铺满。 他拿起菜刀用拇指和食指探了探锋利程度,转头冲西捕笑了笑,西捕冲他撇了撇头示意他快点干活。 福根刨开碎冰扔进旁边另一个水斗,拿出第一条大黄鱼放进水斗里用菜刀刮鳞。 手脚麻利的处理完黄鱼两面后放水冲洗,然后用菜刀划开鱼肚掏出内脏扔到水斗下的垃圾桶,用水将鱼体内冲洗干净。 处理鱼鳃时还嘚瑟的看向西捕,西捕则一直盯着他的手上动作。 将鱼正面和背面的腥线抽出后,福根将鱼摊开正面向上放进最远端的盘中,抓起竹筐里的碗将碎冰覆盖在鱼的表面。 他并没有将盘放进冰箱而是直接处理起第二条鱼。 在快速处理完六条鱼后,将盘里的化的水逼出又补了些碎冰后将鱼两两相叠塞进冰箱。 福根因为抓冰感觉手有些冷,双手掌心相对搓了搓又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接着搓。 感觉缓解后从柜子里再次拿出六个盘子重复第一次的操作。 福根很快就处理完第七条鱼的鳞片,用刀划开鱼肚后似乎摸到鱼尾处的鳞片没有处理干净,再次拿起菜刀刮了一下,一片鳞片飞出来沾在西捕的身上。 西捕低头看向自己的制服,伸出右手中指和拇指将制服上的鳞片弹飞。 鳞片被弹飞后,制服上还残留了一滴水渍,西捕又用拇指蹭了蹭。 就在西捕的注意力被转移的短短几秒,福根从鱼肚子里抠出一把手枪的上半部分(套筒连同枪管及发射机座)塞进袖管。 当西捕的注意力再次转回他的操作时,他已经处理好腥线将鱼放在盘中。 很快十八条鱼全部处理完毕送进冰箱,竹筐里还残留了厚厚的一层碎冰。 福根看向西捕,西捕示意他将碎片全部倒进水斗。 福根用碗先清理了一部分碎冰,可以提动竹筐后当着西捕的面将里面的碎冰通通倒进水斗。 西捕拿起一把锅铲在碎冰里翻了几下又检查了一番空竹筐,没有发现问题后转身离开后厨。 福根看到西捕消失后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从里面掏出六颗子弹。 他趁人不注意将子弹和套筒清洗干净然后擦干,用竹筐里的稻草将它们团在一起,偷偷塞在距离冰箱最近的一个工作台下方。 在将刚才使用的圆柄菜刀放回原位时,他感觉木质刀把有些松动。 本来想把刀把直接上紧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把刀把卸了下来,卸下后正准备再次装回去,却感觉到刀把里面有些异样。 他将刀把上的圆口朝下抖了一下,一根鞭炮样的物体掉落在桌上。 福根心里一惊:“火雷管!” 看来这次执行刺杀的还另有他人,不过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 福根将雷管塞回刀把重新装好,将菜刀放回原位。 他将自己用过的台面和地面全部清理干净后找到总厨,总厨检查完后对他大加赞扬。 之后福根便离开后厨又离开了沙逊大厦。 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华懋饭店厨师衣服的男人从附近几个柜子里的木柄厨具中拆出了共十二颗火雷管。 ... 沙逊大厦的一楼始终人货不断,七点半时鲁斌的出现又引起了一波小轰动。 在场的西捕一半以上都去德大消费过,有几个西捕当时还特地邀请鲁斌从后厨出来当面赞赏。 钱正兴倒是不认识这个鲁大师,看这条通道热闹起来便凑到核查身份的西捕身边拿起名单核对起来。 前面五人很快通过,到最后一个叫张祥庆的年轻人时钱正兴发现了问题: “之前你们报过来的名单里怎么没有你?” “警官,名单上那个毛达这周家里有事,鲁主厨让我过来顶他的。” “你在你们饭店工作多久了?” “我是这周一才去上班的。” “不是和你们说了吗?半年以内的员工不许参加。” “警官,我之前在罗威饭店做了一年多了,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鲁斌走了过来:“怎么了?” “师父,警官问怎么和名单对不上。” “这位警官,不好意思,阿毛这周有事我让阿庆来顶替他。” “你们餐厅没人了吗?不是说好半年以内的员工不许参加。” “警官,这次宴会太重要了,虽然他们两个都只是帮厨,但是他们的工作对整块牛排最后的口感至关重要,阿庆我对他做过考核,从选料到分切甚至让他直接参与烹制都没有问题,其他人来我还真不放心。” 坐在大厅一角的中央捕房副督察长走了过来,应该是认识鲁斌,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向钱正兴询问情况。 钱正兴向他汇报后副督察长看了一眼名单又审视了一通阿庆,用英文对钱说道: “行了,让他们进去吧,你找人去罗威饭店查查这个阿庆,有问题到时候再说,别影响后面工作。” “是,长官!” 钱正兴将证件还给阿庆: “好了,你们进去吧。” 第247章 刺汪(九) 新闻媒体进场说是八点到九点,许多记者为了提前占据好的拍摄位不到七点半就已经赶到沙逊大厦楼下排好了队。 七点四十分,周冬凛见四条检查通道前已经没什么人,便将钱正兴叫到一边: “钱警官,麻烦你派人去楼上后厨拿四杆秤下来,要是不够用的话后面仁记路上有个南货铺,你找人请店员过来,记着带秤。” 钱正兴疑惑的看着周冬凛: “秤,周处长是要称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钱正兴虽然猜不透原因还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好,我去安排。” ... 七点五十分,负责记者检查的西捕开始列队。 七点五十五分,四队共二十名西捕在四条检查通道外就位。 八点整,中央捕房副督察长宣布换岗。 八点零二分,四条通道的西捕全部交接完毕新闻媒体开始入场。 八点零三分还没到,四条通道同时发生骚乱。 “你要干什么,里面有我昨天拍的素材。” “不能开,不能开,一开里面胶卷全报废了!” “我要投诉你们,你们在破坏新闻自由!” ... 周冬凛看到不远处钱正兴手里提着两杆秤,身边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大褂的南货铺伙计,笑着冲钱点了点头向四条通道口的中间走去: “干什么,干什么,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丢不丢人。” 通道外的记者都围了过来: “周处长,您之前也是记者,您可要替我们做主,他们要打开相机检查,万一操作不当里面的胶卷就全报废了,我这几天拍的照片还没拿出来冲洗,都是重要资料啊。” “是啊,周处长,不能让他们开盖啊!” ... “都安静,听我说,你们几个都先出来。” 正在接受检查的几个记者从西捕手中拿过相机也围了过来。 “各位新闻媒体的同仁们,我做过记者,知道你们的顾虑,不过人家捕房的警察也是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万一有人把武器藏在相机里带进去怎么办?” “武器?什么武器?这么贵的相机谁往里藏东西。” “就是,一台相机值好几条小黄鱼,谁舍得瞎搞八搞。” “怎么办是你考虑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可是收了我们的钱的。” “就是,你总不能光收钱不干事!” 周冬凛气笑道: “这叫什么话,怎么叫我收的钱,我是替工部局收的钱,再说了,我这不就是来给你们解决问题的。” “怎么解决,这里又没有暗室,要么你把我们直接放进去。” “你们先往后退,别挤在这里。”: 周冬凛待人群退开后冲钱正兴招了招手,钱正兴拿着秤领着两个伙计走了过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几列英文和数字。 他把纸朝向众记者抖了抖: “我收了你们的钱自然要替你们办事,这是我昨天在上海几个摄影器材商店淘来的数据,里面有你们现在用的所有相机的型号以及它里面加上对应胶卷以后的总重量,有没有做手脚一称不就知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奇怪的检查方式。 周冬凛接着说道: “现在上海市面上主流的相机无非就是蔡司、徕卡和佳能,等下一号通道检查蔡司,二号徕卡,三号佳能,不是这三个品牌的去四号,你们现在按照自己用的相机品牌去排队。” (当时记者用最多的相机是蔡司,佳能1937年成立,主要是日系媒体在使用。) 说完转头看向钱正兴: “钱警官,你安排这两位去培训下负责检查的西捕,他们洋人应该不会用这个杆秤。” 再次将头转回看向记者时发现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没听懂?我再重复一遍?” 人群这才散开: “周处长,这里是蔡司?那我排这。” “我是徕卡,我在旁边。” ... 周冬凛将手里的纸按照品牌列折了三下撕成四条交给每一条检查通道负责搜查物品的西捕。 十分钟后,四条通道正式开启检查, 每条通道上都出现了手拿杆秤给相机称重的奇景。 一号通道上,一个记者将记者证和采访证同时递给负责核查身份的西捕。 西捕核对完证件上的名字和照片后将证件还给了他,同时在手里花名册上《申报》顾云汐一栏后面打了勾。 顾云汐将随身携带的蔡司相机放在一个竹篮中走到负责搜身的西捕面前张开双臂。 1936年推出的蔡司依康福莱克斯 2型(ikoflex2)相机 负责搜查物品的西捕将竹篮拿到另一边对相机称重。 搜完身的顾云汐向称相机的西捕走的时候,两个西捕正在纸条上查找相机型号。 二号通道上一个记者正好转头看过来,顾与他相视一笑,对方别在胸前的采访证上写着《新闻报》。 顾云汐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他将采访证和记者证递给核查身份的西捕,西捕在《中美日报》刘新成后面打了勾。 《中美日报》创刊于1938年11月1日,由罗斯福出版公司在美国德拉威尔州注册,美籍药业商人施高德为发行人,但其幕后真实控制人是国民系分子江苏省农民银行上海分行经理吴任沧。 刘新成将自己的相机放进竹篮,竹篮被送到称重处时顾云汐还没离开。 看到竹篮里的相机,顾惊讶道: “哟,新款啊,哪家报社这么有钱,这能换一条大黄鱼了吧。” 1938年上市蔡司依康福莱克斯3型 说完看向后面正张开双臂接受搜查的刘新成: “你的啊!” 刘新成面无表情没有理他。 称完重的西捕将他的相机推到他的胸前,用英语骂道: “闭嘴,拿好你的东西,快点离开。” 顾云汐接过相机一边向里走一边嘟囔: “凶什么凶,什么态度!” 很快他和之前《新闻报》的记者一起走到电梯旁,两人装作不认识并没有搭话。 电梯铁门拉开后,他们和旁边另外三四个记者一起挤了进去。 第248章 刺汪(十) 上到八楼,同一电梯的几个记者同时走进会场。 会场内已布置完毕,十六张圆桌两张一排从演说台一直延伸到门口甚是壮观。 楼上没有设检查岗,为了让会议的气氛更加轻松,中央捕房只让西捕着便衣在会场及会场周围定点巡查,不是特殊情况不会查验身份信息和搜身。 顾云汐走到第一排两张圆桌中间,这里是他们《申报》拍下的黄金采访位。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演说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周扒皮说的另一家新闻媒体还没来,不知道最后给了谁。 他看向右侧红色采访区,《新闻报》的那个记者站在第二排,看样子对现在这个位置不太满意,正探着头向左侧红色采访区张望。 两人目光短暂接触后,顾云汐向会场外走去。 《新闻报》的记者从他的身后穿过走到左侧红色采访区看了一眼还是觉得不满意摇了摇头也向会场外走。 顾云汐正站在连廊上假装欣赏墙上的油画,《新闻报》的记者凑了过来。 顾云汐掏出香烟敲了一根递给他:“兄弟,来,抽根烟。” 然后看了一眼对方别在胸口的采访证: “《新闻报》,闫光明,闫记者,幸会幸会,我是《申报》的顾云汐。” 闫光明接过香烟:“幸会,顾记者,还是你们《申报》财大气粗,能拍到这个最好的位置。” 顾云汐一边掏打火机一边说: “哎呀,没办法,现在报业竞争激烈,不抢点好新闻报纸不好卖啊。” 他刚准备打着火机,一个便衣西捕走了过来双手交叉比了个叉然后指了指他们手里的烟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卫生间。 顾云汐心领神会拍了拍闫光明的肩: “闫记者,这里不让抽烟,走,咱们去厕所抽。” ... 沙逊大厦一楼,周冬凛正背对大门站在检查通道外大厅一角扫视每个通道的检查情况,有人从背后叫他: “周处长。” “周记者,哦不,周处长。” 周冬凛转身,李国豪和张东升正站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后还站着四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洋人。 他冲李国豪点了点头:“国豪。” 又看向张东升:“东升啊,随便叫,你就叫我周记者也行,无所谓的。” “不不不,还是叫周处长吧。” “行,随便你,怎么样,都安排好了?” 两人同时向侧边让开,后面四个洋人青年西装笔挺,站的笔直,胸前别着《大美晚报》的红色采访证。 中间两个洋人胸前挂着照相机,边上两个洋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 周冬凛笑着用英语说道: “放松点,放松点,你们这样子哪像记者,就像你们平时休闲的时候一样就行。” 四个洋人将身体松了下来,周冬凛看向李国豪: “你都安排好了?” 李国豪点头指了指胸前挂相机的两个洋人: “嗯。他们两个守中间位置,另外两个守两边,我配合你调度。” 张东升:“周处长,我有什么任务吗?” “张记者,你就负责监视就行,看到可疑情况及时跟我汇报,有危险马上撤,保护好自己。” “我可以帮你们一起...” 张东升还没说完周冬凛拦住了他: “行了,听安排。你们上去吧,这里待久了惹人怀疑。” 五人分散开来向检查通道走去。 ... 八楼卫生间内,顾云汐和闫光明点着烟挨个坑位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人后分别进了最靠里临近的两个坑位。 一进坑位两人便坐在马桶上打开相机后盖。 相机后盖打开后,顾云汐从他的相机里拆出一把手枪的枪把,枪把里塞着空弹匣。 闫光明从他的相机里拆出手枪的上半部分和三颗子弹。 闫光明将自己拆出的那部分从坑位下方递了过去,顾云汐接过后很快便装好一把完整的手枪并且上好子弹。 从外形上看那是一把花口撸子,不过为了减轻重量,枪把上的装饰板已经被拆除。 赵理君料到了这次会场检查会非常严格。 由于分了时间段,记者会在同一时间段同时进入。 塞整把手枪进相机会使相机变重,万一两个同型号的相机撞在一起同时过检查人员的手很容易因为重量不同引起怀疑。 为了保险起见,赵理君让行动组的人用秤称了两台相机和手枪。 最后决定将手枪拆开分成两个部分分别塞进两台相机,同时将最后的重量控制在与原相机的重量误差在20克以内。 在藏匿子弹的数量时行动组的队员产生了分歧,一颗标准勃朗宁7.65mm手枪子弹全重7.84克。 放四颗子弹总重量会超重24克,而放三颗子弹多数人认为不保险。 最后赵理君拍板只放三颗子弹,他以他的经验告诉众人在防守严密的情况下多数人连开三枪已经是极限。 三颗子弹足够完成任务多了只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顾云汐起身将手枪插进腰间用外衣盖好,拨下了马桶上的抽水钮。 他叼着烟走出坑位敲了敲隔壁的门: “兄弟,我先过去了。” “嗯。” 当顾云汐走进会场大门时,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多了两个人,他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后他发现是两个年轻洋人,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采访位的两侧给正中间留了个一人半宽的空位。 两个洋人身材高大,左边那个大概一米九五,右边那个一米八五左右。 他自己身高一米七八,在中国记者和日本记者堆里绝对算得上鹤立鸡群,可走近两个洋人身边后瞬间感觉渺小了许多。 尤其是右边那个,虽然没有左边那个高,可宽了差不多一半,那胳膊比自己大腿都粗。 心里暗骂道:“妈的,什么情况?这都吃什么长的。” 他走到两人中间,先是抬头看向左边,左边的洋人低头看向他。 为了表示礼貌,洋人二十多岁略显稚嫩的脸上硬挤出些笑容,顿时皱纹密布像一个慈祥的老者在端详自己的孙辈。 第249章 刺汪(十一) 顾云汐吓得差点没站稳,强挤了一丝笑容回应后迅速低下头,瞟到了对方胸前别着的《大美晚报》采访证。 “《大美晚报》!怪不得那周扒皮还卖关子,外面都传樊克令有《大美晚报》的股份,而这周扒皮是樊克令给提上来的,借花献佛还是你玩得溜!”: 顾云汐正想着,无意中转头看向右侧的洋人,洋人一脸头发中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学那铁汉柔情冲着他笑。 顾云汐三魂吓丢了两魂,七魄吓跑了六魄。 他连忙将头转回正面生怕因为这两个洋人影响自己的心境。 在他转头后不到两秒,一股体臭夹杂着劣质香水的刺鼻怪味冲着他的鼻子不断发起攻击。 顾云汐用余光看向两边,左边的洋人正左手托着相机,右手抬着胳膊按在相机快门上,将相机取景器对在自己眼前寻找拍摄角度。 右边的洋人用正好相反的姿势抬着左手胳膊寻找拍摄角度。 他仿佛看到两股黄色的气体从他们的腋下飘出,一上一下将他的头围在中间做一个全方位的洗礼。 他强憋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大骂道: “这算哪门子黄金采访位,黄金厕位还差不多。” ... 后厨内,华懋饭店的总厨给德大的六名厨师安排了专属工作位。 两名总厨相互寒暄后便各自忙自己的。 鲁斌安排另外两名帮厨整理厨具和餐具,让阿庆去冰箱查看牛肉的情况。 后厨一角总共摆放了四台冰箱。 阿庆打开第一台冰箱,冷藏室里都是黄鱼。 他关上冰箱门拉开第二台,里面是凌晨送来的整块牛肉,足足有四大块。 他简单的检查一番关上冰箱门。 出于好奇他又打开了后面两台冰箱,第三台冰箱里都是西餐用的奶酪和黄油。 第四台冰箱里放满了玻璃杯,每个玻璃杯里都浸着一条海参。 他关上冰箱门正准备向回走,突然发现鞋带松了,便在工作台旁蹲下身重新系鞋带。 四下观望发现没人注意他便将手伸向工作台下方掏出了福根塞进去的稻草团。 将稻草清理干净后,阿庆将里面的手枪上半部分和六颗子弹塞进裤子口袋。 他站起身将稻草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捋了捋衣服和裤子走回德大的专用工作台。 “师父,牛肉没问题,都是新鲜的上好牛里脊。” “好,一会分切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师父。” 鲁斌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还早,你们自己去转转吧,十点钟的时候过来做准备,要守人家的规矩,别丢我们德大的脸。” 三个帮厨都是第一次来华懋饭店,便一起走出后厨站在和平厅的门口朝里看。 “怪怪,这个厅比我们整个饭店都大吧。” “那是,华懋饭店是什么地方,要不是正好赶上这个宴席,我们一辈子都进不了这个门。” 阿庆:“这有啥进不来的,你们过来应聘不就能来了。” “不能吧,我听说在这里当服务员都要会洋文的,阿庆你在罗威饭店做的时候要讲洋文伐?” “简单,到时候我教你们。” “噢哟,怪不得总厨这么喜欢你,连洋文都会的啊。” 三人正聊着天,《中美日报》的记者刘新成从他们身边走出和平厅向卫生间走。 在面对三人时,刘新成将右手盖在相机上,食指弯曲成九字型,拇指和其他三指伸直。 阿庆:“你们慢慢看,我去上个厕所。” “上厕所啊,我也去。” “听说华懋饭店的厕所都漂亮的很,我也去见识下。” 阿庆无奈领着另外两个帮厨一起进了卫生间,正好看见刘新成进了最靠里的第一个坑位。 两个帮厨站在他的身后东张西望,他拉开第二个坑位的门走了进去。 阿庆坐在马桶上将右手从挡板下伸到第一个坑位,摆出了刚才刘新成一样的手势。 这个手势是青帮早期的暗号,代表的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号,崇祯皇帝在那一天上吊自尽,青帮以此纪念前朝不忘反清复明的根本,不过到民国时青帮内已经几乎没人在用。 刘新成用同样的手势与阿庆拇指相对,另外三个手指勾了一下。 阿庆收回手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枪的上半部分和六颗子弹递了过去。 刘新成打开相机后盖,从里面取出手枪的下半部分。 将手枪组装完毕装好子弹后起身插进腰间,拨下抽水钮离开了卫生间。 ... 过了八点半,四条通道前就变的空空荡荡。 除了几个黄区的记者觉得早到没什么意义踩着点赶在记者进场结束前到之外大家都清闲了许多。 九点整,负责嘉宾检查的西捕换班上岗。 九点零二分,嘉宾开始入场。 相对于记者,这些嘉宾就没这么积极,拖拖拉拉到九点十五分才开始陆陆续续来人。 作为工部局的脸面,周冬凛不能像之前那样待在大厅一角。 开始上人后,他将自己的阵地转移到了四条通道外的中央位置。 第一拨来的是国民党上海党部的,总共有五个人,个个西装笔挺有模有样。 其中四个周冬凛认识:分别是蔡洪田,汪曼云,顾继武和马啸天。 还有一个周冬凛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没办法,最近见了太多的人,容易记岔。 “蔡书记,欢迎欢迎。” “周处长,好久不见,这几位都认识吧,都是我们上海党部的。” “汪委员,顾委员,马委员,这位是?好像上次没来吧。” “对对对,上次他没来,我给你介绍下,王克明,来克明,这位是工部局公共关系处的周处长。” 王克明向周冬凛伸出右手,两人握在一起: “周处长,幸会。” “王委员,幸会。” 握手时,周冬凛又仔细看了对方的脸,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不过这个王克明的面色不太好,黑眼圈很重,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手心冰冷。 “王委员身体不舒服?” “前一阵生了一场大病,最近刚能走动!” 第250章 刺汪(十二) 周春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进了沙逊大厦,先是看到了不远处与五人交谈的周冬凛。 周冬凛也注意到了他,冲他挥了挥手,周春生也挥手回应。 那五个人他并不认识,所以径直走向检查通道,一边走一边查看每条通道的情况。 第四条通道有一个男人正在被两名西捕搜身,男人身穿灰色西装,留着中长发四六开发型,侧面看过去头发将眼睛全部遮住,身高很高。 周春生觉得这个男人的身形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便向第四条通道走去。 等他走到身份核验台时男人已经接受完检查向电梯口走。 周春生向负责身份核验的西捕出示自己的证件随后指了指要离开的男人。 西捕伸手指向花名册上男人留下的信息: 【朝鲜银行上海支店 副店长 中田一男】 今四川中路330号日商朝鲜银行旧址 日本人?长这么高? 周春生冲着男人的方向喊道: “那卡达桑(日文中田的发音。)” 男人似乎没听到继续向电梯走。 周春生加大声音再次喊道: “乔散宁国(朝鲜银行),那卡达桑。” 男人依旧没有理会,周春生刚想向男人的方向走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周桑!” 周春生转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藤田一郎。 “藤田先生怎么也来了。” “这是我的工作,怎么能不来呢?周桑在这里是?” “汪主席让我做这次演说会的安全顾问。” “周桑辛苦了,那你先忙,我上去了。” 周春生冲他微微点头,转身看向电梯处,中田一男已经消失不见。 藤田一郎已经核验完身份信息,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扔进竹篮走到一边接受搜身。 负责检查物品的西捕拔开钢笔的笔帽看了一眼便合上放回竹篮。 藤田一郎接受完搜身从竹篮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冲周春生微微点头转身向电梯走去。 周春生看向花名册,藤田一郎留下的身份信息是: 【满洲中央银行上海代办 藤田一郎】 周春生看周冬凛身边的五人已经离开,便走了过去。 ... 八楼,蔡洪田五人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们的座位在第五排左侧圆桌,桌上放着每个人的名牌。 其他四人正在聊天,王克明坐在最边上东张西望。 蔡洪田:“克明!” 王克明正转头看向会场入口,似乎没听到,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克明!” 其他三人看向王克明,坐在他旁边的顾继武戳了他一下。 王克明回过头:“嗯,蔡书记你喊我?” “你生的是什么病,我看你精神状态很差啊。” 王克明指了指自己的右胁处: “这一直胀痛,口苦,经常犯恶心,中医西医都看了,中医说这是胆胀,西医说是慢性胆囊炎。” “那你治好了吗?” “喝中药调理着,最近好些了。” “那西医那边怎么治?我听人说西医见效快。” “做手术,把胆囊切了,我可不敢做,多吓人啊。” 其他几人议论纷纷: “从身上割肉啊,那得多疼!” “要我我也不做。” “听说有什么麻药,割肉的时候没感觉。” “那我也不敢,还是中医稳妥。” 几人正聊着,一个餐厅男服务员走过来给几人的茶杯中续水。 服务员给王克明续水时他正低头看着茶杯。 服务员将茶杯盖摘开放到一边,右手拿着茶壶倒水,左手贴着茶壶比了个之前阿庆他们接头用的青帮手势。 王克明一惊看向服务员,服务员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王克明一脸惊恐的瞪着服务员,服务员倒完茶对他说道: “先生请用茶。” 随后去了旁边一桌。 王克明呆呆的看着茶杯,嘴角不住的抽动。 蔡洪田看到了他的异状:“克明!你是又痛了吗?” 王克明呆滞的看向其他几人:“没事,好点了。” ... 藤田一郎走到会场门口,朝里扫视一圈后看到了独自坐在第二排右侧圆桌的中田一男的背影。 他一边查看每个圆桌上的名牌一边向中田一男走。 到第三排时他在右侧圆桌上看到了自己的名牌,他拿起自己的名牌和自己这一桌中田一男正后方座位的那张名牌换了个位置然后坐在中田一男的后面和他背靠背。 藤田一郎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从下面塞给中田一男。 中田一男接过钢笔拔开笔帽,将笔头转出后里面是一把三棱尖锥,长度接近笔身,只需要反装笔头整支钢笔立马变为一把缩小版的三棱军刺。 他将钢笔复原塞进上衣内侧口袋,起身离开了会场。 ... 九点二十分,虹口重光堂。 汪精卫与周佛海、陈公博同时出现在门口。 门外停着三辆黑色轿车,十名身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站在车旁严阵以待。 陈公博:“佛海,汪主席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公博兄。”: 周佛海冲陈公博点了点头,两人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佛海搀着汪精卫的胳膊: “汪主席,我们走吧。” 汪精卫跟着周佛海离开重光堂一起坐上中间那辆黑色轿车的后排。 三辆轿车发动后沿欧阳路经其美路到吴淞路,在吴淞路与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参谋长本田辅的车队汇合后一起经外白渡桥进入公共租界。 汪精卫坐在后排右侧始终面色凝重的看着窗外。 一过外白渡桥,沿路的巡警和万国商团的骑兵队接踵不断。 周佛海拍了拍汪精卫的大腿: “汪主席,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汪精卫硬挤了丝笑容冲他点了点头。 ... 沙逊大厦一楼,周春生已经离开去了八楼,周冬凛依旧守在原位。 过了九点半,四条检查通道热闹起来,每条通道前都排起了长龙。 九点四十分,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季正到达,作为这次演说会的日方代表之一,他下车后便守在门外等候汪精卫的车队到达。 今黄浦路106号日本驻沪领事馆旧址 第251章 刺杀(十三) 沙逊大厦八层,王克明正在卫生间中洗手,之前倒水的服务员走了进来。 王克明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洗完手离开后,整个卫生间内只剩下王克明和服务员两人。 服务员挨个巡视了每一个坑位后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铁盒递给王克明。 王没有接,一脸紧张的盯着服务员手里的铁盒。 那是一盒吉思美香烟。 服务员笑道: “王先生,您不要紧张嘛,很安全的,靠近日本人以后打开盒盖,里面有一个小帽,拔掉小帽关上盒盖扔过去就行,绝对不会伤到您的。” 王克明还是没有接,服务员脸色一变,将烟盒按向他的胸前。 王克明连忙捂住胸口正好接住烟盒。 服务员轻轻拍着王克明的手背: “王先生,好好想想您的家里人...” 周春生吹着口哨进了卫生间,服务员停止说话朝王克明瞪了一眼,王克明迅速将烟盒往裤子口袋塞。 周春生进来的瞬间,正好看到服务员的身体从朝向王克明转向水斗,王克明抓着烟盒往裤子口袋送。 当时使用铁盒的香烟品牌并不多,用上开盖的更少,再加上显眼的美女头像,周春生一眼就认出了王克明塞进口袋的是吉思美香烟。 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吹着口哨走到小便池背对两人小解。 服务员又瞪了一眼王克明后离开了卫生间。 王克明伸出双手从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泼向弯腰迎上去的脸,连泼了三下后双手对着脸上下搓了好几下。 周春生吹着口哨走到王克明旁边的水斗旁。 王克明将双手对着自己这边的水斗里甩了几下在裤腿上蹭了起来。 周春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王克明。 王克明一脸嫌弃的向后躲了一下,伸出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用左手袖管在脸上擦了几下绕过周春生离开卫生间。 周春生在后面嚷道: “这人真埋汰,一点都不讲卫生。” 吉思美香烟虽然标着英文【kiss me】,不过是地地道道的华商烟。 当时很多华商烟厂为了让自己的香烟品牌显得高大上,都会取一些洋名。 像“卯令”(moring)、“友牌”(ub)、“爱尔近”(elgin)、“百禄”(parrot)、“福克斯”(fox)、“百代”(bathe)等都是地地道道的华商烟。 截止到1949年,全上海总共有122家烟厂,其中颐中和花旗是外企,中华是国营,其他均是私营。 吉思美所属的三兴烟草在这些私营烟厂里并不是什么大厂,所以市面上抽这个吉思美香烟的人不多。 不过由于它使用的铁盒比较别致再加上上面的洋文有特殊含义,倒是令一些舞女对它情有独钟。 所以这盒香烟出现在王克明的身上很是可疑,周春生洗完手离开卫生间后就在会场里寻找起他的踪迹。 ... 九点四十五分,王三水和本田辅的车队到达沙逊大厦门口。 王三水和周拂海在众保镖的包围中下了车,和本田辅打了个简单照面后汪、周在前,本田辅在后在众保镖的护送下进了沙逊大厦。 冈本季正与三人汇合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跟在本田辅的旁边一起走向检查通道。 此时仍有部分嘉宾在排队等候检查进场,中央捕房将嘉宾集中到另外两条通道,专门留了两条通道对王三水一行做安全检查。 会场里自然不会允许武器的出现,众保镖在卸下随身携带的武器后陪同四人一起走向电梯。 周冬凛见正主已经到了,便随同其他嘉宾乘坐另一部电梯上了楼。 ... 周春生走进会场,会场内已经到了近九成的人,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他依稀记得刚才卫生间内见到的这个人是自己刚进沙逊大厦时在周冬凛身旁看到的五人之一。 这个人身高、长相、穿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混在人堆里后很难发现。 不过五人中有一个矮胖子特别显眼,周春生一边向会场里走一边巡视,很快在第五排圆桌找到他的身影,随后又顺着矮胖子找到了在卫生间撞见的那个男人。 他不动神色的靠了过去,用右手食指在鼻子下面来回搓了几下并深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对王克明比了个夹烟的手势: “兄弟,有烟吗?来一根,烟瘾犯了。” 王克明抬头看向周春生,随口答道: “我不会抽烟。”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刚才在厕所里看到你往裤子口袋里塞了一盒烟,来一根。” “那不是香烟!” “怎么不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吉思美铁盒,我抽过!” 旁边四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蔡洪田问道: “克明,这谁啊?你朋友?” 王克明:“不认识,刚才在厕所撞见的。” 周春生笑着看向蔡洪田:“烟瘾犯了,找这位兄弟要根烟抽抽。” 顾继武:“克明,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我怎么不记得你会抽烟。” 王克明:“我哪会抽烟,这人有病!” 周春生:“唉,你这人不舍得给就不给,怎么骂人啊!” 这时会场门口热闹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很快王三水和周拂海在几名保镖的护送下出现在会场门口,会场内所有人站起身转身朝向王三水。 王三水一边向众人挥手致意一边通过最右侧的墙边通道向演说台走,众人鼓掌欢迎。 周识趣的走到王三水的右后方和王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一边走一边鼓掌,冈本季正和本田辅并排走在他们的身后。 王三水步伐坚定,身姿挺拔,神采奕奕,颇有领袖的风采。 周春生朝王三水的方向看了没多久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回到王克明身上。 王克明虽然也在鼓掌,不过双臂始终紧紧夹住两肋,双手下垂置于腰间,呼吸急促,眼神飘忽不定,不时的吞咽口水。 第252章 刺杀(十四) 站在右侧第三排圆桌的藤田一郎身后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在他周围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王三水身上时他却一边鼓掌一边四处张望。 很快他便在左侧第五排圆桌看到了周春生,又在会场门口靠左侧的位置看见了中田一男。 中田一男似乎也发现了周春生的踪迹,从会场左侧通道向第五排圆桌慢慢靠近。 ... 王三水一行刚进会场周冬凛就出现在门口,与附近几个嘉宾打过招呼后便四处张望。 很快他就看到了周春生,可令他奇怪的是周春生竟然和蔡洪田一伙人站在一起,而且还紧贴在那个自己似曾相识的王克明身后。 周春生到底想干什么?这个王克明到底什么来路? 他预感到一丝危险,向着两人走去。 ... 再次咽下口水后,王克明似乎做下了某种决定。 他见王三水已经走过第六排圆桌,一边鼓掌一边准备穿过中间通道从右侧第五排和第六排圆桌中间的缝隙挤过去。 刚走了两步伸手摸向裤子口袋,脸色大变。 裤袋里是空的,烟盒没了。 他以为是掉在地上,迅速低头四处查看,可一无所获。 在他抬头时看到了周春生,又看到了周春生手里的烟盒。 此时周春生正右手拿着烟盒,左手准备掀开烟盒盖子。 ... 中田一男出现在左侧通道第五排圆桌后面,紧紧的盯着周春生的背影,右手袖子一抖,一把三棱尖锥出现在他的手中,只要向里挤五步就可以取了周春生的性命。 五、四... ... 王克明一时没控制住对着周春生大喊道: “住手,你凭什么拿我东西。” 边说边冲上去争抢。 顿时会场内包括王三水一行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 周春生迅速转身背对王克明,一边嚷一边掀开烟盒盖: “你这人,这么激动干什么,就一根烟至于吗?” ... 中田一男一闪身退了回去弯腰躲在人群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同时将三棱尖锥收进袖管内。 ... 周春生说话时似乎感觉到一丝危险,抬头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又把注意力转回了烟盒内。 此时烟盒盖子已经被掀开,金色锡纸外露着一个绳头和小塑料帽。 (20世纪初烟厂已经广泛使用锡纸包装香烟用来防潮以及防止香烟味道挥发,具体时间不可考。) 周春生一边挣脱王克明的拉扯一边伸手抠开锡纸同时小心翼翼的防止扯掉塑料帽。 在将锡纸抠开一角后两支香烟屁股出现在他眼前。 王克明撕扯的越来越厉害,周围其他人搞不清楚情况没敢轻易上手。 顾继武和马啸天一个拉住王克明,一个拉住周春生。 外围的便衣西捕快速跑了过来。 周春生将烟盒凑到鼻子下面深深闻了一口,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将身体转了过来: “还给你还给你,就一根烟至于嘛,你这个人太小气了!” 说着一边将烟盒还给王克明一边朝王三水的附近张望。 由于来参会的嘉宾多数都穿着深色的礼服,白色服务员衣服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周春生看到一道白线在右侧圆桌人群的缝隙中快速向王三水靠近。 他瞪大眼睛张开嘴盯着那边。 ... 藤田一郎始终关注着周春生这边,眼看着中田一男逐渐靠近周春生又迅速消失。 在周春生瞪向藤田一郎方向时,藤田一郎从座位上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他桌上的一把餐刀和叉子。 ... 在卫生间和王克明接头的服务员右手插兜低着头沿右侧通道向王三水快速靠近。 王三水一行站在第五排和第六排圆桌间等待便衣西捕将现场的事态平息。 服务员已经过了第三排圆桌距离最外侧的保镖还有三米的距离,一个保镖发现了他,一边向他靠近一边道: “你干什么?把手拿出来,站那别动!” 服务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铁质烟盒,伸出左手指向保镖身后: “不好意思,那边那位先生托我买的香烟。” 保镖没有受他影响勾了勾手示意他把香烟递过来检查。 服务员刚准备伸出左手去拉烟盒中的引线,一团黑影出现在他的右后方。 一道银光闪过,服务员右手一麻香烟从手中落下,眼看就要落到地面,一只手接住了它。 服务员左手捂着右手肘关节倒在墙边痛苦的大叫,左手下方露出一把叉子的根部。 藤田一郎站在他的边上左手拿着烟盒。 四个便衣西捕快速靠近后两个人按住了靠在墙边的服务员,另外两个人夹住了藤田一郎。 其中一名西捕伸手去拿藤田一郎手里的烟盒,藤田一郎躲开了: “别乱动,这个东西很危险。” 本田辅先发现了这一侧的情况,领着两个保镖冲了过来。 藤田一郎冲本田辅微鞠一躬,用日语道: “我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组长藤田一郎,这个人想行刺汪先生。” 保镖接过藤田一郎递过来的烟盒,看到了里面的拉线和雷管,将鼻子凑在烟盒里闻了一下对本田辅说道: “参谋长,是雷管!” 那名西捕再次向保镖伸出手要接管烟盒,保镖看向本田辅,本田辅点了点头,用夹生的国语道: “人和东西我可以交给你们,希望公共租界可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西捕也用夹生的国语回道: “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服务员身边的两名西捕检查服务员的情况后,发现叉子的一部分插进了服务员的肘关节后方尺神经沟内,也就是常说的麻筋。 麻筋断没断暂时还不清楚,叉子的最深处戳进旁边小臂内差不多有一个厘米。 足可见这一下刺的心狠手辣、力大势沉。 两名西捕在扶起服务员后不自觉的用鄙视的眼神瞟了一眼藤田一郎,像是在控诉他的残忍。 藤田一郎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在接受本田辅的夸奖后转身看向了周春生的方向。 第253章 刺杀(十五) 周冬凛向周春生的方向刚走到一半,看到周春生和王克明发生了争执,两人拉扯起来。 他担心这两人在演调虎离山的戏码,紧张的看向王三水的周围。 发现没什么异常后他看向周春生那边。 此时那两人早已没什么绅士形象,王克明西服袖子撸到肘部,衣领已经被顾继武扯的耷拉到后背。 他终于想起这个王克明是谁。 正是他在同仁俱乐部里看到的和近卫文隆对赌押宝的赌徒。 难道他就是张啸林他们派来暗杀日本军官的人? 周冬凛快步走了过去。 ... 在周春生转身将注意力转到王三水这边时,中田一男再次摸了过去。 他从袖管中伸出三棱尖锥。 五、四、三... 三名便衣西捕出现在他的面前将周春生和王克明分开,其中一名西捕站在周春生身后将两个圆桌间的缝隙堵死。 中田一男迅速退了回去消失在人群中。 ... 三名便衣西捕跑到周春生和王克明身边将两人分开。 周冬凛看到李国豪正站在记者右侧和中间红色采访区的中间看向自己,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坚守自己的位置不要动,盯住旁边的记者。 周冬凛走到周春生前面: “哥,怎么了?” “没什么事,找他要根烟抽抽。”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香烟。 这时右侧通道前端又产生了骚乱,随后传出了一声男人痛苦的叫声。 由于所有人都站着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周冬凛拍着手高喊起来: “没什么事,大家都在自己位置坐下,会议马上就开始了。” 在周围其他便衣西捕的协助下,会场内的嘉宾在自己位置上缓缓坐下。 周冬凛看到两名西捕夹着一个华懋饭店的服务员向外走,王三水一行人再次启动向演说台前进。 他走到王克明身边伸出右手: “王委员,能让我看看吗?” 王克明将烟盒递给周冬凛,里面的绳头和塑料帽已不知去向。 周冬凛将锡纸全部掀开,里面是两排香烟。 他随便抽了一根出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将香烟塞回烟盒,将烟盒还给了王克明: “都散了吧,没什么事,会议马上就开始了,王委员请坐。” 三名西捕分散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春生将烟别在耳朵后面整理了下衣服,看向演说台时正好扫过藤田一郎的座位。 藤田一郎对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周春生皱着眉微微点头回礼。 “哥,走吧。”: 周冬凛说完向会场门口走,周春生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门口周冬凛再次问道: “哥,刚才什么情况?” “不是说了吗?找他要根烟抽抽,这小子小气的很,楞说自己不会抽烟。” “要烟抽搞这么大动静?” 周春生的头向周冬凛的头靠了靠,用右手手背敲了敲周冬凛的肩,压低声音道: “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卫生间里看见那小子和之前拉出去那个服务员拉拉扯扯,你让捕房那边好好审审,肯定有猫腻。” 周冬凛看向周春生,周春生的表情依旧是混不吝,他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哥,我知道了,我会通知捕房的。” ( 事后经中央捕房审讯,服务员一口咬定自己是憎恨王三水的卖国行为决定为民除害,不过对于雷管是从哪弄来的却始终说不出来。 对于王克明他一直坚称不认识,最后也没有将王牵扯进来。 日本那边对这样的审讯结果表示抗议并且提出将服务员引渡出租界由日方来审讯。 最终在租界的坚决抵制下将服务员以非法持有爆炸品罪及危害公共安全罪判了三年关进了监狱。 上海沦陷后作为公共租界远东第一监狱的提篮桥监狱已经基本落入日本人手里用来关押抗日志士。 公共租界与法租界协商后借用法租界的马斯南路监狱(今思南路99号)用来关押不适合送到提篮桥的罪犯。 所以最后这名服务员也被送到了那里。 事实上这名服务员是张啸林的徒孙,不过也是一名爱国志士。 王克明因为其国民党上海党部委员的身份被张啸林一伙利用做局欠下了高额债务被逼按照他们要求行刺日本官员。 服务员本来只是作为帮手配合王克明的行动。 得到日方偷送来的雷管后他动起了心思,最后决定将计就计让王克明向日本人扔出假炸弹吸引对方注意。 而自己趁乱接近王三水将其炸死。 ) 周春生靠在门边看向演说台,演说台的后方摆了一排椅子,王三水和冈本季正、本田辅、周拂海几人正坐在椅子上交谈。 所有的保镖站在演说台的两侧面向台下。 周春生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五十八分。 他又敲了敲周冬凛的肩指着演说台中间过道第一排: “唉唉唉,这俩玩意你找来的啊,你真行,这左右一夹啥事都干不了,真亏你想的出来。” “他们是《大美晚报》的记者。” 周春生斜眼看向周冬凛,噗嗤一笑: “行行行,我信你。” 周冬凛白了他一眼: “安全顾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去巡场了。” “周处长请自便。” 周冬凛向会场内走去。 周春生感觉背后有人看着自己,猛的一回头,走廊里空空荡荡。 他压着脚步声走到卫生间旁,手缓缓的抓上门的把手。 刚要发力推开,门被人从里面拽了进去。 一个洋人出现在门口,看到周春生先是一愣随后向后退了一步请周春生先进。 周春生向后退了一步微笑着冲对方比了个请对方先出来的手势。 洋人冲他笑着点了点头走出卫生间。 周春生抓着门把手看着洋人离开的背影,没看出什么异样后轻轻推开门走进卫生间。 里面空无一人。 他压着脚步声走到第一个坑位前,推开门后里面空无一人。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将所有坑位的门推开后,里面都没有人。 他洗了洗手又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后离开卫生间回到会场。 周拂海正作为主持人在演说台后致辞。 第254章 刺杀(十六) 中间过道的三个记者由于站着挡住了后面嘉宾的视线遭到投诉。 饭店安排服务员送了三把椅子过去让三人坐下。 站着时顾云汐还有点活动空间。 坐下后两个洋人和他肩并肩腿并腿将他夹的死死的。 只要他稍微有点小动作便会引起旁边两人的关注。 ... 周拂海上台后先是向到场的嘉宾表示感谢,同时隆重介绍了到场的重要贵宾——各国驻上海的领事。 分别是:英国、日本、美国、德国、法国、苏联、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丹麦、荷兰、挪威、瑞典、比利时共14位。 所有领事依次起立向众人示意后便是这次演说会的主角登场,攻守双方的神经瞬间都紧绷起来。 不过这场攻防大战的开局更像是场闹剧,而结局又十分的恐怖,至于中间则夹杂着凶险。 ... 周冬凛站在中间通道第三排圆桌的位置同时关注左右两侧的红色采访区。 他的身后站了两个记者,虽然这块红色区域是正对演说台,不过距离相比两侧远了一些,再加上前面三人有些遮挡视线,选择这里的摄影记者并不多。 最前面的黄金采访位他倒是很放心,虽然那里距离演说台最近,但是他绝不相信有人能在这样两个士兵的夹击下做得出什么过激动作。 真不知道李国豪是怎么挑的人,除了实在不像记者外没有任何缺点。 周春生离开卫生间返回会场时周拂海正在介绍瑞典领事,他快步向会场内走去,最后停在中间通道的第五排。 王克明一脸鄙夷的看向周春生,似乎觉得他又是冲自己来的。 周春生从右耳摘下香烟面朝王克明将香烟放在鼻子下吸了一口又塞回右耳,意思是告诉王克明我有烟抽了没空搭理你。 之后周春生也确实没再关注王克明,在他眼里王克明就是个废物根本成不了事。 演说台上,周拂海邀请王三水上台演说,会场内掌声雷动。 王三水从椅子上站起,整理了下西服,一边向台下挥手一边迈开大步向演说台走,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周春生在重光堂的花园里远远的见过他,心里两相一对比感觉有些不对劲。 掌声停下后,周春生似乎听到蔡洪田和汪曼云在窃窃私语,他将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蔡:“曼云,汪主席的精神状态好像比上次见面好了不少。” 汪:“蔡书记,我怎么感觉不太对,枪击案后汪主席始终未能痊愈,难道去越南治好了?” 蔡:“你怀疑?” 汪曼云左右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 顾云汐捧着相机低着头通过相机上方的取景窗盯着与他相距三米的王三水。 脑子里全是自己跃然而起掏出手枪将对方当场击毙的画面。 可时时刻刻飘进鼻中的刺鼻气味和左右两边对他肉体的压迫让脑中的画面无数次破碎。 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动旁边两个人就会扑上来像野兽一样将他撕碎。 台上的王山水慷慨陈词,可他的耳中却一片寂静。 “一定要抓住机会杀掉他,没时间了,决不能让他跑了。” “不行,只要一动就会被旁边两个人发现,我怎么越看这两个人越不像记者。” “这么近距离,他们反应不过来的,我只要一下子冲上去开出一枪就可以必杀!” “不行,动弹不了,他们怎么一直看着我。” ...... 顾云汐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脑中虽然在纠结可右手却一点点从相机滑向腰间。 快到了,快到了。 右边的矮壮记者盯上了他的右手。 顾云汐用眼角余光瞟向右侧矮壮记者,右手已经伸到相机后面。 矮壮记者扭了扭身体向左侧倾斜了一点,顾云汐的右手在腹部抓了两下痒又抽了出来。 矮壮记者停止了扭动,顾云汐的右手没有回到相机而是继续向下滑到大腿。 矮壮记者左右扭了两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顾云汐抬起右半边屁股让裤子口袋露在外面然后右胳膊向后挤了挤将右手插进口袋。 矮壮记者似乎为给他方便将身体向右前方挪了一点,这样一来整个身体反而更加倾向顾云汐,同时还低下头盯着顾的右侧裤子口袋。 顾云汐抬起头看着矮壮记者的头,矮壮记者依旧低着头。 顾云汐右手向外一抽,矮壮记者身体抖了一下。 顾云汐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矮壮记者抬起头看向顾云汐。 顾云汐用手帕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冲矮壮记者笑,矮壮记者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将身体坐直。 顾云汐抹完额头的汗又将手帕绕着脖子擦了一圈最后塞回右侧裤子口袋。 塞手帕时头扭向右后方,看到闫光明正看向他这里,眼神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此时距离王三水开始演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留给他的机会越来越少。 手帕塞进口袋后顾云汐再次回到最初的姿势,不过此时他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呼吸越来越急促,冲进他鼻子里的刺鼻气味越多。 冲进他鼻子里的刺鼻气味越多,他越觉得难以冷静。 他越觉的难以冷静,越是想办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为了控制自己的呼吸他选择了深呼吸。 在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后换来的是需要深深的吸一口气,可吸的那股气还没过半他就觉得那股味道令他窒息只好马上又憋住气。 憋了半分钟实在忍不住只好大口大口的吸气可吸了两下又无法忍受只好再次憋气。 最终在高度紧张加上无法正常呼吸的情况下顾云汐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脑袋搭在矮壮记者的肩上。 矮壮记者抖了一下自己的左肩,顾云汐的头还是搭在上面。 他又抖了一下,顾云汐还是没反应。 他头向前倾看向顾云汐的脸,顾云汐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嘴角有口水淌出。 王三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停止演说看向顾云汐的方向。 会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保镖连忙上台将王三水护在中间。 第255章 刺杀(十七) 周冬凛和两名便衣西捕最先赶过去,伸出手指在顾云汐的鼻下探了一会: “没什么事,应该是晕了。” 随后在顾的身上摸索起来,想查看下他身上有没有备着药物。 摸到腰间时面色一变顿了两秒,随后恢复常态继续向下摸到裤子口袋。 他站起身用英语对两名西捕说道: “你们把他抬到外面空气流通的地方透透气看看能不能苏醒,不行的话就送医院。” 说完对着其中一名西捕耳语几句。 周冬凛摘下顾云汐胸前的相机交给高个记者,将顾的上衣纽扣扣好后对着两侧的红色区域喊道: “《申报》还有人吗?” 一个中年男性从左侧红色区域走过来: “我是《申报》的。” 周冬凛指着顾云汐: “你这个同事有什么既往病史吗?” “不清楚,他是新来的,我也是第一次和他出任务。” 周冬凛从高个记者手中拿过相机交给中年男性: “这是你们《申报》的位置,现在由你处置。” 两名西捕将顾云汐抬出会场后,演说会继续进行。 闫光明看着被抬走的顾云汐心里不是滋味。 他收到的任务只有在顾云汐刺杀汪造成混乱后才能进行,一是如果顾云汐没有当场杀死汪他负责趁乱补刀;二是趁乱接近并且杀掉周春生。 现在两人之间唯一一把远程武器没了,没有人制造混乱他肯定接近不了汪,而周春生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在正常情况下接近并且一击必杀。 正当他扭头盯着会场门口看时,他所在的记者堆里有了骚动,有人从第一排向后挤了出来。 他下意识用右臂护住肋部,将右手顶出去生怕那人撞到自己。 在右手无意碰到来人右侧腰间时,闫光明感到一丝异样。 他转回头,正好与来人面对面,对方是个青年,面容冷峻。 此人正是《中美日报》的刘新成。 刘新成挤出人群后继续沿着右侧通道向外走,闫光明跟了上去。 李国豪站在右侧红色区域最后排,看到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觉得有些可疑。 站在最前面一个洋人记者转头看过来,李国豪冲他伸出握紧的右拳示意他坚守自己位置,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刘新成走出会场进了卫生间。 闫光明走出会场时左右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顾云汐和送他出来的西捕的身影。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刘新成正在最左侧的小便池前小解。 卫生间内总共有四个小便池,闫光明先是走到刘新成旁边那个小便池,刘新成转头瞪了他一眼。 闫光明也觉得这位置确实有些尴尬,向右挪了一格。 他一边拉开裤子拉链一边看向刘新成,刚想说话,卫生间的门开了,他连忙将头转了回来。 李国豪走进卫生间,看到刚才走出会场的两人都在小便池前,他走过去站在两人中间拉开裤子拉链。 刘新成拉好拉链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李国豪并没有尿意,挤在那里纯粹是为了监视那两人,站在小便池前半天没有动静。 闫光明拉好拉链,头微微向后斜眼瞟了一下李国豪的小便池: “兄弟,年纪轻轻的,这就不行了吗?” 李国豪一脸尴尬的看向他: “没办法,职业病。” 闫光明伸出手刚想去拍李国豪的肩,伸到一半觉得不太礼貌连忙收回来: “别老憋着,这不就憋坏了。” 说完走到刘新成旁边的洗手台拧开水龙头,转头看向刘新成: “怎么样,要帮忙吗?” 顿了两秒接着说道: “我认识个老中医,专门治癃闭(中医里指小便不通)。” 刘新成关上自己的水龙头,一脸鄙夷的上下扫了一遍闫光明,转头走出了卫生间。 李国豪拉好拉链走过来打开刘新成之前用的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谢谢,暂时不用,前两天刚找中医看过,正吃着药呢。”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闫光明身上的采访证: “《新闻报》闫记者,到时候要是没效果的话再来找你帮忙。” 闫光明关上水龙头冲他笑了笑: “行,那我先出去了。” 刘新成回到会场后并没有走右侧通道,他顺着中间通道一直向前。 一边走一边将相机举到头部通过相机上的阿尔巴达取景器(德国人阿尔巴达发明的平视光学取景器)寻找拍摄位置。 他从几个黄区的记者身边走过后经过周春生,周春生从他的左边将脸凑了过去: “这玩意有点意思,像个望远镜,唉,那个摇把是干吗的?” 刘新成随口回道:“换片的。” 周春生又走到他的右边看向取景器,刘新成下意识的蹲下身防止周春生探他腰间。 见周春生没有动,他按下快门将相机放回胸口后冲周春生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此时周冬凛身后的红色区域只剩下一名记者,刘新成走过第四排圆桌后再次举起照相机,一边取景一边向前走。 闫光明回到会场时看到刘新成去了中间通道,他想都没想跟了过去,期间也装模作样的对着会场各个角落拍了几张照片。 眼看刘新成就要穿过周冬凛走到第二排,周冬凛的大脸出现在他的取景器上。 刘新成放下照相机,周冬凛冲他微微点头并且伸手示意他回到自己位置。 刘新成左右看了一下若恍然大悟向后退了一步,冲周冬凛笑了笑。 周冬凛将身体转回去看向前方。 刘新成看向身侧,闫光明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李国豪进会场看到刘新成和闫光明同时走了中间通道更觉可疑,同样想都没想跟了过去。 李国豪的身上没有相机,出现在中央红色区域十分可疑。 正当他路过周春生而周春生准备试探他时,他将身体转向周春生抖了抖胸前的采访证【大美晚报 dan】。 周春生上下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前面的周冬凛,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让出了路。 闫光明正准备和刘新成说话,李国豪也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第256章 刺杀(十八) 闫光明知道今天只要自己和刘新成在一起,旁边这块狗皮膏药就不会走。 旁边的狗皮膏药不走,刘新成就不会轻举妄动。 他假装按下快门拍了一张照片后顺着第三排和第四排圆桌中间的缝隙向右侧通道走去。 李国豪在原地站了几秒后也跟了过去。 ... 周春生站在后面看着刘新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新成此刻左手托着相机,右手按快门,正常来说这是右利手的习惯。 如果他是枪手,从顺手来说手枪一定会插在左侧。 自己刚才贴过去假装看他的取景器,实则是用右手挡住他的视线,左手趁机在他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从肋下到腰间探查了一遍,并无异样。 可自己转到他右边时他却突然蹲下,看起来是在拍照,难道真的是巧合还是他在故意躲什么? 周春生决定搞个清楚,向刘新成走去。 ... 刘新成表面上看是个右利手,平时写字、拍照就连吃饭用筷子都用的右手。 但是当他作为一个杀手出现时,左手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当别人按照他的习惯防着他右手时,左手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刘新成正捧着相机盯着演说台上的王三水,脑中不断的完善自己的计划。 他站的位置距离王山水有十米,距离周冬凛有一米,周冬凛右前方两米处还站了个便衣西捕。 他对自己左手的枪法非常自信,站姿单手手枪速射十米靶六发子弹至少都可以打进七环,而且是抬枪就射不需要做任何调整。 不过现在的环境和靶场不同,干扰太多,为了保证一击必杀必须将距离控制在五米内。 他刚才应该是骗住了周冬凛,周为了防他的右手选择站在他的右侧。 如果他突然向前冲有机会冲到距离王三水五米内然后射击,周和前面的西捕反应再快也只能在自己开到第三枪的时候干扰到自己的左手。 三枪,足够杀了王三水。 正当刘新成盘算时,杀手的本能告诉他有人从后面靠近。 他向右侧转头,眼角瞟到周春生已经距离自己不到两米。 冲自己来的? 刚才周春生和王克明扯皮的时候已经见识了他的无赖劲,真要被他缠上不但完不成任务,身上的枪也会被发现。 他再次将相机举到头部的位置,调整了下头两边的相机吊带。 在王三水再次低头看向演说台上的稿子时,刘新成动了。 他快速将相机从头上摘下抛向后面的周春生,然后向前冲出。 右手和左手同时摸向右侧腰间。 周春生没有受到干扰躲过相机,在刘新成向前跑的同时追了过去。 他见刘新成的右手掏向腰间确信刘是右利手便贴着刘的右侧追,想要在刘举枪的瞬间进行干扰。 周冬凛一直在防着刘新成,在刘刚冲出去不到一米的时候便本能的向刘靠并伸出左手抓向刘的右肩。 只可惜刘的准备比他更充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周冬凛抓了个空。 等他再启动时刘已经在他两米外。 他前面的西捕反应比他更慢,刘新成从他身边跑过时愣神了完全没有动作。 又一个黑影蹿过来,撞开了周冬凛的手。 七米、六米五... 王三水正好抬头发现中间通道异状,惊恐的张开嘴并开始将身体向演说台下缩。 六米... 周春生的手搭到了刘新成右肩上。 机会稍纵即逝,等不及了。 刘新成左手从右侧腰间掏出手枪抬枪便射,击中了王三水的右肋,他迅速将枪口向右微调想借着手枪的后坐力使枪口向上抬时打中汪的心脏。 周春生的手已经顺着刘新成的右肩摸到右肘,本准备将对方的持枪手向上抬做干扰可突然发现对方的枪在左手上,只能改变策略用左肩将刘顶向左侧圆桌。 刘的第二枪收到干扰向右偏离击中了汪的左肩。 刘新成不愧是个顶尖杀手,在身体重心失去一半的情况下迅速调整枪口开出了第三枪。 此时汪只有脑袋还留在演说台外,一声枪响后头部右侧出现几滴血液喷溅出来,汪彻底消失在演说台后。 击中了? 刘新成带着疑问被周春生扑到在第一排左侧圆桌靠中间通道的椅子上。 这一桌是主桌,中间通道这一侧还没坐人。 刘新成的身体将椅子撞开后被周春生压倒在地上,刘没有反抗,侧着身体看着演说台方向。 会场里乱作一团,所有人都站起身看向刘新成倒地的方向。 在刘的视线里,中间过道第一排坐着的三人迅速站起身,两个人掀开椅子向自己跑来。 保镖向演说台跑去,很快围着汪搀扶着他向后面走。 等等!汪没死? 刘新成一阵懊恼闭上了眼。 李国豪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刘新成这边。 闫光明左右扫了一眼,汪刚才确实中枪了,死没死不清楚,现在被保镖围着自己靠近不了,杀周春生! 他趁乱从身边的圆桌上拿了一把餐刀,见李国豪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从人群中向周春生的位置走去。 最近的西捕和高个记者将刘新成按住后周春生站起身看向演说台,王三水在保镖的搀扶和包围下正向后走。 “哥,你怎么样?” 周春生转头看向周冬凛: “我没事!” 他又看向后方,已经站了很多人围观。 一个黑影从人群后闪过,周春生扫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以为自己眼花便转身蹲下身在刘新成身上搜查有没有别的武器。 闫光明已经挤到周冬凛的右侧,周春生在蹲下的瞬间眼角瞥到他袖子里刀头的银光。 周春生心生试探周冬凛身手之意,留意着那两条腿的动向在刘新成身上摸索起来。 周冬凛对周围人喊道: “大家都散开,别围在这里。” 人群开始后退,而周春生正后方的人群里一个黑影却逆向挤了过来。 黑影个子很高,十分显眼。 周冬凛发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里的三棱尖锥。 第257章 刺杀(十九) 黑影冲谁来的? 地上的杀手? 周春生? 还是我? 周冬凛看向对方的眼睛,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难道是冲周春生? 黑影的身形已经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不但高而且壮。 虽然和伪装成美报记者的那个矮壮士兵比还差了许多,但是在普通人中绝对属于佼佼者。 自己的身形和他相比差了几个等级,一般人在这样的体型差异下别说上去对抗,就是生出对抗之心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高呼一声:“大哥小心。” 身体动了。 ... 闫光明挤到周冬凛的右侧,周冬凛本能张开双手拦着身后的人并且呼吁众人后退。 闫光明没有选择立即行动,他一边后退一边四处张望,也看到了黑影: “是他?他不是被宪兵队抓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闫光明将视线下移,看到了黑影手中的三棱尖刺。 他又看向正蹲在地上在刘新成身上摸索的周春生,确认了黑影的目标。 他将圆头餐刀收进袖子,静观其变。 ... 周春生已经摸到刘新成的裤子口袋,眼角余光始终注视着闫光明的脚。 对方没有继续向前反而退了。 周春生头微抬,对方袖口的银光缩了回去。 “什么意思,发现被人发现了?不好...” 周春生感觉脖颈处传来凉意,心生恐惧,耳边传来周冬凛的呼喊。 他的左侧一名西捕正用膝盖压住刘新成的右手,对面高个记者用膝盖压住刘新成的左手,矮壮记者用身体和手肘按住刘新成的大腿。 现在只有右侧没人有供他闪转腾挪的空间。 身后有一个黑影向自己扑来,他本能选择用右手护住脖子向右侧地滚翻躲避黑影的突袭。 头刚往下探却看到一个黑影飞速的向自己的头部飞来,只好将右手上抬护住头部心中大骂:“卧槽!” ... 周冬凛怕暴露自己的身手没有选择和黑影正面对抗而是选择提醒周春生。 提醒的方式暴力又直接。 他在高呼的同时飞起一脚踹向周春生的右肩,想将他踹到另一侧闪避掉黑影的第一轮攻击。 眼看黑影已经扑向周春生,黑影右手的三棱尖刺瞄向周春生的右侧脖子,他自己飞出的右脚即将踹到周春生的右肩肩头。 周春生突然的下探却让自己的右脚直接踹向他的头。 这一脚周冬凛几乎用尽全力,真要严严实实的踹到头上周春生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可情势紧迫根本来不及收力,只能看周春生八字硬不硬。 ... 周春生刚用手护住头部,一个黑影撞在他的右手小臂上。 这一下势大力沉,他感觉自己头一歪然后整个身体像一片落叶般飘向左侧,撞在旁边的西捕身上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之前的位置上方,第一下扑空后迅速将身体转向周春生摔倒的方向。 周春生本能的蹬出右脚踹中了黑影的左肩。 黑影太强壮了,微微向后退了半步挥出左手抓住周春生的右脚脚踝,左手用力向后一拉亮出右手的三棱尖刺用右臂挡开周春生随后瞪来的左脚将上身扑了下去,右手的三棱尖刺刺尖正对周春生的头部。 周春生迅速抱头护住头部。 又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过来,抬起一脚踹中先前黑影的右肩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是周冬凛安排在中央过道前排的矮壮记者。 而倒地的黑影正是藤田一郎安排混进会场伺机刺伤周春生的化名为中田一男的军统特务张季平。 张季平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迅速握着三棱尖刺爬了起来,眼睛直直瞪着躺在地上的周春生。 周春生护住头部的手并没有等来刺痛,而且身上的压力一下消失了,他放下手半坐起身看到了面对他的张季平。 “是他?他不是应该在宪兵队吗?” 张季平刚想上前,矮壮记者向右跨了一步挡住了路,随后几个便衣西捕围在了他的周围。 他握紧右手的三棱尖刺左右观察了一下,眼角瞟到一个熟悉的矮小身影正站在自己左侧后方随着便衣西捕的指挥向后退。 周冬凛站到矮壮记者的身后: “兄弟,放下武器吧,你跑不了的。” 闫光明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张季平身上,偷偷向周春生躺倒的位置后方绕去。 矮小身影动了,从张季平的左侧后方快速冲过西捕向自己这边蹿来,速度飞快。 是来帮自己的? 张季平也动了,他认定矮小身影是冲周春生去的,想着自己引开矮壮记者给矮小身影创造机会。 他的右脚刚向前迈出一步,矮小身影冲到了自己的下方。 他眼角闪过一道银光,发现自己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随后眼前一片血红,世间的一切消失了。 此刻,在面对张季平的所有人眼里,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头面对众人站在张季平的身前贴着他的身体,张季平瞪着大眼注视着身前的每一个人。 老头右手握着一把圆头餐刀举过头顶,左手托在餐刀的底部,掌心还垫着一块打开的白色餐巾,而餐刀的刀身已经全部刺进张季平的下颚正中。 在第一滴血顺着刀把流到老头手上的时候,老头身体向后一顶,松开刀把向前走了一步,张季平向后倒在地上。 老头用左手的餐巾擦拭了两下右手上的血迹,若无其事的将餐巾向后扔到张季平身上,餐巾正好盖在张季平的下颚挡住了餐刀。 正面的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呆呆的看着老头。 老头向周春生的位置迈了一步,矮壮记者本能的上前伸手挡了一下。 老头没再继续走站在原地扫了一圈后面的人群,闫光明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被老头的眼光扫过后顿时楞在原地不敢继续向前。 周春生站起身看向老头,老头冲他微鞠一躬,脸上露出邪佞的笑容: “周副局长,你没事吧,我来晚了,害你受惊了。” 第258章 刺杀(完) 周春生一边扭动脖子一边用左手揉着被周冬凛踹到的右手小臂,脸上挤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藤田先生好手段啊!” “自幼习武,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周副局长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藤田一郎看向周冬凛,冲周冬凛微微点头后又转回头朝周春生微鞠一躬: “周副局长,后面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转身向后走去,后面的人像躲煞星一样自动让开一条路。 现场的西捕包括那几名伪装成记者的美军士兵虽然多数人见过尸体,可他们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冬凛看着藤田一郎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个正主,对周春生说道: “哥,前面交给你了,我去后面看下汪先生怎么样?” 说完向后走去,在休息室门口正好撞见带队出来的本田辅。 本田辅与自己的保镖边走边用日语交流,表情十分轻松,与周冬凛互相微微点头致意后相对而过。 ... 周春生冲周冬凛点了点头,走到张季平的尸体边蹲下身上下摸索了一番。 尸体身上除了那一支伪装成钢笔的三棱尖刺外别无他物,进入沙逊大厦时出示的邀请函和身份证件都已不知所踪。 ... 藤田一郎没走出多远便被人拦住。 中央捕房副督察长带着几个西捕要求他留在会场配合调查。 藤田一郎拿出自己的军官证宣称自己是日方派来暗中保护自己官员的,公共租界无权强留他。 本田辅带着自己的保镖走了过来,从藤田一郎口中了解情况后向中央捕房提出交涉: 日方宣称藤田一郎见义勇为协助公共租界击杀凶手,公共租界应当感谢日方而不应该扣留“英雄”。 中央捕房宣称此举不是扣留而是请藤田一郎配合调查,便于后期向外界完整公布事情的全部情况。 最后本田辅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宣称如果后期公共租界有任何需要了解的可以去虹口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找他,由他出面代表日方配合公共租界调查。 同时警告公共租界强行扣留日本军官的行为是对大日本帝国的挑衅,如果中央捕房执意而为日方将采取必要的行动保证自己军官的安全。 迫于无奈,副督察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田辅带着藤田一郎堂而皇之的离开会场。 ... 此时演说会自然已经不能继续进行,嘉宾和记者们在便衣西捕的指挥下有序离场。 闫光明见没有机会继续行刺,扔掉餐刀混在人群中离开了会场。 ... 周春生在右侧第二排圆桌按照桌上的名牌找到中田一男的座位,上下一番查找就连把椅套全部摘掉也没找到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件。 他起身看着会场里向外走的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 藤田一郎看来是早有准备,关于这个中田一男或者说是张季平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 ... 休息室内,王三水和周佛海并排坐在一起,保镖围在他们身边。 王三水右侧腹部和左肩沁着血迹,右手拿着一块白色餐巾按在右侧头部,餐巾上已被血液沁红大半。 他咬着牙斜靠在椅背上,呼吸还算平稳,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周拂海坐在他的旁边不停安慰。 看见周冬凛进来,两人同时看向他。 周佛海责问道: “你们工部局是怎么做的保卫工作,凶手为什么连枪都可以带进来。” “是我们的失职,汪先生怎么样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现在还不清楚,汪主席要有什么意外将是中国和平事业的最大损失,而你们工部局就是让全中国四万万百姓身陷战争泥潭的帮凶。” “放心吧,周先生,我们工部局一定会调用公共租界内最好的医疗资源救护汪先生,不会让他有事的。” 周佛海转头继续安慰王三水,周冬凛正想出去询问救护车的情况,中央捕房副督察长带着一个医生和两个穿着仁济医院工作服拿着担架的人进了休息室。 1923年公共租界内的救护车 周冬凛和保镖迅速让出位置。 医生对王三水做了初步检查确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随后王被抬上担架,在保镖和西捕的护送下送去了仁济医院。 周冬凛并没有跟去,他走出休息室时看见周春生正坐在第二排圆桌,双手交叉于胸前,双眼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坐在周春生的旁边: “大哥,你没事吧。” 周春生转头看向他,冷笑了一声: “没事?你刚才那一脚是要取我的命吧。” 周冬凛憨笑道: “怎么可能?我看到那人手里拿着凶器朝你扑过去,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想着用脚把你踢开躲过他,万一我脚被扎了也不至于没命,我也没想到你会一下子低头。” “算了,我这命也算是你救的,没想到这次咱们两兄弟一起出马还是让他们得手了,那个怎么样了,死不了吧。”: 周春生说着朝后面撇了撇头,周冬凛知道他指的王三水: “医生检查了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最后一枪打到耳朵上擦着头皮过的,再偏一点点就危险了。” “那就好。” “大哥,你认识那个日本人?” “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组长,藤田一郎。” 周冬凛将头歪向周春生,轻声说道: “大哥,你还记得前两个月新记浜路被杀的出租车司机吗?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日本人杀人的样子和你描述的凶手的样子可以对上!” 周春生转头看向周冬凛,眼神里透着不屑: “你有证据吗?靠我的描述就可以定罪吗?就算他是凶手,谁去抓?他人就在虹口日本宪兵队,是你们公共租界捕房去抓还是我们上海市警察局去抓?” 周春生将头转回前方,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周冬凛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说道: “那倒也是,还真拿他没办法,国弱民孱啊!” 第259章 宗桑 1939年5月21日 星期天 晚上六点,黄浦路礼查饭店(今浦江饭店)。 礼查饭店三代 1846年,英籍侨民彼得·菲利克斯·礼查在洋泾浜旁今金陵东路上开设了上海第一家西式旅馆——礼查饭店。 饭店是一座东印度风格的二层砖木结构楼房,经营有方,收益非常可观。 (题外话:金陵东路后期属于法租界,不过礼查饭店开设时上海还没有法租界。 1849年1月,法国商人雷米与上海道台签署地契,获得1500平方米的土地,这是法侨在上海获得的第一块“永租”土地合同,随后逐步形成后期的法租界。) 1856年,威尔斯木桥(外白渡桥的前身)建成,礼查在苏州河北岸黄浦江边以极低的价格购地后建造了一幢二层楼外廊式西式饭店——礼查饭店二代。 礼查饭店二代 由于饭店位置偏僻,交通不便,1860年礼查将饭店转让给英国人史密斯。 1906年,为配合工部局修建外白渡桥钢桥,礼查饭店在原址移动三十米,修建五层高砖木结构的礼查饭店(今金山大楼)。 1910年,为了与汇中饭店(今和平饭店南楼)别苗头,礼查饭店又在前面建造了一幢更加豪华的六层大楼。 1917年礼查饭店又对黄浦路楼,大名路楼,金山路楼加建,1918年3月全部完工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1937年淞沪会战后,由于虹口被日本人控制,西方侨民迁进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礼查饭店失去客源被迫转让给日本人深水孝经营。 抗战胜利后,礼查饭店重新回到英国人手中。 1954年饭店由上海市政府接管。 1959年更名为浦江饭店。 1990年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在浦江饭店孔雀厅挂牌成立。 孔雀厅 周冬凛是前一天收到傅筱庵找人送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上只写了是上海市政府举办的招待酒会,周冬凛也没多想便欣然赴约。 进了礼查饭店的孔雀厅,他见到了国民党上海党部的几人,一番对话后了解到这个招待酒会是傅筱庵特地为汪精卫办的。 主要目的是为了预祝汪精卫去日本与日方谈判一切顺利以及新政府能够顺利组建完成。 所以邀请来的嘉宾多数是新政府将来的骨干。 正当周冬凛对汪精卫受了重伤能否出席酒会起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孔雀厅门口。 他拿着自己的红酒杯迎了过去,半路上从旁边服务生的托盘里又拿起一杯红酒递给对方: “宗先生,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周夏芷的初恋宗逸君。 宗逸君接过红酒杯与周冬凛碰了一下: “你好,周处长,好久不见。” “看样子宗先生已经见过汪先生了。” “是,托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引荐已经拜访过汪主席了。” “哦,看宗先生满面春风的样子应该是有一个好结果吧,我大姐可是一直在关注宗先生的前程。” 宗逸君面露微笑: “托周处长和夏芷的福,汪主席承诺我新政府成立后让我进立法院任副院长,辅佐陈公博院长起草新政府的所有法律文件。” “那我就先预祝宗先生在新政府里大展宏图,展翅高飞。” “谢谢周处长,将来我这里可需要周处长多多支持啊。” “好说好说。” 两人说着又碰了一下杯,各自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周冬凛嘴里的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听到有人喊: “宗桑,宗桑!” (吴语里畜生的意思,算是骂的很脏的词!) 他心中疑惑道: “什么情况,这么隆重的场合怎么会有人骂出这么低俗的词,还骂的这么响。” 循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身材不高,中等身材,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正向他们两个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挥手致意。 周冬凛瞟了一眼宗逸君,他也在冲对方挥手。 宗?宗桑!! 周冬凛差点将嘴里的酒全部喷出,连忙背过身强忍住笑。 “宗桑,你和汪主席谈的怎么样?” “青木桑,这次多亏你帮我引荐,汪主席承诺我新政府成立后让我当立法院副院长。” “太好了,恭喜宗桑,你终于是得偿所愿。” 来人每喊出一句宗桑,周冬凛都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 来人注意到了周冬凛,冲宗逸君投出疑惑的眼神。 宗逸君:“周处长,我给你介绍下。” 周冬凛恢复正常表情转过身。 宗逸君:“周处长,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把我引荐给汪主席的同学青木哲也,他现在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军事课就职。青木桑,这位是工部局公共关系处的处长周冬凛。” 周冬凛和青木哲也握手致意。 “宗桑,你不是一直在北平吗?怎么会和周处长相识。” “周处长的姐姐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上门拜访时认识的周处长。” 面对面看着两人一个喊宗桑,一个又应和的十分自然,周冬凛又快绷不住了,连忙低头将左手食指放在鼻子下方来回搓,但身体的抖动还是引起了青木哲也的不适。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处长,我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没有,青木先生多虑了,就是刚才想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宗逸君看向周冬凛: “周处长想到什么事情了?方不方便分享一下?” 周冬凛看见周春生走进孔雀厅: “家里的事,不太方便分享,你们两位继续聊吧,我大哥过来了,我去打个招呼。” 说完他憋着笑向周春生走去: “大哥,来啦。” 周春生看到他表情不自然,左右瞟了一眼: “你小子又在憋什么坏屁?” “没有没有,我能憋什么坏屁。” “那你笑什么?” 周冬凛甩出一句上海话: “碰着宗桑了。” “啥意思?” “你跟我来。” 周冬凛领着周春生走到那两人旁边: “宗桑,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大哥周春生。” 第260章 替身 宗逸君冲周春生伸出右手: “周副局长,您好,我是周夏芷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上次去您家拜访时您没在家,这次总算见到了,幸会幸会。” 周春生将手握了上去: “幸会,宗桑一表人才,现在在哪里高就?” 说着瞪了一眼周冬凛,周冬凛将右手握拳放到鼻子下边咳了两声。 “新政府成立后应该会去立法院任副院长。” “好啊,以后宗桑立法,我来执宗桑的法,咱们一起为新政府出力。” 四人正在寒暄,李士群、丁默邨和吴四宝进了孔雀厅。 看见周春生和周冬凛,便过来打招呼。 简单打了招呼后宗逸君和青木哲也先行离开。 青木哲也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军事课负责协助影佐祯昭对汪集团的策反工作,对汪集团的主要人物都非常熟悉,于是便领着宗逸君在孔雀厅里四处游走拜码头。 周春生和丁、李二人算是一个系统,很快便聊到一起。 周冬凛本想着混在他们中间掌握点情报,可吴四宝只喜欢玩枪搞钱对他们聊得东西没什么兴趣,因为与周冬凛有一枪之缘便把他拉到一边聊天。 “四宝大哥,那把枪用的还顺手?” “那我哪舍得用,一直藏在家里没事拿出来把玩一下,还没好好谢过小师叔。” 周冬凛疑惑的看向吴四宝: “小师叔?” “我听我师父说了,你现在拜了张老太爷为师,那你就是通字辈,和我师父同辈,从我这论不就是小师叔。” “别别别,四宝大哥,咱们论咱们的,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再说那把枪你已经还过礼了,同仁俱乐部那里我能顺利交差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区区一把枪你不用太当回事,下回我要碰到好的家伙再给你留着就是。” 吴四宝一把搂住周冬凛的肩: “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杀人放火的我都能替你摆平。” “四宝大哥爽气,怎么样,在那边做的还顺心吗?我们工部局也缺四宝大哥这样的人才。” “别别别,你们那规矩太多,还是他们那自由自在的舒服,反正那两个搞权我搞钱,井水不犯河水。” “四宝大哥要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可别忘了兄弟。” “放心吧,有钱大家一起挣。” 周冬凛见周春生他们正聊得火热,压低声音道: “四宝大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咱兄弟俩有啥遮遮掩掩的,有话就说。” “那两个可都是人精,四宝大哥性子直别吃亏了,在那里干活多留个心眼,千万别埋头苦干到时候让人给卖了。” “谢兄弟提醒,我在道上也混了这么多年,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孔雀厅门口有了骚动,很快傅筱庵陪着汪精卫出现在门口。 两人扫视一圈整个孔雀厅后,汪精卫在前傅筱庵略靠后半个身位向孔雀厅中央走去。 汪精卫的脸上带着疲态,身体有些佝偻,步伐小,脚步不沉,走起路看着轻飘飘的没有精神。 周春生心里早明白是怎么回事,和丁李二人一起转身注视着汪向大厅中央走。 周冬凛一开始还心生诧异:“短短几天这汪精卫的伤就好了?” 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症结:“在华懋饭店发表演说被枪击的是替身。” 傅筱庵看到了周冬凛,冲他点了点头,周冬凛点头回礼。 周佛海正在与国民党上海党部的几人交谈,看到汪精卫出现后迎了过去。 陈公博带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另一角和宗逸君及青木哲也聊天,与两人告辞后带着中年男人也迎了过去。 汪精卫与傅筱庵在孔雀厅中央站定,看到陈公博带了一个人过来,问道: “公博,这位是?” “汪主席,这位是戴星柄,原来在第四战区做过少将高参。”: 陈公博说着捂着嘴凑到汪精卫耳边: “他曾经是我们【改组派】的成员。” 改组派,全称中国国民党改组同志会,是1928年下半年陈公博为主要负责人发起的国民党内部反对派。 旨在奉汪为领袖,通过改组国民党与蒋争夺权利,会员达一万多人。 1931年蒋汪合流后被汪宣布解散。 汪精卫上下打量了一番戴星柄,见他身姿挺拔一脸正气,心中不免有些发酸: “戴先生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正是我们新政府急需的人才。” 戴星柄冲汪精卫敬了一个军礼: “星柄誓死追随汪主席!” 汪精卫冲他点了点头,朝陈公博使了个眼色。 陈公博将戴星柄领到一边: “星柄,放心吧,汪主席一定会妥善安排你,你先自己转转,等新政府成立后我会通知你上任。” “谢谢陈会长。” “行了,那个会早就没了,咱们现在是孙先生唯一的追随者,必须紧紧跟随汪主席共同实现孙先生的遗志。” 戴星柄朝陈公博微鞠一躬: “放心吧,陈...陈先生,我一定以孙先生的遗志为自己的使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戴星柄离开后,陈公博问汪精卫: “汪主席,到时候怎么安排他?” “你把他给李士群吧,让李士群去安排。” “这?是不是有点?” “就这样吧,一下子抬太高别人怎么看,让他好好做,有贡献才能服众。” “明白。” 周春生和丁、李二人凑了过来,站在不远处。 汪精卫:“佛海,你把李士群和丁默邨叫过来。” 傅筱庵:“汪主席,周春生也在,是不是一起叫过来。” 汪精卫斜眼瞪了傅筱庵一下,傅筱庵低头不再说话。 周佛海走到三人面前,冲周春生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两人: “士群,默邨,汪主席请你们过去。” 周春生刚想跟上去,周佛海道: “周副局长请留步。” 周春生看向汪精卫,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转向丁李二人,脸上带出一丝笑意: “士群,默邨,租界里怎么样了,等我从日本回来可是要在里面召开六大的。” 第261章 国际饭店 后面几人的对话周春生听了个大概。 李士群向汪精卫汇报现在沪西公共租界越界筑路部分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在他的提议下日本宪兵队将愚园路1136弄里的住户全部赶走。 1136弄内总共有九幢花园洋房,其中31号最为豪华(今长宁区少年宫),可以作为将来汪的住所和六大召开地。 31号是何应钦内弟,国民政府交通部长王伯群为续弦比他小26岁的大夏大学校花保志宁建造。 1931年建造,1934年建成,占地10.87亩,建筑面积2158.8平方米,共耗费30万银元。 安全方面只需要把愚园路西段也就是忆定盘路至极司菲尔公园(当时也称兆丰公园或者梵皇渡公园,1944年更名为中山公园)段封闭就可以高枕无忧。 汪对李士群大加赞赏,令他们二人把1136弄里的洋房尽快整理好作为将来新政府的机关驻地。 两人汇报完工作后汪依旧没有找周春生而是让周佛海去请蔡洪田,丁、李二人见周春生独自站在那有些尴尬便将他拉至一旁。 丁默邨:“周副局长,别介意,当领导的都喜欢玩踩一个捧一个的路数。” 李士群:“是啊,周副局长,你的能力咱们有目共睹,汪主席无非是借华懋饭店的事压一下你的锐气,顺便给傅筱庵一个下马威。” 周春生:“也怪我自己不好,千防万防还是让人得了手。” 李士群:“幸亏周副局长提醒的早,如果当时让汪主席住在公共租界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军统那帮杀手确实难防,周副局长,将来咱们可得多多合作、共保社稷。” 丁默邨:“是啊,周副局长,你有空可得来我们76号指导工作,你比我们更熟悉军统的运作方式,有你的配合我们一定可以将那帮家伙一网打尽。” 这边三人正聊着,汪结束了与蔡的对话让傅筱庵去请周冬凛。 见了周冬凛,汪并没有谈及华懋饭店的事而是摆出同是中国人的立场让周冬凛多多支持新政府的工作。 周冬凛打着官腔说的花好稻好表示一定会协助新政府与公共租界搞好关系,争取让工部局那边不说完全倒向新政府至少能保持中立的态度。 很快整场招待酒会在一片祥和中结束,周春生成了最落寞的一个到最后也没和汪攀上话。 临结束前傅筱庵将他拉至一旁: “小周啊,年轻人嘛要多锻炼锻炼,好好干,我看好你的能力。”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用力的捏了一下。 “傅叔,我懂,我会好好做的。” ...... 1939年5月25日 星期四 中午十一点,国际饭店。 国际饭店建成时照片 20世纪30年代后期国际饭店和跑马场 1930年5月,四行储蓄会(金城、盐业、大陆、中南四家银行的储蓄会)斥资45万辆白银(相当于现在2.7亿人民币)购买了静安寺路与派克路交界处共1800平方米土地。 同时邀请邬达克参与设计,准备建造一幢可以媲美纽约摩天大楼的建筑。 按照四行储蓄会的构想,整幢建筑底层作为他们银行的营业大厅,上面做办公楼及公寓对外出租。 邬达克认为将来酒店业比写字楼更能赚钱,向四行储蓄会提出建议将建筑上层设计成酒店。 四行储蓄会同意了邬达克的建议,就有了现在的国际饭店,由于饭店紧邻派克路,饭店英文名为:【park hotel】。 国际饭店1931年5月打桩,1934年6月交付使用,占地1179平方米,建筑面积平方米。 大楼地下两层,地上二十二层,标高83.6米,是当时远东第一高楼。 国际饭店地下两层为四行储蓄会自用; 一层为银行营业厅; 二层是中餐厅孔雀厅,1947年引入北京丰泽园全套班子延续至今; (国际饭店开业后,二层的餐厅就是当时上海上层人物举办重要社会活动的首选场所,1935年2月18日,梅兰芳和胡蝶赴欧演出前上海市政府便在此举办盛大的欢送会。) 中间站着的是当时上海市市长吴铁城,右边坐着的是梅兰芳 三层经营简易西餐和咖啡; 四到十三层为普通客房; 十四层是经营高档西餐的摩天厅; 十五到十九层是公寓式客房,其中十五层还设有供应粤菜的庐山厅,十八和十九层有两层相通经营高档法餐的云楼,是当时上海最高的餐厅; 二十、二十一层设备用房; 二十二层为火警了望台。 ... 周夏芷和周冬凛以及雪莉是应邀到这里参加傅雅惠和松本正太的婚礼。 婚礼请柬原本是发给周家邀请周家全体共同参加,其他三人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便选出他们三个作为代表赴约。 周夏芷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旗袍,肩上披着白色的流苏披肩,脚下踩着一双大红色高跟鞋。 男方的家属和邀请来的宾客自然不用说,都是日本人。 日本女人本就矮小腿型又不正,再加上都穿着和服,和周夏芷一比完全勿好搭脉(上海话相差悬殊的意思。) 女方邀请来的宾客基本都是上海滩有名的商人,带正房来的女主基本都是老菜皮(上海话上了年纪,年老色衰的女人),虽然个个浓妆艳抹想留住青春,奈何岁月的沟壑难以填平最后只能把脸整成地震废墟。 而带偏房或者外室来的女主虽都是青春正当年,可个个言行略显轻浮缺少历练没有底蕴与周夏芷一比相形见绌。 所以周夏芷一出现就成了场上的焦点,颇有与新娘别苗头的意味。 临出门前周冬凛也对周夏芷的穿着打扮提出过异议,可根本拗不过这个大姐最后只能作罢。 相比之下周冬凛和雪莉的穿着就比较“普通”,周冬凛一身淡褐色修身西服,雪莉则穿了一身西式淡紫色长裙,与以前稚嫩的穿着相比成熟了不少,可举手投足间还是透着少女的心性。 第262章 那一夜 整场婚礼采用的是中日合璧的西式婚礼,对遵循传统的人来说属实有些不伦不类,可对当时上海的上层人物来说都早已见怪不怪。 餐厅的门口设了礼金台,这提前收份子钱应该就是学中国的。 周冬凛作为周家代表递上了白色缀着淡蓝小花的“红包”,“红包”内装了一千零五元法币,每张钱都头像朝上。 一开始周冬凛按照中国的习惯包了一千法币的红包。 周夏芷检查后告诉他日本人认为白色是神圣的颜色,所以不管红事和白事都用白包,办红事时白包上面可以多一些点缀的色彩,而且红事时白包内装的钱头像朝上,白事时白包内装的钱头像朝下。 还有就是日本人认为偶数不吉利,所以礼金的金额第一位最好不要出现二以及二的倍数,同时九也不吉利,而且最好总的钱的纸张数也是单数。 周冬凛虽然觉得极度别扭,最后也只好照做。 中午十一点,婚礼正式开始。 婚礼的主角从餐厅大门进入。 走在第一位的是穿着白色长袍戴着黑色筒帽的司官。 司官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穿和服(背后没有小书包)的巫女。 巫女的身后是身穿黑色和服的松本正太和身穿白色西式婚纱的傅雅惠。 再后面是男方和女方的家属。 松本正太的后面跟了四男二女六个人,最前的应该是他的父母,后面的周冬凛也不知道是什么亲戚,他问周夏芷,周夏芷没好气的回了个不知道。 女方后面跟了三男一女四个人,最前的是傅筱庵,后面三个周冬凛没见过,按照雪莉的说法是傅筱庵请来的演员帮傅雅惠撑台面的,反正这个女人是傅筱庵找来的野女儿,鬼知道什么底细。 走到台前后,除司官和巫女外所有人落座。 新郎新娘正对神官,其他亲属分坐两边。 司官在前巫女在后面向众人,司官致辞宣告婚礼正式开始。 司官指示所有人起立向神明鞠躬,随后口念祭词手舞树叶对所有人行叫做修祓的净身仪式。 司官念祝词,所有人跟着祈念。 新郎新娘用小、中、大三种杯子交替饮酒,表示永远缔结为夫妇。 新郎在神前念誓词,说出自己的姓名,新娘接受新郎的姓作为自己的新姓,傅雅惠念出自己的新名字松本惠子,所有人祈祷两人未来幸福。 巫女献舞。 司官将神酒递给双方亲属,双方共饮以示缔结关系。 司官念祝词祈祷,最后宣告退场,司官连同巫女新郎新娘以及双方家属按进来的顺序离开餐厅。 再进来时,松本正太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傅雅惠换了一身白色正面绣着金色玉兰花的旗袍和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他们的亲属跟在后面,还是穿着之前的衣服,不过傅筱庵不在其列。 双方的亲属落座后,松本正太和傅雅惠便一起挨桌敬酒,很快便敬到周夏芷一桌。 傅雅惠:“周小姐,周先生,雪莉小姐,欢迎你们参加我的婚礼。” 当周夏芷起身面向松本正太时,松本正太的心猛然一抖,瞬间回到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已经六年没再见到周夏芷了。 那一晚九点,他和公司的同事喝完酒后回到虹口的家。 打开房门后,厅中灯光昏黄。 周夏芷穿着和服坐在地上的坐垫上,头发披落下来遮住右侧半边脸。 周夏芷坐在矮桌的右侧,左腿折叠立起,左肘撑在左膝上,右腿劈开斜伸向前,姿势十分不雅。 松本正太刚想借酒发作,看到周夏芷的右手缠着绷带,绷带将她的半个手掌紧紧裹住,瞬间酒醒了八分。 他哆哆嗦嗦的看向他和周夏芷的卧室。 周夏芷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用左手从矮桌下拿出三份文件和一支笔放上矮桌,将三份文件铺开后用手指在上面敲了几下。 松本正太看到了三份文件的抬头,分别是一份中文的离婚协议书,一份日文的离婚协议书和一份日文的确认书。 周夏芷没有说话,冲着卧室撇了撇头。 松本正太没有动,周夏芷冲他狠狠瞪了一眼,松本正太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最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卧室的门口。 他拉开门将脸朝向榻榻米的方向,眼睛根本没敢睁开,停顿了几秒后迅速关上门跪坐在矮桌前,颤抖的在三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失魂落魄的跑进书房关上门。 周夏芷应该早就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在他躲进书房后不久便拖动着行李离开了房子。 松本正太依旧躲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半个小时后,房门再次打开。 松本正太躺在书房的地上紧闭双眼,他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这些人折腾了差不多十分钟后离开房子关上了门。 他坐起身想去卧室看一眼,可想了许久没有动,最后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时已经是上午九点,拉开书房的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他哆哆嗦嗦的走到卧室门边,憋了半分钟后下定决心拉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空荡荡的,关于周夏芷的一切全部消失。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快速离开房子,很快便托人将其出售。 从那一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周夏芷也没有回过那幢房子,仿佛周夏芷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过。 “松本君?松本君!” 傅雅惠的呼声将他拉回现实,他打了一个激灵看向傅雅惠: “嗯?” “松本君,想什么呢,这两位你认识吧,我们上次试婚礼礼服的时候见过,周冬凛先生和他的太太雪莉小姐。” “认识。” “这位是周先生的大姐周夏芷小姐。” 松本正太看向周夏芷,周夏芷冲他露出妩媚的笑容: “松本先生和傅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啊,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傅雅惠看着松本正太,嘴角向上撇了一下: “松本君,咱们一起向周小姐、周先生和雪莉小姐敬杯酒,感谢他们的到来。” 第263章 争奇斗艳 周冬凛:“傅小姐,傅市长去哪了?” 傅雅惠:“父亲有事先回市政府了,本就是抽空来的。” 周冬凛:“傅市长还真是日理万机,雪莉,我们敬松本先生和傅小姐一杯,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傅雅惠瞟了一眼雪莉的肚子: “同祝同祝,你和雪莉小姐结婚也挺长时间了吧,加油哦!” 说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雪莉不好意思的看向周冬凛,周冬凛举杯和松本正太碰了一下杯: “松本先生,听到没,咱们可得一起加油啊!” 松本正太偷偷瞟了一眼周夏芷后看向周冬凛,笑的有些尴尬: “好啊,周先生,咱们一起加油。” ... 松本正太和傅雅惠敬了一圈酒后回了主桌,在周夏芷和傅雅惠似乎无意的一次远距离一闪而过的对视后周夏芷起身去了卫生间。 周夏芷起身后不久傅雅惠也起身跟了过去。 周夏芷确认卫生间内没人后打开自己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支唇膏对着镜子补妆。 民国口红广告 傅雅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包仙女牌香烟,抽出一支用藏在烟盒里的小巧煤油打火机点燃后将玉臀靠在水斗边缘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周夏芷。 两人之后用日语开始对话。 周夏芷抿了两下嘴将唇膏压匀:“上海滩没男人了吗?你非要找这么个废物?” “姐姐,你这就有点站着说话腰不疼了,我今年都32岁了,再不结婚一出门人家都得躲着我了,后面还怎么做事,我现在可是市长女儿,结婚总要门当户对吧。” “我觉得我家那个老大倒是挺合适你的。” “嘁,你家老大太粗糙了,再说他的身份又那么神秘,我可不敢招惹,哎,你那个弟弟倒是不错,白白嫩嫩的。” 说着傅雅惠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 “只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周夏芷斜眼瞪了她一眼,啐道:“骚货。” 傅雅惠笑得前仰后合,朝周夏芷吐了一口烟。 周夏芷挥了挥手将烟雾散开。 “姐姐,你那个弟弟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啊,结婚这么久了那小娇妻的肚子都没反应,这样也太可惜了吧。” “他说要搞事业,暂时不想生!” “是不想生还是不能生?” “人家夫妻的事情我上哪管!” 傅雅惠又抽了一口烟,头朝天花板将烟慢慢吐出: “你那个初恋倒是挺不错,又高又帅,你要是不要的话把他介绍给我,我可以考虑把这个松本踢了,天天对着那些老头都快吐了,偶尔吃点好的缓缓才能更好的做事嘛。” “你见过他了?” “前几天去傅公馆找过傅筱庵。” “他找傅筱庵干什么?” “听傅筱庵的意思是来找‘赞助’的,汪不是承诺让他做立法院副院长吗?到时候傅筱庵这个上海市市长有多大权,能捞多少钱不就是他笔动一动的事。” “傅筱庵同意了吗?” “傅筱庵多精的人,他不见兔子可不会撒鹰,开了几张口头支票把他吊在那。” “不说他了,华懋饭店怎么样,那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从现在的情况看那两个人都尽心尽力的,确实是在全力保护汪的安全,虽然最后还是出了点纰漏,但从现在掌握的情报看和他们两个没关系,应该没有特殊身份吧。” “别急着下定论,保护汪的不一定是自己人,杀汪的也不一定是敌人?” “也是,陆军里的这些个参谋个个都想做河本大作,搞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 河本大作,日本关东军参谋,无视日本陆军军部指令策划皇姑屯事件炸死张作霖,毁掉了当时日本首相田中义一的大陆政策,最终导致田中义一因此事辞职,三个月后心脏病发猝死。 河本大作事后只是被解职编入预备役,后又改任满洲煤矿理事长。 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关东军的三个参谋: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策划实施九一八事变倒逼关东军司令本庄繁,本庄繁当机立断承担所有责任发动侵占中国东北的军事行动。 日本陆军军部连下九次《临参委命》制止关东军的军事行动。 由于当时中国军队的不抵抗,日军的侵略行动异常顺利,使得关东军在中国的军事行动对日本国内捷报平传,极大刺激了日本国民的热情,将关东军的行为视为为国家开疆拓土。 最后裕仁天皇下场将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奉为英雄给予晋升和嘉奖,本庄繁因此由陆军中将升为陆军大将。 二战结束时日本当时的外务大臣重光葵在战后所写的《昭和的动乱》中评价张作霖事件: “军部的实况,已经到了这种连基本名分都不遵守的无统制、无纪律的地步。而隐蔽炸死张作霖事件的理由,是唯恐对国际关系发生恶劣影响,因此就给了军部一个印象,今后凡是对国际关系有恶劣影响的阴谋,就是实行了,国家也可以默认。有关国际关系的阴谋成功了,当事人成了国家的功臣,即使失败,其恶劣影响国家也必定替他负责,当事人不受任何制裁。这种最危险的思想,不知不觉之间在军部里扎下根了。” 从表面上看这些事件给人以下层裹挟上层的感觉,但是其中有没有上层故意煽动民意玩心照不宣的把戏胜了揽功于身败了推卸责任的目的就见仁见智了。 ) “行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对他们两个留意着点就行,不用浪费太多人力。” “知道了,姐姐。” 两人互相勾着从卫生间走出,一个苗条一个丰满,一个一身白一个一身红,身高相近美的又各有韵味,看似有说有笑又颇有争奇斗艳的意味,引得餐厅内的宾客不自觉的关注过去。 知道内情的人都在传这是前妻在跟现任别苗头。 而她们两个似乎非常享受于此,笑的更灿烂了。 第264章 假周明海和假老刘 时间再次回到六年前松本正太最后见到周夏芷的那个晚上。 十点半,一辆祥生公司的黑色雪佛兰出租车停在周公馆大门前。 周夏芷从轿车副驾驶位走出,环顾四周,马路上空荡荡的,周边房子几乎都暗着灯。 她抬头看向周公馆的二楼,整个二层也是黑漆漆的。 她拉开小挎包取出钥匙,打开大门上的小门走了进去。 当她打开周公馆的房门时,老刘已经打开灯站在门后看着她,两只手正系腋下的扣子。 看清是周夏芷,老刘面露惊讶之色。 随后又看到周夏芷右手缠着的绷带,压着声音道: “大小姐,这么晚你怎么回来了,吵架了?他打你了?” 周夏芷挤了一丝笑容,嗓音有些沙哑,压着声音: “不过了,离了,我搬回家住,刘管家,我的行李在外面车上,你帮我拿一下。” “好,我帮你拿。” 老刘从房内走出去,周夏芷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微驼的背。 透过小门看出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昏暗的路灯下。 老刘没有多想跨了出去,周夏芷站在前院转身看向二楼周秋月的房间。 看见老刘出来,出租车司机从驾驶位走下车。 绕过车头走到后排座位前拉开车门,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堆放着大大小小六个包。 老刘将近前的几个包取出放在车外,最后一个包有些远,需要钻进车内去够。 他刚弯下腰,出租车司机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细绳勒住他的脖子,随后用身体将他的上半身压在后座上。 老刘的脚在地面蹬踩了十几下后不再有动静。 周夏芷从小门走出,看了两人一眼从车尾绕到另一侧从后排取出最后一个包。 出租车司机托着老刘的后腿将他塞进车内。 车后不远处,两盏路灯之间的阴影里还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看见周夏芷从周公馆出来,车上下来三个男人快步走过来。 走近出租车后,三个男人在昏暗的路灯下露出自己的全貌: 第一个男人穿着和老刘一样的黑色长衫,看见周夏芷后将背拱起,冲着周夏芷露出微笑,跟老刘简直一模一样,瘆得周夏芷不由自主朝出租车的后座看了一眼,还以为老刘复活了。 第二个男人二十多岁穿着一身西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三个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身高和外形几乎和周明海一模一样,只是精神状态看着不太好,佝偻着身子,目光呆滞。 假老刘从长衫内侧口袋掏出一瓶仁丹递给假周明海,假周明海如获至宝。 他拧开仁丹瓶盖深深吸了一口,眼睛里顿时有了神。 他朝自己的掌心倒了一把黑色的丹药,刚想全部吞下,假老刘压着声音用中文呵斥道:“不要命啦,少吃点。” 假周明海点了点头往瓶子里倒回不少丹药,掌心剩了五六粒后一口吞下,随后小心翼翼的将瓶子塞进长衫内侧口袋。 假老刘指了指周公馆,周夏芷指了指二楼周秋月的房间又指了指假周明海,压着声音用日语道: “我跟他两个人进去,人多了容易被发现,全搞定了你们再进去。” 假老刘斜眼瞟了一下假周明海,点了点头。 周夏芷领着假周明海进了周公馆,两人蹑手蹑脚的从右半阶楼梯上了二层。 周明海书房的门缝下透着灯光,周夏芷示意假周明海守在门外又指了指周秋月的房间让他小心点随后轻轻敲响了周明海书房的门。 “进。” 周夏芷冲假周明海点了点头拧开房门,一束光印了出来。 周明海坐在书桌后面看向门口,身上穿着藏蓝色长衫: “夏芷!你怎么回来了?” “爸,我...” 周夏芷关上房门,声音消失,周公馆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周明海书房门缝下的一线光。 三分钟后,书房的门打开,周夏芷朝门口的假周明海点了点头,假周明海走进书房,书房门关上。 五分钟后,书房的门再次打开,周夏芷从里面走出后关上书房门,压着脚步声走到周公馆外冲假老刘点了点头。 假老刘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男人和出租车司机,周夏芷带着他们三人一起进了周公馆。 ... 周明海的书房内,房门和窗帘紧闭,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光。 周明海的书桌在门的右侧靠窗垂直于窗摆放,椅子贴右墙,坐在椅子上可以斜看到门口。 此时,周明海的尸体斜躺在书桌前,身穿藏青色长衫,脚冲窗头冲门,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看样子是在回书桌后面椅子时遭人偷袭被勒死。 周夏芷和其余四人围在周明海的尸体旁,假老刘看向假周明海,假周明海依旧穿着藏青色长衫微微蜷着身子低头看向其他地方。 假老刘伸手拍向假周明海的肩,假周明海稍稍躲了一下没躲开。 假老刘用中文压低声音说道: “老爷,你这样可不行啊!” 假周明海直起身子,周夏芷笑着看向老刘又看向周明海: “爸爸,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假周明海微微点头绕过几人向周明海的卧室走,打开卧室门后走进去关上门。 假老刘示意年轻男人和出租车司机处理地上的尸体。 周夏芷打开书房门探头朝周秋月的房间看了一会,转头冲里面几人点了点头。 年轻男人和出租车司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周明海的尸体抬了出去。 周夏芷关掉书桌上的灯后和假老刘跟在后面。 ... 周公馆门口,周夏芷和老刘看着出租车离开后一起提着周夏芷的行李回了周公馆。 老刘将周夏芷送回房间后冲周夏芷行了个标准的日式鞠躬礼,周夏芷微微点头关上门,合门的瞬间脸上划过一道笑容。 ... 第二天早晨周秋月从睡梦中醒来,她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顿时清醒十分: “八点了,怎么又睡过头了,这礼拜已经迟到三次了!” 第265章 袁殊 1939年5月26日 星期五 自黄妈离开后,周家平日里白天只有雪莉、刘管家和哒莎在家。 刘管家也经常外出办事,两个人开伙实属麻烦,雪莉便经常拉着哒莎一起外出吃饭。 今天刘管家又不在家,在哒莎的建议下两人一起步行十分钟去了霞飞路792号的俄餐厅——库兹明花园餐厅。 十月革命后,逃到上海的白俄人主要集中在两个地方: 少部分在公共租界的四川路(今四川中路)及老靶子路(今武进路)一带; 大部分集中在霞飞路重庆路段至亚尔培路段中间。 由于白俄人大量聚集,霞飞路上的这一段路被上海市民称为【罗宋大马路】,而这些白俄人都称它【涅瓦大街】。 最多时整条马路上开了一百多家白俄人的商铺,光俄餐厅就是四十多家。 这些俄餐厅分成两个档次: 高档的俄餐厅从厨师到服务员全是白俄人,很多厨师都是之前为沙俄贵族和皇室服务的。 中低端的俄餐厅服务员会夹杂一些白俄人,而厨师则是清一色闯关东去海参崴或者哈尔滨的山东人。 今天雪莉和哒莎去的库兹明花园餐厅就是前者。 进了餐厅就是哒莎的主场,在这种全是白俄厨师和服务员的餐厅里,俄语和法语是主要交流语言,而国语和英语简单的沟通还行,稍微复杂点就比较吃力。 ( 法国的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对俄罗斯影响非常深,所以在沙俄时代白俄贵族在社交场合都以说法语为荣。 当时法国国内对于沙俄的这些贵族一直抱有歉意,他们认为如果不是《俄法协定》将俄国卷入一战,俄国就不会爆发十月革命,所以当时的法国以及法租界是对这些逃亡的白俄人最为照顾的地方。 ) 两人选了一层靠花园的窗口位置坐下,一个白俄男服务员夹着两本菜单走了过来。 服务员将两本菜单分别递给雪莉和哒莎,雪莉发现她拿到的是中英双语菜单而哒莎手里的是俄法双语菜单。 民国新亚粤菜馆菜单 菜单尾页 雪莉简单翻了两下便将菜单合上: “哒莎姐,你点吧,你专业,我反正什么都吃。” “好,到这里了当然要吃正宗的俄国宫廷菜,指定不能点那些大兴的山东俄菜。” (大兴,上海话假冒伪劣,不正宗的,源自英语dashy,浮华,夸大其词的意思) “哟,哒莎姐,你才来几天大兴都知道啦。” 哒莎笑道: “买菜的时候老听他们说,时间长了就记住了。” 说完哒莎指着菜单用俄语对男服务员问道: “你这个红菜汤正宗吗?不会是山东帮用卷心菜和番茄酱调的那种罗宋汤吧。” “小姐,我们这的红菜头是跟货轮从东北拉来的,绝对正宗,你就放心吧。” “行,那来两碗。” 哒莎一边翻菜单一边下单: “来个俄式沙拉,基辅肉排,明斯克烤肠拼盘,鸡肝泥,鹌鹑蘑菇馅薄饼,这个乌哈汤用的什么鱼?” “现在只有鲢鱼和鲫鱼。” 哒莎将菜单指向雪莉: “这个乌哈汤是俺们那旮的特色,必须用新鲜的鱼配上蔬菜,最好是用鲟鱼来做,不过这旮没有鲟鱼只有鲫鱼和鲢鱼,口味应该差老多了,你想吃吗?汤我已经点过一个红菜汤了。” “听你的,我都行。” “那就换别的。” 哒莎看向服务员,用俄文道: “那不要了,这几个菜够了吗?你还有什么推荐的?” 男服务员将菜单朝哒莎的方向竖立45度翻到最后一页,用手指着菜单: “菜的话你们两位应该够了,小姐,你要不要看下需要什么饮料?” 哒莎低头看向菜单,男服务员手指的地方有两行俄文,仔细看那两行俄文写在一张纸条上,纸条是临时粘在菜单这一页的。 由于纸条颜色与菜单颜色一样,离远了根本看不出来。 哒莎停顿几秒将菜单合上: “行,听你的,就来两杯你们自酿的格瓦斯。” ...... 1939年5月28日 星期天 下午两点,周冬凛和周春生乘坐周春生的专车从周公馆出发前往日本驻沪领事馆。 他们两个应邀参加领事馆举办的“中日亲善、东亚共荣”联欢会。 汪本来是这场联欢会的主角之一,不过因为其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与日本政府的谈判最后只派了陈公博出席联欢会。 下午三点,联欢会正式开启,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季正致欢迎辞后便开始了各种表演。 赴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显然没人会对场中的艺伎和乐师表演产生兴趣,所有人都端着酒杯寻找自己的目标进行社交。 兄弟两人很快就分开,周冬凛刚和宗逸君打完招呼,副领事岩井英一领着一个和周冬凛差不多年纪的青年走了过来: “周处长,好久不见,您是第一次到我们领事馆来吧。” “岩井先生,好久不见,我确实是第一次来。” “好啊,欢迎欢迎,周处长,我给您介绍下,这位就是我上次跟您提起的中国朋友——袁殊,他提出的兴亚建国运动与您上次关于兴亚论的看法不谋而合。” 周冬凛看向袁殊,这人身材中等,面相老实忠厚,此时面带笑容颇有亲和力: “您好,袁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周处长,早就听闻工部局公共关系处新上任了一位华人年轻处长,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幸会幸会,您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让我们这些同辈实在自愧不如啊。” “袁先生这是哪的话,您能得到岩井先生的赏识又怎会是池中之物,他日必能跃过龙门滕游四海。” 岩井英一阻止了两人的互相吹捧: “周处长,您和袁殊年纪相当,政见又相同,将来一定可以互相助力,袁殊正在筹备兴亚建国同盟,到时候您可得多多支持啊。” “好啊,有机会一定上门向袁先生请教。” 不远处,周春生正在与陈公博窃窃私语。 第266章 中统上海站站长 “小周啊,不要气馁,汪主席还是很看重你的,好好干,不过警察局长的位子你就不要盯着了,那是梁鸿志与我们合作的条件。” “陈院长,我明白,我会努力做出成绩的。” “哎,别乱喊,还没定下来的事。” “陈院长,您是汪主席最信任的人,这样重要的职位除了您还有谁能坐?” 陈公博笑着摇了摇头,拍了下周春生的肩: “小周,上海可是新政府的重中之重,上海稳定我们新政府就稳定,你的担子可不轻啊。” “陈院长,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为汪主席和陈院长分忧解难维护上海稳定。” “嗯,我相信你。”: 说着陈公博压低声音: “不过我要给你点小的忠告,不要和日本人走的太近,虽然我们新政府的建立离不开日本人支持,但是汪主席可不愿意看到下面人和日本人眉来眼去,跟日本人有太深瓜葛就别想翻身了。” “我明白了。” ... 联欢会后,日本驻沪领事馆在礼查饭店孔雀厅设了招待晚宴。 下午五点,所有人离开领事馆步行前往礼查饭店。 周冬凛被安排到了主桌,和冈本季正、岩井英一、陈公博、傅筱庵他们一桌。 周春生则和李士群、丁默邨他们一桌。 酒席刚过半就开始了串场模式,不时有人离开自己的位置挨桌敬酒。 很快一个年轻女子的到来吸引了周冬凛的注意。 这个女子也就二十岁左右,面容清秀中带着妩媚,举手投足间颇为大方老练。 现场的日本人对她投去的都是爱慕的眼光不过行为举止上又都非常守规矩。 女子走到主桌先是用日语与日本领事馆的几人攀谈敬酒,随后又用中文与陈公博、傅筱庵以及周冬凛他们客套了一番。 女子声音轻柔但无半点轻浮,举止优雅不做作,眼神时时都在勾人却又不会让人产生非分之想,周冬凛顿时对她产生了“兴趣”。 女子转身去隔壁桌后,周冬凛问身边的岩井英一: “岩井先生,这个郑小姐是做什么的?我看她年纪不大吧。” “她叫郑苹如,她的父亲是国民政府最高法院上海特区法庭最高检察官郑钺,母亲是日本人,本来我们是想让她的父亲出来任职,不过她的父亲身体不太好就推荐了自己的女儿,这个郑苹如从小在日本长大,所以精通日语,再加上聪明漂亮很快就和上海的日本高层建立起关系,做过日军新闻电台的播音员,也做过很多高级军官的临时翻译。” “这个郑小姐不简单啊,佩服。” 此时郑苹如已经转移到了李士群和丁默邨那桌,一番狂筹交错后丁默邨竟然和郑苹如攀上了关系。 郑苹如1933年9月的时候进入上海私立民光中学读高一,1934年2月转校,1935年9月又转回来读高三。 丁默邨在1934年时任这个学校的校长,不过在郑苹如转回这个学校前去了调查统计局做了第三处的处长。 ( 私立民光中学创立于1932年,国民系背景,从1932年到1934年总共搬迁五次,1934年7月迁到胶州路最终落脚。 原校址对应位置大致在胶州路15号,现为静安区教育学院。 因为其背景解放后这个学校被撤销。 ) 虽然丁默邨与郑苹如实质上连见都没见过,不过很快两人之间便以师生相称。 招待晚宴结束后,丁默邨提出送郑苹如回家,郑苹如欣然答应。 ...... 1939年5月30日 星期一 下午两点,静安寺路静安别墅中的一幢新式里弄内坐着两个男人窃窃私语。 静安别墅 (静安别墅,1928年由蒋介石的政治伯乐南浔富商张静江建造,1932年建成,共有楼房183幢,是上海最大的新式里弄住宅群,因其在静安寺路上得名。) 这两人一个是中统新上任的上海站站长陈彬,一个是陈彬的助手王应铮。 “陈站长,终于把你盼来了。” “应铮,上海站现在怎么样,收拢多少人了。” 王应铮摇了摇头: “丁默邨的叛变就已经让上海站损失惨重,去年7月苏成德叛变我们在苏沪一带的组织几乎被一网打尽,现在总共收拢了不到十个人。” (苏成德,之前任中统苏沪区副区长,1938年7月叛变供出中统苏沪区全部组织,除区长徐兆麟、情报组外勤嵇希宗和会计蔡均千侥幸脱险外,中统在苏沪一带的成员所剩无几。) “没关系,我们需要的是精兵强将,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怎么样,让你撒的饵鱼上钩了吗?” 王应铮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上峰给我们重新组建的上海站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他,让夜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生变。” “明白。” ...... 1939年5月31日 星期二 上午七点半 周秋月在南京路前往换乘点的路上陆招娣挤到她的身边与她并排而行。 见无人关注,陆招娣甩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从现在开始,他不来找你你别去找他。” 周秋月自然知道“他”是谁,她刚想问什么意思,陆招娣已经从人群中消失。 ... 上午十点,虹桥机场。 一架日本军机停在场中。 在一群拥趸的欢呼声中,汪精卫及其十个核心成员以及日方影佐祯昭、犬养健等人登上军机飞往日本横须贺海军航空队追滨机场。 随后一行人驱车前往东京与日本首相平沼骐一郎、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外相有田八郎等密商成立新政府等有关事项。 ... 下午两点,周春生应丁默邨邀请乘车到了极司菲尔路76号。 丁默邨早早候在门口,周春生刚一下车,他便迎了上来: “周副局长,欢迎欢迎。” 周春生与他握手道: “丁处长太客气了,等很久了吧。” “没有没有,我刚出来你就到了!” 第267章 翻查信件 “士群呢?” “他和吴四宝在忆定盘路,那里整理一下到时候另作他用,来,周副局长,我带你参观一下。” 周春生抬头看向大门口,大门门额上挂着的黑底金字【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甚是扎眼,大门两侧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已经表明这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丁默邨引着周春生向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 “进了大门左手边这条弄堂叫【华邨】,作为下面人的宿舍;右手边这两排房间是审讯室。” 进大门向前走不远便是二门,过了二门正前方是一幢三层高的大洋房。 左边有八间新盖的平房,一间平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看向他们俩,丁默邨冲他点了点头,男子没有任何反应。 右边有一片十几间房舍围成的区域,开口处坐了两个腰里别着王八盒子的青帮混混,见丁默邨看过去,两人站起身点头哈腰。 “这幢是我们的办公大楼,左边是日本宪兵队的驻地,右边是我们的牢房。” 办公大楼的门口也有两个青帮混混站岗,丁默邨领着周春生走了进去。 “右边是会客厅,左边是会议室,周副局长,我带你去我办公室坐坐,” 丁默邨朝前一比,前方尽头是一座铺着红毯的楼梯,楼梯口站了两个穿着西装的保镖。 “二楼是办公区域,只有我们的核心成员才能上去,三楼有临时住所,我有时候会住在里面。” 丁默邨领着周春生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间走了进去。 “周副局长,请坐,怎么样,挺像样的吧。” 周春生环视一圈: “不错不错,比我那可气派多了。” 说完他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丁默邨的办公桌上叠放着十几张信纸和报纸,周春生好奇的问道: “丁处长,这些是什么?” 丁默邨笑着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周副局长,你也知道,我的老本行就是管这个的,这些都是从我们一直监控的几个重点邮箱里截获下来的。” “哦,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要不周副局长你帮我看看。” “连你这样的专业人士都发现不了我能看出来什么?” 周春生嘴上说着手却伸向那一堆东西,丁默邨笑着将那堆东西朝周春生的方向推了推: “那可不一定,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春生冲丁默邨笑了笑,先将那堆东西里的五份报纸抽出。 前面四张都是5月30号的报纸,分别是中文报纸《申报》和《大美晚报》,日文报纸《上海每日新闻》以及英文报纸《字林西报》。 周春生翻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将报纸叠好后放到办公桌一角: “都是这两天截获的?” “对,29号一直到今天早上的。” 周春生抖开最后一张报纸,是5月18号的《中美日报》。 “这怎么有张18号的,也是这两天截获的?” 丁默邨站起身看向报纸抬头: “哦,这张啊,这张要早,周副局长还记得华懋饭店开枪打中汪主席的那个杀手吗?这是我们从他家的邮箱里查到的。” “他不是关在中央捕房吗?你们怎么拿到的?” 丁默邨面露傲娇之色: “捕房那帮西捕老爷能有我们兄弟勤快,那个枪手上午被抓的,中午我就摸到了他全部信息,下午两点我们的人就已经去他住所暗中搜过了,那帮老爷审讯摸排完再找到枪手家都已经天黑了。” “丁处长的办事效率确实高,佩服,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枪手行凶前应该提前清理过,什么都没发现,我们的人在他住所的邮箱里找到这张报纸,觉得可疑就带回来了。” 周春生抖开报纸翻看了下:“可疑?”、 “周副局长有所不知,这个枪手叫刘新成,就是这家《中美日报》的,他自家的邮箱里放着一份自己工作报社的报纸,不可疑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问题。”: 说着周春生又仔细的翻看了一遍,边翻边问: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丁默邨摇了摇头: “没有,所以一直留到现在,我没事的时候就翻一下,我总感觉有问题,那个邮箱应该就是他接收任务的地方。” 周春生将报纸合上叠好放在之前的四张报纸上面: “我觉得你的判断没有错,之前确实应该是通过邮箱来传消息,不过我觉得这张报纸应该不是。” “怎么说?” “之后你找人去看过邮箱吗?” “我找人一直暗中盯着,18号以后这个邮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东西。” “这就对了,这份报纸应该就是信号,你们的人在拿出这份报纸时有没有注意到它有什么特殊的摆放方式?” “好像没有。” “我怀疑这个枪手和他的上线约定好了某种方式,如果信箱里的报纸被动过或者不见就意味着行动失败、身份暴露,这个点就自动取消不再使用,所以那个点我觉得你们的人不用再盯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个可能,周副局长,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把负责给那片送信的邮递员抓回来审审。” “别浪费精力了,塞报纸的不一定非得是邮递员,说不定是枪手自己塞的。” “好吧,周副局长,你再看看这几封信有没有问题。” 周春生从桌上拿起信纸,数了下总共有八份共十二张,依次翻看起来。 这些信多数是家书,也有一份情书,有用毛笔写的也有用钢笔写的,周春生每看完一张就放到桌上,很快桌上就堆了八张信纸。 丁默邨的眼睛一直在信纸和周春生的脸之间游走,在周春生往桌上放下第九张信纸时眼睛眨了一下还咽了口口水。 周春生在查看第十张信纸时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皱起,停顿了几秒后伸手从桌上拿起刚放下的第九张信纸。 丁默邨的眼睛亮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第268章 可疑信件 这是一封毛笔写的家书,字体娟秀,前面都是一些套话,中间的一段文字吸引了周春生的注意。 “...... 吾父已知天命,为求叶落归根年前抵怀宁旧居,有生之年企盼阖家团圆。 家中虽兄恭弟谦、埙篪相和,吾父仍执意尽早析产以了却身后之事。 三哥、五哥、九弟已告知不日启程亲赴怀宁,望八弟尽早盘清家中沪上产业归家省亲。 ......” 署名是七姐,看上去就是一封催促自家兄弟回乡探亲的普通信件,周春生却面色凝重的看了许久没有动。 丁默邨试探道:“周副局长是看出什么了吗?” 周春生将信纸放在桌面上:“这封信是从哪找到的?” “前一阵我们抓了一个军统的特务,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很可能是军统在上海的联络员,所以就找人一直监视着他家的邮箱。”: 说着丁默邨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 “信是29号从青浦发出来的,刚进公共租界就让我们的人截下了。” 周春生接过信封查看上面的邮戳: “青浦?按信上的内容不应该从安庆怀宁发出吗?” “所以才可疑嘛,周副局长要不再看看信,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情报?” 周春生将信纸转向丁默邨,指了指怀宁,又指了指三哥、五哥、九弟: “丁处长觉得这地名和这几个称呼有没有可能有其他含义?” 丁默邨面露笑意: “周副局长怎么看?” 周春生双手一摊: “这我上哪知道,我就一个小警察,也就只能看见眼前这一摊事。” 丁默邨瞟了一眼周春生,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个三哥指的就是顾祝同,五哥是李宗仁,九弟是陈诚,而怀宁所在的安庆是他们的目标,析产就是让军统在上海的人摸清日军在上海周边的军事部署以及军事调动情况,国军应该会在近期有大动作。” ( 1938年武汉失守后国民政府做了一次战区调整,1939年初基本定型,后又做了少许调整: 第一战区司令卫立煌,辖河南、安徽北部,兵力12步兵师,1步兵旅,1骑兵师,1骑兵旅; 第二战区司令阎锡山,辖山西、陕西北部,兵力32步兵师,14步兵旅,5骑兵师,3骑兵旅; 第三战区司令顾祝同,辖浙江、福建、江苏、安徽南部,兵力22步兵师,2步兵旅; 第四战区司令张发奎,辖广东、广西,兵力18步兵师,2步兵旅; 第五战区司令李宗仁,辖安徽北部、湖北北部、河南南部,兵力26步兵师,1骑兵师; 第六战区、第七战区撤销,第六战区于1939年10月恢复,陈诚任司令; 第八战区司令朱绍良,辖绥远、宁夏、甘肃、青海,兵力14步兵师,6步兵旅,11骑兵师,6骑兵旅; 第九战区司令陈诚,辖湖北南部、湖南、江西,兵力23个军50个师; 第十战区司令蒋鼎文,辖陕西,兵力3个军。 武汉会战后,日军占领武汉三镇,同时趁乱拿下广州。 按照日本政府战前推算,中国丢失武汉和广州便会投降,整场侵华战争就此结束。 然后武汉会战反倒令国民政府发布坚定抗日的声明,日方也发现随着战线的延长,自己的兵力明显不足,它所能控制的区域也仅在交通线两侧数公里区域。 此时日本驻守汉口的是第11军,司令岗村宁次,下辖第3、6、13、33、34、101、106师团,独立混成14旅团,野战重炮兵第6旅团等部。 驻守南京、上海、杭州一线的是第13军,司令西尾寿造,下辖第15、17、22、116师团,独立混成第11、12、13旅团。 日军对伸进中国腹地的第11军的补给只能通过芜湖、安庆、九江一线,这一段就像是日军的咽喉,而安庆就是喉头。 不过日军仗着其海军和空军优势并未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觉得就算把咽喉露在外面中国军队也没有能力掐住。 ) 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后中国关内战场形势图 “唉,丁处长,军事上的事可不能瞎说。” “军事上的事我不参与,我只负责情报,至于有没有用就让他们自己去分析,万一有用就是大功一件,就算没用我也尽了自己的责任,他们挑不出我的毛病,怎么样,周副局长,我愿意把这个功劳与你分享,算作是我们两个一起发现的。” 周春生看着丁默邨: “李士群知道吗?” 丁默邨将后背靠住椅背: “七十六号又不是他说了算,没必要事事知会他,周副局长,咱们合作过这么多次,我觉得这个功劳咱们兄弟俩一起分享更合适。” “丁处长,我先谢谢你有好处能第一个想到我,不过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撇开我比较好。” “周副局长有什么顾虑吗?” “咱们两家现在毕竟分属两个部门,汪主席从日本回来后大家多半都要跟着他混饭吃,当领导喜欢的是属下对他忠心,最防备的是属下之间结党营私,新政府还没成立咱们两个就蝇营狗苟,后面的路可不好走啊。” 丁默邨盯着周春生的眼睛,看了几秒后笑道: “周副局长所言极是,是我欠考虑了,行,等李士群回来了我跟他说,就算作我们搬进七十六号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好啊,那就先预祝丁处长立下大功。” 丁默邨将这封信件报给日军后,日军通过其他情报来源知悉国军第三和第五战区做了几次军力部署调整。 不过直到第一次长沙会战开始信件所指向的攻击都没到来,丁默邨期盼的大功奖励自然落不到他头上。 但是这封信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了几千里之外的另一场战役。 第269章 烟草生意 1939年6月1日 星期四 下午,周冬凛去中央捕房了解刘新成和顾云汐的审讯情况。 钱正兴告诉他这两个人嘴很硬,都一口咬定没有组织没有同伙是自发行为只为杀汉奸,枪是藏在相机里带进去的。 至于枪的来源,一个说是偷的一个说是捡的,再往下问后两人都选择缄口不言。 由于枪上编号都已被磨去,自然无从考证。 而那个汪精卫替身送到仁济医院检查无生命危险后第二天便被转移去了虹口的日本陆军病院。 关于这两个凶手的判决,由于社会影响很大,将于六月中旬直接交由永嘉路23号的最高法院上海特区分庭审理。 永嘉路23号 ( 1842年,根据《南京条约》,清政府授给外国侨民“治外法权”,让外国侨民用自己国家的法律约束自己。 上海的租界内诞生一种特殊的司法机构——公审公廨,老上海人俗称“新衙门”,他是上海租界内的终审法庭及最高法院。 公审公廨初设于洋泾浜(今延安东路)北首理事衙门内,1882年迁到南京路香粉弄,1899年迁到北浙江路(今浙江北路191号) 浙江北路191号 1915年法国驻沪总领事在薛华立路20号(今建国中路20号)迁设公审公廨,简称法公廨。 建国中路20号 公审公廨由上海道台和英、美、德领事按《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委派华洋“谳员”,也就是法官,参照欧、美法律和清律例,协议判案。 公廨实行英国式大法官制,华洋法官长期在庭,具有至高无上的终审权。 1925年五卅惨案后,各界群众要求收回公审公廨,取消外国侨民的“治外法权”。 1927年1月1日,经国民政府与公共租界协商,签订《收回上海公共租界会审公廨暂行章程》。 上海公共租界会审公廨改为上海公共租界临时法院及上诉院,隶属江苏省政府。 院内未设检察机构和配备检察人员,由原公廨检察处检察员任书记官长。 1930年4月1日,根据《关于上海公共租界内中国法院之协定》,撤销上海公共租界临时法院及上诉法院,成立江苏上海特区地方法院检察处。其上诉机关为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检察处。 1931年8月1日,根据《关于上海法租界内设置中国法院之协定》,成立江苏上海第二特区地方法院检察处。其上诉机关为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检察处。地址在上海薛华立路(今建国中路)20号。 淞沪会战后,为便于上诉,最高法院于民国1938年2月,在上海租界内设立最高法院上海特区分庭,专门办理上海租界内不服江苏高等法院第二、三分院判决的刑事、民事上诉案件。地址在永嘉路23号。 1940年11月8日最高法院特区分庭迁至北浙江路191号,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撤销。 ) 从中央捕房离开后,周冬凛返回周公馆,路过林公馆时,看到林少生正在开门,脚下放着两个行李箱。 “林先生?!” 林少生转身看向周冬凛,面色比四月刚见时好了许多,愁容已经不见,苦相退去后脸上反而多了些许阳光: “周先生!好久不见啊!” “林先生是出远门了?” 林家的管家听到门口有动静,拉开了门: “少爷回来啦。” 林管家正准备出来帮林少生提行李,林少生阻拦道: “林管家,我自己来,你先进去备茶。”: 说着转头看向周冬凛: “周先生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进来聊,我正好给你们也带了礼物。” 周冬凛一边客套一边将车停在林公馆的外墙边: “林先生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没什么事,好久不见了进去跟您叙叙旧。” 他走过去帮林少生提起一个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公馆。 在客厅坐定后,周冬凛问道: “林先生这是去哪了?看您的样子事办的挺成功的吧。” 林少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去贵州了,事情还算顺利,最起码家里的生计有着落了。” “贵州?!这么远?林先生是找着新门路了?” “是也不是。” 周冬凛更好奇了:“怎么说?” “我们家不是一直做烟草生意的嘛,你们走后我去找了父亲的老朋友,现在上海的卷烟生意太难做了,他们的厂关的关跑的跑,就算没关的也要跟在日本人后面讨饭吃。” “那这行还能做吗?” “机会还是有的,供给卷烟厂的烟都是烤烟,中国最早是1900年在台湾开始种植,随后发展到山东、安徽和河南,日本人来了以后把这四大产区全部封锁,卷烟厂没了货源要么投向日本人要么迁进内地,想从四大产区再去搞货源日本人肯定不会放,但如果能从别的地方弄到货源,日本人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现在市面上卷烟可是抢手货。” “所以你去了贵州?” “是,我在重庆的时候就得知国民政府在贵州设立了农业改进所,他们从美国引进了弗吉尼亚种烤烟,去年种下来发现比本土烤烟产量翻了一倍,而且烟味醇和芳香,燃烧性极佳,是制作高级卷烟的上等烟叶,今年会先在贵定推广,如果效果好会在全贵州铺开,种烟可比种粮食高三倍利,将来贵州一定会是国内烤烟的最大产区之一。” “那能运出来吗?” “放心吧,我去贵州前已经托朋友和东亚烟草株式会社挂上了钩,他们可以给我出具专营证和运输证。” 林少生没有明说的是他挂上的是犬丸铁太郎这条线。 犬丸铁太郎原来是上海亚细亚烟草株式会社的专务董事,后来在关东军和满铁的斡旋下亚细亚烟草并进东亚烟草,不过上海的业务还是他说了算。 林少生向犬丸铁太郎说起这个情况后两人一拍即合,从贵州运来的烟草单独走账不计入东亚烟草的账,两人五五分成等于日方的那部分全进了犬丸铁太郎自己的口袋。 第270章 接翎子 而国民政府那边,原实业部部长现贵州省政府主席吴鼎昌是他父亲的老朋友。 在与吴沟通后,吴私下将贵州省铜仁市思南县靠近湖南省的五十亩山地作为试点之一批给林少生。 林少生出资五千元法币作为推广费,这五千元包括种子,烤烟房建设及技术人员津贴。 按照农业改进所上一年亩产100公斤烟叶的估算五十亩山地共可以产出烟叶5吨。 为鼓励当地农民种烤烟,烟叶的每公斤收购价为0.5元,届时林少生将出资2500元法币收购这些烟叶。 而此时上海这种高品质烟叶日方的供货价是每公斤20元,这5吨烟叶全部卖到上海的话就是10万元,扣除成本毛利超9万。 烟叶含梗率25%,1公斤可产出烟丝750克,每包烟含20克烟丝,1公斤烟丝基本可以做出37包香烟。当时这种高品质香烟的售价是1元1包,5吨烟叶全部生产为香烟出售就是18.5万。 当然实际操作下利润并没有这么高。 烟叶烤制完成后会通过贵州思南与湖南麻阳间的思麻古道运至湖南怀化,随后至长沙制成烟丝,沿路由国军相应部队护送,路上的打点并不会少。 制成烟丝后再从国统区的长沙私下运进日占区的武汉,此时武汉卷烟厂的前身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汉口分公司已迁至重庆,他们在硚口仁寿路的工厂被日本东亚烟草株式会社侵占。 犬丸铁太郎已与在武汉的东亚烟草负责人私下达成协议,贵州来的烟叶以每公斤10元的收购价供给仁寿路烟厂三成,剩余七成由该负责人安排通过军用物资运输渠道送至上海。 林少生大致算过,一切顺利的话这一单纯利至少有2万,这一次如果顺利走通,下一次便可以追加投资扩大产能,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两人正聊着,林少生将两个行李箱放在茶几上依次打开,除了其中一个行李箱内放着少量衣物外两个箱子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物品。 他先从一个行李箱中取出一大包用牛皮纸和麻绳包着的物品,解开麻绳后里面是一堆烟丝: “周先生,您闻闻,这是去年他们试种成功的弗吉尼亚种烤烟样品。” 周冬凛凑上去闻了一下,他基本不抽烟自然闻不出所以然: “我对烟没什么研究,林先生您让我闻真是暴殄天物。” 林少生笑着将烟丝重新包好: “我十五岁入这行,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这批烟丝的品质放眼全世界都是顶级,在上海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只可惜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现钱,不然一定大干一场,这烟草生意我不敢说是最好,但至少是现如今国内收益最高的生意之一。” 周冬凛笑着看着林少生没有接翎子。 (“翎子\"”在这里指的是戏剧舞台上的头冠,俗称“野鸡毛”,在上海话中,豁翎子就是通过某种言行给对方暗示,接翎子就是明白对方的暗示并给予相应的反应。) 林少生见周冬凛没搭腔,说的更直接了: “周先生您家也是做生意的,应该知道现在各行各业都不好做,我也没什么好骗您的,这笔生意我总投入一万不到,我大致算了下,烟叶种植周期是半年,半年的纯利是两万,后期投入会更低,纯利会更高,如果没有天灾可以说稳赚不赔,现在除了贩毒、开赌场、放高利贷外这样高利润的生意不好找了吧。” 周冬凛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做过生意,不过现在生意难做确实是事实。” 林少生听周冬凛的话依旧模棱两可,直接明说想拉他入伙: “我就直说了吧,我们两家是邻居本就有缘,做生意嘛,选个好的合作伙伴至关重要,我看周先生为人正直人又聪明,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投一部分钱进来,这样咱们可以一步到位把这个坑彻底占住。” “大概需要多少?” 林少生伸出右手五指在周冬凛的面前晃了晃: “五千,这样我可以一次拿下一百亩地,半年就能收十吨烟叶,你刨去五千成本最少可以拿回去一万。” 周冬凛心里盘算了下,自己手头可以调用的现钱也就两千出头,当然他并不是单单看中这其中的高额利润。 如果可以搭上这条线,从贵州到上海,从沿线的国军到日伪军,自己只要塞几个人进去,必然可以搜集大量情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家的钱都是我夫人管着,这么大的事得让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 林少生笑道: “没事,这笔钱确实不是小数,应该和周夫人商量商量,我跟贵州那边定下的是10号之前付清所有款项,如果10号之前周先生没有回复那我们就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好,我尽快给您回复。” 林少生从另一个行李箱中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和红绳扎着的小包及一个用土布包着的瓶状物递给周冬凛: “周先生,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虽然看着包装简陋,可这两样东西都是民国四年(1915年)巴拿马万国食品博览会上获奖的,都匀的鱼钩茶和茅台的回沙茅酒。” 都匀鱼钩茶也就是现在的都匀毛尖,明朝崇祯皇帝赐名鱼钩茶,毛主席1956年将它命名为毛尖。 茅台当时主要有三家酒坊,分别是建于1862年的成义烧房,1879年的荣和烧房以及1929年的恒兴烧坊。 当地人根据三家酒坊老板姓氏称它们为【华矛】、【王矛】和【赖茅】。 这三家酒坊都以回沙工艺命名它们生产的酒为回沙茅酒,用烧房的名称加以区分。 1926年周西成执政期间,前两家烧房为便于运输用圆柱形釉陶酒瓶包装酒。 1950年仁怀县将这三家烧房国有化合并成立茅台酒厂,所以1950年之前所有印着茅台酒三个字的全是假酒。 第271章 雪莉有了? 周冬凛向林少生告辞正向林公馆的大门走,赵婉芸领着林家小儿子林思成打开门走了进来。 赵婉芸的手里提着一盒西点,盒子上的标签是【国际饭店】。 “林太太,好久不见。” “周先生,您这是?” “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林先生回来,便和他进来聊了一会。” “少生回来了?周先生您不再坐一会?我刚去国际饭店买的西点,进去一起尝尝?” “不了,家里还有事,林太太是又去给婉萍小姐买蝴蝶酥了吧,您对您妹妹还真好。” 赵婉芸脸上挤了一丝苦笑: “天冷的时候她还能出去逛逛,戴着口罩也没人说什么,现在天一点点热了,她要是出去免不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只好天天闷在家里图个清静,能让她吃点喜欢吃的东西心情也会好一些。” “嗯,是啊,林太太您也挺长时间没见林先生了吧,你们好好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周先生慢走,思成,跟周叔叔说再见。” 三人互相挥手致意后周冬凛离开了林公馆。 回周公馆的路上,周冬凛一直在想怎么筹钱,短短二十米距离走了将近五分钟。 虽然他给张大海的钱远超这个金额,不过暂时应该还没到往回取的地步,他决定先想其他办法,到最后几天实在没法了再走这一步。 而周家他并不想让周夏芷知道这件事,毕竟有可能影响到自己将来往里面塞人。 那么现在唯一的方向就是找雪莉调头寸(借钱),以他现在挣钱的速度不到两个月就能还上。 可进了周公馆的房门,雪莉的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 周公馆的客厅里,雪莉与哒莎并排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几包中药。 两人窃窃私语,看着话题应该非常轻松愉快,脸上都带着笑意。 周冬凛推着自行车进了周公馆大门,哒莎起身去了厨房,雪莉走到房门口看着周冬凛: “冬凛,这么早回来啦。” “嗯,你今天没出去逛街吗?” “下午和哒莎姐去了趟四明医院。” ( 四明医院是上海第一家中医医院。 1906年,上海宁波同乡会在法租界宁寿里爱来格路(今桃源路)四明公所(宁波会馆)内设简易病房。 1921年四明公所董事募捐在原址修建四明医院,1922年建成。 1953年更名为上海市立第十人民医院。 1960年与1954年设立的上海市立第十一人民医院合并成立上海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取名为“曙光医院”。 现在的上海市第十医院前身是创建于1910年的沪宁铁路医院。 1959年改名为上海铁道医学院附属医院。 2004年更名为上海市第十人民医院。 ) 周冬凛锁好车走到雪莉的身边,左手拿着酒瓶勾着茶叶,伸出右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去医院了?你怎么了?查出来什么了吗?” 雪莉将他的手扒开: “嘁,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你没发现我这两天经常犯恶心吗?” “我怎么没关心你,我一问你你就说没事。” “我说没事就真没事了吗?” “好好好,是我不对,来来来,先进去坐着,别累着了。” 周冬凛牵着雪莉的手在沙发前坐下,将酒和茶叶放在茶几上时看到了旁边的几大包中药。 他听说过四明医院,不过并不知道四明医院是纯中医医院。 雪莉从小接受的西式教育,生病都是用的西医治疗,从来没有对中医表现出有任何兴趣。 周冬凛好奇的问道: “查出来什么了吗?怎么你这半个外国人和那个纯外国人会想着去看中医?” 雪莉白了他一眼: “西医又不是万能的,有的病中医比西医疗效更好。” 周冬凛搂着雪莉的肩,更加好奇了: “什么病啊?你什么时候改信中医了?” 雪莉笑着看向周冬凛: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做爸爸了。” 周冬凛面色如常,不惊不喜: “你怀上了?不会是误诊吧?” 雪莉没有从他脸上看到想象中的惊喜,有些不太高兴: “怎么?你不想做爸爸?” “没有啊,咱们不是一直做着保护措施,怎么会怀上的?” 雪莉脸上划过一道狡黠的笑容,将嘴凑到周冬凛的耳边: “反正我有招,怎么,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有了就要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说着他看了一眼雪莉的肚子: “准吗?到时候可别空欢喜,你没去西医那看看?” ( 民国时期既没有验孕棒又没有b超。 1927年德国科学家通过动物实验,实现了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的生物测定法(a-z测试)。 就是将妇女尿液注射入未成熟雌性小动物体内,如果小动物出现排卵反应,则意味该妇女怀孕了。 虽然这种方法准确度高,但是耗时长(一周以上)、操作复杂、价格昂贵。 当时上海只有少数几家医院可以做这个测试。 ) “昨天去宏恩医院留了样,一个礼拜后出结果,我等不及就让哒莎姐陪着我去了四明医院,今天可是葛子诒先生坐堂,边上的病人都说葛先生医术高明,他要是说人有孕那就肯定怀上了,从来没错过!”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还是等西医那边结果出来了再说吧,千万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哼,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也从来没有爱过我!” “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咱们把心态放平和点,有最好,没有也别太上心,等西医那边也确定有了咱们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你说对吧。” 雪莉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指着周冬凛带回来的两件东西: “这是什么?” “隔壁的林先生出远门从贵州回来了,这是他带给我们家的礼物,都匀的鱼钩茶和茅台的回沙茅酒。” 第272章 雪松 1939年6月5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半,工部局。 雪莉突如其来怀孕的消息堵住了周冬凛的嘴,让他将借钱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只能先想别的法子去筹这笔对他来说不算多但短时间又很难凑出的钱。 今天他按例到工部局自己的办公室坐班,正当他一筹莫展时,财神爷送钱来了。 【笃笃笃~】 “请进。” 房门打开,乔纳森站在门外。 周冬凛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乔纳森先生。” 乔纳森左手拿着厚厚一个文件袋,右手向下压了压,一边向办公室里走一边道: “坐,伊森,不用客气,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咱们两个还要继续在一起工作。” “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看来恺自威总董还是会识人用人的。” 乔纳森将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推到周冬凛的面前。 周冬凛疑惑的看向他:“这是什么?” 乔纳森示意他打开看看。 周冬凛将文件袋打开后,里面有六沓法币,十元一张,总共六千。 “这是给我的?” 乔纳森点了点头:“你忘了同仁俱乐部了?” “同仁俱乐部?税款?” “是,他们4月17号开的业,恺自威总董说头一个月算给他们祝贺免税了,整个5月同仁俱乐部流水近24万,五成税12万,当时樊克令总董给你的底限是三成税,你谈下来多收了两成,董事会商议后决定每个月在我们收的税款基础上给你返五个点,这里是五月的,凑了个整给你六千,怎么样,你没异议吧。” “当然没有,我能谈下来的前提是因为我是工部局的人,如果你们不给我这个位置我哪有机会出去谈,这主次我还是能分清的。” 乔纳森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放心吧,只要你坐稳这个位置,挣钱的机会不会少,周处长,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乔纳森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上午十点四十,送走长江贸易的穆长生后,周冬凛见外面已无访客,关上门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穆长生送来一封信,说是老板托他带过来的。 信上封着火漆,封上后没有被拆开过。 周冬凛打开信封,信纸上是一段简短的战况记录: 【5月31日晨,江南抗日义勇军第二路在途经江阴、无锡交界处黄土塘时与日军扫荡部队发生遭遇战,经历两小时激战,共击毙日军士兵30人,部队返回经过无锡严家桥一带时,遭遇国民党忠义救国军第十支队从侧后方偷袭,江抗二路被迫反击,歼灭对方两个直属大队,本着团结抗日宗旨,江抗二路迅速撤出战斗不再与忠义救国军纠缠。】 江南抗日义勇军是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的主力部队之一,国共合作后国民党严格限制新四军的活动范围。 为避免给国民党落下口实,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在何克希的建议下模仿东北抗日义勇军以江南抗日义勇军来命名这支部队。 为了迷惑敌人,江南抗日义勇军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排序来编制队伍,中央特科将整编过来的三支民间抗日武装合并后直接命名为江南抗日义勇军第三路军。 后为响应新四军东进战略,在江苏茅山地区活动的新四军老六团授命与江抗三路汇合,老六团化为江抗二路。 看到信周冬凛立即就明白了上级的意图,是让他将这场战斗的情况发布出去。 一是鼓舞民心,二是揭露国民党专心内斗、消极抗日。 这个工作他熟门熟路,很快就用左手誊抄了十份,并且第一次用上【雪松】这个笔名。 离开工部局后,他随机选了十个邮箱向十家报社的新闻主编直投了这封信。 第二天,《华美晨报》和《大美晚报》首先刊登了这则新闻,不过都在后面注明了消息来源未经证实,请读者自行甄别。 日本方面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回应。 国民政府则声称忠义救国军袭击的是伪军部队,上海周边只有忠义救国军一支正规抗日武装。 6月7日,中共中央通过新华社向外发布《关于反对投降危险的指示》,指出目前形势的特点是:日寇除军事进攻外,加紧其诱降活动,并把这种活动放在第一位。目前最大的危险就是国民党投降的可能,新的慕尼黑的可能。国民党对共产党的压迫,对八路军、新四军的攻击与磨擦,对边区的挑衅,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国共合作的破坏等,都是它投降的准备。指示要求全党用全力起来反对投降分子、反共分子的活动。 《华美晨报》、《大美晚报》、俄文的《上海俄文日报》、英文《字林西报》、法文《上海日报》通过6月8号报纸刊登新华社全篇文稿。 同时《上海俄文日报》、《字林西报》、《上海日报》及《密勒氏评论报》旧事重提将周冬凛发出去的那份信附在后面,颇有谴责国民政府消极抗日的意思。 很快【雪松】这个名字就在上海滩传开,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76号里,丁默邨正在一楼会议室指挥自己的部下追查【雪松】,汪曼云拿过报纸看了一眼将报纸放回桌上没有说话。 范园四号,张仁奎端坐在黄花梨螭纹扶手椅上看报,看到报上【雪松】两字后将报纸放在黄花梨方桌上开始闭目养神。 尽管外面被他搅得乱哄哄的,周冬凛自己倒是不紧不慢的忙着自己的事。 他先是在6月9号上午赶在最后期限前一天将钱给了林少生,按他的说法是要让林感受到这钱来之不易。给钱时他提出金额巨大需要安排人参与其中监督各个流程,林少生表示同意。 6月9号下午,周冬凛陪着雪莉去了宏恩医院,医院给出的报告确认雪莉怀孕,周冬凛即将做父亲了。 第273章 喜事 1939年6月9日 星期五 晚上六点半,周公馆。 今天的晚餐像是特地为周冬凛准备的,周家所有人都在。 开餐前,周冬凛煞有其事的站起身拍了两下手,清了清嗓子。 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从上衣口袋拿出宏恩医院的检查报告,展开后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雪莉有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周明海从周冬凛的手中接过报告,面露喜色。 周夏芷看向雪莉,雪莉也正好看向她,两人互相做了个鬼脸,这一幕正好被周冬凛捕捉到,顿时猜到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周秋月看向周冬凛,在周冬凛扫向她时挤了一丝笑容。 周春生嚷嚷道:“咱们家这么大的喜事总该开那瓶回沙茅酒庆贺一下吧!” 周夏芷将头凑到周明海头边和他一起看那份报告,确认后站起身: “冬凛啊,恭喜你了,终于做爸爸了。爸爸,这可是您的第一个孙辈,确实应该庆贺一下。” 周明海斜眼瞟了一下周春生,笑着点了点头道: “嗯,是应该庆贺一下,夏芷,你去我书房书柜下面把那瓶回沙茅酒拿下来。” 周春生兴奋的搓起双手: “这可是在外国拿奖的酒,终于能尝到了,老弟啊,托你的福,咱今天也吃回细糠,我倒要尝尝和俺们东北的小烧有啥不一样。” 周夏芷一边向餐厅外走一边道: “老大,这酒爸爸本来准备送人的,你今天能喝上最应该感谢的可是雪莉。” “对对对,弟媳妇儿,一会可得好好敬你。” 哒莎端着一盘锅包肉走了出来,周春生嚷嚷道: “哎呀,刚想喊你多整俩硬菜,看来早有准备啊。” 哒莎笑道: “你老弟下午去医院前就给我钱让我晚上加几个好菜,炉子上还炖着笨鸡汤,老香了。” 周春生看向周明海: “爹,今天可是咱周家大喜事,让哒莎坐下一块吃吧,老刘没在家,算他没口福。” 周明海点了点头,雪莉兴奋的指了指自己身边: “哒莎姐,你坐这。” 哒莎冲周明海鞠了个躬:“谢谢老爷。” 随后对雪莉道: “我先进去把汤端出来,一会你可得多喝两碗,对你和孩子都好!” 说完转身回了厨房。 周秋月看着餐厅里热闹的景象,心里满不是滋味。 今天下班途中,公交车从虹口进入公共租界时,她看到了丁默邨的车,同时也看到了后排坐着的郑苹如。 丁默邨已经快半个月没找过她了,以前隔三差五的就算人不到也会打个电话过来嘘寒问暖,这次就像是彻底消失。 看着轿车里那个年轻貌美的身影,周秋月终于明白陆招娣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跟丁默邨只是逢场作戏,对丁没有感情甚至有些厌恶,可真当那个男人消失后反倒有些失落。 这失落多半不是感情,而是对自己年龄增长、失去魅力的悲悯。 她的眼前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此时周夏芷已经打开回沙茅酒给除了雪莉外每个人面前的酒盅里倒了一盅酒,她抓起酒盅一口喝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她。 周夏芷一边朝周秋月的酒盅里重新倒酒一边道: “哎呦,老三,你这么急做啥啦?我还以为我们家就老大一个酒鬼,没想到你也这么厉害。” 周秋月左手拂过嘴唇,举起酒盅看向周冬凛: “今天高兴,冬凛,恭喜你就要做爸爸了。” 随后扫了一圈众人: “大家一起举杯祝福我们周家第一个孙辈能够顺利诞下,健康快乐的长大。” 周春生:“对对对,大家一起走一个。” 周夏芷笑着瞥了一眼周秋月,也举起酒盅。 雪莉嚷嚷道:“今天我才是主角,我也要尝尝。” 哒莎给她的碗里盛了一碗鸡汤: “妹子啊,你是孕妇,可不能喝酒,对孩子不好,喝汤吧。” 周冬凛和周夏芷也在一边劝说,雪莉端起了碗: “行,那我以汤代酒,大家干杯。” 众人碰杯后,除了雪莉外都将酒盅里的酒一口喝尽。 周夏芷脸抽搐了一下赶紧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 “这酒有什么好喝的,都一个味道。” 周春生吧唧了两下嘴: “你不懂,这可是好酒,入口绵柔,回味悠长,这酱香味确实有点意思,爹,你尝着感觉咋样。” 周明海点了点头: “确实是好酒,就是度数高了点,冬凛啊,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还没有,要不爸爸你来取名字?” “不着急,现在还没显怀呢,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大家帮着一起参谋参谋。” 周夏芷:“过几天我去找大师算算,这可是咱们周家第一个孙辈,名字不好马虎的。” 周冬凛往自己的酒盅里倒了一盅酒,朝周夏芷举起酒盅: “那就麻烦大姐了,我敬您一杯。” 周夏芷举起汤碗:“酒我可不喝了,你们喝吧。” 周春生趁机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盅酒: “老弟,咱俩喝,等孩子出来我给你备份大礼。” “那就先谢谢大哥了。” 周夏芷看着对面兄弟俩干杯,笑着捅咕了周秋月一下: “老三,冬凛孩子都快出来了,你还不抓紧?怎么样,你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带上门让大家过过目?” 周夏芷本以为周秋月会像往常一样怼她或者放下筷子走人,没想到今天周秋月却一反常态笑着看向她: “就这几天吧,我看看星期天他有没有空,用空就叫他来,大姐,到时候可要让你帮我把把关啊。” 周夏芷面带笑意看着周秋月: “好啊,人家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咱们家爸爸在,那我这个大姐可要当丈母娘好好审审这个毛脚女婿。” 雪莉似乎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对话,拉着哒莎说起了悄悄话,不时两人还偷偷看向周秋月。 周秋月也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自顾自的夹菜吃了起来。 第274章 毛脚上门(一) 1939年6月10日 星期六 中午,上海市政府周秋月的办公室。 女同事前脚刚离开去食堂吃饭,周秋月便站起身整理衣服。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褐色格子长款连衣裙,中间收腰的设计凸显她身材玲珑有致,再配上她非常中式、棱角分明带着英气的脸,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她估计女同事已经走远,将一顶卡其色西式小圆帽戴在头顶,踩着黑色中跟鞋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市政府大楼,外面艳阳高照,顿时让大楼里的阴冷烟消云散,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现在已经学会享受旁人的注目,照着电影里女明星的步伐慢悠悠的沿着市政府的外墙行走。 在经过一间西餐馆时,钱正兴坐在窗边透过玻璃窗冲她挥手。 她微微颔首走进去坐在钱正兴对面。 “你今天真漂亮!” “只有今天漂亮吗?” “那当然是一直都漂亮啊,只不过今天这一身衣服特别适合你。” “油嘴滑舌。” “我说的可是实话,对了,你上午打电话让我过来什么事啊!” 钱正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周秋月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正兴,我们结婚吧!” 钱正兴差点将咖啡全部喷出,连忙抓起餐巾捂住嘴将嘴里的咖啡缓缓咽下: “什么情况?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认真的,正兴,我们结婚吧。” “你先别急,咱们好好捋一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30岁了,你也32岁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心中也一直有我,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婚呢?”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事情,那那边怎么样了?” “有新欢了,用不上我了,我现在怎么做他们管不着,你不会是嫌弃我吧,我跟他什么都没做过。” “没有,你多虑了,你让我想想。” “你明天有空吗?我和家里说过你会上门拜访!” “这也太快了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就是见个面,你怕什么,我弟弟和大哥你都认识。” “那不一样,身份不同啊!” “有什么啊!成不成都不知道,就当朋友去拜访,走个过场。” “我可是第一次啊,要准备什么礼物?” “嘁,谁不是第一次,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啊,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大哥喜欢酒,最好是白酒,其他人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我爸那买点补品或者洋酒就行,再买点糕点,应该差不多了吧,哦对了,我弟弟的老婆刚怀上,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也可以备份礼。” “你这也太笼统了,让我怎么准备?” “你们捕房这么多事你都可以安排好,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你?没事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好的!” “行了行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周秋月看着面前这个平时总表现的无所不能现在却满脸窘态的男人,心里笑开了花。 ... 回到中央捕房的钱正兴满脑子都是第二天上门的事,做起事来心不在焉。 在向张森汇报工作时让张森察觉到了不对劲,驱退其他人后张森问道: “小钱,家里有什么事吗?我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 钱正兴有些扭捏的说道: “没...没什么,就是...明天去...丈人家。” “哟,毛脚女婿上门啊,好事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小子三十多了吧,之前我说给你介绍对象你都不要,我还以为你那有问题。” 钱正兴连比噤声的手势,非但没有让张森停下反倒让他更有兴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我说说谁家姑娘?” “周家的...” “周家?哪个周家?我认识吗?” “认识,周明海家的二女儿!” “周明海?哦,是不是他家小儿子是工部局的那个处长?” 钱正兴点了点头。 “行啊,你小子来赛(厉害)啊,说说,怎么勾搭上的。” “督察长,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跟她大学的时候是校友。” “嗯,可以的,明天要好好准备,不能给我们中央捕房丢脸。” “第一次上门,不知道备什么礼品。” “早说啊,这还不简单。”: 张森说着站起身拉开身后的铁皮柜,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烟酒等各种礼品: “怎么样,里面的东西随便挑,就当我给你的赞助。” 说着如数家珍般介绍起里面的东西: “上面是香烟,茄力克(garrik)、三九、三五、白锡包(蓝炮台)、绿锡包(三炮台)、红锡包(大英牌),骆驼,好彩,吉士,大前门,哈德门,仙女牌。” “中间是洋酒,酩悦香槟、廊酒、尊尼获加、轩尼诗、朗姆酒、苦艾酒女神、博瑞香槟。” 酩悦香槟 廊酒 尊尼获加 轩尼诗 朗姆酒 “下面是白酒,四川五粮液,贵州回沙茅,山西的汾酒。” 三十年代的五粮液,左边是陶瓶,右边是日本进口棕色玻璃瓶 “你老丈人身体怎么样,那个周冬凛结婚这么久没小孩,那方面有问题吧。” 说着张森又拉开旁边一个文件柜: “这里都是补品,男的有保肾丸、壮阳丸,女的有姑嫂丸、中将汤、女界宝,吃下去保证明年抱上胖娃娃。” 钱正兴连忙拦道:“这个就不用了,怀上了,怀上了!” “怀上了啊,好事!这几天我备份礼送过去,小钱,里面的东西你自己选。” “督察长,那我可不客气啦。” “客气什么。” 钱正兴一边选一边嘟囔: “烟就不用了,他们家没人抽,补品还是您自己留着吧,大舅子喜欢喝白酒,那就来一瓶五粮液再来一瓶回沙茅。” 张森一阵肉痛,在后面道:“你小子还真不客气。” 钱正兴扭头笑道:“不舍得了?” 张森咬牙道: “拿,随便拿!” 钱正兴转身看向洋酒: “嗯,再来瓶轩尼诗和尊尼获加给老丈人,应该够档次了,明天再去国际饭店买点西点给大姨子,再给小舅子将来的孩子买对银手镯。” 说完转身看向张森:“这样应该够腔调了吧!” “有,有!” 第275章 毛脚上门(二) 1939年6月11日 星期天 上午,周公馆。 前一天晚餐时,周秋月告诉周家人有朋友今天上午会来拜访。 所有人都猜测是她男朋友。 周春生、周冬凛和雪莉连连追问是不是钱正兴,周秋月闭口不答只说来了就知道了。 过了上午十点,周夏芷就已经在厅内坐下。 周明海公司有事九点多就被张叔接离了周公馆。 周夏芷为了体现自己在周家的地位特地穿了一身纯黑只在衣襟处镶着金色花边以及带有金色盘扣的旗袍,胸前戴了一串10mm珍珠项链,颇显富贵。 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叫姨妈装,尽显女性的成熟霸气,再配上周夏芷盘起的波浪卷,俨然周家的当家主母。 周冬凛穿着睡袍踩着牛皮拖鞋最先下楼,看到厅里的周夏芷差点没忍住喊妈。 周夏芷一脸鄙夷的瞪着他: “快上去换身衣服,客人马上到了。” “什么客人啊,再熟不过了,大姐,你穿这样别吓着人家!” “我管不了你大哥还管不了你,换身清爽点的,别丢我们周家的脸!” 周夏芷刚要起身,周冬凛连忙讨饶: “好好好,我上去换,至于伐!” “你跟楼上几个都说一下,穿的邋里邋遢的就别下来了。” “晓得了。” 上午十点半,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周公馆门口。 周秋月一直守在窗前,身上仍是昨天那一身,看见车立即兴冲冲的跑出房间,整个周公馆里响起她哒哒哒的脚步声。 还没到一楼,周夏芷从沙发上站起瞪着她: “慢点慢点,前世没见过男人啊,矜持点好伐。” 周秋月放慢脚步,从楼梯走到房门口,一出房门又快步跑向大门。 周夏芷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周秋月打开大门上的小门,钱正兴已经将大包小包拿下车放在周家门口。 为了这次上门,钱正兴前一天晚上特地去永安买了一套黑西服白衬衣加暗红色领带。 今天一大早还赶着开门去静安寺路上当时上海最大且最贵的南京美发做了个油头修了个面。 周秋月捂着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不知是惊还是喜,不过看她如弯月般的眼睛,多半是嘲笑没跑了。 钱正兴瞪了她一眼,指着门口的礼物: “怎么样,不坍台吧。” 周秋月憋着笑: “你,你怎么穿这样!还搞个油头...” “干吗?不好看吗?” “好看,就是不太习惯。” “行了,别笑了,帮我拿进去,那两个布袋子里是酒,我来拿,你拿那盒西点。” 周秋月忍住笑提起西点,看到上面【国际饭店】的标签: “蝴蝶酥?” “有,但不止,你们都只知道国际饭店的蝴蝶酥,不过要我说他家的酒醉蛋糕才是第一,用白酒做的蛋糕,别说上海,全国也是独一份。” “白酒做的蛋糕,这能吃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走吧。” 周秋月带头走在前面,钱正兴跟在后面进了小门。 周冬凛已经换了一身褐色西装和穿着米色连衣裙的雪莉并排站在房门口。 周春生穿着藏青色睡袍踩着牛皮拖鞋顶着一头乱发,眼皮磕充(睡眼朦胧),打着哈欠坐在一侧单人沙发上捧着一杯茶。 周夏芷阴着脸坐在一边,不时的朝周春生投去鄙夷的目光。 确认来人是钱正兴,周冬凛投去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周秋月瞪着周冬凛,钱正兴跟在后面用尴尬的笑容回应。 周夏芷坐在沙发上咳嗽了两声,周冬凛夹着雪莉向门后退了几步。 周秋月率先进门:“大哥,大姐,介绍下,这就是我说的朋友,钱正兴。” 周春生率先放下茶,起身道: “哟,小钱啊,欢迎欢迎。” “你好,周副局长。” 周秋月也觉得周春生过于邋遢,白了他一眼挡在周春生和钱正兴中间朝沙发上指了下: “正兴,你坐那。” 钱正兴将两个装酒的袋子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绕过周秋月和周春生伸过来的手握了一下,整理了下衣服坐在周秋月指的位置上。 周秋月坐在他的身边紧紧贴着他。 周夏芷刚要说话,客厅里响起了周春生的声音: “哟,回沙茅,五粮液,小钱啊,我妹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周夏芷咳嗽了两声,周春生瞟了她一眼闭上了嘴。 周夏芷一脸严肃的看着钱正兴: “小伙子卖相倒是不错,几岁了?哪里人?” “大姐好,我今年32岁,祖籍无锡。” 周冬凛和雪莉站在一边捅来捅去窃窃私语,周夏芷瞪过去,两人顿时老实了许多。 “无锡啊,倒是不远,你在哪里上班啊?做什么工作?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在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工作,现在任华人总督察长助理,一个月工资加各种津贴三百,辛苦点还能挣点外快。” “工作倒是不错,家里有几口人,在哪工作,都做什么的?” “家里四口人,上面还有个哥哥,父亲和哥哥都在国民政府经济委员会水利处扬子江水利委员会就职,之前是在南京,南京沦陷后跟着国民政府去了武汉,现在在重庆,母亲在家照顾家人。”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重庆?” “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来了上海,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 “你现在住在哪?” “中央捕房统一安排了住处。” “那就是住宿舍没房子咯,那结婚以后你准备和秋月怎么住?” “我现在的收入供一间大的石库门厢房租金完全没压力。” “石库门啊,倒马桶吗?我家秋月从小娇生惯养的能做得了这种事情?” “以后马桶我倒!饭我烧,家里家务我全包!” 后面周冬凛和雪莉憋着笑,周夏芷瞪向他们,两人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影不住的颤抖。 雪莉捅了一下周冬凛:“这大姐管天管地还管人家拉屎放屁。” 周春生没忍住发了话:“小钱啊,没事,结婚以后就住这里,人多热闹。” 第276章 毛脚上门(三) 周夏芷白了周春生一眼,接着问道: “你跟秋月怎么认识的?谈多久朋友了?” “我跟她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因为毕业失去联系,能够再次见到还要感谢周处长。” 周夏芷看向周冬凛,周冬凛郑重的点了下头。 钱正兴站起身从西装内侧口袋中拿出一个红色小盒: “周处长,我听秋月说您马上就要做父亲了,这是给您将来孩子的礼物。” 周冬凛上前两步接过小盒,小盒上印着【老凤祥银楼】。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长生锁加一对小银手镯。 雪莉凑了过来: “呀,这小镯子真可爱。” 周冬凛:“钱大哥太客气了,不过您要是和我二姐成了的话这份礼可不够,我是你们两个的媒人,到时候十八只蹄髈一只都不能少。” (十八只蹄髈,上海及周边地区的风俗,用于感谢媒人为两家说亲而在两家间奔走的跑腿之功劳。) 周夏芷咳嗽了两声。 周冬凛转口道: “不过你们能不能成我大姐说了算,你要好好拍拍大姐的马屁。” 周夏芷:“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家可不是什么封建家长制,你们两个成不成的取决于你们自己,我只能给些参考意见,将来日子是你们自己过,我这妹妹脾气怪,你年纪比他长要多担待着点,可得把她看好了。” 周秋月正贴着钱正兴面露微笑看着周夏芷,忽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道剑光射过来,连忙低下头。 钱正兴刚想说话,周夏芷接着道: “你跟你父母那边说过这件事了吗?他们见过秋月吗?” “他们没见过秋月,不过我写信告诉过他们了,他们回信让我自己决定。” “那如果你们结婚,婚礼在哪办?你父母会过来吗?” “到时候我问问吧。” “结婚不是你们两个头脑一热扯张证就结束了,婚礼这还只是第一关,后面生活怎么办?现在她住这里什么都不用管,张嘴就有饭吃,你现在承诺的好听饭你来做,你不用工作吗?将来要再有了孩子呢?谁带?谁管?我们家地方是有,多你一个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家里人不会说闲话,但外面人说什么谁也管不了,所以住家里还是住外面你们自己想好。我今天说这个话不是想拆散你们,你们也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如果确定要走下去大家都会祝福你们,该帮的也都会伸手帮一把,但是最后日子终究是你们两个自己过。” “我明白了,大姐,我跟秋月会认真考虑的。” “行吧,正好最近我要找大师给冬凛的孩子算名字,你把你的生辰八字报给我,到时候我让大师一起算算,看看你们两个合不合,合的话给你们选个良辰吉日。” 周冬凛笑道:“大姐,你不是刚说我们家不搞什么封建制,你这算来算去的还不封建啊。” “你懂个屁,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有他的道理。” 钱正兴苦笑道:“大姐,我从来没算过这个东西,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你什么时候出生的总该知道吧,一会儿把你出生的年月日时报给我,秋月属鸡,你比她大两岁属羊吧,属相上至少不冲,剩下就看其他的了。” “年月日我知道,具体什么时辰不清楚,我要问下我的家里。” “行吧,尽快,最好下周日前给我,你中午没别的事吧,就留这吃饭。” “好!” “小钱,咱哥俩可得开个五粮液喝两杯” “周副局长,我开车来的。” ... 午餐后,钱正兴和周秋月借口去大光明影院看新上映的美国电影《呼啸山庄》离开了周家。 1939年版《呼啸山庄》 雪莉也想去看,被周冬凛拖回了房间。 上车后,周秋月坐在副驾驶位上嘟囔道: “真想明天就结婚,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你想搬出去住吗?” “当然,天天生活在她眼皮子底下难受死了。” “如果她真像你说的有问题,你以为你离开周家就能解决问题?” “你什么意思?” “我就怕真搬出去了就不止她一个人盯着你。” “你想住周家?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上海?现在那边没人管我,我们正好可以走,正兴,我们去重庆吧,或者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那老太太呢?” “我们可以带她走,或者给她留点钱,在上海她也可以过的很好。” 钱正兴摇了摇头: “这里是我们的国,这里是我们的市,这里是我们的家,为什么是我们走,不应该让他们走吗?” “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市,我的家已经没了,我的市也没了,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建一个新的家就行。” “如果国没了,还有家吗?难道你要一辈子流浪吗?她盯着我们,我们也在盯着她,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秋月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前方。 钱正兴想抓她的手,她躲开了。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上个月3号,我母亲在日本人对重庆市中心的轰炸中走了,我父亲和哥哥正好在外勘察水文躲过一劫。” 周秋月看向钱正兴,泪珠滑落,顿了几秒后道: “正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不过丁那边怎么办?他知道我的身份。” “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 两分钟后,轿车在一条弄堂口停下,周秋月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道: “这是哪?我们不是去大光明影院吗?” “去之间有件重要的事要做掉。” “什么事?” “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什么啊,神神叨叨的!” “你大姐不是要我的生辰八字吗?年月日档案里都有改不了,我总得选个好点的时辰吧,走吧,我知道这里有一个大师专门算这个让他帮我们挑个最好的时辰给你大姐。” “你真想的出的。” 第277章 诺门罕 下午,极司菲尔路76号。 李士群和丁默邨在李的办公室经过商议,决定在汪精卫回国之前以“中国国民党铲共救国特工总指挥部”的名义做一番事情。 一是为了在即将成立的新政府谋一些政治资本; 二是在日本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在永嘉路23号国民政府最高法院上海特区分庭任厅长的翁敬棠。 采取的方式是寄恐吓信,意图威胁对方控制法庭,对5月18日在华懋饭店被中央捕房抓捕的三名犯人全都判处极刑,从而震慑整个租界让所有人知道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没有人可以反抗他们。 当天晚上,一块石头砸破翁敬棠在永嘉路21弄恒爱里租住的一幢新式里弄窗户玻璃飞进房内,石头的外面包着一张纸。 ...... 6月15日,国民政府最高法院上海特区分庭开庭审理5月18号华懋饭店枪击案。 翁敬棠秉公执法未受恐吓信影响: 判刘新成故意杀人罪,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判顾云汐非法持有枪支罪,处有期徒刑三年。 此为终审判决不接受上诉。 丁、李二人计划落空,继而将目标范围扩大,对整个上海租界内所有的反日、反汪人士开启恐吓模式。 ...... 6月18日,汪精卫在影佐祯昭陪同下返回上海。 ...... 1939年6月19日 星期一 上午,工部局。 在送走两个来访的客人后,张东升进了周冬凛的办公室。 周冬凛刚要询问他什么事,张东升没说话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如再恶意谩骂,将被国法宣判死刑】, 署名是【中国国民党铲共救国特工总指挥部】。 周冬凛看向张东升,张东升气愤道: “这是三天前寄到我们报社的,收件人是朱惺公先生,我听说好几个报社都收到这样的恐吓信,这帮人也太猖狂了。” “报案了吗?” “报了,没用,法租界巡捕房的人来看一眼就走了,说是定不了罪,让我们自己小心,真发生事了再报案,要是真发生事了还来得及嘛!” (大美晚报报社在爱多亚路21号,今延安东路四川南路口,归法租界管辖。) 大美晚报报社,已拆除 “朱先生怎么说?” “朱先生给自己写了副挽联,【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现在就贴在他办公室门口。” “朱先生大义,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能不能让租界出面给那些人点压力,或者安排些警力保护受威胁的人?” 周冬凛摇了摇头:“不现实。” 想了几秒后接着说道: “这样,你回去问下报社主编还收不收人,我这里的工作只需要每周一上午过来坐班,其余时间我可以自由安排,我如果在报社坐镇的话,那边应该会给个面子。” “这样不会牵连到你吧?” “我本来就是《大美晚报》出去的,再回老东家很正常。” “太好了,主编肯定会同意的,我这就回去汇报。” 张东升刚离开办公室,李国豪走了进来。 “国豪,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周处长,我收到了一份重要的军事情报,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什么情报?” “上个月中旬,日本关东军和苏军在满蒙边境诺门罕布日德地区及哈拉哈河中下游两岸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据我们美军情报部门分析,这次冲突的结果将决定日本接下来的战争部署。” “怎么说?” “如果关东军赢,那他们会全力执行北上政策,将来的战略重心就在北面;而如果关东军输,日本的战略重心就会南移,中国全境以及东南亚地区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那边的战争结果我们控制不了吧?” “美国和英国驻华大使已经私下和国民政府会晤过,在那边彻底结束前中国战场国军不会和日军发生大规模冲突,争取将日方战略重心转移到北方。而在这段空下来的时间里,国民党很可能会将目标转向内。” “这些都是佩克团长让你告诉我的?” “不是,这些情报都属于机密,我们整个陆战团只有几个人知道,佩克团长禁止我们向外透露。” 周冬凛看向李国豪,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告诉自己。 李国豪微笑说道: “一来这是决定中国未来战场局势的事,当然不能让【他们】一拍板就决定了,二来你是我们的编外情报官自然有权知道。” 周冬凛冲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国豪。对了,最近一直在忙,佩克团长上任也没空过去恭贺,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好像对中国的茶和茶具挺感兴趣。” 周冬凛从桌下拿出一个深色木盒: “正好,这里有别人送给我的一个范大生大师制的梅花树桩紫砂壶,我对这些东西没多大兴趣,就当借花献佛了,麻烦你帮我送给佩克团长。” ... 李国豪离开办公室后不久,一个瘦瘦高高,三十岁左右,留着八字胡,戴着西式礼帽,帽沿压的很低的男人走了进来。 周冬凛觉得他很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他是谁。 男人没说话一屁股坐在周冬凛的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你是?” 男人揭开礼帽:“周处长,不认识了?” 声音也很熟,周冬凛还是没想起。 男人伸出右手食指挡在八字胡上: “这样呢,还想不起来?” “陈...陈记者?!” 陈济升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们会在这见面。” “是啊,有半年多没见了?你这段时间没在上海吗?” “是,一直在外地,上周刚回上海。”: 说完上下左右扫了一遍周冬凛的办公室,周冬凛压着声音道: “放心吧,这里我检查过,很安全。” 陈济升整理了下思绪道: “周处长,我这次来是代表军统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以民族大义出发配合我们行动。” 第278章 探访76号 周冬凛看着陈济升没有说话。 “周处长,放心吧,不会给你找任何麻烦。” “需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认识丁默邨吧。” “见过几次,不算太熟。” “我们需要你去一次76号。” “去76号?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丁、李二人是我们的首要目标,现在76号里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很难混进去,就算有混进去的是不是已经被对面收买了也说不清,所以我们需要尽可能多了解里面的情况,便于后续采取行动。” “你就不担心我...?” “第一,我相信你;第二,我们会对汇总来的情报进行分析。” “去倒是不难,关键是找个合适的由头,这样吧,下周一你再过来。” “好,那就辛苦周处长了。” ... 下午,极司菲尔路76号。 戴星炳被陈公博扔给李士群后,李士群一直让他负责一些琐事。 尤其最近这一段时间,对租界内投放的恐吓信大半都是他写的。 眼看汪精卫已经返沪,自己一直混在这76号里永无出头之日,立功心切的他想着借用自己曾经的关系立个大功可以进入汪的核心团队。 他私下找了李士群,告诉李士群自己和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广东省省长兼第三十五集团军总司令李汉魂、第三十五集团军副司令兼六十四军军长邓龙光相熟,愿意代汪去第四战区劝他们投靠过来。 李士群立即向汪汇报情况,当晚汪分别给第四战区这三人写了亲笔信交由戴星炳并让他立即动身前往第四战区驻地韶关。 ...... 1939年6月20日 星期二 上午,《大美晚报》报社。 周冬凛熟门熟路进了主编撒克里的办公室。 撒克里自然非常欢迎他重回报社,本来周就是他手下一员大将现在又顶上了工部局情报官的头衔,张东升和他一说立马就拍板同意。 从主编室出来周冬凛去找了朱惺公。 朱先生好酒,周冬凛将钱正兴送的未开封的回沙茅酒转赠给他。 朱先生没有客气,当即拉着周冬凛在办公室里喝了起来。 没有下酒菜,两人干喝了三盅,气氛到了周冬凛便和朱先生谈起了恐吓信的事。 朱先生二话没说将今天发行的《夜光》扔给周冬凛,头版头条是: 【将被国法宣判死刑者之自供——复所谓“中国国民党铲共救国特工总指挥部”书】 这封公开信中,朱先生表达了自己不畏生死甘做烈士之心。 周冬凛知道劝不住他,又陪着喝了两盅酒后退了出去。 站在办公室外,看着门框上贴着那对挽联,周冬凛微鞠一躬转身离开。 ...... 1939年6月22日 星期四 前一日,周冬凛与丁默邨约好今日去拜访76号。 平日在租界他并不习惯带枪。 虽然现在的76号距离公共租界核心区域比之前的忆定盘路近了许多,可一想到上次差点被劫的遭遇,他还是将佩克送给他的m1911a1装满子弹塞进了腰间。 这一次他依旧选择同样的方式:骑自行车到静安寺换黄包车。 一到静安寺他就见到了上次拉他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年轻车夫,锁好车直接走了过去。 年轻车夫排在第四个,按规矩前面的车不走轮不到他,所以他心不在焉的正四处张望。 排第一个的车夫站起身:“先生,去哪?” 周冬凛摆了摆手指向年轻车夫:“我找他。” 年轻车夫没有认出周冬凛,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周冬凛点点头。 “先生,您去哪?” “极司菲尔路76号!” 旁边的车夫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是第一个,脸上的表情颇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意味。 年轻车夫倒是面色如常: “先生,那地方可乱的很,正常可没人...” “少废话,多少钱!” 年轻车夫眼珠一转:“十块!” 按路程忆定盘路比76号要多出一倍,上次也不过收了十块,周冬凛知道他狮子大开口,懒得与他计较直接跨步上了车:“走!” 年轻车夫面露喜色,得意的左右看了看拉着周冬凛沿静安寺路直奔海格路。 其他几个车夫等他离开后开瓦(背后中伤,说闲话)道: “小赤佬格地方也敢去,十块钱,捏鼻头做梦,当心被人家吃生活。” “是滴,上次吾去拉个地方,一分钱么的拿到还吃了两记泥光,啊些人杀人不眨眼滴。” ... 年轻车夫拉着周冬凛顺着海格路上了极司菲尔路。 ( 极司菲尔路在租界还给中国后改名为梵皇渡路,1964年改为万航渡路。 梵皇渡最早是一个渡口,后来一般指梵皇渡火车站,也就是今天的中山公园地铁站。 梵皇渡站 梵皇渡站1916年随沪宁杭联络线开通投入使用,1935年定名为上海西火车站,简称“上海西站”。 1989年,铁道部批准上海真如站为上海西站,原来的上海西站改名为长宁站。 长宁站 1997年,长宁站随地铁3号线建设正式拆除。 ) 上了极司菲尔路,也许是紧张,年轻车夫话多了起来,脑袋不住的四处张望: “先生,我是不是拉过您。” “拉过,怎么?这里比忆定盘路还要吓人吗?” “你是去那边办事的还是那里面的人?” “办事。” “那里面办什么事啊,我听说外面人只要进去就出不来了。” “有这么夸张吗?” “真的,我不骗您,之前这帮人还只干打砸抢的事,现在都直接开枪杀人,连警察都不敢过来。” ... 几分钟后,年轻车夫将车停在极司菲尔路65号不再向前,周冬凛以不给钱为要挟让他再往前走一段。 年轻车夫慢慢向前蹭到了70号说什么也不朝前走了,周冬凛无奈只好付了车钱徒步前行。 极司菲尔路的两侧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园洋房,占地面积都很大,所以每个门牌号之间都隔得很远。 所幸一路没什么人且景色不错,周冬凛走的很轻松。 第279章 牢房 5分钟后,周冬凛出现在极司菲尔路76号的门口。 门外两个日本宪兵警惕的看着他。 他刚准备往里进,吴四宝披着黑色风衣领着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吴四宝身材魁梧,穿着风衣腔势很足。 后面几个男人多半是青帮的混混,西装穿的七翘八?(上海话歪歪扭扭,也有形容人办事不顺当的意思。) “兄弟,你怎么来了!” “四宝大哥,我来找丁处长。” “走,我带你进去。” 吴四宝安排几个手下在门外等他,夹着周冬凛的肩就向里走。 “四宝大哥,你们现在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你指什么?” “衣服啊,个个都西装笔挺。” “上面说了,不能像过去,出门个个穿的混混一样,要维护新政府形象。” “这样啊,不过西装一换确实正规不少,四宝大哥,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周冬凛掀开外衣,从腰间抽出手枪枪口冲下伸到吴四宝面前。 吴四宝停下脚步,一脸兴奋,松开勾住周周冬凛肩膀的手将枪接在手中: “m1911a1,美军制式手枪,兄弟你路道粗啊,这都能搞到。” “别人送的,这枪怎么样?” 吴四宝完全沉浸在枪里,似乎根本没听到周冬凛的问话,把玩了几十秒后将枪还给周冬凛。 周冬凛疑惑的看向他: “四宝大哥不喜欢?” “喜欢,只可惜这把枪不适合我,枪是好枪,就是.45的子弹不好搞。” “没关系啊,四宝大哥要喜欢就拿去,缺子弹我帮你去弄。” 吴四宝再次夹住周冬凛的肩向前走,边走边说道: “兄弟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枪更适合你用来防身,我还是喜欢百步穿杨的感觉,这枪后坐力太大影响我发挥。” 周冬凛将枪插回腰间: “行,那我就自己留着,下次碰到好枪再拿给你看看。” 吴四宝夹着周冬凛过了二道门,丁默邨从洋房里走了出来: “周处长,欢迎欢迎,我刚想出去迎你,吴队长,后面交给我,你去忙你的吧。” 吴四宝拍了拍周冬凛的肩转身离开,丁默邨上前和周冬凛握手: “来,周处长,你第一次来我带你转转。” “好,丁处长,我听你刚才叫四宝大哥吴队长?” “对,他现在是我们警卫总队队长,原来忆定盘路那个叶公馆都给他们警卫总队了。” 丁默邨领着周冬凛先去看了大门和二门之间的宿舍和审讯室。 回到二门内后又介绍了宪兵队的驻地以及牢房。 周冬凛提出要去牢房里参观一下,丁默邨笑道: “周处长对那里有兴趣?那里面又脏又乱的我平时都不去!” “就是好奇,他们都传那些反日分子个个三头六臂能飞檐走壁刀枪不入,想见识见识。” “听他们瞎说,都是普通人,不然我们能抓住这些人?要是这些人这么厉害都被我们抓住那我们岂不是更厉害。” “哈哈哈,说的也是。” 丁默邨领着周冬凛进了牢房区,边走边介绍道: “周处长,别看我们这地方不大,跟提篮桥和马斯南路比不了,但是我们这里手段可多多了,审讯室里三十八套刑罚,牢房里天牢地牢加水牢,任他们嘴再硬也抗不过六天。” 说着他指向距离大门不远的几根木桩子: “那就是天牢,这几天天气好就不让他们出来‘享福’了,等下个月艳阳高照的时候往上面一绑,一下午就变人干。” 又指向最远处的一间平房: “那是水牢,我们就不过去了,里面又脏又臭虫子又多,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周冬凛点了点头指了指他们两侧的平房: “那这几间就是地牢了?” “对。” 周冬凛向最近的一间平房窗口走过去,还没探头向窗内看,一股血腥味混着各种臭味扑面而来。 他强憋一口气看向窗内,一间不到20平方的囚笼内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伤痕累累满是血迹。 他掩着鼻子退回原位,丁默邨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周处长,我说的没错吧,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普通人,这里面都是军统的顽固分子,撑不了几天的。” 周冬凛被臭味熏得有些不适的脸上强挤了一丝笑容冲丁默邨微微点头。 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一间看着还算干净的平房窗口,这间平房倒是没有任何臭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飘出来。 他探头向里看去,里面既没有囚笼也没有刑具,只有三个男人被分散绑在房间内的三把椅子上。 他们的眼睛上都蒙着一块黑布,身上衣着整齐且看着都有一定的档次,没有受过刑的痕迹。 离周冬凛最近的一个男人大约五十多岁,身材瘦弱,西装笔挺。 丁默邨也将脑袋凑过来朝里面张望了一番。 周冬凛向后退了几步,丁默邨跟了过来。 周冬凛压着声音问道: “丁处长,这里面也是反日分子?” 丁默邨将手搭在周冬凛的肩上将他向牢房区外引: “这里都是吴四宝抓来的,谁知道是干嘛的,不管他,周处长,走,我带你去办公楼里转转。” 进了办公楼,丁默邨向周冬凛介绍每间房间的功能。 会议室里,国民党党部的几人正围在一起打牌,汪曼云倒是没参加牌局,手里捧着叶圣陶的《倪焕之》坐在另一角。 当周冬凛和丁默邨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时,其他几人因为距离远又沉浸在牌局中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汪曼云坐的离门口近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门口。 周冬凛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汪曼云点头回礼。 两人离开后,汪曼云继续看他的小说。 丁默邨带着周冬凛转完一楼后领着他向二楼走。 汪曼云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当丁周二人向楼梯上走了也就五步时,汪曼云动了。 他向楼梯口快步走去,在距离周冬凛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招呼道: “雪松,雪松!” 第280章 雪松? 丁默邨走的比周冬凛高两个台阶,听到汪曼云的声音猛然转头。 阴翳的眼神先是看向汪曼云随后落到周冬凛的脸上。 周冬凛像是没听到,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向上继续走了两个台阶后与丁默邨平齐,这才发现丁默邨已然站住。 他扭头看向丁默邨,眼神里带着疑惑,丁默邨的眼神迅速转为平和,划过周冬凛的脸落到汪曼云的身上。 汪曼云走上台阶站在周冬凛身旁再次招呼:“雪松。” 周冬凛茫然的转身看向汪曼云: “汪先生是在喊我?” “周处长忘了?雪松不是张老太爷给您取的表字吗?” 周冬凛恍然大悟: “哦,汪先生您不说我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这称呼我还真不习惯,汪先生怎么会突然想起叫我的字了?” “周处长有所不知,我们党内都喜欢以表字称呼对方,我字秀峰,汪主席字兆铭,蔡书记字廪实,继武字成章,称呼对方的字一来可以体现双方的家学渊源,二来也是相熟的表现。” “太麻烦了,汪先生还是像之前一样叫我吧,对了,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前几日与杜先生通了一次电话,杜先生询问张老太爷近况如何,我想着周处长应该最近见过张老太爷,特来询问好回复杜先生。” “我上个月拜师礼后就没再见过师父,当时师父精神不错,思路清晰,就是腿脚有些不便,毕竟已是八十岁高龄,不过照那精神头,活过期颐之年不成问题。” 汪曼云朝周冬凛拱了拱手: “那就好,张老太爷可是青帮的中流砥柱,听周处长这样说我就可以向杜先生回复让他安心了。” 说完汪曼云下了台阶,丁默邨领着周冬凛上了二楼。 两人在二楼转了一圈后进了丁默邨的办公室。 两人坐定后,周冬凛道: “丁处长,我又回《大美晚报》了。” 丁默邨有些惊讶: “嗯?周处长工部局那边是不做了?” “没有,工部局入职前就已经谈好,本来就是个挂职,一个星期去一次就行,剩下时间我自主安排,想着也不会其他的,就回了老东家。” “周处长还真是闲不住。” “哎,劳碌命,以后那边还请丁处长多多关照。” 【那边】两个字格外强调了一番。 丁默邨斜眼瞟向周冬凛: “好说,不过日本人那逼的紧,希望周处长和里边人说说,别让兄弟们难做。” “文人都是一股子酸臭气,专门骂权威给自己增光添色,你们越搭理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丁处长又何必与他们计较,最后搞得湿手沾面粉,甩都甩不了。” 丁默邨没有接茬: “汪主席那边的《中华日报》正在招贤纳士,周处长何不上那谋个前程,租界还能存续多久真不好说,两边下注才更为稳妥。” (《中华日报》,国民党汪系报纸,1932年上海创刊,1938年停刊,1939年7月10日为给汪伪政府鼓吹站台复刊。) “丁处长深谋远虑,我会考虑的,不过《大美晚报》的发行人和我岳父是朋友,应承下来的事再推脱说不太过去,等过一阵再说吧。” “好,周处长什么时候想去跟我说一声,我来做这个引荐人。” ...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丁默邨派车将周冬凛送回静安寺。 见载着周冬凛的车离开后,丁默邨将汪曼云从会议室中叫出。 两人站在一层大厅窃窃私语。 “秀峰,你觉得这个周冬凛就是那个往报社投稿的【雪松】?” “像又不像?” “怎么说?” “往报社投稿的这个人熟知新闻媒体运作方式,肯定是业内人士并且级别不低,所以看到【雪松】两个字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今天看他的表现又不像演的,看样子确实把这个表字忘了。” “我也感觉不像,谁会去用一个别人知道的名字,这不是自投罗网?行了,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 1939年6月24日 星期六 晚上七点,周公馆。 周家除了周明海外都在餐厅用餐。 周夏芷告诉周冬凛和雪莉自己已经去找大师算过,大师意思要等孩子产下后根据生辰八字取名。 根据宏恩医院推算,雪莉的预产期大致在第二年的二月。 周春生喝了两口白酒胡诌道: “二月,正好是春天,干脆我把我名字让给我的大侄子,让他叫周春生,夏芷啊,你帮我找大师算算,给我改个能升官发财的名字。” 一家人朝他投去白眼,周春生赶紧闭嘴自顾自的吃饭喝酒。 随后周夏芷拿出大师选的几个良辰吉日供周秋月参考,周冬凛和雪莉在一边出谋划策。 雪莉:“七八月份肯定不行,太热了,最好是放在秋天。” 周冬凛:“对,我和雪莉十月份结的婚,我觉得你们也可以放在十月份。” 周秋月:“正兴和家里通过电话了,他爸爸年纪大了不适合长途奔波,他哥哥应该会从重庆过来,要给他留足时间,正兴说5月到10月中旬是长江汛期,是他们搞水利最忙的时候抽不出身,所以最好是放在11月。” 周夏芷:“那你看11月5号怎么样,正好是周日,而且还没入冬,天气不冷不热。” 周冬凛和雪莉点头称赞。 周秋月:“我觉得可以,明天我和正兴商量商量。” 雪莉:“咦,张口正兴,闭口正兴的,还没结婚就全听人家的。” 周冬凛:“就是,二姐你平时主意这么大,现在怎么开始玩小鸟依人了。” 周秋月:“哼,你们夫妻两少一唱一和的,欺负我家没男人!” 周夏芷:“行了,谈正事,别瞎七搭八的,老三你快点和小钱把时间定下来,后面事情还多着,现在上海好的酒店不好订,提前半年都扣揢扣(刚刚好,没有余量)。” 周秋月:“知道了,我们尽快定下。” 第281章 银行行长被抓 1939年6月26日 星期一 上午,工部局。 刚送走陈济升,周冬凛的办公室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四十岁左右,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培罗蒙定制的单排扣凡立丁料灰色西服。 1937年,位于静安寺路284—286号的培罗蒙西服店 ( 培罗蒙始创于1928年,创始人许达昌先在四川路开设许达昌西服店。 1932年搬到南京路新世界楼上。 1935年搬到静安寺路新华电影院对面,改店名为培罗蒙。 1936年迁到静安寺路284—286号。 是宁波奉化籍裁缝为主的奉帮裁缝也就是红帮裁缝里的杰出代表。 之所以叫红帮裁缝是因为宁波话里奉和红读音接近。 ) 来人向周冬凛递上自己的名片: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上海分行 副总经理 朱如堂】 看到名片上的抬头,周冬凛心里颤动了一下。 这家银行就是江小川的哥哥江泓波生前工作的地方。 之所以这家在上海创立的私立银行现在改名为上海分行,是因为他们担心日本人为控制金融市场要求他们重新登记,而当时的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孔祥熙是他们的董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将公司架构进行调整同时将公司总部迁往香港。 银行的创始人总经理陈光甫在香港负责总行管理,上海分行由总行副总经理杨介眉负责,杨介眉外出时由朱如堂负责。 由于后期陈光甫代表国民政府向美国贷款,为避免日本人报复,由杨介眉出任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董事长及总经理。 周冬凛将名片放在桌上: “朱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处长,我就直说了,我们上海分行的负责人被人抓走了。” “被人抓走了?什么意思?是绑架还是被警察带走?这好像不应该来找我吧。” “不是警察,但好像又不是绑架!” “什么意思?” “我们分行负责人叫杨介眉,上周三晚上八点离开宁波路上海分行后就失踪了,他的住所在三和里,距离分行也就两百米,平时都是步行上下班,有员工好像看到他在四川路口被人强行塞进一辆轿车里。” 宁波路9号上海商业储蓄银行 “好像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员工离开分行后往江西路方向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争斗的声音就转头看,当时光线不太好,他看到有三个人在宁波路四川路口一辆轿车的旁边推搡,其中一个人被另外两个人塞进了轿车后座,他距离轿车差不多有三十米,当时并没有认出被推进去的是杨介眉,直到周四一整个上午所有人都联系不上杨后他才说起这事。” “那你们报警了吗?” “报了,中央捕房的警察周四中午就来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怀疑是绑架,让我们收到绑匪信息后再通知他们,这都已经过去四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收到过。” “那你来找我也没用啊。” 朱如堂从西服内侧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推到周冬凛的面前。 盒子里面是一条黄金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把黄金镰刀,镰刀的刀把上刻着【仁】字。 周冬凛没说话看着朱如堂,朱如堂道: “周处长,我们银行的董事长陈光甫是青帮张老太爷的弟子,他在介眉和我来沪上任前将这条项链交给介眉,说是在上海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时就拿这条项链去找张老太爷,项链一直放在介眉的家中由他夫人保管,昨天我拿着项链去找过张老太爷了,张老太爷听我讲完事情经过后让我来找您。” “找我?那你关于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上周一的时候周佛海找过介眉,希望介眉可以帮助新政府共同建立新的金融秩序,介眉拒绝了。” “所以你怀疑杨经理是被他们抓走了。” “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他们一定是把介眉抓过去逼他就范。” 周冬凛将项链盒子盖上推还给朱如堂: “这样,朱经理,你先回去,我中午到你们银行来找你一起商量对策。” “好,那我回银行等您。” ...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在送走最后一个访客后,周冬凛去工部局的食堂简单吃了一口饭。 十二点刚出头,他的自行车就停在了宁波路9号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门口。 接到营业厅工作人员通知后,朱如堂从二楼赶下来: “周处长,您这么早就来了啊,吃过午饭了吗,咱们先出去吃一口再谈事。” “朱经理,不用麻烦,我已经吃过了,您要是没吃的话先去吃,吃完咱们再谈事。” “我没事,咱们直接上去吧。” 周冬凛扫了一圈营业厅,跟着朱如堂上了二楼,在周冬凛的提议下两人先去了杨介眉的办公室。 杨介眉的办公室收拾的很干净,所有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而且房间里一件和工作无关的东西都没有,周冬凛在里面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随后两人去了朱如堂的办公室,朱叫来了看到杨被抓走的那个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说的和朱之前跟他说的没有出入,周冬凛问了车牌、车型,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工作人员都说没看清。 眼看在银行找不到任何线索,周冬凛提出去杨介眉家里看看,或许他的夫人知道什么隐情。 朱如堂便陪同他一起走去了江西中路上的三和里。 三和里 三和里建造于1876年,是砖木结构的二层旧式里弄。 在当时已经有63年房龄,显得破败不堪,完全不符合杨介眉的身份。 朱如堂站在三和里的东南门对周冬凛解释道: “杨的房子本来是在愚园路忆定盘路的岐山邨里的东苑别业,是一幢四层的花园洋房,他从香港回到上海的时候发现房子被日本人占了,租界内现在合适的房子不好找,出于方便便买下了三和里的一幢房子。” 杨家的房子外面看着破,里面倒是重新修整了一番,看得出夫妻俩都是有品位的人,屋里的陈设简约又别致。 第282章 救人 杨的妻子五十岁左右,身材瘦小,此时正满面愁容的坐在周冬凛对面。 “杨太太,杨先生在上海有什么仇人吗?” “介眉一直就是个老好人,哪有什么仇家。” 朱如堂在一旁也应和道: “是啊,介眉从来不得罪人,见谁都是笑嘻嘻的。” “那杨太太你们夫妻之间感情怎么样?” 杨的妻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你什么意思,我和介眉结婚三十多年了,红脸的次数一只手都掰的过来。” “杨太太您别误会,正常询问流程,一样样排除嘛,电影里都这样演的,我能去你们卧室看下吗?” “介眉的卧室在上面,如堂你带他上去吧。” 朱如堂领着周冬凛往二楼走,周冬凛悄悄问道: “我听杨太太话里意思他们两个没住一起?” 朱如堂压着声音道: “上去就知道了。” 二楼有东西两个厢房,朱如堂推开东厢房的门。 周冬凛朝里看去,里面摆着一张单人床,房间里除了书桌上立了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一男一女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女主人的痕迹。 周冬凛指了指西厢房:“杨太太住那边?” 朱如堂点点头。 “他们两个感情有问题吗?为什么分开住!” 朱如堂反而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周冬凛: “周处长是新婚?” “结婚一年不到。” “那难怪。” “什么意思?” “我跟我太太现在也分房睡!”: 朱如堂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你还年轻,新鲜劲一过就会知道还是一个人睡舒服。” 周冬凛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走进杨介眉的卧室走到书桌边,似乎觉得照片里的男主人有些熟悉,便拿起相框平举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他试着将右手食指蒙在相片中男主人的眼睛上,发现和上周在76号地牢里看到的被绑在椅子上正对着他的那个男人有些相像。 周冬凛将相框放回书桌,一边若无其事的巡视杨介眉卧室一边不经意的问道: “朱经理,您还记得杨经理被抓的那天穿什么衣服吗?” 朱如堂想都没想答道: “黑西服白衬衣灰领带黑皮鞋,他一年四季都这身行头,最多过年时候换一条红领带。” 周冬凛已经基本确定那天在76号看到的就是杨介眉,不过他暂时还没决定告诉其他人。 简单的在卧室里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异样后,两人正准备下楼,一楼传来了急迫的敲门声。 杨介眉的妻子起身打开房门,外面是商业储蓄银行的一个年轻男员工: “杨太太,朱经理在吗?” 朱如堂和周冬凛出现在杨太太身后。 看见朱如堂,年轻男员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 “朱经理,绑匪来信了!” 朱如堂比了个噤声手势道: “来来来,进来说。” 杨太太从男员工手里接过纸带头向客厅走,周冬凛赶紧让开一条路跟在她身后。 朱如堂则拉住男员工缀在最后面: “快说说,怎么回事。” “二十分钟前,一辆黑色轿车快速从银行门口开过,从轿车里扔出一块石头飞进银行里,差点砸到一个储户,门卫追出去看的时候轿车已经拐上四川路没有看到车牌,我们查看那块石头的时候发现上面裹了那张纸。” 厅里响起杨太太忿忿的声音: “这么多钱我们怎么拿的出!这帮人心也太黑了!” 周冬凛从杨太太手里接过纸,上面写着: 【若要保全杨性命,三天内备齐二十万法币!】 字迹潦草。 二十万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个天文数字,可对这些银行家来说虽然会伤些元气但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看样子76号和杨没有谈妥,这是准备伪装成绑架案最后撕票? 只怕杨介眉凶多吉少,难道张老太爷派过来的第一个任务自己就要失手? 周冬凛道: “杨太太,您现在手头可以凑出来多少钱?剩下的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 “如果是以前,把岐山邨的房子低价卖了凑这些钱倒是不难,可那边现在日本人占着,就算日本人不占那一片地方现在也没人会去买,这边的房子我们刚花了六万买下,手头零零碎碎加一起最多也就能再拿出两万。” “两万,二十万,差的确实有点多。”: 周冬凛说完看向朱如堂: “朱经理,时间紧迫,你把项链给我,我想办法去救杨经理。” 朱如堂看向杨太太,杨太太犹豫了十几秒后点了点头。 周冬凛接过项链:“你们等我消息。” 说完离开杨家到商业储蓄银行门口取了自己的自行车骑到了九江路二号的美商上海电话公司经营的德律风局(当时上海将电话按英文发音称为德律风)。 他在德律风局购买了几枚铜制角币后进了距离不远的公用电话亭。 投入角币摘下话筒后向接线员报出了丁默邨的电话号码,在确认丁在76号后又为自己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自然不敢去沪西,周冬凛只得把目的地定在静安寺然后转乘人力车过去。 公用电话亭 共电式电话 磁石式电话 机械拨号自动电话 1876年美国科学家贝尔发明电话。 1877年上海轮船招商局自上海十六铺金利源码头栈房至位于汉口路总局公务厅托人制作了一套传声器,这是中国最早的对讲电话。 1882年丹麦大北电报公司在上海外滩七号开通第一个磁石式人工电话交换所。 同年英国工程师毕晓普(j.d.bishop)组建电话互助协会在九江路二号建立德律风局。 1883年英商中国东洋德律风公司接管这两家电话业务。 1900年再转由英商上海华洋德律风公司接管。 1920年早期的手摇磁石电话开始转为共电式电话,用户只需拿起话筒就可以直接接通接线员。 1930年美商上海电话公司收购华洋德律风公司所有资产经营至上海解放。 1931年上海开通自动电话无需接线员可直接拨打对方电话,但公用电话仍采用共电式。 第283章 一品香大旅社 到了静安寺,周冬凛依旧找那个尖嘴猴腮的年轻车夫送他去76号。 由于是临时决定没有带枪,一路上他还是有些紧张。 所幸年轻车夫没有耍滑头,一路上也太平,像上次一样黄包车最终停在极司菲尔路70号后周冬凛步行走完剩下的路程。 周冬凛到76号门口时,丁默邨已经候在外面。 “周处长是有什么急事吗?” “丁处长我们去你办公室说。” 两人在丁默邨的办公室坐定后,周冬凛故作神秘的说道: “丁处长,租界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总经理杨介眉被人绑架了!” 丁默邨面色如常,反而略带些疑惑的表情看着周冬凛,似乎在说这算什么大事。 周冬凛从口袋里掏出装有项链的小盒,打开后推到丁默邨的面前: “丁处长认识这个吗?” 丁默邨从小盒里取出项链,镰刀吊坠垂至眼前: “这是?” “我师父,青帮大字辈张仁奎张老太爷的信物。” “张老太爷和你刚才说的什么银行经理有什么关系?” “张老太爷的【仁社】丁处长应该知道吧。” 丁默邨点点头。 “那个被绑架的银行经理就是【仁社】的,而且能得到这根项链的屈指可数,都是【仁社】的核心成员。” 杨介眉是不是【仁社】的周冬凛并不清楚,不过既然项链在他手上说他是【仁社】的也没人会去求证,就算问到张老太爷,张老太爷可能自己都记不清是不是。 见丁默邨没什么反应,周冬凛添油加醋道: “那个银行经理被人绑架后,他老婆就拿着这根项链去找了张老太爷,张老太爷大发雷霆,说是自己刚隐居没多久就有人敢踩到他的头上动【仁社】的人,后来就把我叫去了,让我拿着这根项链找青帮的人帮着追查银行经理的消息,我跟张老太爷说了,您【仁社】的弟子众多,绑匪肯定不知道这个经理是您弟子,要是知道借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动他。” 丁默邨应和道: “周处长,您说的对,上海滩谁不知道张老太爷,这绑匪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敢动【仁社】的人,多半是误会,那周处长您今天来找我是...” “凭咱俩的关系,我当然是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你啦,如果你这次能在张老太爷面前立下功劳,将来在上海滩上做什么事岂不是方便的多,再说了,丁处长这边兵强马壮,又是情报工作出身,在上海滩找一个人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张老太爷已经在【仁社】内发了悬赏令,谁要能救出那个银行经理,悬赏这个数。”: 说着周冬凛举起一根手指。 丁默邨试探道:“十万?” 周冬凛摇了摇头: “唉,我师父已经很久不问世事,在山东的祖业都被日本人占了,也就靠上海一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再加上还要救济投靠过来的同族同宗,能在牙缝里挤出这一万悬赏实属不易,丁处长是嫌少?不行我再帮我师父添点。” “不用不用,能帮张老太爷做事我荣幸之至,这样,周处长您先回去等我消息,我这就安排人下去查找那个银行经理的消息,是商业储蓄银行是吧。” “对对对。” “好,那您等我电话。” 周冬凛本想着点丁默邨一下暗示他知道杨介眉被关在地牢,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果杨介眉已经被害,那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因为这个事沾上这个煞星。 如果杨介眉还活着,这个煞星应该会权衡利弊做出聪明的抉择。 他起身道: “好的,丁处长,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 1939年6月27日 星期二 晚上七点,周公馆。 一家人正在吃饭,厅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周冬凛放下筷子走进客厅拿起听筒,对面传来了丁默邨的声音: “喂,我找周处长!” “我是!” “周处长,好消息,我的兄弟们找到那个银行经理了,他现在被关在西藏路270号一品香大旅社218房间。” “一品香大旅社218房!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通知他们过去,辛苦你了,丁处长。” ( 19世纪八十年代初,一品香番菜馆在四马路(今福州路)22号开张。 一品香番菜馆 1918年,一品香从四马路迁到西藏路270号(今来福士广场原址),改名一品香大旅社,共有150间客房,兼营西餐。 一品香大旅社 一品香菜单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一品香由海军部队租赁使用。 1956年改为农委招待所。 1996年拆除建来福士广场。 当时一品香所在的会乐里,是上海着名的红灯区。 据1948年统计,总共28幢弄堂房子里有151家窑堂。 在册的从业者有587人,占当年全上海的五分之一。 ) 挂断电话后,周冬凛拨通了朱如堂的电话,让他通知警察去救人。 随后走回客厅告诉众人要出去一趟。 周夏芷:“冬凛啊,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嗯,去西藏路一品香。” “去一品香做啥,那里晚上乱哄哄的全是拉三,正经人谁去啊。” (拉三,上海话不正经的女人,当时特指妓女。) 雪莉和周秋月同时看向他。 周冬凛无奈道: “大姐,不要瞎七八搭,我是去救人,有个银行经理被绑架了,刚才来消息说人找到了,被关在一品香里。” “救人啊,你让警察去嘛就好勒,你跑过去做啥!多危险。” “警察已经去了,我去看看,毕竟人家先找的我,你们吃吧,我过去了。” 等周冬凛赶到一品香时,钱正兴带着中央捕房的警察已经把杨介眉从房间里解救出来带到一楼,朱如堂陪在旁边。 杨介眉的身上依旧穿着之前周冬凛在76号地牢里看到的那一身黑色西装,脸上身上都很干净,没有伤,除了精神状态差点外和普通人无异。 第284章 刺丁失败 朱如堂向杨介眉介绍了周冬凛,告诉他是周找到他的线索才让他最终得救。 杨介眉一脸疲态的冲周冬凛点了点头,嘴里含糊的说了句: “多谢周处长。” 钱正兴指挥下属将杨介眉和朱如堂送到中央捕房接受询问,随后留了几个警察勘察现场、询问目击者。 杨介眉和朱如堂上了警车后,钱正兴将周冬凛拉到一旁询问他是从哪得到杨介眉的消息。 周冬凛如实说是找的丁默邨。 钱正兴看着周冬凛想了几秒,点了点头: “行,周处长,辛苦你了,后面就交给我们吧。” 周冬凛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骑车回了周公馆。 ...... 1939年6月28日 星期三 上午,周冬凛去了中央捕房向钱正兴询问案件的情况。 钱正兴告诉他杨介眉是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被人推上车后眼睛就被蒙住了,送到哪,关在哪,对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对方全程没有跟他谈过条件,后面也是蒙着眼睛被人转移到昨天被救的地方。 按理说一个被蒙着眼睛的人进宾馆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可警察询问过旅社的工作人员和住客后没人说见过杨介眉,他就像凭空出现在218房间。 也就是说这个案件没有任何线索。 不过周冬凛清楚,钱正兴估计也猜到了。 杨介眉肯定是受到76号的威胁,既然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也没受到什么损伤,大家都心照不宣将这个案子不了了之。 离开中央捕房,周冬凛去了商业储蓄银行。 杨介眉没在,朱如堂接待了他。 朱如堂将一个小箱子交给周冬凛,里面是杨家为救杨介眉凑的两万元法币。 周冬凛还了一半给朱如堂,说是自己和线人谈的金额只有一半。 朱如堂万分感谢。 朱如堂送周冬凛正要离开银行,杨介眉出现了。 朱如堂询问他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银行有自己看着不会出岔子。 杨介眉表示闲不住,自己已经一个礼拜没有上班,手头还有好几个重要业务要去谈。 看到周冬凛在,杨介眉又将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一会。 在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时,杨介眉吞吞吐吐的说道: “周处长,我,能不能,唉...” “杨经理有话请直说。” “周处长您能把我救出来我自当万分感谢,实在不应该再提别的要求。” “杨经理请明说,我如果能帮到自然会帮。” “当时跟我关在一起的还有金城银行和国华银行的两个负责人。” 周冬凛想起跟杨关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不过他不认为自己能再向丁提要求,便从口袋里拿出装项链的小盒: “杨经理,差点忘了,物归原主,救您您不用谢我,靠的是它。”: 说着还用手指在小盒上点了几下,杨介眉接过盒子打开后便不再说话。 ... 晚上六点,丁默邨迎来了中统利用郑苹如策划的对他的第一次暗杀。 其实也不能算第一次,只不过前几次因为去的都是保卫严密的地方,再加上保镖的贴身保护,中统的杀手始终没有找到接近丁默邨的机会。 下午四点,丁默邨打电话邀请郑苹如共进晚餐,郑苹如表示想吃淮扬菜,便提议去威海卫路上新开的梅龙镇酒家吃饭。 郑苹如还说梅龙镇是演员吴湄开的,那里经常能撞见电影明星。 ( 梅龙镇酒家1939年3月8日在威海卫路648号正式开业,只有一开间门面,共六十个平方。 吴湄开这个餐馆的初衷是为演艺圈的朋友搞一个聚会的地方,没想到生意却做得风风火火。 1943年2月房租到期后迁到静安寺路现址。 ) 丁默邨没有多想就同意了,表示马上过来接她。 挂断电话后郑苹如通过公用电话用暗语通知了陈彬的下线。 由于梅龙镇酒家就在陈彬所住的静安别墅南门出口旁,陈彬立即调集手下埋伏在酒家附近。 四点打电话,六点到饭店,这是丁默邨惯用的路数,还有一个用的更多的路数就是临时换地方。 这样可以让想杀他的人根本摸不清他的行踪,摸不清他的行踪自然也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制定并完成刺杀计划。 而那些临时起意的刺杀他的保镖就可以轻松解决。 刚坐上丁默邨轿车的郑苹如一直担心丁又一次临时改地方,进了公共租界后轿车始终在往梅龙镇酒家的方向开这才让她一点点放下心来。 今天丁带的保镖也不算多,只有前面一辆轿车上的四个加上自己轿车上的两个。 眼看就能完成任务,自己终于可以解脱,郑苹如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一路上和丁聊着自己喜欢的电影明星,希望吃饭的时候能在酒家里遇见。 六点不到,轿车停在梅龙镇酒家门口。 前面一辆轿车上的四个保镖全部下车站在丁默邨乘坐的轿车四周。 郑苹如下车站在门边,丁默邨的屁股往外挪了一格后便不再动。 这个地方丁默邨第一次来,电话里听到郑苹如的描述觉得是名人开的规模不会小。 可到现场一看门面小都算了,别说门卫,连门童都没有。 旁边的静安别墅门口人来人往,真要有枪手混在里面自己的保镖肯定反应不过来,他犹豫了。 郑苹如在车外催促道: “老师,下车啊,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声音像勾魂符一样将他向外引,丁默邨前后扫了一遍,最终理智战胜了欲望: “那个,苹如啊,我刚想起来指挥部里还有急事要办,今天不能陪你了。” 郑苹如撒娇道: “老师,吃口饭又没多长时间,你总要吃饭的,有什么事吃完再去办也来的及。” 丁默邨从钱包里拿出一叠十元法币塞进郑苹如手里: “苹如,你自己进去吃吧,下回我给你补上,今天真有急事,我们走。” 车外的保镖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两辆车快速驶离了梅龙镇酒家。 第285章 报社遇袭 第二天上午,周冬凛在《大美晚报》报社给丁默邨打去了电话。 一是告诉他杨介眉已经救出,自己代张老太爷向他表示感谢; 二是问他这一万的悬赏怎么交给他。 丁默邨表示能为张老太爷做事是自己的荣幸,怎么能收张老太爷的钱,让周冬凛替他在张老太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周冬凛满口应下。 而那一万元,周冬凛在距离报社不远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支行用化名开了一个户头将钱存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 1939年7月9日,汪精卫通过广播发表《我对中日关系之根本观念及前进目标》。 声明与蒋介石断绝关系,称他一贯的观念是对于日本冤仇宜解不宜结,并将本此观念对日本努力转为友。 第一步恢复中日和平; 第二步确立东亚和平。 同时攻击所有抗日人士,提出“亲日”,“中日提携”,“共同反共”的口号。 1939年7月10日,汪系报纸《中华日报》在上海复刊,为汪精卫鼓吹站台。 同日,朱惺公在《大美晚报》副刊《夜光》上发文痛骂汪精卫。 ...... 1939年7月17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工部局。 周冬凛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拿起听筒后,对面传来张东升焦急的声音: “周记者,哦不,周处长,刚才有人袭击了报社!” “什么?东升,你别急,慢点说!” “刚才有一帮子流氓冲到报社里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不是我们报社,是对面的《中美日报》,我们报社的门卫看见对面报社被袭击了马上把门关了。” “你说话别大喘气行吗?” “不是,周处长,那帮人应该是冲我们来的,估计是找错了地方,我看到有个流氓指着我们这喊,然后那些人从对面准备冲过来,幸亏警察来了,临了还砸坏我们一块玻璃。” “那警察抓到人了吗?” “抓到两个,已经被带走了。” “是哪个捕房的?” “我们这归麦兰捕房管,应该是麦兰捕房。” “好,我一会过去看看。” ... 吃过午饭后,周冬凛骑车去了爱多亚路151号的麦兰捕房(今金陵东路174号黄浦公安分局) 中间为麦兰捕房,1935年新大楼落成,原名老北门捕房、大自鸣钟捕房 去之前,周冬凛通过公共租界华人总督察长张森衔接上了法租界现任华人一级督察长程子卿。 麦兰捕房是上海滩大亨黄金荣的发家地,程子卿是黄金荣的亲信,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黄金荣的家里。 黄金荣退休后本想把位子传给自己的另一个亲信金九龄,可惜最终宣读名单时继任者是他的对头沈德福。 沈德福上任后便着手清理麦兰捕房里的青帮势力,最终在金九龄和程子卿的配合下被赶下了台。 接替沈德福的是任水杨,也不是黄金荣的人,最后也被赶下台由金九龄接任,之后便是程子卿。 而不管是金九龄还是程子卿,背后的控制人都是黄金荣,捕房里的所有大事最后都是黄金荣来决定。 这个程子卿周冬凛倒是听说过,他做的最有名的一件事情就是作为法租界的密探闯了中共一大的会议。 最后导致一大最后一天的会议转移到了嘉兴南湖。 见到程子卿,周冬凛报了自己的职位和张森的名字。 程子卿很客气的接待了他,可听到周冬凛询问抓来的两个流氓时,他就回了两个字: “放了!” “为什么?” 程子卿两手一摊: “一是没有证据,警察问了一圈没人出面指证。二是这些人就是混混,没钱,抓了还要浪费警力看着。” “那能不能加强警力在报社周边巡逻!” 程子卿拉着周冬凛走到墙边,墙上贴着麦兰捕房的辖区(黄色是小东门捕房)。 “我们辖区总共有在册居民人,其中华人人,外国居民524人,巡捕共244人,也就是每个巡捕需要负责265个居民,在法租界六个捕房里来说虽然不是警力压力最大的,但是我们的辖区是一条狭长地带,是整个法租界里公共租界与华界通行最方便的,是管理难度是最大的。” 说着又指了指地图上的圆点: “所以为了更好管理往来人员,我们在爱多亚路几乎所有南北向路口设立了固定岗口,总共有38个固定岗,每个岗都有警察24小时值守。” 又敲了敲四川南路爱多亚路口的那个圆点: “这次我们的警力能够快速赶到现场赶走这些流氓,就是因为我们这个固定岗的警察发现问题及时上报,这已经是我们现有警力能够做到的极限。” 周冬凛看着墙上的地图,知道自己再提要求就是强人所难,向程子卿道谢后离开了麦兰捕房。 到了《大美晚报》报社,大门上方的玻璃被人砸了一个洞。 周冬凛看向马路对面,《中美日报》报社大门紧闭。 门外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是门上和窗户上的碎玻璃昭示了这伙流氓的凶残。 丁默邨应该是故意选的这个时间,自己在工部局坐班不会被误伤。 这次虽然因为这帮流氓没文化找错了地方,但是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可他既劝不住朱惺公又拦不住丁默邨,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朱惺公和张东升周一的时候不要待在报社里。 ...... 1939年7月31日 星期一 在《大美晚报》的所有人战战兢兢的熬过两个星期后,七月的最后一天,这伙流氓再次找上了门。 上午十一点,周冬凛接到张东升的电话。 报社被砸了,十五个员工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 张东升因为正好在外采访躲过一劫。 朱惺公正好家里有事也没撞上这些流氓,最后这些人砸了他的办公室和报社的排字房。 临走还点了一把火,幸好不大,在报社员工和赶来的警察帮助下很快扑灭,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第286章 黑话 1939年8月7日 星期一 上午,工部局。 李国豪又为周冬凛带来美军得到的苏日双方在诺门罕的交战情况。 从6月中旬到7月中旬,苏日双方开启第二阶段战斗。 苏方任命朱可夫为57特别军军长负责对日作战,日方参战的是第23师团。 前期主要是空战,到7月份转为地面战斗。 7月11日关东军下令停止进攻,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关东军开始向诺门罕前线调兵: 为对抗苏军坦克,从奉天,北安,齐齐哈尔调集了8支反坦克速射炮中队。 每支反坦克速射炮中队有122名士兵,6门94式37毫米速射炮。 94式37毫米速射炮 为增强战场重火力,从日本本土调集驻守本州岛千叶县的日本第三重野炮旅团。 第三重野炮旅团下属第一重野炮联队和第七重野炮联队。第一重野炮联队装备有16门九六式150毫米榴弹炮,第七重野炮联队则装备16门100毫米加农炮,是日军当时最好的炮兵部队之一。 九六式150毫米榴弹炮 苏军57军兵力5万,伪外蒙古国部队4万,而23师团总兵力1.5万,加上后期补充也就2.5万。 再往大说,整个远东地区苏军有70万驻军,关东军只有9个师团20多万兵力。 美军分析日军很快就会进行战略调整应对苏联的威胁。 ... 李国豪离开后不久,长江贸易的穆长生送来一份战报: 【7月23日,江南人民抗日义勇军第二路二支队支队长廖政国率部夜袭虹桥机场,烧毁日军飞机四架。】 其实24号开始,租界内已经有报社对这件事进行报道。 不过这些报道多数都是附近居民听到枪炮声后的猜测,交战的另一方始终是个谜。 1939年7月25日《中美日报》 1939年7月25日 《中央日报》 国民政府那边很快就认领了这个功劳,在7月25日发行的《中央日报》上披露三千国军潜入沪境,虹桥机场的战斗是他们所为。 周冬凛再次署名【雪松】向租界内各大报纸披露真实信息,事后上海的军统和中统也将【雪松】列入了抓捕名单。 ...... 1939年8月12日,陈恭澍出任军统上海站站长,赵理君调河南任华北督导团副主任,毛万里任军统本部驻上海地区总督察,原督察陈默云调回重庆。 ...... 1939年8月14日 星期一 中午十二点半,上海市警察局外的一间面馆。 现在已经是上海全年最热的一段时间,接连十几天白天35度的高温搞得人疲惫不堪根本无心工作。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下了一阵暴雨,本以为会凉快一些,可蒸腾起来的水汽让整个上海仿佛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笼让人透不过气。 所幸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又是艳阳高照。 闷热减了几分,燥热多了几分。 但只要不在阳光直射之下,至少也能让人熬的过去。 周春生穿着维新政府的白色夏季常服坐在面馆一个角落。 警帽放在桌上一角,前胸和后面都被汗水浸透。 民国二十七年伪维新政府《警察制服条例》规定的警察服饰。 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拉开左侧缀着上海警察局标识,右侧缀着一颗铜制红色五角星的领章,顿时觉得轻快不少。 服务员端上一盘绿豆芽冷面和一碟糟毛豆,周春生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这家面馆是苏式面馆,之间周春生从不光顾。 苏式面多是碱水面,偏硬,煮完后当中要留有白芯。 按老法师说法叫有身骨,吃起来筋道,煮过就会糊化,不好吃。 但是对吃惯北方面条的人来说这面就是没煮熟,所以周春生在其他地方吃过一次苏式面后再也没碰过。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一热就没有胃口,每天中午吃饭就是件头疼的事。 上周周春生再次路过这家面馆,面馆门口多了一块招牌: 【本店特供电风扇冷面】。 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进来吃了一碗,这下一发不可收拾每天中午雷打不动的到这里报到。 以前上海的冷面用的是加了蛋和重碱水的苏式面,颜色微黄。 煮好后为了使面条快速冷却采用过冷水的方法,由于卫生问题在1937年前后曾被国民政府禁止销售。 为了满足食客的需求同时保证卫生,一些大饭店采用冰箱来给面条降温,而一些小面馆则想到了用电风扇。 1952年上海四如春面馆大厨朱如根对冷面进行改良: 一是将苏式细面改为小阔面并且蛋的含量增加以提高面的韧性; 二是采用先蒸后煮的方式使面可以长时间保持弹性的口感; 三是在用电风扇冷却过程中一边拌入葱油一边将面挑起使面不会粘连。 当然此时周春生吃的面还没这么讲究,况且水煮的面更加适合他的口味。 一口冷面加上几颗糟毛豆下肚,顿时感觉凉快不少。 此时面馆内已几乎坐满,差不多每张方桌前都围拢了两三个食客。 不知道是对警察害怕还是厌恶,只有周春生的桌边没人往上凑。 一个看着四十多岁上面留八字胡下面留山羊胡,穿着浅灰长衫戴着遮阳帽腋下夹着一份报纸的男人走进面馆。 四处看了下后走到周春生对面,右手伸到嘴边清了清嗓子: “有人吗?” 周春生头也没抬:“坐!” 男人捋了捋长衫在周春生对面坐下,服务员过来询问他吃什么。 男人指了指周春生:“跟他一样。” 服务员离开后,男人抖开报纸看了起来,边看边自言自语: “千金蔓挂柱立了大柜,灯笼蔓高挑列。” (陈恭澍当了站长,赵理君调去了北边) 周春生没抬头,嘴里嘟囔道: “传正,碰码!” (你小子胆子够大,敢上这来碰面!) 男人微笑道: “支部开局,拉个对马,反火是星,上托。” (上海站人手不够,陈恭澍让我找你帮忙,他知道你判出上海站是被逼无奈,大家可以合作。) “怎么起皮子?” (怎么做?) “搬一脚门蔓” (杀李士群!) 第287章 又遇林飞 男人正是林飞,化过妆后显老了些,不过仔细看的话脸上没什么皱纹。 两人用的是在新京警察厅从一个抓来的土匪头子那学来的黑话。 陈恭澍上位后陷入无人可用的局面,本想着留住赵理君让他配合自己。 毕竟赵理君已经在上海混了七年,对这边情况熟悉,再加上又是行动组的,让他执行刺杀任务再顺手不过。 只可惜毛万里当时用力过猛,传给重庆的汇报不太好看,再加上丁默邨已经和他打过照面容易暴露,军统最后还是将他调离了上海。 这也如了毛万里的意。 不过现在毛万里是上海站的总督察,论级别比陈恭澍还高半级,下面是什么人管什么事已经无所谓。 陈恭澍得知周春生已经和丁李二人接触上同时有机会进入汪伪核心团队后,在毛万里的建议下,让林飞和周春生先行接触表达自己的招徕之心。 毕竟林飞已经跟了周春生多年,周春生的反叛是上海站内部人事斗争造成,而林飞出卖他也只是为了自保。 自己做了上海站的一把手一定会着手改变上海站的现状,大家都是中国人,都有一颗报国心,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会做卖国的事情。 自己将来一定会在戴笠面前替你周春生说好话把你定为卧底,只要你周春生能够配合上海站的行动。 知道陈恭澍的意图,周春生让林飞回去等信,以后有事去他们以前一直吃饭的公共租界里的那个西餐馆。 周春生下班会经过那个地方,如果有事西餐馆的窗下会横着摆一辆自行车。 随后两人便不再说话,周春生吃完先行离开了面馆。 ...... 1939年8月19日 星期六 汪精卫定下8月28日至30日在极司菲尔路76号办公楼一楼的大会议室中举办【中国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 会议总共邀请了240余名出席代表,汪精卫担任会议临时主席,周佛海担任会议主席团主席。 会议的安全守卫工作自然交给了丁李二人,所以下午丁默邨邀请周春生到76号共商防卫大计。 其实他们两个根本不担心安全问题,日本宪兵队已经答应届时会帮助封锁道路。再加上76号里本来就有宪兵驻守,军统的杀手进来就是自寻死路。 把周春生叫来无非是丁默邨已经把他视为自己人,一起吃喝玩乐联络感情罢了。 下午三点,一帮人在76号办公楼一楼的会客厅里简单开了个会。 出席会议的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汪曼云,顾继武,马啸天以及另外三个周春生有印象但是叫不上名字的人。 周春生记得在军统上海站里见过他们。 会议开始前他们便自行找周春生攀上了关系。 第一个叫万里浪,原名张杰,原是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第一大队副队长。 第一大队队长是赵理君的人,而他和队长一直有矛盾,感觉受了排挤带枪投靠了76号。 所以一见到周春生就对着他大骂赵理君,同时表达了对周春生能力的赞许以及受到不公待遇的惋惜及愤恨,周春生为配合他演了一场英雄相惜的戏码。 第二个叫罗梦芗,军统上海站特派员,和马啸天是朋友,今年刚调到上海,本来是接替陈默云的位置,被万里浪和马啸天合伙设计骗进76号落水。 周春生学着李士群的样子祝他弃暗投明,大家精诚合作为新政府效犬马之力。 第三个叫陈明楚,军统上海站人事科科长,和毛万里不合,被李士群拉拢进76号。 由于其来上海前做过军统南京站的助理书记对南京的情况非常熟悉,协助南京的日本特务机关将军统南京站破坏殆尽。 周春生在吹捧他的同时还趁丁默邨出去的时候称赞李士群慧眼识珠,有大将风范,大有向李士群抛橄榄枝的意思。 他可不想在丁李二人之间提早站位最后反把自己拖下水。 李士群这老狐狸既没有接这橄榄枝也没有随手扔掉,在他的心里周春生一直是丁默邨的人,现在想过来是否有别的目的还得再观察观察。 会总共开了两个小时,一半的时间聊正事一半的时间在扯闲篇。 会刚结束三个穿着厨师衣服的男人便端着菜进了会客厅。 丁李二人为了安全在76号里设了食堂,厨师都是自己人。 会客厅里这几个人都来自天南海北,广东的,四川的,东北的,浙江的...... 口味不一样自然也吃不到一起,喝酒就成了主项。 几杯酒下肚后,嗓门都大了起来。 陈明楚:“士群,我听说戴星柄回来了。” 李士群:“对,前天到的上海,听说事办的不错,已经去见过汪主席了。” 马啸天:“真办下来了?吹牛的吧!张发奎会见他?” 万里浪:“他不是做过四战区的高级参谋吗?应该能见到张发奎吧。” 顾继武:“要是真谈下来可是大功一件啊,这可是给六大最好的礼物。” 罗梦芗:“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国军里有句话你们知道吗?” “什么话?” “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什么狗屁高级参谋,后面不带长前面加再多的定语那也没用,张发奎会搭理他?” 众人大笑。 李士群:“先看看吧,别着急下定论,万一真拉过来了,咱们喝酒,喝酒,不谈他。” 男人坐一起喝酒,最后都会扯到女人身上,很快就开启了黄腔。 万里浪:“默邨啊,你说你搞个餐厅也不弄点女服务员,让大家工作之余也开心开心嘛。” 丁默邨:“谁说没女人,后厨不是有个帮厨的。” 陈明楚:“那老太太都快六十了吧,你可别恶心我们,一会都吐出来了。” 马啸天:“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默邨,你弄几个年轻的小娘们,美人计一施,牢里那些都招了,要是技术不到位,哥几个都能帮你训练训练。” 第288章 百乐门寻欢 丁默邨:“真有娘们还轮得到你们?” 说着头朝外面撇了撇:“那帮可比你们饥渴的多,你乐意吃他们的剩饭?” 周春生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发言,看众人兴致到了举起酒杯: “哥几个今天高兴,这样,等下我做东,咱们去百乐门找找乐子。” 罗梦芗:“百乐门啊,好地方,我到上海还没去过,今天借周副局长的光开开眼。” 万里浪:“这还等啥子哟,走走走,老子快着不住了。” 罗梦芗:“你龟儿子急个锤子,有点素质好不好,那里是高档的地方,不是窑子。” 丁默邨:“周副局长,这多不好意思,我们请你来还让你破费。” 周春生:“都自己人,大家高兴就好。” 李士群:“既然周副局长请客,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话可说在前面,里面的钱周副局长出,私下加什么服务你们各凭本事,自摸口袋。” 万里浪:“那是当然,规矩我懂,走走走。” 李士群:“急什么,你们再喝会,我去调车。” 说完李士群独自离开会客室,十分钟后回来通知众人车准备好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其他人似乎都认识这个年轻人,自顾自的向76号外走,周春生和丁李二人以及那个年轻人跟在最后面。 李士群向周春生介绍年轻人是他老婆叶吉卿的堂弟叶兴城,现在跟着李士群在76号里打打杂。 出了76号大门,门外停了七辆车。 头一辆坐的是保镖,汪曼云、顾继武和马啸天直接上了第二辆。 陈明楚和罗梦芗上了第三辆。 第四辆是周春生来时乘坐的警车,万里浪凑了过来: “周副局长,我上您车?” “好,上车吧,万队长。” 李士群将叶兴城推了过来,让周春生帮忙带带年轻人,让叶兴城跟着周春生多学学。 周春生拉开副驾驶的门把叶兴城推了进去,和万里浪坐进后排。 李士群上了第五辆车,丁默邨上了第六辆车,第七辆车是保镖车。 车队发动后,前面四辆车直接向静安寺方向开而第五、第六辆车调头开向了反方向,第七辆车跟上后缀在车队队尾。 周春生回头看时发现了异样,问道: “万队长,他们两个不去吗?” 万里浪朝前面的叶兴城偷偷撇了撇头,朗声说道: “你说士群啊,他可是个好丈夫,怎么会跟着我们一起鬼混,一下班就候在老婆身边。” 周春生心领神会,看来这李士群还是个妻管严,叶兴城就是叶吉卿放在李士群身边盯着他的: “那丁处长呢?他怎么也不去。” 万里浪捂着嘴贴向周春生,压着声音说道: “老丁虽然是我们同道中人,可这哥们挑食的很,一般的娘们可入不了他的眼。” “看来丁处长还是个有追求的人。” 周春生从口袋中掏出一盒三五香烟,打开后递到万里浪面前。 民国铁盒进口三五烟 “哟,洋烟啊,还是跟着周副局长好,能抽上这稀罕玩意,挺贵的吧。”: 万里浪从里面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中,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拉开后取出一根点燃。 “不知道,别人送的,我平时也不怎么抽,撑场面用的。”: 周春生说着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中,迎上万里浪伸过来的火柴,点着后又取了一根递给叶兴城。 叶兴城连连摆手说自己不抽烟。 “小叶啊,烟这个东西就是男人的交际工具,你要出来混这东西可得会。” 万里浪点燃自己的烟后将燃尽的火柴扔出窗外,应和道: “是啊,兴城,刚才你姐夫不是让你跟着周副局长好好学学,来一支试试。” 叶兴城接过周春生递来的香烟,万里浪再次划燃火柴帮叶兴城点燃,叶兴城吸了一口后呛的连连咳嗽。 周春生:“慢点,别着急,等适应就好了。” 五分钟后,车队停在百乐门门口,保镖迅速从车内跑下守在中间三辆车的外围。 周春生叼着烟走下车站在舞厅门口从左到右快速扫了一遍: 一排黄包车停在不远处,为首的人力车夫正坐在车把上啃大饼,眼睛始终瞟向舞厅门口。 一个顾客上前询问,车夫摆了摆手让顾客去问后面的。 静安寺的西墙外是百乐门的停车场,此时刚过晚上七点舞厅还没上客,里面只停了七八辆轿车。 这桑拿天车里是坐不住的,几个司机围坐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打牌。 最靠北的一辆车里似乎有人头闪动,后排飞出一个烟头。 百乐门的正对面是静安笔店,这个时间点店里没什么生意。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站在窗边挑选窗下小桌上放着的笔记本,不时的拿起本子平视端详。 百乐门是愚园路218号,对面是219号静安笔店 静安笔店的旁边是静安美发店,一个舞女坐在窗边的烫发机前烫发,一个男人躺在理发椅上修面。 大热天头顶再顶个“炉子”,舞女也顾不上形象将手中的蒲扇扇的飞快。 周春生将烟头扔在脚边,碾了三下后带着众人进了百乐门。 保镖身上带着武器自然不能跟进去,留下两人守在门外后其余人跟着车队去了停车场。 百乐门自从日本人出事后安保力度就加大了不少,所有进去的客人不论什么身份都要接受搜身,里面的安全基本不用担心。 周春生熟门熟路的领着众人去了二层的包厢卓别林厅。 卓别林厅得名于1936年卓别林完成《摩登时代》后造访上海,当时就在百乐门二层这个包厢内跳舞。 百乐门的三层还有个包厢叫摩登厅,1947年22岁的陈香梅和54岁的“飞虎队”组建者陈纳德在上海结婚,婚后两人经常到百乐门三层摩登厅跳舞,百乐门将此厅改为香梅厅。 静安寺西墙外停车场最靠北的轿车后排,一个男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身边另一个男人说道: “队长,撤吧,发信号了,取消行动。” “撤什么撤,没看见万里浪那个王八蛋吗?” 第289章 跳舞 周春生通过林飞答应与陈恭澍合作,不过前提条件是所有行动要听他指挥。 现场如果他将烟头弹飞则行动照常进行,如果他将烟头踩灭则行动取消。 中午接到丁默邨电话后周春生便暗中通知了林飞,告诉他自己会想办法把对方引到百乐门,让他们在百乐门门口进行伏击。 由于李士群没有在场,周春生便决定取消这次行动。 对他来说,丁默邨容易控制而李士群难弄,李士群要是死了他就有办法把76号抓在自己手中。 至于其他人,杀不杀的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容易暴露自己。 只可惜军统那边执行这次任务的是行动组第一大队。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第一大队队长连望远镜都没用就认出了周春生旁边的万里浪。 这个万里浪叛变后立即带队抄了他的老窝,三十多人的队伍被杀的杀、抓的抓、降的降的现在只剩下十六个人。 不过就算剩十六个人他们也算整个军统上海站里建制相对最全的行动组,所以这次杀李士群的任务陈恭澍还是交给了他们。 于是第一大队便调集了十二个人提前埋伏在百乐门的周围。 “队长,站长说了,现场以烟头为令,否则就是违反军纪。”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不想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吗?万里浪这王八蛋一直躲在76号里不出来,今天总算冒头了,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老子今天就送他上西天。” “队长,要以大局为重啊。” “别说话了,让兄弟们守好自己的位置,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 百乐门卓别林厅内,周春生从随身携带的夹包内取出一千法币交给服务员作为包厢费,又塞了十元钱小费给服务员让他选几个质量好点的舞女。 看到周春生取出的“巨款”,国民党党部的三人早已司空见惯没有什么反应。 而新入伙的三人加上叶兴城坐在一边不由连连咂舌对着厅内富丽堂皇的装饰感叹上海滩的纸醉金迷。 很快服务员领着十几个舞女进了卓别林厅在舞台中央一字排开,周春生让那七人自己去选。 万里浪也不客气冲在第一个,一把拉住其中个子最高的舞女往自己的沙发上带。 万里浪身高也就一米六五,长的又瘦,私底下罗梦芗一直管他叫猴子。 看到万里浪选了个算上脚下高跟鞋快要一米七八的大个舞女,罗梦芗偷偷对身边的陈明楚说道: “看,这猴子就爱爬大树。” “从背后看还以为妈领个儿子。” 两人捂嘴偷笑。 其余五人选了自己心仪的女伴后,周春生随意领了个舞女在自己这边坐下。 万里浪见叶兴城坐在一边不好意思选,走到舞台中央色眯眯的扫过剩下的舞女。 最后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从里面牵出年纪最大,估计有三十多岁,脸上浓妆艳抹,穿的非常清凉,事业线相当傲人的一个舞女。 拍了拍舞女的臀部指着叶兴城道:“照顾好我弟弟,他可是第一次。” 舞女冲万里浪妩媚一笑后一扭一扭的走到叶兴城贴着他坐下,故意用胸部蹭了蹭叶兴城的胳膊,夹着嗓子道: “小弟弟多大了。”: 边说边用手在叶兴城的大腿内侧摩挲,叶兴城满脸通红双手遮在下腹怯生生的道: “二、、、二十了。” 周春生心中暗骂万里浪这小子阴损,站起身清退了舞台中央的舞女。 他从夹包中又取出一沓钱给留下的每个舞女发了五十。 走到舞厅中央道: “兄弟们,今天咱们欢聚一堂。美酒相伴,佳人相陪,祝大家心随舞动,肾随心动,玩个尽兴。” 说完拿起小桌上的红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姑娘们,陪好我这些兄弟。” 舞女们给身边人各自倒了一杯酒,周春生在厅里转了一圈和每个人碰了一下杯后一口喝下,对自己选的那个女伴道: “妹子,慢四会跳吗?” 女伴点点头。 “去,点个周旋的《五月的风》。” 女伴起身走到卓别林厅外,很快舞厅内响起前奏。 民国的舞厅大厅多采用现场乐队加歌手,包厢内多采用留声机加音响,当然也可以去请现场乐队,不过要另外加钱。 这几个人本来就不是冲跳舞来的,请乐队和歌手纯属浪费钱。 女伴走到舞台中央,周春生上前搂住她摆好站姿,对着其他几人道: “会跳的上来跳,不会跳的我给你们打个样。” 顾继武和马啸天一看就是舞场老手,拉着自己的女伴走进舞池。 汪曼云和陈明楚坐在原位没有动,搂着身边的女伴喝酒聊天。 叶兴城的女伴最为主动,拉着叶兴城起身站在舞台一角。 罗梦芗和万里浪拉着自己的女伴站到周春生的旁边,虽然这几人都有占便宜的目的,只是罗、万两人更为明显。 罗的右手一直在向女伴的臀部滑,而万本身就要比女伴矮,再一低头直接就贴住对方的胸部。 不过这些个舞女常年混迹于男人之间,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和语言提醒轻松化解了两人的骚扰,既不让对方难堪又让对方占不了大的便宜。 正曲响起后,周春生搂着女伴舞动起来,虽然是慢四,不过配上他挺拔的身姿和潇洒的舞姿,在舞池中格外赏心悦目。 顾继武和马啸天跳的也算不错,游走在周春生的旁边并不突兀。 罗、万两人应该是一点都不会,踩了女伴几次脚后罗梦芗带着女伴下了场。 万里浪干脆搂着女伴一边原地踏步一边贴贴嗅嗅,可这种欲而不得搞得他燥热难耐,最后忍不住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这些舞女自然都是待价而沽,报了出台费后瞬间浇灭万里浪的欲火。 万里浪在沉默了几秒后连贴贴的想法都没了,音乐一结束立即缴械回了自己的座位,女伴带着职业的假笑跟在他身后。 她们可是带证上岗的舞女,基本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收了五十块钱自然给足你五十块钱的服务。 第290章 舞厅危局 而叶兴城那边的那个舞女似乎非常享受调戏小雏鸡的感觉,故意将叶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臀部上,胸部紧紧顶住对方。 叶兴城不停撅着屁股将下半身向后躲,舞女则用大腿和臀部不断的朝重点部位发起进攻。 不时用妩媚的眼神盯着叶兴城的脸,朝他臊红的耳根处吹气。 音乐刚一结束,叶兴城低着头夹着腿捂着下腹快速跑回自己的沙发坐下,给自己灌了大半杯红酒,惹得厅内其他人大笑。 而他的女伴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得意洋洋的扫了一圈众人,似乎对自己调戏的战果非常满意。 有了周春生带头,后面的人就自己点起曲子。 汪曼云应该是喜欢欢快的歌,让自己的女伴点了一首英国的快四舞曲后在舞池中跳起来,陈明楚和顾继武也加入了进去。 见万里浪面色不太好,趁他的女伴出去的当间周春生坐到他身旁: “万队长,怎么不跳了?” “妈的,这帮娘们钱真好挣,老子拼死拼活一个月她们睡一觉就有了。” 原来刚才万里浪想约自己的女伴出去,对方张口开价二百。 之前他在军统时一个月工资加津贴只有一百三四,再加上局势紧张经常连这些钱也不能按时发放,日子过得相当拮据。 不过汪曼云他们党部更惨,一个月一百都不到,所以丁默邨只花了一千元“巨款”就收买了他。 而万里浪那边丁默邨就只给了五百安家费。 其实月收入一百放眼当时整个中国已经可以算高收入了,只可惜他们身在上海,而且是战时的上海。 尤其是房租,占据了生存费用的大头。 上海自沦为“孤岛”后,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租界,不少人借机做起了二房东。 当时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大房东开价月租一百元,付六押一。 二房东接手后将房子按间对外出租,六间房平均每间租金四十元,一个月什么事都不用干就可以挣一百四。 再在水电上做做手脚,一个月过两百毫不费力。 所以当时很多人借钱也要做二房东,甚至为了挣钱和现在的二房东一样将房间用木板隔出更多的单间。 而租户因为一下子凑不出好几百的租金只能忍受二房东的剥削。 199年4月20日发行的《申报》 1939年4月6日发行的《申报》 又跳了几曲舞后,万里浪开始撺掇罗梦芗和陈明楚去西区的窑子。 窑子里年老色衰的风尘女只要十元就可以过一夜,二十元就可以找到相当不错的。 虽然和百乐门里这些高级舞女没法比,但灯一关没啥区别,足够他们发泄过剩的精力。 万里浪凑到叶兴城的旁边说带他去破个处,叶兴城好不容易白下来的脸再次被臊红。 叶兴城的女伴搂着叶兴城说看上他了,只要五十块钱服务保准比窑子里那些女人好。 万里浪说最多给二十不然免谈,女伴白了他一眼忿忿说道: “老娘就算不出去都能挣五十,也就想吃个小雏鸡,不谈就不谈。” 汪曼云似乎已经和自己的女伴谈好价钱,听到万里浪他们说要走也附声应和。 顾继武同意加入万里浪他们的战局,马啸天犹豫了半刻后说要回家陪老婆。 周春生一看手表也就刚过八点,花了一千包厢费一个多小时就散场这帮家伙真是比自己还吃不了细糠纯属糟践钱。 虽然心里不爽也只好同意散场,几个舞女倒是非常高兴,勾着自己的男伴将他们送下楼。 到一楼大厅后汪曼云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领着自己的女伴从通道去了后面的酒店。 百乐门门口有个大牌子,乘坐私家车来的客人要走的话会在牌子上挂上客人的车牌号。 停车场的司机看见车牌后便会将车开到舞厅门口,这样就不需要客人站在门口等。 尤其是冬天和夏天,这样的服务更是贴心。 见其他几人在大厅坐定,周春生借口抽烟走出大门。 门外的两个保镖见他出来装模作样的站在舞厅大门两边左右巡视。 周春生打着火机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后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舞厅外围: 为首的黄包车车夫已经换人,叼着一根烟坐在车把上盯着舞厅门口似乎在等客。 静安寺西墙外停车场第一辆车变了车型,路灯下换了一拨司机围坐着打牌或站着观战。 送他们来的司机和保镖中有人看到门口的牌子,招呼两声后牌局中以及停车场外围有人开始向停车场内部走去。 静安书店里有个男人坐在窗前面朝窗外低头看书,看衣着不是之前那个。 静安美发店里没有生意,老板搬了个躺椅坐在店外乘风凉,小工坐在板凳上摇着蒲扇。 万里浪从门里挤出来站到周春生左边,周春生转身掏出烟盒准备递给他。 万里浪摆了摆手:“不抽了。” 随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还是里面舒服,周副局长我进去了。” 周春生叼着烟在转头回去的刹那,右眼角似乎有道光闪过。 他先看向左边,感觉黄包车那里有个巨大且微弱的光斑瞬间熄灭。 转向静安笔店,窗前的男人仍在低头看书。 静安美发店,小工弯着腰上半身探向前,一边轻轻摇着蒲扇一边摇晃着脑袋左右看。 周春生向舞厅外走了两步,转头看向马路右侧。 贴着百乐门外墙的路边没有停车,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动。 再往远就看不太清,依稀可以看到一辆车的轮廓停在马路对面的路灯间的阴影中。 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太对劲,他担心军统的人要执意行动,将烟头扔在脚下狠狠的碾了五六下后用严肃的眼光再次扫了一遍舞厅外围。 临回舞厅前告诉门口的两个保镖小心点,注意观察周围情况。 两个保镖并没太当回事,等周春生进了舞厅后贴到一侧门边继续聊天。 那个位置门缝里有冷气透出,温度比其他地方低了不少。 静安美发店门口的小工直起身,从腹部拿出一个手电筒用手臂挡着朝左侧闪了三下。 第291章 舞厅枪战 周春生之前看到的停在路灯阴影里的那辆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也出现一个手电筒的光点闪了三下。 几分钟后,周春生他们来时乘坐的五辆轿车按照之前来的顺序自西向东停在百乐门门口。 首尾两辆车上的保镖迅速下车守在车队周围。 百乐门门外的服务员走进舞厅通知周春生他们车到了。 静安美发厅门口坐的小工偷偷将手电塞到凳子下后站起身走到路沿上抬手伸了个懒腰。 停在路灯阴影里的那辆车发动后打开车灯缓缓向百乐门门口驶来。 百乐门的大门打开。 周春生走在第一个,后面是万里浪勾着叶兴城的肩。 罗梦芗、陈明楚和顾继武并排跟在后面,马啸天缀在队尾。 他们在里面已经商量好,万里浪和叶兴城一辆车,周春生送马啸天回法租界内的住所,其余三人一辆车。 周春生看到静安美发厅的小工站在路沿,便站在自己乘坐的警车侧面几步外盯着对方。 万里浪勾着叶兴城走上来拍了他的肩一下: “周副局长,不一起去快活快活?我请客。” 周春生看向他:“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好,那今天就谢谢周副局长破费了。”: 说着勾着叶兴城向第二辆车走,周春生转头看向静安美发厅,小工和店门口坐的老板都消失了。 罗梦芗、陈明楚和顾继武也向周春生打招呼后向第三辆车走。 马啸天走出一半,百乐门的大门开始关闭。 慢慢靠近的那辆开始加速,周春生高喊一声:“小心!” 同时迅速跨了两步贴在自己的警车旁快速蹲下身体。 加速靠近的那辆车里伸出两把手枪和一把花机关对着车队开始射击。 守在马路一侧西端离它最近的一名保镖以及头车司机率先中弹身亡,马路一侧东端的保镖肩部中枪迅速躲到尾车的车尾后。 从停车场和黄包车处又有五个人向百乐门跑来,躲在车尾后的那个受伤保镖还没来得及掏枪便被乱枪打死。 百乐门一侧一名保镖被花机关扫中身亡,第二辆车的司机和第三辆车的司机因为距离近没来得及拔枪被射死。 另一名保镖刚从腰间抽出南部十四准备反击被车内手枪击中头部倒在周春生旁边。 周春生从他的手里拔出手枪握在手中。 万里浪那四人反应迅速将身体缩在车下,五分醉意顿时烟消云散。 叶兴城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慢了半拍被花机关扫中上半身。 身上多了两个弹孔后倒在车边不知死活。 马啸天一看不对劲迅速退回舞厅内。 舞厅的服务员快速拉上门将门锁死。 活着的三个保镖借轿车为掩体伸出手枪对着枪手的车胡乱射击,枪手的车上司机被打中当场身亡,另一名枪手肩部中弹失去战斗能力。 轿车上活着的三人下车借车体为掩护更换弹夹。 美发厅的老板和小工以及静安书店里的那名看书的顾客掏出手枪向头车车头绕过来。 从黄包车处跑来的一个枪手率先从车尾出现在周春生视线中,枪手举起手枪瞄向一个保镖。 周春生抬起南部十四扣下扳机,卡壳了。 枪声响起,一名保镖中弹。 周春生挥出左拳敲击枪尾迅速扣下扳机,子弹打在枪手肩部。 快速扣下第二下,枪手头部中弹直接毙命。 又一个枪手出现在车尾,刚一露头周春生一甩手再次爆头。 车尾处剩下的三个枪手见形势不对迅速躲在车尾不敢再露头。 静安美发店小工出现在头车车头,周春生转身开枪,再次卡壳,本能拉开警车副驾驶的门作为掩体。 枪声响起,小工肩部中枪缩了回去,是距离小工最近的万里浪从倒地的保镖手中捡起枪后射击。 警车副驾驶伸出一只手拍了周春生一下。 周春生看清是警车司机,询问他有没有受伤,对方回复没有同时将周春生进百乐门之前放在他这的警枪递给周春生。 周春生将手里的南部十四从百乐门一侧向静安美发店一侧抛,同时打开警枪保险从警车下站了起来。 其他几人一脸惊讶的看向他,周春生正准备用一个很帅的姿势大杀四方。 突然发现对面的花机关瞄了过来,连忙狼狈的缩了回去。 一梭子弹打在警车挡风玻璃上,玻璃碎片四溅。 周春生抛出的南部十四在空中飞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后落在美发店和枪手之间。 落地的同时走火了,子弹打在持花机关的枪手和第一行动队队长的中间。 持花机关的枪手迅速停止射击蹲下身。 周春生再一次在警车后站起,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持枪将车尾露头的一名枪手击毙随后迅速转身将车头处探头的美发店老板击毙。 警车警笛声由远及近,行动队队长下令撤退。 持花机关的枪手从车下举着枪没有探头朝周春生的位置扫过来。 周春生向前迈了两步躲回警车后。 行动队队长带着剩下的人边向愚园路一侧跑边骂道: “万里浪,今天算你运气好,老子下次一定干死你。” 周春生没想赶尽杀绝一直等到枪手全部跑远后站起身询问所有人伤情。 万里浪见叶兴城还有气招呼众人将他抬上周春生的警车。 没受伤的两个保镖和尾车司机将没死的两个保镖塞进尾车。 周春生和万里浪带队将伤员送往最近的宏恩医院。 剩下几人因为担心再次遭到军统伏击留在百乐门里等待静安寺捕房的处理。 马啸天通过百乐门的电话通知李士群,李士群和叶吉卿立即赶往宏恩医院。 等两人到达医院时,叶兴城已经做完手术取出子弹送进观察室。 子弹没有打中要害,不过叶兴城因失血过多仍处在昏迷中。 周春生和万里浪坐在观察室外长椅上。 看见李士群,万里浪连忙起身告诉李士群枪手的身份,并说事情是因自己而起,是自己害叶兴城受伤。 李士群询问经过后质疑的看向周春生。 第292章 两遇戴星炳 叶吉卿透过观察室上的玻璃看着叶兴城,李士群走到周春生身旁坐下。 周春生正在用医院的毛巾擦拭搬运伤员时沾上的血迹。 两人都没有看对方,李士群问道: “这件事周副局长怎么看?” “从现场情况看,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计划虽然算不得严密但绝不是临时起意。” “你们在百乐门里一共也就一个多小时吧。” “是,七点到的,八点十几分走的。” “这样的行动一个小时能布置完毕吗?” “看人,也要分情况,如果交给我做,队员装备离的都不远的话,从发现目标到最终执行,一个小时虽然仓促但也不是做不到。” “那你觉得对方就是冲着万队长去的?” “不好说。” 周春生看向李士群: “虽然对方最后喊了万队长的名字,但是也有可能是为了转移我们注意力。” “那周副局长觉得会是冲谁来的?” 周春生转头弯下腰擦皮鞋上的血迹: “这我哪知道,谁都有可能,说不定是想杀我们所有人。” “百乐门是周副局长提议去的吧。” 周春生弯腰斜眼看向李士群,以进为退: “是啊,上海滩就这几个像样的舞厅,百乐门又离你们最近,你不会觉得是我通知他们的吧。” 万里浪看出气氛有些不太对,同时又为了感谢刚才周春生话里有帮他开解之意,插话道: “士群,今天幸好有周副局长在,你是没看到周副局长有多神勇,枪法有多好,啪啪啪啪,一枪干掉一个枪手,要不是周副局长我们今天肯定全军覆没。” “周副局长的枪法早有耳闻,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周春生笑了笑: “人各有长,士群你是用人的人,会用人比会用枪强多了,枪法再好也只是个工具。” 观察室里的叶兴城动了一下,叶吉卿喊道: “士群,快去喊医生,兴城好像醒了。” 李士群起身走到观察室门口,万里浪去找了医生。 医生检查后确认叶兴城已经无碍,剩下的就是休养。 周春生在医生离开后向李士群和叶吉卿告辞,说是要回家洗一洗。 李士群让万里浪送送周春生,一脸严肃的盯着周春生离开的背影。 ...... 1939年8月20日 星期天 下午三点半,公共租界军统接头的那间西餐馆。 周春生走进大门,女服务员先是一惊随后瞬间恢复正常将他领到一张四周都没人的空桌坐下。 周春生不经意的翻着菜单:“到了?” 女服务员一边在点餐本上记录一边道: “您稍等,还有其他客人,马上就好。” 周春生合上菜单:“好,就这些。” 女服务员收走菜单去了后面,后面是包厢和后厨。 两分钟后,女服务员端着一杯咖啡放到周春生的桌上。 周春生拿起咖啡润了润嘴,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西餐馆有个隐秘的后门,从包厢出来可以不用经过前厅直接从后门离开,但卫生间是必经之地。 周春生小解后听到包厢门打开的声音,站在水斗旁将水龙头打开细细的水流缓缓搓手。 估摸着“客人”即将转向隐秘后门时关上水龙头走出卫生间向前厅走。 眼角的余光划过“客人”。 “客人”穿着西裤衬衣,戴着墨镜,一脸络腮胡子。 这个侧脸周春生有印象,知道胡子是假的,再加上对方走路的姿势,可以确定是戴星炳。 他不动声色坐回自己的位置,翘着二郎腿又喝了口咖啡。 女服务员走过来:“先生,包厢有空位了。” 周春生点点头,端起咖啡向后面走去。 包厢内,周春生向林飞提出抗议,表示昨天行动队的恣意妄为让李士群对自己起了疑。 林飞说陈恭澍知道情况后已经将第一行动队队长撤职关了起来等候重庆那边的处理意见。 周春生让林飞通知陈恭澍管好自己的手下,否则就取消合作。 之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春生变得非常激动,最后不欢而散。 ...... 1939年8月21日 星期一 上午7点半,上海市政府。 正常市政府的月例会是放在每月的最后一个周一。 一是总结上一个月的工作情况。 二是对下一个月的工作做计划。 由于新政府的六大放在月底召开,傅筱庵是受邀嘉宾,8月的例会提前一周举行。 通知的是八点,周春生怕路上堵车让司机赶早从周公馆出发,没想到一路顺畅,早到了。 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可傅的办公室主任告诉他傅七点就到了,跟他前后脚到的还有一个客人。 开会的会议室就在傅的办公室旁,周春生走进会议室后选了个侧对大门的位置,从那里可以看到从傅筱庵办公室离开的人。 十分钟后会议室里陆陆续续上人,周春生和身边的财政局长以及对面的社会局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傅筱庵的办公室门开了,傅筱庵的客人从会议室门口一闪而过,又是戴星炳。 傅筱庵紧随其后进了会议室,整场会开了两个小时。 会议结束后周春生让司机送他回警察局。 车刚开出市政府没几米他通知司机调头去愚园路1136弄31号的汪公馆。 ( 汪精卫从日本回上海后不久就搬到了沪西,将丁、李二人为他准备的愚园路1136弄31号作为他的住所,外人称之为汪公馆。 而整个1136弄内住的都是汪伪集团的核心成员,那里也成了汪伪政府在上海的政治中心。 ) 经过外围日本宪兵仔细盘问,层层上报,严格搜身后,周春生被放进了1136弄。 车自然是不能进去,他只能步行前往31号。 等走到31号楼下时,白色的警服已经沾上几块汗渍。 幸亏这两天降了些温度,要放前几天最热的时候,这身白色警服已经变成肉色,穿着它就跟什么都没穿一样,更加尴尬。 第293章 点破美梦 上午九点,76号李士群办公室。 李士群和汪曼云在办公桌前相对而坐。 “士群,周六晚上在百乐门被打死的那个静安美发店老板是假的,我已经找到真老板了。” “怎么回事?” “真老板说那天下午五点有两个男人进他店里,说是出两百借他店面用一个晚上,他这店刨去人工租金一个月也就挣两百,再加上那两个男人腰里有家伙,想着店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也没敢多问就借给了他们,因为怕对方惹什么大事,让店里的小工以帮忙的名义留在店里,晚上七点后店里没生意,那两个男人给了小工十元钱让他提早走了。” “五点?!也就是说那帮人五点就开始做准备了?” “你怀疑我们这里有内奸?” “是谁提议去百乐门的?” “你怀疑周春生?我可听说他那天打死不少杀手,我倒是觉得这伙人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只是因为看到万里浪临时改了目标。” “再看看吧,要是能抓到那帮人就真相大白了。” ... 周春生十一点二十进的汪公馆,接待员将他带到一楼客厅倒了一杯茶后就没再管他。 十一点半,客厅中另一个客人上楼后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他一人。 幸好窗都开着,房顶上还有个吊扇转着,坐在里面除了有些无聊外并不难受。 十一点五十,最后上去的那个客人下楼离开。 周春生刚想起身上楼,接待员让他等汪主席通知。 无奈只得继续坐下。 十二点整,客厅内的立钟敲响报时钟声,周春生四顾却发现连接待员也不见了,整个汪公馆一层只剩他一人。 肚子咕咕作响,他灌了一口茶,茶杯见底。 忍! 十二点半,又饿又渴,接待员依旧没回来。 周春生站起身四下寻找,最后在接待台下方见到暖瓶。 摇了摇,空的。 只能坐回沙发继续忍。 下午一点,接待员回来。 惊问周春生怎么还在,周春生让接待员帮忙再去问下汪主席什么时候有空,有要事汇报。 接待员打内线电话上楼询问,汪的秘书说汪正在忙。 周春生无奈只好让接待员先给他倒杯水。 接待员提起暖瓶进了一楼厨房,这水还得现烧。 十分钟后,水开了,周春生等不及直接将茶杯拿进厨房用铜吊冲了一杯水。 烫,喝不了。 又忍了二十分钟总算喝到水,但是饿的头有些发昏。 他准备出去吃完饭再进来,可一想到门口的层层检查决定再等半小时。 一点五十,接待员通知他上去。 汪的办公室在二楼,他的秘书在门外告诉周春生汪主席很忙,只给他五分钟。 周春生连声道谢。 进了办公室,汪正坐在办公桌后审阅文件。 头也没抬:“小周,坐。” 声音慵懒。 周春生坐在他对面,仔细观察,汪睡眼惺忪,明显还没从午睡中缓过来。 汪依旧没抬头: “小周,找我什么事?” “汪主席,戴星炳已经回上海了?” 汪看着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 “嗯,怎么了。” “听说他事办的很成功!” 汪有些不耐烦,最近在他耳边嚼戴舌根的人不少,轻轻叹了口气又翻了一页文件,力度比之前大了不少: “有什么事你直说。” “傅市长是不是与他相熟?。” 汪将文件放在桌上,看着周春生: “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上午在市政府开会的时候看见他从傅市长办公室出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瞎猜的,他们都说戴这次去广东事办的很成功,是不是有些太过顺利,张发奎是什么人您很清楚,别说戴,就是您亲自去您觉得有多大把握,再加上傅串在其中,您觉得会不会另有目的?” 张发奎在北伐时倒向过汪精卫,可以算是汪的旧部。 由于张不是蒋的嫡系,蒋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压张并且消耗张的部队,所以蒋和张始终不合。 但是汪心里清楚,张参加了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是一心抗日的,想借蒋张不合把张拉过来并不容易。 戴的提议给他带来一丝希望,让他做起美梦。 随后戴从广东回来时带回张发奎同意入伙的回信,这让他更加陷入这个美梦之中,将之前的顾虑抛诸脑后。 就在上午,周春生在1136弄口接受检查的当间。 傅筱庵打电话邀请他这周三也就是23号晚上到傅筱庵在虹口区的住所施高塔路底26弄2号(今鲁迅公园东面的祥德路)赴宴。 (傅筱庵在家中被行刺后,为向日本人寻求保护,自己搬进虹口区的住所,将原来霞飞路1189号留给儿子傅品圭居住。) 由头是跟随戴星炳一同回上海的张发奎的副官是他同乡,他做东向汪引荐,同时庆贺新政府能够获得这样一支强有力的部队投诚。 汪沉浸在美梦中没有多疑,想着傅宅周围是日本人在上海的大本营安全不会有问题,查看日程表周三晚上没有其他活动后在电话里就答应了傅前去赴宴。 被周春生一点,他的美梦犹如气球被戳破般幻灭。 恢复冷静后越想越觉得蹊跷,不动声色的驱退了周春生。 周春生见目的已经达到不再多言,独自退出汪的办公室。 汪待周离开后立即拨通傅筱庵的电话,电话里语气强硬,询问了晚宴的邀请名单和流程,同时旁敲侧击的告诫傅筱庵不要站错队。 傅筱庵在电话里听出有些不太对劲,挂断电话后连忙驱车赶往汪公馆。 在汪的办公室,傅筱庵将戴星炳想通过他邀请汪赴宴的事和盘托出,同时又加了不少自己对戴星炳行为的分析和判断。 目的是为了将自己从这件事里刨出,证明自己也是被他们蒙骗。 后来因为受了汪主席的指点才看破迷津,愿意配合汪主席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汪通知李士群赶到汪公馆,让傅筱庵配合李士群将戴星炳一伙人全部引进傅宅后实施抓捕。 第294章 暴露 1939年8月23日 星期三 下午五点,两辆福特三五式v8轿车从公共租界里摆渡桥(今四川路桥)通过苏州河进入日占区。 随后一直沿着北四川路向北开。 每辆车内都坐满四个人,戴星炳坐在头车副驾驶,林飞化妆后为头车司机。 戴星炳对汪伪这边宣称这些人是国民政府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第三十五集团军总司令李汉魂和六十四军军长邓龙光的亲信。 而实际上这两辆车里坐着的包括戴星炳都是军统的特务。 戴星炳原本确实是汪的追随者,也确实加入过汪系的改组派。 在汪发布媚日言论后对其大失所望,向戴笠毛遂自荐混到汪的身边执行刺杀任务。 只可惜汪将他派给李士群,而李士群始终没有重用他。 这就导致戴星炳别说刺杀汪,就连汪的面都见不上。 在76号混了一阵后他想到借劝降张发奎接近汪的方法,通过李士群与汪一拍即合,在汪的授意下亲赴韶关。 一到韶关戴星炳便与戴笠建立联系,戴笠派军统书记长吴庚恕带十名特务配合戴星炳回上海执行刺杀任务,吴庚恕任总指挥。 吴庚恕带队到上海后联系上陈恭澍,要求他派一名熟悉上海尤其是日占区情况的特务配合他们行动。 陈恭澍知道他们有重要任务按规矩没有多问。 由于林飞一直跟着周春生混迹日占区便让他与戴星炳接头配合他们行动。 吴庚恕令手下模仿张发奎几人笔迹及语气给汪写了同意投诚的信件。 汪收到信件后非常高兴,戴星炳趁势表达向汪引荐几人亲信共同探讨投诚细节。 汪没有松口,推说六大结束后再议。 吴庚恕担心夜长梦多,通过自己的关系攀上傅筱庵。 吴自称是广东商人,希望傅可以将他引荐给汪,将来可以在汪政府的辖区做点生意,当然给傅的好处绝对不会少。 傅常年混迹于商场自然也听出吴的话中有不少瑕疵,但是在听到吴给的好处后傅只认为是对方对自己的防备没有告知生意上的实情。 再加上吴说他们是和张发奎的亲信一起到的上海,做的生意和张也有关系。 傅便没有多想应了下来。 随后戴星炳上场与傅磋商晚宴细节,之后便有了傅打电话给汪邀请他赴宴的事。 傅筱庵心里本身就对吴庚恕和戴星炳有疑虑,被汪一敲打越想越不对劲,再和李士群一对后确认这些人的目标就是汪。 按照吴庚恕的计划,戴星炳带队进入傅宅,武器藏于“张发奎”赠给汪的礼物中。 杀掉汪精卫后所有人乘车返回租界然后分散藏匿至事态平息。 为了能够快速逃离,他们用假身份向云飞公司租了两辆当时马力最大,速度最快的福特三五式v8轿车。 北四川路整体南北向,与施高塔路连通后转为东西向。 西向与公园靶子场路相连,因与千爱里相通公园靶子场路又名千爱里路,抗战胜利后起谐音名甜爱路沿用至今。 东向是施高塔路,1943年更名为山阴路。 施高塔路过四达里转为南北向,北向到头就是施高塔路底,1943年因祥德村改名为祥德路。 一路上,两辆车内的其他人都没说话,林飞为了体现其价值一直在介绍经过区域的情况。 对周边的警力、海军特别陆战队以及宪兵的部署如数家珍。 过了施高塔路和施高塔路底交界,林飞嘀咕道: “我记得这里原来有个市警察局的执勤点,今天怎么没人?” 车里没人搭茬。 两辆车很快驶近傅宅,傅宅在路的西侧,靠傅宅一侧路边距离傅宅还有20米的位置头朝南尾朝北停了两辆轿车。 两辆轿车都处于熄火状态,头车的司机坐在驾驶位,左手架在车窗框上,右手夹着一根烟叼在嘴中。 第二辆车里没人,车窗紧闭。 开过这两辆车后,一个穿着西裤衬衣的男子站在路边朝林飞挥手,示意他将车掉头后停在第二辆车后面。 看样子是傅宅负责招呼宾客停车的人。 林飞冲他点了点头,回头看时,发现还有一个男人蹲在第二辆车对着的墙边抽烟,估计是第二辆车的司机。 施高塔路和施高塔路底都是窄路,双向只有两根车道,路宽大概7米,掉头不是很方便。 林飞决定开过傅宅后再掉头,不过此时距离傅宅另一头差不多十米外的马路正中横着一辆差不多要六米的梅赛德斯奔驰豪华轿车。 由于车子太长,司机掉头掉的很吃力。 所幸这条路车流量并不大,另一侧也没车过来,这辆横着的车对交通没什么影响。 在经过傅宅大门时,林飞见傅宅的大门开着,便决定决定借用傅宅门口的空间配合掉头。 在车头扎进傅宅的大门时,林飞注意到二楼开着的窗口有个人影闪过。 吴四宝? 这个大身板和大头应该不会有错! 奔驰? 好像是听说前几个月吴四宝在西区抢了一辆! 他怎么会在? 不对,有问题! 林飞不动声色的将车掉好头后缓缓向刚才那人指引的第二辆车车尾开去。 他将自己的车道保持在马路中间,看了一眼后视镜,自己这边的第二辆车也已经完成掉头。 指挥掉头的男人示意他将车靠着右侧路边行驶,他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将方向稍稍偏右。 停在路边的第一辆车抖动起来,发动了! 林飞压着声音对车内人说道:“做好准备,我们暴露了。” 说完将车头迅速扳进左车道踩下了油门。 听到油门轰鸣,二楼窗口吴四宝探出头大喊: “要跑,抓住他们。” 路边第一辆车想将车横在路上挡住林飞去路,奈何林飞反应更快将车擦着他的左车头蹿了出去。 蹲在路边的第二辆车司机站起身边跑边冲他们开枪,全部打空。 跟着林飞的后车刚反应过来,前路已经被堵死,便准备借福特车的大马力直接撞开阻挡冲出去。 第295章 买枪 吴四宝站在二楼窗口双手持枪,后车距离他已经近二十米。 连续两声枪响,后车右后胎中枪,车子失控偏向右方撞在路边停着的第二辆车车尾。 傅宅冲出十几个手持手枪的男人将后车团团围住。 确认车内人员没有反抗迹象后将他们全部押出车外。 李士群走出傅宅时林飞驾车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手下提议去追,李士群否决了。 自己这边设计的是瓮中捉鳖并没有留追车的预案,所以手头根本没有能追的上的车。 他下令把这四人押回76号拷问出其他人下落,同时调动所有资源在上海全境搜捕戴星炳。 林飞驾车驶入公共租界后分散放下后座两人,将车停在福熙路北侧后带着戴星炳步行进入法租界。 两人步行走了半个小时后消失在一片石库门中。 ...... 1939年8月28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半,76号办公楼。 汪精卫集团策划的【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定于九点正式召开。 会场内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为了撑场面,汪原计划凑满300人。 可经过他以及他下属的百般努力,最终只凑出来一个240人的名单,这其中还有大半是滥竽充数。 有些人根本不是国民党员却被安上党代表的身份,有些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某某省的代表。 丁默邨为了网罗亲信、扩充力量,把投靠进76号的中统特务也安插了进去。 看见丁默邨走进会场,一个亲信拿着当天出版的《夜光》靠了过去。 朱惺公又发了一篇痛骂汪精卫的文章。 丁默邨让亲信找人把会场里的这份报纸全部清理掉决不能让汪看见,同时安排手下给朱惺公发去最后通牒。 ... 上午十一点,一伙流氓冲进《大美晚报》报社。 朱惺公没在。 流氓用匕首将一封恐吓信插在他办公室门上,匕首下方吊着一截断指。 朱惺公的家在北河南路94号,属于日占区。 报社的同事拿着恐吓信到朱惺公家中让他搬进租界避避风头,同时这几天也别去上班刺激那伙人。 朱惺公不为所动下午就进了报社,将恐吓信连同自己的回复再次发在第二天的《夜光》上。 8月29日,丁默邨看到朱惺公的回复后,命令吴四宝杀害朱惺公。 经过跟踪踩点,8月30日下午4点,三名杀手在北河南路天潼路口在众目睽睽下枪杀朱惺公。 《大美晚报》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对事件做了报道,同时成立治丧委员会在9月1日下午胶州路万国殡仪馆为朱惺公举办追悼会。 当天,上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及群众共数千人参加吊唁,纷纷表达对凶手的谴责,明里暗里都将矛头指向汪精卫。 后《大美晚报》发文称汪是暴徒首领,租界各大报刊纷纷转载。 汪大怒,令76号消除影响,丁、李二人并无其他办法只能制造更多的恐怖。 周冬凛出席了追悼会,对朱惺公的死他觉得惋惜却又无能为力。 他想做点什么可根本没有方向,不论从人员还是装备,自己这方根本无法与对方抗衡。 如果贸然行动只会得不偿失。 不过很快一个人的拜访带来转机。 ...... 1939年9月4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工部局。 陈济升找到周冬凛。 以朱惺公先生的死为引,陈济升提出了此次拜访的目的: “希望借周冬凛的身份为军统上海站筹钱筹武器。” 经过与76号针锋相对,军统上海站的运行状况捉襟见肘。 人员倒是可以想办法调进上海,但是钱和武器实在困难。 尤其是武器,即将难以为继,武器一断,只能坐以待毙。 周冬凛表示可以帮忙,但是他的身份必须严格保密。 陈济升承诺这件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 晚上七点,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俱乐部。 周冬凛通过李国豪与第四陆战团新上任的佩克团长约定在俱乐部见面。 李国豪引荐完两人后离开201室。 周冬凛开门见山,提出想通过佩克购买武器。 佩克看着周冬凛没说话,沉默了几十秒后道: “既然普莱斯团长和工部局那边信任你我就不问你要武器是做什么用了,说吧,想要什么?” “手枪,冲锋枪,手雷以及配套的子弹。” “手雷不能卖,手枪和冲锋枪我可以想办法,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佩克笑道: “口气倒挺大,你要的少的话我从军营里就能弄,要的多的话可以从美国运,你是付法币还是美元?” “有什么区别吗?” “美元简单点,法币12:1。” “官方汇率不是8:1吗?” “官方你换的到吗?” ( 1935年法币发行初期与英镑挂钩,1法币可以兑换1.25先令,一英镑等于20先令。 1936年法币改挂美元,执行100元法币兑换30美元的固定汇率。 抗战开始后法币贬值,初期控制还算有效,由于日伪从沦陷区大肆搜刮法币到国统区兑换美元,从1938年3月起停止自由兑换。 1939年官方汇率是8法币换1美元,但是黑市上都执行12:1。 1941年后法币开始超发,当年汇率已经升到754:1。 1946年,汇率到达3000:1 ) “我美元和法币都有,汇率能不能降点。” “给我个具体数字。” 周冬凛心中快速盘了下: “两万法币,两千美元。” “一口价,汇率给你10:1,算你四千美元。” “成交。” “这样,你先回去,我整理下库存和价格,到时候让丹跟你联系。” ... 周冬凛第二天去大升米行找到张大海,张大海向上级汇报后同意了周冬凛的想法。 除了谈好的两万法币和两千美元外,又追加了两千美元的采购额,这两千美元的武器将由上海的情报站伺机运出上海后装备自己的部队。 第296章 戴星炳被捕 今永嘉路291弄慎成里 晚上八点,周春生独自一人将警车停在西爱咸斯路慎成里北门对面(今永嘉路291弄)。 他刚准备从怀里掏出烟盒点烟,两个人影一左一右拉开车门坐进警车后排。 后排放着两套白色警服。 周春生将烟盒塞回怀里:“把衣服换上,里面有给你们准备的证。” 来人正是林飞和戴星炳。 前几日林飞找到周春生,要他帮忙将戴星炳送出上海。 为了抓住戴星炳,李士群通过季云卿将青帮也牵扯进来。 在当时的上海滩,青帮早已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找到戴星炳的行踪用不了多长时间。 周春生应了下来,准备通过警车以办案为借口将戴星炳送到安全的地方。 两人没有多问换起警服。 周春生发动警车沿西爱咸斯路西行经贝当路(今衡山路)、潘兴路(今吴兴路北段)上霞飞路至虹桥路。 三十年代的虹桥路 虹桥路东起海格路西至虹桥机场。 1901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准备从徐家汇老街至松江佘山建一条马路供洋人去佘山朝拜圣母大殿,所以这条路一开始叫佘山路。 后因为财力不足建到今沪青平公路处断头,因为已建成路段属于虹桥乡,这条路便改名为虹桥路。 初期整条路铺设煤渣供洋人在上面跑马,虹桥机场建成并开通后成为主干道铺设沥青。 一路上由于周春生开的是上海市政府的警车并没有受到多少阻拦,出租界非常顺利,经过日本宪兵设立的哨卡时守卫检查过他们的证件和车辆后也快速放行。 警车沿虹桥路西行,经过麦克路南端时拐进虹桥路苗圃北侧乔木种植区(今西郊宾馆)。 ( 1899年5月,公共租界工部局设立了一个新的职位——公园与绿地监督,俗称园地监督,专职负责公共租界内的园林绿化。 1903年,公共租界在今西郊宾馆位置建成当时上海最大的苗圃——虹桥路苗圃。 建成时共占地100亩,随后逐年扩大,至1921年已达120亩。 进入20世纪二十年代,由于中国政府遏制租界扩张取得成效,虹桥路苗圃开始转型。 1925年,苗圃北面辟筑麦克路,1943年更名为淮阴路。 工部局在麦克路上建电话分所,肺病疗养院。 1930年,虹桥花圃以虹桥路为界,路北种植乔木灌木,路南种植花卉,同时将苗圃部分区域对外开放供市民参观游玩。 上海沦陷后,日军占领虹桥路苗圃,后由日商管理,破坏及偷运了大量珍稀苗木。 1960年,在上海建筑富商姚锡舟先生儿子姚乃炽的别墅的基础上建414招待所,作为中央领导视察上海时的居所。 1979年在邓公的建议下改为西郊宾馆用以接待外宾。 ) 周春生将车停在苗圃大门内的空地上,四周是园林工人居住的工棚。 日商接手后并没有兴趣经营苗木生意,整个苗圃基本处于半荒废状态,工棚内早已没有人居住。 此时天色已黑,马路上还有昏黄的路灯,进了苗圃后就变得漆黑一片。 周春生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你们可以换回自己衣服了,一会有车把你们送出上海。” 说完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向一处工棚走,一片黑暗中,花圃的大门缓缓合上。 大门吱嘎吱嘎的响声引起了正在换衣服的两人注意。 周春生狠狠吸了一口烟后将烟头扔在脚下。 四周顿时亮起十几道光柱将周春生开来的警车聚焦于中心。 林飞和戴星炳连忙伸出手遮住迎面而来的强光,缓过来后看清工棚边停了总共六辆车将他们围在中间。 两人刚想抓起手枪,四扇车窗每扇窗同时从外面伸进两把手枪指着他们的头。 两只手分别从车两侧伸进后车窗,两人乖乖将手枪交了过去。 车门被人拉开,两人上身穿着短褂下身穿着警裤从里面走出。 李士群从人群中走到戴星炳一侧: “静园(戴星炳的表字),好久不见,跟我回去坐坐吧。” 戴星炳没说话。 李士群下令把两人带回去。 周春生急匆匆的走过来: “等会等会,把裤子还给我,找人借的,还得还回去。” 林飞见到周春生破口大骂道: “周春生,你个王八蛋,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出卖我们,你不得好死...” 周春生也不与他计较,指挥几个人扒下两人身上的警裤。 李士群从警车后座拿起戴星炳的裤子递给戴,戴接过后默默穿上。 周春生将两人身上扒下的警裤扔到警车后座,从里面抓起林飞的裤子扔到林身上,冷冷的回了一句: “你出卖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好自己的结局。” 说完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向李士群告别后驶离花圃。 李士群看向林飞,林飞仍咬牙切齿的盯着周春生的车尾。 一挥手:“回家!” 手下将两人押进两辆车,车队驶向76号。 进了76号,李士群按规矩向驻扎在里面的宪兵分队涩谷准尉汇报抓捕情况。 随后将两人关进之前关押绑架来的银行家的那间相对来说条件更为优渥的“牢房”。 丁默邨得知李士群得胜归来后连忙赶回76号与他汇合,两人私下一商量决定借戴星炳与戴笠挂上钩。 当夜将戴星炳“请”到李士群的办公室。 戴星炳听到两人的述求后当即起草联络函给两人审阅,两人确认无误后将信件发到重庆。 而关于林飞,李士群心中已定下特殊安排。 他想等丁默邨离开后与林飞私下会面,准备将其拉入76号后制衡周春生。 只可惜有人下手比他还要快。 正当他和丁默邨拉着戴星炳给戴笠写信的时候,日本宪兵队司令部的调令来了。 对方要求将林飞带到虹口的总部接受审讯,李士群自然无法阻拦只能同意。 看见日本宪兵走进牢房的刹那,林飞浑身松了下来。 第297章 芝加哥打字机 1939年9月5日 星期二 下午两点,《大美晚报》报社。 李国豪给周冬凛送来了佩克准备的枪械资料。 为避免惹上麻烦,注明了所有枪械均为民用版。 手枪提供的是马牌撸子(柯尔特m1903手枪)和大眼撸子(柯尔特m1911手枪)。 现货均为二手: 其中马牌撸子15把,报价15美元; 大眼撸子30把,报价18美元。 全新马牌撸子报价30美元,大眼撸子报价35美元。 冲锋枪提供的是1926年产的汤姆逊m1921ac以及汤姆逊m1928。 m1921ac为二手,现货4把,报价150美元。 m1928为全新,报价300美元。 配套子弹均价30美元一千发。 新货需要从美国订,到货周期45-60天。 汤姆逊冲锋枪研发始于1917年,1918年制造出第一把样品,命名为:【persuader】,中文译名:说服者?喷子? 1919年出了试制品,命名为:【annihtor】,中文译名:歼灭者? 此时已经与后期定型的汤姆逊冲锋枪非常接近,主要差别是没有瞄准器。 也许按照当时设计者的设计思路,这个武器应用环境下不需要瞄准,只管突突就行。 1921年,汤姆逊冲锋枪正式款m1921问世。 项目发起者汤姆逊手持汤姆逊m1921 1922年这把冲锋枪进入中国,孙中山的守卫大队共装备了三十支。 1927年,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队在上海街头 1927年,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有士兵自行购买了带有枪口防跳器的m1921冲锋枪的晚期型号m1921ac,因为这批枪是1926年生产,也称作m1926。 汤姆逊冲锋枪初期主要面向民用市场,军方并未统一采购,由于其火力强大压制力猛,得到当时美国黑帮的青睐。 因为其在1929年2月14日芝加哥的情人节大屠杀中出名,被后人称为芝加哥小提琴或者芝加哥打字机。 由于这把枪结构复杂,生产难度大导致价格极为昂贵,当时一把m1921的价格接近一辆福特轿车的价格。 经过改进后诞生了m1928,主要区别是降低了连发射速,从每分钟800发降到700发,不过枪的售价并没有降低太多,外形也与m1921ac一致。 m1928主要供给美国海军,也被称为海军冲锋枪。 1930年m1928的改进型m1928a1问世,主要供给美国陆军,也被称为陆军冲锋枪。 与前款的差别是用长方形前握木取代了前握柄。 所有的汤姆逊冲锋枪枪托均可拆卸,使用的子弹都是.45acp,与大眼撸子通用。 m1921可选用20发弹匣及50发、100发弹鼓。 m1928可选用20发、30发弹匣及50发弹鼓。 佩克给周冬凛提供的二手枪多数是从自己部队里便宜收来的,手枪基本都用了五六年,而那四把m1921ac寿命已超十年,主人最少的一把都换了三任。 不过由于这些士兵几乎没经历过战争,枪又保养的非常好,佩克向周冬凛保证绝不会出任何质量问题。 最后周冬凛通过李国豪将四把m1921ac压到100美元全部收走。 而关于新枪,李国豪也向周冬凛透露了自己知道的美国军火市场上的供货价,两款手枪大致在20美元和25美元,m1928大致在200美元。 刨去运费和走私承担的风险,佩克开出的价中规中矩。 周冬凛通过李国豪象征性的在手枪和冲锋枪报价上各砍了百分之十。 在与陈济升交接后,周冬凛本以为军统为了方便会选择与汤姆逊冲锋枪使用一样子弹的大眼撸子。 可经过陈恭澍的盘算,最后选择了体积小便于隐藏,后坐力小声音轻更适合他们执行任务的马牌撸子,同时4把m1921ac也全部拿走。 新货方面,军统要了7把m1928,30把马牌撸子和2.2万发子弹。 自己人这边,经过与张大海盘算,收走了所有的二手大眼撸子,另外订了四把m1928加1.2万发子弹。 其中两把m1928和十把大眼撸子会送出上海转交新四军,剩下的枪械由上海情报站分发下去供上海的同志执行任务用。 除了枪械的事情,李国豪还带来了美军得到的诺门罕战场的情报。 8月底,日军从华北战场向东北地区调动部队,其中包括驻守河南的第14师团,驻守青岛的第五师团,野战重炮兵第9、第10联队。 同时从华北的其他几个师团中抽调了9个速射炮中队,16个野战高炮队,1个飞行中队及22个汽车中队。 而关东军方面,分别从第二师团,第四师团,第七师团调集近三万士兵向诺门罕地区集结。 战场上的情况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从现在的军事调动来看日军打的压力似乎挺大。 不过令美军疑惑的是日军在华中地区没有任何军事调动。 按理说华中战场日军抽离一两支师团不会有大的影响,国民政府也在英美的授意下按兵不动让日军在诺门罕地区专心对付苏军。 因此美军分析: 第一、日军很可能近期会在华中地区发起大规模的战役。 第二、日军应该是得到什么情报在防备国军在华中地区展开进攻。 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周冬凛将美军得到的情报和分析同时告知陈济升和张大海。 也许是为了消除日本陆军在诺门罕地区失利的影响同时提振士气、激励国民。 9月14日,日军在华中地区调集106师团及101师团一部向驻守赣西的国军184师发起进攻,揭开了第一次长沙会战的序幕。 第298章 民国第一杀手 陈恭澍安排林飞将戴星炳送出上海,可几天过去两人同时失踪。 他安排下属私下联系上周春生,周春生表示不知情。 他只知道李士群通过季云卿安排青帮弟子在全上海搜捕戴星炳,估计那两人多半落入76号。 陈恭澍询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刺杀李士群,周春生表示太难。 陈恭澍决定将目标转到季云卿身上,杀鸡儆猴。 他把任务交给尹懋萱,也就是号称民国第一杀手的詹森。 季云卿此时已经71岁,去年中风后虽然恢复的还不错,但是腿脚不便极少外出,多数时间是他的徒子徒孙到他的家里陪他搓麻将。 偶尔外出也只是到家附近的澡堂子泡泡澡,进出都是前呼后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季云卿当时住在威海卫路慈惠北里,与旁边的智仁勇女子中学教学楼一墙之隔。 女子中学从学生到老师都是女的,再加上自己的徒子徒孙都住在周围几幢楼里,整个慈惠北里各个节点又都安排了青帮弟子值守,安全自然不用担心。 更何况没事还可以从窗口看校园里青春洋溢的女学生,心情自然愉悦不少,季云卿一直对他的住所很满意。 不过这对想刺杀他的人来说增加了不少难度,之前军统上海站也计划过几次针对季云卿的刺杀都以失败告终。 詹森接到这个棘手的任务后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他对自己的业务能力非常有信心。 作为杀手,他沉着冷静,应变能力强,行事果断。 更令他引以为傲的是他的枪法,自他入行以来所有的刺杀行动都是一枪,开完转身就走从来不留补枪的机会,这也令他很难被人发现行踪。 经过暗中盯梢和审阅地图,詹森将自己的任务执行地放在智仁勇女子中学教学楼二楼的音乐教室。 那个位置可以同时兼顾季云卿住所的二楼窗口以及后门。 距离二楼窗口十米,距离后门十五米,这个距离内只要季云卿敢露头,他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将他一枪毙命。 为了提高成功率同时减少被人发现的几率,他将执行任务的时间放在周日,而距他定下计划后的第一个周日是9月17日。 詹森是四川人,外形纤瘦又白净,嗓音细,届时他会化妆成女学生或者校内的女职工藏身于学校。 ...... 1939年9月12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虹口北四川路大桥大楼上海宪兵队司令部。 藤田一郎收到线报,驻守上海外围的日军第十七师团有人策划在九月十八日左右借中国人的反日情绪在公共租界沧州饭店刺杀日本人以制造事端借机争夺租界控制权。 日军第十七师团1907年组建,初始配置为甲种师团。 1925年“宇垣裁军”被撤销番号。 1938年因侵华战争重建,以第十一师团留守师团为基干,重新恢复该师团的番号。 重建后该师团属警备专用三单位制乙种师团,负责无锡、宜兴、常州一带的防御,多数时间从事的是扫荡清乡的任务。 这对于希望通过战功实现阶层跨越的中下层参谋来说相当于堵死了他们的上升通道。 那么在他们的职权内制造阴谋获取更大的功劳就成了他们最爱干的事。 之前在华懋饭店刺杀日本海军军官的计划多半也出自他们的设计。 对于中下层参谋做这些事,日军大本营是严厉禁止的,但是又没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 因为这些人做事总是打着天皇的旗号而且又特别会煽动民心,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反噬。 而且对相关部队的上层领导来说,如果事情成了他们可以揽功于身获得更大利益,事情不成也可以将责任踢得一干二净,所以对下面人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藤田一郎对这些事也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在上海本来就是个过客最后都会回关东军,上海搞个底朝天跟他没任何关系。 不过他在收到这个线报后立即用电话通知了上海警察局特高处的北原野史,让北原野史将这件事通报给周春生。 按照藤田一郎的想法就是要让周春生忙起来,忙了就容易乱、容易露出破绽,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除掉他,这样的事他没少做。 北原野史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周春生和前几次一样打出了“关我屁事”的旗号。 原话是:“租界里他没有管辖权,既说不上话又插不上手,日方最好把这件事交给更适合的人处理。” 藤田一郎没有在意这个结果,继续跟之前一样猫在宪兵队里等机会。 ... 晚上七点,周公馆。 今天周家人倒是很齐,聚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 饭后周冬凛搀着雪莉回房间,在从裤子口袋里掏房门钥匙时摸到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 雪莉在身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进房间他就跑进厕所,雪莉在后面嘲笑他直肠子吃好就拉。 周冬凛掏出纸条坐在马桶上,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 【九一八,沧州饭店,日本人借机生事吞并租界】 这字明显不是常用手写的,粗看还有几分像自己往报社投匿名信的字。 想通过字迹判断谁写的是不大可能,便坐在马桶上回想着今天一天的经历判断是谁塞的纸条。 钥匙在左口袋,钱包在右口袋。 下午五点离开报社打开自行车锁是最近一次摸钥匙,那时候兜里没有纸条。 打开自行车锁后和张东升说了一会话,不过张东升有事会直接说不会用这种方式。 也就是说这张纸条一定是周家人塞的。 自己是和周春生一起进的周公馆,周春生开的门。 当时自己站在周春生右侧,周春生有机会。 吃饭前去厨房洗手,周夏芷正好从厨房出来,两人擦身而过,周夏芷也有机会。 洗手的时候哒莎一直在自己身边转,哒莎也有机会。 第299章 沧洲饭店 饭前,周春生还没下楼的时候,周明海拉着自己坐在周春生的座位上聊了一会最近的工作情况。 虽然两人坐的很近,但是以周明海的年纪和手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塞进一张纸条应该不容易。 到底是谁塞的纸条又是什么目的呢? 周冬凛将纸条撕成碎片扔进马桶,冲走后回了房间。 他准备第二天去沧洲饭店看看情况再说。 ...... 1939年9月13日 星期三 威海卫路1935年从西摩路延伸至福熙路,图中绿线位置 沧洲饭店得名于沧洲路,但是和现在杨浦区的沧州路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杨浦区的沧州路之前叫新宾路,以辽宁抚顺新宾县得名。 沧洲饭店所在的沧洲路一百多年前就出现在公共租界内,大概位置在静安寺路以南,西摩路以西。 沧洲二字得名于南宋诗人陆游《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中写的“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沧洲是隐居地的意思,据说静安寺路上当时就有这样一个隐居地,所以有了沧洲路,和河北沧州没有关系,差了三点水。 沧洲路因为其短而窄小在租界的一次次房产开发中很快就被吞并。 1900年,沧洲路两侧建起19幢二三层住房,取名为沧洲别墅,后又在其周围建了不少以沧洲命名的旅馆、花园及书场。 1911年以前的地图 1911年10月1日,英商上海饭店公司投资建造的沧洲饭店开业,占地8800平方米,有客房102间。 1911年9月28日《大陆报》,沧洲饭店英文名burlington hotel 80年代沧洲饭店拆除。 1990年3月锦江饭店、沧州饭店和新加坡文华酒店在沧洲饭店原址上以三家酒店名字抽字取名建成锦沧文华大酒店。 周冬凛骑着自行车沿哈同路(今铜仁路),福熙路,威海卫路,西摩路、静安寺路转了一圈来到沧洲饭店。 将车停在沧洲饭店后又沿着饭店外墙内侧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情况非常复杂。 它与旁边的沧洲别墅,智仁勇女中以及哈同花园都是一墙之隔。 要是有人做什么坏事从饭店四周都可以轻松进出。 在经过智仁勇女中旁边的慈惠北里南门时,门口有好几人朝他投去并不善意的目光,他抱着不惹事的心态匆匆离开。 后来向别人询问得知里面住的是季云卿和他的几个得意门生,给整件事又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周冬凛走进沧洲饭店向前台的工作人员出示工部局的工作证后找对方要了饭店的住客名单。 工作人员很配合。 周冬凛一边查看名单一边回忆纸条上的内容,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熟人——近卫文隆。 原来这小子住在这里,距离同仁俱乐部倒是不远,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日本人生事?生什么事? 他想起华懋饭店日本人策划行刺海军军官的事。 这个近卫文隆的父亲近卫文麿虽然已经下野,但是在日本的政治影响力依然不小。 如果近卫文隆在公共租界内出事,日本人就会以此大做文章。 周冬凛又翻了几页住客名单。 沧洲饭店里住的日本人不多,剩下的也只是几个商人,而且和三井、三菱、住友、安田这四大财阀都没有关联。 如果死的是中国人或者其他国家的人,日本人是没有理由找事的。 那么从现在的情况看,若真有日本人借机生事,近卫文隆作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大。 他将住客名单还给工作人员后骑车去了新闸路上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部。 沧洲饭店一带有他们的营区,由他们参与防备既合理又合适。 在向佩克团长介绍过收到的情报以及对现场的走访和分析后,佩克叫来了驻守在西摩路的第一营营长,让他负责配合周冬凛对整个沧洲饭店实施全方位的保护绝不能让日本人得逞。 第一营营长用自己的军用吉普载着周冬凛和他的自行车去了第一营a连的驻地,让a连连长配合周冬凛负责具体的防务,如果人手不够再向他申请。 a连连长叫来四个排长,按照沧洲饭店的四个方向为每个排分配了各自的巡逻路线,同时指派副连长与周冬凛对接,根据现场情况随时调整部署。 为了做好提前预警,所有防务即时生效,到17、18、19号三天提升为最高等级。 在与美军协调完所有事务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周冬凛去报社做完交接骑车去了黄浦滩公园。 此时已过白露,秋风起,虽近夕阳黄昏落但公园里仍有游人驻足。 江边长椅后面的草地上,几对父母带着孩童分散在上面玩耍。 周冬凛用相机对着江岸背着夕阳记录下了草地上欢愉的一幕。 自汪的演说后,盯梢自己的人都撤了。 前一阵因为事多始终抽不出空来,今天得了闲鬼使神差的让他又来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不知道是为了景还是为了人。 周冬凛穿过草地走到江边,一条长椅上坐着一对陌生情侣。 他站着拍了几张江景后坐到另一张长椅上。 半个小时后,旁边长椅上的女孩向男友提议去看电影,那两人手拉手的离开了。 一阵江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周冬凛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眼角余光注意到又一对情侣向隔壁的长椅走来。 本来想离开的周冬凛坐了回去。 情侣手拉手坐到长椅上,女方开了口: “我和他结婚了。” 周冬凛愣了几秒后道: “什么时候办婚礼?” “婚书已经签下,我们学校的校长做证婚人,下个星期天请亲戚和朋友吃顿饭,就算办过了。” 民国时期正值乱世,前期和中期始终没有专职负责婚姻登记的政府部门。 所以民间结婚依旧沿用清代婚书形制,只不过婚书的样式更加简洁,现代。 普通百姓一般会邀请有头有脸的人做证婚人,再讲究一些的结婚或者离婚都会采用登报形式。 1934年上海社会局派人调查世界各地婚俗,定下每年筹办四次集体婚礼,每次五十对。 1937年的结婚证书 报纸上的离婚启示 社会局举办的集体婚礼 第300章 喜糖 周冬凛看着泛着金光的黄浦江,带着些失落道: “那恭喜你们了。” “恭喜什么,工作需要,对了跟你说一下,学协组织这周日也就是九月十七日举行抗日救国游行,租界内的几大高校都会参加,估计会有上千人的规模。” “游行?在哪?租界同意了吗?” “租界怎么会同意,游行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个部分,公共租界内的学生上午九点在静安寺集合,随后沿静安寺路东行;法租界内的学生上午八点在霞飞路西端华山路口集合,在面朝交大校区进行一个小时演讲后沿霞飞路东行。到西藏路后两支游行队伍沿西藏路到爱多亚路汇合,随后一路东行至黄浦滩路结束。” 淞沪会战后,国立交通大学(今上海交通大学)迁入法租界内继续办学。 主要集中在两处: 一处是震旦大学1936年9月在吕班路(今重庆南路280号)建成的红楼(今上海交大医学院西院)。 另一处是位于法租界爱麦虞限路45号(今绍兴路7号)的中华学艺社(今上海文艺出版社)。 1937年11月30日,日本宪兵在交大原校区设立【宪兵队徐家汇分驻所】。 1938年4月8日,东亚同文书院进驻交大原校区。 所以这次游行也是交大学生向日本人强占他们校园的抗议。 周冬凛将两支队伍的行进路线在心里走了一遍,公共租界的游行队伍正好经过沧洲饭店正门: “路线不能改吗?” “什么意思?那么多学生都已经通知下去了,有一些学生会在沿途加入游行队伍,路线肯定不能改。” “我担心有人会混进游行队伍内搞破坏引起骚乱,你们有预案吗?尤其是公共租界这一条线。” 王琳看向白狼,白狼也看向王琳,两人像情侣般四目相对,他们知道规矩没有多问,白狼想了片刻后道: “到时候我会通知学协的同学看好自己周围的人,不认识的人尽量不要放进队伍,就算有混进来的也会让人盯住他们不要做出出格举动。” “行,那就拜托你们了。还有就是你们做的标语尽量隐晦点,不要让日本人抓着把柄要挟租界,到时候租界很难置身事外。”: 说完周冬凛起身离开黄浦滩公园。 ... 进到周公馆,周冬凛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两盒冠生园的喜糖。 民国冠生园的喜糖 民国冠生园喜糖广告 周夏芷正好从厨房走出来,周冬凛好奇的指着喜糖问道: “大姐,这喜糖哪来的?” 周夏芷走到周冬凛身边看着他: “你说这个啊!王琳老师的喜糖,他和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结婚了,下周日办婚礼。” 周冬凛皱着眉头: “王琳老师?好像有点耳熟啊?” 周夏芷嘴角上扬眼睛微眯,调侃道: “哟,你小子这就把人家忘了?” “嗯?我认识吗?是不是?”: 周冬凛侧着头想了几秒: “是不是和雪莉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一起来过我们家?” 周夏芷笑着没说话。 周冬凛拿起一盒喜糖,打开后里面有:杏花软糖、奶油太妃糖、果酱夹心糖、奶油波子糖和巧克力。 1930年冠生园仿日本樱花软糖生产杏花糖开启生产糖果历史 他拿出一颗太妃糖剥开后塞入嘴中: “我是说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还在路上撞见过她,当时没认出来,就看到一个女孩冲我微笑点头。” “在哪见到的?” 周冬凛左右晃着脑袋: “在哪?公园?报社?工部局?想不起来了!唉,卖相好就是烦恼多,常有美女送秋波。” 说着将糖盒盖好塞进裤子口袋,周夏芷鄙夷的白了他一眼咋呼道: “唉唉唉,你倒是自说自话的啊,我给你了吗?” “他们不爱吃糖,雪莉爱吃,我给她拿的,大姐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到时候婚礼你去吗?” “我当然要去的啊,学校里我和她关系最好了。” “那你准备什么礼物了?看在这盒糖的份上我也凑个份子。” 周夏芷轻哼一声,斜眼看着周冬凛: “你?你算什么名义送啊?” “我?嗯...买卖不成情意在嘛,我就算前相亲对象。” “滚滚滚,快上去给你家小姑娘献殷勤去吧,少在我这里捣糨糊。” 周冬凛拍了拍裤子口袋里的糖盒,笑着向楼梯口走去。 刚上两级台阶,周夏芷在后面问道: “唉,冬凛啊,我这两天在我们学校看到课后有学生在教室里制作标语,说是这周日会上街搞抗日游行,你这个情报官收到消息了吗?” “听说了。” “那你们工部局管不管。” “不知道,这是捕房的事。” “我跟你说这可不是小事,处理不好要吃牌头的,当心弄个两面不讨好,到时候你还是去现场看着点,别让人抓把柄。” (吃牌头在吴语里指受到呵斥、批评、责怪的意思。) 周冬凛看着周夏芷: “知道了,我周日在沧洲饭店顶楼订了个房间,有什么风吹草动从那里可以看个一清二楚。” 周夏芷满脸疑惑: “沧洲饭店?你知道他们游行从那经过?” 周冬凛扭头向二楼走,边走边说道: “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吗?” ...... 智仁勇女子中学正门对面慈惠南里紧贴威海卫路的一幢房子二楼。 詹森坐在床边,床上放着执行任务时用的一套智仁勇女中校服,一顶假发、一把马牌撸子和一盒子弹。 智仁勇女中夏季校服 自从军统在这里的总部被端掉后,这一片反倒成了全上海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至少76号里的那帮人绝对不会想到有军统的人会再回来。 所以詹森一接到任务便将这里选为观察点,从二楼的窗口可以同时看到慈惠北里的南门以及智仁勇女中的正门。 不过这个位置距离慈惠北里南门有些远,而且在观察的这十天他发现季云卿总共出来过三次,每次都是直接转向远离他的一侧。 所以他将最终的任务执行点放在智仁勇女中内并设计好从另一侧沧洲饭店逃离。 第301章 埋伏 1939年9月17日 星期日 凌晨三点,慈惠南里紧贴威海卫路一侧的一幢房子的房门打开。 一个黑影探出脑袋左右观望一阵后走了出来。 黑影的右臂挎着一个布袋,确认威海卫路上没有车和人后快速穿过马路来到智仁勇女中的围墙下,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中。 他从布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东西后将布袋折好口后顺着围墙扔了进去。 很快围墙内传出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呼哧声。 那是一条三岁的成年雌性杜白孟犬(民国时按其英文名doberman音译,也就是杜宾犬)。 詹森通过观察发现智仁勇女中每天晚上十点至第二天凌晨六点会将这条狗放在校园里巡夜,而门卫放出狗后便会回门卫室里睡觉。 他将手里的东西顺着围墙再次扔了进去,那是一块抹了司可巴比妥(短效催眠剂)的肉骨头。 围墙内响起动物撕咬骨头的声音。 十分钟后声音渐轻,十五分钟后围墙内彻底安静。 詹森左右观望一番确认无人后爬上围墙,看到那条狗趴在墙下没有任何反应后翻了进去。 按照药量,这条狗一到两个小时内便会苏醒。 他从狗嘴中取出骨头,捡起布袋快步穿过教学楼外围来到沧洲饭店一侧的围墙下。 将骨头贴着围墙扔到沧洲饭店一侧,从布袋中取出女中校服、假发、女式平底鞋和一个布质书包。 换装完毕后,他将布袋内的干粮、水壶、手枪塞进书包。 将其他东西塞进布袋后藏在围墙边大树下的灌木中。 他斜挎书包走到教学楼的后门,撬开门锁溜了进去。 ... 上午八点半,天色早已大亮。 季云卿住所二楼面朝智仁勇女中教学楼的那扇窗户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始终关着窗,里面窗帘紧闭。 女中教学楼二楼的音乐教室里,两扇窗户全都向外推出一半。 詹森坐在两扇窗户中间背靠墙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动静。 书包放在膝上,右手伸进书包内抓着手枪。 如果季云卿出现在二楼窗口,他将闪身从右侧窗户将其击毙。 如果季云卿出现在后门门口,他将闪身从左侧窗户将其击毙。 他把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窗外,却忽视了钢琴下面放着的一个包袱。 教学楼的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嬉闹声,说话声... 声音越来越近。 五个女生出现在音乐教室外,刚要推门,一个女生低着头、斜挎包、捂着下腹、夹着腿从里面跑出来跑进了走廊底部的卫生间。 五个女生面面相觑。 “这是谁啊?” “不认识!” “没见过!” “我听说高二有个女生经常会在周日来学校练琴,不会就是她吧。” “行了行了,不管她,没时间了,我们收拾好东西快走吧,游行要开始了。” 五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跑进音乐教室,其中一个从钢琴下面拿出包袱放在第一排课桌上。 打开后,里面是她们前几天利用课余时间制作的标语。 一个女生站在左侧窗户看向窗外,慈惠北里季云卿住所后门外的走道上一路分散站了四个青帮混混。 离教学楼最近的两个混混其中一个朝她吹了声流氓哨,另一个拢着嘴冲她喊道: “妹妹啊,下来陪阿哥白相白相。” 女生脸一红转头离开窗口,轻声骂道:“臭流氓!” 外面响起起哄声。 “子惠,别理他们,大家每人分一点,同学们都在等我们那。” 四个女生分起标语,另一个女生向教室外跑去,边跑边说: “你们把我的放一边,我先去上个厕所。” 季云卿住所对面一幢楼房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满脸褶子、凶神恶煞的男人走出来骂道: “小瘟生,喊拿娘西特喊,师父还勒困觉!” (骂人的话,在这里同宗桑,喊什么喊,师父还在睡觉。) 四个混混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二爷!” “守好了,当心点,我去帮师父请安,问问依早浪向想切啥么事!” (问问他早上想吃什么!) 说完进了季云卿的住所。 厕所里,詹森躲在最里面一个厕位。 跑进来的那个女生蹲进了紧挨着他的厕位。 很快尴尬的声音响起。 詹森捂鼻皱眉双眼微闭。 女生开口问道:“同学,你是高二的吧?” 詹森憋了两秒将手贴在手背上吹出个又长又响的屁声。 女生捂住鼻子不再问话,快速解决战斗后匆匆提起裤子离开卫生间。 回到音乐教室,标语已经分好,每个人拿着自己的那份离开教室,很快教学楼里恢复了宁静。 詹森从卫生间中走出,从楼道口确认几人全部离开后回到音乐教室。 开门的刹那,季云卿住所二楼的窗帘拉开,二爷出现在窗后,他也发现了詹森。 退是没法退了,詹森低着头走进教室,径直向钢琴走去。 二爷紧紧盯着他的身影,同时将窗子全部打开。 从外面看,房间里空荡荡的,既不像卧室又不像书房。 詹森的身影穿过围墙出现在钢琴的后面,从二爷的位置只能看到半个侧身,垂下的头发将半张脸全部遮住。 詹森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掀开琴盖翻开琴谱,第一篇是贺绿汀先生1934年创作的《牧童之笛》。(后改名为《牧童短笛》) 他将十指置于琴键之上,深吸一口气后弹奏起来。 琴声欢快、活泼,犹如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清脆的短笛。 詹森仿佛沉浸于自己的琴技,弹到后面双眼紧闭,感觉置身于音乐厅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爷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去,小猢狲(猴子),特师父去吴苑饼家买两客生煎馒头,特我买两只蟹壳黄,一只盘香饼。” 吴苑饼家1936年在同孚路(今石门一路135号,威海路西南角)上开业,主营生煎馒头和蟹壳黄等饼团美食。 是当时上海滩和大壶春,萝春阁齐名的生煎馒头店之一。 第302章 刺杀季云卿(一) 一个混混跑进季云卿的住所,二爷此时站在天井里。 混混从二爷手中接过钱跑到隔壁房子天井里推出一辆自行车,骑上后向慈惠北里外骑去。二爷看向二楼音乐教室,钢琴声依旧没断。 听了几秒后转身进了房子。 一曲弹完,詹森见季宅二楼窗口没人,起身坐回了两扇窗中间。 二十分钟后,出去买早餐的混混骑车回来,边骑边嚷: “二爷,早饭来啰!” 詹森坐在墙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 ... 西摩路威海卫路口,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头朝南尾朝北停在路边。 车上坐着四个男人,虽然穿着西服可一看就是混混出身,衣服穿的流里流气。 四个美军士兵沿慈惠北里一侧从北向南巡逻,对路上经过的可疑男子一一询问搜身。 眼看距离轿车还有十几米,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扭头看向后排: “大哥,快走吧,一会让美国大兵拦下就麻烦了。” 主驾后面的男人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走。” 轿车发动缓缓向前驶去。 “大哥,这事不好办啊,今天这一路哪来这么多美国大兵,我们都被赶了三次根本找不到地方停,不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些大兵专门冲我们来的吧。” 车上四人正是十七师团下面的参谋通过季云卿一线的二爷找来执行任务的,目标确实是近卫文隆,不过季云卿并不知道这件事。 季云卿如果知道的话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子接这个活,毕竟牵涉到日本内部的权利斗争,弄不好会把自己拖累进去落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投靠日本人不过是为了捞点钱并且借日本人的势当上上海滩黑道的头,没必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近卫文隆差不多每天都会去同仁俱乐部报到,天气好的话从沧洲饭店出来后沿西摩路步行至福熙路再到俱乐部。 天气不好的话会乘坐出租车前往。 按照二爷定下的计划,他们四人九月十七日在近卫文隆去同仁俱乐部的必经之路上将他绑上车然后找地方杀掉。 九月十八日以军统的名义发勒索信给日本领事馆要求日本退兵。 这当然是日本人不可能接受的条件,近卫文隆是必死的。 最终日本第十七师团借口租界无法保证日本侨民生命安全派兵进驻租界。 死掉一个前首相的儿子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占下远东第一大都市,扼制国府的经济命脉,到时候就算近卫文麿知道真相怕也得忍气吞声。 副驾后的男人道: “大哥,我听说今天有学生搞游行,就从沧洲饭店门口过,这美国大兵兴许是防他们的。” 主驾后的男人想了想指着副驾: “这样,你回家问问二爷怎么办。” 又指向身边的男人: “你去找两个兄弟做好混进学生队伍的准备,等通知。” 此时轿车正好路过慈惠北里大门,车停下后两人迅速下车跑了进去。 轿车向前驶离而后绕着沧洲饭店查探情况。 二爷正在和季云卿吃早餐,看见门口有人影闪动,发现是自己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弟子后对季云卿道: “师父,等歇搓两把伐,我去把老五,老八喊来。” 听到搓麻将,季云卿眼里有了光,让二爷快点去准备。 二爷放下筷子离开餐厅,将过来汇报情况的弟子拉到自己住的房子。 弟子介绍完情况后二爷想了想,安排道: “学生那边搞点事情,打打草看看那些美国兵是不是冲我们来的,绑应该是绑不了了,拿散开勒依必经之路上候机会,依一出来拿依做特。” (你们散开在他必经之路上等机会,他一出来就直接杀掉。) ... 静安寺门口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名学生,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76号得了消息派下面的混混过来骚扰,对着队伍里的女生开黄腔言语骚扰。 学生们异常团结,男生将女生围在中间呵斥对方的流氓行径,眼看局势越来越混乱,静安捕房的警察来了,混混们一哄而散。 警察要求学生们也散了,未经租界批准不允许进行游行。 王琳和一个男生作为学生代表出面与警察交涉。 由于游行路线涉及多个捕房,静安捕房向上汇报要求中央捕房派人来处理。 很快张森带着钱正兴到了现场。 双方协商后中央捕房同意了学生的游行计划,但前提是: 一、游行队伍只能沿道路两边人行道行进,不允许阻碍交通。 二、标语内禁止出现涉及反对某个国家或者团体的词汇。 三、游行过程中禁止大声喧哗,禁止出现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禁止干扰租界内居民的正常生活。 以上三条违反任何一条租界捕房可以立即终止整个游行活动。 经过检查,学生们手中的标语都是【自强自立】【振兴中华】【勿忘国耻】【奉献青春】之类的词汇,警察们便让出游行路线并派人全程监管。 从侧面来说这也是对学生进行保护,让76号阻止学生运动的计划破灭。 ... 周冬凛确实像他和周夏芷说的那样在沧洲饭店顶楼开了一个房间,而这间房间正好就在近卫文隆的隔壁。 不管是近卫文隆要出门还是有人要去近卫文隆那都会经过这间房间。 此时周冬凛和近卫文隆同时站在窗口看向窗外,他们的下方就是静安寺路,不过两人互相之间看不到对方。 周冬凛叫来美军安排协助他的一个中士,指着楼下缓缓开行的一辆黑色轿车轻声说道: “这辆车已经在门口转了两圈了,找人去查下。” 中士向身后的士兵下达命令,士兵看清车后走到隔壁房间,冲躺在对面加油站里一辆敞篷的军用吉普里的士兵用手语传达命令。 士兵站起身通过手语向马路对面巡逻的士兵转达命令。 这个加油站所在的位置就是现在南京西路上的恒隆广场,那里在1924年和1925年时曾是上海大学的校址。 黑色轿车倒也识趣,看见美军士兵靠近后加速离开。 第303章 刺杀季云卿(二) 九点整,游行队伍分成两队各两列沿静安寺路两侧人行道向东行进,每侧都差不多有一百名学生。 行进途中不时有新来的学生加入,队伍始终保持井然有序。 学生们高举标语,表情严肃。 没有刻意的去踏步可每一步落下都是掷地有声。 没有喊出任何口号却令围观者感觉振聋发聩。 途经赫德路时,两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年轻人挤进队伍中部,身上都没有别校徽,手里也都没有拿标语。 1934年交大毕业照 队伍很快又恢复正常。 后面一个男生拍了拍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肩,对方转头后将手里多出来的一份标语分给他: “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我们是,我们是交大的。” “交大?交大的队伍不是应该在法租界那边吗?” “哦,那个,我家在这附近,起晚了,反正哪都一样。” “那他也起晚了吗?” 旁边那个年轻人傻笑着转过头: “对对对,我也起晚了。” 后面又传上来一份标语,男生将标语递给后转头的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举着标语在手中抖动起来。 男生后边应该是学协的成员,他拍了拍男生的肩又指了指加进来的两个年轻人,男生和旁边另一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游行队伍的头很快进入沧洲饭店的范围,近卫文隆站在窗边不停的用日语说着什么。 周冬凛站在隔壁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语气里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美军巡逻士兵看到游行队伍靠近后,迅速退进沧洲饭店守住大门内侧。 游行队伍的中部即将到达沧洲饭店大门时,两个年轻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两人同时举起标语高喊道:“打倒日...” 后面的字还没喊出,两人身后的男生同时用胳膊锁住他们喉咙,随后又从后面涌上三四个男生将两人押送到一直跟随队伍行进的警车旁。 “长官,这两个人是混进来捣乱的,不是学生。” 两人刚想狡辩,钱正兴指示下属将两人铐上车。 一场小风波悄无声息的结束,游行队伍很快远离沧洲饭店。 ... 季宅,一楼的客厅里已经支起麻将桌,季云卿和几个徒弟在各自的面前砌起长城。 智仁勇女中的音乐教室里,詹森听到对面响起隐约的麻将声后再次坐到钢琴前。 翻了一遍琴谱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谱子。 合上琴谱弹起了贝多芬的1808年初完成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也就是《命运交响曲》。 第一乐章冷酷、威严,连续两次【哐哐哐哐】后,虽然传到季宅一楼客厅里的声音并不算强,却也让连放两个炮的二爷心烦意乱: “错那娘额x,弹硌啥狗屁东西,噶难听,则死女宁!” 刚想站起身出去骂弹琴的,对门的季云卿敲了敲桌子。 上家的老五开挖道: “唉哟,自家牌打的臭还赖人家小姑娘,一把年纪了好意思伐。” “侬则赤佬伐要老卵,今朝我捉色侬,切,喏,连切三口,听张,包特侬。” “唉唉唉,旁友侬会打伐,争气不争财,哈切有啥切头。” “哪能,今朝我切色侬爱色侬。” ... 暗杀近卫文隆的几人见混在游行队伍中的两人没有引起骚乱,便分散在西摩路上躲着美军士兵等候机会。 今天天气不错,按照近卫文隆以往的习惯他十点钟左右一定会出现。 ... 时间过了九点半,近卫文隆准备出门去赌场报到。 刚打开门向外没走几步,周冬凛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美军士兵走出来拦住他的去路,近卫文隆的英语不错,问对方干什么。 坐在周冬凛房间沙发上的第一营a连副连长站起身走了出去。 向近卫文隆出示自己的证件后告知他可能被暗杀的处境,不过并没有提是什么人组织的。 近卫文隆表示抓杀手是你们美军的事,你们没有资格软禁我。 副连长表示没有解除危险之前近卫文隆不能出门。 近卫文隆无奈提出要下楼打电话,副连长带着两个士兵跟他一起下了楼。 近卫文隆直接打电话给日本领事馆要求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季正到沧洲饭店来救他。 打完电话,近卫文隆径直向饭店外走,被两名美军士兵拦住去路。 他虽然身材高大,可在士兵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无奈只好退回房间。 十点二十分,冈本季正赶到沧洲饭店,在近卫文隆的房间内向美军展开交涉。 双方唇枪舌剑一个多小时达成协议,给美军一天时间抓捕暗杀者,不管抓没抓到,第二天近卫文隆都可以自由行动美军不再干涉。 其实在租界内美军妨碍他人自由的行为并不合法,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况且周冬凛也有预案。 如果日本军方介入这件事,周冬凛便会顺水推舟将近卫文隆交出去,不管是近卫文隆离开租界还是日军派人保护他,之后出了任何事日本人都没有理由指责租界。 所幸日本领事馆并没有求助于日本军方,双方各给了个台阶下了。 不过还有两天时间,再控制近卫文隆是不可能了,更何况两天后暗杀者仍有可能继续进行计划,必须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 等到十一点迟迟不见近卫文隆出现,负责暗杀的大哥将这次参加任务的自己手底下最胆大心细、心狠手辣绰号“疯狗”的混混叫到身边。 安排他不要带武器混进饭店,想方设法混上楼摸清楼内情况以及近卫文隆动向,如果有机会的话就直接在饭店里杀了他。 半个小时后,疯狗经过两次美军士兵的搜身终于混进饭店。 他溜进工作间换了一身服务员的衣服,又溜到后厨拿了一个带罩子的餐盘,将一把西餐刀藏在餐罩内冒充送餐的服务员上了楼。 近卫文隆已经在沧洲饭店住了小半年,他的房间号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疯狗很顺利的就上了顶楼。 第304章 刺杀季云卿(三) 楼梯口,两个洋人西装笔挺的站在一角聊天。 看见疯狗手里的托盘,用英文询问他是什么菜。 疯狗自然听不懂,冲对方笑着微微点头继续向前走。 一个洋人跟了上去。 疯狗察觉到异样,将右手伸进餐罩下抓住餐刀。 眼看洋人的手越过他就要摸向餐罩。 疯狗抽出餐刀向后划去。 洋人虽然一直注意着疯狗的举动迅速做出反应闪避,手臂上还是被划了一刀,所幸只是稍微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疯狗挥刀后迅速扔掉餐盘向回跑,后面一个洋人早已抽出枪堵住他的去路。 听到外面的动静,周冬凛的房门开了,从里面迅速冲出来两个美军士兵。 疯狗倒也知趣,扔下刀束手就擒,被两个美军士兵押进周冬凛房间。 周冬凛问疯狗是受谁指示,一共多少人,什么计划? 疯狗一口咬死是个人行为没有同伙。 为了不让疯狗的同伙了解到饭店内的情况并且知道疯狗已经被抓,周冬凛让美军将他继续关在房间内直到整件事情全部结束。 虽然疯狗并没有交代出任何有用线索,不过倒让周冬凛茅塞顿开想到对策。 他向副连长简单交待几句后离开沧洲饭店,直到第二天上午七点才再次回到房间。 ... 下午一点,负责暗杀的大哥见疯狗一直没有出来,饭店方向也没任何动静,便又派了个小弟进饭店打探情况。 这次他告诉小弟只探情况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要做。 小弟很顺利的混进饭店,饭店里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小弟装成客人的模样在各个楼层游走,很快就上了顶层。 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一间房间开着门,门口放着一个水桶,应该是服务员在里面打扫卫生。 小弟向着走廊深处走,路过开着门的房间时朝里看了一眼,一个女服务员正在里面拖地。 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缓缓向近卫文隆房间走去。 见四下无人,将耳朵贴在近卫文隆房门上听了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先生,需要帮忙吗?” 小弟转过头看见一个女服务员站在之前路过的开着门的房间门口。 他连忙站直身体:“不用,不用。” 说着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女服务员却始终盯着他。 小弟眼看就要走到头,假装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一拍脑袋向回走,边走边嘀咕: “我说怎么感觉不对劲,跑错楼层了。” 女服务员回了房间。 在小弟路过周冬凛房间时,房门突然开了,里面伸出两只手将他掳了进去。 ... 下午两点,季宅。 中午几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面条后又开始继续战斗。 二爷为了将季云卿稳在家中别出门,自始至终没赢过。 季云卿出门的话西摩路是必经之路,现在那边还没消息传过来,万一撞见枪击或者认出自己的手下容易露馅。 季云卿的面前压着一叠法币,多余的都塞进了抽屉。 老五赢的第二多,老八不输不赢。 老五从自己的牌堆里摸出一张【三条】拍在桌面上,二爷面露喜色。 抓起【三条】推倒自己的牌: “总算开张了,胡。” 老五斜眼瞟了一眼他的牌,面露鄙夷之色,扔出三张十元法币: “混一色,一塌刮子两只花,把侬把侬,可以放我走了吧。” “苍蝇腿也是肉,有胡不胡白不胡,侬要做啥,赢了噶许多想跑?我特侬讲,我现在兴头来了,最少再来两圈让我回回本。” 老五站起身,二爷抓住他的手,老五将他的手甩开: “抓抓抓,我去册泡丝,摒不牢了。” (干嘛!我去小便,摒不住了!) “我特侬讲,侬要是敢跑我喏拿屋里厢马桶敲掉。” 老五转身去了厕所。 二爷嘴还不闲着: “则小娘x哪能琴又伐弹了,跑特了?” 刚想起身出去看看音乐教室窗子关没关,钢琴声飘了进来。 是贝多芬1810年创作的《a小调巴加泰勒》,也就是《致爱丽丝》。 赢了一把牌心情好了许多,二爷听得摇头晃脑: “师父啊,这个才叫音乐,好听伐。” 季云卿没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 一直到下午五点,近卫文隆始终没有出现,派出去的两个人也没回来。 负责暗杀的大哥回慈惠北里在二爷的家中等他回来。 下午五点半,麻将散场,二爷虽然还是输的但总算回了些本。 在季宅陪师父吃完晚饭后回了自己的家。 听完汇报二爷也觉得有些蹊跷,为了不再有损失让他们第二天就在饭店外候着近卫文隆出来。 日本人为了这个任务给二爷四把从黑市上弄来的枪牌撸子用来栽赃给军统,所幸枪都没丢任务还可以继续。 ... 詹森眼见季宅二楼的窗户再次关闭并且拉紧窗帘,知道季云卿今天不会再露头。 等到晚上九点天色全暗后走出教学楼换回男装准备从沧洲饭店一侧翻离学校。 刚爬上墙头就发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人影走动,人影手里还拿着一个手电四处照着。 自己带的干粮足够,学校里也不缺水,詹森便返回了教学楼。 他担心万一被人发现后面就没法再藏匿在学校里。 第二天是星期一,学生正常上课,再冒充女学生很容易被人发现,他溜进工作间给自己换了一身清洁工的衣服。 随后便继续躲在音乐教室里等待天亮。 ... 宪兵队司令部特高课,电话铃声响起。 藤田一郎抓起听筒,对面有人用日文说道: “藤田先生,周春生今天一天都在周公馆没有出门。” “知道了。” ...... 1939年9月18日 星期一 上午七点,周冬凛提着一个布袋走进沧洲饭店顶楼他开的房间。 副连长听完他的计划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向自己的下属传达命令后下属笑着将布袋带出了房间。 第305章 刺杀季云卿(四) 上午九点四十,近卫文隆的房门开了,周冬凛的房门也开了。 近卫文隆走出房间,副连长领着两个美国大兵出现在他面前。 近卫文隆用英语抗议道: “我们昨天不是谈好了,今天你们不能再限制我的自由。” 副连长解释道: “我们不限制你的自由,这两位士兵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全的,他们只会跟在你附近,绝不限制你的自由。” 近卫文隆想着两个美国大兵跟在自己身后是一件相当拉风的事情,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依旧是忿忿的表情。 他带着敌视的目光扫过两个大兵,冷哼一声向楼梯走去。 房间内,周冬凛走到窗前看向窗外,马路上已是相当热闹,车辆和行人川流不息。 四名美军士兵沿沧洲饭店一侧自西向东巡逻,见到可疑的人或车都会上前盘问。 周冬凛将身体侧对窗口,左手平举,右手在左手上方与左手呈三十度夹角,将右手合向左手,从外面像是在做操。 近卫文隆出现在沧洲饭店主楼门口向饭店大门外走,两名美军士兵跟在他身后。 两名士兵腰间都别着大眼撸子,一名身后背着春田步枪,另一名胸前挎着m1928冲锋枪。 近卫文隆走在前面满脸嘚瑟,拿美军士兵做保镖租界里可没几个人做的到。 其实近卫文麿给他这个宝贝儿子配了两个保镖,不过近卫文隆一是觉得自己又不是什么军政要员别人杀他没意义,二是认为自己的活动范围在美军的营区旁不会出危险,除了去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外从不让保镖跟随。 很快近卫文隆带队出了沧洲饭店拐向东,街对面西摩路口一个男人站起身走到路边面向西摩路用手里的报纸当扇子朝自己的脸和上半身扇起风。 这人是负责暗杀的大哥派来盯沧洲饭店大门的,看见近卫文隆出来就向守在西摩路上的杀手发信号。 沧洲饭店门口是美军的重点防范区,绝不是下手的好地方。 男人正在扇风,发现身旁的商铺里又走出来三个男人。 这三个男人一个长得比一个难看,比自己青帮里的弟兄更不像好人。 由于好奇他们的身份男人忍不住偷偷上下打量起来,看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腰间别着手枪。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看到腰间别着手枪的男人看向了他,心里一慌连忙转过头穿过西摩路走向马路对面。 一边走一边揣测那三人的身份: “难道也是冲近卫文隆去的?不会是真军统的人吧...” 枪声响起,男人转头看向身后,刚才那三个男人举着手枪一边射击一边向沧洲饭店门口的近卫文隆跑。 马路上乱做一团,所有汽车加速驶离,所有行人四散奔逃。 不对,不是三个人,又有几个男人从附近的店铺跑出,总共有...十个。 大阵仗啊,还是军统厉害,比我们这些人小打小闹强多了。 男人一下来了兴致,躲在西摩路另一侧的一家店铺里看起了戏。 ... 枪声响起时,沧洲饭店顶楼的周冬凛站在窗边不慌不忙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秒表按下计时器。 ... 近卫文隆正得意洋洋的向前走,身后背着步枪的美军士兵一下冲到他的身前。 枪声响起,士兵身体一震,左手捂住右肩,右手伸向腰间拔手枪,右肩渗出血迹,中枪了。 近卫文隆本能的猫腰左右四顾,发现马路对面有几个男人向他跑来,边跑边射击。 另一个美军士兵端着m1928也挡在他的身前,一边喊他后退一边开枪反击。 士兵高大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耳边传来m1928的呼啸声。 近卫文隆看向后方,距离饭店大门只有五米,四个巡逻的美军士兵也冲了过来。 他借着冲锋枪的掩护猫着腰向饭店大门跑,回头时隐约看见马路上有两名枪手倒地。 还没等他跑到大门,m1928的子弹打光了,美军士兵刚准备抽手枪继续射击,左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摔倒前推了近卫文隆一把,将近卫文隆推进了饭店里。 近卫文隆看向士兵,士兵左脚小腿上多了一摊血迹。 饭店内两名接应的美军士兵将近卫文隆拉了进去,一名士兵举枪守在大门口,另一名士兵用自己的身体做掩护将近卫文隆送进了饭店大楼里。 ... 秒表上的秒针已经走了两圈,周冬凛再次侧身对着窗户左手平举,将右手与左手相合。 ... 四个巡逻的美军士兵加入战局后形势立即一边倒,在倒下三名枪手后这帮人开始向后退并且寻找掩体反击。 眼见近卫文隆逃进沧洲饭店,只听一人高喊:“撤!” 枪手四散奔逃,美军士兵没有追击而是迅速救治自己这边的伤员。 二十秒后,美军军营里的援兵到了,由于枪手不见踪迹,援兵便将伤员和枪手尸体装上卡车。 三十秒后,戈登路捕房的警察来了,负责人下车巡视一圈发现现场除了几摊血迹外丝毫不像刚发生过枪战。 一名美军士官上前与他交涉,告诉他美军已经控制住局面没有他们警察的事了。 负责人见没有平民受伤也没人投诉财产受损便一脸疑惑的收了队。 运送伤员和尸体的卡车开进美军军营刚停下车,三具“尸体”便坐了起来,受伤的美军士兵也变得活蹦乱跳。 右肩上有血迹的士兵一边演一边用英文向自己的战友吹嘘道: “啊,小心,呃,看我这中枪倒地演的多逼真。” 左脚上有血迹的士兵打断了他: “你不行,我演的才好,快闪开,别管我。” 刚才负责救治他的士兵不屑道: “你们两个演的都什么东西,刚才把你们抬上车的时候都差点要笑场了,还好没人看见。” 说着又指向三个“尸体”: “看看人家,那才叫专业,中枪倒地到变成尸体,完全没有表演痕迹,你们两个还是老老实实当兵吧。” 第306章 刺杀季云卿(五) 原来这一切都是周冬凛安排的局。 他见近卫文隆完全不顾美军的警告依旧我行我素,将他留在租界里终究是个危险因子。 正好撞上有人摸进饭店进行刺杀,干脆先下手为强找人彻底吓住他。 为了达到效果,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警察那边绝对不能提前知会。 为了避免警察进场误伤自己人,周冬凛前一天下午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捕房出警时间。 沧洲饭店在戈登路捕房辖区,周冬凛掐着秒表沿捕房最可能出警的两条路线西摩路和戈登路用自行车各跑了一个来回。 两边距离相等都是1.3公里,戈登路的路况稍微顺畅一些。 周冬凛估算从听到枪声,警察接警并且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用时大概在两分半到三分之间。 如果要撞不到警察的话,整场枪战必须卡在两分钟以内完成。 所以周冬凛在窗口做的动作就是模拟电影现场的打板,他就像导演一样在沧洲饭店的顶楼全程指挥了这场戏。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负责袭击的枪手都是他从电影公司请来的专业演员。 同时还找来地图让专业的导演和编剧设计了每个演员扮演的职业、造型、出场和离场位置以及各自的台词。 而为了不让近卫文隆发现反常,负责保护他的只能用他已经见过的这些美军士兵。 周冬凛早上拎进饭店的布袋里装的是他从电影公司弄来的血包以及拍电影用的空包弹。 当然电影公司的空包弹库存并不多,他又赶去陆战团团部找佩克团长要了剩下的大部分。 这些空包弹陆战团是用来演习或迎宾仪仗用的,有全型和包头两种。 全型的采用木质弹头,十米内还有一定危险但是效果更加逼真。 包头的只是听个响,三米外就没有任何杀伤力。 由于这次枪战双方是在马路两侧距离较远,所以他将两种空包弹混在一起保证演出效果。 当时拍电影的血包并不像现在一样会自动炸开,所以中弹的枪手和美军士兵都是提前将血包藏在掌心,需要表演中弹时就立即将血包按破在中弹位。 为了不让近卫文隆发现猫腻,士兵中枪时都是背对他,而面对他的枪手中弹的话就需要士兵遮挡他的视线并且刻意制造紧张的气氛让他根本无暇察觉细节。 一名美军士兵将近卫文隆送回房间后他依旧心有余悸的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副连长走进房间告诉他枪手已经被打跑,饭店里非常安全不用害怕。 同时“贴心”的关掉窗户让他尽量不要靠近窗边防止被人狙杀。 当副连长领着士兵要离开房间时,近卫文隆求副连长将士兵留下保护他。 副连长同意了,临出门前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进了周冬凛房间,副连长笑着向周冬凛描述近卫文隆的现状,周冬凛贴着他耳朵说了下一步计划,听完副连长轻轻捶了周冬凛胸口一下骂他无耻。 随后两人同时走进关押两个青帮混混的房间,周冬凛审视完两人后指向穿着饭店服务员衣服的疯狗。 副连长让手下将疯狗带出房间。 客厅里,周冬凛将一把匕首扔在疯狗面前的茶几上,疯狗疑惑的看向周冬凛。 周冬凛说道: “你不是想杀他吗?我给你机会。” 说完将疯狗带上来用来藏刀的托盘和餐罩推到他面前。 疯狗没有动: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知道他是谁吗?你不是想做民族英雄吗?我成全你。你都已经这样了还担心我利用你?我能利用你什么?” 疯狗的视线在周冬凛脸上和匕首托盘间滑动,想了几秒捡起匕首放上托盘用餐罩盖住。 刚想走,周冬凛叫住了他:“等下!这样好像不太合理。” 想了想让一个士兵去楼下点一份牛排带上来。 十五分钟后,周冬凛将牛排放上托盘用餐罩盖住后交到疯狗的两只手上,拿着匕首围着疯狗转了一圈,最后将匕首塞进托盘下疯狗的右手,让他用四指按住匕首手柄。 又围着疯狗转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冬凛打开房间门,疯狗在前副连长在后向近卫文隆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副连长敲开房门。 见近卫文隆仍坐在沙发上,说道: “我让厨房给你做了点吃的,压压惊。” 说完朝疯狗使了个眼色,疯狗端着托盘向沙发走去。 近卫文隆眼神呆滞的看着茶几。 疯狗在即将放下托盘时迅速抽出匕首刺向近卫文隆同时高喊: “狗日的小日本,我弄死你!” 副连长迅速冲上去和疯狗缠斗在一起,旁边的美军士兵也加入战局,近卫文隆吓的闭上眼蜷缩在沙发上。 周冬凛的房间里又冲出两个美军士兵,四人很快将疯狗控制住。 副连长起身时匕首刺进了他的左侧腹部,鲜血浸透衣裤。 疯狗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副连长,因为在刚才的搏斗中这匕首是副连长抓着自己的手刺进去的。 副连长忍着痛指示手下将疯狗带回去,然后咬着牙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我大意了,牛排你放那别动,我一会找人盯着给你重新做一份,没想到这些人已经混进饭店了,我的人就在隔壁,你有事叫一声就行,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副连长捂着腹部的匕首回到周冬凛房间,疯狗已经被关了回去。 关上门后,几个士兵围上来冲着副连长连连比赞。 副连长拔出匕首用食指指尖顶着匕首尖开合了几下: “这道具谁研究的,太像真的了。” 原来这就是一把拍电影用的弹簧道具匕首,副连长在搏斗前事先拿出血包,搏斗中故意拉着疯狗的手刺向自己然后弄破血包。 周冬凛在一边笑着说道: “好了,我们就在这等着这小子自己提出离开吧。” 第307章 刺杀季云卿(六) 二十分钟后,餐厅新做好的牛排送至周冬凛房间。 副连长指示一排排长代替自己将牛排拿给近卫文隆。 一排排长敲开门看到近卫文隆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沙发上。 还没等他将牛排放下,近卫文隆便提出要下楼打电话。 在一排排长和两名美军士兵的护送下,近卫文隆到饭店一楼给自己在日本的父亲近卫文麿打去电话。 电话中近卫文隆并没有提及今天遭遇的“险境”而是告诉近卫文麿自己不想再过这种花花公子的生活愿意接受父亲的安排去部队里锻炼。 近卫文麿很早就通过自己的关系为近卫文隆在关东军里谋了个官职,之前因为近卫文隆自由放荡惯了不愿意去部队受苦只能不了了之。 这次既然他自己提出要去,近卫文麿也是很高兴的答应了。 没想到近卫文隆比他还要着急,要求立即、马上离开上海去关东军报到。 近卫文麿让他等两天,自己会安排日本驻沪领事馆尽快将他送到东北。 此时的沧洲饭店对近卫文隆来说是凶险万分令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便提出先搬进日本领事馆里“学习学习”! 近卫文麿被他突如而来的“上进心”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电话里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答应他马上让冈本季正安排。 一个小时后,日本驻沪领事馆的车开进沧洲饭店。 在冈本季正和几名武官的陪同下,近卫文隆离开饭店住进日本领事馆,三天后又乘坐满铁申连线前往关东军赴职。 二战结束前,近卫文隆被苏军俘虏,最终病死在西伯利亚。 ... 周冬凛的任务顺利结束,智仁勇女中里仍有一个身影在默默坚守自己的岗位。 上午没有音乐课,詹森不时溜进音乐教室一边装作打扫卫生一边偷偷观察对面慈惠北里的情况。 上午十点不到,最好的机会来了,季云卿提出外面天气不错想在慈惠北里内部散散步。 二爷想着只要不上大马路便不会撞见自己安排的执行任务的手下,张罗一番后便搀着季云卿准备离开季宅。 季宅的大门外有了一些骚动,詹森左手拿着抹布擦拭课桌桌面,右手伸进围裙内抠开手枪保险。 在季云卿的右脚即将迈出房门的刹那,沧洲饭店门口的枪声传了过来。 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二爷止住脚步: “师父,侬听,啥声音?” 季云卿的听觉没有二爷灵敏,被二爷一夹左脚迈不出去,刚想开骂枪声密度更大了,疑惑的看向二爷。 二爷站在门口指挥外面的弟子出去看看情况然后夹着季云卿向屋里走,边走边说道: “师父,听格声音宁伐少啊,阿拉还是当心点,万一格帮子宁跑过来阿拉白白里切子弹不格算额。” (师父,听这声音人不少啊,我们还是小心点,万一这帮人跑过来我们白白吃枪子不划算。) 季云卿自然明白子弹不长眼,自己现在腿脚不便万一撞上枪手只能赌这些徒弟忠不忠心敢不敢替自己挡子弹。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人性,很听劝的留在季宅里等手下摸清外面情况。 詹森已经做好拔枪射击的准备,远处的枪声打断了他。 偷偷观察季宅门口的状况,确认季云卿一时半会不会再出现后离开了音乐教室。 打探情况的弟子二十分钟后和躲在西摩路一侧见证整场枪战负责望风的弟子一起回了慈惠北里。 望风的弟子进了二爷的房子,打探情况的弟子进季宅向二爷和季云卿描述沧洲饭店门口发生枪战,现在警察和美军正在到处搜捕逃亡的枪手。 这些话都是二爷提前教的,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弟子都会汇报的很严重让季云卿断了离开慈惠北里的念头。 既然门是出不去了,二爷再次提议打麻将解恹气(上海话解闷的意思),季云卿同意了。 二爷趁着张罗人的工夫先回了自己的房子,望风的弟子告诉他自己看到的一切。 警察和支援的美军离开后,望风的弟子特地回了枪战现场,和警察一样,除了已经被沙土掩盖的血迹外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枪击痕迹。 二爷一时也想不到缘由,只能让他回去继续盯着。 两个小时后,几人打麻将的当间,由于老五先占了季宅的厕所,二爷尿急回了自己的房子。 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大哥已经坐在他的房中,见到二爷后告诉他负责望风的弟子好像看到近卫文隆坐日本领事馆的车离开了沧洲饭店。 为了确认真假,他派人混进饭店查探情况,混进去的人正好看到离开的美军士兵以及被美军扣押带走的两个先前被派进饭店查探情况的弟子。 而在他回来向二爷汇报前,发现沧洲饭店周围巡逻的美军士兵全部撤走。 二爷问执行任务的大哥被抓走的两人可不可靠,大哥承诺这两人嘴巴严的很不会乱说。 二爷让大哥取消行动后继续回季宅砌长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牵挂,之后的手气异常的旺,到晚上七点散场时一算账,赢得比他师父季云卿还多。 智仁勇女中里,詹森因为始终找不到机会,下午四点半换回女生校服混在人群里离开学校回自己的住所休整。 本打算等到下个周日继续行动,可第二天一早睡醒后决定再搏一次试试。 ...... 1939年9月19日 星期二 上午七点二十,詹森一身女学生装扮混在人群里进了学校,为了避免惹人怀疑很快又换成了清洁工的装束。 上午十点,季云卿在二爷的搀扶下在慈惠北里内转了一圈,只可惜音乐教室里有课詹森错过了这个机会。 等到下课所有学生离开,他进教室打扫卫生时,季云卿已经回了季宅。 下午两点至三点,音乐教室内有课。 三点十分,詹森见音乐教室内学生都散了便进去一边打扫一边留意季宅的情况。 三点二十分,季云卿提出要去澡堂泡澡。 第308章 刺杀季云卿(完结) 二爷迅速张罗起来: 又是找人收拾季云卿的替换衣物,又是找人提前去澡堂清场。 下午三点半,二爷搀扶季云卿离开季宅。 季宅外,每隔五米站着一个青帮弟子一直延伸到慈惠北里门口,场面格外有腔调。 两人穿过季宅北侧天井出现在季宅外,将两个完整的背影暴露在詹森的眼前。 音乐教室的门开着,外面不时有学生和老师走过。 詹森扭头扫了一眼门同时从围裙内抽出手枪,在看向窗外时手枪已经举起。 扳机扣下,枪响,转身,将枪收回插入围裙内,提起水桶和拖把向音乐教室外走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停顿。 啪的一声响起,季云卿一个踉跄向前冲了两步,二爷连忙扶住他,在看向他的脸时发现他的左侧胸前在向外喷血。 二爷又看向季云卿后背,确认他中枪了,四处张望并大喊: “快,保护师父,有杀手!” 慈惠北里内顿时乱做一团,四周的青帮弟子迅速靠过来将季云卿和二爷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在四下寻找枪手的踪迹。 外面的动静也吸引了学校里学生的注意,詹森前脚刚走出音乐教室便有三个女生冲进去趴在窗口看热闹,可一看到下面青帮弟子手里的枪立即又尖叫着四散跑开。 詹森趁校内一片混乱之际走到学校靠沧洲饭店一侧。 从树下拿出布袋翻上墙头,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后翻了过去,换好自己的衣服从沧洲饭店正门离开饭店。 ... 下午五点,周春生接到李士群电话从上海市警察局赶到慈惠北里。 等他到季宅门口时,季云卿的尸体已经被公共租界警察局拉走。 二爷、李士群、张森以及两个身穿法租界警察制服的华人探长围在一个人型白框四周。 二爷对着李士群用不太友善的语气和蹩脚的国语说道: “我一直不同意师父掺和你们那的事,师父这次遭的灾肯定是你引来的,你要是不给师父的死一个交代,以后青帮与你们再无瓜葛。” 季云卿在,他一系的青帮势力自然可以归李士群调动。 季云卿一死,下面的势力便四分五裂,相对来说二爷占的比重最大,李士群此时只能低声下气的讨饶。 毕竟如果没有青帮相助,就算日本人给的武器再精良,他们76号在租界里照样寸步难行。 二爷一甩手回了自己的房子,李士群向周春生介绍两位法租界的探长。 一个是中央捕房的程海涛,一个是福熙路捕房的曹炳生。 几人互相打招呼后张森向周春生介绍案情。 根据季云卿的中弹位置,周春生得出和其他几人一致的判断,枪手是躲在隔壁智仁勇女中二楼音乐教室开的枪。 张森和先到的程海涛已经走访过学校,在学校与沧洲饭店的围墙上发现了有人翻过的痕迹,而从地上和墙上出现的蹬踏鞋印看,对方穿的是一双女士的平跟鞋。 张森带来的警察随后去沧洲饭店一侧查找,除了找到一块骨头外只在草地上找到了几个男式皮鞋印, 骨头已经送去中央捕房化验,不过对于现在的线索几人还没有破案的思路。 周春生将现有线索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对枪手的行动路径有了大致判断。 他询问张森学校里有没有养狗,张森告诉他每天夜里学校会把一条杜白孟犬放出来巡视整个校园。 周春生将枪手如何利用骨头毒晕杜白孟犬翻进学校,男扮女装潜伏在教学楼里伺机枪杀季云卿然后从沧洲饭店一侧翻过围墙换回男装逃离现场的猜测说了出来。 其他几人顿时茅塞顿开可依旧没想到破案方向。 周春生将他们带到隔壁女中对着墙上的鞋印解释自己的想法: 一、从枪手准备骨头这点可以说明他对校园情况了如指掌,枪手大概率在校园周围有藏身点并且已经经过长时间踩点,而能够近距离侦测学校情况的除了慈惠北里还有慈惠南里和沧洲饭店。 慈惠北里首先排除,如果枪手在慈惠北里内能够潜伏下来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去隔壁的女中执行暗杀。 二、枪手能够混进女中不被人发现,说明他要么是女的要么身高外形很容易化妆成女的,而从墙上的鞋印大致可以判断此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三至一米六六之间,体重在80斤左右。 有了侦破方向,张森立即安排手下对慈惠南里沿威海卫路一侧的住户以及沧洲饭店朝向智仁勇女中一侧的客房查访,重点目标是周春生描述的作案对象。 李士群见破案有望便提出请几人吃顿饭然后去舞厅放松放松来感谢他们的鼎力相助。 几人都没有拒绝,很快各自乘着自己的车排成一队浩浩荡荡去了兆丰公园正门对面的惠尔康西菜社。 1922年《上海指南》 1939年惠尔康在报纸上登的广告 惠尔康西菜社最早叫惠尔康咖啡馆,是上海第一家经营冷饮的地方。 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且主要为露天经营,但是装修别致,一到晚上便亮起彩灯,再加上价格公道又距离圣玛利亚女中很近,一到夏秋的夜晚便成了上海最时髦的消暑圣地。 三十年代后期,惠尔康逐渐发展成西菜社,最出名的除了冷饮外又增加了炸鸡。 上海沦陷后惠尔康几经易主甚至落到日本人手里,不过炸鸡大王的招牌却始终挂着。 之所以选在这里吃饭,李士群首要考虑的还是安全,毕竟这一片在他们76号的势力范围内。 还有就是距离接下来要去的兆丰舞厅很近,那里才是今天的重头戏,毕竟这帮子男人混在一起吃吃喝喝只是个过场,吃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晚上八点,几人吃饱喝足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时,76号里来人通知周春生,说是接到上海警察局的电话虹口有命案发生需要他立即前往。 周春生本就对去舞厅没什么兴趣,与几人告辞后赶去了命案现场。 第309章 凶案 1932年《上海旅游地图》 民国名片 命案现场在东武昌路北四川路路口的仁智里内,死者是武昌路上一家粤菜馆的厨师。 民国时武昌路以北四川路为界,西边称西武昌路,东边称东武昌路。 上海开埠后大量广东人移民至上海,到1935年最高峰时有12万人之多。 这些广东籍移民大多集中在虹口区,武昌路沿线由于聚集了大量的广式弄堂和广式商铺被也被当地人称作广东街。 早期来沪的日本人也选择居住在虹口吴淞路、武昌路一带,以开钟表店、服装店、照相馆等小本生意谋生。 所以《上海旅游地图》将这片区域标注为日本人商店区。 三十年代的吴淞路 招摇在吴淞路上的日本兵 上海沦陷后,公共租界北区和东区都落入日本人手里,所以这一片区域的警权经过公共租界与日本人签订协议后都交给日本人管理。 按理说这些区域内发生的案件都应该归虹口的几个捕房管,直到1943年汪伪政府收回租界后才属于周春生所属的上海警察局。 不过日本人对辖区内跟日本人无关的案件并不上心,经常会让上海市警察局协助处理,有些麻烦的或者处在双方管辖交界处的案件甚至直接甩给对方。 周春生的警车停在武昌路北四川路路口,他从驾驶位后排下车后抬头将视线越过车顶,不远处的日本宪兵队司令部所在的大桥大楼零星亮着灯光。 他转身向仁智里大门走,大门两旁停了好几辆辆狄思威捕房的警车。 大桥大楼里,一双眼睛在黑暗的房间中透过窗户紧紧盯着周春生的身影。 仁智里是标准的广式石库门:单开间联排、无厢房,无天井,两层,楼层低矮,板墙加板窗。 周春生走到案发现场附近时,狄思威捕房的法医已经勘察完现场准备离开。 负责此案的华人探长认出了周春生: “周副局长,这么巧?您怎么来了?” “局里通知我过来协助你们,怎么样了?” “有您协助我们可省心多了。”: 华人探长接着向周春生介绍现在掌握的情况: 死者男,43岁,武昌路上一家粤菜馆厨师。 这幢房子是粤菜馆租下的员工宿舍,里面一共住了四个人。 下午两点死者身体有些不适向老板请假回宿舍休息一下,这个时间段餐馆里不忙老板就同意了。 等到下午五点开始上客后死者仍没有回去,老板便派同住伙计过来寻。 伙计用钥匙开门发现前后两扇门都被人从内部用插销锁死,敲门始终无人应答后便站在后门窗口向里看。 周春生此时和探长就站在后门外,探长指着窗下的水斗: “由于水斗阻挡,伙计只能看到窗台上面的部分,里面的玻璃窗开着半扇,伙计左右看了下没有发现异常,对窗户朝屋内喊死者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随后爬上水斗朝里看,发现了趴在房间内的死者。” 窗户外装了木质的窗格,窗格每一栏之间的间隙差不多是3厘米,既美观又可以用来防盗。 窗格初步看非常完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见法医还没走,探长将他叫过来询问里面的情况: 死者头朝里,脚朝外,身体距离窗口所在墙面最近处为2.7米。 后背心脏位置有横向开放性伤口,初步判断那里为致命伤。 伤口扁平,宽2.5厘米,一边厚一边薄,最厚处0.5厘米,未贯穿,无喷溅血迹。 死亡原因初步认定是被人从背后刺中心脏,心包填塞、心脏停跳而死。 现场没有找到凶器,初步判断凶器为一把匕首。 根据比对其他三位同住人身体信息,房内没有外人留下的痕迹。 根据其他三人检查,房内没有财物损失。 根据其他三人叙述,死者和他们三人一直早出晚归,想不到任何与人结怨的可能。 二楼窗户也全部从内锁死,也就是说除了一楼水斗上的半扇玻璃窗外整间房子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一只虫子飞出去。 而一楼水斗上的窗格间隙只有3厘米,别说是人,就是稍微大的动物都挤不出来。 那么凶手是怎么在杀人后离开房子的?杀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探长询问周春生有什么看法,周春生没说话向房内走去,探长连忙跟在他身后。 周春生径直走到尸体边。 死者穿着白色汗衫,右手伸向身体前方,左手垂在腰间掌心向上,五指和掌心都有血迹。 后背心脏位置印出一摊血印,出血量不大。 探长好奇的问道: “心脏被刺穿难道不会喷血吗?怎么才流出来这么点血?” 周春生一边查看尸体情况一边答道: “人的心脏分为左右心房和左右心室,心房薄,心室厚,心脏的外面还有一层坚硬的保护膜叫心包,如果刺穿的是心室,心室的肌肉会使伤口迅速闭合,不会喷血;如果刺穿的是心房,会使血液涌出但依旧不会喷;只有刺中动脉才会造成大出血,血液会在短时间内大量喷出,人会因为失血而死。” “那如果没有大出血的话有机会救回来吧。” 周春生摇了摇头: “你没听刚才法医说的吗?心包阻塞,心包里只要流进去一点点血就会让心脏无法舒张最后停跳,看死者的样子应该是被刺中了心室。” 周春生转身走到窗边,找一个警察借来手电筒对着开着的半扇窗外的窗格挨个查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探长凑了过来: “周副局长,看什么呢?” 周春生将手电塞到探长手中: “没看什么,走, 上去看看。” 周春生在探长的陪同下检查了楼上的房间,随后又询问捕房的警察对周边的走访情况,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二点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十点多的时候他就让自己的司机回去休息,他准备今天晚上在附近将就一宿明天白天再过来继续查案。 当他走出仁智里顺着武昌路向东走的时候,黑暗中一个人影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 第310章 借的是我的刀 1939年9月20日 星期三 凌晨两点,东武昌路鸿兴里外的马路边。(与现在南京东路上的鸿兴里没有关系。) 一辆轿车在距离一家沿街开设的日式家庭旅馆十米外缓缓停下。 车灯迅速关闭,车内坐着两个人。 主驾上是上海市警察局特高处北原野史,副驾上是藤田一郎。 日式家庭旅馆的门开了,一个黑影从里面走出,压着脚步声快步跑到轿车边冲副驾上的藤田一郎点了一下头。 来人是林飞,脸上多了一道鞭痕从脸颊延伸到脖颈消失在衣领下。 藤田一郎冲北原野史道: “北原君,你在这里等我十分钟,我把这件事完结以后就可以离开上海,很快你就可以去关东军报到。” 北原野史按规矩没有问是什么事,不过他大致可以猜到是某人。 晚上打电话去76号找周春生过来协助办案的就是他,他只负责按照藤田一郎的命令行事。 藤田一郎打开副驾的门下了车,他身穿和服脚踩木屐,腰间别着他引以为傲的刺刀。 轻轻掩上车门后藤田一郎在前林飞紧跟在后向家庭旅馆走去。 不知是木屐鞋底钉了橡胶还是藤田一郎刻意控制,两人走的都很轻,轻到外人难以察觉。 进了旅馆,林飞指了指二楼。 鸿兴里也是广式石库门,很多日本人租下或者买下附近的房子后加以改造,有的变成商铺,有的自己住,也有不少人改为旅馆甚至是风月场所。 这家旅馆总共租了两幢并不相连的石库门,每幢都按照楼层分为上下两个套房,它们的两边都是商铺晚上无人居住。 藤田一郎他们进的这幢一层没有住客,旅馆老板住在另一幢的二层。 藤田一郎示意林飞在楼下等,自己踩着木质楼梯向二楼走去。 尽管他非常刻意压低脚步声,但是每一步依旧令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不过藤田一郎并不在意,他知道楼上的目标已经被彻底控制,自己上去只是送对方上路而已。 楼上的房门虚掩着,推开门后便是客厅,一道日式推拉木门将整个二层纵向从中间一分为二,木门的后面便是铺着榻榻米的卧室。 店主为客厅和卧室都留了南北各一扇窗,使狭小的房间令人从视觉上感觉并不压抑,同时良好的通风也令住客更加舒适。 藤田一郎轻轻拉开木门,一套被褥南北向贴着北墙平铺在地。 被褥里似乎有一个人头朝北脚朝南平躺。 卧室内北侧窗户窗帘紧闭,南侧窗户没拉窗帘开着小半扇窗,月光从外面照进房间直到被褥的尾端。 藤田一郎从腰间抽出刺刀,右手持刀左手指尖抚过刀身后缓缓向被褥走去。 正当他半蹲下身准备将刺刀刺向平躺之人的头部时,身后的黑暗中一道人影向他袭来。 藤田一郎本能将头下潜,身体侧转右手挥刀划向身后。 只可惜人影的攻击从一开始就不是冲他头去的而且似乎深知他刀法的套路。 人影半蹲身体手持一根棍状物从北向南横向挥动,与藤田一郎自南向北抓刀挥过来的手腕撞在一起,藤田一郎闷哼一声松开手,刺刀掉落在被子上。 人影向前跨一步捡起刺刀,藤田一郎本能的捂着右手手腕缩向北侧墙角,在身体接触到被褥里的“人”时才发现是枕头和被子堆出来的假货。 人影手持刺刀站在被褥后面看着北侧墙角,那里一片黑暗,可人影似乎又将躲在那里的藤田一郎看的清清楚楚。 藤田一郎缩在墙角咬牙捂着手腕瞪着月光下的人影,虽然对方的脸一片漆黑,可他脸上的轮廓又是如此的清晰。 最终人影先开了口,用日语说道: “藤田君,好久不见,为了见你可真不容易啊。” 二楼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林飞在门外朝里说道: “老大,抓紧时间,他带着那个触霉头来的。” 周春生压着声音回道: “知道了。” 藤田一郎惊讶的瞪着周春生,这才明白自己本想做局让周春生跳进来,可周春生这个局做的比他还要大。 见藤田一郎没有说话,周春生接着说道: “藤田君,你不是喜欢借刀杀人吗?只可惜你一直借的是我的刀,而今天,我会让你死在你自己的刀下。” 藤田一郎用带着一丝讨饶又带着一丝要挟的语气说道: “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我们都是日本人,都是为了大日本帝国效力,你需要什么我尽可以补偿给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说过我是日本人了吗?而我要的只是你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 ... 等了十分钟,藤田一郎依旧没有回来,而那间家庭旅馆自始至终都暗着灯。 北原野史感觉有些不对劲,打开车门拔出手枪走了过去。 旅馆大门虚掩着,北原野史取出怀中灯左手持灯右手持枪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楼的房门锁着,他推了下没推动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的门半开着,他用怀中灯对着里面照了下然后举着手枪将门全部踢开。 厅里没有人,卧室的木门也是半开着。 他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卧室,照到了躺在被褥上已经死的透透的藤田一郎。 北原野史打开卧室灯,看清了藤田一郎的惨状: 只见他一直插在腰间的刺刀此时从他的下巴刺入穿过整个头从头顶穿出,刺刀的护手钩紧紧顶在他的颈部。 手腕和脚脖上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应该是被人划断了手筋和脚筋。 胸前被刀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北原野史迅速退出旅馆到宪兵队找人支援。 ... 北四川路上,周春生和林飞站在街边的阴影中。 “老大,你不跟我一起走吗?那个触霉头应该能猜到是你做的。” “我有身份他动不了我,我们的仇已经报了,你尽快离开上海,国民党那边你回不去,去东北还是共党那你自己定,我们后会有期。” 第311章 复盘(一) 藤田一郎线: 自藤田一郎知道周春生是捣毁裕丰纱厂细菌实验室主谋后便决定杀掉周春生替实验室负责人他的朋友佐藤报仇。 不过种种迹象都表明周春生在日军情报系统中有特殊身份,明着杀他肯定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便有了华懋饭店利用军统被捕人员张季平刺杀周春生完成借刀杀人的第一次行动。 行动失败后藤田一郎一直躲在上海宪兵队司令部内等待下一次机会。 戴星炳和林飞被捕当夜,李士群将两人带进76号后按规矩向76号内的宪兵分队负责人汇报任务情况。 负责人随后又按流程向宪兵队司令部特高课情报组汇报情况。 藤田一郎作为情报组负责人得知林飞被捕后立即下令将他带至宪兵队司令部接受审讯。 当然接受审讯是假,让林飞做第二把借来的刀才是真实目的。 刀有了接下来便是时机,于是藤田一郎不时通过北原野史给周春生找事让他忙起来,最好是在夜里趁周春生独自在外居住时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 9月19日,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下午三点半季云卿被刺身亡。 三点四十分,李士群接到二爷电话带队前往季宅,离开76号时按规矩向宪兵分队汇报出队的目的地和任务。 藤田一郎收到情报后让北原野史盯住周春生,四点十分周春生接到李士群从季宅打来的电话离开上海市警察局前往季宅,离开前按例触北原野史“霉头”。 藤田一郎判断周春生会因为这件事折腾一段时间不过还不足以在外过夜,当机立断换上和服和刺刀到外面找点事情给周春生加加码。 仁智里距离宪兵队司令部步行不过几分钟的距离,再加上里面又是日本侨民和广东籍居民混居的状态他穿着和服进出不会引人怀疑。 所以那里便成了他的首选,被选中的那个厨师不幸成了受害者。 下午四点半,厨师关上二楼自己房间的窗准备离开宿舍回饭店。 离开前本打算将一楼的窗户全部关闭,由于一楼阴暗潮湿再加上有窗格阻挡不会让普通的小偷惦记,关上半扇窗后便决定留半扇通风。 刚刚转身离开窗口就感觉后背好像被虫蛰了一下,于是伸出左手摸向后背被蛰处。 手收回时发现手指和掌心沾满血迹。 他转头看向窗外,发现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老头一边收刀一边冲他笑。 他感觉害怕向屋内跑,跑了没几步一头扎倒在地彻底失去知觉。 藤田一郎看着二楼紧闭的窗户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这样一起堪称完美的密室杀人案足够周春生折腾了。 他根本没进过房内,房内自然不会有他的痕迹。 而被“匕首”刺出的伤口因为有窗格的存在以及“匕首”的长度再加上他刺的心脏位置不会在窗上产生喷溅血迹,所以凶手“只有可能”是在房内杀害死者然后带走凶器。 杀人后藤田一郎在仁智里内若无其事的逛了一圈返回宪兵司令部,随后便一直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盯着对面的仁智里。 下午五点十分,与死者同宿舍的伙计发现死者然后报警。 五点二十分,狄思威捕房的警察到达现场,日籍探长见案子跟日本人无关且捞不到什么油水便把案子扔给华探处理。 五点半法医到达现场。 七点二十分,藤田一郎告诉北原野史仁智里发生案件需要周春生协助办案。 北原野史一番电话询问后得知周春生一行人已经到了兆丰公园对面的惠尔康西菜社。 八点,周春生收到76号转达的案件信息离开西菜社前往案发现场。 九点,藤田一郎安排林飞在仁智里外盯着周春生行踪。 十二点周春生离开仁智里在武昌路上找到一家日式旅馆过夜。 林飞见周春生住下后返回宪兵司令部向藤田一郎汇报,藤田一郎给了他一瓶乙醚让他在周春生熟睡后混进房间将他控制住,后面的事情由藤田一郎自己完成。 凌晨两点,藤田一郎安排北原野史开车带自己来到日式旅馆外。 之所以带着北原野史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到。 ... 周春生线: 周春生的局布的比藤田一郎更早更大,其实一开始并不是冲藤田一郎去的。 自周春生带队破坏裕丰纱厂的细菌实验室并且给军统造成巨大损失后,他深知毛万里和赵理君一定会借题发挥让自己下台甚至接受军法处置。 正好当时毛万里的亲信试图拉拢林飞让其出卖周春生,周春生便将计就计指导林飞出卖自己换取林飞继续留在军统上海站做自己的眼线。 检举资料是周春生写的,林飞负责誊抄。 里面的内容虽然描述了周春生出卖组织的行为,但仔细研究本质上并没有原则型的问题,更多的是从大局考虑保护整个军统上海站,其中也包括应对内斗的无奈之举。 为了让检举资料更有说服力,他让林飞躲在白俄餐厅对面拍下自己与丁默邨接头的照片。 为了让照片上的人脸更加清晰,出门后他还引着丁默邨看向镜头方向。 最终周春生叛离上海站而林飞因为检举有功被提拔为上海站第六行动组组长。 林飞留在上海站不但让周春生提前知道军统的部分行动,也让周春生躲过两次上海站针对他的刺杀。 随后戴星炳投靠汪精卫加入76号,在戴星炳借口劝降张发奎带着吴庚恕回到上海后,林飞接触到了戴星炳。 周春生也很快通过林飞知道了戴星炳一行人的行动计划。 期间由于藤田一郎始终躲在宪兵队司令部不露头,林飞便向周春生提议让周春生出卖自己然后让藤田一郎找到借刀杀人的机会。 也就是让藤田一郎利用林飞对周春生的仇恨让林飞帮着藤田一郎杀周春生从而将藤田一郎引出宪兵队。 第312章 复盘(二) 周春生并不同意这个计划,因为不管是落进76号还是日本宪兵队手里都很难安全离开。 两人在军统用来接头的咖啡馆包厢内争吵了一番。 林飞说只要自己投降够快敌人没机会给他上刑。 周春生最后只好无奈同意。 当林飞在76号牢房里看到日本宪兵司令部来提审他时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进了宪兵司令部,林飞还没来得及投降就吃了十鞭子。 这十鞭子是藤田一郎安排的,目的是加重林飞对周春生的恨。 十鞭子抽完又晾了林飞一个晚上后藤田一郎才出现在审讯室里。 既然先挨了鞭子林飞自然就不急着投降了,跟藤田一郎东拉西扯一番民族大义、舍生忘死、忠肝义胆。 在藤田一郎一番恩威并施眼看又要上刑时,林飞终于同意帮着藤田一郎杀周春生。 回到仁智里案发现场,周春生刚到时确实觉得非常蹊跷。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林飞的身影,顿时将藤田一郎的作案手段猜出了十之八九。 匕首长度一般在二十至三十厘米,刃长不超过二十厘米,窗格到窗户距离有十厘米,除非死者坐在窗台上将后背紧贴窗格才有可能让人从房外用匕首刺中心脏而死。 可死者已经四十多岁又不是小孩没理由坐在窗台上,更何况窗台上也没有人坐过的痕迹。 而想到藤田一郎使用的30式刺刀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那把刺刀刃长40厘米,长出来的20厘米足够令藤田一郎在死者在窗前转身的瞬间刺死对方。 所以进入房间后周春生很快就借来手电查看窗格上有没有刀痕。 一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二是了解藤田一郎今天的身体状态。 从他内心来说是希望与藤田一郎堂堂正正搏杀一番最后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不过在窗格上找不到任何刀痕让周春生明白藤田一郎体力虽然不是巅峰,但是用刀的精准性和对刀的控制能力依旧是顶尖高手。 毕竟从三厘米的空隙中将2.5厘米宽的刀刃横向快速刺入又拔出,手的抖动不超过0.5厘米普通人绝对做不到。 这让周春生放弃正面搏杀最终选择偷袭先缴了藤田一郎的械。 为了让两人最终的决战不惊动外人,周春生特意在武昌路上用假身份入住了一间独门独户没有其他人住的日式旅馆。 凌晨一点四十,林飞摸进周春生房间,两人通完气后周春生将卧室布置一番,随后便躲在暗处等待藤田一郎上门。 周春生卸下藤田一郎的刺刀后不久便与他展开搏斗,藤田一郎很快被划断手筋脚筋躺在被褥上不能动弹。 该说不说,藤田一郎不知是为了维护自己武士的荣耀还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反杀周春生,身中数刀一直到死都没有吭过一声。 期间林飞再次返回房内,接过刺刀在藤田一郎的胸口狠狠划了一个大叉。 在藤田一郎血液即将流尽彻底失去意识前,周春生用藤田一郎最喜欢的杀人姿势送走了他自己。 仁智里凶案的凶手死了,可是他的身份周春生又不能公开。 当天白天,周春生去案发现场转了一圈后借故警局有事离开,最终这个案子也变成悬案不了了之。 北原野史在处理完藤田一郎的尸体后当天白天去找了西村展藏,向他说了自己的怀疑。 西村展藏听完后告诉他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有人来问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北原野史还想细问被西村展藏拦住了,话里透出的意思就是那个人你惹不起。 ...... 公共租界里,捕房警察通过针对性的走访很快就找到詹森在慈惠北里的住所。 不过射杀季云卿当天詹森就已经收拾完离开,此刻正躲在姘头家中在报纸上欣赏自己的杰作。 季云卿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上了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条,詹森看着手里的《申报》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他的姘头是白玫瑰舞厅的舞女,名叫卢文英。 这些舞女常年和人打交道,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察觉詹森表情有了变化将脑袋凑了过来: “亲爱的,看什么呢?” 詹森将报纸翻过一页:“没什么。” 卢文英不知道詹森是做什么的,他们这一行给钱就是客人。 在她的眼里,詹森就是个穷酸的娘娘腔,出手抠抠搜搜的,除了长得好看点外没有其他优点。 跟他混在一起有时候真分不清是谁在嫖谁,经常想想吃亏了便话里有话的刺激对方。 卢文英伸出右手在詹森面前晃了晃,她的右手中指上多了一个金戒指: “好看吗,昨天晚上客人给的,那客人长的又高又帅,出手还大方,特别有男子气概。” 詹森的脸阴了下来。 本来老子跟你只是买卖关系,虽然没送过额外东西至少该多少钱从来没少过,平时暗讽我抠门都算了,今天还点我矬。 老子昨天刚杀青帮大佬,你眼里那些男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他起身从挎包里掏出手枪在卢文英的面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啥子吗?这才是男人的标配。” 卢文英的客人里有不少都是有枪的,所以看到詹森掏出的家伙非但没害怕反而上手接了过来: “哟,真好看,你上哪弄的这家伙。” “上哪弄?这是老子吃饭的家伙,你不是一直在问老子是干啥子的,告诉你,老子是杀手,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卢文英将手枪还给詹森,她心里是丝毫不信对方的说辞,这些个男人为了在女人面前装大什么话都敢说: “行行行,知道了,你是个杀手,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詹森见卢文英不信,将《申报》翻到季云卿一页拍在她面前: “看看,这就是老子干的,一枪毙命。” 卢文英依旧没信,不过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非常较真且心眼又小,便用假装崇拜的语气敷衍了过去。 第313章 戴詹就义 詹森租房用的是假身份,不过房东记得他的长相,那张像女人一样的脸很难让人不关注。 很快他的画像就出现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各个捕房里。 张森虽然是张啸林的堂弟,不过却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角色。 不管是日本人、汪伪、国民党甚至是共产党他都不得罪。 尤其是看到他的前任陆连奎被刺杀更加坚定了他夹缝中求生存的决心,小钞票可以混混,大是大非前尽量捣糨糊但是绝不越红线。 所以对于搜捕刺杀季云卿的凶手张森一直保持着应付的态度,下达任务时口气很重但是那帮跟他混久的下属们都能听出他话里是让他们别太上心的意思。 张森猜到凶手是军统的人,军统可得罪不起,真要惹上他们到时候自己就跟陆连奎一个下场。 不过李士群找来的那两个法租界的华探就不一样了,他们想着通过这件事在李士群面前长长脸。 在他们眼里租界迟早是日本人的,汪伪又是在帮日本人做事,和他们早早攀上关系将来自有荣华富贵。 所以这两人在法租界里搜捕的格外认真,认真到以此为由头趁机敲诈勒索,对于之前得罪过他们的,有过反日言论的人通通抓进捕房榨了一遍油水。 一通胡闹后确实产生了效果,几个军统成员被抱蔓摘瓜的搂进了捕房,法租界内的几个行动组也因为担心被牵连不得不转移地方。 虽然最终这些抓进去的人都被交钱保了出来,但是这两个探长也上了军统的暗杀名单。 ...... 1939年9月21日 星期四 下午,76号李士群办公室。 戴笠的回信来了,信里表示很高兴看到他们两个愿意弃暗投明,只要他们不替日本人卖命残害反日义士,军统愿意与他们合作,将来战争结束也不会把他们钉在汉奸的耻辱柱上。 两人正准备将戴星炳放出来让他作为76号与军统的联络人,丁默邨一直从事邮件审查工作的职业嗅觉让他在信里发现了一些猫腻。 信是戴笠亲笔写的,毛笔字,楷书,总共用了两张信纸, 戴笠善写楷书,很多人看过他的作品后都说他的字深得颜真卿、赵孟頫的精髓,隐约之间还有欧阳询的笔意。 至于是溜须拍马还是属实,作者不懂书法请读者见仁见智。 相比于楷书,戴笠的行书就非常有个人特色。 古人说字如其人,戴笠的行书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充分体现了这个人的阴狠与狡诈。 丁默邨指着信上的几个字: “士群,你看,戴雨农的楷书字体工整,点到为止,但是这几个字明显是用了他行书时的笔锋,张扬,阴狠,像牙齿和爪子一样具有进攻性。” 李士群仔细比对了丁默邨指的几个字和信上其他字,也看出了问题,他用红笔将有问题的字圈出,拼出了: 【假合作,杀丁李】 李士群用左右手分别将两张信纸拿起竖立在自己面前,被圈出的六个字无不透着戴笠对他们两人的杀意。 丁李二人此时已经彻底明白戴笠对他们的态度,知道与军统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性。 一怒之下将戴星炳关入地牢,随后又严刑逼问吴庚恕等人的下落以及军统上海站的情况。 戴星炳缄口不言,后经汪精卫批准,于9月底被枪杀于76号内。 ...... 1939年9月22日 星期五 下午四点,卢文英提着礼物去给他的过房爷(干爹)张德钦祝寿。 张德钦时年47岁,早年赴美国留学,在林肯杰弗逊大学获法理学博士学位。 回国后任过上海律师公会常务委员,上海工部局委员,上海公共租界华人纳税会常务委员。 是卢文英所在白玫瑰舞厅的前任股东之一,上海沦陷后生意不好将舞厅转了出去。 张德钦还有个身份是青帮通字辈大佬,因为早年替一个青帮大字辈大佬打赢了官司被对方收为弟子,与季云卿同辈,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 卢文英也是看中张德钦的身份为了找个靠山将他认作过房爷,这种风月场所里的过房爷自然不会单纯,说白了张德钦就是卢文英噶的老姘头。 酒桌上,众人很快就聊起了季云卿被杀的案子,此时整件事情已经被传的天花乱坠。 有说凶手是军统飞檐走壁、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有说凶手是季云卿包养的男旦因为季云卿另有新欢而因爱生恨。 卢文英坐在一旁自当听笑,不过有人提到76号开出的悬赏后让她动了心。 李士群为了抓到凶手给提供线索的人设置了一万法币的奖励。 一万法币她需要一天也不能休息的干两年。 张德钦因为跟捕房有业务关系,让管家拿来他从捕房弄来的詹森的画像并且神秘兮兮的告诉在场的人看过算过,如果发现画上人的踪迹就来找他,他来搭桥大家一起挣这笔悬赏。 其实李士群也通过报纸发布了悬赏,不过一是报纸转印后不清晰,二是季云卿这样的汉奸死了本来就是件好事,租界内有销量的中立性的报纸因为敌视76号根本不会替他们刊登,而愿意替他们刊登的都是亲日亲汪却没什么销量的报纸。 卢文英一眼就认出画像上的人是詹森,酒席散后与张德钦私会时告诉他自己知道这个人的行踪。 李士群之前请过张德钦出山,不过张德钦一直自恃身份和76号保持距离。 汪精卫上台让他看到了在汪伪政府里投机的可能,现在季云卿死了自己正好可以填上空缺,卢文英此时送上这份大礼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想都没想扔下卢文英直奔76号,李士群带队在卢文英家中将詹森抓获,最终于9月底被76号枪杀。 张德钦因此与汪伪挂上钩,先后出任过汪伪国民政府边疆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财政专门委员、赈务委员会常务委员、浙江省政府委员兼财政部部长、中国实业协会常务监事。 第314章 刺杀程海涛 1939年9月23日 星期六 下午,愚园路汪公馆。 周拂海走进王三水的办公室,告知他上午王克敏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发表声明,表示愿意追随在王三水之后。 王三水面无表情,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21号从南京回的上海,22号王克敏和梁鸿志的临时及维新政府以联合委员会发表声明,表示愿意协助王三水组建新政府。 说白了那两人就是为了应付日本人喊的口号,没有任何实际性意义。 自9月19日开始,在土肥原贤二的策动下,王克敏、王三水与梁鸿志在南京召开三方会谈,商谈成立统一政府。 从左到右:王、汪,梁 这是三大汉奸的第一次会晤,不过在这之前他们互相之间早就已经谈过多次。 1938年4月4日,南京维新政府梁鸿志赴北平与临时政府王克敏会谈商量合并。 王、梁北平会谈结束 1946年3月2日梁鸿志被捕,同年5月21日以叛国罪判处死刑 4月29日王克敏回访。 9月20日经日本批准,南北两个伪政府成立联合委员会,实现了形式上的联合。 不过这两个伪政府包括他们后面的支持者日本陆军省与华中派遣军之间彼此不服,这个联合委员会一直是个松散的组织各自为政。 1939年6月27日,王三水北上在北平日军杉山元司令官邸与王克敏会谈,王克敏提出新建立的中央政府要以他的临时政府为主体,总部设在北平,汪没有表态,王克敏发表声明不支持汪政府。 9月19日,三方会谈一开始,王克敏便先发制人、故弄玄虚,先说关东军准备将宣统皇帝移銮北平,又说日军准备扶植吴佩孚出山,意思就是你王三水不过是日本人的备胎,那两个人随时可以取代你。 三方会谈很快陷入僵局,汪将自己精心准备的中央政府组成方案宣读出来,王、梁两人均表示没有接到华北、华中日军机关通知不予表态。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1939年8月23日,苏德签订《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日本谴责德国破坏了《反共产国际协定》中一致行动的原则,日本平沼内阁被迫辞职。 8月30日,阿部信行就任日本第三十六任首相。 9月1日,德军闪击波兰。 9月3日,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开启。 9月4日,阿部内阁发表声明宣称:当次欧洲战争爆发之际,帝国将不介入,专心解决支那事变。 目的是稳住英美,视德国战争推进情况再定。 同日,日军大本营决定在南京成立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此时日本陆军正准备与德意缔结三国同盟,对此声明极度不满。 阿部信行为尽快在中国战场获得政绩,按照前任内阁方针加快推进在中国建立统一的亲日政权。 9月15日,日本参谋本部起草《以建立中央政府为中心处理事变的最高方针》,声称:“建立新中央政府的工作,其实质包括促成重庆实现停战,以及吸收重庆的军力和财力”。 9月20日,王克敏因谈判无果准备离开南京返回北平时,汪精卫收到了日方送来的《方针》并以此将王、梁二人再次拉回谈判桌。 9月21日,三方对一些笼统的、非原则性的问题达成一致,至于其他细节之后由中央政治会议决议。 三大汉奸的第一次会晤以表面上的联合实际貌合神离、各方都不满意的结局收场。 9月23日,日军大本营撤销华中派遣军番号,下达中国派遣军和第13军战斗序列。 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西尾寿造,总参谋长板垣征四郎,总司令部设于南京,下辖: 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多田俊,参谋长笠原幸雄,司令部驻北平。 第11军,司令官岗村宁次,参谋长青木重诚,司令部设汉口。 第13军,司令官由西尾寿造兼任,10月26日由藤田进接任,参谋长樱井省三,司令部设上海。 第21军,司令官安藤利吉,参谋长土桥勇逸,司令部设广州。 其他还有第三飞行集团,中国派遣军直辖第7通信队,华中气象部,第四铁道部等... ...... 军统这边在收到周冬凛“赞助”的第一批武器后立即展开对租界内亲日分子的报复,他们的首选目标是法租界中央捕房的华探程海涛。 之前因为程海涛帮着76号搜捕刺杀季云卿的凶手搅得法租界内人心惶惶,陈恭澍令第四行动组先拿他开刀震慑那些帮汪伪做事的人。 经过跟踪查探,程海涛经常在下班后前往康悌路(今建国东路)上的一家舞厅。 第四行动组便安排四名特务在康悌路贝勒路(今黄陂南路)路口设伏。 这个路口是交通要道,旁边又有好几个居民区,非常适合行动后逃脱。 10月18日傍晚,程海涛脱下警服换上黑色大褂从薛华立路中央捕房(今建国中路22号)离开后乘坐黄包车前往舞厅。 从捕房到舞厅不到900米,几个路口都设有执勤岗亭,程海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甚至在黄包车上打起瞌睡。 车夫将车拉至康悌路贝勒路口时,由于交通拥堵速度减慢。 路口一个男人看清黄包车内的人后摘下头上的帽子,两个男人从马路两侧快速靠近黄包车。 在即将接近黄包车时两人同时将右手伸进上衣遮挡的腰间,其中一个男人用左手拍了拍车架轻声唤道: “程探长?程探长?” 程海涛从睡梦中被唤醒,含糊的回道:“什么事?” 两个男人互相点了点头,掏出手枪对着程海涛连开数枪。 车夫扔下车快速逃开,一边逃一边大喊: “杀人啦,杀人啦!” 马路上乱作一团,军统的特务很快就四散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315章 号内斗 76号外面与中统、军统斗的天昏地暗,内部却也不是铁板一块,几个骨干各自都心怀鬼胎、表面一团和气其实内部波涛汹涌。 李士群一开始拉着丁默邨干就是想让对方站在台前顶雷,自己则躲在背后捞钱。 汪伪六大召开后,丁除了任76号特工总部主任外还被推举为中央委员,同时还被汪提名任中央常委兼社会部部长。 周拂海出任肃清委员会主任后,实际的工作都交给副主任丁默邨来做。 周春生因为检举戴星炳案有功,被汪任命为和平救国军总指挥。 社会部的职责是组织人民团体从事民众运动,说白了就是拉拢社会各界汉奸加入汪伪。 肃清委员会的职责是收编重庆政府的散兵游勇,说白了就是组建伪军。 和平救国军就是汪伪的直属军事力量,主要是江浙皖一带整合起来的零散部队。 按理说这三个机构都应该放在愚园路1136弄里,丁默邨为了集权向汪提出两边跑来跑去一不方便工作,二不安全,汪同意将这三个部门全设在76号内。 而此时李士群只是76号的副主任。 看到丁默邨的权利越来越大,不断的在76号内扶植亲信,对自己也越来越不尊重甚至经常骑到自己头上指手画脚,李士群开始想法削弱丁默邨的实力准备将他踢出76号。 从双方力量来看,丁默邨的人有76号三把手另一个副主任唐惠民;社会部副部长汪曼云;秘书主任茅子明;秘书庄滢、曹慎修;总务科长萧一诚;交际科长丁时俊;第一委员会主任委员马啸天;第二委员会主任委员顾继武;第一行动队长林之江;和平救国军总指挥兼第一厅厅长周春生,第三厅厅长何天凤,后来的第一处处长陈明楚等。 而李士群这边有会计主任自己的小舅子叶耀先;机要处处长自己的妹夫傅也文;电务处处长晋辉;警卫大队长吴四宝;直属警卫大队长张鲁;第二行动队长杨杰;第三行动队长张劲庐(女);第四厅厅长苏成德等。 吴四宝自季云卿被枪杀后没了靠山,坚定的站在了李士群的后面。 为了将丁默邨的力量从76号挤出去,李士群在暗中使了不少手段。 丁默邨当时亲信的主要来源是国民党党部,所以后期李士群在抓党部成员时从不诱降,只要他的人执行任务对目标是格杀勿论。 在76号内部李士群又设计调整组织架构,将委员会和厅撤销与行动队合并设立四处四室(后增加到八处四室),将自己的亲信安插进去负责要职,如果当不了要职也会安排人进去盯住丁默邨的人。 周春生从自己来说没有站队的意愿,他被划到丁默邨一线完全属于那两个人的一厢情愿。 不过周春生自身吸引了万里浪、罗梦芗这样的追随者,在76号里又身居要职,李士群很快就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周春生也不得不选择站队。 9月底,在土肥原贤二授意下,汪伪在南京设立特工总部南京区,李士群举荐陈明楚做先锋。 在丁默邨和陈明楚看来这是件好事情,陈明楚也“不负众望”破获中统和军统的电台各一台,其实本质上是李士群在剥离76号里丁默邨的势力。 没过多久,李士群又举荐唐惠民任特工总部南京区区长,彻底卸掉了丁默邨的左膀。 同时将苏成德安插到南京区任副区长,准备在关键时刻扳倒唐慧民彻底除掉后患。 ...... 1939年11月1日,停顿很久的日汪谈判重新开始,日本方面的影佐祯昭、谷获那华雄、犬养健邀请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周隆庠到上海江湾六三花园。高宗武称病未去。 六三花园旧影 1940年8月,日本军政界在六三花园举行聚会,日本艺伎作陪 1932年日本人绘制地图 1912年,日本商人白石六三郎购进天通庵一处地产(今西江湾路240号处)建六三花园。 1945年日本战败后被毁。 在六三花园十天时间总共谈判七次,日方认定吃定汪方,毫不让步,谈判未果。 后转至愚园路1136弄60号继续谈判,汪精卫看到文件后表示不同意签字,要退出谈判。 影佐祯昭上门劝谏,表示愿意替汪回日本请求日本政府修改条件。 影佐再次回到上海后,汪认为日本人重视他大受感动,接受了日本人经过无关痛痒修改后的文件。 汪的行为令高宗武和陶希圣两人大失所望,再加上汪伪内部权力斗争严重,两人萌生退意。 ...... 11月5日,钱正兴和周秋月的婚礼在国际饭店二楼孔雀厅举办,周家全家及钱正兴大哥到场祝贺。 婚礼后,钱正兴住进周家。 同日,袁殊以假名严军光发表《兴亚建国论》,李士群对外公布袁殊即严军光,袁殊汉奸身份落实。 随后岩井英一扶持袁殊建立兴亚建国运动本部,成为日本掣肘汪伪的另一汉奸派系。 ...... 12月20日,陈公博从香港返回上海,此时正值日本与汪伪谈判在海南岛设置海军基地,汪安排陈公博与对方交涉。 陈公博很快与日本海军代表谈崩,汪出面和解,故技重施让日方在细枝末节处稍作修改给陈面子,最后签字时陈借故返回香港。 ...... 12月21日,丁默邨约郑苹如去朋友家赴宴,郑苹如借没有合适衣服出席将丁默邨约至静安别墅北门外静安寺路戈登路口的第一西伯利亚皮草行买皮大衣。 郑苹如立即通知陈彬,陈彬安排行动组成员在皮草行附近设伏。 午饭后,丁默邨陪同郑苹如至皮草行,进店后丁在镜子中看到有可疑人员在朝店内看。 他拿出一叠钱塞给郑苹如让她自己选后迅速返回车上。 行动组队员眼看又要失去机会连忙持枪袭击,丁默邨在保镖掩护下返回车内安全逃离。 经过这件事,丁默邨怀疑郑苹如有问题,开始暗中查探她的真实身份。 第316章 借车 1939年12月24日 星期天 上午九点,周公馆。 周明海和周春生吃过早饭后便出了门。 周夏芷吃过早饭回了房间。 雪莉还在楼上睡觉,周冬凛怕影响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 钱正兴已经吃过早饭,周秋月下楼后便陪在餐厅里看她吃饭。 有人敲响了周家的大门,老刘准备去开门,周冬凛放下报纸说自己去开。 来人是宗逸君,西装笔挺、油头粉面、两手空空。 周冬凛将他请进客厅然后上楼去喊周夏芷。 看见钱正兴和周秋月时,宗逸君微笑着冲两人微微点头致意。 周冬凛敲开了周夏芷的门,周夏芷有些不悦: “做啥?” “大姐,有人找你。” “谁啊?” 周冬凛面露坏笑: “上海滩顶顶好看的宗桑!” “侬寻死啊,一早上乱话三七?” (吴语里胡言乱语的意思) “我又没瞎讲,你日本的校友宗桑啊。” “宗逸君?”: 周夏芷说着一巴掌呼向周冬凛,周冬凛躲开了,周夏芷气笑道: “小赤佬,当心被人家听到,叫他上来吧。” 周冬凛瞪眼看向周夏芷,周夏芷昂首挺胸: “做啥,我和他一把年纪了,又都是离婚朋友,还怕你们讲闲话。” 周冬凛傻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传闲话,我去叫他。” 周冬凛将宗逸君带到周夏芷的房间后坐在餐厅里自己的位置上,欲言又止。 周秋月先憋不住问道: “这个人是谁啊?” “宗桑!” “啥?” “哦,大姐在日本的校友,姓宗,日本人看到他不就喊他宗桑。” 周秋月憋着笑瞪了周冬凛一眼,周冬凛自顾自的吐起了槽: “我跟你们讲,则宗桑一点礼数都不懂,每次来都两手空空,哪像我姐夫这么讲究。” 钱正兴不好意思道: “没没没,都是应该的,我就上了一次门,毛脚上门哪能不带礼物,人家宗...宗先生跟大姐熟络,都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周秋月瞟了一眼钱正兴看向周冬凛,略带嘲讽道: “哟,当了两天处长就是不一样,都开始挑别人理了,正兴,我吃好了,我们上去吧,省的到时候周处长看我们也不顺眼。” “行行行,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上去陪老婆了。” 几人还没离开餐厅,周夏芷带着宗逸君向楼下走,边走边说道: “逸君,以后要用车就打个电话,这样,我让老张过来一趟,正好送你回去,明天怎么安排你车上跟他说。” “不用了,夏芷,我直接叫个车去你父亲的公司吧。” “那多麻烦,叫车过来也是这些时间,我爸爸现在又不用车,一次性解决的事多绕两圈干吗?” “好,那麻烦你了。” 周冬凛和周秋月夫妻与宗逸君打了个招呼后上了楼。 中午吃饭闲聊时时周冬凛随口问周夏芷宗逸君用车做什么,周夏芷说陈公博第二天要坐船回香港,作为他的副手自然要抓住机会拍领导马屁,外面租来的车哪有父亲的专车有腔调。 ... 下午,76号。 陈公博作为汪伪三号人物到特工总部视察工作,丁默邨和李士群二人陪同他在76号里转了一圈。 随后76号的骨干在办公楼大会议室里为陈公博办了招待宴,恰逢平安夜,宴会办的热热闹闹。 招待宴过半,丁默邨一系的何天凤和陈明楚拉着周春生、汪曼云还有冯国桢一起去舞厅找乐子。 汪曼云说陈公博第二天要走自己晚上与他有要事要谈推辞了。 周春生旁边的马河图、岳清江还有丁宝龄一听有乐子嚷嚷着要一起去。 何天凤、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还有冯国桢之前都是军统的人。 何天凤原名何行健,原是戴笠为配合淞沪会战与杜月笙拉起的一支民间抗日武装【苏浙行动委员会】下属五支别动队的第一支队司令。 上海沦陷后,何天凤带领队伍在浦东地区与日军打游击。 1938年3月,戴笠在武汉成立【忠义救国军】总部,何天凤的队伍被并入【忠义救国军】淞沪分部,何天凤任代总指挥。 新总指挥杨伟上任后何天凤任副总指挥。 何天凤因此记恨戴笠处处与杨伟作对,后拉着自己手下上万部队投靠汪伪,并入了【和平救国军】,他自己成为了【和平救国军】的副总指挥及特工总部第三厅厅长。 周春生的主业还在上海市警察局,所以【和平救国军】总指挥的名头对他来说就是个挂名,那里的实际负责人就是何天凤。 何天凤的叛变令淞沪地区【忠义救国军】大伤元气,他自然也上了戴笠给军统上海站下达的必杀令。 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还有冯国桢都是军统上海站成员。 冯国桢之前在军统上海站负责电台,所以投靠76号后在电务处负责无线电侦察。 岳和丁叛变的比冯国桢早,但是因为这两人本身在军统时就是普通的行动队员没什么资历,进了76号后自然也一直是边缘角色。 周春生进了76号后这两人便一直跟在他左右想借着他往上爬。 马河图也是军统上海站成员,不过他是陈恭澍与周春生商量后安插进76号来协助周春生的。 几人敲定后离开76号驱车前往兆丰公园旁的兆丰舞厅。 在舞厅连喝带玩等准备离开时已经将近凌晨4点。 冯国桢喝的有点多一出舞厅便钻进周春生的车里。 周春生在舞厅里上厕所还没出来剩下几人便站在车旁等他。 何天凤和陈明楚站在何天凤的车旁勾着肩大着舌头胡侃。 他们俩的保镖守在他们周边五米处。 马河图站在他们俩的旁边看向舞厅内。 岳清江和丁宝龄站在旁边一辆空车旁,丁宝龄咋呼的说一会他来开车送岳清江回去,岳清江骂他喝多了别胡闹,丁宝龄一边向司机位走一边说不信我开给你看。 周春生出现在舞厅门口。 第317章 周春生被抓 马河图先看到周春生,大着舌头嚷道: “周总指挥,您总算出来了,我还担心您在厕所里出什么事呢。” 何天凤、陈明楚以及众保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舞厅门口。 丁宝龄坐上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岳清江拉开了副驾驶和副驾驶后面的车门。 周春生刚要说话,马河图从腰间抽出手枪几乎是贴着何天凤的头开了一枪,同时岳清江也凑过来对着陈明楚的上半身开了一枪。 趁保镖还没反应过来,马和岳又朝已经中枪的两人补了两枪然后瞄向保镖。 一边向保镖射击一边向丁宝龄的车跑,丁宝龄在驾车的同时也从驾驶位伸出手枪掩护两人。 周春生本能的躲进舞厅,心里已经把之后的结局过了一遍,不由得大骂陈恭澍陷他于不义。 很快马河图、岳清江和丁宝龄三人逃离舞厅,等周春生出来时只留下了何天凤、陈明楚以及一名保镖的尸体。 冯国桢仍躺在周春生的警车后排熟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不知道。 此时的周春生倒有些羡慕他,一起出来的七个人死了两个跑了三个,剩下的两个一个不省人事还有一个目睹全过程却一点没事,这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更恶心的是这个马河图还是自己拉进76号的。 周春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呆坐在舞厅门口。 日本宪兵队和76号的人很快来到现场,将周春生、冯国桢以及保镖统统带回76号。 ... 76号办公楼的会客厅中,周春生和冯国桢两人像被批斗一样面对众人坐在会议桌一角。 冯国桢已经被人用水泼醒,耷拉着身体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一脸懵懂的看着对面的众人。 周春生阴着脸一言不发,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摆烂。 丁默邨收到通知后立即叫上汪曼云、马啸天、顾继武、蔡洪田、林之江赶回76号。 今天死的和被抓的都是他这一系的人,如果周春生再有什么事他在76号里就更难了,必须全力保住周春生。 李士群这边,在场的有吴四宝、杨杰、张劲庐、傅也文等。 李士群先发了话: “丁主任,你说说怎么处置。” 丁默邨还没说话,林之江先跳了出来,指着周春生说他勾结军统杀害同僚,要枪毙他为何天凤和陈明楚报仇。 林之江原是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组长,跟何天凤、陈明楚两人并无瓜葛,今天这表现俨然这两人就是他亲兄弟。 在场的人都看明白了这小子在向李士群表忠心,不过这场合谁都不会出头,一不小心就会给自己惹一身骚。 丁默邨阴着脸让人拦住林之江: “先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吧。” 周春生将整个经过说了一遍,丁默邨又问冯国桢,冯国桢说他喝醉了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说出个所以然。 丁默邨使眼色让汪曼云、顾继武他们帮周春生说两句话,那几人全都躲过他的眼神不愿做出头鸟。 他无奈只得自己发了声: “我认为周总指挥一定是受了马河图的蒙蔽,真要是周总指挥做的何必选择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故意引火烧身,这一定是军统的诡计让我们自相残杀,我们这样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给自己人定罪将来谁还敢加入我们,士群,你觉得呢?” “这个事情一定要谨慎,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冤枉好人,既然丁主任你提出要真凭实据那就请你安排人调查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丁默邨看着李士群,知道自己不管找谁最后李士群都会质疑调查结果。 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拖时间控制住周春生,控制住周春生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右臂,自己左膀右臂都没了最后就只能任他宰割,一定要尽快处理掉这件事。 他扫了一遍李士群和他旁边的人: “士群啊,还是你来找人调查吧,这样的结果大家才能信服。” 李士群扫过林之江,林之江表现得跃跃欲试。 他又扫过丁默邨这边的其他几人: “这样吧,让马啸天来负责。” 丁默邨有些惊讶的看向马啸天: “啸天,你觉得呢?” 马啸天站起身道: “既然大家都信任我,我定当完成任务。” 林之江从口袋中掏出一副手铐想将周春生反手铐住,李士群咳了两声: “在周总指挥没有定罪前还是我们自己人,不能用对付敌人的手段,丁主任,你看先让周总指挥住在三楼如何?” “好,那就请啸天尽快查明真相还周总指挥一个清白。” ...... 1939年12月25日 星期一 21日中统的刺杀行动失败后郑苹如陷入了焦虑中,她感觉丁默邨已经开始怀疑她,她感觉自己在丁默邨身边潜伏这么久即将功亏一篑。 24日整晚没睡好的她在醒来后下定了决心:抓住最后的机会凭自己一人之力杀掉丁默邨,哪怕与他同归于尽。 她中午的时候试探着给丁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去舞厅跳舞,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下午五点,郑苹如换好衣服化好妆后将一把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俗称掌心雷)塞进自己随手携带的小包后离开了家。 丁默邨的车队停在弄堂外,看到郑苹如出现,丁默邨殷勤的跑过来将她引到中间轿车的后座,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妖艳的女人,郑苹如没有多想坐了进去。 正在她期待丁默邨坐在她的另一边时,后面一辆轿车里下来一个妖艳的女人,一扭一扭的走到丁默邨的车旁后坐在了郑苹如的另一边。 丁默邨坐进轿车副驾驶指挥车队出发。 ... 在丁默邨离开76号后不久,李士群走上了办公楼的三楼。 驱散门口的看守后径直走进了软禁周春生的房间。 周春生斜靠在床头看着他没有说话,李士群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周总指挥,这边环境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第318章 郑苹如被捕 周春生敲了敲床垫摇了摇头: “这席梦思太软乎,睡不惯,还是家里的棕绷床睡的舒服。” 《申报》上的席梦思广告 ( 1870年扎尔蒙·席梦思在美国创立床垫品牌席梦思。 1933年席梦思进入中国市场,并在上海杨树浦设立工厂。 后期由于历史原因淡出中国,直至2005年重返中国市场。 ) “那就只能委屈周总指挥再将就几天,我相信丁主任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丁主任日理万机、志向高远怎么会有时间、有精力管我的事,我清不清白自然需要李主任多费心。” 李士群微微点了点头: “行了,毕竟要给兄弟们一个交待,马啸天那我会让人协助他,争取早日真相大白。这个床垫周总指挥要是睡不惯的话我让人给你换硬的?” “不用了,我吃软不吃硬,在哪睡不是睡!” “周总指挥倒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棕绷床睡久了容易塌,还是这洋玩意包裹性好,做人嘛总要学会接受新的事物。” “周总指挥大可以放心,我们这床垫都选的是最好的,睡多久都不会塌。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送你一套把你家的棕绷床换了。” “那倒不用,毕竟睡习惯了,等什么时候真塌了再换,省的别人骂我喜新厌旧。” 李士群站起身: “我知道了,跟你通个气,为了让兄弟们过个好年,来年能更好的工作,我年前准备把76号里的床都换了。” “这是好事,新年新气象,不过年前我那还有自己的一摊事,你76号里兵强马壮,应该用不上我出力吧。” “用不上,到时候周总指挥只要过来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就行。” ... 丁默邨的车队并没有开向郑苹如提议的舞厅而是一路西行,对此郑苹如早已习惯没有多说什么。 路上两个妖艳的女人不时借着车辆的晃动向郑苹如的身上贴。 郑苹如将自己的小包紧紧护在小腹处用双手压住。 到了舞厅后,丁默邨借口与朋友打招呼马上回来,让两个女人陪郑苹如坐一会。 三人在舞厅一角坐下,坐了没多久郑苹如起身说要上厕所。 其中一个女人让她把包留着她们两个帮她看包。 郑苹如抖了抖包说自己来月事了。 1928年报纸上的月经带广告 进了卫生间,郑苹如立即用手帕将枪包好从窗户扔了出去。 她知道丁默邨已经开始怀疑她,这两个女人就是来试探自己的,今天她什么都做不了留着枪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可她没想到的是之所以那两个女人没跟进来是因为舞厅外厕所窗户附近一直有人暗中盯着。 郑苹如很快离开厕所回到舞厅,刚坐下就有人过来邀请她跳舞,她没拒绝将包放在椅子上进了舞池。 一曲跳完回到椅子时那两个女人已经不见,而放在椅子上的包虽然看着和她离开前一样,可郑苹如知道已经被人翻过。 另一边,丁默邨正在与人交谈,林之江走了过来。 看到林之江出现,丁默邨很是意外。 在丁的心里林已经投靠李士群,所以安排今天任务的时候并没有通知他,没想到自己这边已经被他们渗透的这么深。 林之江将丁默邨叫到一边,告诉他自己找到了郑苹如扔掉的枪。 丁默邨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林之江问丁默邨接下来怎么处理,是不是先把郑苹如控制起来。 丁默邨本来想着自己偷偷把事情处理掉,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现在林之江知道了那么李士群大概率也知道了,自己的老婆那更加难以幸免。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林之江倒是很贴心的说将郑苹如先关在他的第一行动大队指挥部里。 因为关在76号知道的人太多了影响不好,尤其是日本人,毕竟这个郑苹如跟日本政府和军部里的人私交匪浅,万一那边出面干涉不好处理。 最好先私下审出点真凭实据,等把罪名落实了再关进76号。 ( 当时特工总部下设行动总队,行动总队下共六个行动大队。 林之江为总队长兼第一行动大队队长,驻忆定盘路37号。 吴振明为第二行动大队队长,驻康家桥62号。 杨杰为第三行动大队队长,驻忆定盘路35号。 万里浪为第四行动大队队长,驻愚园路818号。 张劲庐为第五行动大队队长,驻马路桥钱家巷38号(今镇宁路465弄)。 潘公亚为第六行动大队队长,也驻康家桥62号。 后来这类行动大队增设到二十多个,分驻在江浙地区各个特工站内。 ) 丁默邨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只好同意。 当夜,郑苹如被软禁在忆定盘路35号。 受审时郑苹如一口咬定她带枪是因为丁默邨有了新欢,她因爱生恨想报复丁。 李士群很快将这件事传了出去,王三水、周拂海、李士群、丁默邨以及吴四宝这些人的老婆纷纷到场观摩迷倒丁默邨的是何方神圣。 除了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外,李士群紧接着对丁默邨的左膀唐惠民下手了。 经苏成德查证,唐惠民在南京任区长时与中统新上任的南京区长徐兆麟暗通款曲: 唐惠民借自己的权利帮中统南京区培训特务、提供军火、投送情报。 李士群借开会为由将唐惠民骗回上海,向唐出示自己掌握的证据后唐自知死罪难逃。 不过李士群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软禁起来,很快唐倒向李士群。 唐被放出来时丁默邨已经离开76号,李士群将唐派至苏州负责情报工作。 周春生因为马啸天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在丁默邨一再为他辩护同时李士群也松口后,在76号办公楼三层被软禁了三天之后终于重获自由。 第319章 高陶事件(一) 1939年12月29日 星期五 上午九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被软禁在76号之后第一天回办公室,桌子上多了一堆需要处理的文件。 他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抽屉,拉开后里面多了一个没有字的信封。 用小刀划开信封抽出信纸后,上面用日文写着: 【高宗武26日前往仙乐斯舞宫,疑生变故,视情况杀之!】 周春生知道,仙乐斯舞宫是军统的秘密接头地点之一,高宗武去那里多数与军统有关。 1937年仙乐斯舞宫外景 ( 1935年沙逊在静安寺路马霍路(今黄陂北路)路口建了一座私人俱乐部——仙乐斯舞宫。 外界传闻之所以沙逊要造这个俱乐部是因为他去百乐门时因为穿着普通外加又是跛脚受了服务员的冷落,于是便按照美国纽约仙乐斯舞宫的样式等比例复刻了一座舞厅与百乐门一东一西别苗头。 1937年5月对外开放后迅速蹿红为上海滩档次最高、生意最好的娱乐场所。 随着上海沦陷,仙乐斯舞宫生意一落千丈,很快就被出售转包。 解放后,舞宫兼营书场维持运营。 1953年舞宫停业改名为仙乐书场。 1960年改为木偶戏剧场兼营评弹。 1964年在外围圈了一个场地作为杂技场。 1979年杂技场重新翻建后建成上海杂技场。 1979年上海杂技场 1995年,上海杂技场拆除。 2001年,原址上建成现在的仙乐斯广场。 ) 周春生将信件销毁后开始处理办公桌上的文件。 ... 上午十点半,霞飞路792号库兹明花园餐厅。 昨天晚餐时,雪莉点名第二天中午想吃这家的俄式炸猪排,哒莎上午买完菜便过来买了顺道带回周公馆。 趁着后厨准备的功夫,哒莎叫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一杯咖啡。 服务员拿来俄文菜单后,上面和上次一样多了一张临时贴上去的纸条,纸条上写了一行俄文。 ... 晚上五点,周公馆。 周春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是下午四点,收拾了一下便回了周公馆。 等他走进周公馆时才发现他是周家最早回来的。 哒莎正在厨房做饭,周春生钻了进去: “今天晚上有啥硬菜吗?” “哟,你咋这么早回来了。” “没啥事就提前回来了。”: 周春生见煤油炉上支着一个铜锅,下面生着小火,边说边走过掀开锅盖: “哟,酱大骨棒。” 哒莎敲了一下他的手,脑袋撇向煤气灶: “盖上盖上,着啥急,那还有小鸡炖蘑菇,先去洗个手,一会饭好了我叫你们。” 说着将一张纸条塞进周春生的裤袋,周春生微微点头: “好勒,我上去洗手,今天晚上非得整两口,这菜老毙了。” 周春生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口袋里掏出纸条,上面是哒莎写的像鸡爪子刨出来般的汉字: 【杀高宗武,夺文件。】 周春生将纸条撕碎后扔进马桶冲走,心里对这个高宗武倒是越来越有兴趣,这个人的手里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会同时让这敌对的双方同时都要杀他。 不过这个高宗武在上海时一直住在愚园路1136弄里,见他或者杀他倒是不难,可要不被人发现比登天都难,只能等他出来才有机会。 ...... 1939年12月30日 星期六 上午九点,工部局。 由于下一个周一正好赶上元旦假期,周冬凛将工部局每周的循例坐班提前到了周六。 ( 1912年1月1日,南京临时政府成立。 孙中山发布通告改用阳历,以这一年为中华民国元年,以这一天为中华民国元旦。 有了元旦自然有了元旦假期。 北洋政府时规定1月1日至3日一般政府及军政机关放假三天。 1930年国民政府下令元旦假期改为从12月31日至1月4日止共五天。 1933年又改回三天。 工部局初时以英国政府假期为准,元旦节放假一天。 后为方便办事,将假期与国民政府同步。 ) 周冬凛刚坐下,乔纳森走了进来,通知他晚上参加工部局举办的迎新舞会。 周冬凛说雪莉快要生了,自己要回去陪她。 乔纳森让他在舞会上露个脸再走,据说恺自威总董今年很可能会下来,多见几个工部局上层对周冬凛将来的工作有好处。 周冬凛同意了。 乔纳森刚离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自称是万墨林,递来的名片上是万昌米行总经理,上海米业同会理事长,上海浦东同乡会理事... 周冬凛很是好奇,自己除了跟大升米行有关系外跟米业再无瓜葛,这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万墨林坐下后搬出了杜月笙,说是受杜先生所托来请周冬凛帮个小忙。 周冬凛询问什么忙? 万墨林没直说而是先问周冬凛在法租界公董局里有没有关系。 周冬凛也没直言: “关系网,你只要舍得撒网总能网上关系。” 万墨林将一个红布袋推到周冬凛面前,从外形看里面是4条小黄鱼: “周处长,这是4成订金,事成之后全部补齐。” 周冬凛没有动: “万先生连让我找什么人办什么事都没说就这么大手笔?” “事情不大,周处长肯定能办,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具体找什么人,等我想好了会通知周处长。” 周冬凛还是没有动,虽然他这周扒皮没少干过路扒皮的事,可这是第一次碰到直接砸钱又没说干什么的,一时吃不准对方来路。 万墨林笑着将右手伸进大褂内兜,从里面掏出了一根项链在周冬凛面前抖开,正是他师父张仁奎的信物。 周冬凛笑着点了点头,拉开抽屉将红布袋扫了进去: “好,那我就等万先生通知。” 万墨林起身朝周冬凛微鞠一躬: “周处长敬请谅解,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不得已不会请周处长出马,如果一个月内没消息,这定金就当我奉送给您的。” 第320章 高陶事件(二) 1940年1月3日 星期三 上海有句老话,叫【先有十六铺,后有上海滩】。 自清代乾隆海禁开放后,当时的十六铺区域因为其地理优势成为了全中国最大的港口。 清咸丰、同治年间,为抵御太平军,上海县将城厢内的商号整合起来设立了一种联防联保的【铺】。 最初设立了27个铺,后因为种种原因只设立到十六铺。 而十六铺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铺,正好处在华界与法租界的分界处。 1909年,上海县实行地方自治,铺这个概念取消,但是由于十六铺地处上海港最热闹的地方,这个名称便一直沿用下来。 1862年,美商旗昌洋行在十六铺建造旗昌轮船码头,开办汉口、宁波航线的客货营运及陆上仓储。 1873年,清政府在十六铺成立轮船招商局,并收购旗昌码头和其他几个码头,统一命名为金利源码头,又名南栈码头。 上海沦陷后,美商卫利韩公司购得金利源码头,改称罗斯福码头,由于汇山码头被日军所占,当时非日籍的货轮及客轮都改停十六铺码头。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罗斯福码头,更名为江西码头。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收回江西码头,改回金利源码头。 2004年,走过140年历史的十六铺客运码头被拆除,经过改造成为了十六铺旅游码头。 ... 中午十二点半,周公馆。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周家全家坐在餐厅中共进午餐。 一月是上海最冷的月份,不过今年的开头倒像是个暖冬。 假期的前两天整个上海都处在暖阳的照耀下让人感觉似乎已经进入春天。 可是到今天天又突然阴了下来,时而刮起的略带寒意的清风提醒人们冬天还没过去。 电话铃声响,刘管家拿起听筒,是找周春生的。 周春生接过听筒,里面传出李士群的声音。 据盯梢的特务汇报,高宗武和陶希圣先后失踪,两人很可能已经被军统策反准备叛逃,由于两人知道的内幕太多决不能让他们离开上海。 经过分析,76号认定两人会从十六铺码头乘坐今天启程的客轮前往香港。 李士群会在十六铺等周春生汇合一起搜捕高陶二人。 挂断电话,周春生告诉周家人警局有要事需要赶去处理。 周夏芷让他吃完饭再去,周春生回复来不及了便匆匆上楼回房间换衣服。 在全套黑色西装外套上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又戴上一顶黑色西式礼帽后,周春生从衣架上的枪袋中取出警枪塞进左侧腰间。 刚向房间门口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什么,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 从皮质刀鞘中取出匕首后,周春生用抽屉里的一块白布沿着匕首的刀身至刀尖擦拭一遍。 他将警枪换到右侧腰间,将匕首塞回刀鞘后挂在左侧腰间,最后将白布塞进大衣内侧口袋。 对着更衣镜整理完衣物后离开周公馆。 ... 罗斯福码头上,一艘巨大的客轮停在岸边。 船首上印着的【roosevelt】以及船上悬挂的美国国旗表明了这是美籍客轮罗斯福号。 整个码头被隔了两层以及人货两个出入口。 靠里层的是美商卫利韩公司设置的检票口及货栈。 外层是日本宪兵队设置的检查站。 接到李士群通知,76号里第一批特务共五人已经赶到十六铺码头蹲点,三个人守在过人的检查站外,两个人守在过货的检查站外。 一辆1937款别克世纪沿着码头外围缓缓驶过,主驾后面坐的是万墨林,此时他正微微掀开后座的窗帘观察码头外围的情况。 1937款别克世纪 最左边的就是杜月笙大达轮船公司的五号仓库 轿车开到码头末端时向右拐进一座仓库,仓库大门关闭后万墨林和司机下了车。 几十个仓库工人围拢过来,一个工人搬来一把椅子,万墨林捋过青色长衫后摆坐下,接过另一个工人递过来的茶杯。 司机站在万墨林身侧说道: “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众人应道: “准备好了!” “很好,今天我们就要让这些外人拎拎清,到底谁才是十六铺的主人。”: 司机说完冲万墨林鞠躬道: “万总管,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万墨林右手捏着杯盖轻轻向外一挥:“去吧!” 司机带队向外走去。 ... 一辆云飞公司的出租车停在日本宪兵设的人员检查站十米外,后排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穿灰色西装外套咖啡色羊毛大衣,头顶棕色西式礼帽。 面容消瘦,脸上配一副金丝边眼镜。 此人正是汪伪的宣传部长陶希圣。 中午他假借会友进入华懋饭店,随后立即从饭店后门离开坐上万墨林为他准备的出租车。 陶希圣正准备下车,司机叫住了他: “李先生,您稍等。” 万墨林为陶希圣置办了假的身份,他现在叫李默然,港商代表。 高宗武同样也有假身份:吴玉林,香港国民商业储蓄银行经纪。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整个恒社除了万墨林自己外没有人知道要保护的人的真实身份。 陶希圣坐回原位,冲司机微微点头。 司机摇开窗探头看向外面,与万墨林的司机打了个照面。 万墨林的司机冲旁边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起身走开。 守在日本宪兵检查站旁的一个76号特务似乎发现陶希圣坐的出租车有些异常,朝自己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后独自缓缓向出租车走去。 货物检查口那发生骚乱, 两家货运公司的工人因为一方插队产生口角,很快双方叫来自己的帮手,现场火药味越来越浓。 负责看守的日本宪兵将通道封锁后站在里面看戏,伪军警上前劝解并没有产生效果。 工人们开始互相推搡向着检查站门口聚集。 担心高陶二人趁乱从货物检查站混进码头,人员检查站这边的一个76号特务赶到货物检查站这边支援。 第321章 高陶事件(三) 出租车司机打开车门走下车,绕到陶圣希一侧将车门打开: “李先生,可以下车了。” 陶圣希将风衣的领口竖起,翻到耳边紧了紧,提起自己的行李箱走下车。 靠过来的76号特务一边盯着陶圣希一边快速过马路,想尽快看清下车的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一辆装了大大小小近十个木箱的江北车快速靠了过来,为了躲76号的这个特务,车上掉下来一个小木箱。 特务没当回事继续向出租车车头方向走,江北车车夫拉住了他: “先生,你不好走,你把我东西撞地上了。” 特务一甩手: “我又没碰到侬物事(东西)。” “就是你碰滴,你不能走。” “落特了嘛捡起来就好了。” 一个穿着考究貌似货主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将小木箱捡起,放在江北车上打开后惊叫道: “拉牢依,覅叫依逃特,依拿我额青花梅瓶敲特了。” 车夫紧紧抓住特务,特务挣扎道: “啥拿娘额青花梅瓶,我碰都没碰着。” 车夫也不买账: “就是你碰滴。” 特务高声骂道: “拿册那就是连裆模子,阿咋哩。” (诈骗团伙) 周边很快围上了一圈人,对着三人评头论足。 出租车司机示意陶圣希从车后绕过去,陶圣希提着箱子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风衣领子内向宪兵队检查站走去。 76号守在人员检查站口的另一个特务没有被人群吸引,依旧守在原位审视着每个进入码头的乘客。 一个抱着烟箱的年轻男人挡在他的面前: “先生,香烟要伐!” “覅覅,走走走!” “先生,外国香烟,侠气镪啦(特别便宜),外头搞不到的价佃,三五只要一块昂里一包,来一包伐。” 特务向后退了一步看向烟贩身后,烟贩紧跟一步贴了上来: “先生,侬着了噶挺括(穿着有腔调),总归要搞两包外国香烟撑撑面子。” “走走走,我不吃香烟。” “格么美钞要伐啦,我有路道,十比一,绝对上海最实惠额价佃。” 特务向外躲了一步: “覅覅,走走走,我又不出国,要啥死人美钞。” 烟贩紧跟一步: “先生,格侬就伐懂了,美钞嘛硬通货,法币越来越不值铜钿,早点调美钞伐吃亏。” 特务用手将烟贩扒开: “没兴趣,侬去寻人家去,不要烦我。” 烟贩再次挡在特务身前: “格么船票要伐啦,我爷叔在里面做生活,啥票子才搞得到。” 陶希圣此时已经顺利通过宪兵的检查站以及码头的检票口,在特务再一次给予否定的回答后烟贩抱着烟盒悻悻离开。 十五分钟后,李士群和周春生前后脚赶到码头。 随同李士群一起赶来的还有将近20个特务。 李士群询问守在检查站外值守的五名特务有没有发现目标后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此时距离开船还有两个小时,他带着周春生和其他十名特务准备上船搜查,让剩下的特务留在外面继续盯梢。 向值守的宪兵出示76号的工作证并且说明情况后,李士群很快便带队通过。 负责检票的码头工作人员刚想让他们出示船票,李士群和打头的几个特务撩开外套露出腰间的手枪,工作人员识趣的让出通道。 罗斯福号总共有六层客舱,甲板上方五层,甲板下方一层,越靠上的舱位等级越高,甲板下的那一层自然是大通铺。 此时船停靠在码头岸边设了两个舷梯,中部舷梯上客,尾部舷梯上货。 李士群安排十名特务两人一组从下至上分别搜查每一层客舱,他自己和周春生负责最上层的头等舱。 十名特务得令后快速通过客用舷梯上了船。 李士群和周春生缀在最后,两人正准备登船,周春生看到码头上客梯和货梯的中间与船同向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的车尾站了一个人正看向货梯方向。 他感觉这辆车和这个人都有些眼熟,指着轿车对李士群说道: “士群,你先上去,我过去看看。” 李士群点了点头: “行,那周总指挥自己小心,我先去搜左舷的头等舱,你上去后负责右舷。” 周春生向轿车走去,李士群看向他的背影又看向轿车后转头走上舷梯。 走近轿车后,周春生认出了车牌,这辆车是周明海的。 “老张?” 车尾站着的人正是周明海的司机张泽元,听到周春生喊他,他将身体转了过来: “大少爷。” 周春生冲他点了点头,顺着他之前的视线看向船尾的货梯,几个工人一人捧着一个箱子正走进罗斯福号的货舱,身上穿的衣服是周明海公司船上工人的工作服。 周春生伸手指向那几个工人: “老张,你咋来了?他们这是?” 张泽元回首看了一眼货梯: “哦,我替老爷过来送些货上船,大少爷是想问为什么这船上的工人穿的是老爷公司的工作服?” “是。” 张泽元笑道: “大少爷不知道吗?这船就是老爷的。” “俺爹的?这不是洋人的船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现在上海的码头上还有华商的船吗?老爷为了不让日本人吞并只能把船都挂靠在英美这些公司名下,总共六艘船现在有四个国籍,美国籍两艘,英国籍两艘,意大利籍一艘,法国籍一艘,虽然要分出去一部分利,但至少船的经营权还在老爷手里。” “这样啊,俺爹这怪招倒是挺多,不过送货这种小事怎么还用你过来。” “都是贵重物品,老爷让我盯着。” “啥贵重物品?” “上海将来什么情况也不清楚,鸡蛋还是分开放在几个篮子里才保险,所以不少富商政客让老爷帮忙把家里的古玩字画之类的值钱货分一部分运到香港,这些东西一直都是直接送到老爷公司然后由我送上船交给船长,最后再由船长交给香港的收货人。” 周春生点了点头刚准备转身离开,忽然问道: “老张,你车从哪个口进来的?” 第322章 高陶事件(四) 张泽元抬手指向船尾方向,不远处的码头上有一座两层楼的仓库: “那是罗斯福码头的办公楼和仓库,有一条内部通道可以直接进入码头,老爷和他们合股自然他们码头上的设施我们也能用,大少爷今天过来是准备去香港?” 周春生看着张泽元: “没有,过来送个朋友上路。”: 上路两个字似乎还加重了些语气,说完周春生指向客梯: “那我先上去了。” 张泽元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大少爷慢走。” 周春生从客梯上了船后直奔五层特等舱右舷,走廊上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乘客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有的正准备开门进房间,有的正三三两两扎堆闲聊,不时还有孩童穿插在其中奔跑打闹。 正当他思考如何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搜查每个房间时,船尾处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刚才在船下看到的他父亲公司船上工作人员的工作服。 而那人进的房间应该是他在楼梯口看到的指示图上标注的特等舱里面的特等——顶级套房。 整艘船上只有四间顶级套房,分布在船尾特等舱的左右两舷。 别说普通工作人员,就是船长也没资格住在里面。 为了一探究竟,周春生向刚才那人进入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时向两边开着门的客舱内扫视。 很快周春生走到目标房间门口,房间内传出说话声: “吴先生,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起航,老板吩咐过,您在船上的任何需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我们的船上设有电报站,您可以随时向家里报平安,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您好好休息。” 原来是送客人到房间,房门上传来把手扭动的声音,周春生向前迈了一步假装是去最靠里的那间顶级套房。 房门打开,工作人员背朝外脸朝内退出房间。 周春生朝房间内瞟了一眼,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他快速向走廊扫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到他后从腰间抽出匕首从大衣内侧口袋抽出白布。 左手持白布从后面一把捂住工作人员的嘴,右手同时用匕首割断了对方的喉管,下腹一用力顶着对方进了房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房间内的高宗武一脸惊讶的站在周春生的对面。 周春生顶着工作人员向前走了几步后将他推倒在地,回手关上了房门: “高先生,您的旅途到此结束,如果你想走的痛快一点的话,请把文件交给我。” 高宗武看着地上不住淌血、不停抽搐的工作人员,腿有些发软,哆嗦道: “什...什么文件?” 周春生抽动了一下嘴,用白布擦拭匕首的刀身: “我没有耐心陪你玩。” 说完向高宗武走了一步。 高宗武向后退了一步: “等等,你...你应该要的是这个。”: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袋。 周春生上前一把抓过纸袋。 高宗武手里的纸袋被拿走后又向后躲了一步。 周春生面露不屑,指着厅里的沙发: “别紧张,高先生,坐。” 高宗武没有动,周春生瞪向他,目露凶光。 高宗武战战兢兢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周春生走到门边背靠着门将纸袋打开,里面是一沓照片,差不多有十几张。 他将照片取出,一张张的快速翻看。 ... 房门打开,周春生一边向外走一边低头将匕首插回腰间。 刚走了两步发现门外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顺着对方的脚向上看,看清了来人: “士群,你那都搜完了?” 李士群用审视的目光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将周春生扫描了一遍,向前走了一步探头看向房间内: 地上扔着一块带血的白布,一只手从门后延伸出来平躺在地上。 他看向周春生,眼神似乎在求证:“这是高宗武?”。 周春生朝他挤了一丝笑容,向前走了一步关上房门: “我们走吧。” 李士群伸出左手平摊在周春生胸前,周春生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正盯着自己的上衣内侧口袋,塞进装照片的纸袋后那里有些微微鼓起。 周春生从口袋中拿出纸袋拍在李士群手上。 李士群打开纸袋抽出一张照片快速扫一眼然后将照片塞回去,边将纸袋塞进上衣内侧口袋边向外走: “周总指挥,走吧,船就要开了。” 周春生不紧不慢的跟在李士群身后,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背影。 李士群刚才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高宗武是汪的引路人,汪倒向日本人是高宗武一手操作的。 不论是念及私情还是求证事件真相,汪下给李士群的任务绝不会是要一个死的高宗武。 而李士群却似乎并不关心高宗武的死活,他要的只是高手里的文件。 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 长长的汽笛声响起,船上的工作人员在舷梯前就位。 随着最后一个特务跑下船,李士群带来的人全部齐聚在船边。 经过他的询问,不论是船上还是码头内外都没有发现高陶二人的踪影。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这么大一个码头和这么大一艘船仅凭这点人手要找到两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李士群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周春生的事以及照片的存在,下达了收队的命令。 之后给汪的回复也是没有发现高陶二人乘船离沪的迹象,此二人应该还藏在租界内伺机外逃。 ... 因为对李士群真实身份的好奇,周春生通过陈恭澍查询到李士群档案上留下的信息。 明面上的东西不多: 早年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以及上海大学就读; 1927年至1928年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东方大学)留学; 回国后在蜀闻通讯社以记者身份从事中共地下工作; 1932年被捕投靠中统。 (东方大学是苏联为培养苏俄东方民族和亚洲各国革命干部而创办的新型政治学校,和情报工作毫无关系。) 第323章 隐藏身份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猜到了哒莎和周春生的隐藏身份——苏共特工。 当然,李士群也是。 先说李士群,他在苏联学习的这段经历一直是个谜。 据前苏联档案透露: 1927年至1928年间,在苏联学习的中国学生有800人左右。 应中共领导人要求,苏联举办了专门的军事特训班,特训班由苏军总参谋部负责。 苏军总参谋部下属有个情报总局,与全俄肃反委员会(1922年改组为国家政治保卫局,1934年改名为国家安全总局,1954年改名为国家安全委员会也就是克格勃)和共产国际联络局是斯大林时代苏联三大特工机构之一。 李士群在苏军总参谋部的军事特训班学习时被他的老师同时是当时的情报总局头目谢苗·彼德罗维奇·乌里茨基将军相中。 之后被秘密送到西伯利亚苏联特种警察(特工)学校受训,受训结束后成为了苏军情报总局的直属情报员。 按照苏军情报总局规定,该局情报人员首要条件是苏共党员,李士群自然也是。 所以当丁默邨拿着让周春生看过的伪装成家书的军事情报交给他时,他与丁一拍即合直接将情报上报给日军情报部门邀功。 因为他之前已经收到了和哒莎在库兹明花园餐厅收到的一模一样的任务: 【为配合诺门罕战役,要求在远东的情报人员摸清中国战场日军动向,伺机干扰日军判断,扰乱日军军事调动。】 而这封“家书”的来历大家也许已经猜到,是周春生伪造并且通过军统的秘密信箱故意让丁默邨“查到”的。 而李士群是什么时候猜到周春生的隐藏身份呢? 在周春生因为何天凤与陈明楚被军统混进76号的特务枪杀被捕后,李士群提议将周春生软禁在办公楼的三层。 他知道周春生能够在新京从一个小警察快速变为警察厅副厅长,到了上海后摇身一变又成了警察局副局长,背后没有势力推动是不可能的。 单纯靠军统很难实现。 他要摸清周春生的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这个人在危急时能够调动什么样的力量。 所以软禁周春生的房间里留了一个关键道具——电话。 他给了周春生向外求救的路,而他自己则站在路边审视周春生的救兵。 周春生心里很清楚不管这件事发展成什么样自己都不会死,无非是动用多少底牌。 而现在还不是掀王牌的时候,所以他在被软禁的时候只打了一个电话——给周公馆报平安。 电话是哒莎接的。 周春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在76号有点公务,会有段时间不回家,让哒莎不用做他那份饭。 窃听器那头的李士群没从这个电话里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很快却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指令。 哒莎在电话里通过两人之间的暗语以及周春生的语气听出来他似乎遇到点麻烦,不过问题并不算大,于是按流程向自己的上级汇报了周春生的事。 上级通过76号的其他内线了解到周春生的处境,经过权衡后指示李士群【保周春生】。 指令很短,但是足以说明周春生即使不是苏共的也和苏共有很深的瓜葛。 之后虽然互相之间没有点明,但李士群已经把周春生视作半个自己人。 之所以是半个,因为这些多重身份的特工不要说外人看不清,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模糊感,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某一方做事多数时候只能看结果而追究不了原因。 ... 哒莎1907年出生在圣彼得堡。 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后全家逃亡法国。 1925年考入法国格勒诺布尔大学文学院。 1926年在校内被发展为苏共党员。 1929年毕业前夕进入苏军情报总局西欧区负责法国情报工作。 1930年随全家迁至哈尔滨,转为替苏军情报总局远东区搜集情报。 1933年经组织批准,与哈尔滨警察局特务股股长普格乔夫成婚。 在通过普格乔夫与周春生接触后将其发展为自己的下线,当然周春生甘心为苏联人搜集情报自然也有他的目的,这里不详述。 1937年,普格乔夫在查办一起案件中发现线索隐约指向他的妻子哒莎,他没有宣扬而是独自展开调查。 之后哒莎也出于特工的敏感察觉到普格乔夫对她的试探。 1937年10月16日夜,哒莎将普格乔夫约至哈站前大和宾馆,说是重温第一次“幽会”的激情。 普格乔夫从哒莎的话里和表情中似乎看到哒莎想借再次“幽会”向自己坦白,出于多年夫妻之情,普格乔夫没有多疑只身赴约。 当夜,哒莎在确认普格乔夫对她的猜疑没有告知第三人后伙同事先藏匿在房间中的周春生将其刺死并伪装成情杀。 普格乔夫死后,周春生潜回新京并于两日后赶赴上海。 哒莎留在哈尔滨继续负责苏共对远东的情报工作。 本来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可随着一个人的叛变两人又再次走到一起。 1938年6月,苏联国家安全总局远东区负责人留希科夫因为斯大林开展的“大清洗运动”叛逃至伪满投靠关东军。 关东军根据留希科夫提供的名单,将苏联隐藏在伪满境内一百多名情报人员捕获。 哒莎和留希科夫分属不同的情报部门,虽然互相之间有联系,但是她只与苏联国家安全总局远东区一个情报人员单线联系,幸运的是那名情报人员因为当时没在伪满躲过一劫。 不过留希科夫加入关东军情报部门后令残存下来的苏联情报人员工作越来越难开展。 在得知周春生顺利当上上海警察局副局长之后,哒莎向上级申请赴上海借周春生的关系开展情报工作。 上级很快同意了她的申请,她的工作又从远东区转到上海。 第324章 高陶事件(五) 继续回到主线。 罗斯福号离开上海后,76号继续在全上海搜捕高陶二人。 高宗武带着汪精卫投靠日本人前已经将自己的家人安置在香港。 陶希圣的妻子万冰如为了稳住汪并且掩护陶出逃提前带五名子女从香港回到上海做人质。 高陶二人失踪后,万冰如在上海法租界租住的房子被76号牢牢控制起来。 1月7日,陶希圣因担心家人遇害发电报给汪说自己现在脑子很乱,需要冷静一下,希望汪保护好他的家人,否则会把高宗武手里的文件公之于众。 汪随即将李士群叫到自己办公室,告知他高陶二人已经逃至香港,从时间上看可以确定乘坐的是1月3日从十六铺码头出发的罗斯福号。 李士群之前的判断是陶希圣多半乘船逃离而高宗武被杀文件被夺,只要文件在自己手上那么就算高陶二人逃到香港也口说无凭。 而从现在陶希圣发来的电报看就存在两种可能: 一是陶在说谎,高宗武已经死了,陶只是想用听高提起的重要文件稳住汪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 二是周春生没有杀高宗武,自己手里的只是照片,底片被高带到了香港。 那么周杀的到底是谁?难道他还有别的身份? 李士群当然不可能向汪说第二种可能,他说完第一种可能后汪告诉他不能掉以轻心,这份文件决不能公布出去。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陶的家人,逼迫陶希圣“迷途知返”! 1月10日,万冰如找到汪的妻子陈璧君,说自己的丈夫一定是被人蛊惑骗去香港,自己愿意替汪先生去香港劝自己的丈夫回上海继续为汪先生效力。 为了向陈璧君表示诚意,她提出两个小儿子年纪太小没人照顾的了需要跟自己一起去香港,剩下的三个孩子让他们留在上海上学,其实就是留下来做人质。 陈璧君被说动后和汪商量,最终汪同意了万冰如的计划。 1月13日,万冰如带着两个小儿子在76号特务的“护送下”到十六铺码头乘船前往香港。 1月18日,万冰如发电报给汪,说陶希圣听从了自己的劝解,这几日便将返回上海继续为汪效力。 ... 1940年1月18日 星期四 上午九点,《大美晚报》报社。 周冬凛刚将自行车在报社门口锁好,万墨林的司机出现在他面前: “周先生,我家总管找您。” 周冬凛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马路对面停着一辆1937款别克世纪。 轿车后排的窗摇下一半,露出万墨林的半截侧脸。 周冬凛冲司机点了点头,独自穿过马路坐进轿车后排。 两人之间没有寒暄客套,万墨林开门见山的给周冬凛安排了一个不算难但有些奇怪的任务: 【从十八号夜里到二十号清晨让法租界公董局安排施工队在环龙路(今南昌路)亚尔培路附近施工,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周冬凛没有多想应了下来,因为万墨林说的地方正是周公馆所在的花园洋房区南面一条马路,相隔不到两百米。 虽然自己去的不多且暂时没有头绪,但是那一块和周公馆同属一个片区,不管是水电还是煤气都可以找到相同的负责人。 要想动静大自然是开挖地面。 那条路上的沥青才铺了没多长时间现在没有理由重新挖开。 而电在上面,煤气又太危险, 周冬凛思来想去决定在自来水管上做手脚。 ( 上海开埠以前,居民取水方式主要是河水和井水。 1875年,英商立德洋行在杨树浦建立了上海首家供水企业,通过木船和水车向过往船只及租界居民供应过滤后的黄浦江水。 之所以没有采用排管供水的方式是因为这家企业搞不定租界当局。 由于成本压不下来导致水价过高销路不畅,在经营5年后歇业。 1880年英商自来水公司在香港注册成立并盘下杨树浦这家供水企业。 1881年开工建造杨树浦水厂,1883年建成。 早期杨树浦水厂 由于其筹建时就得到租界当局的支持,1883年8月1日杨树浦水厂正式向公共租界、法租界以及越界筑路区域供水,日均供水达3698立方米。 为了将杨树浦水厂的水送到苏州河南岸的公共租界,英商自来水公司在江西路苏州河上建了一座人行木桥,沿桥铺设自来水管道,所以该桥被称为自来水桥(20世纪40年代拆除)。 由于过江自来水压力不足,又在江西路苏州河南岸建了泵站和水塔。 自来水桥 江西路水塔 英商自来水公司为了保证公共租界内用水,每天只定时向法租界供两次水。 公董局为摆脱对英商自来水厂依赖,1895年7月在华界董家渡地区(半淞园附近)购80亩地修建水厂。 1902年1月水厂建成,2月1日法租界内自来水由董家渡水厂供应。 1908年5月,因经营不善,董家渡水厂由法商电车电灯公司接办。 这之后的50年水厂一直被称为法电董家渡水厂。 1955年4月改名为沪南水厂,现为南市水厂北部。 法电董家渡水厂 上海县城内居民见到自来水使用方便且清洁后也要求用上自来水。 上海道官员及地方人士再三商议拒绝董家渡水厂供水要求由国人自办水厂。 1897年由上海绅士曹骧推举粤商唐荣俊、杨文俊筹建自来水公司命名为内地自来水厂。 在高昌乡高昌庙(今半淞园路)附近购地40亩,聘请德国工程师设计,采用美国设备建厂,1902年7月1日正式对外供水。 左边内地自来水厂,右边董家渡水厂(1929年地图) 1908年水厂经营不善转为官办,改名上海内地自来水厂。 1915年国民政府将自来水公司出售给嘉兴商人姚慕莲,公司更名为商办内地自来水股份有限公司。 上海沦陷后,水厂被日伪中华水电公司占据。 1956年11月内地水厂和沪南水厂合并改名为南市自来水厂,现为沪南水厂南部。 ) 第325章 高陶事件(六) 上海租界内的供水管道采用铸铁管和镀锌钢管两种。 城市主管道采用铸铁管,早期使用撞击式连接,1925年后改用沥青麻丝为填料的承插式连接。 入户管道采用镀锌钢管。 这些材料和工艺放到现在来说都是既不安全又不卫生已经被淘汰的,不过在当时受技术所限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法租界内此时距离初次铺设管道已近40年,对于铸铁管道属于绝对的高龄。 水中带有铁锈味不去说,经常性的水管破损导致断水也是件令人心烦的事。 不过因为经费问题,法电董家渡水厂和公董局的技政总管部之间总是互相推诿,水管漏了也只是采用哪漏补哪的方式。 想到这里,周冬凛又搞起了周扒皮那一套: 事要办,钱只要进了自己兜能不往外拿就不往外拿。 与其花钱托关系,不如借此机会让公董局放点血顺带把水管换了。 他找来张东升,让他今天天黑后找人在环龙路亚尔培路附近的自来水管上搞点小破坏。 当时供水管都埋在道路两侧紧贴人行道,由于表层不是受压位置且上海非寒带地区,水管埋设深度一般不超过50厘米。 为了方便维修,表层都只做了简单的硬化处理,甚至有些容易出现漏点的区域回填土层后表面只做了轻微压实。 那些铸铁管本就已经腐蚀老化,用个凿子轻轻一敲就能敲出个小洞形成漏水点,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漏水点就会扩大到影响交通和供水的地步。 他告诉张东升活要干净不能让人看出是人为破坏,可以多破坏几个点,一定要达到必须更换整根水管的程度。 如果水厂依旧采用补漏的方式来处理,那第二天的晚上就再来一次。 为什么周冬凛会找张东升来办这件事,因为张东升从来只做事不问原因,这次也是一样。 周冬凛问张东升要多少钱,张说一百法币足够。 周很爽气的掏出三百法币(时价差不多半条小黄鱼),告诉张人要找靠得住的,事办漂亮点,办成后用手电朝他的房间闪三下。 张也没客气,接过钱让周等他的好消息。 ... 晚上十点,环龙路近亚尔培路南侧的一条弄堂口。 张东升领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向着马路两侧张望。 那两人都穿着带补丁的粗布棉袄,不知道是因为身材强壮还是里面塞了东西,看着身上鼓鼓囊囊。 他们是张东升中午通过丐帮里的山东帮找来的,他平时因为工作关系没少找丐帮的人买过消息。 张东升给了山东帮的爷叔十元钱让他帮忙找两个精通打洞的,爷叔就推荐了他们俩。 这两人平时都蹲在城隍庙门口摆摊卖假文玩,说是父子俩可却一点不像。 张东升下午见到他们时: 老的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中等能言会道,一说话两只眼珠上下翻飞透着精明; 小的看脸估摸着有20多岁,可身材却又瘦又小像十多岁,举手投足间还透着些呆傻,说话口齿不清反应还慢。 虽然当时张东升对这两人的业务能力充满疑惑不过丐帮的这些爷叔都是人精,他们推荐的人应该不会错。 最终谈妥一人50元帮张东升把事搞定。 晚上再次见面时才发现这小的之前的傻劲全是演的,这两人纯粹就是靠演双簧给人下套来卖货: 他们先用高仿的假货吸引目标,老的负责编故事卖可怜来证明假货的来源可靠,然后见人下菜碟报一个对方能够承受却又偏高的价格导致双方谈崩但是让对方还留有念想。 随后老的借故离开留傻儿子看摊。 目标见有机可乘觉得傻儿子好骗砍一个低价将货买走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漏。 此时老男人操着河南口音对张东升道: “小哥,恁找俺们爷俩来办这事就对勒,恁知道俺们祖上是干啥咧,摸金校尉。” “我让你俩来扎水管子,又不是让你俩来刨坟圈子。” “咦,恁这就不懂勒,别管是扎水管还是刨坟,都是地下工作者,性质一样。” “行行行,你快点看看水管子在哪埋着?” 老男人从棉袄内掏出一个罗盘,对着外面的马路假模假式掐指念口诀。 张东升上下扫了他一眼: “这水管子在哪也能算出来?” “小哥,恁这就不懂勒,俺用的是寻龙分金诀,一看一个准。” “啥诀?” “寻龙分金诀,用来找龙脉定墓穴位置勒。” “你这还不是找坟圈子。” “咦,恁这就不懂勒,你们管一拧就出水那玩意叫啥?” “水龙头!” “这不就是勒,那是水龙的头,那这水管子就是水龙的身体,这是不是寻龙。你再说那水管子啥料勒?” “铁的!” “铁是不是金属,所以寻龙分金诀管不管用?” “好好好,那你算出来没有?” “算出来勒,东西向。” “废话,我也知道东西向,要你算,我让你找具体位置在哪?” “恁看恁,急啥,刚才俺用的是寻龙诀找龙脉,现在要用分金诀定位。”: 老男人说完将罗盘塞进棉袄,从裤腿里抽出一根差不多一米长的钢钎,钢钎的尾部弯了一个圈,圈上缠着布。 他将钢钎递给年轻男人,对张东升道: “小哥,看到没,这就是专业,啥家伙事都有,一会打洞就指它。” 说完左右扫了一眼,见马路上没人,带着张东升和年轻男人上了环龙路,一边走一边猫着腰借着路灯的光在地上找什么。 出了人行道刚上马路,老男人示意众人停下,指着地上一滩黑影道: “土有黑苗,沁水之潦。” 张东升疑惑的看向他:“啥意思?” “地上有黑色勒土,地下有可能有水涌!” “水涌?”:张东升一脸兴奋,这不就是漏水点? 年轻男人刚想用钢钎插地,老男人伸手拦道: “别急,俺先尝尝。”: 说完用右手食指在黑土上抹了一下塞进嘴中用舌头裹了一口。 第326章 高陶事件(七) 年轻男人抿了下嘴问道: “爹,啥味儿?” “哕~”: 老男人一阵恶心朝地上连啐几个,低声骂道: “咦,哪个龟孙尿勒sui(尿),这城里人咋这不讲卫生。” “爹,这是狗尿了sui吧,刚才我好像看着一个外国娘们牵着一条大狼狗过去。” 老男人一脚蹬在年轻男人大胯上: “恁个鳖孙不早说,还让俺尝。” 年轻男人揉着大胯: “我以为恁看出啥勒。” 张东升压着声音道: “行了,趁没人抓紧干活,别浪费时间。” 老男人又啐了两口低头领着两人向马路对面走。 走到另一侧马路牙子时再次站住脚步,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腿: “拿手电给俺照照。” 年轻男人从棉袄内掏出手电打开,将光圈锁定在老男人视线的终点。 老男人再次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抹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将食指放在眼睛下一尺处眯起了眼。 年轻男人将手电光圈锁定在老男人右手食指顶端。 张东升将头探过去,看到老男人的食指指尖有几点红色粉末。 他疑惑的看向老男人的脸,老男人用拇指在食指上搓了搓,摇头晃脑的念道: “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上有磁石,其下有金。” “啥意思?” 年轻男人抢答道: “上面有红土下面多半有铁矿,上面有铅下面多半有银矿,上面有磁石下面多半有金矿。” 老男人点了点头: “小哥,恁看见刚才俺手上勒红土了吗?说明这下面有铁。” 张东升白了老男人一眼: “不就是铁锈吗?神神叨叨的,说不定啥时候刨坑修水管时候带出来的。” “咦,还知识分子勒,一点都不懂科学!” 张东升四下扫了一圈: “行了行了,快干活,一会巡警来了。” 老男人从年轻男人手里接过钢钎朝脚下一杵: “小哥,俺以俺干摸金校尉的老祖宗向你保证,水管子就在俺指勒地方下面,恁信不信吧。” “信信信,快点快点。” 老男人握着钢钎圆把一边左右微扭一边用力向下压。 眼看钢钎刚插进地里10厘米,一辆轿车亮着灯自东向西开来。 三人连忙站成一排背向马路挡住钢钎。 老男人双手扶住钢钎顶部,张东升和年轻男人将双手捂在自己的下腹。 从后面看这三人就像是对着人行道在撒尿。 轿车在经过三人时,副驾驶上坐着女人对后排的小女孩说道: “囡囡,头转过去覅看,外头有三只下作胚。” 轿车加速驶离后,老男人继续用力向下杵,杵到钢钎插入地面40厘米时再难向下。 老男人从棉袄内掏出一把用布将头部紧紧包住的榔头对着钢钎的圆把轻轻敲了一下,敲的同时将耳朵凑向钢钎下部。 面露喜色,对张东升道: “小哥,过来听听。” 张东升将耳朵凑向钢钎另一面,老男人又敲了下,张东升啥也没听到: “听啥呀?” “小哥,恁这年纪轻轻咋耳朵也不好使勒,俺看恁是肾虚,明天俺给恁抓点药,送你勒,不要钱。” “啥乱七八糟的,你找到水管子了?” 老男人站起身自豪的点了点头,用字正腔圆的国语道: “幸不辱命,没有丢俺们家老祖宗的脸。”: 说完对年轻男人用河南话道: “去,五米外,距离马路牙子相同距离再打个眼儿。” 年轻男人掀开棉袄像老男人一样从裤腿里抽出一根一模一样的钢钎后向老男人指的方向走去。 此刻不说这两人业务能力是不是真的强,至少在裤腿里塞这么一根长棍走路跟正常人完全一样这点已经让张东升彻底服了。 年轻男人到位后手脚麻利的将钢钎插进地里,有了参照物前段就没了顾虑,扭动圆把的幅度和频率高了不少,用不到之前一半的时间就将钢钎杵到相同的高度。 钢钎就位后,年轻男人也从棉袄中掏出一把用布包住头部的榔头。 两人同时将榔头举过头顶,老男人伸出左手比了个【三】,意思是用三分力。 两把榔头同时落下砸在钢钎圆把上,因为有布的阻隔,敲击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 砸完后,两人同时趴下身体将耳朵探向钢钎插入地面的那个点,一边听一边缓缓扭动钢钎。 没有听到想要的滋水声,老男人和年轻男人同时站起身,老男人伸出左手比了个【六】。 两把榔头再次同时落在钢钎圆把上,俯身倾听后,老男人冲张东升点了点头。 老男人看向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已经站起身,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同时抓住钢钎圆把,一边轻轻拧动一边向上拔。 钢钎还未全部拔出,洞口已经开始向外渗水。 钢钎全部拔出后,张东升示意两人用周边的土和石子将洞掩上。 “小哥,咋样,这活中不中,好久没动勒,俺还没过瘾,要不俺再送你两个眼儿。” 张东升见没人发现,这两个洞的水流也不算大一时半会不会被人发现,指着十米外道: “行,咱们把活干的瓷实点,那段再补两个洞。” 老男人兴奋道: “中,要是现在有把铲子俺非得给地上刨个坑,来上海这一年多可憋死俺勒。” 之后不到半个小时,这爷俩如法炮制在环龙路亚尔培路两侧五十米的距离内又打了五个洞。 年轻男人再打了一个洞后便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老男人是越打越兴奋连打了四个,要不是张东升拦着还能继续打下去。 此时前两个洞的周边已经积了一大片水,第一个洞涌出的水柱甚至高过地面五厘米。 张东升见效果已经达到下达了收工的指令,三人分作三个方向消失在夜色中。 ... 周冬凛面朝窗户侧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窗帘。 雪莉面朝他侧躺在他身边,左手伸出被子捏着他的耳垂。 窗帘上亮起一个微弱的光圈,微微抖了三下后熄灭。 几秒后再次亮起,重复了三次。 第327章 高陶事件(八) 周冬凛摸出枕头边的手电照向床头的闹钟:【22:48】。 将手电放回原位后闭上了眼。 凌晨两点,周家一楼客厅的落地钟敲响报时声。 第二声响完后,周冬凛的眼睛亮了。 他将雪莉的手从自己的脸上轻轻拿开,蹑手蹑脚的爬起了床。 走到窗边从窗帘缝隙钻了进去,将窗打开一条缝,外面隐隐传来机器工作的声音。 他将窗关上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拧开水龙头,没水。 站在马桶前小解后按下了抽水开关。 走出卫生间,周冬凛没有回床而是走到房门边。 刚拧开门把手,雪莉含糊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半夜的你干吗去啊?” 周冬凛将门把手转回原位,轻声道: “没事,你继续睡,停水了,我下楼打个报修电话。” “有人会打的,要你操什么心。” “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不就没人管了?明天早上大家洗漱,哒莎做饭都要用水,就一个电话的事,我打完就上来。” ‘那你加点衣服别着凉了!” “知道了,你睡吧,我马上回来。” 周冬凛轻轻下楼后拨通了法电董家渡水厂的报修电话。 估计是接连接到投诉电话,周冬凛刚说了个喂,对面就传来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声音: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只能安排晚上施工,请你们忍耐一两天,管道修好了对大家都方便嘛,您这边也不想一直过断水的...” 周冬凛打断对方的话: “那个...我是来报修停水的。”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的住所地址是?” “我这里是是霞飞路965号。” 工作人员似乎是在查询地址,停顿几秒后回道: “不好意思先生,环龙路那边水管破裂,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那里抢修,通到您这边的水管总水闸已经关闭,因为受损比较严重,预估维修工作要持续两天。” “两天?你意思我们这两天用不上水?” “放心吧先生,停水的这两天我们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每隔两个小时会安排水车送水,一定会保证你们的正常生活。” “好吧,那请你们尽快维修。” ...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正铲缆绳柴油挖掘机 环龙路亚尔培路路口灯火通明,几个工人围着一台柴油挖掘机正在作业。 地面已经沿环龙路挖开一条长六米深四十厘米的沟,一条满是锈迹的铸铁水管暴露在外。 水管上相距五米有两个直径差不多六七厘米的不规则豁口触目惊心。 两名工人正站在沟底将水管周边的土向外挖出。 机器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刺耳,周边的民宅无不例外亮起了灯。 ... 张东升给周冬凛发完信号后再次回到现场,见水势变大了便用周边的公用电话给水厂打了第一个报修电话。 晚上十一点半,检修工人赶到现场,第一时间关闭了水闸。 凌晨一点水厂调来的挖掘机和抢修工人全部到位,用半个小时制定维修方案和装卸挖掘机后开始了施工。 ... 距离挖掘现场最近的一幢别墅二楼卧室中,一个年纪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和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坐在床边。 年级最小的男孩双手捂着耳朵,嘟着嘴嚷道: “姐,吵死了,这怎么睡觉啊,我们明天还要上课。” “三弟,坚持一下,水管坏了,不修好的话家里就没水用了。” “刚才那叔叔说要修两天,明天晚上也没法睡觉吗?” “我想好了,明天你们俩搬姨妈家去住,这边水管修好了再回来。” “你不去吗?” “我学校就在霞飞路上,要从姨妈家过来上学的话要起个大早,我睡觉不怎么怕吵就不过去了” 房间内坐着的这三个孩子正是陶希圣的妻子万冰如留在上海做人质的三个子女。 万冰如去香港后,76号就派特务将整幢楼控制起来。 除了三个孩子和一个万冰如雇来照顾三个孩子起居的老妈子外,整幢楼里还住了六个特务。 只要孩子出门,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至少跟着一个特务形影不离。 挖掘机的噪音同样吵得这些特务们无法休息,刚开工没多久就有人前去交涉让工人们白天再干。 工头回复这是公董局的指令: 白天马路上要通车,只能连夜把路刨开然后停工留半条马路通行; 白天调运更换的水管,第二天夜里进行安装然后回填土层,两天的夜间施工无法避免, 特务交涉时旁边围了不少周边的居民,张东升也挤在其中。 听到工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回复后他跟着人群散开满意的回家睡觉去了。 特务们见说不动工头便连续给水厂和公董局打了十多个投诉电话,这也是周冬凛之前报修电话里的工作人员不太耐烦的主要原因。 不过没什么用,电话里不管是公董局还是水厂的工作人员除了让他们忍一忍就是让他们坚持两天。 这一切都是万墨林的计划。 陶家三个孩子现在住的地方大,76号的特务可以住在房子里,要想同时救出三个孩子只能强攻,但要在不伤到孩子的情况下攻进这幢别墅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万墨林暗中和陶家的大姐取得联系,让她借机将两个弟弟送到沪西姨妈家而自己留在陶家,这个机会万墨林会帮她创造。 三个孩子的姨妈家在沪西,住所本就不大,挤进两个孩子后就再难往里进人,所以这些特务只能守在外围,这样便可以将他们各个击破。 之所以选在在这个时间段是因为万墨林打听到汪1月24号要到青岛和另外两大汉奸会谈,20号下午会在上海汇山码头乘坐日轮【奉天丸】号启程离沪。 筹备会议事务众多,再加上之前万冰如的电报具有一定的迷惑性,汪没有足够的精力顾及陶希圣的子女。 所以当76号的特务们向他申请环龙路这边因为施工需要将陶的子女分开监视控制后汪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第328章 高陶事件(完结) 19号清晨,六名76号的特务两两一组用三辆车将陶家的三个子女送到各自的学校。 两个男孩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但是特务们为了防止被人一锅端仍是分成两辆车前后隔了一百米将他们分散送进校园。 之后四人便守在学校的外围等待学生放学。 一天的学习结束后,两名特务将陶家的大女儿送回了环龙路的家,另外四名特务将陶家的两个儿子送去了沪西孩子的姨妈家。 20号清晨,陶家的大女儿再次被两名特务送进学校。 刚脱离特务视线,她便按照约定跑到学校后墙,在万墨林安排的行动队员接应下顺利逃出学校坐上了前往十六铺码头的轿车。 几乎是同时,沪西孩子的姨妈家,万墨林安排了十多名行动队员解救陶家的两个儿子。 按计划是将四名特务控制后直接抢人,可经过观察发现孩子姨妈家的房子层高很高。 一层是商铺在房后没有留窗。 姨妈家在二层在房后有一扇窗,不过距离地面很高且没有任何落脚点,76号的特务认为难以攀爬便没有留人值守。 于是行动负责人当机立断决定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在后窗实施解救。 他们将绳索抛至房内由其姨妈固定,随后安排一擅长攀爬者顺绳索上至二楼,用绳索将两个男孩固定后依次送下楼。 解救过程很顺利,没有引起前门特务的注意。 很快两个孩子分乘两辆轿车在另外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包夹下驶离。 车队行进到第一个路口后分成两组向不同方向驶去。 按照万墨林之前对行动的预判,这次解救行动会非常困难,每一个行动队员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他们将三个孩子分散带往十六铺码头,任何一组遭遇袭击都只能靠自己突围。 三个孩子只要能救下一个这次行动就是胜利,而被扣下的孩子最终面对的只有死亡。 幸运的是三个孩子最终都有惊无险的被送到十六铺。 由于客船码头有76号的暗哨及日本宪兵队检查站,万墨林并没有让三个孩子直接登船。 他们分别被送上了事先安排在码头外围停着的无数舢板中的三条。 76号的特务反应过来追到码头时询问暗哨并没有发现孩子的踪影。 而此时三条舢板中的两条已经划到黄浦江对岸,一条漂在黄浦江中央。 码头上停着的客轮是意大利籍康悌威尔第号,76号的特务在与李士群联系后李指示他们登船搜查。 下午两点半,特务们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搜查无果且客轮即将起航的情况下开始撤离。 三艘舢板先后向客轮临江一侧靠了过来。 在第一艘舢板距离客轮还有三十米时,客轮中部最靠下的一排舷窗中有一扇窗被人从内部打开。 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前,向舢板上的船夫挥动手中的红布。 船夫也从口袋中掏出红布回应。 很快一条绳子从舷窗内抛出,船夫将舢板划过去后将陶希圣的大儿子固定在绳子的末端,挥舞手中的红布后,舷窗内的工作人员将绳子拉了上去。 就这样,陶家的三个子女在客轮起航前被送上了船,而这艘船上的船员穿的也是周明海公司船员的工作服。 ... 1月21日,陶家三个子女通过船上工作人员发电报通知陶希圣:他们三人均已经安全离开上海。 高陶二人立即联合致函香港《大公报》,揭露汪与日于1939年12月30日签订卖国条约。 1月22日,香港《大公报》刊出高宗武、陶希圣致该报的公开信以及日汪密约——《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全文及附件。 国内外报纸纷纷转载刊发。 举国震动,全球骇然。 这份密约的公之于众让世人看清了汪伪政府卖国的本质以及日本人的野心。 对内坚定了中国军民的抗日决心,对外让欧美政府将对日关系从之前的绥靖变为了支持中国政府抗击日本侵略者。 在青岛的汪伪第一时间通过路透社否认密约存在,声称文件是高陶二人伪造。 英、美、法等国第一时间发表声明拒绝承认汪伪政府的合法性。 而苏联政府却选择了沉默,没有对这一事件发表任何意见。 诺门罕战役后,苏日之间签署《苏日停战协定》,随后苏联的战略重心转向欧洲,日本的战略重心转向东南亚。 《苏日停战协定》确认了伪满洲国的边界,变相承认了伪满的合法性。 《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附件》中表面上是让汪伪承认日本支持的蒙古联合自治政府,其实也变相承认了外蒙古独立。 所以日汪密约对英美等国来说是损害他们利益的,而对苏联来说保障了他远东以及西伯利亚地区的边境安全。 这让苏联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西线应付德国的扩张以及在欧洲争夺他们自己的利益。 ... 日汪密约的刊登也让李士群确认了高宗武没有死且周春生交给他的翻拍密约的照片是复件。 他对周春生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动摇,不过苏军情报总局和中共的中央特科一样都禁止内部人员互相侦查,所以李士群从自己的上线那不可能问到关于周春生的任何信息。 为此他又私下向当时76号的上级日本特务组织“梅机关”对他们76号的负责人晴气庆胤打探周春生的来历。 对方报给他关于周春生的资料却都是档案里记录的明面上的东西。 放任高宗武离开且发表日汪密约并不符合日本人的利益,那么日本人为什么对周春生的身份讳莫如深? 周春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在为谁做事? 李士群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却难以触及皮毛,他不知道的是真正导向周春生行为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身世。 而现在除了周春生以外真正知道周春生身世的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离开了上海。 第329章 鸿门宴(一) 1940年1月25日 《青岛新民报》 1940年1月23日,日汪密约公开的阴云还未在汪的头上消散,日本人筹备的三大汉奸“青岛会谈”在青岛市龙山路迎宾馆召开。 上午,周佛海与蒙疆联合自治政府”代表李守信进行谈判,伪中央政府承认“蒙疆联合自治政府”高度防共自治。 下午,汪与影佐祯昭沟通第二天与另外两大汉奸谈判的细节。 晚上,伪青岛市市长赵琪在迎宾馆内设宴招待参与会谈的所有人。 1月24日上午,三大汉奸正式进行第一次会谈,汪主持会议,此时另外两大汉奸已看清形势不再与汪作对。 最终会谈确认了伪政府的名称、首都与国旗。 1月25日上午,三大汉奸第二次会谈,决定了伪中央政府的组织机构及各既成汉奸政权的归宿: 王克敏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改称“华北政务委员会”,名义上受伪中央政府领导; 梁鸿志的“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合并到“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内。 1月26日上午,三大汉奸第三次会谈,确定3月30日在南京举行“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成立大会。 晚上,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参谋长板垣征四郎宴请三大汉奸,祝贺会谈成功,称赞汪为“久唱和平救国的先觉之士”,称赞这次会谈使中日关系调整之前途“更加以一层光辉与期待”。 ...... 1940年2月7日 星期三 除夕 即将成立的“中华民国国民政府”令76号里的特务们欣喜万分,不管外界承不承认,戏台子总归搭起来了,他们马上就是“体制内”的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事”。 不过这一天对丁默邨来说并不开心,他在76号里的日子即将到头。 下午,正当其他人欢天喜地的为76号布置新年装饰时,李士群将丁默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将苏成德搜集的唐惠民勾结中统的证据仍在丁默邨的面前: “丁主任,看看吧,这唐惠民一直在暗中勾结中统,你就从来没发现过?” 丁默邨翻看着李士群扔出的证据,心里虽然非常震惊,可嘴上却不想落下风: “士群啊,咱们三个可都是中统出来的,他有没有勾结中统你可不能把屎盆子全扣我脑袋上,再说他去南京当区长可是你推荐的。” “唐惠民敢有恃无恐的勾结中统还不是仗着你丁主任庇护,你们两个都脚踩两只船给自己留好后路,只有我傻乎乎的一条道走到黑。” “你这话什么意思?想诬陷我也勾结中统吗?” 李士群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扔在丁默邨面前: “难道你没有吗?你可别告诉我你们两个只是私通而已,她不就是你和中统的联络人。” 丁默邨拿起照片,里面是被枪杀的郑苹如。 在李士群授意下,林之江一直在丁默邨老婆赵慧敏耳边煽风点火。 三天前,赵慧敏终于忍耐不住,伙同林之江带着几名特务将郑苹如拉至上海西南郊的树林中秘密处死。 丁默邨将照片扔回桌上,语气稍稍变软: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人都已经死了还要给人胡乱扣帽子。一码归一码,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处置老唐吧,他现在人呢?总该听听他怎么解释。” “他现在已经被吴四宝控制起来,铁证如山,再解释也没有用,不管这事闹到汪主席还是日本人那,他唐惠民都是死罪。” “士群,老唐与我们共事多年,找后路的事我们两个不也想过,没必要把事情捅出去,内部处理就行了。” “内部处理?说的倒是轻巧,如果下面人个个都学唐惠民吃里扒外两面下注,咱们队伍还怎么带?” “不会的,老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就是贪点小财,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把控住的。” “勾结中统这事可不是你我两人能兜得住的,丁主任,先这样吧,唐惠民的事我再想想,今天可是除夕夜,大过年的别因为这些事坏了心情。” 丁默邨知道说不动李士群,转身离开办公室。 ... 晚上六点,76号内张灯结彩。 办公楼一层的大会议室里摆了十张十人座大圆桌,但凡在76号内有点职位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属都坐在里面一起吃年夜饭。 丁默邨和李士群坐在主桌,丁居主位,李坐在丁的左手边。 丁面色阴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李士群站在旁边热情的张罗所有人入座。 此刻李士群的那半边从近到远坐了他妹夫傅也文,小舅子叶耀先,吴四宝,苏成德。 丁默邨那半边基本都空着,只在隔了一个座位那坐着秘书主任茅子明,而汪曼云、顾继武和马啸天三人都在另一桌与人闲谈。 林之江笑呵呵的走过来拉开丁默邨旁边的座位,似乎在向丁挑衅说这个位置今天除了他没人敢坐,而自己不坐下其他人更不会过来。 丁默邨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眼神里透着你敢坐试试。 最终林之江败下阵来将椅子摆正,嚷嚷道: “这些人怎么一点都不守时,宴席开始了还不来,主任我出去迎迎。” 周春生昨天就收到了76号的邀请函,由于李士群提前打了招呼他知道今天是针对丁默邨的鸿门宴,同时他也知道直到现在丁依旧把他当做自己人。 如果自己去那么位子就会非常尴尬,虽然是隔岸观火,可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但不去的话又会得罪李士群,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但去的时间很关键,他要压着点等所有人都入座后再找个没人注意的位置坐下。 想法很美好可事情并不会随他的意。 周春生确实是最后一个到的,可他刚出现在大会议室门口立即就成了全场焦点。 李士群先看到他,招呼道: “周总指挥,来来来,就等你了。” 丁默邨转头看向门口,眼睛顿时有了光,站起身拍着右手边的椅子: “周总指挥,过来坐!” 第330章 鸿门宴(二) 周春生还没迈步,林之江一脸谄笑的迎了上来,一把勾住周春生的胳膊将他往主桌拉: “周总指挥,您总算来了,大家都等您那!” 周春生看着他的侧脸,眼前闪过去年圣诞夜他指着自己鼻子说要枪毙自己为何天凤和陈明楚报仇那一幕: 那天晚上这人满目凶光,对待自己就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 今天却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自己熟络的像亲兄弟。 周春生虽然心生厌恶,可在林之江转头看向他时依旧给了对方热情洋溢的笑容,随后又转头向其他人挥手致意。 两人很快就到了主桌,林之江拖着他从苏成德一侧绕向丁默邨。 在经过苏成德旁边的座位时,周春生顺手拉开椅子准备坐下。 林之江轻轻拍了拍他抓在椅背上的手指向丁默邨右手边的座位: “唉,周总指挥,您坐那里。” “我坐这就行了,林队长您坐那。” 林之江一边拉着周春生一边说道: “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您可是和平救国军总指挥,我一个小小的行动队长哪敢僭越,来来来,您就别推脱了。” 丁默邨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和不悦,似乎为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暗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右手边的桌子: “周总指挥,来,你坐这边,咱们准备开席了。” 周春生此刻能感觉到大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虽然满肚子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向丁默邨那走去: “好,既然丁主任发话,我恭敬不如从命。” 李士群在一边搭话道: “对嘛,不论按级别还是资历,这个位子只有周总指挥能坐。” 随后看向丁默邨: “主任,要不您先致新年祝辞?” 丁默邨微微点头,李士群站起身招呼道: “来来来,大家都坐好了,咱们欢迎丁主任为我们76号特工总部致新年祝辞。” 林之江见周春生落座,拉开茅子明旁边的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现在主桌只剩下一个空座。 原本六个行动队队长和吴四宝单独是一桌,汪曼云、顾继武和马啸天坐主桌。 现在吴和林挤到主桌,汪、顾、马三人一番推让后让汪曼云做代表坐到主桌上最后的空位,另外两人如释重负般坐在行动队队长一桌。 见所有人落座,丁默邨起身致辞,内容大致是感谢特工总部所有成员上一年的付出与贡献,祝愿来年所有人在汪主席的带领下再创辉煌。 丁默邨发完言大会议室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稀稀拉拉响起寥寥几下掌声。 眼看场面即将陷入尴尬,一声“好”伴随着炸雷般的掌声在主桌响起。 只见周春生双手揸开五指在胸前连续拍击,每一下都震出音爆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周春生一边拍手一边笑着环视会场,被他扫中的每一个人都跟着拍起手来,这些人被李士群扫过后,拍手的力度又迅速减弱。 唐惠民不在,周春生稳坐76号里的第三把交椅,更何况他现在因为戴星炳的事成了汪面前的红人,就算这场宴会是李与丁彻底摊牌的鸿门宴,但是此时此刻没人敢驳周的面子。 周春生将视线挪到李士群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李士群笑着也给了周面子拍了两下手。 丁默邨向周春生投去感激的目光,周的视线落到丁的身上后停止鼓掌,会场内渐渐恢复安静。 之后是李士群发言,发言结束后掌声雷动,丁李二人如今对76号的掌控度高下立判。 宴席开始后,李士群拉着丁默邨回忆两人退出中共在“中统”共事的岁月: 在《社会新闻》上发文攻击中共; 策划暗杀当时的“中统”上海站站长史济美来逃避中共地下党锄奸团的追查。 说着说着李士群借酒劲向丁吐槽因为史济美的事被“中统”关押,丁自己托关系逃脱审查不管他,害他的妻子叶吉卿为了这个案子四处求情才最终将他保出来。 丁默邨推说自己当时一直在帮李士群找路子,想方设法的救他,只不过能力所限找不到关键人物。 周春生坐在一边只管自己夹菜,碰到来主桌敬酒的便跟在丁李二人后面与所有人碰杯。 之后李士群借酒发挥说自己不计前嫌带着丁一起升官发财,而丁和以前一样只顾自己向上爬根本想不到他。 眼看情绪越来越激动,李士群的小舅子和妹夫生怕两人吵起来说李喝多了将他搀到楼上休息。 李士群刚一离场,吴四宝跳了出来。 此时他已经喝的两眼血红口齿不清,举着酒杯晃晃悠悠走到周春生身边道: “周副...副局长,我敬...敬你一杯酒,我...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知...知...知恩图报的人,咱们在...在道上混...混,最讲究的就是道...道义,不像...像某些人一样忘...忘恩负义,俗话说...说的好,吃水不忘打井人,有的人别说挖...挖井人,吃饱了连...连娘都骂...” 丁默邨知道他在指桑骂槐。 在他的心里吴四宝就是个混混、流氓、兵痞子,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跟他吵吵不出个所以然。 再加上此时此刻他已经认清自己在76号被完全架空的现实,真的和吴四宝发生冲突没人会帮自己,推脱自己喝多了后提前离开宴席。 周春生提出送他出去,丁默邨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落寞。 两人还未出门,后面传来茅子明与吴四宝的争吵声,汪曼云和林之江分别拉着茅和吴充当和事佬劝两人冷静。 丁默邨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向办公楼外走一边对周春生说道: “周总指挥,过完年我准备将这里的工作都交接给士群了。” 周春生装作满脸震惊刚要说话,丁接着道: “汪主席让我做还都筹备委员会委员,还让我做社会福利委员会主任,再加上之前的社会部部长,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第331章 鸿门宴(三) 丁默邨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与不舍,周春生就坡下驴道: “丁主任,能者多劳嘛,能够跟在汪主席身边做事才是正途,哪像这地方干的全是得罪人的活,要不是汪主席非让我沾一手,我情愿待在我那警察局里混混日子。” 丁默邨拍了拍周春生的肩,将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周总指挥,不用送了,保重。” 目送丁默邨离开办公楼后,周春生返回大会议室。 茅子明和吴四宝的骂战仍在继续,只不过双方劝架的人又多了一些。 茅子明是因为察觉到丁默邨的失势本着唇亡齿寒为自己在76号里的仕途做最后一搏,对着吴四宝嚷道: “什么让不让的,这位置就是有能者居之,某些人自己没本事只会成天躲在角落里搞阴谋诡计,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搞分裂,收买人心,曼云、继武、啸天,你们说这种人要是当了特工总部的家,这地方还能有出路吗?” 那三人虽说没有明着投向李士群,可也看出丁默邨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现在帮丁说话势必得罪李,而像林之江一样直接跳到李阵营他们又做不出,只好拉着茅子明让他少说两句别伤了和气。 不过像这种明哲保身,该表明立场的时候不表明的做法也让这三人在丁默邨离开后很快被李士群排挤,或被挤出76号,或被架空委以虚职。 汪曼云因为跟青帮还有层关系后期在汪伪内先后出任了国民政府农矿部政务次长、清乡委员会副秘书长、清乡法规编审委员会委员、全国经济委员会委员、司法行政部政务次长、国民政府政务院参赞、行政院清乡事务局局长。 顾继武离开76号后投奔蔡洪田,借着与蔡洪田、汪曼云、凌宪文、黄香谷一样的汪伪五中委(五个中央委员)身份混了些无足轻重的职位。 马啸天继续留在76号内,被李士群“雪藏”大半年后,于1940年10月出任特工总部南京区区长。 1943年再次受到李士群排挤调回上海任虚职,李士群死后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出头。 吴四宝是个粗人,之前指桑骂槐的话多半是李士群嘱咐的,让人怼了两句便哑了火。 先是不停的用脏话撑着气势,最后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骂脏话实在有些丢人但又抹不开面子,抽出手枪指着茅子明的头让他闭嘴。 这下茅子明更来劲了,颇有从容就义的架势,嘴里依旧阴阳怪气: “看看,大家看看,这帮人就这点本事,要么玩阴的,要么就掏枪,有本事上外面干点大事啊,拿枪对着自己人吆五喝六,我今天就站这里让你打。” 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林之江以及苏成德拉住吴四宝让他把枪收起来,奈何吴四宝身形魁梧这几人根本拉不住。 眼见吴四宝右手拇指顶开手枪保险左手拉动套筒瞄着茅子明一步步靠过来,茅子明虽然身体和嘴依旧强硬,心中不免也打起退堂鼓。 两只手同时出现在吴四宝的持枪手旁,左手将枪口下压,右手伸到握把下方按压弹匣锁扳把退出弹匣同时左手抓住套筒向后推,一颗子弹弹了出来,抓着弹匣的右手上抬顺势接住子弹。 周春生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 “都自己人,别动刀动枪的。”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当他将卸下的弹匣和子弹送到吴四宝面前时,吴四宝愣愣的说道: “周...周总指挥好手段。” 周春生将弹匣和子弹塞进吴四宝手中,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吴大队长,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切磋枪法吗?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来试试,就当给大伙放个炮炸点响助助兴。” 吴四宝一听比枪顿时来了兴致,将与茅子明的矛盾立时抛在脑后: “周总指挥,你说怎么比。” 茅子明眼见吴四宝转移了注意力,趁没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他知道这个煞星的脾气,刚才要不是周春生及时出现,自己就算不是一命呜呼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周春生道:“这里人太多,走,咱们上外边去。” 六个行动队长和一些平时经常和枪打交道的特务也来了兴致,哄着两人向办公楼外走。 其中几个自命枪法不凡的特务话里话外大有向这两人讨教一番的意思,不过很快在第一轮比试后见识到了差距乖乖做起了观众。 第一轮是固定靶,距离办公楼门口十五米处摆了一排长桌,长桌上根据比试人数摆放了相应数量的酒瓶。 驻守在76号内的日本宪兵见办公楼门口聚了一堆人也凑了过来,两个自认为枪法不错的宪兵也加入了比试。 最终长桌上共摆了7个酒瓶。 由于场地大小限制,射击者只能站在办公楼门口,而办公楼门口处在小半层楼高的台阶上,也就是说这次比试不是平射而是俯射。 再加上此时已过晚上九点,虽然76号内四处都亮着灯,特务们为了让比试者看清目标还专门加了一组照着长桌的灯。 不过因为光照条件不像白天那样给人一目了然的感觉,让每一个酒瓶上都像蒙上了一层纱透着朦胧和恍惚,给整场比试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林之江一开始也是比试者之一,不过在看到长桌上的酒瓶后推说自己是雀盲眼(夜盲症),晚上看啥都是模糊的,最后自告奋勇当起了裁判。 他在确认所有比试者都准备完毕后发出了“射击”的指令。 周春生和吴四宝并排站在一起,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右手,同时扣下扳机,“一声”枪响后,长桌中央两个相邻的酒瓶同时炸裂,碎片四散。 剩下五人姿势各有不同,有用跪姿的,有左手持枪的,有双手持枪的... 不过他们的相同点都是迟迟没有击发,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努力的控制着持枪手不要晃动。 第332章 斗枪(一) 先后五声枪响,长桌上的酒瓶又炸了两个。 击中的人是张鲁和一个日本宪兵。 张鲁也是季云卿门生,和吴四宝同时投奔到李士群下面,身高马大,善使双枪,枪法自认不在吴四宝之下。 办公楼门口响起喝彩声,另外三个没击中酒瓶的特务和宪兵自愧不如退出比试。 吴四宝兴头来了高声嚷道: “打死靶没意思,周总指挥,要不咱们比试活靶?” “行啊,你说怎么比。” “打飞盘怎么样,会议室里现成的。” 吴四宝找人去会议室餐桌上收了两筐脏盘子,让两个特务一人负责一筐站在办公楼两边距离大门七八米处,两个特务之间为了安全又相隔了有十五米左右。 张鲁因为打酒瓶比周吴二人慢有些不服气,仗着自己会双枪对众人道: “一个盘太简单,一次两个盘你们看怎么样。” 其余三人均表示认同。 射飞盘虽说距离比之前射酒瓶近了一半,可难度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光线变化,盘子在飞出后很快便会进入昏暗之中,只有在快落地前才会再次清晰的回到众人眼前。 这不但要考验射手的枪法,更要考验射手对目标行动轨迹的判断,除非有人刻意瞄盘子飞出或快要落地的时刻,所以对多数人来说这场比试比的就是盲射。 再加上盘子同时从左右两侧飞出,用肉眼同时兼顾两个盘的飞行轨迹已经是极难的事,要射中它们更是难上加难。 张鲁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手枪,双手各持一枪率先站在办公楼门口的中心位: “既然是我提出射双靶,那我先来给各位打个样。” 吴四宝道: “好,那就让张鲁兄弟先打个样,我也好久没见识过张队长的双枪了。” 张鲁双手平举将两把枪分别瞄向两名扔盘子的特务身前斜上方一米处,自己则面向正前方用眼角的余光分别锁定两名特务手中的盘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仗着自己双枪的优势投机取巧,在两名特务出手后盘子还在自己视线中的极短的时间内同时将两个盘子击中。 “我准备好了,你们可以扔了。” 两名特务互相看向对方,张鲁左手边的特务右手拿盘子,左手握拳向下挥了一下。 这是他们两个之前用手势商量好的,挥拳的这名特务负责指挥什么时候将盘子扔出。 两名特务几乎是同时将盘子竖着朝对方的斜上方抛出,盘子刚飞出不到一米五便同时炸裂,惊的两人立即转身抱头蹲在地上,深怕盘子的碎片伤到自己。 办公楼门口传来喝彩声。 负责做手势的特务站起身向办公楼走,边走边高声骂道: “妈的,老子不扔了,谁tm要扔谁去扔,大过年的老子可不想身上挂彩。” 张鲁笑道:“兄弟,放心吧,不会伤到你的。” “不去,谁tm爱去谁去。” 吴四宝勾着张鲁的肩: “张队长的双枪确实了得,佩服。” 张鲁面露得意之色,吴四宝接着道: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定一下射击范围,盘子飞出手三米外才能射击,张队长觉得如何?” 三米外,盘子正好处在明暗交界处非常容易丢失目标,张鲁没什么信心,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条件自己要是不同意就是认输,当即应了下来。 周春生和那个日本宪兵也表示同意。 吴四宝将扔飞盘的特务劝了回去,同时安排人将墙边的长桌垂直于办公楼分别放在两名特务身前三米处,规定被击碎的盘子碎片如果大部分落在桌子外侧便是无效。 特务们做赛场调整时,负责76号的宪兵队长涩谷正好从外面回来。 向下属了解情况后将自己的配枪——鲁格p08交给参加比试的宪兵。 宪兵之前射酒瓶用的是南部十四,南部十四的射击瞄准基线有200毫米,精准度是可以保证的,不过基本上也就这一个优点,剩下的全是缺点。 这把鲁格p08是涩谷在德国留学时重金购得,爱惜的像宝贝一样每天把它擦得锃光瓦亮,自己都不舍得用更别说交给别人。 现在愿意将枪交给下属,足可见他将这次比试的输赢看的很重。 宪兵小心翼翼的接过手枪,拿在手中上下摩挲。 相较于南部十四的粗制滥造,这把鲁格手枪简直就是艺术品。 之前射击固定靶就算卡弹也不会影响成绩,而连续射击两枪万一卡弹就太丢人了。 现在有了鲁格p08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宪兵自告奋勇站在办公楼门口中央准备做改变规则后的第一个射手。 张鲁正在盘算是继续用双枪还是改单枪,见有人愿意第一个上很自觉的让出位置,他也想先看看别人的策略再选择适合自己的。 宪兵采用的策略是先击碎右侧的盘子,等左侧的盘子从昏暗中再次回到光明后将其击碎,虽然可以供他射击的时间非常短,但是他对自己以及自己刚拿到的“神器”非常有信心。 宪兵右手持枪盯住右侧特务,左手托在右腕下,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吴四宝喊话两个特务可以扔了。 两个盘子再次同时飞向中央,右侧的盘子几乎是刚刚飞过桌子便被击中,宪兵迅速调整枪口,左侧的盘子已经消失在昏暗中。 空中似乎划过盘子的残影,为避免干扰,宪兵选择忽视。 他将枪瞄向自己认为盘子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盘子出现了,与自己的判断偏差一米。 宪兵迅速移动枪口同时扣下扳机。 在盘子距离地面还有20厘米时应声炸裂,办公楼门口响起日本人“万岁”的呼喊声。 张鲁见宪兵的方法可行,将左手的枪插回腰间后单手持枪站在办公楼门口中央准备第二个射击。 一切就绪,两个盘子同时飞出,第一个盘子顺利被击中。 张鲁同样错判了第二个盘子出现的位置,子弹射出的同时盘子将将落地。 第333章 斗枪(二) 多数人都以为盘子是落地摔碎的,子弹并没有击中,现场响起了嘘声和惋惜声。 张鲁清楚自己击中了盘子,嚷道: “嘘什么嘘,老子打中了,吴队长,你看得清,你说说。” 吴四宝示意众人听他说: “我作证,这一枪确实打中了,周总指挥,你看清了吗?” 周春生点了点头: “是,确实打中了,张队长好枪法。” 张鲁将枪插回腰间,让出中心位对吴四宝道: “吴队长,都说你在我们76号里枪法第一,要不接下来你给兄弟们展示展示?” 语气里颇有不服和较劲的意思。 吴四宝也不在意,抽出腰间的手枪走到中心位: “好,那下面我来献献丑。” 说完看了一眼周春生然后转头对右侧扔盘子的特务道: “你一会把盘子横着扔出来。” 现场哗然。 前面两人射击的时候盘子都是竖着飞出,靶子的直径就是盘子的直径,也就是20厘米左右的一个圆,虽然是活动靶但是目标并不算小。 现在转为横向抛出,就算盘子在空中稍稍变换角度,可供着弹的地方也就是一个二十厘米长、二至四厘米宽的极窄的长方形,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吴四宝显然对左侧那个飞进昏暗中的盘子没什么底,让对方依旧竖着将盘子抛出。 哪怕如此,也让张鲁和第一个射击的日本宪兵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评估自己击中横向飞出的盘子的命中率不会超过三成。 如果吴四宝击中,足以证明对方的枪法完胜自己。 两人顿时屏气凝神的盯住右侧扔盘子的特务,他们想第一时间确认这个盘子有没有被击中。 周春生不知道是相信吴四宝的枪法还是觉得这么打并没什么难度,依旧像之前一样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四周的人和事上,好像自己和这场比试没什么关系。 吴四宝站在中心位眼睛直视前方,始终未将持枪的右手举起,这让扔盘子的特务一直觉得他没有准备好迟迟没有将盘子抛出。 等了几秒后吴四宝终于明白其中端倪,笑着对两人道: “我准备好了,你们扔吧。” 左侧特务做出扔盘子的手势,两人同时按照约定的姿势将盘子抛出。 吴四宝先是瞟向左侧确认盘子飞行轨迹,随后看向右侧同时抬起右手。 枪口在追踪盘子一米后扣下扳机,盘子几乎在刚进入允许射击范围内就被击中。 碎片有一部分落在桌子上,不过大部分还是落进桌子内侧。 还未等众人惊呼,吴四宝立时调转枪口指向办公楼正前方稍偏左,高度大约在五米左右几乎是全黑的空中。 枪声响起,瓷盘炸裂的声音紧随而来,之后便是大大小小的瓷片从空中洒落。 场内爆发出惊呼声、喝彩声、叫好声... 张鲁看到差距心悦诚服道: “吴队长不愧是76号枪法第一人,佩服,佩服。” 吴四宝眼神划过周春生,周春生的视线既没在他身上也没在被射中的盘子碎片那,而是抬头四十五度仰望星空: 除夕无月,星空璀璨。 虽然天上没有月亮,此刻的周春生嘴里却在轻声哼着: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唱着唱着似乎觉得景和歌对不上,不由得微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月儿明风儿静》,又名《摇篮曲》,创作于1960年,是郑建春在大连新金县(现普兰店)农村采风时听到一些民间小调并在此基础上填词谱曲创作而成。) 吴四宝心生不满,感觉周春生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枪法不行,对众人道: “周总指挥的枪法可比我强多了,接下来让周总指挥为大家表演。” 众人此时已经无法想象怎样的枪法才能超过吴四宝,将目光同时移到周春生的身上。 周春生并没有听到吴四宝的话也没有察觉到众人在看自己,依旧呆呆的看向天空。 “周总指挥...” 周春生被吴四宝唤醒看向对方,吴四宝冲着中心位比了个请他上场的手势: “周总指挥想怎么打?”: 说完伸手指向右侧扔盘子的特务: “要不让他也横着扔?” 吴四宝话里意思很明显,你周春生要是采用我的建议打中了咱们就是平局,你要是让右边特务竖着扔那就是自动认输,他不觉得现在的情况下周春生还有赢过自己的机会。 周春生左右看了一眼道: “别麻烦了,都横着扔吧。” 现场再次哗然。 扔盘子的两人相距十五米,你周春生出枪再快至少有一个盘子是在昏暗中根本看不清。 盘子竖着着弹面积大,通过判断飞行轨迹击中的概率不算低,可要横着别说击中了,在空中连残影都看不到,吴四宝估计自己打中的概率不会超过一成,更别说张鲁和那个日本宪兵了。 吴四宝用带着质疑的语气问道: “周总指挥真的确定要都横着扔?” “嗯,这样不是省事嘛,一轮决胜负,省的一会再想别的方式来比。” 听周春生的语气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吴四宝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让左侧扔盘子的特务按照周春生的要求做。 众人议论纷纷,从传出来的对话中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吴四宝已经赢了,周春生不可能击中。 涩谷皱着眉头看着现场: 他都已经把爱枪贡献出来可竟然没有达到他想看到的结果,堂堂大日本帝国的战士怎么能输给这些低劣的支那人,传出去岂不是沦为笑柄,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的脑中渐渐生成。 周春生站至中心位,右手持枪置于下腹部,左手按在手枪套筒上,之后便没了动作。 吴四宝问道: “周总指挥准备好了?” 周春生随口答道: “来吧,来吧。” 吴四宝冲两个扔盘子的特务点了点头。 两个盘子几乎是同时横着飞向中央。 周春生左右扫了一眼,右手上抬瞄向右侧盘子,上抬的同时左手向上拉了一下手枪套筒。 枪声响起。 第334章 斗枪(三) 右侧盘子几乎在吴四宝击中的同一位置炸裂,连碎片落下后呈现的分布似乎都一模一样。 这次众人应该都觉得周春生能击中是理所当然,现场没有任何人表示惊讶,他们同时将关注点集中在第二发子弹。 周春生快速将枪口转向中央,可第二声枪响始终没有到来。 吴四宝觉得好奇扭头瞟向周春生,发现他手枪指向距离地面大约一米处。 盘子划过昏暗出现在众人面前,距离地面大约两米。 周春生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将枪口微微上移扣下扳机。 吴四宝将头甩向目标,枪声响,盘子炸,呼声起。 周春生没有选择去追踪盘子轨迹进行盲射,而是选择从落点反向去迎盘子。 这样虽然更加稳妥但是需要对盘子的落点有非常精准的预判,显然他做到了。 不过这让吴四宝不太服气,如果照周春生这样的打法,他自认也有机会做到。 刚想拉着周春生再比一轮,涩谷抢先出现在两人面前,操着日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周春生的脸微微抽了一下。 一个会说中文的宪兵站在一边道: “涩谷准尉说了,这根本不是活靶子,体现不出射手的素质,不管你怎么扔这盘子都是死靶子,只有用活人那才叫活靶子,才能充分体现我们大日本帝国军人的军事素养。” 办公楼门口乱做一团,传出不少质疑的声音: “谁这么傻会去当活靶子挨枪子儿?” “大过年的见血不好吧!” “比枪法就比枪法,怎么要开始杀人了?” “这...小...也太狠了吧。” ... 吴四宝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张鲁一脸兴奋的凑了上来,吴四宝说道: “那涩谷准尉有什么建议,用谁来做靶子?” 宪兵与涩谷交流完毕后指着76号的牢房道: “那里面不是现成的活靶子,这些反日分子关着也是浪费粮食。” 说完又指向办公楼正对的二门: “今天我们给他们一条活路,只要能跑出那道门就给他们自由。” 张鲁在一边摩拳擦掌道: “吴队长,我看行,这盘子总归是死的,人可是会躲的,这样才有意思。” 吴四宝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看向周春生: “周总指挥怎么看?” “你们定,我都行。” 吴四宝扫了一圈众人,让张鲁进牢房拉四个腿脚好的犯人出来。 林之江凑到吴四宝身边: “吴队长,这不太好吧,要不要知会一声李主任。” 李士群之前装醉并没有上三楼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所以此时不在76号内。 吴四宝想了想: “怕什么,有什么事我担着,张队长,你找四个军统的,我们审犯人的时候手脚经常控制不了轻重,死了也就死了,李主任不会在意的。” 张鲁招呼几个行动队长直奔76号牢房,很快便押了4个犯人出来。 这四人应该是刚被抓进来还没来得及受审,身上没有受过刑罚的痕迹。 不过看他们脸上的神态应该是知道只要被抓进76号就很难活着出去,个个面如死灰、毫无生气。 吴四宝走下楼梯指着二门对四人说道: “今天是除夕夜,太君愿意放你们一条生路,一会儿你们就站在我们76号办公大楼和那道门中间,我说跑你们就跑,只要出了那道门你们就自由了,之后你们想上哪就上哪,我们绝不为难。”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并不相信吴四宝的话,更是怀疑里面有什么阴谋。 涩谷领着做翻译的宪兵走过来,宪兵道: “这位是涩谷准尉,放你们就是他下的令,一会你们随便逃,前提是躲过我们手里的手枪,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参加继续回牢里,之后面对的是什么你们都很清楚,相信你们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吴四宝看向涩谷,他没想到日本人会将真相告诉这四人,如果这四人知道要拿他们当活靶子就会产生很多变数。 参不参加是一回事,逃跑的轨迹更加具有不确定性。 涩谷通过翻译告诉他: 第一,他相信这四人肯定会参加; 第二,越多的不确定性比试才越有趣。 四人中的一人问道: “你们说的是真的?只要能逃出这道门就给我们自由?” 翻译道: “当然,涩谷准尉以他的军衔向你们保证,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外面的守卫撤掉。” “好,我参加。” “妈的,留在这里也是死,我也参加。” “对,都说76号里的刑罚让人生不如死,倒不如这样死的痛快,说不定还有机会跑出去,我也参加。” 最后一个人四下看了看,问道: “你们真的只用手枪?” 翻译道: “只用手枪,一共四把,一把对你们一个人。” 涩谷对着翻译又补充了两句,翻译问吴四宝: “吴队长,涩谷准尉说每人只能用三颗子弹,你觉得是否可行?” 吴四宝没有多想应了下来:“可以!”。 最后一个人快速盘算了下: 二门距离办公楼门口二十米,他们从中间开始跑也就是十米,十米外手枪命中率并不高,只要躲过三发子弹就可以逃出去,逃生的希望非常大。 也应了下来。 为了方便每个人识别自己的目标,吴四宝让人用红布分别扎在四人的脖子、腰、手臂和脚踝以示区分。 宪兵、张鲁、吴四宝和周春生在办公楼门口一字排开,按照林之江的口令卸下弹匣,清空弹仓,清空弹匣,重新向弹匣内装填三发子弹,弹匣装回手枪,子弹上膛。 吴四宝令人将之前用的长桌选了五张横向摆放在二门与办公楼中央,每张长桌长约1.8米,桌子与桌子中间留了一米五的空隙。 比试开始后,四人将从各自面前的空隙中跑出,身体全部通过长桌后比试者才被允许射击。 四人穿过长桌后可以向任何方向跑动,既可以选择直接冲向二门,也可以躲过三颗子弹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第335章 斗枪(四) 之所以选择四个人同时跑而不是一个个跑,按照涩谷的意思就是增加比试的不确定性。 当然,打中别人的目标直接就会被判输。 如果目标被击中但是依旧逃出二门,这个目标所对应的枪手同样算输。 至于目标逃出二门后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 所以这四个人既可以选择各跑各的也可以选择互相掩护交叉跑位,不过后者被击中的可能性反而会加大,就看他们自己如何取舍。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吴四宝为了让比试更有趣给了那四人三分钟的时间商量对策。 这样四只“猫”都是各自为战而四只“老鼠”究竟是集体配合或者是两两配合又或者单打独斗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 很快,“猫”和“老鼠”全部就位。 正对二门,办公楼门口从左到右分别是周春生、吴四宝、张鲁和日本宪兵。 他们的目标从左到右以红布位置区分分别叫做脚踝、腰、手臂和脖子。 腰和手臂两人因为在中间,一对上眼立即敲定开始后做一个斜向交叉跑,同时手臂自告奋勇在错位时跑在后方,因为后方的中枪概率要大。 脚踝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决定加入他们,说好开始后也向中间跑,与手臂即将交错时立即折向反方向。 脖子认为还是自己跑更加稳妥,毕竟子弹不长眼,他们拿枪的大不了打错人算输,可被打错的那个人是会死的。 林之江确认所有人就绪后下达了比赛开始的命令。 “老鼠”们面色紧张的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后方,办公楼门口的四只“猫”似乎根本没当回事连看都没看他们: 日本宪兵正扭头听着涩谷的训话; 吴四宝和张鲁两人正聊着一会怎么撇开各自的老婆去舞厅找乐子; 周春生依旧在仰望星空。 “老鼠”们再次互相看向对方,每个人都微微点头作为倒数三个数的暗号: 三...二 脖子按节奏还没等到一便提前冲了出去,在他心里这时候谁先跑谁安全,落在后面的必死无疑。 剩下三人被打乱节奏停在原地,因为出了桌子“猫”才能射击,躲在桌子后面暂时是安全的。 三人齐刷刷的看向脖子。 在脖子起跑的刹那,涩谷拍了拍宪兵的肩,用日语给对方鼓劲,宪兵冲涩谷点头说了一声“哈依”,随后转身举起了枪。 脖子一出桌子便斜着向外侧跑,此时已经跑出三米外。 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他的左侧大腿。 脖子在坚持跑了三步后左脚再也使不上力,身体向左侧倒下,倒下后立即转成趴倒的姿势希望减少受弹面积,随后便匍匐着向二门爬。 第二声枪响,子弹打在他的后腰,脖子抬起右手挥舞了几下,嘴里念叨着: “别打了,我不想死。” 可声音却根本传不出去。 脚踝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周春生仍在看向天空。 又看向旁边两人,那两人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脖子方向。 他没有多想冲了出去,选择的路线是另一侧的外侧。 宪兵先是看向脚踝随后又看了一眼周春生,见周春生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目标跑了便转身和身边的涩谷及其他宪兵说笑,任由脖子缓缓的向二门爬。 腰和手臂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向外跑,一出桌子便按既定路线跑向中央。 吴四宝对张鲁说道: “张队长,太近了没什么意思,要不让他们跑跑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好啊,听吴队长的。” 脚踝感觉到后面两人跑出来了而枪声始终没响起,一个急停转头跑向中央,同时扭头看向后方,发现周春生依旧没举枪,头好像还是看向天空,一时摸不清他什么路数。 这时手臂与腰已经完成第一次交叉换位马上和他交错,按之前的商定脚踝与腰交错时两人同时折向反方向。 脚踝看向距离自己只剩五米的二门动起小心思: “此时如果折返只会离二门越来越远,不如趁自己还跑在这两人的前面拿他们挡子弹然后趁机从二门冲出去。” 手臂按照约定向中央折返准备与腰二次交叉换位,却突然发现脚踝几乎贴在自己的身前和自己保持一致的行动方向。 瞬间想通对方想拿自己挡子弹的用意,当机立断折向脚踝应该去的方向。 办公楼门口,张鲁见剩下三人不停交叉换位,顿时有些心烦意乱。 眼看自己目标手臂在与脚踝交错后立即转向二门,终于忍不住举起了枪。 在他扣下扳机的时候正是手臂想摆脱脚踝纠缠折向远离二门方向的时候。 枪声响起,子弹穿透脚踝的右手手掌。 后面几个眼尖的特务嚷道: “张队长,打错人了。” 脚踝觉得右手掌心传来一下刺痛,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中枪了。 眼见手臂摆脱自己跑向反方向而自己离二门越来越近,腰又正向自己方向跑来而且自己处在他前面,立时决定让腰来替自己挡子弹。 吴四宝对张鲁道: “张队长,你也太心急了。” 说完举起手枪扣下扳机。 此时脚踝和腰正好重叠,脚踝在前腰在后,一声枪响,子弹击中腰身上的红布,也就是腰的后腰,正好打在脊椎骨上。 腰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脚不听使唤,上半身向脚踝扑去。 脚踝没有停直直冲向二门,想趁着腰倒地之前逃出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集中在周春生身上,周春生迷茫的看向二门,抬手,举枪,射击。 枪声响起,一颗子弹直接击中脚踝后脑,脚踝一声没吭直挺挺的倒在二门前,伸出的右手刚好越过门框。 脖子依旧在缓缓的向二门爬,距离二门还有四米,他的前方多了两具尸体。 涩谷知道这次比试又输了,让宪兵把脖子处理了然后收队。 宪兵举起枪,枪响后脖子的后背溅起血花,身体不再动弹。 手臂正要转身跑向二门,见到门附近的三具尸体顿时停住脚步,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第336章 林家上门拜年 张鲁因为打错人输了比试,将满肚子怨气全撒在手臂身上。 他举起手枪瞄向呆立在门边的手臂,刚要扣下扳机,一只手按在他手腕上将枪口压向地面。 周春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张队长,咱们的比试结束了。” 张鲁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枪放下。 这时手臂正好看向办公楼门口,周春生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离开。 手臂躲着地上的尸体正要跨出二门,连续两声枪声响起,子弹击中他的背部,其中一颗正好击中心脏。 手臂在踉跄的向外走了两步后倒地不起。 周春生皱着眉头看向吴四宝,吴四宝正将枪塞回腰间,嘴里满不在乎的说道: “76号的大牢里还没有活人走出去过,这先例可不能从我这里开。” 林之江挤了过来。 比试结果已经出来,谁的枪法好坏大家心知肚明,这三个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打岔道: “周总指挥,吴队长,张队长,晚上怎么安排,听说兆丰舞厅来新货了,里面还有毛妹,怎么样,要不要去尝尝鲜?” 周春生借故和家里约好要守岁推辞了。 吴四宝和张鲁之前就在聊这个,有人攒局子自然立马应了下来,三人互相打配合借口执行公务和各自的老婆请了假。 随着所有人散去,76号内变得阴森静谧,与外界鞭炮齐鸣、烟花璀璨的景象格格不入,仿佛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 1940年2月8日 星期四 大年初一 下午两点,林少生领着赵婉芸和林思成到周家拜年。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林家在上海只剩下林公馆里这几个人。 周家这一年来对他们林家照顾有加,他们已经把周家这几人视作亲人。 周明海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觉得以前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一直没有关注周家几个孩子的成长,一反常态对林家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格外上心。 不过他显然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除了不停的给小家伙投喂零食,剩下的时间就只会用宠溺的眼神关注着小家伙的一举一动,再一想到雪莉马上就要诞下他们周家第一个孙辈,脸上的笑容完全藏匿不住。 周春生警局值班,吃过午饭便离开了周家。 周夏芷也非常喜欢林家的小儿子,拉在身边不停的逗弄。 扭头看向周秋月时,看到她眼睛里满是对孩子的喜爱。 周秋月发现周夏芷在看她,立即扭头看向别的方向。 周夏芷朝钱正兴撇了撇头道: “老三,这么喜欢孩子你也抓紧生一个啊。” 周秋月满眼温柔的看向钱正兴,而后扭头冷冷说道: “谁说我喜欢,孩子太闹了,我喜欢安静” 钱正兴:“那我们可以生个女儿啊,女儿文静。” 周夏芷:“看吧,小钱都着急了,你还是抓紧吧,都一把年纪了,趁年轻要一个,身体恢复的快。” 钱正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秋月回怼道: “什么叫趁年轻一把年纪的,你年纪...” 钱正兴拉了拉周秋月的衣袖,周秋月也觉得大过年又有客人在场怼来怼去的不太好嘟着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雪莉距离预产期还剩一个月,周冬凛一直陪着她在二楼房间里休息。 林少生和赵婉芸见周家两姐妹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拉着林思成说要上楼上去看看雪莉。 进了周冬凛的房间,赵婉芸便坐在雪莉的旁边传授她生孩子的经验。 林思成好奇的看着雪莉高高隆起的肚子,不时问出些奇怪的话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聊了一阵后,林少生将周冬凛拉到一旁,说是跟他谈谈生意上的事。 一讲到烟草,林少生的脸上满是兴奋: “周处长,幸亏您当机立断投下这五千法币,现在贵州那地方可是风水宝地,去年下半年差不多汇聚了全国的烟草商人,有武汉过去的,贵阳过去的,陕西过去的,最远的连东北都有。” 说着遮着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接着道: “和日本人有关系的也混过去不少,个个都来路不小。” 声音加大几分: “这些人真是各显神通,各种砸钱托关系,不惜一切手段要地要货,也就是我父亲在行内根深蒂固,不然凭我们俩加起来这点钱连口汤都喝不到。” “那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周处长,去年我们的钱汇过去后,那边就着手替我们物色土地签订合约,九月底谈妥全部的一百亩地,十月底烤烟房建成。就前两天,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已经开始播种育苗,到四月份移栽进大田,没有天灾虫害,一切正常的话八月就可以采收。我们自有烤烟房,八月底到九月初就可以全部烤制完毕,十月可以发至武汉随后再到上海,一切顺利的话十一月中旬您就可以收到所有的货款,到时候您可以决定是一杆子买卖还是继续追加投资。” 林少生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过我相信您要是做过这一次后肯定不会撒手,这一行多少人挤破脑袋可都挤不进来。” “那就先谢过林先生带我入行,也预祝我们这一次顺风顺水、旗开得胜。” “放心吧,那片产地我去年就已经去考察过,处在群山环抱之中,气候温润,极少有天灾虫害,种烤烟再合适不过,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那林先生我上次跟您提过的找人协助您生意的事您怎么安排?人我已经找了两个,到时候一个可以留在贵州替我们看守田产,还有一个可以待在武汉负责验货押货。” 林少生知道周冬凛安插这两个人有不相信他的意思,毕竟五千法币不是小数,别人防一手也是常理,就算他自己处在周冬凛的位置也会安插心腹监控全程,坦然答道: “我准备今年五、六月份再去一次贵州,到时候你找的那两个人可以与我同行,我会替他们打通全部环节。” “林先生爽快!” 第337章 周春生被捕真相 1940年2月12日 星期一 大年初五 李士群旧居 上午十点,愚园路749弄65号李士群家中。 财神迎没迎来不清楚,李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76号情报处长唐克明。 按传统习俗初五不拜年,唐克明选择今天上门多半是有了那个人的消息。 李士群也没顾忌“抢财神”忌讳,将唐克明请进自己的书房。 叶吉卿知道两人有要事相谈,让管家给唐克明倒了一杯茶后便回了卧室。 书房内,唐克明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李士群便按捺不住性子问道: “找到他的踪迹了?” 李士群指的他是陈恭澍。 作为戴笠手下四大金刚之一,军统第一杀手的陈恭澍,不但是王三水一提及就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之人,对李士群来说也是令他夜不能寐、提心吊胆之人。 自从得知陈恭澍调到上海出任军统上海站站长后,李士群就命令唐克明将大半的工作重心放在搜寻陈恭澍的踪迹上。 对李士群来说,只要陈恭澍有一天还在租界内,他就一天不敢轻易踏进租界大门。 只可惜陈恭澍这人异常小心,整个上海知道他落脚地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每次下达命令都是通过陈恭澍出任上海站站长后请示戴笠调来接替毛万里军统上海站书记长位置的齐庆斌。 即便如此,齐庆斌也不知道陈恭澍的住所,两人接头一般都安排在齐庆斌的家中。 除此之外,陈恭澍只留给齐庆斌一个紧急联系电话号码,而这个号码对应的电话只是陈家附近马路上的公用电话。 如有要事,齐庆斌会在两人约定的时间点拨打这个号码,陈恭澍正常情况都会守在附近。 为了查找陈恭澍的踪迹,李士群没少下功夫,就连周春生因为何天凤和陈明楚被杀而被软禁在76号内也是他的手笔。 从表面上看那两人被军统诈降到76号内的特务刺杀是陈恭澍策划的,其实真实情况是李士群布下的一箭三雕的局。 周春生将马河图介绍进76号后,李士群便对马河图进入76号的真实目的产生了怀疑。 李士群知道周春生军统上海站前任站长的身份,周春生介绍马河图时也没避讳马河图军统特工的身份。 李士群安排岳清江和丁宝龄借着都是军统旧将的身份接近马河图,在三人私下喝酒时岳、丁二人借着酒劲向马河图吐槽对76号的不满以及不看好汪伪政府。 马河图实际上也确实是陈恭澍通过周春生安插进76号的棋子,他的真实目标是除掉李士群、丁默邨、何天凤以及陈明楚。 这四人他只要杀掉其中任何一个便可以从76号内功成身退,等待他的便是无尽的荣华和富贵。 马河图这人虽然谨慎,可架不住他好大喜功。 再加上周春生与陈恭澍商定好只管将他送进76号后面的事不参与、不过问,这就相当于他是独自潜伏、孤掌难鸣,急需寻找熟知76号内情的人帮他出谋划策。 这两人这时候送上门来简直是天降神兵,没喝几顿酒马河图便撺掇他们在76号内干票大买卖立个投名状,这样他便有办法将两人再次送回军统。 对于周春生与陈恭澍的密谋一来他确实不清楚,二来他也没有在两人面前多嘴说自己的猜测,从他的角度而言并没有出卖周春生。 不过对李士群来说周春生有没有其他目的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借马河图的目的做文章,于是便安排岳、丁二人全力配合马河图。 此时正值76号内斗到达关键节点,何天凤、陈明楚以及周春生都是丁默邨的人。 于是便上演了平安夜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枪杀何天凤与陈明楚的大戏。 一场戏过后,丁默邨这边的三员大将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控制起来。 李士群假借探望之名又让周春生表明了不会帮丁的态度,也让他从侧面摸到了周春生的一丝隐藏身份。 岳、丁二人协助马河图立下大功,马河图按照承诺将两人送进军统上海站。 按照李士群计划,这样的功劳足够让陈恭澍重视这两人,只要他们能见到陈恭澍,自己便有机会顺藤摸瓜将其抓住。 只可惜陈恭澍依旧没有露面,只是让齐庆斌传达了赞许,表示一定会向上峰请示为两人谋取嘉奖。 这两人也只好跟着马河图在军统上海站潜伏着等待时机。 今天唐克明上门,李士群以为是那两人传来了有用的讯息,不过唐克明提到的并不是那两个人: “李主任还记得范红曼吗?” “范红曼?万里浪拉进来的那个女的?” “对,她现在就在万里浪的一处负责搜集军统的信息,她原来是陈恭澍的部下,昨天晚上在兰心大戏院看电影时偶然发现一个人很像陈恭澍,电影散场后便跟在他的后面沿蒲石路(今长乐路)西行,在快到杜美路(今东湖路)时叫住了对方,确认他就是陈恭澍。” “嗯,后来怎么样?” “两人闲聊了一会后分开,范红曼悄悄跟在后面,可是那陈恭澍太警觉了,范红曼很快就跟丢,不过据她判断,陈恭澍应该就住在蒲石路西端的杜美路上,我上午过来前已经安排人在那附近蹲点。” 其实昨夜陈恭澍撞见范红曼并与之交谈时便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两人分别后又发现范在偷偷跟踪他,将范甩脱后当机立断收拾行李搬离了住所。 此刻正藏身在普恩济世路(今进贤路)上的一家小旅馆中。 两天后,经好友安排,住进了西摩路新闸路口的南洋公寓。 (南洋公寓,建于1933年,因为由我国近现代着名的爱国华侨和实业家简照南、简玉阶兄弟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出资建造而得名南洋公寓,后改名为南阳公寓。) 李士群这一轮的搜捕最终以失败告终,陈恭澍也在南洋公寓里策划了暗杀张啸林和傅筱庵。 第338章 周家有喜 1940年2月29日 星期四 上午八点十五分,雪莉在宏恩医院顺利诞下一名女婴。 周冬凛、周夏芷以及雪莉的母亲从前一天下午便守在医院。 护士从产房里出来报喜后周夏芷便失去踪影。 之后雪莉的父亲及周明海相继赶到医院,周春生顺道带着周秋月也来了。 这件事现在就是周家最大的事,不管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该走的过场必须要走。 上午十点半,周夏芷赶回医院,告诉众人她去找大师给周家新生的孙辈取了个名字——清凌。 此时一家人除雪莉外全都围坐在病房外。 周明海想了想道: “白露湿萤火,清霜凌兔丝。李白的《代秋情》,这首诗描述的是女子深沉的相思之苦,拿这两个字做名字是不是有些悲凉。” 周冬凛倒是挺喜欢这个名字: “我觉得不错,现在国家正处于多事之秋,清凌寓意着她清新秀雅、不惧严寒。是个好名字。” 说完站起身: “我进去看看雪莉睡着了没有?如果没睡的话问问她怎么样。” 周冬凛进了病房,很快便出来告诉众人雪莉喜欢这个名字。 孩子大名定下了周春生在一旁便张罗着要给周冬凛的女儿取个小名:按照北方习俗名字越贱越好养活,他张嘴就取了个【狗蛋】。 周明海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随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周春生的话让他感觉到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左手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的气。 史密斯没听懂周春生的意思,经过雪莉的母亲解释后倒是没生气,只是觉得这名字太过怪异,用中文问周春生: “这狗怎么会下蛋?” 周夏芷、周秋月以及周冬凛听说过这个词不过也不知道具体含义,同时看向周春生。 周春生口无遮拦道: “狗蛋嘛,就是公狗的蛋蛋。” 史密斯还是没听懂转头去问他夫人,得到解释后两人因为是外人不好发作,扭过头不再说话。 周明海刚缓过来差一点又背过去,站起身拄着手杖说要出去透气。 周夏芷、周秋月和周冬凛同时朝周春生翻白眼,周夏芷气骂道: “老大,你说一个长得又可爱又洋气,穿的像洋娃娃的一个小女孩出门被人喊狗蛋,合适吗?” 周春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有啥不合适的,在东北我们经常管长的可爱的小孩叫狗蛋,没这么多讲究。” “嘁,懒得跟你说,冬凛,你是孩子的爸爸,小名你来定。” “那么麻烦干吗?大名清凌,小名嘛就叫凌凌好了。” 上海方言是吴语的一支,许多字还保留着唐宋时期的发音。 普通话里面的前后鼻音到了上海方言中多数都变成了前后鼻音不分的中鼻音,也有一些字依据古汉语里的清浊音或者变换读音来区分。 比如【粉】在上海方言里同普通话念做【fěn】,而【缝】【凤】【冯】这样带后鼻音的字在上海方言里则念做【vong】。 又比如【本】在上海方言里同普通话念做【běn】,而【泵】【蚌】【绷】这样带后鼻音的字在上海方言里则念做【bang】。 而林、琳、凌、灵、领、玲...这些字在上海话里都一个读音,周冬凛脱口而出的凌凌不免让周夏芷想到另一个人,于是便用怪异的眼神看向周冬凛。 周冬凛本来就没多想什么,看到周夏芷的眼神觉得似乎是在表示这小名不好,问道: “大姐,怎么了,这名字不好吗?” 看着周冬凛清澈的眼神,周夏芷想明白是自己多虑,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你说的凌就是清凌的凌吗?” “都行吧,无所谓,就一个读音,顺着大名呗,铃铛的铃也行,灵巧的灵也行。” “还是给个字吧,我觉得灵巧的灵好,小孩子嘛,灵动,活泼。” “好,那就听大姐的。”、 史密斯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今天是二月二十九号吧,四年一次竟然让她碰上了,以后这小公主只能四年过一次生日。” 雪莉的母亲在旁边笑着接道: “那还不好,四年长一岁,多少人的梦想。” 周冬凛:“没事,史密斯先生,我们可是在中国,今天是农历的正月二十二,以后清凌在平年就过农历生日,闰年就过农历和公历两个生日。对了,清凌的英文名字就交给您取吧。” “我的祖母叫丽萨,我从小跟着她长大,就让小公主用我祖母的名字吧。” “好,就叫丽萨,雪莉一定会喜欢的。” 周春生刚想说话,觉得不太合时宜,在一边嘀咕道: “这洋人真有意思,孙子跟奶奶一个名字,成天对着孙子叫奶奶的名字,这怎么叫的出口,也不嫌忌讳。” 周夏芷离他最近,虽然他说的声音不大可也听个一清二楚,用胳膊捅了他一下轻声说道: “老大,你在满洲国的时候不是没少和日本人打交道,他们日本人不就喜欢让孙辈沿用长辈的名字,这是对荣耀的继承,对长辈的纪念和感恩。” 周春生的思绪顿时被拉回到十岁左右的时候,那一天是盂兰盆节,日本人的“清明节”。 当时他身处一间破烂的日式民居中,和一个身材极度瘦弱的女人一起跪拜身前的牌位,牌位上的名字写着【小松一平】。 少年的周春生指着牌位,用中文夹杂着日文生硬又拗口的问道: “妈...妈,这上面写的什么?” 女人捂住他的嘴,用极度生硬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的蹦道: “一平,你,想要,活,就,不,说,中国,话。” 周春生点了点头,用日语一个字一个字,一个词一个词道: “这,上面,名字,什么?” 女子用日语缓缓的说了几遍: “这是我父亲的名字,现在就传给你了。” 周春生大致听懂了,指了指牌位又指了指自己: “我的名字?” 女子点了点头。 第339章 丁默邨来访 1940年3月20日,王三水到南京主持伪中央政治会议。 3月23日,王三水通过电台向外发表《还都宣言》并以伪中央政治会议的名义公布伪国民政府各院、部、委员会主官名单。 一开始日本人通知王三水在4月1日举行还都典礼。 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节,在这个时间成立新政府颇有儿戏的意味。 王三水敢怒不敢言,与侵华日军派遣军总司令西尾寿造再三“商量”后将时间改到3月30日。 1940年3月30日,王三水在南京原国民政府考试院大礼堂参加伪国民政府宣誓就职典礼,并以以伪国民政府代主席兼行政院院长的身份发表就职演说。 ...... 1940年4月18日,李德尔接替恺自威出任新一届工部局总董。 ...... 1940年5月,霍华德接替佩克出任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陆战团团长。 ...... 1940年5月6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工部局。 随着敲门声响起,丁默邨走进周冬凛的办公室。 此时丁默邨已经携全家到南京上任,虽然身上背的名头比过去多了不少,可举手投足间远没有在76号做主任时意气风发。 他现在做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替日本人和汪伪政府站台拉票,枪杆子换成了笔杆子,真枪真炮换成了开嘴炮。 见进来的是丁默邨,周冬凛虽然面露意外之色但屁股并没有在椅子上挪动半分,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道: “丁部长,好久不见,稀客稀客,请坐。” 说完继续低头看手里的报纸。 丁默邨当初在76号当主任时除了见汪,就算见周佛海和陈公博,那两人不说对他卑躬屈膝至少也是当他同辈中人客客气气。 可他前脚刚离开76号,后脚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顿时转了一百八十度。 一开始所有人都因为担心李士群找麻烦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后来见他位子坐稳了汪也表现出对他的信任,大家也就接受了他的新身份。 相对于之前在76号时别人要看他脸色,现在多数时候是需要他看别人脸色,落差不可谓不大。 不过他这个人可以毫无顾忌的从中共跳到中统,又从中统跳到帮日本人做事,适应这样的身份转变不过是小儿科。 见周冬凛没起身,丁默邨的眼里划过一闪即逝的失落后脸上迅速堆满笑容: “是啊,周处长,好久不见。” 说完拉开椅子坐在周冬凛的对面。 周冬凛头也没抬伸手指向茶几: “喝水吗?自己倒,不用客气。” 丁默邨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不渴。” 周冬凛翻了页报纸,头依旧没抬: “丁部长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丁默邨清了清嗓子: “周处长,我是受汪主席委托过来和你协商南京国民政府收回租界的事宜。” 周冬凛放下报纸看向丁默邨: “丁部长,找错人了吧,这件事你应该直接去和董事会谈。” “周处长,我只是想先过来听听您的意见。” “我在这里就是拿薪水办事的,我能有什么意见。” “周处长,这租界当初是洋人和清政府签的合同,现在清政府已经倒台,合同理应作废,咱们都是中国人,应该都不希望洋人占着我们中国的地吧。” “那是当然。” “周处长,汪主席也是希望您可以帮国民政府促成这件事,如果我们顺利收回租界,国民政府里的职位随便您选。” 周冬凛笑道: “那我当主席行吗?” “周处长说笑了。” “行了,丁部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这件事毕竟涉及两个合法政府或者组织,现在承认南京政府的应该只有日本吧。” (德国在苏德战争爆发后于1941年7月1日携自己的小弟意大利、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斯洛伐克、克罗地亚、西班牙一起承认汪伪政权。) “周处长,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了,英美在中国是斗不过日本的,重庆那边迟早会回归正统,南京政府很快就是是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到时候再谈租界回归的事就是顺理成章,您的作用可就不大了。” “行,我知道了,不过丁部长,工部局的情况你也清楚,表面上他们和英国政府没什么瓜葛,可真要放弃在中国的权益时英国政府肯定会出面干涉。” “周处长,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欧洲战场英国人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来应对中国的事。”: 丁默邨说着用手遮住嘴轻声说道: “日本人已经得到消息,英国政府准备收缩海外的军事力量,上海的英国守军三个月内就会撤回英国本土,而且德国那边很快会进攻法国,到时候整个上海就只剩下美军驻守,日本人对租界早已虎视眈眈,只有租界尽快回归国民政府汪主席才能尽全力保护租界内的国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丁部长,我已经明白汪主席的良苦用心,我会先探探董事会成员的口风,您就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丁默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就有劳周处长了,我恭候佳音。” ... 吃过午饭,周冬凛去了《大美晚报》报社,刚打开办公室门锁,一个礼拜没见人影的张东升出现在他身后。 “唉,东升,你回来啦。” “刚回来,正好看到你进来,渴死我了,进去说、进去说。” 张东升也不客气推开门先走了进去。 掂了掂门口矮柜上的暖瓶,感觉到里面有水,也不管是什么时候灌的往旁边的空杯里倒了大半杯一口喝下。 周冬凛没管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张东升喝完水走过来从兜里掏了一张法币递给他。 那是一张中国农民银行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发行的十元法币,成色有些旧,粗看和普通法币没有什么区别。 第340章 假币再现 中国农民银行成立于1933年4月1日,民国初年四大银行之一。 原名“豫鄂皖赣四省农民银行”,总行设在汉口,蒋介石任理事长,发行“农民流通券”,限于豫、鄂、皖、赣四省流通。 1935年6月迁至南京,改称中国农民银行。 1935年12月,国民政府宣布中国农民银行为国家银行,继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之后成为法币发行行。 1937年总部随国民政府迁至重庆。 1942年国民政府将法币发行权收回到中央银行,其他银行停止发行法币。 1949年随国民政府迁往台北,留在大陆的部分资产由后来成立的中国农业银行处置。 ... 周冬凛将手里的法币举在空中对向窗外:法币里的孙中山头像水印,中央的彩色纤维,票面的彩虹变色以及正面的凹印都齐全,可就是透着一丝不对劲。 他疑惑的看向张东升,试探的问道:“假的?” 张东升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成色较新的交通银行十元法币递给周冬凛: “周记者,我上午去了租界里的农民银行分行,问过里面的工作人员,农民银行这个批号的法币和交通银行一样都是让美国钞票公司印的。” ( 民国时替国民政府印刷法币的有三家公司,分别是英国德纳罗公司、英国华德路公司和美国钞票公司。 欧版法币双面凹印,底纹复杂,相比而言美版法币就要粗犷一些,只采用正面凹印背面平版胶印。 不过美版比欧版多了一条中央的彩色纤维,其他国家还没有掌握这个技术。 ) 周冬凛左手拿着交通银行的法币,右手拿着农民银行的法币,发现真钞的孙中山水印条纹清晰、有立体感,而假钞则模糊了一些,喃喃道: “这农民银行的法币水印确实是模糊了些,不过也跟钞票的新旧有关系吧。” 张东升指着法币的中央: “周记者,您再看看中央这根细线,左右摇晃一下。” 晃动几下后,周冬凛发现了猫腻: 交通银行的法币中央细线明显呈彩虹色而农民银行的法币不管怎么摇晃只有红蓝两种颜色。 张东升道: “周记者,农民银行的工作人员说了,彩色纤维只有美国人有这技术,这些造假币的退而求其次只能用红蓝两色纤维来冒充。您再看看票面的彩虹印刷,现在也只有英美有这技术,他们是采用多层印刷印上去的,明显可以看出层次感,而这张假币用的是彩色油墨一次性印上去的,完全没有层次感。” 周冬凛将两张纸币平放在桌面上,摇动脑袋仔细观察后发现确如张东升所说,拿起假币问道: “这个你从哪弄来的,已经进租界了吗?” “进没进租界倒不清楚,上个星期我在上海周边走访,青浦和松江的几个大商户都向我反映收到假币,我查看过他们收到的钱后发现都是农民银行的。” “那报案了吗?” “报了,不过没有下文,一去问就说正在调查,不过就我现在统计下来的假币总额已经超过二十万,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到,再加上有些商户可能还没发现,总数应该远不止此。” “二十多万,不是小数啊,普通人想花也花不出这么多钱。” “是的,所以收到假币的都是一些倒卖大宗商品的大商户,最终目标都指向了新亚和平促进会。” “新亚和平促进会?张啸林?” 张东升点了点头: “是的,一开始那帮人都拿着日本人的军票在沦陷区搜刮物资,军票这东西到了国统区和租界就是废纸一张,时间长了底层老百姓没办法只能收军票,而那些商户则把货藏起来只收法币、美金、银元或者金条,那帮人可没空挨家挨户的上老百姓家收东西,从上个月底开始有好几家租界里的公司在上海周边收购物资,这些公司背后都有新亚和平促进会的影子。” 日本政府发行军票表面上是日本政府用来发放日军军饷,本质上是对占领地实施经济支配。 这种军票既没有保证金做兑换支持,又没有特定发行所,只要出了日占区就没人承认,完全靠的是武力推行、强迫使用。 自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在中国境内总共发行了甲乙丙丁戊五批军票: 甲号票1937年年底印制,竖版印刷,主要流通在浙江沿海地区,因粗制滥造发行量少很快停止流通。 甲号票 乙号票和丙号票1938年发行,乙号票是用日本国内银行兑换券划掉行名,加盖“军用手票”字样,主要在上海使用。 乙号票 丙号票是挖掉行名,加盖\"大日本帝国政府\"字样,其他与乙号票相同,主要流通在江苏及华南地区。 丙号票 丁号票1939年6月发行,以龙凤为票面图案,票面印\"大日本帝国政府军用手票\",主要在华中地区流通。 丁号票 戊号票1940年发行,票面与丁号票相同,去掉军用手票字样只印“大日本帝国政府”,并在票面上印上编号,同样在华中地区流通。 戊号票 在上海,日占区生活的人要进租界消费的话一般都在钱庄将军票换成法币,执行一比一的汇率。 不过法币是绑定英镑计价,以国民政府信用为担保,通常情况下法币兑换值要高于军票。 但是对日本政府来说军票就是一张纸,印刷机一开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初期通过张啸林用军票搜刮物资就跟明抢一样。 而张啸林也通过几乎等同于不要钱的军票为自己倒腾了不少物资到租界转卖,赚的是盆满钵满。 军票遭到抵制后,张啸林没有好的办法多数情况下只能利用武力强买强卖,收入大幅下降。 杉机关这次新造的假法币在日本本土生产,质量比第一次强了不少。 由于沦陷区内已经两年多没有正常使用法币,防范意识大幅下降。 杉机关与张啸林一拍即合,将第一批假法币交给张在租界外使用,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第341章 找林飞 1940年5月7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桌上堆满了昨天开会时警察局下属各个分局递上来的案卷。 里面都是近期各个分局遇到的难以侦破的大案要案,需要总局予以支持,说白了就是要钱,至于人和装备有了钱什么都好解决。 周春生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自己也没少干向市政府哭穷要支持的事。 他随手翻看桌上的案卷,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昨天晚上陈恭澍派来与他接头的军统特务试探性的问他有没有林飞的线索,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对方告诉他林飞好像加入了忠义救国军淞沪分部残部。 也就是何天凤带队投降汪伪后没有跟着去和平救国军的残部。 至于为什么是好像,是因为忠义救国军总指挥部在核查各行动队上报的成员名单时看到了林飞的名字和简历,随后发文至军统上海站进行核实。 周春生表现的对林飞的行踪没什么兴趣。 对方又告诉他上周六林飞所在的部队与和平救国军在嘉定区南翔镇附近发生激战,林飞所在部队被打散,死伤惨重,林飞下落不明很可能已遭不测。 周春生非常平静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就在上午来警局前他向和平救国军嘉定的负责人求证过上周六确实发生过战斗。 此刻的他在连续翻看了奉贤、北桥、南汇、川沙分局的案卷后发现排在最前面的都是关于假币的,金额最低的有五百,最高的有九千。 他将案卷扔回桌上,脑子里闪过上一次假币案时林飞坐在办公室里向他汇报的情形。 他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后,终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1940年5月8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周春生在上海西站乘上了前往南翔站的火车。 1937年12月1日,中华民国伪维新政府将江苏省所辖川沙、南汇、奉贤、崇明、宝山、嘉定等与上海关系密切的县划归上海市,同时改县为区。 1944年8月郊区各区改回县建制。 由于嘉定区的政治中心包括区警察局在1912年至1945年5月间都在嘉定北部距离南翔镇20公里的娄塘镇上,嘉定区周边其他乡镇的警力多由当地的民团、保安团、维持会负责。 所以虽然嘉定区归上海市管,但是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的身份在除了娄塘镇外的其他地方就是个摆设,周春生此行并没有打算通知当地的警察部门。 今天他穿了一身淡灰色大褂,脚踩着大美华布鞋,为了应对沿路伪军和日本宪兵的盘查,拿的是76号的特工证,出于安全,将警局的配枪藏在了大褂内。 一个小时后,火车缓缓驶进了南翔站。 淞沪会战时嘉定是中日双方的主战场之一,战后整个嘉定几乎沦为废墟。 最早占领南翔火车站的日军 被轰炸后的南翔镇 1928年的南翔站 日本人占下嘉定后,通过维持会强征当地劳役对基础设施进行修缮。 当然要回到战前的情况完全不可能,类似车站站房以及马路、市政设施等也就刚刚满足军用而已。 至于民用设施则全靠当地百姓自己。 所以周春生下了火车后对南翔镇的第一印象就是满目疮痍。 不过虽然到处可见被炸毁后没有修复的断壁残垣,但是马路上收拾的还是非常干净,路两边的商铺大半都已恢复营业。 嘉定以前有个民谣:“金罗店,银南翔,铜江湾,铁大场,教化嘉定食娄塘,武举出在徐家行。” (清雍正二年也就是1724年宝山县从嘉定县划出,所以之前罗店,江湾,大场都是嘉定县的) 银南翔的银指的是棉花。 南翔过去主产棉花,十亩田中九棉一稻,一到收获季节到处都是银白色。 所以镇上的商铺多为经营棉纺业。 棉花刚摘下时称为籽棉,经轧花行加工后分离为皮棉和棉籽,皮棉处理后在纱厂纺成棉纱,棉籽可加工成棉籽油。 嘉定沦陷后,日军对棉花实施管制,当地的棉纱厂因为无法获得原料难以为继,南翔镇上的商铺剩下的都是经营籽棉和皮棉的。 虽然此时的棉花交易和运输都是在日军的刺刀下进行,但是一来日军士兵数量有限管不过来,二来日本商行给的收购价非常低,走私和地下交易根本堵不住。 所以周春生到的时候虽然不是棉花收获的季节,所有商铺里看着都是空空荡荡,但是依旧有不少外地的客商在镇上各处寻找机会,他们都知道这些籽棉或者皮棉商的手里还有存货。 周春生在镇上主街寺前街走了一个来回,最后坐进了看起来是整条街上最有气派规模最大的同泰里轧花行对面的茶馆,而这间茶馆也是整条街上客人最多的。 (寺前街现为南翔老街人民街,因在云翔寺前得名,云翔寺在淞沪会战时被炸成废墟,2004年复建完成。) 他在茶馆的一角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茶以及老板推荐的酥饼,随后便静静的观察茶馆里的客人。 他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做棉花生意而是为了找林飞,由于人生地不熟他必须要找一个对南翔以及周边情况非常了解的人。 茶馆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在这里找再合适不过。 很快独自坐在窗边的一个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着黑色西装,右手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左手托着一个开着盖的茶杯,右脚翘在左脚膝盖上,右脚脚尖不住的上下左右晃动,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皮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不过男人似乎对皮包不怎么在意,斜放在距离他半个身位外。 男人一边抖腿一边不时瞟向对面的同泰里轧花行。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进了茶馆,窗边的西装男放下茶杯和翘着的脚站起身冲对方挥了挥手。 中年男看到了西装男,走到他的正对面坐下。 第342章 谈生意 中年男操着嘉定北部口音,略偏苏州话:“王老板,侬来哉!” (你来啦!) 西装男操着上海郊区口音:“李先生,吾刚刚到!昨日谈额事体哪能样?” 中年男:“侬钞票才带来哉?” (钱全带来了?) 西装男拍了拍身边的皮包。 中年男面不改色: “王老板,侬啊晓得哉,日本宁对棉花管勒有多严。” 西装男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交通银行标记用来装钱的小号纸袋递给中年男,纸袋里里塞得鼓鼓囊囊: “吾懂!” 中年男接过纸袋,打开后用食指在里面捻了一下,一张十元交通银行的法币从纸袋中伸出一半,看样子纸袋里塞了有一千法币。 中年男将钱快速推进纸袋,将纸袋塞进长衫内侧口袋,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王老板,上路,不过吾伲先恘慢好,同泰里额东家脾气怪,吾伐保证一定成。” (丑话说在前面。) “么事体,李先生,就当阿拉交额旁友,细水长流。” 中年男人指了指皮包:“吾伲验验资?” 西装男将皮包略微转向中年男,打开包扣后朝中年男打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里面是一沓沓摆放整齐的蓝色票面纸币。 周春生之前看到西装男的行为举止就觉得他不像做生意的,瞟到纸袋里露出的十元纸币一角又看到纸袋的厚度后对两人之间的交易产生了兴趣。 他向茶馆老板询问茅房方位后走到茶馆门口,向门外张望时扫向窗口的西装男,西装男这时正好打开皮包给中年男看。 一个穿着土布短褂、身材壮硕的年轻男人从外面走进茶馆挡在周春生的视线上,周春生看向短褂男,发现对方正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的脸看。 周春生冲短褂男笑了笑走出茶馆,短褂男阴着脸微微转头盯着周春生的后背。 周春生向前走了十几步后拐进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茅房,他向小巷里走了几步停在原地。 西装男塞给中年男的一沓钱应该都是交通银行的,而放在皮包里的明显都是农业银行的。 如果只是几张出现不同银行倒不奇怪,可这么大的金额正常人办事没必要分两次从不同银行去取。 周春生在小巷里数了五十秒后向回走去,刚上寺前街便看到中年男从茶馆里走出。 中年男走出茶馆后并没有走到对面的同泰里而是沿着寺前街朝茶馆另一侧走。 周春生快走两步跟了过去。 经过茶馆时短褂男再次出现在茶馆门口盯着他看,周春生没理他继续向前走。 短褂男回头扫了一圈茶馆内,最后定格在周春生之前坐的位置,茶具和酥饼依旧放在原位,他便向茶馆外跨了一步紧盯周春生的背影。 中年男在向前走了十几米后向右拐进一条小巷,周春生不紧不慢的继续沿着寺前街向前走。 短褂男以为他在跟踪中年男,快走两步贴了上去,眼看距离周春生只剩两米,周春生向左拐向旁边一间小店: “老板,来包哈德门。” 商铺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从房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嘎子婆,嚎嗦,来生意哉。” (老婆,快点。) 一层楼板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梯口飘下来: “来哉,来哉!” 周春生站在小店门口扭头看向短褂男,短褂男掏出一包烟,操着安徽口音问道: “老板,有火嘛。” 周春生从长衫内掏出一个zippo37大平头,拇指顶开打火机盖子,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打着火后,短褂男叼着烟将烟头凑到火苗上,满脸羡慕的盯着周春生手里的火机。 抽了一口后道: “好东西,外国货吧。” 周春生合上火机盖子朝他笑笑没说话。 “老板听俚口音啊是北方滴?到这里做甚事,来做生意滴?” 小店的老板娘走下楼问道: “老板,要嗦物事?” “老板娘,给我来包哈德门。” 老板娘转身从柜台里取出一包哈德门: “五角!” 周春生拿出一元法币:“不要找了!” 老板娘喜笑颜开:“老板大气额,还要嗦物事伐?” “不要了!” 周春生拿过香烟向茶馆走,短褂男跟在他身后: “老板啊是来找货滴?第一次来吧,我跟俚讲,俚自己去店里,随便俚去拉一家问都没得货!” 周春生一边走一边面带笑意的看向短褂男: “我是来吃南翔小笼的。” “老板,俚不要开玩笑勒,一打仗做小笼的都不知道去拉里了,俚要吃正宗的南翔小笼嘛去城隍庙,这里没有滴。” 周春生没有理他继续向前走。 “老板,俚要多少货,我这里有路子。” 周春生再次扭头上下扫了他一眼,撇了下嘴没说话,挥了挥手示意短褂男不要再说了,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进了茶馆。 短褂男站在原地看着周春生走进茶馆,在他看来周春生刚才的举动明显是不信任他,不过这也让他确信周春生一定是个大户,转身向后走去。 周春生坐回自己的位子,掀开杯盖喝了一口茶,看向窗口时,西装男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一边抖腿一边盯着对面的同泰里。 一个报童叫卖着进了茶馆,周春生买了一份报纸一边看一边留意西装男。 十分钟后,对面同泰里传出争吵声,茶馆里的其他人似乎习以为常各忙各的,西装男倒是饶有兴致的趴在窗台上看起了戏。 “走走走,侬看不出店里啥情况?啥地方有货卖给侬,要货侬再过两三额号头拿作日本宁额批文来,侬要是有批文吾伲第一额卖给侬。” (过两三个月拿日本人批文来) “小兄弟,老板嘞嘞伐,我特倷老板谈,阿拉用...付。” 从声音听对方应该是用手势比划了省略部分。 “么货就是么货,啥宁来了才么用,走走走。” “倷么货还开啥门,好关张了。” “关侬屁事,吾伲开门是请旁友进来坐坐额。” 第343章 初次谈崩 争吵声停了下来,西装男将身体扳回茶馆内。 两个穿着土布衣服的青年一前一后从窗前走过。 后面那个青年一边走一边将一块鹅卵石抛起接住如此往复。 虽然这人穿着、外形和以前相比都有不小改变,但是周春生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林飞。 周春生不动声色的站起身走到茶馆门口,扭头看向林飞离开的方向。 短褂男领着一个穿着丝质长衫的老头出现在他面前: “老板,老板,我给俚介绍下,这是我们南翔镇的维持会会长于福光于老爷子,他也是我们南翔棉纺同业公会的会长,俚要是想在这里做棉花生意不通过我们于老爷子是做不下去滴。” 林飞的耳朵尖,在听到维持会长的名头后将头扭了过来,正好和周春生对上眼神。 周春生在确认林飞认出自己后扭头看向短褂男和老头,冲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板,我们进去谈吧。” 周春生让出一条通道,短褂男引着老头向周春生的座位走。 茶馆里大半人都认出了老头,纷纷起身向老头拱手致礼,老头向众人挥手回礼。 老头的视线很快就转到窗边,西装男坐在座位上朝老头挤了一丝笑容,老头谄笑着冲他点了两下头。 一切都收在周春生的眼中。 三人在周春生的桌前坐下,周春生抬起左手招呼老板上最好的茶,貌似不经意的露出了左手上戴的周冬凛借花献佛送给他的劳力士大金表。 这个南翔镇维持会会长于福光抗战前在上海开纱厂,没少见识好东西。 嘉定沦陷后因为日本人棉花管制,将厂低价盘给日商后跑回南翔老家借着日商的关系做起了二道贩子。 因为他有钱又有日本人撑腰很快就挤走原来的棉纺同业公会会长自己上了位,日本人看他办事有力索性把维持会长也给了他。 看到周春生手腕上的金表,于福光的眼里瞬间有了光。 这年头有金表的算不上稀奇,但是敢戴着金表四处晃悠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喝了一口茶问道: “老板贵姓?” “免贵姓汪。” 于福光眼皮跳了一下瞟向短褂男,短褂男微微摇了摇头。 于福光接着问道: “汪老板从哪来?” “你听我口音听不出来?” “北边?” 周春生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于福光问周春生姓什么从哪来其实是想知道他是帮谁做事,西边来的是重庆的,北边来的是南京或者日本的,南边来的是新四军的,东边来的是上海租界里洋人的。 北方来的姓汪自然就是帮汪伪做事。 不过周春生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汪是他突发奇想的,北方他也没承认,他只知道在陌生情况下绝不能多嘴,让人感觉越深不可测对自己越有利。 人是联想动物,这些人自然而然会给他脑补出一堆身份,接下来就将计就计以对方脑补的身份演下去。 自己已经确认林飞还活着,此行的任务完成了,跟这两人无非就是玩玩解解闷,什么时候不想玩了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脱身。 日本人对棉花实施管制后,环太湖地区每年的棉花产量并没有大的起伏,不过日军统计的通过“正规渠道”被日商运出去的棉花总量却一直在下跌。 这其中的原因像于福光这样的维持会长和棉纺协会会长都非常清楚,那些日商也知道其中的猫腻。 不过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维护其间的平衡,毕竟真要东窗事发了总要有替罪羊出来担着。 于福光还是有点不放心,打着官腔道: “汪老板,侬来额不是辰光,现在不是收棉花的季节。” “棉花放的坏吗?” “汪老板,侬晓得的,日本人管的交关严,每年种多少收多少,籽棉多少,皮棉多少伊拉才有帐额,一两才不好少额。” 周春生没接茬,随口问道: “现在棉花什么价?” “侬指籽棉还是皮棉?” 周春生不懂这些:“要最好的。” 于福光听出来周春生不懂行,不过仍是耐心的说道: “汪老板讲的是皮棉吧,今年啥情况不晓得,不过看长势应该和去年大差不差,衣分38,去年日商定的收货价是皮棉一市担65元,籽棉一市担28元。” (衣分:籽棉可以生产出皮棉的百分比。一市担等于一百斤。) 1939年上海棉花对换单,筋同斤 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前籽棉的收购价是3角一斤,日本人实施管制后日商拿着批文强行收购的价格压到二毛八一斤,而且付的还是军票,自然受到沦陷区百姓的抵制。 周春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于福光从长衫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春生,周春生接过后看到名片第一抬头是上海福光纱厂总经理,第二抬头才是嘉定南翔棉纺同业公会会长。 “于会长在上海还有厂?” “上海的厂已经关张了,格是吾伲之前勒上海辰光用额名片。” 周春生将名片放在茶杯边,之后便没了动作。 于福光的本意是与周春生交换名片摸摸他的底,咳了声道: “汪老板方便赐教一张名片伐?” 周春生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不方便!” 于福光脸上既有些尴尬又有些不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 “汪老板,此地额情况吾伲已经讲清,侬来额不是辰光,欢迎侬等棉花收获额季节带着批文再来,吾伲今朝还有公务,就伐奉陪了。” 说完起身向外走,短褂男在后面喊道: “于会长,于会长。” 见于福光没理他,有些尴尬的对周春生道: “汪老板,俚不急着走吧,谈生意谈生意总归要谈的嘛。” 说着指向林飞离开的方向: “那边街角有家广丰旅店,条件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是在南翔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外地到这里谈生意的都住那,俚可以住在那里面等我滴消息。” 周春生左手向茶馆门口一摊示意短褂男自便,短褂男起身离开了茶馆。 第344章 再遇林飞 在即将走出茶馆的刹那,短褂男看了一眼窗口的西装男,西装男也正看向他。 由于短褂男背对周春生,周春生并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至于西装男,眼神和短褂男短暂接触后就转向窗外。 周春生见西装男没有走的意思,便继续看他的那份报纸。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前和西装男谈话的中年男回了茶馆,再次坐在西装男的对面。 中年男将右手放在桌上,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捏在一起在桌上点了两下。 西装男想了几秒右手握拳用中指第二节在桌上轻轻叩了一下。 中年男笑着点了点头: “王老板爽气,侬准备吃多少货?” 西装男拍了拍身旁的皮包: “里向(里面)有五万,有多少吃多少!” 中年男脑中大致算了下,无奈的说道: “五万,要七百多担,东家讲了,吾伲是第一趟合作,最多拿一百担趟趟水试试诚意。” “一百担,格就是拿(你们)同泰里东家额诚意?太小家八字气了伐!吾认可格价佃最少拿五百担出来,么五百担免谈。” 见中年男陷入犹豫,西装男接着道: “李先生,现在的形势侬应该清爽,能一记头(一次性)吃噶许多货额宁伐多,侬觉着是每趟几担几十担的卖安全还是一趟出去几百担的卖安全?” “王老板,七百担是三十五吨,侬哪能往外头运?又哪能逃过检查?” “格侬就伐要管了,吾敢来做格笔生意就有吾额路道,拿只管交货,收货以后发生任何事体吾自家吃进跟拿无关。” “王老板,侬要额货量实在太多,吾伲要特东家商量商量!” “李先生,吾先来寻同泰里就是因为伊是整个南翔做了最大额,如果拿做不了额闲话(做不了的话)我不怕麻烦可以多寻几家宁家拼单,我觉着如果可以一记头把私货全部清空,格样额生意大家才是拼着子老命也要抢勒做额。” “王老板,侬先覅急哉,好不容易来一趟南翔吾伲建议侬四处兜兜,吾伲再去寻东家谈谈。” “李先生,吾就住勒广丰旅店,明朝中浪向(明天中午)么结果额闲话吾就寻别宁家了!” 中年男站起身道: “好好,王老板,侬等吾伲消息,吾伲尽快把侬回复!” 说完离开了茶馆。 中年男前脚刚走,西装男将桌上剩下的三四块茶点全部塞进嘴中,快速的嚼了两口后将杯中的茶水全部灌进嘴里将嘴里剩的点心残渣全部顺进喉咙。 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关注他,拉开西装口袋从桌下将果盘里的花生和瓜子通通倒了进去。 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几张法币,捻来捻去最后选了一张蓝色的十元捏在手中。 提起包走到柜台将十元钱拍在柜面上: “老板,几钿?” (多少钱?) 茶馆老板扫了一眼窗口: “四块两,就算侬四块好了!” “伐要麻烦了,就算五块,找吾五块!” “啊哟,老板爽气额,谢谢老板。” 茶馆老板飞快的从上衣内侧口袋拿出一沓纸币,将西装男给的十块钱收进去,从里面找了一张五元的递给西装男。 西装男接过纸币后离开了茶馆。 他的所有举动全部落在周春生眼中。 周春生将报纸卷成一个纸筒,握在手中走到柜台: “老板,算账!” “三块一,算侬三块。” 周春生掏出一张交通银行的红色十元纸币递了过去,在茶馆老板找钱时好奇的问道: “老板,这张是什么钱?怎么没见过?” “哪张?” 周春生指向西装男刚给的蓝色十元纸币。 “格啊,格是农民银行发的十块法币,老板听侬口音是北方宁伐,格钞票主要勒南方流通,侬么看到过老正常额。” “老板,我喜欢收藏没见过的纸币,要不我用其他银行的钱跟你换吧。” 说着周春生又拿了一张红色十元纸币递给茶馆老板,茶馆老板没多想将蓝色纸币和找零给了周春生。 周春生将老板递来的几张纸币简单折叠后塞进裤袋,走出茶馆后向广丰旅店走去。 刚走出十几米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他没当回事一边向前走一边用右手握着的报筒敲打左手手心,同时不停扫视街两边的店铺。 当他走进广丰旅店大门时,西装男已经走进房间正在关门,周春生一眼认出他的背影和手里的包。 广丰旅店是一幢二层砖木结构传统江南民居,看房子的新旧程度应该是近两年在原有基础上重新修建的。 旅店楼梯在正中间,每层左右各有六个房间,一半临街一半临河,前台就置在大门右侧。 西装男进的是一层右侧最靠里沿河的房间。 一层和二层都有两三间空房,周春生要了二层楼梯口左侧沿河的房间。 也许这里是整个南翔镇上最好的旅店,集中了周边各大省份前来淘货的客商,房价比上海租界内同等规模的旅店都要贵。 周春生扔下十元房费后拿了钥匙直奔二楼,打开门发现这里的房间不但贵而且小,陈设也极其简单,里面除了一张明式架子床、一张明式八仙桌配两张方凳以及一个明式六柱高面盆架外别无他物也放不下他物。 明制六柱高面盆架 明式架子床 明式八仙桌 周春生将门搭上并没有关实,对着这三件家具敲敲打打,发现它们做工还算考究不过用的料都是黄榉木。 打开窗朝外张望一番后拉开方凳坐在八仙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第二杯茶还没倒完,一个人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来将门关实。 来人正是林飞,从周春生离开茶馆后一路跟踪过来。 林飞坐下后拿起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轻声问道: “老大,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刚才跟你走一起的是什么人?” “一起走的?你说他啊,他原来是江抗娄塘游击队副队长谭继诚。” 周春生满脸惊讶: “江抗?共产党?” 第345章 娄塘游击队 林飞不惑的看着周春生: “嗯,怎么了?” “你不是去忠义救国军了?” “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上海以后是先去的忠义救国军淞沪分部嘉定支队。” “你也不改个名字换个身份?不怕他们追查戴星炳的事?” “怕什么,这兵荒马乱的谁有空管这些事,大不了看形势不对再跑路呗!不管怎么说忠义救国军有钱有粮有装备,比别的地方舒服的多,我拿着军统特工的证件到那就混了个班长,要是改个名字换个身份可没这待遇。” “那你在那待得好好的怎么离开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忠义救国军淞沪分部原来那个负责人何行健你知道吗?” “知道,投靠日本人以后改名何天凤,后来在和平救国军任副总指挥,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军统的人杀了。” “嗯,我先前去的嘉定支队队长叫吴崃,那个崃字很多人不认识,所以都管他叫吴大癞子,何行健去年二月带队投靠日本人,我本以为这吴大癞子没跟着去是因为坚定抗日,后来才知道他跟那何行健是穿一条裤子的。” “怎么说?” “我刚去的时候虽然混了个班长,但是基本属于边缘人物,手底下都是些新加入的,吴大癞子让我负责操练他们,外面的任务从来不让我参加。我私底下拉着吴大癞子手底下几个骨干喝了两三顿酒,一来二去套出来点他们里面的猫腻。” “什么猫腻。” 林飞用手指沾着茶杯里的茶水在桌上点了一个圆点说道: “这里是娄塘镇,里面有一支和平救国军的分队,总人数大概四百,里面还有一支30人的日本宪兵队。” 说完在圆点的左侧又点了三个圆点: “上面是竹桥村,中间是雨化村,最下面是朱家桥村,吴大癞子的支队就分散在这三个村子里,总人数也是四百。” 划了三下将三个圆点分别连至代表娄塘镇的圆点: “这三个村距离娄塘镇都不到五公里。” “五公里,这么近?这吴大癞子胆子倒是挺大。” 林飞嗤笑一声: “大什么大,他下面一个班长喝多了以后给我看了,他们帽子上都有两个帽徽,正面别的是忠义救国军的,反面别的是和平救国军的,平时都正着戴,见到日本人和伪军就把帽子翻过来戴然后把忠义救国军的胸牌摘了,没少跟着日本人和伪军出去清乡、袭击新四军,说白了这吴大癞子就是何行健留在国民党这边吃军饷的棋子,里面早就被76号的人渗透的千疮百孔,所以我进去他们也吃不准我什么路数,搞不清楚我到底是哪头的。” 忠义救国军帽徽 和平救国军帽徽 “那娄塘游击队又是怎么回事?” “娄塘游击队是去年春天成立的,一开始就是上海学协的几个学生小打小闹,从当地的乡绅手里筹集了一些钱弄了十几条步枪,全称是什么嘉定青年抗日救亡团,去年六月和江抗接上头后被收编过去,最多时扩展到了八十多个人,由于影响越来越大去年八月的时候日本人拉着和平救国军和吴大癞子的忠义救国军对他们实施清剿,队伍被打散了,队长王波因为脚伤在回乡就医时被忠义救国军的人抓住当街打死。” “那你是怎么和他们走到一块的?” “上周谭继诚受命回嘉定收拢队伍,让忠义救国军的人发现踪迹,我正好得到消息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了谭继诚,带着他一起逃脱抓捕。” “你说你好好的清闲不享非要跟着共产党去吃苦?” “小日本一天不滚蛋就一天不得清闲,我才不管他姓国还是姓共,谁打小日本我就跟谁混。” “国军拿着全国的家当,全世界的支援和日本人拼都拼不过,共产党那几条破枪能干什么。” “毛主席说了,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此消彼长,胜利一定是属于中国的。” 周春生盯着林飞,满脸的不可思议: “早就听说共产党善于洗脑,看到你我才知道这蒋委员长为什么谈共色变。胜利,哼,连苏联人、英国人看到日本人都情愿放弃在中国的利益,我实在是想不到共产党拿什么胜利?” “老大...” “行了,别说了,我问你,你们不是刚逃离抓捕,现在又跑回来干什么?,不怕被发现吗?” “哦,谭继诚这次回嘉定除了收拢队伍外还有一个任务是替新四军收棉花回去生产棉服和毛巾,他们这些学生兵没经验,哪有不化妆就混进城的,我给他捯饬了一下,不是特别熟的人认不出来的。” 周春生冷笑一声: “哼,收棉花,这里的水可深的很,怎么样,让人轰跑了吧,就你们穿的那样根本见不到正主。” “老大,还是你厉害,我好像听到跟你见面那老头是南翔的维持会长,棉纺公会会长。” “是,不过我本来没打算来买棉花,是他们硬扑上来的,你们准备收多少钱的货?” 林飞竖起一根指头在周春生的眼前晃了晃。 “一千?” “一万!” “一万?新四军现在这么财大气粗了吗?国民政府每个月拨给新四军一支游击支队的军费也就一万五,都用来买棉花是不准备吃喝了?” (新四军1938年1月成立时辖四个支队,十个团,一个特务营,共人,国民政府核定后每月拨给新四军军费6.6万元,其中包括每个游击支队1.5万元,军部0.6万元,另一次性发开拔费1万元、拨遣费3万元。) “老大,现在整个新四军差不多已经扩编到三万人,蒋委员长还是按照之前定下的军费拨付,加上法币贬值,这些军费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根据地里都在开荒种地,这些棉花运回去就是送到被服厂加工成棉服和毛巾,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对外销售补贴军费。” 第346章 棉花与假币(一) “这倒也是个办法,唉,你们现在住在哪?” “这里我们可住不起,我们住在镇外农民房改的一间小客栈,那里一间房只要两块钱一个晚上。” 周春生摇了摇头: “你们都出来谈一万的生意就不舍得住像样点的地方?” “谭继诚说部队资金紧张,这钱不能瞎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做生意要扯虎皮唱大戏,按上海说法台型一定要扎足,你们这生意还没谈气势上先弱了半分,就算最后他们肯坐下来谈,价钱或者附加条件上肯定也要宰你们一刀。” “老大,做生意你也懂啊!” “道理都是相通的,不说这个了,给你看样东西。” 周春生说着拿出之前在茶馆里换来的蓝色十元纸币,林飞接过去后仔细检查了一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看出来?” “没有!难道是假的?不会吧,水印和防伪线都有,不过这农民银行的钱见得倒是不多。” “手感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手感?”: 林飞拿着手里这张差不多有八成新的纸币搓了搓又甩了甩: “新钱吧,感觉骨子挺硬的,没什么问题吧?” 周春生拿出一张中央银行六成新的一元纸币递给林飞,林飞对比了一下: “一块的这个感觉软一些薄一些,不过这跟新旧程度有关吧,这个十块的用久了也会软的。” “周春生将两张纸币拿到自己手中: “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都是委托英美造币厂生产,虽然生产工艺有所区别但是用的纸是一样的,法币用的纸以棉为主,为增加硬挺度又加了少量的蓖麻和苎麻,不过总体上在各国纸币中都属于偏软的。” 说完抖了抖农民银行的十元纸币: “这张明显就挺括了些,声音也脆了些,这和新旧无关,用料的问题,不过没有特意留意过的人很难察觉之间的区别,你再对比一下水印。” 林飞同时将一元和十元纸币对向窗外,看出十元纸币的水印线条略微模糊。 刚想说话,周春生道: “还有防伪线,平时我们辨别法币真伪都喜欢看中间这根细线,中央银行的纸币是英国人印的,用的是红蓝丝线,所以大家都习惯以红蓝线来判断法币真伪,不过交通银行和农民银行的法币是美国人印的,他们有一个独有技术是彩色丝线,所以交通银行和农民银行的法币里面的细线应该是彩色的,虽然以红蓝为主调但是完全看不到其他颜色就有问题。” 林飞仔细的查看一番后嘀咕道: “那如果这是假的仿的也太好了吧,光这质感比真钱还像真钱,跟上次我们查的那种假币完全一个天一个地,老大,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最近下面各个分局报上来不少假币案,我想我应该是撞着这帮人了。” “在南翔?” 周春生点了点头: “嗯,刚才也在茶馆里。” “你想怎么做?” “你们这边有多少人,有武器吗?我看那个人带的钱不少,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谈生意肯定不会是一个人。” “镇里现在就我和谭两个人,外面的村子里还有六个人,都是谭这次到嘉定收拢的队员,不过武器倒是不多,谭自己带了一把盒子炮,我从吴大癞子那又顺了三把盒子炮和三颗手榴弹,手榴弹因为目标太大没带进镇里。”: 说着林飞拍了拍肚子,掀开上衣露出了腰间的手枪,周春生眼睛一亮: “你这可不是简单的盒子炮,这叫快慢机又叫大肚匣子,弹匣供弹,全自动连发,这戴局长倒是挺舍得为忠义救国军砸钱啊。” 盒子炮又称驳壳枪,全称毛瑟军用手枪,上供弹,半自动 32款和30款的区别 ( 德国毛瑟公司1896年研发驳壳枪后一直采用的半自动。 1927年西班牙在仿制驳壳枪的基础上安装了快慢机,使其变成全自动手枪,在中国获得大额订单。 德国为抢回中国市场于1930年开发了安装快慢机的驳壳枪,1932年又做了改进。 由于德国生产的驳壳枪质量上远高于西班牙,国民政府采购了一大批的32款驳壳枪,所以一般提到快慢机指的都是32款的驳壳枪,当然里面也有少量的30款。 按民国21年整编师编制,中央军每个步兵连配12支快慢机,基本下发到尉官级别也就是副排长。 忠义救国军由戴笠和杜月笙组建,因为其活跃在日占区主要承担暗杀、骚扰、破坏等任务,戴笠对其寄予厚望,快慢机基本下发到副班长级别。 ) “我不懂枪,就想着这帮人不打小日本就会打中国人,拿着好东西也是浪费,还不如把装备都贡献出来,老大,你准备怎么做,就这用假钱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需要人我去和谭继诚说。” “不急,先看看。” ... 旅店外,短褂男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后进了旅店。 询问前台知道了周春生的房间号,他走到楼梯口向上看了几秒转向了楼道右侧,用轻微的敲门声敲开了西装男的房间。 西装男见是他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自顾自的走到窗边将窗户全部关严。 短褂男跟在他身后掩上了门,两人在八仙桌前坐定。 短褂男:“俚那块怎么样?” 西装男改用带着上海口音的北方官话道: “应该是上钩了,七十块钱一担,他们讲先给一百担试试水,我讲一百担就不要做了,要做最少拿五百担出来,那个姓李的去找同泰里老板谈了,册那我就不相信他们有钱不要挣。” “七十,这个价格不低,应该会上钩,他们也不想一直把货压手里,虽然这东西放不坏,但是哪有钱到手心里实在。” “嗯,现在我们不用急,等着就行。” “我在茶馆撞了个冲头,也是来买货的,有钱,我在想是不是捎带着把他也做了赚点外快。” “三哥讲了不要节外生枝!” “怕什么,这小子手上可戴了块大金表。” 第347章 棉花与假币(二) “大金表?什么大金表?” 短褂男抖了抖左手手腕: “我问过于老头,这玩意在租界里能换辆小汽车!” “乖乖,手上戴着一辆小汽车,不会是假的吧?” “假的?我可看到它在走字,就算假的也是进口货,不便宜的。” “那他的身家摸清了吗?” “没有,这小子油的很,一点底没透,不过就算最后只搞块金表也不亏。” “那你想怎么做,千万别误了正事。” “放心吧,不会误事的,这种事情我们又没少做,天上掉的馅饼哪有不吃的道理。”: 说着短褂男冲西装男招了招手,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一起,短褂男压着声音道: “俚那边先搞定同泰里,我在南翔镇外找间空房,俚跟同泰里要一百担货运到空房里说验验成色,然后我把那个冲头拉过去给他看我们的‘实力’顺便探他的底,有机会的话就把他...” 短褂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敢戴着金表到处走,不会只有一个人吧。” “我早想好了,这边人做生意货都藏的严实的很,我就跟那个冲头讲藏货的地方不能让外头人知道只能他一个人去,路上还要蒙着眼睛,我们这边有八个人四把枪,还怕他一个人翻了天?到时候俚们看我眼色,等处理了那个冲头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肯定不会耽误大帅的事。” “好,那就这样办。” 短褂男起身走到房门口,静静听了几秒确定过道上没人后回身冲西装男点了下头,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去往二楼周春生房间的途中,他边走边捋如何将周春生钓上钩的话术,完全没注意到在半层楼梯拐角处与他擦身而过正在下楼的林飞。 周春生正在用面盆架上的铜盆洗脸,敲门声响起,他抓起架上的毛巾准备擦脸,一股异味从毛巾上传来。 虽然他这人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可真要让他拿这不知是霉味还是脚臭味的毛巾擦脸他还是下不去手。 他将毛巾扔回架上,甩了两下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将手在长衫臀部位置蹭了两下后打开了门。 见来人是短褂男,周春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不过这样也好,对方越急他越能摸清这里的门道。 短褂男媚笑道: “老板,这里房间怎么样?打扰俚休息了。” 周春生让开一条路: “进来说吧!” 短褂男也不客气,一边向里走一边快速扫视了一遍房间,没有发现周春生的行李。 他脑中迅速判断了两种可能: 一是周春生这次是来探路的并没想交易,所以是空手来的。 二是周春生不是一个人来的,行李物品多半在同行者那边。 他转身向回看时,周春生正背对他将门关上,长衫臀部两侧有两滩非常明显的水渍。 看到面盆架上胡乱搭上去的毛巾,在周春生转身时道: “老板,小地方没这么讲究,这些毛巾都是旅店自己洗的,这几天没太阳,毛巾就放在店里阴干,没干透就挂进来了,俚这边又靠河,房间里潮,容易有霉味,一会我下去让他们给你换一条。” 短褂男和西装男都是从上海过来的,他也是第一次到南翔,为了装出地头蛇的模样,他这一套说辞全是他和西装男前两天刚入住时旅店服务员对他们说的。 周春生不以为意道: “不碍事,坐。” 短褂男走到八仙桌前,看到桌上林飞留下的还剩小半杯水的茶杯,问道: “老板,俚刚才有客人啊。” 周春生没接茬,将林飞的杯子摆到一边,又拿了一个新的茶杯放到短褂男面前,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茶,随后一屁股坐在架子床上,将半边身子倚在靠窗一侧的床架上翘起二郎腿看着短褂男。 短褂男心里确认了刚才判断的第二种可能——周春生的行李在同行者那边。 那么钱多半也在那边,这样就省了麻烦可以一次性做笔大的“买卖”。 虽然周春生始终爱答不理的样子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一想到即将到手的金表和暂时不清楚金额的“巨款”,硬挤出一丝笑容道: “老板,刚才我又去找过于会长了,他毕竟是维持会会长身份敏感,俚又是第一次来这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不过我向他担保我是不会看错人滴,老板俚肯定是做大生意滴。” 短褂男喝了口茶压着声音接着道: “他们现在委托我直接跟老板俚交易,老板俚跟我透个底,俚这次来一共想要多少货。” 再摆谱只会适得其反,朱春生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短褂男: “我来做的自然不是一杆子买卖,我需要的是长期货源,你先给我透个底,南翔这边一年总共能供多少货。” 短褂男和西装男虽然都是常年干打砸抢的混混出身,但是能被派出来做这笔“买卖”自然有其特殊的本事。 短褂男对数字尤为敏感,在之前与于福光的接触中记下了不少关键数字,这下终于活学活用: “南翔镇去年总共一万亩土地种植棉花,收获籽棉八千担,生产皮棉三千担,棉花管制前每年还会从外地收购三万担籽棉到镇上加工成皮棉和棉纱,多是山东一带种植的北棉,管制后由于运输困难只能自给自足,扣除被日本人强制摊派,没有任何理由必须上缴的每年一千担的皮棉,剩下整个镇上还有两千担的余量可供调配,这些货基本集中在同泰里、合盛昌、还有于会长大儿子名下的福瑞祥手里,其中同泰里最多占了四成,合盛昌和福盛祥各占一成,最后剩下的四成分散在大大小小总共十八个商户手里。” 周春生若有所思,貌似自言自语但是声音并不轻像是故意说给短褂男听: “四成,八百担,嗯~~,差不多刚刚够用!” 边说边点了点头看向短褂男: “我想直接和同泰里的老板谈,你能引荐吗?” 第348章 棉花与假币(三) “老板,这就不合规矩了,你啊晓得滴,私贩棉花可是重罪,没人会为俚这样的新客冒风险,所以现在这里做生意都靠我们这样滴牙人,出了事都由我们担着,商行老板是不会出面滴。” “那我怎么确认你手里能不能拿到货。” “这个俚放心,交易前我会带俚去看货,不过我也要看看俚有没有那个实力。” “我看你为这件事跑东跑西挺有诚意的,不知道小哥贵姓,听口音是安徽那边的吧,来南翔多久了?” “免贵姓陈,安徽休宁人,今年年后刚跟着家中长辈到南翔谋生。” 周春生乘坐火车来南翔时身旁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也是到南翔下,同样操着安徽口音,与之攀谈后了解到南翔徽商众多,自明代起从安徽各地迁移至南翔。 其中以休宁陈姓和朱姓,新安程姓以及歙县李姓数量最多。 作为南翔徽商第一大姓的陈姓,虽经历数百年岁月变迁,却与休宁故土累世往来,始终没有断了提携当地晚辈的传统。 此刻听了短褂男的回答,周春生对他判断的天平朝信任的方向加了一点砝码,不过从他之前在茶馆的种种表现, 周春生总觉得他与西装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联系。 短褂男确实是安徽人无疑,不过既不姓陈也不是休宁人,他来自休宁旁边的祁门,就是出产祁门红茶的那个祁门。 清朝光绪年间以前(1875年),祁门只产绿茶,不产红茶。 祁门人胡元龙借鉴外省红茶制法在祁门加工制成红茶,在市场获得成功。 短褂男家世代茶商,自他祖父辈开始进入上海公共租界内与洋人做起红茶出口生意。 他父亲接管产业后因与杜月笙旗下的茶叶公司产生纠纷最终被整倒,短褂男为寻机报仇机会加入张啸林门下。 休宁陈家的故事没少在徽州一带流传,此刻短褂男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更有可信度,便随口诌了个休宁陈家后人的名头。 周春生知道这件事谈到这个份上自己这边再不露点底没法进行下去,自己本就不是来谈棉花生意的,现在纯粹是帮林飞的忙为了他将来能在新四军那边好混点。 他现在做的就是中间人的角色把两边拉拢起来,是时候让双方见面了。 周春生喝了一口茶说道: “这样,陈老弟,晚上你找地方我做东,我带我的朋友与你一起见个面,一是感谢你今天为我的事奔波,二是谈谈合作的细节。” “好滴,汪老板爽气,不过打仗以后镇上已经没有像样的大饭店了,汪老板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推荐一家做徽州菜的小馆子,就在寺前街快要到云翔寺的位置。” “行,那就定那里,我们晚上六点见面再详谈。” “好滴,汪老板,那我不打扰俚休息了。” ... 下午三点,林飞再次回到周春生的房间。 按照周春生的指示,林飞又走访了七八家从事棉花生意的商铺。 反馈回来的信息和短褂男说的基本无误: 镇上做的最大的就是同泰里、合盛昌和福瑞祥三家; 不管是大店还是小店,像林飞这样的生面孔进去就只会得到两个字——没货; 不过所有的店铺最后都说了可以去茶馆里碰碰运气,不行还可以找于会长想想办法。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现在在南翔做棉花生意只有找中介,也就是短褂男嘴里说的牙人。 周春生向林飞介绍了中午和短褂男碰头的情况,让林飞回去和谭继诚准备一下,晚上一起去赴宴。 ... 傍晚五点半,周春生第一个到饭店。 饭店确实不大,连门头都没有,双开间加一个后厨,堂内四张方桌,装饰极其简约。 周春生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十分钟后林飞和谭继诚到了。 两人依旧穿着上午见到的那身土布衣服。 虽然经过林飞的“捯饬”,从外形上看这个谭继诚估摸着有三十岁左右,可眉宇之间透出的学生气很难隐藏起来。 周春生瞪了林飞一眼,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不带着谭换身像样的衣服。 林飞斜眼瞟了一下谭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谭不同意。 周春生换了一副笑脸站起身,林飞介绍道: “成先生,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在上海做生意的表哥汪老板。” 谭继诚冲周春生伸出右手: “汪老板,幸会,感谢您这次愿意帮我们做中间人促成这件事,请坐。” 周春生看着他的穿着,脸上透着的稚气,眼角透着的疲惫,眼神透着的坚定,一时有些五味杂陈,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其中还夹杂了一点敬意和一种似曾相识。 打着哈哈道: “坐~坐~” 谭继诚在周春生右手边坐下,林飞刚要坐在周春生对面,周春生瞪了他一眼朝自己左手边撇了下头: “一会让小陈坐我对面,我和他来谈。” 谭继诚附和道: “对,对,还是汪老板想的周到。” 周春生给谭继诚的茶杯里倒了一杯水,将茶杯推向谭继承时问道: “成先生此行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行李吗?” 谭继诚听出来周春生在责问他为什么没和林飞换衣服,上下瞟了周春生一眼,微笑道: “现在兵荒马乱的,出门还是别太扎眼的好!” “嗯,有道理,确实不应该太扎眼,那成先生你们这次准备买多少钱的货。” 谭继诚将土布上衣解开两个扣,拉开后露出了并排两沓纸币的上半部分,看样子是将钱缠在了腰间,怪不得要一直穿着土布衣服,换稍微薄一点的衣服完全挡不住。 周春生压着声音道: “唉,成先生,财不外露。” 谭继诚也压着声音道: “没关系,汪老板,他救了我的命,你是他表哥,我信任你,这里总共是一万法币,我需要全换成棉花。” “我知道了,你有心理价位吗?” 林飞在一边道: “我下午询过了,去年一担的成交价是65。” 第349章 棉花与假币(四) 周春生:“65是日本人定的收购价,他们把货藏起来自然是为了待价而沽,这其中还要加上牙人的抽头,最终成交价最少要在这个基础上加上一到两成,具体还要看成交总量和交易条件。” 谭继诚:“那就是71块5到78左右?” 周春生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价,如果一次性收的量大的话还有往下谈的空间。” 谭继诚:“那我们收的量算大的吗?” 周春生:“以中午小陈报的去年南翔棉花产量以及库存来说不算大,所以一定要放长线钓着他才能谈个好价钱。” ... 周春生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即将指向六点整,饭店里的四张桌子都已经坐满客人。 短褂男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到周春生身旁两人的装扮有些意外,不过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好意思,汪老板,让俚们久等了。” “陈老弟,不急,我们也刚到,来来来,坐下先喝口水。” 周春生正要拿起茶壶林飞接了过去,笑眯眯的给短褂男倒了一杯水。 短褂男之所以掐着时间到是因为他在等西装男那边的消息。 下午四点半,与西装男接头的牙人李先生去了广丰旅店。 短褂男一直守在旅店对面去往徽州饭店反方向的一条小巷口等待谈判结果。 五点二十周春生离开旅店。 五点四十李先生离开旅店。 短褂男见李先生走远后进了西装男的房间。 西装男告诉他同泰里的老板已经同意按每担70的价格给他价值5万元的货,不过南翔镇上的货加一起总共只有不到一百担,其他的需要从周边调过来,调齐需要两天时间。 西装男按照短褂男的意思让对方先把南翔的货集中在镇外他们指定的库房,对方同意不过要求先付清这些货的全款。 西装男担心假币提前露馅没有答应,意思南翔是对方的地盘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把货搬走。 双方在这个问题上足足僵持了一个小时,最后西装男因为担心误了短褂男那头的事同时对这批假币的仿真度非常有信心同意了李先生的条件。 他付了一万元法币作为定金,李先生承诺南翔的货第二天上午八点半之前能全部集中到位。 库里有货短褂男便有了底,一路小跑赶到徽州饭店赴约,周春生只以为对方有别的事耽搁了没有起疑。 短褂男坐下后周春生并没有介绍身边的两人而是叫来饭店老板点菜,老板来了后他又把点菜的任务交给了短褂男,同时告诉短褂男不用客气随便点,他来买单。 短褂男点了个徽州蒸鸡、瓤豆腐、笋干烧肉和梅桥农家小炒。 对于周春生身边的两人,既然周春生没提他也不方便去问,不过从这两人的装扮以及周春生的态度,他猜测他们多半是周春生的跟班,不过吃饭能上桌的话应该不是普通的跟班大抵是亲信。 他悄悄观察了下两人,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汪老板,关于合作俚有什么想法吗?要多少货,怎么运,怎么结算?” “不着急,不着急,饿着肚子怎么谈事,我还没有吃过你们安徽的菜,咱们先享受美食,吃饱了再谈生意!” 之后周春生便不停的套短褂男的个人情况:家里几口人,是否婚配,几个孩子,老婆家是哪的,家乡那边现状如何... 短褂男为了圆自己的身份下午应该没少做功课,丝毫没有露出破绽的给周春生他们编造了一个从徽州农村陈氏家族旁系分支跟随家中长辈赴南翔奋斗的青年形象。 菜上齐后短褂男几次想谈生意上的事都被周春生挡了回去,周春生还提议干吃菜没意思要弄点白酒助助兴。 短褂男说自己不胜酒力喝白酒等下没法谈事,饭店老板在旁边一推荐周春生顺水推舟点了一坛子南翔镇王公和酱园产的郁金香黄酒。 据清嘉庆《南翔镇志》记载,郁金香酒最初由南翔石友诚糟坊酿制,因“酒香色香味俱佳,名驰京园”。 因酒中有郁金和广木香等三种带香字的草药而得名郁金香,具有润气开胃、舒筋活血等功效。 一听老板说了酒的功效周春生更来劲了,不由分说给短褂男的碗中倒大半碗酒。 他的想法很简单,心中并未完全对短褂男放下戒备,灌他个半醉看看能否找到破绽。 谭继诚说自己不会喝酒周春生也没勉强他,拉着林飞一起陪短褂男。 每人三碗酒下肚后舌头都开始大了起来,周春生看出来短褂男不会喝酒是假,具体多少量不清楚,但是一时半会还醉不了,便放弃了灌醉对方的念头。 不过这时短褂男倒转向进攻开始套周春生的话。 周春生依旧保持着神秘没有说太多,只说自己是南京过来的,身份不便透露,知道太多对短褂男不好。 短褂男知道汪伪那边一直在和日本人争战略物资的控制权,日本政府为了表示对“新政府”的支持也在一点点让步,不过短时间内没这么快落实。 (一直到1941年9月25日,汪伪政府中央物资统制委员会(简称物统会)才成立,由实业部长梅思平任主任委员。 但日方之前成立的控制物资运销配给机构,如军票配给组合、商品贩卖协议会等仍继续存在,这就使得汪伪所获得的权力实际上非常有限。) 现在基本处于一种三不管的境地,走私极度猖獗,不少汪伪的官员甚至暗中配合重庆政府将沦陷区的物资走私到国统区,所以眼前这个人说自己是南京的,但是到底是哪边的还说不准。 不过不管他是汪伪的还是重庆的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可是替日本人做事,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这个地界日本人还是老大,犯了事往上海一躲谁能奈何的了他们。 见桌上的食物已基本消灭干净,短褂男让老板收拾干净准备与周春生正式谈生意。 第350章 棉花与假币(五) “汪老板,我们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吧。” “当然,做生意嘛,最关心的自然是价格,上午于会长说的65元成交价做不做数。” “汪老板,上午于会长说的价格是日本人定的收购价,如果要按这个价格出货我们何必冒这个风险。” “那你准备给我什么价格?” “那要看你要多少货,用什么结算?美元、银元还是法币,军票我们可不收!” “我上午说了,一年差不多是八百担,现钱交易,全额法币。” 谭继诚听到八百担三个字愣了一下,瞪着大眼看向周春生,周春生扭头冲他笑了笑。 这一幕被短褂男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以为意,他跟着父亲在上海做生意时没少见装大掼浪头的主顾,为了拿个低价张嘴就说将来如何如何。 “汪老板,这年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咱们就不要说什么将来了,就说这次你准备要多少货。” 周春生尴尬的笑道: “陈老弟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毕竟这里我第一次来,纯粹是试试水的心态,这次就要一万法币的货。” “一万?...说多倒是不算多,不过也不算少,汪老板俚找我可算找对人了,到时候怎么运?” “我自己找人提走。” “那就是自提,付款呢?全款吗?” 周春生拍了拍谭继诚的腹部,不管是声音还是拍过以后衣服呈现的状态都告诉短褂男里面有类似一沓沓纸币的物品。 谭继诚刚想解开衣扣展示给短褂男看,周春生伸手挡住了: “陈老弟,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价钱了吧。” 短褂男故作思考,停顿了几秒后道: “每担75元。” “陈老弟,这个价格有点不太实在吧,我要的量全南翔别说其它散户,就是排名第二第三的两家也不一定能够一次性凑够,相当于我帮他们把库存都清了,这个价格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那汪老板俚说多少?” 周春生试探的还价道: “70?” 短褂男本来就没想着做生意只求快点把人骗出去把钱和金表搞到手,当即拍板道: “成交!” 这下倒打的周春生一个措手不及,按他本来计划短褂男还到73,他再提到72然后咬死,没想到对方一下就同意了,顿时感觉自己是不是上当了,可怎么想这价格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那问题就有可能出在货上: “陈老弟这谈生意风格确实有点...” “汪老板爽气我自然要爽气一点,我这个人就不喜欢婆婆妈妈。” “好,那陈老弟我什么时候能看到货?” “明天,明天怎么样,上午十点,俚验完货确认无误就付钱提走。” “1万块是142担,明天上午就可以直接提走?” “可以,放心吧。俚明天上午九点半在广丰旅店门口等我就行,我带俚去库房。” “好,那明天见。” 短褂男站起身,笑着指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林飞道: “汪老板,俚这个朋友酒量不行啊。” “我这个小兄弟平时很少应酬,让陈老弟见笑了。” 短褂男刚离开饭店,谭继诚将头凑了上来,轻声道: “汪老板,这算谈成了?要是真能70成交这价格不错啊,我上海租界里的同...同学去商行询过价,提货最少都要90多一担。” “先别高兴太早,我总感觉不太对劲。” 林飞抬起头,用手斜支着脑袋:“老...老板,你是觉得货不对版?” 谭继诚惊讶的看着林飞,自饭店老板清理完桌子后他就一直趴在桌上,现在虽然脸上依旧泛着红晕,眼里泛着红血丝,但听他说话像没事人一样。 周春生知道是怎么回事,林飞装醉是他安排的,毕竟自己这边人多,谈事时三个人对一个人会给对方压力,喝完第三碗便暗示林飞差不多可以醉了。 现在又担心对方会不会找人暗中盯梢让林飞“苏醒”的别那么彻底。 “我总感觉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实在是有点太顺了,你们一会回住的地方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盯上。”: 说完想想还是不放心,分别贴着谭继诚和林飞的耳朵嘱咐了几句。 之后三人便各自回了住处。 ...... 1940年5月9日 星期四 上午八点不到,周秋月像往常一样从南京路下了第一辆公交车走向换乘点。 隔着马路扫了一眼街对面,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后心中便安定了几分。 钱正兴确实没有忘记他的承诺,老太太能够太太平平的在闹市摆摊就说明了一切。 周秋月转头看向前方,心里忽然一颤,深吸一口气后左右看了看拐进了路边的小巷。 自上次警告他不要再接近丁默邨后,陆招娣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招娣上下扫了一遍周秋月,阴阳怪气的说道: “夜莺,听说你结婚了?小日子过的不错啊,你是不是忘了你什么身份?” 周秋月不想与她纠缠,冷冷说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招娣将脸凑到周秋月面前盯着她: “怎么,我没有事就不能找你?” 周秋月将脸扭向一边。 陆招娣冷笑一声: “哼,上面给你新的任务,让你摸清傅筱庵的行踪,要让我们提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租界,去什么地方!” “我就是个文案秘书,他去哪怎么可能告诉我?” “这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你在市政府里混了这么久这点事都办不明白的话就别干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还恶狠狠的瞪了周秋月一眼。 周秋月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行,我知道了,那,那我要是得到消息了怎么最快速度通知你!” 陆招娣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塞进周秋月手中: “你就打这个电话,说几时几点要七尺六寸五分蓝色蝶报富贵纹春绸送到他去的地方就行。” 周秋月将名片送至眼前,上面印着大富贵绸布店的名头和电话。 第351章 棉花与假币(六) 上午九点二十,南翔镇广丰旅店。 周春生下楼时,林飞和谭继诚已经蹲坐在旅店门口,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后方。 见是周春生,两人又同时站起身冲周春生微微点了下头。 三人在旅店门口闲聊了没几分钟,短褂男一个人走了过来: “汪老板,早,俚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们走吧!” 三人刚想走,短褂男阻拦道: “慢,汪老板,俚也知道现在日本人查的严,我们藏货的地方不能让外面人知道,还是俚一个人跟我去吧。” 周春生没说话拍了拍谭继诚的腹部,里面依旧和昨天夜里一样鼓鼓囊囊缠着纸币。 短褂男笑道: “行,汪老板做事就是爽气,那只能你们两个人去,这个小哥就麻烦他等在这里。” 周春生转头冲林飞使了个眼色,林飞点了点头不再跟着前行。 三人沿着寺前街直走来到南翔镇外围,一辆悬挂白底黑字【京2927】车牌的黑色雪佛兰轿车停在路边。 1940年南京车牌升至四位数 两个青年正站在车旁抽烟,一个穿了一身浅灰色西装,另一个穿了类似码头工人的白色短打。 远远看见短褂男出现,两人同时扔掉烟头放在脚底下碾了两下。 还没走到车边,短褂男突然问道: “汪老板,几点了?” 周春生没有抬手看表,随口答道: “我下楼的时候九点二十,现在估计九点四十了吧。” “我和管库房的约的十点整, 汪老板要不俚看看表,我们应该来得及吧,开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路。” 周春生依旧没抬手: “不用看,赶趟!” 短褂男不再说话,领着两人走到车边,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绕到驾驶位坐了进去,短打男示意周春生和谭继诚抬手,他要搜身。 周春生问短褂男: “陈老弟,这是什么意思?” “汪老板莫怪,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兵荒马乱的什么人都有,我们还是得防一手。” “那万一要是你们有歹心我们两个又怎么办?” 短褂男笑道: “那就看汪老板信不信我,如果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一拍两散。”: 说完伸出手掌指向南翔镇:“请回。” 周春生将两手平举:“行吧。” 谭继诚看周春生举起手也将两手微抬,不过抬起到三十度后便不再动。 短褂男上手从周春生的腋下滑向腰间,随后又从大腿摸索到脚踝,最后顺着大臂捏到手腕,在捏住左手手腕后并没有捏到那块心心念念的金表,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失落,不过脸上倒是把这份失落隐藏的很好。 短打男在短褂男检查完周春生脚踝站起身后开始检查谭继诚,他从谭的腋下下探了没多少便碰到了类似纸币的硬物,刚要顺着腰仔细摸一圈,谭继诚将双臂夹紧肋部,用两只手从内向外将短打男围过来的两只手拨开。 短打男看向谭继诚,谭继诚也盯着他,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越界。 两人互相盯了几秒后短打男看向短褂男,短褂男此时已经结束对周春生的检查看向他这边,看见两人陷入僵局便示意短打男继续向下搜。 短打男便从谭继诚的大腿一直探到脚踝。 确认两人被搜过的地方都没有藏武器后,短打男从裤子口袋拿出两块黑布在周春生和谭继诚面前抖开,将其中一块递给短褂男。 周春生这次没有提异议任由短褂男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很快短打男也将谭继诚的双眼蒙上。 短褂男打开司机后侧的车门让周春生坐进去,随后自己坐在副驾驶位上。 短打男让谭继诚从副驾驶后面的门进去坐在中间,自己则坐在谭继诚的旁边,谭继诚一坐下便用手紧紧围在腰间。 汽车很快发动前行,短褂男转身看向后排三人,短打男缓缓将手伸向谭继诚腰间没有围到的部分,短褂男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短褂男将身体转向前方,司机冲他这一侧撇了撇头。 短褂男看向右后视镜,上面出现了一个和谭继诚差不多装束的青年男子正看向汽车这边。 短褂男和司机相视一笑,满脸得意。 车子一路兜兜转转开了差不多十分钟后停了下来,周春生心里很清楚这里离出发的地方并不远,司机大部分时间是在绕圈。 短褂男下车拉开周春生一侧的车门:“汪老板,我们到了。” 周春生刚想摘掉脸上的黑布,短褂男按住了他的手: “汪老板,不急,再等会,先下车。” 周春生和谭继诚在短褂男和短打男的搀扶下走了五分钟,等揭开黑布时两人发现身处在一间破败的南方民居堂屋中。 堂屋宽约四米,进深七米,层高四米,里面墙皮剥落地砖翘起,不过房顶和窗子应该是新修缮的,不说焕然一新至少遮风挡雨完全没问题。 堂屋紧贴最深处的墙向外三列四排两层堆放了许多用麻绳捆扎每个约一立方米大小的白色布包,足足占据了大半间房。 周春生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布包捏了几下,确认里面是棉花: “所有货都在这了?” “还没有,这里有18包,每包500斤,总共90担,剩下的货今天下午可以全部运到。” 周春生看向谭继诚,谭继诚轻声说想拆开看看品质怎么样。 周春生看向短褂男: “能抽一包打开验验吗?” “汪老板,验货没有问题,钱俚总该亮亮相了吧。” “我们两个人在这里,钱还会跑了不成?” “既然钱在这里,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这么着急干什么,你还怕我们两个人把这堆货搬走?” 短褂男没兴趣继续和周春生斗嘴皮子,拍了两下手,堂屋门口连同之前的轿车司机又出现了六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之前周春生在茶馆见过的西装男。 这下原本还算宽敞的堂屋中总共挤进了十个人,连同占据一大半空间的货物,顿时变得逼仄了不少。 第352章 棉花与假币(七) 对面八人中四人手里拿着手枪,其中三把南部十四和一把枪牌撸子,周春生大致猜到了这伙人的来历: 76号里他没听说有谁在干棉花和假币的买卖,那么这伙人多半是张啸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的。 短褂男恶狠狠道: “姓汪的,老子没工夫和俚耍嘴皮子,拾趣的自己把钱拿出来,老子给俚留条活路。” “陈老弟,你们不就是图财嘛,别急别急,我们两个人在这里钱自然都是你们的。”: 说完周春生朝谭继诚使了个眼色,谭继诚缓缓解开上衣扣子。 所有扣子解开后,谭继诚将衣服从两侧掀开,只见他的腰间缠了一圈纸壳子,每一块纸壳子上半部分都划成纸币的宽度。 短褂男骂道: “tm的,姓汪的,俚耍老子。” 一把从旁边一个男人手里抓过一把南部十四瞄向周春生。 周春生嚷道: “唉唉唉,子弹不长眼,你说你怎么又急,钱都在纸壳后面那,一会别把钱打坏了。” “tm的,再给老子耍花样老子直接弄死俚们。” “小成啊,把钱给他们。” 谭继诚将右手伸向左侧腰间的一块纸壳后面,对面八人同时紧紧盯着他。 谭继诚一把将手从纸壳后抽出来,等那几人看清时发现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妈的,姓汪的,俚没完了是吧,我们这四把枪,俚是觉得俚们一把枪有胜算?” “陈老弟啊,知道这是什么枪吗?快慢机,全自动的,扳机一扣两秒不到你们这一片全躺下,胜算不好说,大家都不好过是真的。” “少tm唬老子,世上哪有这东西。” 短打男压着声音贴在短褂男耳边道: “大哥,好像是有这个枪,国军那边叫它大肚匣子,老蒋的嫡系部队配了很多。” 短褂男心里微微一震,不过仍维持着之前的气势道: “姓汪的,俚是重庆来的?” 周春生皮笑肉不笑的摇了摇头: “陈老弟,我说过,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tm的,老子管俚重庆南京的,俚们就一把枪,这点筹码不够跟老子谈条件。” 周春生从口袋里掏出前一天买的哈德门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又倒出打火机,将烟盒扔向短褂男: “大家都是求财,抽根烟,慢慢谈。” 短褂男接住烟盒,冷冷说道: “俚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哼哼,不要想了,俚们找来盯梢的早让我甩了,用腿能跑过小汽车?” 周春生将烟叼在嘴中“叮”的一声甩开打火机盖子打着火,嘴里含糊的说道: “我哪有想这么多,就是想再加点筹码?” 短褂男没听清,问道: “俚讲什么?” 周春生左手将烟从嘴角摘下,右手拿着火机伸向后面的白色布包: “我说我哪有想这么多,就是想再加点筹码,这90担棉花够不够?你也见过我的火机,进口货,防风的,你打死我后面的货也没了,就看我们两个的命值不值这些货。” 这下短褂男慌了神,这两个人身上现在一点值钱东西没有。 这堆货虽然是假币换来的,但这批假币是日本人按照一元法币兑换两元假币的比率提前支给张啸林用来采购物资,最后张都是要还的。 这里堆着的货少说也值三千法币,钱没了倒还好说,这一把火要是着了的话一定会引起镇上人的怀疑,很可能会把假币的事给牵连出来,这样就更麻烦了。 他盯着周春生看了几秒后咬着牙道: “姓汪的,这次老子认栽,俚们两个走吧。” “你说走我们就走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引出去等没了威胁再抓,我可不走,这里最起码有筹码可以谈。” “俚想怎么办?” “反正我本来就是来买棉花的,你这正好有货,价格咱们昨天晚上也谈好了,今天咱们就算不打不相识,这里的货就都归我,钱你去镇上找我那小兄弟拿。” “行啊,这里的货都给俚,咱们去外面签个合约,空口白牙的俚那个小兄弟怎么可能给我钱。” “你当我傻啊,这里我可不会离开。” “妈的,俚到底想怎么样。” “我再想想...” ... 周春生跟短褂男东拉西扯了将近15分钟,打火机的火苗逐渐变小。 短褂男表面上被周春生调侃的焦躁不安,心里早已盘算好等打火机的火灭了就不再与他废话直接动手。 眼看火苗即将熄灭,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短褂男连忙让一个手下出去查看情况。 手下还没走出多远便被四五个人用步枪顶了回来。 周春生一甩火机将机盖盖上,笑道: “你确实没猜错,我就是在拖时间。” 话音未落,林飞领着维持会长于福光、同泰里的东家以及维持会里将近三十个拿着长枪短炮的武装人员出现在门外,三两下便将短褂男一伙人缴了械。 原来周春生一开始便准备好让林飞留在镇上做接应,短褂男只让他一人去验货更加重了他的怀疑。 周春生一离开,林飞便按照他的要求守在于福光住所外,很快便收到了跟踪队员跟丢的反馈。 林飞当机立断敲开于福光家大门。 于福光自然不会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林飞先是说短褂男冒充牙人在镇上行骗,二是将周春生关于西装男利用假法币收购同泰里货物的猜测和盘托出,尤其是将农民银行假法币与真法币的鉴别方法说的头头是道。 于福光连忙叫人请来同泰里的东家,一番查验后发现对方先付的一万法币全是假的。 货是同泰里的东家安排送的,只要找到收货的地方便能找到这伙人,于福光随即带着维持会里的手下跟着同泰里东家找了过来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短褂男虽然人被绑了,嘴上却一直叫嚷着自己和于福光都是在帮日本人做事,这次是误会,于福光不能动他。 于福光招呼手下将在这伙人先押回镇里关起来。 第353章 傅筱庵的行程 中午十一点半,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对面的女同事拿起铝制饭盒对着周秋月摇了两下: “秋月,十一点半了,吃饭去吗?” “姐,你去吧,傅市长让我把上个月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分部门发送下去,就差一点点了。” “又不差吃饭这点功夫。” “不行不行,过会儿我怕思路乱了又要重新理。” “行,那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 十五分钟后,周秋月忙完了手头的工作。 她将所有文件叠放在一起捧在手中走到走廊尽头傅筱庵办公室的门口,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 她拧了下门锁,门没锁;向后看了一眼,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傅筱庵办公室分内外两间,内间是傅办公用,外间是傅的机要秘书办公及接待用。 周秋月进门后并没有将门关上,一是怕惹人怀疑,二是为了随时留意走廊上的动静。 她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机要秘书的办公桌外沿,向门外看了一眼,走到内间门口拧了下门锁,没拧动。 她快速扫视了一圈整个外间,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后走回到机要秘书的办公桌前。 办公桌正对秘书办公椅的地方摆放着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 她再次看向门外,静静的听了几秒外面的动静后捧起自己拿来的文件,走到机要秘书的办公椅旁,将文件摆在笔记本旁边。 随手翻开笔记本,上面是傅筱庵三月中旬的工作安排,记录的满满当当。 迅速向后翻了七八页,变成了六月底,大部分位置是空白。 向回翻了两页,快速扫视上面的每条记录,很快便扫到5月11日: 【 ... 上午十点,《中华日报》、社长许力求。 上午十一点,上海市政府新闻检查所,所长沈毅,视察新闻检查工作。 ... 】 河南路汉口路口的《中华日报》 哈同大楼,现南京东路257号(日伪新闻检查所设置在内) ( 《中华日报》创刊时设在河南路汉口路口,1939年复刊后改在北河南路天潼路口。 1940年3月南京汪伪政府成立后,原社长林柏生跟随汪去了南京,新社长由许力求接任。 哈同大楼1935年建成,1956年改名为南京大楼。 1936年冬大楼底层开设了当时全上海最大的绸缎店老介福,所以常被人称为老介福商厦。 苏锡文成立大道市政府后在内部设立新闻检查所,对所有租界内以及发往外埠的新闻稿件和发行刊物进行审核。 )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秋月快速将笔记本合上,捧起自己带来的文件。 傅筱庵的机要秘书出现在门口,双手在裤子两侧擦拭手上的水渍。 看到周秋月有些惊讶: “秋月!你怎么在这?” 周秋月将文件压在笔记本上: “李秘书,傅市长让我整理的会议纪要我都处理完了。” “行,你就放那吧,我吃完饭看一下,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周秋月将文件用手掌拢了拢归置整齐,离开了傅筱庵的办公室。 ... 下午四点半,周秋月在南京路前往换乘点的路上进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拿出陆招娣给她的名片让接线员转到对应的电话号。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您好,这里是大富贵绸布店,请问您需要什么?” 周秋月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按照陆招娣给的暗号报了过去: “你好,我这里需要送货上门,要送两个地方。” “好的,您请说。” “5月11日上午十点整,七尺六寸五分蝶报富贵纹春绸送到北河南路天潼路口《中华日报》社。” 对面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记录,很快年轻女声再次响起: “好的,请问另外一份送到哪里?” “还是5月11日上午,十一点,七尺六寸五分蝶报富贵纹春绸送到哈同大楼五楼。” “好的,知道了,请问您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有了。” “好的,我们会尽快安排送货。” 挂完电话,周秋月长长舒了一口气。 ... 五点二十分,周秋月跨进周公馆的大门。 刚走进客厅,周夏芷从厨房走了出来,身上穿了一件蝶报富贵纹的旗袍。 周秋月愣了一下,周夏芷的声音迅速将她拉了回来: “秋月,你去附近饭店买点菜回来,我这边饭已经在烧。” “哒莎呢?没烧饭?” “我问雪莉了,哒莎中午的时候跟她请了几个小时假,说是去见一个朋友,三点前能回来,不会影响烧晚饭。我到家的时候她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我想着我们家很久没上外面吃饭了,大家也换换口味,你想吃什么就去买点回来,爸爸今天不回来吃饭,冬凛和老大估计快到了,买完回来我给你报销。” “买什么啊?” “随便,川杨菜绿野饭店,苏菜安利饭店,本帮菜老人和,点心乔家栅移址永茂昌,西餐红房子,你看你想吃什么,不过最好别买西餐了,换换,你自己看着办吧。” “哦。” 周秋月转身就向外走,周夏芷问道: “你身上钱有伐?” 周秋月没回头: “我有。” 周夏芷转身走向厨房,还没到厨房门口,电话铃声响起,她转身向客厅走去。 ... 五点半,周春生回到周公馆。 南翔的事已经顺利解决,新亚和平促进会那伙人什么结局他并不清楚,不过新四军采购棉花的事倒是经他顺利接上了头。 于福光从短褂男口中探出周春生多半是重庆那边的人,而且和南京那边也关系匪浅,这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周春生依旧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这就让于福光更加不敢怠慢。 最终双方敲定按照70元每担的价格先供一万法币的货,由南翔这边安排送至太仓县,如果商道顺利打通且货物质量没有问题,周这边每个季度都会下相同金额的订单。 之后双方的交易全部由谭继诚与于福光对接,周春生同林飞告别后返回上海。 第354章 远东饭店 走进周公馆,周春生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往常就算周家人不全,哒莎这个时候都会在客厅或者餐厅里。 更何况今天整张餐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正在纳闷时,周夏芷穿着拖鞋从二楼走下来: “老大你回来啦,正好刚才公共租界中央捕房来电话,让你去远东饭店接人。” “远东饭店?接人?啥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有命案,哒莎在那里,让你过去接她。” “知道了,我这就去。” “那个,我让秋月去饭店买菜了,饭我也已经烧好了,你接好哒莎回来吃饭。” “知道了!” 1923年开业报导 1926年重新装修后的报导 ( 远东饭店位于西藏路北海路口,今西藏中路90号。 由华商徐乔笙创办,建成于1923年,当年6月11日正式对外营业。 1926年重新装修,现在门头上印着的1926就是为了纪念这次装修。 当时与大中华,东方、大陆并称公共租界四大饭店。 解放后改为上海警备区第二招待所,80年代后期对外开放。 ) 周春生用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远东饭店门口。 他让司机稍等片刻自己进去接个人就出来,随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饭店门口站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认识周春生,没有拦他直接把他放了进去。 饭店大堂里很是热闹,连平时很少见到的西捕也出动了不少。 大约有十几个客人被警察拦在大堂的咖啡吧内,多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哒莎浓妆艳抹披着一件浅色西服外套,腿上放着一个镶着金色亮片的小手包,和一个英俊帅气穿着白色衬衣的白人男子并排坐在一张双人椅上,看见周春生出现连忙站起身冲他挥手。 西服顺着她的肩膀滑下,露出了里面性感的红色无袖紧身短摆连衣裙。 配上她本就丰满挺拔的身体,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少人又顺着哒莎的目光看向周春生。 平时一向脸皮很厚的周春生这一下也感觉有些承受不住,连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扭头走向迎面而来的张森。 哒莎身旁的白人男子站起身将西服披回哒莎肩上,两人肩并肩坐回椅子。 “周副局长,您来啦。” “张督察长,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楼上客房死了一个白俄人,被人发现的早通知饭店工作人员用最短的时间将整个饭店出入口全部封上然后报警,凶手应该还在饭店里。” “那你们通知我来接人?” “对对对。”: 张森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看向哒莎的方向: “周副局长,我们现在在审核所有饭店客人的信息,那位哒莎女士说是你家的佣人,所以我让下面人打电话给您。” 周春生咽了口口水,将一口气沉下丹田: “是,她是我家佣人。” 张森斜眼瞟向周春生: “那旁边那个是?” 周春生有些无奈: “就算是佣人,人家的私生活我也不能干涉太多吧。” “对对对,您说的是,那您是只带走一个还是两个都带走?” “他谁啊,我管他的。” “明白!”: 张森说完冲守在咖啡吧门口的一个警察打了个响指比了个一又指了指哒莎的方向,警察点头然后冲哒莎招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哒莎和身旁的白人男子同时站起身走向咖啡吧门口,哒莎走出来后白人男子被警察拦下。 哒莎没说话微笑着将西服还给白人男子,白人男子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哒莎用俄文说道: “没事,我再坐一会,等下报社会来人接我。” 哒莎转身走向周春生。 周春生之前正看向他们这边,见哒莎转身连忙转头冲张森打招呼告辞,随后转身向饭店门外走。 哒莎快步跟了上来,一把勾住周春生的胳膊: “哥,你来啦。” 周春生甩了甩手想把胳膊抽出,哒莎夹的更紧了。 他尴尬的向四处瞟了一眼,正好瞟到之前哒莎身边的白人男子。 白人男子依旧站在原地,视线紧盯他们两人离开的方向,眼神里露出一丝失落。 周春生也不知从哪蹦出一丝得意,尴尬反倒变成了享受,再加上哒莎紧贴着他的富有弹性的肉体以及诱人的香水味,顿时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眼看要起生理反应,他强忍着轻轻咳了一声,压着声音道: “你就穿这个出门的吗?” 哒莎也压着声音道: “我换下的衣服藏在一楼女卫生间台盆下面。” “知道了,我来想办法。” 张森满脸羡慕的看着周春生和哒莎离开的背影。 由于哒莎穿了一双将近5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和周春生站在一起两人几乎一样高。 两个亲信凑了过来: “督察长,这有钱人家这么会玩的吗?找个大洋马做佣人。” “这佣人还不好,白天晚上都能用。” 张森给了两人一人一脚: “滚滚滚,回去干活去。” 周春生和哒莎离开远东饭店上了出租车,哒莎坐在后排,周春生坐在副驾驶位。 一路上司机不停的通过后视镜偷看哒莎,虽然当时的上海已经是全中国思想最开放的城市,不过这样一个穿着暴露的外国美女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公众场合还是稀罕事。 周春生也觉得让哒莎穿成这样回周公馆不太合适,在途经霞飞路上距离周公馆不算太远的一间白俄人开的服装店后喊停了出租车。 哒莎心领神会、满脸欣喜的跟着周春生下了车,一下车便又勾上了周春生的胳膊。 一个穿长衫布鞋的中国男人被一个性感的西洋女郎勾着出现在街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春生不由加快了脚步。 哒莎倒是享受其中,甚至还故意放慢脚步。 两人较着暗劲终于进了服装店,周春生找了个角落坐下,让哒莎自己选衣服。 哒莎倒也不客气,直奔最贵的展台。 店里的白俄女服务员满脸羡慕的跟在哒莎身后,用俄文探问她和这个有钱的中国男人什么关系。 第355章 绿野饭店 哒莎告诉女服务员这个中国男人是她丈夫。 女服务员问她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哒莎说自己手头有很多有钱中国男人的资源,问女服务员要不要帮着介绍。 女服员说自己已经结婚,而且也过了三十五岁,自己年轻的时候又漂亮身材又好,如果那时候碰到哒莎肯定要拉着她帮忙介绍,接着又问中国男人和俄国男人比怎么样? 哒莎说中国男人顾家,脾气好,对妻子也好。 女服务员问那方面怎么样。 哒莎瞥了一眼周春生,拉着女服员藏到一排衣服后面交头接耳,很快传出一阵笑声。 周春生虽然只能听懂极少的几句俄语,但是从哒莎的表现也看出来两人对话的内容是围绕他的,不由的咳嗽了几声提醒哒莎不要胡说八道: “你俩可别蛐蛐我啊!”。 (背后小声议论别人。) 衣服后面的笑声更大了。 十五分钟后,哒莎换了一身淡紫色的短袖中长摆连衣裙从更衣室走了出来,脸上的妆容也改为了淡雅的风格。 妆造一变气质也改变不少,哒莎用非常优雅的步态走到周春生面前,一开口瞬间把女神的形象全部毁灭: “哥,咋样,带劲不!” “行行行,可以了。咱们回家吧,我快饿死了。” 周春生走到柜台前,女服务员将单据递给他,看到单据上用阿拉伯数字写着30,周春生扭头看向哒莎: “你倒也不客气。” “咋啦,舍不得,大不了月底你从我工资里扣!” “得得得,就你那点工资够扣吗?” 周春生从长衫内侧口袋掏出一沓钱,数出三十法币递给女服务员,让女服务员把哒莎换下的衣服装好。 两人走出服装店,哒莎依旧紧紧的勾住周春生,虽然长衫配连衣裙仍然显得很别扭,但是在霞飞路上这样的景象算不得稀少,除了偶尔几个路人抛去好奇的目光,多数人都自顾自的赶路。 “哥,今天远东饭店死的那个男的是个白俄军官...” “你的任务不用跟我说,我不需要也不应该知道,这对大家都好。” 哒莎扭头一边走一边盯着周春生的侧脸: “行,那不说任务,说说你在饭店看到的那个男的吧。” “那是你的私事。” “我偏要说,你爱听不听。” 周春生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脚步却一点点慢了下来。 哒莎撇了撇嘴角,眼睛微眯,貌似有些得意: “他叫安东,是我在法国上大学时候的同学,也是我入党的介绍人。” 说完停顿了五秒,周春生见她没继续说,憋出了个“嗯”。 哒莎暗哼一声,依旧盯着周春生的侧脸:“他在大学追过我。” 周春生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过我没同意,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周春生被她盯的有些不太自在,咽了口口水道: “他现在看着就挺好看的,上大学的时候更帅吧。” “男人不能看外表,你长的这样就挺好!” “你意思我长的比他难看。” “在我眼里你比他好看多了。” 虽然周春生心里一阵窃喜,不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说的话我咋就这么不信呢?” “真的,我就稀罕你这一款。” 周春生转头看向哒莎,点了两下头: “哦,怪不得你会嫁给普格乔夫。” “没有,我跟他就是工作,为了任务才嫁给他的。” “那你现在也是为了任务吗?” “你难道看不出我是真心的吗?” “漂亮女人的话不能信,漂亮女特务的话更不能信。” 哒莎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朝周春生脸上吹了口气: “哼,你爱信不信。不过下午确实要感谢安东,要不是他做我的挡箭牌,我一个人穿那样出现在酒店一定会惹人怀疑。” 此时两人已经距离周公馆不到二十米,周春生抖了抖胳膊道: “行了,要到家了。” 哒莎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勾住周春生的手,放慢脚步向后退了一个身位。 “唉,也不至于这样吧。” “主仆有别,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行行,随你的便!” 两人回到周公馆时已经过了晚上7点,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吃完饭上楼。 餐桌上放着一个竹制的菜罩,周春生对哒莎说道: “我不用过去就知道,下面肯定是绿野饭店的菜,让秋月去买指定没跑,她肯定挑最便宜的。” 说完走到餐桌前掀开菜罩,下面总共有四菜一汤: 鱼香肉丝、麻辣豆腐、荠菜玉兰片、麻辣炝虎尾(鳝鱼尾背的一段净肉)、三鲜汤外加两个菜包。 “还行,今天倒是点了两个带荤腥的,有长进。” ( 川菜进入上海和粤菜走的是完全相反的路径,粤菜馆从物美价廉的宵夜馆做起,走的是平民路线,随后一点点走向高端。 而川菜一开始则走的高端路线,当时上海最有名的川菜馆有共乐春、都益处、陶乐春等,这些店基本都在30年前后改换门庭。 之后上海的川菜馆普遍宣称自己物美价廉走的经济实惠的路线,尤其是上海沦陷后,由于经济下行,川菜成了许多平民家庭外出就餐的首选。 不过当时因为消费畸形,也再次诞生了不少高端的川菜馆,以蜀腴、蜀蓉、成渝、小花园、聚丰园等几家最出名,饭店布置相当讲究,而且还都配有冷气,专门接待上流人物。 川菜在上海也进行了融合,产生了一些上海独有的川菜流派。 像周秋月今天点的绿野饭店就属于川杨帮,也叫海派川菜,经营川菜的同时配以扬州点心,也为川菜中引入了不少扬菜技法。 1937年绿野饭店在霞飞路马斯南路口开始经营,1996年底因淮海路商业网点置换寿终正寝,现在为沧浪亭淮海旗舰店。 川扬菜在川菜的基础上调低了辣度,更加适合上海百姓的口味,当时绿野饭店的招牌菜是鱼香肉丝和麻辣豆腐,里面最受欢迎的扬州点心是大菜包。 ) 第356章 被杀的俄国人 雪莉听到楼下有了动静,猜到是哒莎回来了,让周冬凛照看已经入睡的女儿,自己独自下了楼。 餐厅里,周春生和哒莎正在用餐。 周春生坐在自己的位置,哒莎坐在周秋月的位置,两人正好面对面。 “哒莎姐,你回来啦,没出什么事吧。” “雪莉,不好意思啊,耽误给你们做饭了,没什么事,我去的那个饭店发生了命案,警察让所有人留下配合调查。” “那就好,唉,我记得你出去不是穿的这身啊,你是去见的男朋友吧,这衣服男朋友买的?真好看。” 哒莎偷偷瞟了周春生一眼,笑道: “对!是男朋友买的。” 周春生斜眼瞪了她一眼。 雪莉一听有八卦聊,兴高采烈的坐在周夏芷的位置: “哒莎姐,你来这么久也没听说过你有男朋友啊,这保密工作做的真好,你跟我说说,你男朋友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多大年纪,长的应该很帅吧。” “长的还凑合吧。” 周春生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他前脚刚离开餐厅,雪莉便贴着哒莎的耳朵指着他的背影问道: “哒莎姐, 我们家大哥人挺好的,你要是能进我们家就好了,你要不好意思提我来提。” “你家大哥又看不上我。” “嘁,他一个老鳏夫还挑上了?” “老鳏夫?啥意思?” “就是死老婆的老男人?” “那我就是小寡妇,小寡妇配老鳏夫?” “哒莎姐,你可不一样,你这条件男人不是随便挑,我家大哥这样的能有人看上就不错了。” “你大哥人挺好的。” “那你下午去见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想找人气我家大哥?还是说你想找个临时顶替的男人慰藉你空虚的心灵和身体?” 哒莎一把掐在雪莉的腰上: “你这死丫头,脑子里成天都啥乱八七糟的!” 雪莉痒的浑身扭动: “哒莎姐,我错了,我不说了。” ... 虹口区松本正太与傅雅惠的婚房。 这两人的婚姻本就是傅雅惠用来掩饰身份的,婚后两人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几乎碰不到面。 松本正太总是以工作繁忙为借口不回家,所以这个家基本就成了傅雅惠的联络站。 客厅中,傅雅惠穿着和服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西装留着卫生胡的矮小中年男人盘腿坐在矮桌两侧,两人正用日语进行交流。 “大尉阁下,这次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拿到名单。” “你不是和那个伊万已经谈妥了吗?” “是,伊万约我下午在远东饭店接头,我按约定时间去到他房间时发现他被人杀死,我观察尸体状况确认凶手还没有走远,立即通知饭店将所有出入口封死。” “抓到凶手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 “公共租界捕房出警还算及时,对饭店内的所有客人进行了审核,不过暂时没有找到凶手踪迹。” “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可疑倒也算不上,不过当时周家的佣人在饭店内!” “周家,哪个周家?” “就是周明海。” “周家的佣人,就是那个俄国女人?她怎么会在那?” “说是去见朋友的,属下已经查过她见的那个人,叫安东,塔斯社驻上海记者,两人是法国上大学时的同学。” 远东饭店被杀的俄国人伊万原是沙俄军官,十月革命后逃亡至海参崴开了一家餐馆。 后一路辗转从哈尔滨又到上海,摇身一变成了皮草商人。 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以及苏军情报总局的线人,替前者监视在上海的白俄人,替后者搜集日军在中国战场的情报。 作为沙皇复辟支持者的伊万自然不会甘心替苏联情报部门做事,私下很早便与日军情报部门建立了联系。 在日军情报部门的支持下,伊万渐渐获取了这两家苏联情报部门的信任,掌握了不少苏联在上海的情报人员信息,其中甚至还有核心人物。 不过伊万对日本人也没有那么忠心,自诺门坎战役后他看出来日本没有能力与苏联抗衡,让沙皇复辟更没有可能。 于是便动了将苏联在上海情报人员名单卖给日本人挣一笔钱供自己逃亡美国的心。 今天他约好与傅雅惠的下属下午四点在远东饭店他长期租住的房间内交易。 苏军情报总局在上海的负责人是苏联驻沪领事馆武官顾伦近,他有一个手下叫兰格,在巨福路28号(今乌鲁木齐南路)上与人合开了一家名为“谢明与兰格”的香肠工厂。 兰格也是一个多面间谍,与德国盖世太保在上海的情报部门以及上海宪兵队都有联系。 他在与宪兵队黑木大尉交流情报时黑木告诉他宪兵队很快就会掌握苏联在上海的情报人员名单,如果他在名单上的话自己会替他消除痕迹以换取他留在苏联在上海的情报机构中更加尽心的为日本人做事。 兰格很快将这一信息报给顾伦近,经过仔细排查,最终将嫌疑锁定在伊万身上。 伊万此时虽然年过五十,可依旧精力充沛、色心不改,尤其喜欢身材高大且丰满的白人女子。 顾伦近便把任务派给了哒莎,让她化妆成白俄妓女赶在伊万与日本人交易前除掉他并且拿走名单。 伊万每天下午两点都习惯坐在远东饭店的咖啡吧窗边点一杯咖啡然后浏览当天的报纸。 当然掌握当天的新闻只是他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目的。 远东饭店这一片是洋商聚集的区域,所以不少高级妓女经常游走在附近寻找目标。 对伊万来说,就算不能和这些性感尤物共赴云雨,至少用她们养养眼也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下午两点过十分,哒莎来到远东饭店,在路过咖啡吧时看到伊万已经坐在窗边,不过此时的她穿着普通,对方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报。 窗外两个穿着暴露的白人女子夹着一个白人男子路过,伊万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第357章 刺杀伊万 两个白人女子摇曳的丰臀每一次扭动都狠狠撞在他的心坎上,最后干脆放下报纸伸长脖子直勾勾的看着她们进了旁边的东方饭店。 三人消失后,伊万感觉自己被人抽了魂。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边下咽一边回味之前的艳景。 一道红色的光开启了他的救赎之门,他将满腔的欲火化作视线投射过去。 哒莎坐在他的斜对面,点了一杯咖啡,两人目光交汇,哒莎对他浅浅一笑,伊万眼中顿时划过两人在床上相拥的幻景。 他看了一下手表,距离和日本人约定的时间还早,将报纸撕下一角,用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房号然后揉成一团。 召唤服务员将帐记在自己房间后起身向咖啡吧外走,在路过哒莎的座位时左右扫了下见没人注意,将写着房号的纸团扔在哒莎的腿上然后滑落在椅子上。 哒莎伸手抚过被纸条砸中的腿部,顺势将纸团盖住。 确认哒莎拿到纸团后,伊万心满意足的上楼回了房间,满脑子全是她雪白诱人的胴体。 哒莎将纸团塞进随身携带的手包,既没看也没有急着上楼,坐在咖啡吧里不紧不慢的喝着咖啡, 估算时间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起身买单然后进了一楼的女卫生间。 看过房间号后将纸团冲进马桶,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衣物,打开手包查看了里面的物品,慢悠悠的从楼梯上了六楼。 伊万在房间里早已等的饥渴难耐,不时的在房间内躺下,站起,踱步,几度认定哒莎不会上来从抽屉里找出其他妓女的小卡片来回翻看。 正当他最后一次认定哒莎不会来了正要提起房间里的电话听筒时,敲门声响起。 他快步跑到门口打开房门,见是哒莎站在门口,满脸欣喜的一把搂住哒莎的腰将她裹进屋内。 虽然伊万的身高比穿着高跟鞋的哒莎矮了几厘米,不过满身的横肉让哒莎推开他并不容易。 伊万刚要将嘴凑到哒莎的脸上,哒莎用手挡住他的嘴然后指了指门上挂着的【请勿打扰】吊牌。 伊万想到自己和日本人有约,万一日本人早到影响自己的雅兴就不爽了,淫笑道: “小宝贝,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完放开哒莎拿起吊牌打开门挂到门外然后关上门将门反锁。 当他返回房内时,哒莎正叼着一支烟坐在床头冲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元,不便宜,周边的高级妓女最多也就三十元。 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从日本人那拿到巨款,欲望瞬间战胜理智,咬着牙点了点头。 正要向床头扑去,哒莎伸手拦住他: “你先进去洗洗,一身的汗味,臭死了。” 伊万抬手闻了下腋下,确实不太好闻: “小宝贝,我们一起洗吧。” “我洗过出来的,这边的卫生间小的很,你自己洗吧。” 见伊万还在犹豫,哒莎抽了一口烟吐向他。 伊万没再多想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走进卫生间,没关门便跨进浴缸,将裤衩扔出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探头看向床头对哒莎抛了个媚眼: “小宝贝,等我,马上就好。” 哒莎心头一阵恶心,在伊万将头缩回去后立即从手包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进床头柜上还剩半杯水的水杯,然后拿起水杯快速摇晃了几下。 不到一分钟,伊万下身裹着一条浴巾从卫生间走出,毛茸茸的胸口还在向下滴着水珠。 哒莎皱着眉柔声说道: “你说你急什么,身上水都没擦干。” 说完将烟头在烟灰缸中掐灭,站起身向伊万伸出手: “来,我给你擦下。” 伊万以前找的妓女就是张腿一躺,顿时感觉这五十块钱让他有了三十年前初恋的感觉,心花怒放的一边走向床头一边将浴巾解下。 哒莎接过浴巾走到伊万身后为他擦干后背,刚擦一半伊万迫不及待的转身一把抱住哒莎将脸凑了过来,眼看就要亲上,哒莎道: “你嘴里什么味道?快去漱漱口。” 伊万抓起床头的杯子将半杯水含在嘴中,咕噜了几下当做漱口后咽了下去。 当他准备再次亲向哒莎时,哒莎将他推倒在床然后骑在他的腰上,将他的两只手紧贴腰间用双腿一并夹住。 每次找妓女都是主动的伊万第一次变成被动,满脸新奇的看着哒莎: “原来你喜欢这么玩?” “否则我怎么敢收你五十,你只需要躺在这里好好享受就行。” 哒莎低头朝伊万的脸上吹了一口气,伸手从他的脸上一直抚摸到胸口然后划向下腹,伊万被挑逗的呼吸急促、两眼迷离,柔声道: “宝贝,你把衣服脱了吧。” 哒莎朝他媚笑道: “看你那猴急样。” 边说边将手伸向后背拉开拉链,见伊万色眯眯的盯着她,抓过一个枕头盖在他的脸上道: “不许看。” “我不看,你把枕头拿开。” 哒莎将枕头掀开,伊万依旧色眯眯的盯着她,她将枕头盖了回去: “我才不信你。”: 说完朝伊万的下面拍了一下: “别急,姐姐马上就来了。” 枕头下传来伊万兴奋的呻吟,腰部上下左右扭动了几下。 哒莎从边上拿起手包,从里面抽出匕首,将枕头微微掀开一角用尽全力将匕首刺进对方的脖子,同时双腿紧紧夹住对方的手又用双手紧紧按住枕头。 在窒息和药力的双重作用下,伊万挣扎了不到十秒便不再动弹。 哒莎起身将浴巾扔在尸体的下腹上,用枕头遮挡着抽出匕首,将匕首在枕头上刮了几下蹭去血渍,走进卫生间将手和匕首洗干净。 将匕首放回手包后在房间内翻找一番,很快便在伊万放在抽屉里的笔记本中找到两张纸条,每张纸条上都记录了十几个人名和他们的职业。 上面的人她都不认识,职业也是五花八门:有商人、记者、工人、教堂的神职人员... 她将纸条折好塞进手包,将伊凡钱包里的钱全部拿走伪装成劫财现场后离开了房间。 第358章 初见安东 日本人确实早到了,几乎是和哒莎离开前后脚。 三点半,哒莎刚走进楼梯间,紧邻的电梯门开了,日本人从里面走出径直走向伊万的房间。 按照日本人的时间观念,一般会早到五到十分钟,压着时间到会给人不守时的感觉。 但是也不会太早,太早会影响别人的时间安排。 他走到门口时看到门上挂着的【请勿打扰】吊牌顿时感到不太是滋味。 他知道这个俄国人好色,可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事情前还要抓紧时间沾花惹草。 但是好奇心又驱使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这个俄国人神魂颠倒,见四下无人便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房内的动静。 日本人跟伊万以前没少一起出去找过妓女,每次这个俄国人弄出的动静都不小,经常隔着几个房间都可以听到女人鬼哭狼嚎的叫声。 可今天房间内却异常的安静,一股不祥的念头在日本人脑中油然而生。 他没有多想敲起了门,一边敲一边用中文喊伊万的名字。 房内无人应答。 日本人没有多想后退两步一脚踹向大门,没有踹开。 再次重复踹门动作,直到第三下才将门踹开。 跑进房内,发现伊万的尸体。 床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他探手摸向尸体胸部,还有余温。 凶手应该还没走远,他当机立断拨通前台电话说六楼发生命案,凶手还在饭店内,让他们封锁酒店并且马上通知捕房。 挂断电话日本人在房间内翻找起来,他要赶在警察来之前拿到名单,可是他翻遍整个房间都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最后只好守在门外等警察过来。 哒莎本打算回到一楼卫生间换上自己来时穿的衣服离开饭店,刚要进卫生间就看到几个服务员朝着不同方向跑。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决定直接离开饭店等事后一切太平了再来取衣服。 可她刚走到饭店大门便被服务员拦住去路,对方告诉她楼上发生命案要求她留在饭店内等候警察过来。 哒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寻找机会,门口很快便围了七八个客人和服务员交涉。 不到十分钟,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警车停在饭店门口,荷枪实弹的警察进入饭店迅速控制局面。 哒莎担心手包中的匕首被搜到赶在警察进门前去了女卫生间,将匕首包进衣服后一起藏回水斗下。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时,警察已经控制了整个一层。 她一边向外走一边四下张望,在即将被一个警察拦下盘问时看到咖啡吧内有个英俊的白人男子冲她的方向招手。 他不确定这个男人是朝她招手,但是感觉这个男人的身影似曾相识,再加上自己穿的如此招摇如果再孤身一人的话非常引人怀疑,没有多想朝咖啡吧内招手的男人走去。 走近男人后哒莎依旧没有认出对方,但是为了不惹人怀疑她直接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男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哒莎,好久不见。” “你是?” 男人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失落,叹了一口气: “哎,你们女人真绝情,说忘就忘。” 看着男人故作深情的样子,哒莎的脑中顿时闪出了对方年轻时的样子: “安东?” 男人再次展示出他人畜无害的笑容,哒莎的脑中骂道: “装,真会装,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不过脸上回应了一道笑容,问道: “你怎么在这?” “我是被你的美丽吸引而来!” 哒莎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轻斥道: “安东,你怎么还用年轻时勾搭小妹妹的话术撩人,都一把年纪了,合适吗?” “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十八岁,还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喝什么?我请你!” “薄荷荷兰水,谢谢!” 《申报》1890年6月14日 第五版 ( 荷兰水也就是现在的汽水,以碳酸气加糖加各种果汁制成,十九世纪下半叶传入中国。 叫荷兰水但不是荷兰人发明的,因为当时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大量商品中西贯通都是靠荷兰人的商船,所以荷兰水的得名和荷兰豆异曲同工。 一开始荷兰水是在药房和洋行中打着“清热、消滞,去郁、除火”的招牌当药卖的,由于利润可观,大量汽水厂家开始生产,很快便风靡全国。 据《小时报》所载,1920年五六月份仅上海地区每日汽水销售量多达八万五千余瓶。 ) “还和年轻时喝的一样,清新,淡雅,像一阵清风...” “行行,打住,你什么时候到上海的?现在在上海做什么?” 安东召唤服务员点了一杯薄荷荷兰水,不知是不是因为饭店一下涌入了很多警察,冷气的风量加大了不少,哒莎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肩。 安东站起身脱下西装外套走向哒莎,哒莎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安东不以为意将外套披在哒莎身上,哒莎想拒绝,安东将手按在她肩上将脸凑到哒莎耳旁: “一时半会走不了,披着吧,别着凉了。” 哒莎不再坚持,安东坐回之前的位置: “我毕业以后进了塔斯社巴黎分社做记者,做了三年被调回莫斯科总部,四年前被派到上海,你呢?过的怎么样?结婚了吗?” 塔斯社?哒莎想起之前在伊万那拿到的名单上有这个报社,不过里面没有安东的名字,而现在这个报社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会这么巧吧! “我毕业以后就跟全家人去了哈尔滨,去年到的上海,结婚了。” “你的丈夫呢,也在上海吗?你现在在上海做什么?” “死了。” “哦,不好意思。” “行了,不说他了,你现在怎么样,结婚了吗?我倒是很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入你这个花花公子的眼。” 安东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掀开表盖后里面有一张女人的照片,他将怀表伸到哒莎面前: “哒莎,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你看,这是我的妻子,跟你像吗?” 第359章 凶器消失? 哒莎仔细看了照片上的人脸,和自己确实有些相像: “她是哪的人?跟你一起来上海了吗?” 安东的表情变的有些伤感。 这样一张帅气的脸庞变得伤感很容易让女人心生怜爱,只可惜哒莎对他知根知底反而感到膈应。 安东将怀表合上塞回衬衣口袋: “她是俄裔法国人,我们婚后第三年因病去世,当时通讯社也是担心我睹物思人难以正常开展工作才将我调回莫斯科。” 两人正聊着,警察开始对整个饭店内的客人开始排查,住客都被要求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非住客都被集中进了咖啡吧。 由于咖啡吧里多是外籍客人,捕房安排了两个年轻西捕拿着笔记本挨个登记每个客人的信息,大概十分钟后其中一个西捕到了哒莎这桌。 西捕询问两人是否会说英语,哒莎因为很久没用有些生疏,安东便在一边帮她做补充。 西捕很快登记了哒莎的姓名,年龄,职业,住址,联系电话,担保人。 当听到哒莎现在在别人家做佣人时,安东的眼睛眨了一下,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并没有做出更多反应。 当西捕问哒莎到远东饭店来办什么事时,哒莎说自己来见朋友。 西捕问是否是旁边这位,哒莎和安东异口同声说“是!” 两人相视一笑。 西捕转而开始登记安东的信息。 等到咖啡吧内所有客人登记完毕后,警察要求他们在里面耐心等待,核实完他们的身份信息后会根据情况安排他们离开。 ... 1940年5月10日 星期五 凌晨两点,远东饭店一楼女卫生间。 两扇窗户都留着四指宽的缝透气,内部用防风钩挂住防止被风吹开。 一根前端带短叉的树枝从缝中伸进窗内,很快便从下方夹住防风钩。 窗户微微晃动,树枝上挑,防风钩从窗户上的固定环中脱出, 窗户被人向外拉开,一个蒙面黑衣人快速翻进窗将窗户恢复原位。 黑衣人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听了几秒动静,确定内外都没人后快速走到水斗边蹲下身从前到后在四个水斗下面挨个摸了一遍,一无所获。 黑衣人站起身想了几秒,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 上午十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皱着眉头不住的用手指敲击桌面。 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通讯录,那一页排在最前面的是公共租界华人总督察长张森。 最终周春生做下决定,将通讯录合上塞回抽屉。 ... 晚上六点半,周公馆 今天周家人都在家,不过因为回家的时间相隔比较久,一顿晚饭变成了两轮。 周明海、周夏芷和周冬凛夫妇五点半的时候开始第一轮。 周秋月其实五点半的时候已经到家,不过她说要等钱正兴回来一起吃先回了房间。 六点十五分周春生到家,周明海和周冬凛夫妇已经吃完上楼。 周夏芷告诉周春生钱正兴马上到家,周秋月还没吃饭让哒莎再加两个菜他们三个凑合一顿。 安排完后周夏芷便上了楼。 周春生走进厨房,哒莎看向他,眼睛里带着问号。 周春生摇了摇头,正好此时钱正兴从大门进来,周春生朝窗外撇了下头,哒莎扭头看向窗外,回头朝周春生点了下头。 周春生从碗橱里拿出一坛郁金香黄酒迎了出去,钱正兴刚一进门他便招呼道: “小钱啊,还没吃饭吧,一会咱俩喝两口,我让哒莎整两个硬菜。” “大哥,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高兴?” “没啥,两天没看见你了,冬凛那小子也不陪我喝,就盼着你回来。” “行,我上去换身衣服马上下来。” 十分钟后,钱正兴和周秋月下了楼,哒莎又加了一道大拉皮和溜肥肠。 肠子之前整个周家只有周春生一个人吃,所以黄妈从来不做。 后来知道钱正兴也爱吃后,周春生便经常让哒莎给他们两个开小灶。 周秋月夹着钱正兴走到餐桌旁,看到桌上的肥肠两眼放光。 还没坐下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中。 周春生拿起酒坛给钱正兴的碗里倒了大半碗酒: “秋月啊,你不是不吃这玩意的?” “干吗?夫唱妇随不行吗?” “行行行,你能吃最好,以后咱们三个一起吃小灶,小钱,坐坐坐,” 钱正兴坐下后看向厨房: “大哥,哒莎都完事了吧,让她坐下一起吃吧,她不是也能喝两口,人多热闹。” “行,你尝尝这个大拉皮,里面的粉皮都是哒莎自己做的,老麻烦了,哒莎,来,一起坐下喝两口。” 哒莎也没客套,从厨房出来后一屁股坐在周冬凛的位置,周春生给她的碗里也倒了大半碗酒。 周春生:“小钱,这两天忙啥呢,家都不回。” “先是去青浦出了趟外勤,回来后又赶上远东饭店的案子,” “远东饭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唉,我记起来了,哒莎那天也在饭店是吧。” 哒莎点了点头:“对,那天正好去那见个朋友。” 钱正兴摇了摇头:“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场清理的很干净。” “死的是什么人?怎么死的?” “一个俄国皮草商,脖子被刺穿失血过多死的,房间里的钱都被拿走了,多半是谋财,据饭店服务员说这小子三天两头拉女人胡搞,我估计是让妓女给咔嚓了。” 周秋月在一边嚷道: “你们吃饭能不能好好吃,非要谈工作。” 钱正兴:“大哥就喜欢有难度的案子,对他来说这就是下酒菜。” 周春生:“那凶器找到了吗?” \"没有,那么大个饭店这点警力根本不够用,更何况饭店老板还通过工部局给中央捕房施压,说里面的客人都是大人物,不能影响他们休息,一共就给了我们四个小时搜查时间,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捕房只能让我们从外围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和哪些妓女有染,当天出现在饭店内的妓女的行动轨迹及资金情况。” 第360章 任务取消 1940年5月11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北河南路天潼路口《中华日报》报社对面。 由于这里处于日占区和公共租界的交界处,平日里都是熙熙攘攘,人流不断。 尤其是靠近河南路桥一家没有招牌的烟纸店生意尤其的好。 这里人多并不是因为里面的商品物美价廉,主要是因为这里集中了大量军票兑换法币的黄牛。 军票和法币仅一桥之隔便不能互通,租界内没人认军票而日占区禁止用法币。 但是日占区内仍然需要从租界内购买商品,日本人便规定只有持证的商业机构才允许在指定的银行用军票兑换法币。 不过日占区和租界内的普通百姓仍有大量经济往来,这就催生了黄牛这一职业。 他们大多按照1.1元军票兑换1元法币,而1元法币需要换成军票时只能兑换0.9元。 虽然中间只有两角的差价,可架不住流水大,每天都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当然前来换钱的也不止中国人,不少日本军人和政府官员也会过来将当做工资发放的军票换成法币。 毕竟一桥之隔就是两个世界,虽然日占区内也有不少饭店以及从日本本土过来谋生的风尘女子,但是服务和质量与租界内比有天壤之别。 更有一些恶趣味的日本人,他们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租界内的演出场所里看中国人演的反日话剧。 这样一来这些日本人也就成了黄牛的保护伞,警察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要说那些警察自己也会去换钱。 一个年轻黄牛一边貌似自言自语的对着过往路人说:“法币,法币!”一边不时的看向对面报社。 七辆黑色轿车首尾相接沿着天潼路从东向西驶来最终停在报社门口。 顿时吸引大量路人驻足观看,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排场这么大?” “还能是谁啊,咱们的傅大市长呗!” “妈的,这是真有钱啊。”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随便嚯嚯呗!” ... 所有轿车停下后从车里涌出几十个统一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 此时天上艳阳高照,七个保镖走到中间一辆轿车的门口打开手里的黑伞,一把遮阳,其余的将围观群众的视线全部隔断。 另有十二个保镖面向马路对面,警惕的盯着周围所有人。 黑伞动了,剩下的七个保镖将手按在腰间一边后退一边掩护黑伞里面的人进了报社。 “好家伙,这是多少保镖啊。” “我刚才数了,好像有26个!” “26个?!这姓傅的也太怕死了吧。” “能不怕死吗?想要他命的人多了。” “唉唉,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让那些人听到。” “怕什么,老子烂命一条,要能让他们盯上就能上报纸了。” ... 年轻黄牛转身要向后走,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这里换钱什么价?” “你找他们吧,我身上钱不够了,现在要回去取。” 年轻黄牛挤出人群走进烟纸店旁的一条小巷,很快从里面推出来一辆自行车,骑上后过桥进了租界。 ... 五分钟后,年轻黄牛的身影出现在哈同大楼的斜对面。 锁好车后进了一间裁缝铺,穿过店面从一架非常陡的木质楼梯上了阁楼。 阁楼是裁缝铺的仓库,里面堆放了各式各样的布料以及制好的成衣。 最靠里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正好可以看到哈同大楼的正门。 两个男人赤着上身坐在窗边,右边一个正扒在窗上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盯着外面。 虽然此时的上海算不上炎热,但是狭小的空间和紧闭的窗户令阁楼内有些发闷,两个男人的身上都淌着汗珠。 看到年轻黄牛上来,左边的男人轻声问道: “怎么样了?” “出来了,跟行程上无误,只是...” “只是什么?” “他带了26个贴身保镖,几乎是一步不离的跟着他,根本没法靠近。” “26个...看来计划要变啊。” 右边男人回过头: “不行用炸弹吧,他不是去六楼吗,我们连他和那个新闻检查所一起炸了。” “不行,五楼是西门子总部,要炸死外国人这事情就闹大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一会傅筱庵来的时候我一个人扮成客人从老介福里出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你们在外围伺机掩护。只可惜我们这就几把破手枪,要是像军统那边有几把花机关的话别说26个,50个也一起突突了。” ... 十一点十分,傅筱庵的车队出现在哈同大楼门口,马路上立时变得拥堵不堪。 老介福的伙计刚想出来将车队驱离,车上下来的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直接将他吓了回去只能趴在门边偷偷向外看。 老介福内的客人看到这阵仗也不再出门,要么站在门边看热闹,要么继续在店里闲逛。 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夹着一卷布低着头直愣愣向外走,店员还没来得及拉他他便已经冲出去转向车队。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拦住他的去路,男人抬头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看向前方。 几把黑伞隔断了他的视线,除了看到几只脚在伞下向前移动外什么都看不到。 男人假装一愣,冲两个保镖笑了笑退回店里。 很快傅筱庵一行进了楼,门外只留了四个保镖,人行道上再次恢复正常。 男人夹着布穿过马路,走进之前年轻黄牛进的裁缝铺,将布放在台面上,穿过铺子上了阁楼。 几分钟后,年轻黄牛和另一个男人也相继回到阁楼,男人道: “任务取消,傅筱庵这狗东西现在学精了,用伞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里面是不是他都看不清,只能另寻机会。” 第361章 安东上门 1940年5月12日 星期天 早上八点,周公馆。 周明海吃过早饭便去了公司。 钱正兴因为远东饭店的案子有新线索赶去了中央捕房。 周秋月和周春生还没起。 周夏芷吃过早饭已经上楼,哒莎正在厨房洗碗。 周冬凛端着一块三明治和一瓶牛奶正准备上楼给雪莉,周家的大门被人敲响。 民国牛奶广告 老刘的房门开着,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周冬凛将手里的食物放在餐厅的茶几上道: “刘管家,我去开吧。” 说完向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 “谁啊,这一大早的。” 打开大门上的小门,外面站了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纯白西装配紫色衬衣,脚踩亮褐色切尔西、英俊、高大又帅气的白人男子。 右手拿着一支红玫瑰,左手夹着一个红色配以白色蝴蝶结的礼盒。 看到对方,两人都愣了一下。 周冬凛因为脑中还留着第一次见哒莎时的记忆没有先说话,白人男子先用略带外国口音的国语开了口: “你好,你是工部局的周处长吧!” “你认识我?” “自我介绍下,我叫安东,塔斯社驻上海记者,上次在华懋饭店汪先生演讲现场见过你。” 周冬凛还是没记起他,不过看对方手里的东西并不是像来找自己的,疑惑的问道: “你是来找我的?” “我找哒莎,她在家吗?” “哦,在,请进。” 周冬凛领着安东走向房门,哒莎从厨房的窗户看见是他后从厨房走到客厅。 周冬凛本想去厨房喊哒莎,看她正好过来便说道: “哒莎,找你的,我上去了。” “好的,小少爷。” 周冬凛刚一转身,哒莎便瞪着安东,等周冬凛走上半层楼梯后她压着声音用俄语道:“你怎么来了。” 安东将花和礼盒递给哒莎,哒莎没有接,他笑着将礼盒放在茶几上,将花放在礼盒上: “怎么了?不欢迎,我过来看看我最心爱的人生活的怎么样不行吗?” 说完扫视了一圈整个一层: “嗯,挺不错的,不过你一个法国格勒诺布尔大学的高材生到一个中国人家里做佣人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哪还有什么高材生,都过去十年了,不过是一个丧偶又没什么技能的小寡妇,总要活下去吧,该看的你都看了,要没什么事请回吧。” “你就这么欢迎客人的?也不请我喝杯水,我还带着礼物来的,中国人可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刚上门就被轰走外面人该怎么说周家。” “你这不请自来的算什么客人,要喝水自己倒,坐够了就自己走,我还有好多事要忙,没空招待你。” 安东自顾自的从茶几上的托盘里拿出一个杯子,掂了掂茶壶里面有水,往杯子里一边倒水一边说道: “行,那你忙你的,我自己照顾自己,好不容易上趟门总得见见这家的主人,更何况我跟周处长还是同行。” 说完拍了拍红色礼盒: “这礼物你肯定喜欢,等你看过再想想怎么感谢我吧!” 哒莎瞟了一眼礼盒和安东,没说话转身向厨房走去。 ... 二楼,雪莉满脸疲惫半躺在床上看着刚刚哄睡的女儿。 周冬凛拿着三明治和牛奶进了房间,将两样东西放在书桌上对雪莉轻声说道: “快过来吃吧,辛苦你了。” 雪莉走到书桌边:“楼下是谁来了?” “一个白俄人,找哒莎的。” 雪莉满脸兴奋、疲态尽消: “白俄人?男的女的?多大岁数?长的怎么样?是哒莎姐的男朋友吗?” 周冬凛皱着眉头看着她: “你好好吃饭,一天到晚就这些事。” 雪莉咬了一口三明治又灌了半瓶牛奶: “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你,一点都不关心家里人,不说了,我自己下去看,帮哒莎姐审核审核。” 说完就要向外走,周冬凛拦道: “唉唉唉,你这样能出门吗?也不刷牙洗脸。” 雪莉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笑道:“是哦!” 转身进了卫生间,平时最少折腾半小时的她不到两分钟便洗漱完毕冲了出来。 拉着周冬凛自问自答了一番: “怎么样,不用化妆了吧,这睡衣还行吧,能出去见人吧,反正是自己家,我先下去了,你看好女儿。” “唉,你能不能把饭吃完再下去。” “我不饿,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刚打开门,看到周夏芷的房门开了,雪莉兴冲冲的跑了过去。 周夏芷后退着走出房间正要将门带上,雪莉一把夹住她的胳膊,周夏芷吓的一激灵,看清是雪莉后笑骂道: “侬做啥,痴头怪脑额,吓我一跳。” “姐,走走走,看戏去!” “啥戏?侬就着个困衣(睡衣)要出门?” “不出门,就在家里。”: 说着指了指楼下: “哒莎姐的男朋友找上门来了。” “瞎七搭八额,侬见过啊?” “那天她去远东饭店不就是去看她男朋友,走走走,下去帮哒莎姐审核审核。” “哎哟,侬穿格样下去就不怕坍招势(丢人)?” “有啥啦,这是自己家,我穿的家居服,有啥坍招势的?” “好好好,真吃不消你!” 周夏芷无奈被雪莉夹着下了楼。 听到楼梯上有了动静,安东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站在楼梯边。 看到楼下突然出现一个穿着正装、外形出众的西洋人,雪莉顿时觉得自己的装束确实丢人,低下头正准备回楼上换衣服,周夏芷笑着将她夹的死死的无法动弹。 安东再次展现出他招牌式的和煦笑容,用国语道: “两位美丽的女士早上好,自我介绍下,我是哒莎的朋友,我的名字叫安东。” 周夏芷:“你好,安东先生,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周夏芷,请坐。” “你是周处长的姐姐吧,很高兴认识你。” “哦,你认识冬凛?” “我跟周处长是同行,我是塔斯社驻上海记者,旁边这位是。” 雪莉不好意思的朝安东点了点头: “我是周冬凛的妻子,没想到家里来客人了,我上去换身衣服。” 第362章 礼物? “不用在意,周太太,本来就是我冒昧上门影响了你们的休息,更何况这身衣服非常适合你,我个人最崇尚的就是自然美,过多的修饰在你的身上只会是画蛇添足。” 周夏芷:“哦,那我呢。” “周小姐本身就是天生丽质,不过你的身上比周太太多了一分成熟,现在的装扮完全就是画龙点睛,将您身上东方女人的韵味无限放大。” 周夏芷:“你这个老外国语讲的不太利索,成语用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这完全是被二位的美貌打动,有感而发、脱口而出。” 哒莎听到客厅里有说话声,赶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大小姐,小少奶奶,你们两个别听他胡咧咧。” 说完指着安东: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好不容易赶上个周末,别影响别人家里休息。” 雪莉:“哒莎姐,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就像平常一样,不用拘谨,就叫我们名字就行。” 周夏芷:“是啊,哒莎,你的朋友好不容易上次门,这样,今天你就别忙了,给你放一天假陪陪人家,中午我们让饭店送。” “不用不用,他没啥事,马上就走了。” 雪莉看到茶几上的礼盒,为扯开话题故作惊讶道: “呀,这礼盒真好看,安东先生,你这是准备的什么礼物啊?能让我们看看吗?” 安东从进门后破天荒的表现出扭捏的姿态: “你们要看...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私密,这是我给哒莎买的...” 说着伸出双手在胸部下面托了一下又滑到大腿根最后两手一摊。 周夏芷和雪莉面面相觑,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会送这么私密的礼物。 正当现场的气氛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宁静。 周冬凛抱着女儿正往楼下走,雪莉对几人道: “不好意思,孩子饿了,你们聊。” 说完向楼上走去,走到半层时,雪莉从周冬凛的手中接过女儿,两人并排向二楼走。 哒莎一边喂奶一边自言自语: “啧啧,这两人关系不简单,那男的给哒莎姐送了一支红玫瑰,代表什么?你是我唯一的爱,唯一啊!还有你知道那男的给哒莎姐送的什么礼物吗?内衣,内衣啊,你说我们俩结婚这么久了你给我送过内衣吗?我的尺寸你知道吗?这男的是怎么知道哒莎姐的尺寸的?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周冬凛一脸无奈的跟在她身旁没有搭话。 当两人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周春生的房间门开了。 周春生穿着一身长衫从里面走出来,周冬凛隔着走廊对周春生道:“大哥早。” 周春生冲他点了点头。 雪莉正要将话题扯到周春生身上,周冬凛打开房门将她推了进去。 刚关上门,雪莉摇着头道: “哎,大哥这下悬了,长的没人家好看又没人家浪漫,既不会说讨好女孩的话行为又粗俗,拿什么跟人家比,啧啧,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说不定哒莎就喜欢大哥这款的。” “冬凛啊,你可得帮帮大哥,想办法把哒莎姐留在我们家。” “干吗?哒莎嫁给别人就不在我们家做了?” “那当然!那男的是记者,他们要是结婚肯定不会再让哒莎姐留我们家。” “这我怎么帮,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你少掺和。” ... 周春生下楼时,一楼的三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周夏芷和哒莎坐在两边的单人沙发,安东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 周夏芷像钱正兴第一次上门时丈母娘盘问女婿一样询问安东的情况,安东一边饶有兴致的问答一边向哒莎投去挑衅的眼神。 哒莎一言不发的坐着,大部分时间看向门外。 听到周春生下楼,哒莎站起身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耳旁响起安东的声音: “你好,周局长!” 哒莎一侧脸发现这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她身边,连忙向侧边挪了一步。 “我们两个认识吗?” “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南京政府和平救国军总指挥,这我要是不认识记者不是白当了?”: 说完安东向周春生伸出右手。 周春生听出来安东的话里有挑衅他的意思,先叫他局长然后让他自己承认是副局长,而故意强调南京政府就是调侃他不过是个伪军头子。 周春生伸了个懒腰,用右手捂在嘴上打了个哈欠,又扭了两下脖子最后和安东简单握了下手。 安东将手收回后偷偷在裤子上蹭了两下。 周春生用右手朝安东的脸部隔空点了几下: “你是啥报社记者?” “塔斯社,全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电讯社。” 周春生一本正经的看向安东,像是审讯犯人一样义正言辞道: “塔斯社?!你们塔斯社上海分社在黄浦滩路上的日清大楼(今外滩五号),老社长叫苏托夫,37年病逝,现在的社长叫罗果夫,整个分社连你在内共有七名工作人员,其中记者四名,包括摄影记者帕维尔叶尔德舍夫,记者尼古拉列昂科夫、亚历山大列夫科维奇,还有你安东库兹涅佐夫。” 安东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和煦的笑容渐渐收敛,最后强挤出一丝苦笑道: “周局长,您对我们社倒是很熟悉啊。” “这我要是不知道我这个警察局长不是白当了,虽然我暂时还管不了你们,不过你们的一举一动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们可都是严格按照各国法律办事,绝不会越界。” “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这下轮到哒莎朝他投去挑衅的眼神。 初战告负让安东失了气势,一时又想不到反击的方法简单聊了几句后便敲起退兵鼓找了个借口离开周公馆。 周夏芷见没戏看了安东一走便上了楼。 客厅里没人,哒莎当着周春生的面打开礼盒,里面赫然而出的是她在远东饭店一层女卫生间水斗下藏着的衣服,向里一摸,匕首也在! 第363章 塔斯社 塔斯社最早可以追溯到1894年成立的沙俄官方通讯社【俄国通讯社】以及1902年成立的另一家官方的【商业通讯社】。 1904年两社合并为【圣彼得堡电报通讯社】。 1914年改名为【彼得格勒通讯社】。 1918年6月与苏维埃新闻局合并为【俄罗斯电讯社】,简称【罗斯塔】。 1925年在其基础上扩建为苏联电讯社,简称塔斯社。 塔斯社驻上海分社表面上是一个新闻机构,其实是苏联在华设置的情报机构。 此时的社长罗果夫是苏联国家安全总局在上海的负责人,他手下的四名记者包括安东都是苏联国家安全总局的特工。 虽然塔斯社所有工作人员姓名在工部局都有备案,但是因为他们背后不可告人的身份当周春生将他们的名字完整说出时还是让安东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明面上是76号的头目之一,真要让那帮人盯上整个分社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周春生周四在听到哒莎描述与安东在远东饭店的偶遇时便产生了怀疑。 作为一个特工,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在他眼里,所有不合时宜出现在现场的人和事物必定有其特殊的安排和目的。 两个十多年没见面的人突然偶遇倒没什么,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这个安东会主动帮哒莎打掩护如果只说是因为爱慕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他便找人去工部局调阅了整个塔斯社上海分社的备案资料,虽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也记住了里面骨干的名字。 本来今天只是随口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出来点猫腻,安东当时的表现表明了这个塔斯社不简单。 安东出现在远东饭店自然不是偶然,他收到的是和哒莎一样的命令——杀伊万,抢名单。 只不过他们属于名单里的另一方,哒莎当时拿到的名单里就有塔斯社记者亚历山大列夫科维奇的名字。 当天中午十二点安东就已经到了远东饭店旁边的大陆饭店,那里住着一个跟他常年有“业务往来”的白俄高级妓女。 这里说的业务往来当然不是男女方面的事情,这些白俄高级妓女的主顾多是租界内的上层人物,从她们的口中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而对这些白俄妓女来说,用与嫖客随口闲聊当中获得的谈资换点零花钱也是件不错的事。 安东这次物色的是个年轻貌美,身形小巧名叫卓娅的女孩,身上带着一丝中国南方女子的清秀,她与安东一样都来自距离莫斯科四百多公里外的沃罗涅日。 之所以选择卓娅,从安东收集的情报来看,伊万近半个月以来寻花问柳选的都是这个类型。 卓娅和安东之间有没有其他瓜葛不好说,不过以安东的外在条件和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经常让妓女们对他投怀送抱。 安东与卓娅谈好让她去远东饭店勾引伊万,进入房间后伺机将安眠药倒进水杯让伊万喝下,待伊万昏睡后离开房间让守在外面的安东进去。 事成之后安东会安排她离开上海前往美国,同时会给她一笔足够她在异国他乡安身立命的巨款。 不过从卓娅看安东的眼神颇有想与他鸳鸯齐飞的意味,最后应该是想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选择拿钱办事不过多纠缠。 下午一点半安东先行到了远东饭店一层咖啡吧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 两点整伊万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咖啡吧,安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眼神告知窗外的卓娅目标位置。 三分钟后,卓娅穿着一身淡雅的短袖中长米黄色连衣裙,脑后扎着双马尾出现在远东饭店内,伊万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便继续看报纸。 卓娅如少女般轻盈的走进咖啡吧,坐在伊凡正前方紧邻的座位上与他面对面。 伊万再次放下报纸,两人对上眼神,卓娅右手撑在腮下报以羞涩的笑容。 如果是几天前,伊万早就按捺不住上前搭讪。 可最近吃了太多的蔬菜让他有些反胃,这些故作小清新的妓女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他今天就想吃肉,狠狠的吃肉。 抬起报纸再次挡住两人视线。 几分钟后,哒莎走进远东饭店,高大的身影瞬时引起伊万的兴趣。 他放下报纸瞟了过去,女人穿着很普通,多半是饭店的客人,长什么样看不清,他这把年纪可没兴趣学年轻人追求真爱,将注意力转回了报纸。 很快窗外两坨扭动的白肉将他的欲火彻底点燃,接着哒莎如天使一般降临就像专为拯救他而来。 安东自卓娅进入饭店后始终举着报纸偷偷观察伊万,发现伊万没有上钩后颇有些失落。 正当他思考备选方案时,哒莎的身影出现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脸,但那道倩影还是在他的大脑里划了一刀让记忆全部涌出。 当哒莎换上一身性感妖艳的短裙走进咖啡吧后,安东确认她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人。 不过女人的这身装扮让他很是失望,他几乎认定对方已经堕入风尘。 而事实似乎也一直在朝那个方向走,他很快发现哒莎不停的在朝伊凡的方向发射信号,伊万接下来的动作也让他确认两人之间已经达成媾合的协议。 伊万离开后,卓娅有些坐不住想起身过来询问安东接下来怎么办,安东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她继续坐在原位。 等了许久,哒莎也一直坐在原位没有动,正当安东以为哒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时哒莎起身离开了咖啡吧。 安东将报纸放在桌上悄悄跟了过去,在路过卓娅时用手势告知她继续等。 随后安东在哒莎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路跟踪到了四楼,最终确定她进了伊万的房间。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选择在房外偷听而是站在电梯间到走廊的拐角等待时机。 在熬过漫长的几十分钟后,伊万的门开了! 第364章 美梦破碎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响起,最靠里的一部电梯停到四楼。 安东为了不惹人注意,走到电梯间最里侧的垃圾桶边点燃一支烟。 一个白人男子从电梯走出走向走廊另一侧。 华人电梯操作工以为安东要下楼,微笑的看着他。 安东冲他挥了挥手里的烟,意思是我就在这抽支烟不下楼。 操作工以为他想抽完烟再进电梯,便将电梯停住没有放下去。 安东刚想解释,哒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哒莎即将路过电梯间时将身体背了过去。 哒莎没有朝他的方向看径直走到楼梯间门口拉开门走了进去。 安东正想去伊万的房间查探究竟,靠外侧的电梯也上来了。 透过栅栏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除了电梯操作工外还有一个矮小的亚洲男人,唇上的卫生胡表明是个日本人。 安东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在日本人乘坐的电梯到达四楼前走进了最里侧的电梯。 等安东下到一层刚要走进大厅时,日本人已经将伊万的死讯报到前台,大厅里顿时热闹开来,服务员在里面四下奔走。 安东拦住一个服务员询问原因,服务员告知他四楼发生命案,凶手应该还在饭店内,现在要封锁饭店等捕房过来处理。 安东向饭店大门走去,发现大门已经关闭,门口开始有人汇聚,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 他转身进了咖啡吧,假装搭讪坐到卓娅对面,告诉她任务取消,不过现在因为楼上发生命案她暂时不能离开,一会会有警察过来查验身份,就照实说是来搭讪找客人的就行。 安东交代完毕坐回自己的位子,暗中观察哒莎的一举一动。 自己和哒莎刚下楼楼上就发生命案,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死的人多半是伊万,而凶手基本可以确定是哒莎。 那么哒莎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 是图财害命的妓女还是和他一样为了名单而来? 如果是前者,那么名单还在楼上,现在现场已经被封锁,自己很难混进去,只有等警察将所有证物搜走后再另想办法。 如果是后者,那么名单多半在哒莎身上,自己一会可以借与她相认的机会探探情况。 之后便是他挥手招呼哒莎并与她相认,坐在一起替她打掩护直到周春生前来将她带走。 从与哒莎的对话中安东判断出她绝对不是什么妓女。 期间电梯间看到的日本人和警察一起出现在一层大厅,日本人全程黑着脸,侧面验证了他并没有找到名单。 那么名单多半在哒莎的手里。 哒莎离开后,安东再次坐到卓娅的桌前。 哒莎随身携带的小包装不下她来时穿的衣服,那么她肯定会将衣服藏在饭店某个角落。 他已经观察到哒莎至少去了两次一楼女卫生间,东西大概率藏在那里面。 他让卓娅去里面搜寻一番,重点关注马桶水箱,杂物桶,天花板还有水斗下面。 卓娅进卫生间时里面没有人,她选择从最简单的地方找起,翻看过杂物桶后直接走到水斗旁,蹲下身很快就摸到了哒莎藏着的衣服。 她回到咖啡吧告诉安东自己的发现。 安东知道饭店的老板有后台,警察封锁检查的时间不会长,而且多半想不到去搜一楼的女卫生间。 他告诉卓娅在警察全部解散后需要她再次进卫生间把衣服送出来,自己会在卫生间的外面接应。 晚上六点,安东被前来担保的社长罗果夫接走。 他告知罗果夫有人抢在他前面杀了伊万,名单多半在那人手里,据他判断那人很可能是苏军情报总局的,他有办法拿回名单。 罗果夫说自己会去联系上级,让上级与苏军情报总局取得联系询问情况,这边让安东先想办法,前提是不要把事情搞大。 安东与罗果夫分别后去了东方饭店,在那里等警察解散。 卓娅是工部局登记在册的妓女,由于她们这群人现在嫌疑最大又没有后台自然被留到最后跟着警察一起解散,警察还通知她们案件没有结束前不准离开上海并且要随时听候命令接受调查。 晚上八点,警察收队。 远东饭店为向滞留的顾客表示歉意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餐食——几片烤面包加一小碟果酱。 那些有身份的顾客最先被放行对这些食物自然不感兴趣连碰都没碰。 稍微差一档的顾客垫吧了两口后因为实在是不好吃便扔在一旁。 卓娅在接受完第二轮审问后警察已经准备收队,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慢悠悠的啃食桌上的面包。 这几天生意不好,大陆饭店每天的开销又很大,她可没有多余的闲钱去外面潇洒,这几片面包就是她的晚餐。 八点十五分,安东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后安东继续向前走直至消失。 卓娅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缓缓起身,整理一番裙子后离开咖啡吧进了卫生间。 她确认里面没有人后从水斗下取出哒莎的衣服,走到窗边解下防风钩,将半扇窗全部推了出去。 安东很快出现在窗外,四下张望一番后从卓娅的手中接过衣服,同时塞了50元法币给她作为报酬。 卓娅本以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不会收到报酬,没想到安东给了她生意好的时候全天的收入,当即就想跳出窗外狠狠亲他一口,最后趴在窗口轻声说道: “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可得想着我啊!” 安东笑了笑将窗掩上,蹲下身在将手伸进哒莎的衣服内,接衣服时他便察觉到里面有一件有些分量的硬物,触摸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将衣服塞进从东方饭店要来的布袋,一边向外走一边思考如何借手里的东西要挟哒莎拿回名单,有机会的话还要与她发展恋情做一对特工夫妻。 只可惜他的美梦被周春生以最快的速度打破。 同时罗果夫在几天后也得到上级的回复——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365章 报信 1940年5月13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半,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进办公室时办公桌上堆了两沓待处理的公文。 厚的一沓是警察局的,薄的一沓是和平建国军暂编第九师的。 汪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仿照原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治体制,正式设立直属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 军事委员会建立后,汪伪加快了收编、改编和组建伪军的步伐。 汪伪在各个管辖区域设立绥靖主任公署和绥靖指挥部作为该地区的最高军事指挥机构。 原梁鸿志维新政府绥靖部长任援道出任汪伪“苏浙皖三省绥靖军”总司令,下辖七个师,分管南京、湖州、杭州、庐州、蚌埠、苏州、芜湖七个绥靖区。 原冯玉祥下属国民革命第二集团军第十三炮兵团团长张岚峰在蒋阎冯中原大战兵败后投靠日本人,豫东沦陷后成立豫东剿共军。汪伪成立后张岚峰任苏豫边区绥靖副司令兼第一军军长,以河南商丘为基地,下辖三个师。 其他还包括设在汉口的武汉绥靖主任公署,设在汕头的闽粤边区绥靖总司令部,设在江苏东台的苏皖边区绥靖总司令部,设在广州的军事委员会驻粤办事处,后改为广州绥靖公署。 军事委员会成立后,周春生任职的和平建国军总指挥部撤销。 汪为了兑现给周春生的承诺以及平衡势力,将原副总指挥何天凤带来的一万多忠义救国军拆散后一半分入苏浙皖三省绥靖军的七个师中,另一半仍交由周春生负责。 经派员点验后分给周春生的部队编为暂编第九师,负责淞沪地区防务。 (1941年5月汪伪将暂编第九师,浙江吴兴投靠过来的忠义救国军谢文达部(暂编第十师),江苏奉贤投靠过来的忠义救国军丁锡山部(暂编第十三师)合并设立陆军第二军,由刘培绪任军长。 谢文达、丁锡山就是京剧《沙家浜》里胡传魁等人的原型。) 汪伪政府下属的军事单位没有标准编制,十分的混乱。 同样是师级单位,苏浙皖三省绥靖军负责巢湖的第六师总人数也就刚过千,负责杭州,苏州、扬州和常熟的四个师也就各有两千兵力。 所以周春生负责的暂编第九师论兵力放在汪伪也算的上数一数二。 不过国军内部本就山头林立,投靠汪伪后更是拉帮结派、各自为战,周春生这个外头调来的师长自然只有一个名头,想要调动下面的人做事没有利益是万万叫不动的。 多数时间就是下面人要做什么事就事前知会一声,事后报告一下,平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每个月发军饷时周春生才感觉自己是个师长,下面三个团长会挨个过来上供乞求资金到位。 周春生坐在办公椅上,将双脚搭在桌上,将暂编第九师的公文放在肚子上,一边摇晃着脚尖一边随意翻看。 里面没什么干货,多数内容就是在哪里和忠义救国军发生激战,偶尔夹杂几次和新四军交火,反正一和忠义救国军打双方就死伤惨重,无非就是要钱发放抚恤、补充兵力。 自从听林飞说过忠义救国军的套路后,这报告他全当是话本。 在他看来就是这两帮人互相演戏给各自的上级看,这边死的人先在另一边待两天,过两天再死回来就行。 人员互相走动一下钱就到手,费事的不过就是杜撰死人的身世。 很快周春生翻到了二团三营递上来用蜡封住标注着【机密】的行动计划。 二团三营也就是林飞说的驻扎在嘉定娄塘镇里的那支和平建国军分队。 计划上说由日本陆军第十七师团牵头,同嘉定、宝山以及苏州的日本宪兵队制定联合作战计划: 5月14日上午八点起; 苏浙皖三省绥靖军第三师二团三团共八百人从太仓向南; 暂编第九师二团三营共四百人从嘉定南翔镇向北; 暂编第九师三团二营共四百人从杨行乡向北。 对整片区域开展为期两周的大扫荡,目的是围剿活跃于这一片区域的新四军及忠义救国军。 周春生明白围剿忠义救国军就是个幌子,主要目的是冲新四军去的,当然更深层的目的是搜刮资源,就像南翔镇的棉花,这些棉商不是喜欢藏吗?那日本人就带着伪军给你翻个底朝天,这些抢走的物资就变成通敌的赃物全部进了十七师团的仓库。 执行这样的任务肯定不会让伪军单独完成,十七师团一定会作为主力参与其中。 本来这样的作战计划日本人一定会严令执行任务的伪军保守机密,最多事后发一份行动报告递给周春生。 不过周春生却没少收到这样的作战计划。 是有人在存心试探还是和平建国军里混进去的军统特务想借他传递消息不好说,反正之前周春生跟新四军没有瓜葛,看到这样的计划都只当没看见。 不过这次涉及到了林飞,这让他不能置身事外。 时间很紧,他在桌面玻璃板下的通讯录上查看起来,很快就锁定了公共租界成都路捕房的报警电话。 成都北路337号新成大厦,当时为成都路捕房警察公寓,原捕房在建南北高架时拆除 在南翔和林飞分别时,林飞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告诉他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告诉电话那边祥康里一号张奶奶家的猫丢了,对方会问是白猫还是黑猫,周春生回答是花猫,只要暗号对上直接说事情就行,没对上过半天再打一次这个电话。 当时周春生就觉得这个电话号码在哪见过,回来一查通讯录发现是成都路捕房的报警电话。 他不由得感叹这些人真是无处不在,连报警电话都能当做情报中转站。 不过他根本猜不到的这一整套情报传递网是他的妹夫钱正兴一手打造,几大捕房从接警员到基层警员里都有他发展的组织成员。 报警电话自然不会有人监听,在当时更没有录音的价值,只要报信人这边不被监听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第366章 三男一女的去向 1940年5月15日 星期三 中午十二点,上海市警察局外的面馆。 虽然现在上海的天气还算不上热,不过面馆里已经有了冷面供应。 因为其简单方便、经济实惠,成为了普通老百姓随便对付一顿最好的食物之一。 周春生坐在面馆一角,面馆服务员端来了一盘光面和两小碟浇头,浇头分别是三丝和辣肉。 周春生左右手分别拿起一碟浇头同时倒入盘中,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搅拌了两下,刚准备大快朵颐,一个穿着西装、剃着平头年龄跟他相仿的男人坐在他的对面。 男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左侧嘴角一直延伸到左脸颧骨,虽然是老伤,但还是让整张脸有些瘆人。 男人冲周春生咧开嘴露出笑容,那疤痕宛如另一张张开的嘴,看的人不寒而栗。 周春生眼皮跳了一下,用中文问道: “风间君?” 男人也用熟练的中文回道 “小松君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男人叫风间哲也,是藤田一郎在“广岛”执行屠村任务时从村里带走的三男一女中的另一个男孩。 这四人被陆军军部“救”下后交由黑龙会,由黑龙会送至中国东北进行了三年的特工训练。 当时这个风间哲也一直看周春生不顺眼,初时总是仗着自己年龄、身高以及体型的优势欺负周春生。 可随着身体发育,周春生的身高和体型渐渐占了上风,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对风间哲也进行报复。 但是风间哲也的心理却越来越不平衡,周春生的忍让没有换来他的收手反而是得寸进尺。 在一次匕首格斗训练时,他与周春生分到一组。 虽然使用的是训练用的木质匕首,但是刀尖和边刃都做过磨尖和打薄处理,用力猛的话一样会刺伤或者划伤人。 对练一开始,风间哲也便咄咄逼人,每次出招都势大力沉直奔周春生要害,周春生忍无可忍在挡下对方攻击后奋力将匕首划向对方头部,一声惨叫后在风间哲也的脸上留下了这道永远无法消除的印记。 周春生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当然记得,风间君现在在哪里高就?今天是专程来找我的?” 风间哲也冷笑一声: “哼,哪里高就?我可不像小松君过的这么舒坦。” 说完指着脸上的疤: “拜你所赐,有了它我在中国从政是没希望了,组织上只能安排我进了关东军,去年年底调到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我今天可是来找你报到的。” “找我报到?什么意思!” “我现在接替北原野史,负责上海市警察局特高处的谍报工作!” 周春生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容: “哦,欢迎欢迎,以后咱们兄弟就可以并肩作战了。” “周副局长,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放心吧,组织上派我来就是配合你重回中国政府核心位置。” 周春生知道这个风间哲也这时候出现绝不是他所说的目的,八成是黑龙会对他产生了怀疑,而这个风间哲也就是他们派来监视自己的。 其实周春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藤田一郎的死在关东军内部引起不小的争议,一度要派专案组来上海进行调查。 后来矛头渐渐指向周春生又指向黑龙会,黑龙会高层查阅当年档案摸到了双方之间的纠葛,为了给关东军一个合理的解释便安排风间哲也到上海暗查周春生。 如果周春生确实是为报屠村之仇杀掉藤田一郎便设法找个借口保住周春生,如果有其他原因则视情况再定。 周春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扯开话题道: “唉,风间君,当时跟我们一起训练的那个青山幸和岛田圣子后来去哪了你知道吗?” “青山幸去了南京,现在应该已经在重庆了吧,那个岛田圣子去哪了我倒不清楚,不过你还记得带走他的那个男人吗?” “没什么印象,那个男的长的很普通,没啥特别的。” “辨识人脸可是特工的基本功,小松君,你这样可不合格啊,告诉你吧,那个男人就是土肥原贤二,所以我估计岛田圣子现在多半在上海,很有可能你们已经见过。” 其实风间哲也并没有认出土肥原贤二,他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为在关东军做情报工作时偶遇了当年的特工教官,他从教官口中得知当时接走岛田圣子的人是土肥原贤二。 那个时候土肥原贤二还只是北洋政府聘请的最高军事顾问坂西利八郎的助理尚未暂露头角,所以认得出他的人并不多。 “也许吧,我可听说土肥原将军手下有五朵金花,这岛田圣子应该就是其中的一朵吧,毕竟当年她就已经长得非常出众。” “二十年了,一切都有可能,说不定现在变得又老又丑,哈哈哈。” 周春生陪着他一起笑起来,心中却暗骂道: “狗东西,再丑能有你这鸟样子丑吗?” ...... 1940年5月20日 星期一 上午九点,工部局。 敲门声响起,张啸林的四弟子推开门进了周冬凛的办公室。 “四哥,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四哥坐到周冬凛对面,从大褂里掏出一个大号信封和一张请柬推到周冬凛面前: “这两个月俱乐部生意好,多亏了周处长照应,特来向您表示感谢。” 周冬凛估摸信封里塞了三千法币,没有伸手去接: “四哥您这不就见外了,咱们兄弟还用讲究这个,收好收好。” “唉,送出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况且还有些小事需要周处长帮忙。” “四哥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阿弟我能帮绝无二话。” 四哥将信封和请柬又往前推了推: “周处长,您先收我再说。” 周冬凛还是没接: “好好好,四哥您就当我收了,有什么事说吧,吞吞吐吐的也不像您作风。” “这个...最近捕房的人好像去的有点勤了,有些影响生意。” 第367章 再访范园 周冬凛其实已经有所耳闻,同仁俱乐部最近因为暴力收高利贷逼死了不少赌徒和他们的家人,社会影响很不好。 捕房也是因为接警才过去,没想到这帮人非但不收敛反而嫌捕房多事影响生意。 他心里十分厌恶他们的所作所为,但是今天要是不答应的话这个四哥肯定不会离开,于是敷衍道: “行,我知道了,四哥,钱你拿回去,我有空跟捕房那边说说。” “周处长,谈什么钱不钱的,这就是一点心意,跟您帮不帮忙没有关系,您拿着,否则就是看不起四哥。” “好,这钱我收下,那这请柬是怎么回事?” “师父的新亚和平促进会到今年端午节也就是6月10号正好满两周年,师父那天会在新亚酒楼安排午宴宴请会内骨干以及社会各界名流,希望周处长届时可以赏脸赴约。” 现为上海外滩郁锦香新亚酒店 张啸林自从上了军统的暗杀名单后极力避免参加公众活动,对于帮会和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管理都是在华格臬路的家中远程遥控。 这次新亚和平促进会成立两周年他作为会长再不露面就说不过去,周冬凛正好也想去那里探探底,便应了下来。 四哥走后,周冬凛将装钱的信封塞进抽屉,刚打开请柬看了一眼又响起敲门声,来人是陈济升。 周冬凛将请柬随手扔在办公桌中间招呼陈济升坐下,两人寒暄了两句便进入正题。 陈济升从包里拿出一万法币和一张采购清单给周冬凛,告诉他这是军统通过自己渠道募得的资金,希望可以通过他再次向美军采购一些武器。 周冬凛二话没说接了这个活。 两人在聊天过程中周冬凛发现陈济升的眼神总是时不时的滑过请柬,于是心照不宣的起身走到门边的矮柜前背对陈济升说要泡点前几天别人送的武夷山大红袍给他尝尝。 等他端着两个茶杯向回走时,陈济升依旧端坐在桌前。 请柬还在老位置,角度略有偏转。 周冬凛将一杯茶放到陈济升面前,端着另一杯回了自己座位。 之后周冬凛提到最近上海周边有人使用假法币骗取物资,陈济升说他们已经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清除罪魁祸首。 这个罪魁祸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份请柬便是周冬凛送上的“大礼”。 ...... 1940年6月2日 星期日 1933年5月24日《申报》 1930年南京路冠生园食品有限公司(今南京东路449号),1996年停业 周冬凛从侧面了解到最近他师父张仁奎家中接济了许多前来投奔他的亲戚同乡,再加上战乱导致田产以及投资的工厂收益减少了不少,经济状况有些拮据。 按照张仁奎的秉性自然不会开口找他的徒弟们要钱,徒弟们便只能想办法找借口替师父分担一些。 眼看着快要到端午节,周冬凛便想着借端午贺礼给师父送点财物过去。 上午九点,他骑着自行车到了南京路上的冠生园总店。 一楼食品商店的前排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盒,周冬凛看都没看直接走了进去。 按他的说法这东西不实惠,现在张家人多,礼盒又占地方里面的东西又不够分。 冠生园的创始人是广东人,经营的粽子自然是广式粽子。 张仁奎是山东人,广式的肉粽多半不合他们口味,周冬凛便让服务员拿了三十个豆沙粽和三十个枧水粽外加六个裹蒸粽。 广东裹蒸粽里馅料丰富,真要吃不习惯拆开也能当道菜。 张家现在里面有没有小孩不太清楚,周冬凛估摸多半是有的,便又随意购买了一些糕点和糖果,最后所有礼物在柜台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服务员问周冬凛怎么带走。 周冬凛问他们有没有麻袋。 服务员问他这些东西是自己家用吗? 周冬凛说是送人! 服务员说同样这些东西买礼盒的话可以安排车送到指定地点。 周冬凛说自己有车,到地方再分。 最后两个服务员将麻袋搬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周冬凛在他们怪异的目光下向范园骑去。 四十分钟后,周冬凛的自行车横在范园的大门口。 虽然今天的天气算不上热,可这一路骑行也让他满头大汗。 他跨下车敲响范园的大门,守门的那个日本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小门拉开一条缝。 看到自行车后座的麻袋,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冬凛: “车,后面,什么东西?” 周冬凛学着他的腔调道: “端午节,粽子,知道吗?米西米西滴干活!” 杜乘风出现在日本人身后,将小门完全拉开,拍了拍日本人的肩让他靠边: “小师弟来啦。” “杜哥!” 杜乘风也看到了车后座的麻袋: “这是?” “这是我给师父带的端午节礼物,有粽子、糕点和糖果,不太好装,就让服务员套了个麻袋!” “小师弟做事还真是...别具一格!” “杜哥,一个人不太好拿,要不你找人搬进去?” “好好,你快进去吧,师父在二楼卧室,你直接上去就行,这边我来安排。” 周冬凛穿过铁门进了范园,径直向洋房走去。 花园还是上次来见到的花园,不过里面花花草草的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蔬菜。 花园和洋房之间的过道上支起了晾衣架,上面挂满了床单被褥以及大人小孩的衣物。 三个中年妇女坐在洋房门口摘菜,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不远处玩耍。 周冬凛抬头看向二楼,张仁奎正站在上次看到的那间房的隔壁的窗前看着他。 周冬凛朝张仁奎挥了挥手快步进了洋房。 两个七八岁的男孩从他的身边穿过跑了出去。 路过正厅时,周冬凛探头向里看,里面的明清家具变成了木板拼凑出来的两大一小三张床铺,床铺周围堆满了各种杂物。 周冬凛摇了摇头向二楼走去。 张仁奎的房门开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这间房间很小,一排衣柜,一张单人床加窗下的一把藤椅便占据了所有空间。 张仁奎坐在藤椅上拍了拍床边: “雪松,坐!” 第368章 林怀部 周冬凛一边走一边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塞了一千法币的红包,走到张仁奎面前双手奉上: “师父,这是孝敬您的。” 本以为双方会拉扯一番,没想到张仁奎随手接了过去扔在枕头边: “雪松,有心了,师父也不跟你客气,最近的开销确实有点大,来,跟我说说最近外面有什么大事。” 周冬凛坐在床边: “大事?哦,师父,您对西餐感兴趣吗?霞飞路上新开了家华盛顿西菜社。” 淮海中路845号红房子西菜馆现址的前身,76年与复兴饭店合并改名为上海西菜馆, 45年至76年之间名为宝大,也是经营西餐 张仁奎斜眼瞟了他一眼: “我对吃的不感兴趣,说点别的!” “别的?嗯,唐山路在建一个厂房,好像是要生产自行车,” ( 昌和制作所创始人是日本人小岛和三郎,1936年在奉天开设工厂,1938年在天津开设工厂,1940年秋在上海唐山路开设工厂。 一开始昌和制作所生产的自行车统一使用昌和商标,后改为铁锚商标。 战后,沈阳昌和制作所的自行车改为工牌,50年改为白山牌,文革时期改为东方红牌。 天津的昌和制作所也就是天津自行车厂前身,飞鸽牌。 上海的昌和制作所也就是上海自行车厂前身,永久牌。 ) 张仁奎叹了一口气: “日本人那怎么样,说点报纸上没有的!” “师父,您还是保重身体,那些事情有人会去管的。” 张仁奎瞪向周冬凛: “你也觉得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该坐吃等死了吗?” 周冬凛连忙安抚道: “师父,别激动,我说,我知道什么都告诉您。” 他理了一下思路后接着道: “4月14日到27日,日军和伪军对整个青浦和松江地区实施扫荡,虐杀百姓八百余人,近十个村子的村民被全部屠尽。” 张仁奎神情严肃,双手紧紧抓住藤椅的扶手,周冬凛见他状态不太好,接着道: “师父,新四军在上海的周边已经建立了六七个根据地,部队已经增至五千人,现在小股的日伪军根本不敢随意出动。” 张仁奎的神情略微舒缓,周冬凛继续说道: “南洋华侨领袖陈嘉庚和南洋华侨慰劳团4月中旬的时候到重庆了,带来了很多海外侨胞捐献的财物,这几天陈先生应该已经到延安了。” 张仁奎微微点头: “小林呢?他怎么样,听说他那个什么新亚和平促进会听说帮日本人做了很多事?” (张啸林原名张小林。) 周冬凛将同仁俱乐部放高利贷逼死很多人以及新亚和平促进会利用假币在上海周边骗取物资的事和盘托出。 张仁奎听完闭着眼想了十几秒,再睁眼时伸手指了指房门。 周冬凛心领神会走到门口,楼梯拐角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周冬凛朝门外左右看了一眼,其他的房间都大门紧闭,他将门关紧后坐回床边。 张仁奎招手示意他靠近点,周冬凛屈身将头贴了过去。 “赌场的事我管不着,那是捕房的事。但是小林卖国我必须要管,他是青帮的人,也是我仁社的人,我想好了,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清理门户,不能让我仁社背上卖国的骂名。” ( 仁社因为张仁奎比较低调所以名气没有杜月笙的恒社以及黄金荣的荣社大,不过能够加入仁社的都是当时整个中国的顶流。 军人必须要少校以上,像浙江督军卢永祥,江西督军李纯,山东督军张树元,淞沪和兖州镇守使何丰林,山东王韩复榘等都是仁社成员。 政界有吴铁城、郑介民、钱大钧、俞鸿钧,教员的弟弟毛泽民; 帮会的有张啸林,王亚樵; 工商界的有周冬凛上次解救的杨介眉所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创始人陈光甫,交通银行行长钱新之等 仁社虽然成员众多,但是在抗战时期张仁奎已经无法掌控仁社的情况下出的像张啸林,胡兰成之流的汉奸却是极少,足可见张仁奎的个人品质对整个仁社社员的影响。 ) 周冬凛沉声说道: “师父,你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用不着你出手,我想过了,做这件事的人决不能是我仁社的也不能是青帮的,否则会给整个帮会带来灭顶之灾,你拿着我给你的信物去二马路(九江路)花旗银行找一个叫林怀部的安保,剩下的事他会办妥。” 九江路41-45号花旗银行旧址,1902年开业,1951年停业关闭 林怀部,时年28岁,山东东平县人,父亲是北洋军的一名团长,早逝。 林怀部自幼习武,枪法极佳。 20岁时与母亲到上海闯荡,经同乡介绍做了张仁奎的保镖。 张仁奎与其接触后觉得让其做保镖实在大材小用,便举荐他去法租界捕房做了一名巡警,平时对他们母子也颇为照顾。 所以林怀部一直认为张仁奎对他有知遇之恩。 只可惜林怀部这个人性格耿直,说话直来直去容易得罪人,在捕房混了多年始终无法晋升,最后还因为得罪上司被人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清出警队。 林怀部觉得辜负了张仁奎的期望不愿意回到张身边,张仁奎便私下托人给他找了个花旗银行安保的工作。 两人之间的交往全为私下进行,就连杜乘风都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任何关联。 之所以选林怀部执行这个任务,是因为张仁奎知道他在法租界做巡警时与张啸林的司机阿四有过接触,在林怀部离开捕房后阿四也曾邀请他去做张啸林的保镖,林怀部当时以有其他路子回绝了。 阿四认为林怀部多半是从巡警变成保镖心理落差过大才拒绝,所以也没有强求。 有这层关系在的话林怀部可以轻易混到张啸林的身边,很容易找到除掉张啸林的机会。 周冬凛收到张仁奎的指令后并没有急着去找林怀部,他知道6月10号还有一场大戏要上演。 如果军统可以在当天顺利解决掉张啸林,那么便不用把他师父牵扯进来。 毕竟人与人的交往总能被人找到痕迹,更何况这个林怀部他不熟悉,万一被抓能不能承受拷问没人说得准。 第369章 刺杀张啸林(一) 军统那边在收到陈济升送去的情报后,也在紧锣密鼓的制定刺杀张啸林的计划。 陈恭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第二行动组组长陈默。 新亚酒楼在日占区,张啸林身边保镖众多,要在日占区执行大规模刺杀任务非常困难。 (题外话: 1937年8月20日至1940年汪伪成立,新亚酒楼曾作为东亚黄道会的总部。 东亚黄道会由日军华中派遣军特务机关长楠木少将和浪人头目井上策划成立,青帮“通”字辈大佬常玉清为会长,日本浪人许斐为顾问,会员近千人,多为日本在沪游民以及青帮帮众。 该会主要职责就是在租界内实施暗杀、爆破、恐吓、绑架反日人士,在租界内造成极度恶劣的影响,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警方的严厉打压下,1938年秋后开始收敛转为地下情报工作。 1939年底,日本海军武馆府将其收编,在狄思威路浙兴里34号(今四平路79弄浙兴里34号)成立华人特务队,简称34号。 青帮流氓宋凤鸣、刘德标为正副队长,日本浪人许斐为指导官。 1942年2月,34号改由上海日本宪兵队特高课指挥。 1943年5月,汪伪与军统暗地合作,成立“2号”分队,一致对付中共地下党,34号并入“2号”分队。 但34号成员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替日本宪兵队监视76号成员。 1944年负责牵头的军统特务毛森离开上海后,34号随2号分队一起解散。 ) 经过详细分析地图,陈默将刺杀地点安排在张啸林车队必经之路福熙路上。 从张啸林在华格臬路上的住所到新亚酒楼,最方便的路线便是沿贝勒路向北到福熙路随后沿福熙路到河南路过河南路桥。 所以陈默在福熙路维尔蒙路(今普安路)路口安排了八名枪手执行任务。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路口,完全是因为这里的红绿灯可以人为控制。 20年代初期,上海租界内的主要路口出现了人工控制的红绿灯,公共租界由红头阿三负责,法租界由安南巡捕和华捕负责。 1936年,福州路与江西路交汇口最先安装了自动转换的电气红绿灯,随后南京路与四川路交汇口也改用这样自动的红绿灯,不再需要巡捕指挥。 不过由于资金以及很多以此为生的巡捕提出抗议,自动红绿灯只局限在公共租界内的主要路口。 福熙路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界路,交通由双方共同管理,收买红头阿三的难度大,所以陈默他们便将脑筋动在了华捕身上。 维尔蒙路路口归法租界管,十号白天当班的是一名华捕,陈默便安排人提前搞定了他,只要他在收到军统特工信号后将东西向的红绿灯转为红灯即可。 ...... 1940年6月10日 星期一 端午节 中午十一点半,张啸林的车队从华格臬路张公馆出发转上贝勒路向北行进。 车队总共四辆车,张啸林的车排在第二,其他三辆车里都是保镖。 端午节是盛夏的开始,今天又是艳阳高照,室外的气温一路飙升,此时已近35度。 马路上的普通男性大都换上了短装,干苦力的劳工甚至都打起赤膊。 张啸林今天是去赴宴,作为主角的他依旧一身青色长衫,虽然料子改为了更加轻薄的丝绸,但是坐在闷热的铁罐子内仍是止不住的淌汗。 (车载空调1938年由美国人帕尔德发明,1939年上车调试,1940年正式进入市场,当时一台车载空调的价格比一辆车都贵,直到五十年代中后期车载空调才开始作为汽车标配普及开来。) 刚上车时,因为车一直停在公馆内的阴凉处,车内温度算不得高,出于安全考虑,张啸林上车后所有车窗都是紧闭。 开出公馆后,车内温度直线上升,张啸林让司机和副驾上的保镖将窗摇开半扇透风。 车还没驶上福熙路,张啸林再也忍受不了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摇下三分之一,若不是保镖拦着他恨不得将窗直接摇到底。 按他的说法是再不开窗的话还没等军统的人把他打死自己就要先被热死。 车队在福熙路上前行了两百多米,眼看就要到维尔蒙路路口,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挣脱一个中年妇女的手向马路中央张啸林坐的车车头跑去。 阿四下意识的踩下刹车,男孩被刹车声吓的愣在原地,中年妇女连忙追上来将男孩向路边拉。 副驾上的保镖骂道: “小赤佬,寻死啊!” 中年妇女连连道歉。 此时头车已经开过红绿灯,见后车没跟上,将车靠边停下。 路口一家商铺门前一个之前一直在看报的年轻男人站起身,将报纸举过头顶遮住太阳走到路边,负责操控红绿灯的华捕心领神会将东西向的信号灯调为红色。 阿四再次发动汽车,开了不到五米将车停在路口。 车前人流穿行,车后有人靠近。 ... 同样是中午十一点半,周冬凛穿着一身淡灰色长衫从出租车走下进了新亚酒楼。 民国时期中国处于中西交汇,古今碰撞,形成了很多奇怪的礼数。 正式场合女人们可以穿着旗袍露胳膊露腿,但是男人这样做就会被看成不识大体。 就像今天这样的宴会,男的能穿的只有长衫,西装以及各种制服,上身只穿一件衬衣哪怕是长袖的也会被人看做不礼貌。 这大太阳底下穿着西装就算是不骑自行车只坐出租车周冬凛都觉得难以忍受,最后选择内裤外面套件长衫。 雪莉看到后嘲笑他像女人一样把长衫当连衣裙穿,还要把自己的胸衣借给他遮挡一下胸前的两颗凸起。 不过当周冬凛穿上长衫后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热,反而因为其衣袖和下摆宽大可谓四处兜风,走起路来反倒比一身短打更为凉爽。 第370章 周春生的前身 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组长室。 风间哲也坐在北原野史对面。 自藤田一郎死后,这个组长位置一直空缺。 风间哲也调来后便由他代理,没想到他做了不到半年便主动申请调到上海警察局特高处,同时推荐北原野史做了这个情报组组长。 特高课课长大井英夫中佐知道风间哲也后台很硬,不到三十五岁便升到少佐没点背景根本不可能。 他自己直到42岁才混到少佐,侥幸破获了一个大案在48岁时升到中佐,这几乎是平民入伍可以获得的最高军衔。 而这个风间哲也才35岁,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到自己这来多半就是镀镀金,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 所以大井英夫对风间哲也提出的要求从不反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风间少佐,据嘉定、宝山以及苏州的宪兵队反馈上来的情报,上个月月底的扫荡完全没有找到新四军的踪迹,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走漏了风声,新四军提前撤离了,会不会是他....?” 风间哲也一脸严肃呵斥道: “不要做毫无证据的猜测,虽然他作为和平建国军暂编第九师的师长有可能提前知道作战计划,但是这个计划不是绝密,知道的人不算少数。” “是,属下明白,属下绝不会出去乱说。” “记住,这个人只有我可以怀疑,你只管收集情报,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是,少佐阁下。” “你做的很好,让下面的人尽快找到林飞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相信他就在上海的周边绝不会走远。” “是。” 风间哲也在来上海前调阅了小松一平(周春生)在黑龙会内留存的档案,里面内容不多,主要是离开特工训练营后到进入新京警察厅的,再之后与新京警察厅内的档案重合没有参考意义。 1922年,离开特工训练营后,16岁的小松一平化名张龙被送入大连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家庭。 这家的男主人叫张响,38岁,码头上的一个小工头;女主人叫赵桂芝,26岁,在裁缝店打零工。 家中另有一儿一女,儿子8岁,女儿6岁。 张龙是张响与前妻在老家复县(今辽宁大连瓦房店市)所生,前妻在张龙4岁时病逝,张响将张龙交由父母照顾只身前往大连谋生。 张响的父母近年因病相继过世,张响便将张龙从老家带至大连。 张龙在复县时就读于复县国民优级学校(前身横山书院,现址为复州文化馆。),成绩优异。 到大连后,拿着复县学校的介绍信转入大连中学校(1923年12月改名为大连第一中学,当时的校址现在为大连理工大学化工学院北楼。) 大连第一中学 学校是日本人办的住宿制学校,所以张龙到大连后跟那个家里人几乎没有一起生活过,也就是说除了有个身份外和张响一家没有任何交集。 1924年10月,张龙以优异的成绩考入1923年4月成立的东北大学机械学系。 当时东北大学处于奉系军阀管理之下,带有极强的军阀教育烙印。 国民党在学校内属于“地下党”,虽然没有遭到“血腥镇压”,但是其活动基本处于半地下状态。 刚进学校时,张龙便被学校内的国民党员盯上,对方向他抛出橄榄枝,张龙以沉迷于学习回绝,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分析整个东北大学内的国民党组织架构。 1926年,在黑龙会授意下,张龙成功接近东北大学国民党负责人法学系教授宋黎平并于当年加入国民党。 1928年临毕业前夕,在宋黎平推荐下,张龙加入了1928年2月成立的党务调查科。 党务调查科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在毕业后混入奉军监视张家。 毕业后,张龙以其优秀的专业能力进入了张作霖1921年建立的当时全中国最大的兵工厂——东三省兵工厂。 还没等到他大展宏图、一飞冲天,这一年风云突变: 6月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12月底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服从蒋介石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 既然东北军已经易帜,再去监视张家意义不大,党务调查科便准备安排张龙去大连监视日本人动向。 黑龙会自然不同意,但贸然反对会引起怀疑。 经黑龙会运作,刨出来一个“周春生”的身份。 张龙向党务调查科建议: 现在的吉林省省长、吉林保安司令是张作霖的结拜兄弟张作相,在东北军中威望极高,虽然坚持将张学良扶上位,但难保有二心,更何况张作相一直公开表示对蒋介石不信任,很可能将来会带着东北军再次反叛。 他在兵工厂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奉军中退下来的伤残老兵,从他口中得到了上海船王周明海长子周春生的信息,这个周春生与他年龄相仿。 张作相为人讲义气,念旧,对奉军中的老兵颇为照顾,可以借由这个身份接近他,监视他。 退一万步讲,万一无法接近张作相,这个周春生的身份在上海也会很好用。 党务调查科经过对周家的暗中调查后确定这个方案可行,将张龙包装为周春生后送到吉林。 到吉林的周春生并没有见到张作相,不过借着老兵的身份进长春警察署做了一名警察。 1930年,左侧长春警察署,右侧长春邮便局,现珠江路与人民大街交汇 借着党务调查科以及黑龙会的暗中协助,周春生不到三年时间就从基层警员做到警务科科长。 九一八事件后,长春沦陷,党务调查科将他的任务变更为收集关东军情报,黑龙会给他的指令是借机混进中国情报部门中枢。 淞沪会战前,国民政府判断日本很可能会在华东沿海地区制造事端采取军事行动,便安排周春生返回上海收集情报。 没想到他人还在路上战争便已经爆发,便令他借着新京警察厅副厅长的身份潜伏下来。 第371章 刺杀张啸林(二) 风间哲也一到上海便直接找到最后一个见到藤田一郎的北原野史,北原野史告诉他现场除了他之外还有周春生的前任司机林飞。 上海市警察局的档案里林飞之前是新京警察厅的巡警,可风间哲也让人去新京警察厅调取资料时名录里并没有林飞的名字。 对方告诉他林飞当时很可能只是一个长警(也就是现在的辅警) 长警因为收入微薄且地位低下,流动率非常高,很少有能坚持一年的,所以警察厅里留存的长警档案不全。 有些长警因为熟悉警察办案流程,再加上兵荒马乱的难以核实,经常出现长警在异地冒充警察求职的情况。 而林飞这边多半是周春生在帮忙运作,所以很容易的混进了上海市警察局。 要让周春生自己说出杀藤田一郎的原因几乎不可能。 这个林飞不管是黑龙会还是新京警察厅的档案里都没出现过,而从现在的情况下看他与周春生之间的纠葛又非常深,那么以他为突破口挖掘周春生的秘密可行性最高。 所以风间哲也到上海后除了监视周春生外,还动员了大量情报人员去搜寻林飞的踪迹。 很快便有情报反馈上来说林飞在嘉定的忠义救国军里,不过还没等他前往就传出消息说林飞在与和平建国军的战斗中死了。 忠义救国军和和平建国军之间的猫腻他在关东军时就有耳闻,所以他告诉下面的情报人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终的结果也证明了忠义救国军和和平建国军在发出的战报里隐瞒了很多东西。 不过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说林飞加入了新四军,这就让风间哲也对周春生的秘密更好奇了。 ... 新亚酒楼宴会厅,1935年京剧大师周信芳婚礼在此举办 新亚酒楼宴会厅外,张啸林的四个弟子站在门两侧迎接宾客。 看到周冬凛来,老三依旧是不屑一顾,对旁边的老四道: “小后嗣,穿得来像只活狲精。” (小子穿的像只猴子精!) 老四白了他一眼,迎着周冬凛走了过去: “周处长,欢迎欢迎,里面请!” 周冬凛耳朵尖,听到了老三对他的调侃,揶揄道: “小赤佬,阿乌卵,小后嗣,活狲精,三哥送我的称呼一次一变,下次还会有什么新花头?” 老四领着周冬凛一边向里走一边道: “老三就一个粗人,周处长不用搭理他,来来来,我送您进去,今天我们请的可是四马路山景园的大厨,也就因为我们是午场,要是夜场他们家的厨师可请不出来。” “山景园?无锡菜?” “周处长去过?” “这两年新开的大饭店不多,每家开张在上海都是件轰动全城的事,听说山景园120张桌子,每天的夜场全部坐满。” “对,他们家鼎鼎有名的就是桂花栗子羹和黄泥煨鸡(叫花鸡),只可惜现在时节不对前面那个吃不到,不过今天黄泥煨鸡还是有的,再加上师父让人一大早从太湖渔民那收来的三白(白鱼、银鱼、白虾),这桌菜全上海就是你去山景园也吃不到。” “哦,那今天倒是有口福了。” 宴会厅内总共摆了十二张十人圆桌,此时上座率将近八成。 靠外的几桌坐的应该都是新亚促进会的人,多是张的徒子徒孙,周冬凛一个也不认识。 最靠里的墙上拉着一条红布横幅,上面用黑字写着【新亚和平促进会两周年庆典】。 横幅下的两张圆桌一张应该是主桌,此刻还没有人落座,另一张圆桌上坐了六个人,里面倒是有个周冬凛认识的——周夏芷的前夫松本正太。 松本正太正在与身边的人聊天,看到周冬凛后冲他笑着挥手致意,周冬凛一边回礼一边扫过桌上的名牌,这一桌都是上海的日商,张啸林收来的物资应该都是供给他们。 老四将周冬凛带至主桌主位的左手边位置请他坐下,周冬凛推让道: “四哥,这不太合适吧!” 老四指着桌上的名牌: “周处长,您自己看,这位子除了您还有谁能坐?” 主位右手边也就是主宾位的名牌上写着【清水董三】。 清水董三表面上是日本驻沪总领馆的书记官,其实是影佐祯昭成立的梅机关骨干。 梅机关的职能是监视操控上海及周边的各支伪军,晴气庆胤负责76号,清水董三负责新亚和平促进会。 张啸林之所以把清水董三放在主宾位是因为当初张同意和日本人合作的前提是给他上海市长或者浙江省主席的位置。 清水董三前两天告诉他最近任务完成的很好,日本高层已经和汪谈妥,浙江省主席的聘书这两个月内就会送达。 周冬凛正在看桌上剩下名牌上的名字,一个青帮弟子快步跑过来站在老四的身边对着他耳语起来。 周冬凛隐约听到了师父、枪手几个字。 弟子说完老四挥手示意他离开,自己走到周冬凛的身边: “周处长,我有些事要处理下,今天师父可能不会过来,一会的午宴我让老七来主持。” 老四说话时面色如常,没有情绪波动,周冬凛问道: “四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四贴着周冬凛的耳朵: “周处长,这事不能张扬,您千万别传出去,刚才师父来酒楼的路上被军统的枪手伏击,现在已经退回公馆,今天宴会不会出席了。” 周冬凛故作惊讶,压着声音问道: “啊?!大帅没事吧!受伤了吗?” “周处长,托您的福,师父他老人家没事,枪手的行动被提前发现了,没有伤到师父!” “那太好了,四哥你忙你的去吧。” ... 八名枪手混在人群中从四面八方向车队走去,后面两辆车的保镖警觉的打开车门站在车外盯着每个可疑的人。 一个左手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从张啸林的车尾穿过后斜向车头方向走向对面马路,一边走一边将右手伸进篮子。 眼看即将与张位置平行且距离张不到两米,中年妇女还没来得及动,枪声响起。 司机本能的踩下油门闯红灯将车驶离。 车后乱作一团。 第372章 花旗银行 1940年6月13日 星期四 张啸林遇袭已经过去三天,关于这件事上海滩上是众说纷纭。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实施刺杀的枪手是重庆派来的。 至于为什么本来必杀的局会失败,有人说是枪手手枪走火惊动了张啸林的保镖;有人说枪手里面有张啸林的内应开枪预警;还有人说是张啸林的保镖发现不对劲开枪示警... 不过不管怎么说任务失败是肯定的,这也直接导致了张啸林将防卫等级再次升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迈出张公馆一步。 这让戴笠非常不爽,连发了三封急电催促上海站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张啸林。 陈恭澍自然把矛头转向陈默,让人传话告诉他上峰对他的行动很不满意。 陈默是杜月笙的门生,和张啸林有过交集,陈恭澍便将外面捕风捉影传的陈默因为受过张啸林恩惠所以这次故意放张一马的闲话也抖给了他。 陈默极力否决声称自己跟张啸林只是一面之缘,这次任务失败确实是自己计划不周,不过自己已经托人打通张家内部关系,很快便能再次找到机会刺杀张啸林。 至于有没有这个内部关系只有陈默自己知道。 ... 中午十二点,九江路花旗银行。 周冬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之所以赶着饭点来,一是想避开客流;二是想远离那些“经理”。 趁着没什么人注意,找到林怀部,交待完就走。 可没想到现在银行业竞争激烈,他一进门就被人堵住。 “先生,您好,您是存钱还是借钱?”: 周冬凛正在环视营业大厅,一个西装笔挺、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快步从他的侧后方靠了过来,声音洪亮。 周冬凛不想被人注意,将脸侧向另一个方向: “随便看看。” 中年男快走两步绕到周冬凛脸部侧向的前方,中气十足: “唉,周处长?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周冬凛看向对方,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想暗示对方嗓音放轻点,柔声问道: “我们认识?” 对方依旧保持着大嗓门: “大名鼎鼎的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这我要不认识就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鄙人花旗银行信贷部刘子文。”: 说着刘子文从西装内侧口袋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周冬凛,周冬凛接过后念道:“刘子文,刘经理。” 刘子文就是一个普通的信贷员,最近业务压力大便想着趁别人吃饭的时候捡两条漏网之鱼,没想到今天一下来条大鱼。 既然周冬凛管他叫经理,他也没客气,毕竟对方的官阶摆在那,自己职位太低到手的业务就飞了。 “周处长,要不到我那坐坐?喝口茶,看看我有什么能帮您的?” 此时营业大厅里人不多,中年男的嗓门将柜台内仅有的两名工作人员以及外面四名办事的顾客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这下自己再说要找林怀部就太扎眼,无奈对着刘子文点了点头。 刘子文领着周冬凛向柜台最边上的一道铁门走去,铁门内站着一个身材魁梧,脸型硬朗的青年安保。 “小林啊,开下门。”: 刘子文用摆谱的语气道。 青年安保隔着铁门栅栏看了一眼刘子文随后上下打量起周冬凛。 直觉告诉周冬凛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装作无意扯了扯脖子上的项链将镰刀吊坠露了出来。 看到青年安保眼睛一亮周冬凛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将吊坠塞回衣领中冲对方微微笑了笑。 青年安保打开门将两人放了进去。 刘子文领着周冬凛一路向走廊深处走,推开了一扇用中英文标注【贵宾】的门。 房间不算大但装修极为考究,全套欧式古典宫廷风的家具极尽奢华。 刘子文的级别平时可没机会进来,今天也是借了周冬凛的光。 “周处长,请坐,喝茶、咖啡还是小酌一杯?” “喝茶吧。” 刘子文走到放茶叶的立柜前,上下扫视一番后面露笑意: “周处长,我是杭州人,世人只知道我们杭州的西湖龙井,却很少人知道杭州也出红茶。” 说着从柜中拿出一个罐子: “这九曲红梅就是我们杭州红茶里的极品,要不您尝尝?” 周冬凛点点头。 刘子文走到门口矮柜边,打开暖壶盖子探了下水温,从托盘上拿出两个玻璃杯,分别放了些许茶叶后倒入开水,端着两杯茶走到沙发前的茶几边,将一杯放在周冬凛面前,自己捧着另一杯坐在周冬凛侧边的沙发: “周处长,您看这水中的茶叶是不是像一朵朵红梅。” 周冬凛看向玻璃杯,杯内茶叶舒展如一条条小鱼游动,待静止后确如一朵朵红梅开放。 不过他今天可没什么心情品茶,就想着简单敷衍一番后找个借口脱身,但是刘子文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 眼看周冬凛要上手拿玻璃杯,刘子文拦道: “周处长别急,这茶要泡三分钟以上风味才是最佳。” 周冬凛将手缩了回去。 “周处长在我们这没有户头吧。” “没有!” “那周处长今天过来是?” “正好路过,进来看看。” “我觉得周处长倒是可以考虑在我们这开个户,现在放眼整个上海,我们这美资银行可是最可靠、最安全的。” “我家里钱都我老婆管!” “哦,周处长倒是个模范丈夫,那周处长有没有想过做点生意多挣点钱?” “我钱都老婆管,再说我现在的薪水足够家里开销!” “唉,现在这世道钱哪会够用,这物价一天一变,不想尽办法挣钱这钱可是越来越不值钱。” “做生意要本钱,更何况我也没时间打理。” 刘子文眼珠子一转,将头向周冬凛的方向凑近了些: “周处长,我们可以合作啊,您一分钱不用出,这年头用钱生钱才是正道?” “什么生意?” “房地产啊!” “房地产?这世道这么乱,说不定哪天一开战房子就没了,谁买房子啊!” 第373章 开户 “如果是战区,那房子一开战自然就没了,可这里是租界,西洋人的地方,全中国除了那些鸟不拉屎的贫苦地,这里是最安全的,您觉得那些有钱人会躲去山沟里隐居还是会到上海来享福,不知道周处长有没有注意到,上海的结婚率自开战后一直在升高。” “这又有什么说法?” “乱世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男女的想法各不相同,女人求安稳找男人嫁过去有个依靠,男人呢看不清未来,有的想要个子嗣,而有的纯粹是觉得临死前没和女人睡过愧对自己这辈子,所以租界里的色情行业异常火爆,不过总有传统的人接受不了那种方式而选择结婚。那结婚后两个人总要有个住所,不管是买还是租,房子总要有的。” “是这么个道理!” “再说到我们银行业,您知道现在银行最喜欢投资哪个领域吗?” “工业?” 刘子文摇了摇头: “就拿我们花旗银行来说,对工业放出去的贷款不会超过千分之一,尤其是那些小工厂,不论他现在账上的流水有多好看,到我们这一分钱也借不到!” “这是为什么?” “还是因为战争,现在日本人几乎垄断了所有生产原料,对这些东西都实施了管控,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正常交易,而全上海日本人到现在唯一没有涉足的就是房地产。现在法币一直在贬值,黄金又买不到,那对普通人来说唯一可以用来抵抗通胀的实体就只剩下房子,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买的起房子,那么跟房地产有关的股票就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所以现在我们银行业最喜欢投的是房地产以及公债和房产股票。” 周冬凛没说话捧起玻璃杯吹了两下,浅浅的品了一口。 刘子文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起效果了,乘胜追击道: “周处长,我刚才说过,您和我们银行合作一分钱也不用出,您是什么人,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租界里哪片地块要开发,那片地块要改变用途您那都是一手消息,我帮您在我们合作的地产商那挂个名,剩下的您就只管收钱就行了。” “我作为工部局的工作人员跟外面人合伙炒高租界内的房价,让租界内的百姓生活难以为继,这样的行为不太好吧。” 刘子文的心里骂了一堆周冬凛又当又立的话,不过他之前这样的官员见过不少早就习以为常,昧着良心硬捧道: “咱们工部局有您这样心系百姓的官员那是租界的福分,不过周处长这个事情您不做租界内的房价就不涨了吗?与其让那些投机商把钱挣去为什么您不自己做呢?钱进他们口袋要让他们再掏出来可不容易,钱装您口袋到时候想为百姓做什么事不就您自己说了算!” 周冬凛微微点头,刘子文接着道: “周处长,这样,一会儿我帮您在我们银行开个户头,下周一我整理完所有文件送到工部局给您签署,地产商那我去帮您谈,以您的资历我至少可以帮您争取一份高额股份,到时候挣的分红就直接转进您在我们这的户头里。” “股份?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我要担责?” 刘子文看出周冬凛的顾虑,解释道: “放心吧,周处长,让您签署的文件上我会注明你只享受分红,不承担任何风险和法律责任。” (其实就是干股,不过干股这个概念正式定型于40年代中后期的美国。) “这样吧,户头你管你先开,至于股份的事我再考虑下,下周一你去工部局的时候再说。” “好,那周处长您再坐一会儿,我去准备开户的资料,您一会儿受累填几张表格,这边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拿,不用客气。” 周冬凛点点头示意他请便。 刘子文离开后不久,周冬凛起身走到门外。 按他的本意是是在厕所里和林怀部接头告诉他任务,可当时外资银行里等级森严,安保和柜员都只能使用营业大厅内的厕所,办公区的厕所只有高级职员和像周冬凛这样的贵宾客户才能使用。 等了一阵没等到林怀部,周冬凛返回了贵宾室。 刚坐下,刘子文拿着几张表格和一张存折进来了。 1930年花旗银行存折,花旗银行前身是纽约城市银行,英文名citibank 周冬凛打开存折,里面已经有了一笔存款记录,日期是当天,金额十元。 刘子文解释道: “周处长,我们这的起存额是十元,你这样的贵宾能来我们这开户是我们的荣幸,这十元的起存金算我们奉送的。” “这是你自己贴的钱的吧,美国人可玩不来这套。” 刘子文尴尬的笑了笑,将手里的表格推到周冬凛面前: “周处长,那个,您把表格填一下。” 周冬凛接过刘子文递来的笔: “刘经理我就不跟你推让了,你的业务能力在你们这里应该是名列前茅的吧!” “没有,没有,还有许多东西要向周处长学习。” 见周冬凛开始填写表格,刘子文接着道: “周处长,您如果在法租界有关系的话可以多关注下那边的土地市场。” 周冬凛没抬头:“怎么说?” “德国人马上就要进巴黎,按照法国人一贯的秉性,应该离投降不远了,法国人一投降,德日法就是一家,那么日本人对法租界就不会有太大的威胁,相对来说,法租界的房子会更保值。” 周冬凛抬起头看着刘子文,他没想到一个银行职员会有这样的见解: “刘经理这是哪来的消息?” “周处长,政治经济军事是一体的,永远不会孤立存在,我们做投资的必须时刻关注世界上发生的所有大事,花旗银行的高层和美军的情报部门一直有关联,毕竟每一笔投资都是真金白银的给出去,谁也不想白白打水漂。” “受教了,看来倒是我该向刘经理多学习!” “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周处长客气了。” 第374章 交代任务 填完表格,周冬凛借口报社有事向刘子文请辞。 刘子文起身送周冬凛离开银行。 此时吃过午饭的员工陆续返回岗位,看到刘子文带人从贵宾室出来议论纷纷。 有人认出了周冬凛,众人又开始研究刘子文谈妥了什么样的大单,纷纷向他投去艳羡的目光。 刘子文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氛围,不免有些得意起来,说话的声音和行为举止略显做作。 周冬凛笑而不语,尽可能的配合他。 经过铁门时,门口的安保换了人,周冬凛扫了对方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离开花旗银行再返回去找林怀部肯定不合适,周冬凛便决定在外面随便对付一口然后去圆明园路的沙弥大楼找乔纳森,等到银行临关门前再过来试试能不能堵到林怀部。 ... 一个小时后,周冬凛的身影出现在乔纳森的办公室里。 乔纳森将一杯咖啡放在周冬凛面前的茶几上: “伊森,放心吧,我们工部局本质上就是一个商人联盟,工部局的董事要么自有公司,要么在公司里身居高位,所以你拿别人股份没有任何法规可以限制你。” “我知道了,乔纳森先生,那你在法租界公董局有熟人吗?” “你小子倒是直接,上来就把生意做我头上了?” “有钱大家一起挣嘛!” “消息倒是有,不过要看你那朋友敢不敢做,挣不挣钱我可不敢保证!” “没事,你只管说,做不做让他们自己决策。” “打浦桥日新里往徐家汇路方向有一片住宅区你知道吧。” 红色区域为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主人公原型秦鸿钧1940年至1949年潜伏的新新里 1937年,从打浦桥北侧向南看打浦桥华界 “知道,37年沪南大轰炸很多民房和工厂损毁,现在应该是一片棚户区。” “肇嘉浜,打浦桥,徐家汇路是法租界和华界的分界,根据法租界1914年颁发的《分类营业章程》,徐家汇路沿线至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为小工厂聚集区,在那一片生活的都是周边工厂的工人以及底层平民,整片区域在法租界内属于地价洼地。” “法租界的粪码头也在那边吧。” ( 三十年代初,包粪商在打浦桥西侧(今瑞金南路一线)建粪码头,将法租界内收集的粪便在此集中然后通过黄浦江卖至江浙一带做肥料。 ) “是,再加上37年日本人轰炸使河道堵塞,周边工厂排出的污水和居民生活垃圾全部倾倒在内又无法冲走,那一片可以说是恶臭无比,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人会去那边买房置地。” “对啊,就算那里地再便宜,造了房子卖的出去吗?难道有什么新的规划?” 乔纳森笑着点了点头: “我认识公董局董事杨高思,他现在负责治理那一片,上个月我听他说正在和南市公署长沈世景谈把打浦桥沿徐家汇路河道全部填平,如果能够顺利完成的话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解决脏臭问题。” “那粪码头有办法解决吗?” “那估计有点难,不过那片区域距离粪码头还有段距离,现在租界内房价这么高,如果价格合适的话这点困难应该还是可以克服的。” (粪码头1947年迁至日晖港,日晖港现为徐汇滨江与黄埔滨江交界处。) “好,我知道了,反正我只管提供信息,怎么做是他们的事,你放心吧,到时候挣钱了他们给的分红我分你一半。” “分红就算了,真要挣钱了请我吃顿饭就行,毕竟这件事有太多不确定性,公董局那帮法国人做事的效率你应该比我清楚,什么时候能填好真没准,后期战事怎么发展也不好说,风险和收益让他们自己去权衡吧。对了,我手头还有个现成的单子,就是条件苛刻点。” “你说。” “古拔路(今富民路)上裕华新村知道吗?” “裕华新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 “对,战前就开始造了,当时广告铺天盖地,说是上海滩新式里弄典范,海派建筑集大成者。” “对对对,有点印象,当时在《申报》上看到过,怎么了?这都快三年了,还没完工?” “裕华新村分东西两区共36幢,由裕华银投资,兴业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刚开建便碰上战争,设计师迁去重庆了,裕华银资金链出点问题,整个项目断断续续建了三年,现在加一起大概还有十幢楼没完工。” “现在楼市那么好,找银行贷点填上不就行了。” “对啊,他们也是这么想的,觉得现在楼市好他们房子不愁卖就是白给银行挣钱,所以一不给银行署名,二只按标准利率八折支付,谈了几家银行人家都不同意。” (民国时期有分期付款但是没有期房概念,期房和公摊都是1953年霍英东发明的。) “好,我知道了。” ... 和乔纳森告别后周冬凛去报社转了一圈,随后踩着银行下班时间缓缓的沿九江路自东向西骑行。 银行门口,林怀部独自一人穿着便装走下阶梯向西走。 周冬凛在自行车与他平齐时拨弄了一下车铃,随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骑到路口向北转上四川路,在即将消失在路口前扭头看了一眼林怀部,两人对上了眼神。 周冬凛在四川路上骑了一小段后将车停在一间烟纸店前,找店主买了一瓶用凉水镇着的薄荷荷兰水。 趁没人注意将项链摘下在右手手掌上绕了几圈将吊坠藏在掌心。 刚喝过半,林怀部走到烟纸店前买了一包哈德门香烟,拆出一支后找旁边的周冬凛借火。 周冬凛将汽水瓶夹在腋下,右手点着火机,左手挡风,林怀部叼着烟将脸凑了过来,看清了周冬凛掌心的吊坠。 周冬凛轻声道: “师父让你杀了张啸林。” 林怀部右手夹着烟挡住嘴,嘬了一口烟道: “照顾好俺娘!” “放心!” 林怀部直起身,对着周冬凛道: “谢了,兄弟!” 说完继续向北走。 周冬凛一口将剩下的汽水喝尽,骑上车向南行去。 第375章 电池盒 1940年6月15日 星期六 下午三点,周冬凛整理完上午的采访资料交给责任编辑后提前离开了报社。 当他返回周公馆时看见隔壁林公馆的门前停着一辆出租车,林少生和林管家站在一起指挥两个小工从车子的后排及后备箱往林公馆搬行李。 看见周冬凛出现,林少生冲他招了招手。 周冬凛打开周公馆小门将自行车推进去后关门向林公馆走去: “林先生,你回来啦。” “是,下午到的汇山码头,这次都挺顺利的。” 林少生一行人五月初从上海出发前往贵州,前几天周冬凛已经从张大海处得知安插进去的两人已经全部就位。 “这么多行李啊。” “没办法,做生意必须四处打点,这里面都是我准备的礼品,正好你来,一会儿把我给你们家备的礼带回去,走,这边让他们搬着,咱们进去聊。” “林先生你这也太客气了。” “我不在上海的时候拙荆和犬子全靠周先生你全家照顾,这点小礼是应该的。”: 说完又看向两个小工: “你们两个都小心点,里面全是贵重物品,别磕了碰了。” 周冬凛跟着林少生穿过林家小门后肩并肩向林公馆走,赵婉芸领着林思成正站在房门口,看见周冬凛,赵婉芸让林思成向周冬凛问好。 林思成怯生生的喊了句:“叔叔好。”,随后躲在赵婉芸身后。 林少生让她们娘俩先上楼,自己有事要和周冬凛谈。 一个小工两手分别提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藤编行李箱快步从两人身边穿过。 不知是塞得太满撑坏了锁扣还是锁扣没扣好,其中一个行李箱突然开口,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不过看样子都是些布料没什么大碍。 林少生一边走一边叨叨: “干什么呢,说了小心点小心点,行行行,你别管了,你先把另一个箱子放厅里,这边我来收拾。” 小工提着另一个完好的行李箱小心翼翼的进了林公馆,林少生蹲在散落的行李边收拾,周冬凛也凑了过去。 “林先生,这些都是蜡染吧。” “有蜡染也有织锦,还有一些银饰,都是当地少数民族的手工艺品,我看着挺好看的就收了些。” 说着林少生从一摊蜡染布料中掏出一瓶回沙茅酒,翻看一番确认没有破损后笑道: “还好没摔坏,幸好我聪明提前用这些布料裹住酒瓶。” “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布料堆中露出一个绿色铁皮小盒的一角引起周冬凛注意,他好奇的问道: “林先生,那是什么?” 林少生掀开布料,小盒露出全貌。 “哦,你说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贵州的时候他们托我带到上海。” “就这一个小铁盒吗?” “嗯,就这一个,他们说等我到上海了就会有人来拿走,周先生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冬凛摇了摇头: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 其实周冬凛见过这个东西,不过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至于林少生口中的他们是谁,此时也不适合问。 这个铁盒是一个小型无线电发报机的电池盒,看大小功率应该是15瓦,里面装满一号糊式电池后可以用来给发报机供电。 15瓦发报机的传输距离大约是600公里,由于抗战时期通讯设备稀少,发报基本处于无干扰状态,实际传输距离可以达到一千公里以上。 ( 糊式电池是锌锰电池的一种,又称浆糊电池,因正负极间的隔离层是含有电解液的浆糊而得名。 中国现在用的锌锰电池中有八成仍是糊式电池。 1912年,中国第一家电池厂——国华电池厂建立。 由于技术落后、经营不善,再加上洋货在市场上低价倾销,国华电池厂于1920年关门歇业。 1925年,锡商丁熊照与其他四人合股创办汇明电池厂,在对美国产的糊式电池进行研究后于1930年将中国人自己生产的糊式电池——大无畏牌电池推向市场。 由于大无畏电池性能接近当时市场上最好的的洋品牌永备牌且价格仅是对方的一半,很快便得到市场的认可。 到1935年,中国市场上的电池便不再需要从国外进口全部转为国产。 到1937年,国产电池开始对外出口,远销南洋、印度等地。 不过好景不长,由于战争影响,中国电池行业很快陷入了将近十年的停滞期。 ) 美国品牌永备牌 林少生随手将布料盖回盒子上,把箱子放平后将散落在地的物品一件件摆回行李箱内,等他整理完时两个小工已经从林管家手里结完钱走了。 林少生将箱子上的锁扣扣好,提着箱子和周冬凛一起进了客厅。 林少生从大褂内侧口袋掏出两封信递给周冬凛,周冬凛疑惑的看向他。 林少生笑道:“你看了就知道。” 周冬凛接过信,发现是他安排和林少生一起去贵州的那两人写给他的。 信纸就是随手折好后塞进信封的,信封也没有封口。 周冬凛并不熟悉那两人的字,不过看语气应该是他们的,林少生也没有理由弄封假信来骗自己。 留在贵州的那个告诉他烟草长势很好,自己已在当地租房住下,平时也会和当地农民一起劳作,让周冬凛无需担心。 留在武汉的那个告诉他林少生已经带他走访过各个环节,届时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整个转运工作。 周冬凛将信合上: “林先生这次一切都挺顺利啊。” “是,我们家在这一行早已浸淫多年,这一路上都有朋友照应,不会出差错的,等这次走顺今后只需坐在家里等钱上门就行。” 周冬凛举起茶杯: “那就借林先生吉言,咱们以茶代酒预祝我们这次合作成功。” “好。” 二十分钟后,周冬凛捧着一堆礼品回到周公馆,林少生做事确实周到,周家每个人包括老刘和哒莎都分到了一份,可谓是雨露均沾。 第376章 孙春生 1940年6月17日 星期一 上午8点 工部局 周冬凛正在整理办公室,李国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周处长,德军占领巴黎的消息您已经知道了吧。” 周冬凛点了点头: “知道了,而且英国政府已经发函过来预计两个月内将租界内的守军全部撤回英国本土,让工部局早做准备,今天九点钟工部局会召开临时董事会商讨对策。” “英军一撤整个公共租界的防务只能依靠万国商团和我们美军,万国商团那满打满算一千五的民兵,再加我们一千美军,防务相当严峻啊。” “是霍华德团长让你过来的吧,放心吧,等董事会开完商量出对策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国豪刚走,花旗银行的信贷员刘子文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进来了。 中年男姓孙名春生,拿的名片抬头是建隆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名片上印着公司名下产业有:大世界、共舞台、友益里... 周冬凛好奇大世界现在不是在黄金荣手里?三人坐下后就此拉开话题。 1917年,黄楚九的大发公司受法国领事邀请在西新桥堍英法(租界)交界处,以基地九亩八分创建三层砖木结构的大世界游艺场。 开张日期是当年7月14日,之所以选这个日期,一是法国国庆日,二是纪念黄楚九随母亲到上海三十周年。 不过黄楚九只是大世界的经营者并非所有者,当时这块地皮是南浔张家在1914年买下的。 1929年,大世界翻建改为四层,正门从东北角延安东路云南南路拐角,搬到西藏南路延安东路转角的西北角。 大世界新正门 1929年开始,受世界经济危机影响,上海的房地产开始下行,黄楚九投资的日夜银行资金周转困难。 黄金荣早就觊觎大世界这块日进斗金的宝地,一开始使劲往日夜银行里存钱,1931年初见机会来了便发动自己的弟子拼命提现。 那时候黄楚九身体不好很少露面,黄金荣的弟子只要银行不给兑现便在银行外高喊黄楚九死了。 1931年1月19日,黄楚九在寓所内心脏病发逝世。 经法院判决,大世界的经营权归大发公司最大债主黄金荣所有,黄金荣补了部分款项后将大世界改名为【荣记大世界】。 孙春生在1915年16岁时进入英商业广地产公司做练习生,由于聪明勤奋不到20岁便成为公司高级职员。 1925年,26岁的孙春生凭借第一桶金辞职创办锦兴地产公司,先后建了锦兴大楼、太阳公寓以及春阳里、迎春坊、崇业里、安乐坊等大型里弄,最高资产达400万两。 在世界经济危机以及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影响下,上海房地产市场暴跌,锦兴地产公司和当时很多知名的房地产公司一样宣告破产。 1937年抗战爆发,孙春生看准时机和其他几人合资从张家手里购下大世界附近一片总共15亩地。 有了这15亩地孙春生便有了重头再来的基石,不论现在从银行借贷还是后期在股市融资都成了信用的保证。 说完名片上大世界的由来,周冬凛又向孙春生和刘子文请教了现在上海地价的行情,两人都已经把他视作自己人,毫无避讳、知无不言。 刘子文先是说了人口数据: 1936年时租界内的总人口是167万,到1938年时猛增至450万,而据1940年初统计,租界内的人口已经突破500万。 随后又从银行的角度说了资本数据: 截止到1939年底,上海的法币存款达40亿; 每天通过邮局汇款到上海的金额超过20万; 1939年仅香港逃避到上海的游资就有15亿,截止到1940年上半年香港到上海的游资又来了8亿。 仅从资金和人口的数据来看,地价不上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刘子文说完孙春生向周冬凛介绍了租界内各个版块的地价行情。 公共租界的地价整体高于法租界; 公共租界以南京路为中心向外辐射,越向外地价越低: 南京路30万\/亩,河南路20万\/亩,北京路、福州路15万\/亩,静安寺路6万\/亩,江宁路、康定路2万\/亩,越界筑路部分除愚园路版块3万\/亩外其余都低于1万,价格洼地在虹桥路6千\/亩。 法租界以金陵路为中心向外辐射: 最高是金陵路7万\/亩,安纳金路(今东台路)4万\/亩,福熙路3.5万\/亩,大兴路(今复兴中路)3万\/亩,衡山路2万\/亩,海格路1.8万\/亩,徐家汇路1万\/亩。 至于日占区,他的公司不会去做,不过以前认识的朋友有在做的,据他了解下来和法租界价格相当: 北四川路价格最高5万\/亩,接下来是北浙江路3万\/亩,大名路2.5万\/亩,杨树浦路1.8万\/亩; 沪南的上海县城基本在2万\/亩; 老闸北基本在两三千一亩。 周冬凛将乔纳森告诉他的两条信息告诉两人。 孙春生判断打浦桥地块原本也就值1万\/亩,现在那环境可以压到八千\/亩,不过就算把河道填平没了臭味,周边的居民仍是底层平民为主,投资房产潜力不大。 但是既然是周冬凛提出并且地价也不算高,可以收下来放在手里存着,以现在上海的发展形势大赚不好说小赚还是有的。 至于裕华新村,孙春生和他们是竞争对手不方便出面,就由刘子文代表花旗银行出面,关键时刻请周冬凛出面调和一下共同促成这单。 随后刘子文将准备好的文件交给周冬凛签署。 孙春生说自己虽然是建隆的总经理但是只占有23%的股份,其他股东那他没法做主,不过今天和周冬凛见面两人相见如故,愿意从自己这里出让千分之一的股份作为见面礼。 周冬凛看到建隆的营业执照注册资金一栏标注投资总额一百万。 第377章 张啸林被杀 经过三个小时讨论,工部局董事会定下由万国商团及捕房警察顶替撤走后的英军负责租界防务。 由于人手不足,原则上尽量避免与日军发生冲突,同时要求捕房严厉打击公共租界内的各种反日反汪行为,防止日本以此为借口滋生事端。 ... 1940年6月22日,法国政府代表与德国签署停战协议。 一战英雄贝当出任法国新总理将新政府从波尔多搬迁至法国南部小城维希,维希政府成立,成为德国统治下的傀儡政权。 法国驻沪总领事兼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奥琪召开董事会商量对策。 董事会内因此分成两派,一派以奥琪为首支持戴高乐的自由法国不承认维希政府,一派以法国领事兼公董局董事杜伐尔为首支持维希政府,杜伐尔一派人数明显胜于奥琪一派,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7月,日本提出派宪兵进驻法租界捕房协助法方管理,奥琪与杜伐尔口径一致坚决予以抵制。 在日方的强压下,杜伐尔松口同意将法租界内之后抓到的反日人士交由日方处理,奥琪虽不同意但无能为力。 ... 8月10日,张啸林收到清水董三送来的浙江省主席聘书,张公馆内张灯结彩,各大汉奸纷纷上门表示恭贺。 戴笠再次发电责问军统上海站为何还没采取行动,陈恭澍无奈将陈默报给他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关于已经安插内应进入张公馆的事报上去以求应付一阵。 ... 1940年8月14日 星期三 下午三点,周冬凛回到报社。 刚在自己办公室里坐下,就听外面有人嚷嚷:“死了,死了!” 他打开门,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个报社的工作人员: “你刚才说谁死了?” “张啸林啊!” “哪个张啸林?” “还能有哪个张啸林!” “啊,张啸林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一点多的时候,在家里被人打死了,凶手已经被抓到麦兰捕房。” “因为什么啊?是...重庆那边?” “不知道,警察现在正在审。” “这可是大新闻啊,咱们报社有人去了吗?” 隔了将近两个月张啸林家一点事没出,周冬凛一度怀疑林怀部不靠谱已经放弃任务。 今天听到张啸林死了他第一反应就感觉是和林有关,担心林供出张仁奎,当即自告奋勇前去麦兰捕房执行采访任务。 到了捕房,门外已被各个媒体的记者挤得水泄不通,六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将记者们隔离在外。 他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的名头在法租界可没什么用,这里面唯一认识的华探程子卿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再说现在是审讯的关键时期多半探不出什么消息,只好挤在人堆里听“知情人士”夸夸其谈,至于是真是假只能凭各人判断。 “张家这次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张啸林,还有一个是他的门生杭州锡箔局局长吴建臣,凶手是张的保镖。” “保镖?不会这么简单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人是杜老板的弟子,张坏事做尽,杜老板让他替青帮清理门户来了。” “瞎七搭八,这次张做了浙江省省长,那可是老蒋的老家,这凶手肯定是重庆那边派来的,前两个月福熙路上那场枪战听说就是重庆那边的手笔。” “不对不对,我跟你讲,我有个朋友认识这个凶手,张逼良为娼把他女人弄妓院里去了,作为男人,夺妻之恨岂能不报,这明显是私仇!” ... 周冬凛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提到张仁奎,虽然感到庆幸但在内心深处却为他的师父抱起了不平: “师父啊师父,你也太低调了,这才几年没在上海滩上行走,所有人都把你忘了啊。” 既然捕房门口暂时摸不到消息,周冬凛又骑车去了张公馆,到了才发现张公馆大门紧闭,四周游走着很多和他一样目的的同行。 见这里同样没有机会,他调转车头直接骑回了周公馆。 ... 第二天一早,周冬凛晨练完回到周公馆时,老刘已经将门外信箱里的报纸取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周家订的都是些知名报社出版的报纸,像《申报》、《新闻报》、《大美晚报》以及周冬凛自己订的英文报纸《字林西报》和《密勒氏评论报》。 今天这些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全是张啸林被杀,不过除了《申报》外其他报纸基本都是一笔带过,没有什么具体细节。 《申报》头版头条用一整版的篇幅叙述了张啸林被枪杀的事,内容有凭有据宛如作者亲身经历,这不得不让周冬凛感叹《申报》记者业务能力强,人脉广。 1940年8月15日《申报》 更为可贵的是整篇报道只是记录事实,没有对凶手的身份做猜测和引导,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既然已经有报社获得一手消息,那么捕房的审讯工作肯定有了眉目,周冬凛吃过早饭便直奔麦兰捕房,如果有可能的话争取和林怀部见一面。 刚骑过两个路口,周冬凛便被路边报童的叫卖吸引: “号外,号外,青帮大佬张啸林荣登重庆政府必杀榜首位,王牌杀手设计潜伏张家百步穿杨将张斩于窗下。” 报童声音清脆洪亮,两段长句一口气念完都没见他换气直接再次重复,顿时吸引不少路人驻足购买。 周冬凛也凑热闹买了一份,看抬头是份没什么名气的小报,里面内容多是当红影星的花边新闻。 对于张啸林被杀这件事,里面描述蒋为了铲除异己专门设置了类似明代东厂西厂的机构,里面精心培养了大量杀手,而林怀部在里面排行第三,精通易容术和暗器,枪法也是一绝... 周冬凛看完虽然觉得好笑但也觉得这形容还是挺精准的,外面人并不知道什么中统和军统,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和东厂西厂没什么区别,干的也是类似的勾当。 第378章 带节奏 看完小报周冬凛心里突然有了想法,骑车直奔报社而去。 到报社门口时正好撞见张东升,将他拉至一旁然后把小报塞进他手中: “东升,你认识这些小报编辑吗?” “是不是编辑不清楚,反正《时报》关门后倒是有几个同事为了糊口专门给这些小报投文章。” 周冬凛指着小报上张啸林被杀的新闻道: “也行,这样,你就让你那些同事按这个形式内容编点故事投给小报,需要参考的话可以引用今天《申报》上的新闻,反正杀手身份明里暗里都往重庆那边引,发表一篇给十块,这里是一百你先拿着!” 张东升接过钱笑道: “小事,带节奏嘛,这帮人都是专业的,那故事题材有要求吗?” “什么意思?” “神话的,爱情的,武侠的,鬼怪的,我感觉最好带点荤的,现在的读者都好这口。” “别太离谱就行,让人看着是这么回事。” “明白,我这就去办!” 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 半个小时后,周冬凛在麦兰捕房里见到了程子卿。 作为法租界华人一级督察长,法租界公董局华董张啸林被杀的案子自然落到他的身上。 不过周冬凛看见他时发现他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完全没有经历大案后彻夜未眠的状态,调侃道: “程督察长案子审的很顺利?” 程子卿苦笑道: “算顺利吧。” “算顺利是什么意思?” “周处长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如果是记者的话案情还不能对外公布。” 周冬凛心说:“不能公布那《申报》上的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说的有鼻子有眼难道也是编的?” 脑子一转顺着他的话道: “我今天是代表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华人总督察长张森来的,他是张董的堂弟,作为家属可以了解下案情吧。” “那是当然,周处长想了解些什么?” “您先跟我介绍下案发经过吧。” 程子卿整理了下思路,将证人及犯人交待的情况汇总在一起简单的向周冬凛介绍了昨天张家发生的事: 上午十点,张啸林的门生杭州锡箔局局长吴建臣上门拜访张啸林,两人见面后一直在二楼张的书房密谈,连中午饭也是佣人送进书房内解决。 下午一点四十,张啸林的司机王文亮(阿四)在书房窗口所在的一楼外洗车,保镖林怀部上前声称要请五天的长假带母亲回山东老家拜祭父亲。 王文亮说五天时间太长不同意,两人在楼下发生争执。 张啸林打开书房的窗骂两人不懂规矩,询问王文亮缘由后对林怀部骂道:“要干干,不干就滚!” 林怀部说:“滚就滚,老子tm的不干了。” 说完就伸手从腰间摘枪,王文亮以为他是要还枪没有在意,没想到林怀部抬手朝着张啸林就是一枪,张啸林应声倒地。 王文亮还没反应过来林怀部拿着枪就冲进了楼,很快二楼又响起了两声枪响。 张啸林的保镖这才反应过来冲进楼,在林怀部从楼上跑下来时在楼梯拐角处将他擒下。 保镖上楼查看发现张啸林喉部和胸部中枪当场死亡,经法医检查致命伤是喉部那枪,胸部的枪伤是林怀部上楼后补的。 吴建臣头部中枪倒在电话机旁,死亡时右手还抓着电话听筒,应该是正准备打电话报警。 经过审问,林怀部说自己没有预谋,没有同伙,完全是临时起意、一时冲动、被人激怒后的下意识行为。 究其原因是因为张啸林长期以来不把他当人看想骂就骂,工作时间超长,薪水和当时谈的不一致。 尤其是薪水,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当时他在花旗银行一个月薪水是一百块,王文亮来挖他时承诺一个月一百二而且包吃住,工作清闲没什么事。 可他进了张家后第一个月又是服装费又是加餐费东扣西扣只给了他二十块,现在一袋大米都要七十了,这二十够干什么的。 周冬凛皱着眉头: “这...这就杀人了?” 程子卿无奈摇了摇头: “现在犯人就是这么一口咬定的,可要真这么报出去公众能信吗?日本人那边已经找到公董局,说张是帮他们做事的,杀他的凶手肯定是反日分子,要求公董局把凶手引渡过去由他们来审,上面现在正顶着,如果我这审半天是这么个结果日本人那能罢休吗?” “你要说不合理吧其实也合理,冲动杀人嘛,话赶着话把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气一下就释放出来,您有没有询问过周边人这凶手平时的表现怎么样?” “当然,昨天下午就找人查他社会关系了,他来上海后先在霞飞路捕房做了几年巡警,当时的同事都说他心高气傲,性格耿直不圆滑,说话做事容易冲动,因为得罪了上司被人赶出警队,后来去花旗银行做了安保,在银行倒是老实了许多,周边人说他平时独来独往不怎么与人接触,做事倒是很认真可给人的感觉总是格格不入,似乎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么说的话冲动杀人倒也合理,程督察长,我能见见犯人吗?” “现在?不太合适吧!没定罪前家属可不能见犯人。” 周冬凛掏出《大美晚报》的记者证: “我作为记者有监督司法公正的权利,我要确认犯人是不是被你们滥用私刑、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程子卿朝周冬凛快速摆了摆手: “行行行,算你身份多,还一套一套的,我让你见就是了,不过我只能同意你在牢房外面看一眼,确认我们没有刑讯逼供就走,不准和犯人交流。” “成交!” 程子卿领着周冬凛去了拘留室,在一间单人囚室里见到了林怀部。 林怀部正躺在小床上睡觉,程子卿用警棍敲了两下铁栏杆: “唉唉唉,林怀部,站起来转两圈,让我们的司法监督员检查一下我们捕房有没有刑讯逼供!” 第379章 定罪 林怀部将脸侧向两人,微微睁开眼瞟了一下将头转了回去。 程子卿边敲铁栏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怀部嫌烦一个侧身将整个后背暴露在两人面前。 此时虽然已过立秋,但夏天的余威还未散去,林怀部之前就是光着膀子将囚服横搭在肚子上睡觉,侧身后囚服直接滑落向腹部,后背上除了草席的印子外白嫩光洁。 程子卿带着点猥琐的语气调侃道: “啧啧啧,周处长,都看到了吧,这小子后背比我老婆都光,又白又嫩,像十七八岁的大闺女一样,有半点受过刑的痕迹吗?” 林怀部似乎觉得程子卿的话有些膈应,将囚服抖开盖住了大半的后背。 周冬凛强忍住笑一本正经道: “行,感谢程督察长的坦诚,今天我就不打扰了。” 程子卿将周冬凛送出拘留室,路上不停告诫周冬凛暂时先别把审问结果公布出去以免给捕房带来不好的影响。 “放心吧,程督察长,规矩我懂,再说了,你们捕房只是负责抓人搜集证据,具体定罪那是二分院(江苏上海地区第二特区地方法院检察处)的事,作案动机合不合理由他们判断,你我可说了都不算。”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周处长慢走。” ... 视线转到军统那边。 张啸林死的当天下午陈恭澍便得到消息,连忙叮嘱手下将行动报告交上来,他知道戴笠很快就会过问具体情况。 陈默那个组第一次报上来的报告非常简单,只说刺杀张啸林的这个义士叫林怀步,是他们通过多道关系“层层转包”最后从张啸林身边策反过来的,为了保密所有关系都是单线联系,所以具体情况没那么快全部掌握。 陈恭澍本来就被戴笠逼的急,这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虽然他心里觉得陈默那边送上来的报告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最后还是将报告简单汇总后发电至重庆。 戴笠收到电报后第一时间让人发贺电给上海站,同时批了一万法币汇到上海作为赏金给刺杀张啸林的义士。 这钱自然落不到林怀部手里,甚至连他母亲那一分钱也没拿到。 到了后面几天,经过舆论发酵,似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件事就是军统策划的。 而陈恭澍为了坐实这件事,干脆让手下向麦兰捕房、二分院甚至后续的江苏省第二特区监狱相关负责人以军统名义投送了恐吓信: 一、不准将林怀部交给日本人。 二、必须保证林怀部的安全,不准用刑,不准判死刑。 如有违反一律以汉奸卖国贼处以极刑! 很快,林怀部被转移到麦兰捕房下属的看守所并定于9月3日在二分院开庭审判。 就在等待开庭的这一段时间,距离上海千里之外的中南半岛的局势也在激烈震荡,同时不断的刺激法租界内的政局。 在日本人眼中,重庆政府之所以一直不投降是因为美英以及苏联通过中南半岛源源不断的向中国输送物资。 如果不能快速结束中日战争,就会将大量兵力滞留在中国无法推进南下政策。 而结束战争的关键就是将中国与外界的补给线彻底斩断。 借着德国入侵法国,日本同时向英法两国提出交涉。 英法两国第一时间向美国求援,美国表示毫无办法。 最终英国于7月18日与日本达成协议关闭滇缅公路三个月。 法国在六月底时同意关闭中越公路和滇越铁路,但在七月日本又进一步要求法国开放日军在印度支那的过境权以及在那里建造空军基地,法国予以拒绝。 (法属印度支那,包括现在的越南、老挝、柬埔寨以及从清政府那强迫租借的湛江。) 法属印度支那 7月22日,日本第二次近卫内阁成立,确立了日本将通过侵略实行对外扩张的计划;与德国缔结军事同盟;在远东建立对苏防范体系;将亚洲及太平洋地区的西方殖民地纳入大东亚新秩序,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构想。 8月1日,近卫内阁新上任的外务大臣松冈洋右向法国维希政府扬言,如果法国不同意日方要求,日军将诉诸武力。 维希政府最终同意日本在中日战争期间享受在印度支那的便利,但日本必须承认法国在印度支那的主权,同时之前提供的便利在中日战争结束后全部终止。 日法两国同时请德国出面协调,德国表示既不愿意看到印度支那被肢解又不能给维希政府支持,也就是老子不管。 8月27日,日本做出最后让步,同意法国在印度支那的主权,松冈洋右与法国驻东京大使亨利签订协定。 在协定中法国承认日本在远东政治和经济上的支配地位,给予日本优于其他国家在印度支那享有的经济特权。反过来日本保证尊重法国在远东的权利和利益,尊重法国在印度支那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但对日军具体进驻细节还没有商谈。 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季正拿着协定副本找到法租界公董局交涉,要求在上海的日军在法租界享有和印度支那一样的权利。 法国驻沪总领事兼公董局总董奥琪见大势已去无力抗衡自己辞去总领事及总董职位由杜伐尔代理。 杜伐尔上任后声称上海总领事馆和公董局没有政治自主权,一切由维希政府决定。 最终林怀部被二分院判处15年有期徒刑关入江苏省第二特区监狱服刑,在军统的关照以及刺杀汉奸的义士名头下,他在监狱内的日子在日本接管监狱前一直还算不错。 而他的母亲的生活一直由周冬凛暗中接济。 不过对杜伐尔来说,他的压力却一直不小。 见法国迟迟不表态何时让日军进驻印度支那,9月6日日本陆军第五师团步兵第21联队的森本大队擅自越过镇南关入侵印度支那北部。 9月22日,在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以及日方施压后,法国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第380章 傅筱庵被杀 一、日本获准使用法属印度支那的三个机场,三个机场区域总共可以驻扎六千名日军。 二、法国允许日军借道法属印度支那向中国云南输送两万五千名士兵。 冈本季正借此向杜伐尔施压,扬言如果法租界不做让步的话难保上海外围的日军采取同样的军事行动,到时候大家都不好向上级交待。 此时在上海的英军已于8月26日全部撤离上海,美军明确表示法租界不是他们驻地,经过前期的抽调法国在上海的驻军已经不足两千,而且大半是安南兵。 杜伐尔只能像维希政府一样采取拖延手段。 9月26日,在日本正式进驻法属印度支那的第三天,美国宣布对日钢铁和废金属禁运同时向中国提供2500万美元战争贷款。 9月27日,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在柏林签署。 10月3日,法国维希政府任命的新任驻沪总领事马杰礼抵沪履职并出任公董局总董,杜伐尔任他的助手。 上海法租界正式加入维希政府,马杰礼与冈本季正达成协议: 一、日本不派驻军队进驻法租界; 二、日本派驻宪兵进入法租界捕房; 三、法租界必须将所有亲国民党以及亲共的可疑分子转交日本当局。 此时公董局中还有部分官员支持自由法国,马杰礼要求所有官员签署对维希政府的效忠书否则一律清除出公董局,法租界的自由法国运动转入地下。 10月11日下午,租界内又爆出一件重大新闻——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凌晨被佣人朱升砍死在虹口家中。 这件事应该可以确定是军统策划的,陈恭澍在其晚年着作《英雄无名》中写过,大致内容如下: 一、第二行动大队在行动前就递交了行动报告,行动组队员陈明已买通傅筱庵身边的佣人朱升,朱升提出要赏金5万,第二行动队同意,双方就此敲定。 二、10月11日上午,第二行动大队用明文将消息传递给陈恭澍:朱升使命已达,现由陈默同志护送至浦东,待安置后再详报。 外界都传这件事与杜月笙有关,朱升与杜家门房是山东同乡,平日就有往来,军统是否借此和朱升搭上关系,第二行动大队的报告里并没有涉及。 杜月笙曾告知戴笠,刺杀傅筱庵以及张啸林的事他的人可以帮忙但是不能直接参与刺杀,否则有损名声。 所以第二行动大队的行动报告里为了避免惹麻烦与杜月笙有关的信息全部做了处理。 ... 1940年10月11日 星期五 傍晚六点,周公馆。 周家人除了周春生外都在餐厅吃饭,哒莎抱着周清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客厅茶几中间斜着摆了一份《大美晚报》,报纸上傅筱庵被杀的新闻正面朝上。 周春生穿着新换发的黑色警服走进周公馆,领章上多了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变成了两颗。 1940年汪伪颁布新的《警察制服条例》,对袖章做了简化。 在领章上,长警沿用了之前的白色尖头领章,警官则变为了方形,缀星的规律与之前相同。 之所以这样调整,是因为与普通百姓接触的多是基层长警,百姓一看到白色尖头领章和红黄蓝三星就会淡化亡国奴的情感,对百姓来说只是上面的官换了,下面的警察还是之前的那些。 然后又在些微不足道的地方稍微做些修改,藏着一点我与上届政府不是一路的小心思。 1940年汪伪《警察制服条例》规定的警察服饰 周春生脱下警服警帽挂在衣架上,一边松衬衣领口的扣子一边向餐厅走,瞥见了茶几上的报纸,自言自语道:“这帮人消息还真是灵通。” 周夏芷招呼道:“老大回来啦,快过来吃饭。” 周春生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拉开椅子: “那个,傅市长被杀的新闻你们都知道了吧。” 钱正兴:“大哥,那个案子应该你们负责的吧,你去现场了吗?是像报纸上写的那样被刀砍死的吗?” 周秋月:“吃饭那,你们别谈那些恶心的事。” 周明海面色沉重,扫了一圈周家人后起身上了楼。 周冬凛:“大哥,说说,现场什么情况,你那可是一手消息。” 雪莉脸上露出又害怕又想八卦的表情。 周夏芷看向周秋月: “唉,秋月,傅市长没去市政府现在谁顶着?” “苏锡文,现在他是代理市长。” 周春生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想要消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吗?听书还得给赏钱那,我这一手消息你不得拿点什么润润喉!” “有有有,大哥你等着。”: 周冬凛说着向二楼跑去,很快拿下来一瓶回沙茅酒。 当时林少生给周家总共带了两瓶回沙茅,周冬凛给周春生一瓶自己藏了一瓶,也不知道是哒莎告密还是周春生眼尖瞧到了,自己那瓶喝没了便成天惦记周冬凛这瓶。 今天总算是逮到机会便准备狠狠的敲上一笔。 周冬凛将酒放在桌上便准备去厨房拿酒盅,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连忙走回来从周春生的手里抢过酒瓶: “哥,稍等,我去拿酒盅。” “唉,没听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吗?这小酒盅喝酒有啥意思!” 周冬凛没理他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小酒盅放到周春生的面前: “这酒金贵着呢,再说了,我也得听听你的消息值不值!” “瞧你那抠搜的样,怎么啦,我喝不起?说个数,我买了!” “你有钱买不到!” “行行行,给你大哥倒一杯,我的消息保证你物有所值!” 周秋月放下筷子站起身: “我不听了,晚上做噩梦,正兴,咱们上去吧!” 钱正兴:“秋月,你先上去,我马上上来。” 周秋月看钱正兴一脸兴致勃勃,知道拉不动他,独自一人上了楼。 周冬凛给周春生的酒盅里倒了满满一盅酒,周春生一口咪下咂巴了两下嘴,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周春生伸出右手四指在餐边敲了一下,刚要学那说书人起势,一脸猥琐的看向周冬凛: “差那那么点感觉,给哥再来一口!” 第381章 上海市副市长 “大哥,你先说,说书的哪有上来就要打赏的,你要说到精彩处我自然我会给你倒。” 周春生白了周冬凛一眼,看他满脸认真的样子知道骗不到酒,清了清嗓子再次用右手四指敲了下桌边: “话说上海市市长傅筱庵身边有一仆人姓朱名升,山东人,四十二岁,乃傅民国十六年被国府通缉时在大连所雇,跟随傅已有一十三年,深得傅之信任。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十一日寅时,朱升手持一把紫金宣花斧潜入傅之卧室...” 周冬凛在一旁打岔道: “大哥,报纸上不是说用的刀吗?” “连作案凶器都分不清楚我还混个屁啊。” “行行行,那这个什么紫金宣花斧又是个什么东西,宣花斧不是话本里程咬金和巨灵神的兵器吗?” “说书需要艺术加工,艺术加工你懂吗?里面的主人公总得有把有名号的兵器吧。” “那到底是什么?” “得得得,就一把厨房砍大骨头用的斧头。” “知道了,你继续。” “听书就听书,少打岔,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思路都被你打乱了,刚我说到哪了?” “紫金宣花斧。” 周春生用右手食指在酒盅旁点了两下,周冬凛心领神会给他倒了一盅酒: “这是补给你的灵感。” 周春生一口将酒喝下,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朱升手持一把紫金宣花斧潜入傅的卧室,此时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框照在傅的床上,傅因为昨夜饮酒此时处在仰面酣睡之中,朱升右手持斧举在空中,左手悬空在傅的咽喉划过,手起斧落...” “哇~~” 雪莉满脸紧张,玉口微张,正听到紧张之处,还没来得及惊呼,餐厅外传来周清凌震耳欲聋的哭声。 连忙站起身向客厅跑,边跑边道: “我不听了,不听了,上去带孩子了。” 周夏芷也站起身:“吓人倒怪的,我也不听了。” 雪莉从哒莎的手中接过周清凌,周夏芷陪着她两人一起上了楼,餐厅里就只剩下周家两兄弟和钱正兴。 周春生伸出左手食指敲了敲酒盅旁,右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嘴中。 周冬凛看向钱正兴,钱正兴撇了撇头示意他快倒酒,周冬凛心里暗骂道:“凭什么我一个人花钱你跟着蹭故事听。” 手上还是将酒盅里的酒倒满。 周春生这次倒没舍得将酒一口闷尽,咪了小半盅说道: “朱升举起利斧,照着傅筱庵头部连砍三下,第一下将头与颈部砍的只剩一丝皮肉相连,第二下将下巴削去大半,第三下直接砍在右眼眉骨处将右眼眼珠直接砍飞。” ... 二楼周明海的卧室中,周明海与周夏芷坐在窗边,五斗橱上的留声机里正放着周旋40年2月录制的《缥缈歌》。 周夏芷:“爸爸,您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事关逸君的前程,傅筱庵一死一堆人盯着他的位置,周佛海和陈璧君都想把自己人送上去,现在陈公博是逸君的顶头上司,陈要是当上上海市市长了立法院的实权不都到逸君手里了。” “这副市长我是非当不可了吗?你那个逸君想往上爬要用我来做政治筹码?” “谁让您在上海威望高嘛,逸君向陈公博提的建议,让他去和汪说如果他当上上海市市长就可以劝您出山,您一出山我们整个周家不都是一条线上的,我可不信周佛海和陈璧君能在上海找到比我们家更有分量的。” “我要做了副市长了公司怎么办?” “公司...要不行的话...我可以代您管着...” 周明海白了周夏芷一眼: “胡闹,哪有女的当老板的。” “爸爸,这您就有点看不起女性了,都什么年代了,锦江的董竹君,百乐门的盛爱颐,云裳服装的张幼仪,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女企业家。” “你想的倒是容易,别人做你就能做了?” “哎呀,说了我就代管,背后说了算的还是您,大事还不都是您拍板。” “行了,我再考虑考虑。” “那副市长的事您是答应了?” 周明海虎着脸没说话,周夏芷知趣的站起身拉开衣柜门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周明海站起身走到衣柜旁,衣柜内板已经合上,他将衣架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后关上了衣柜门。 ... 餐厅里,三人依旧在对傅筱庵的案子议论纷纷。 周冬凛:“大哥,你说那朱升三点杀的人,五点才离开的傅公馆?” 周春生:“是,傅宅到处都是保镖,他半夜三更的想往外跑保镖能放吗?所以才照着平日出门买菜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点跑的。” 周冬凛:“那他心理素质倒是挺强的,杀了人还能在原地等上两个小时,不过我听说傅筱庵不是有一妻一妾吗?他们没在房里睡吗?” 周春生:“这傅筱庵自从被军统的人暗杀过几次后成天疑神疑鬼的,除了这个朱升外连他老婆和小妾都不信任,深怕军统的人买通那两人半夜要了他的命,没想到最后倒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钱正兴:“这朱升不是傅筱庵最信任的人,怎么下手这么狠,这第一斧头就已经要了命了,后面两斧头不是纯粹泄愤嘛。” 周春生:“从外围的走访来看,有人在周边的小酒馆里听到过朱升喝醉酒后骂日本人,据说他小时候在大连的日本工厂里做过童工,没少挨日本人打骂,多半是因为看到傅筱庵帮日本人做事心生怨恨。” 周冬凛:“会不会这也是重庆那边策划的。” 周春生:“那就不好说了,这无凭无据的你们报社可以瞎写我做警察的可不能乱说。” 周冬凛:“你说的是那些小报,我们这些正规报纸可不会乱写一通,胡乱引导舆论是要吃官司的。” 第382章 周夏芷的纹身 三人又胡侃了几句,钱正兴见不再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生怕周秋月一个人在上面生闷气先行上了楼。 周冬凛刚想跟着钱正兴走,周春生拉着他要让他陪着喝两杯。 周冬凛知道周春生看中的是他手里的酒而不是他这个人,架不住周春生软磨硬泡最后给他小酒盅里再次添满才得以脱身。 他拿着酒瓶走到二楼刚准备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周明海书房的门开了。 周明海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随后转身进了书房,周冬凛打开自己的房门冲雪莉指了指周明海的书房,将酒瓶放在房间内的门边后关上门走到周明海的书房门口: “爸,你找我?” 周明海已经坐在办公桌后边,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道: “坐,进来把门关上。” 周冬凛走进书房,前脚刚关上门,后脚周夏芷的房门开了。 周夏芷走出房间对着楼下喊道: “哒莎,帮我烧壶开水,我要泡个澡。” 楼下很快传来哒莎的回复: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烧。” 周秋月的房间内,当周夏芷房间的关门声响起,周秋月对着钱正兴一脸嫌弃的说道: “洗澡就洗澡,非要闹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真不要脸。” 钱正兴笑道: “怎么样,你要洗吗?我下去帮你烧水!” 周秋月白了他一眼:“我不洗,要洗你自己去洗。” “反正浴缸大,我们可以一起洗。” 周秋月捶了钱正兴胳膊一下: “去去去,你比她还不要脸。” 一楼,哒莎将铜吊放在煤气炉上,打着火后走出厨房。 周春生剩下的一盅酒喝的格外珍惜,此时还剩了一个底没有喝掉。 见哒莎出来,兴致勃勃道: “妹子,陪哥喝两杯。” “没空。”: 哒莎说完朝客厅里张望了一眼,见外面没人坐到周春生身边轻声道: “我们收到德国那边送过来的情报,盖世太保派了一名官员到上海,明面上的身份是德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上级让我找到这个人并且设法摸清他来上海的目的,你有机会帮我留意下,不过上级判断这个人多数是冲英国人和上海的犹太人来的,不需要大动干戈,找到以后暂时不要对他采取任何行动。” 周春生微微点头,哒莎起身回了厨房。 ( 德国领事馆最早在苏州河北岸礼查饭店旁,1914年一战爆发,1917年中国对德宣战,德国领事馆被中国政府没收。 1920年后,德国收回领事馆建筑并重新恢复功能。 1937年德国准备在原址重建领事馆,将办公地址临时迁至怡泰大楼,后因为日本侵华战争影响重建工作停止,德国领事馆只能长期在怡泰大楼内办公。 怡泰大楼这块地皮是德资禅臣洋行1868年购得并建造楼房,一战后禅臣洋行退出中国,1921年英资怡泰公司收购这块产业,将原楼房拆除后1922年建成现在的怡泰大楼。 因为怡泰公司运营的船上都冠以“格林”字样,所以怡泰公司也叫格林邮船公司,这座大楼也被人习惯性叫成格林邮船大楼。 太平洋战争后日军占据这座大楼,一层给横滨正金银行使用。 抗战胜利后所有权回归怡泰公司,怡泰将其租给美国海军及美国新闻机构使用。 1949年为中苏友好阅览室。 1951年3月,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迁入该楼直至1996年迁走。) 1875年外滩花园北望,从左到右依次是礼查饭店,德国领事馆,美国领事馆,日本领事馆 中山东一路北京路口格林邮船大楼,也称怡泰大楼 1925年的怡泰大楼 德国领事馆在怡泰大楼的租赁合同 周明海的书房内,父子两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前。 周明海问了一圈周冬凛在工部局以及报社的工作后终于转到了正题: “冬凛啊,之前跟你说的接手我的公司你考虑的怎么样?” “爸爸,我哪会做什么生意啊,根本没考虑过,您还是找更合适的人吧。” “哼,你不会做生意,这又是房地产又是烟草,现在市面上利润最高的生意你全占了,你还说你不会做?” 周冬凛心里一惊,房地产这块倒是不奇怪,他拿了孙春生的股份对方便经常打着他的旗号四处谈生意,被周明海知道只是时间问题。 可烟草这块是他和林少生两人之间的事,林少生应该不会出去乱说,自己这里也就过年对方来访的那天晚上雪莉问起后自己随口回答的,难道?... 周冬凛的脑子里闪过房顶上的窃听器,可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快六十岁自己喊他父亲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摆弄窃听器的,苦笑道: “爸爸你消息还真灵通,不过这两件事我最多只能算投资人,既不参与管理也不参与经营,算不得做生意。” “你一入门就能抓住这样好的机遇,说明你是有做生意的天分的。” “这哪算什么天分啊,最多算运气好撞上了,而且烟草那边到现在还没进钱。” “运气也是天分里的一项,烟草那你不用担心,只要不遇上天灾可以说稳赚不赔。” “可是...” “行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一个星期后你不来找我我就当你放弃。” 周冬凛还想说话,周明海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然后比划了让他出去的手势,周冬凛无奈起身离开了周明海的书房。 周夏芷的房间内,卫生间的门开着。 周夏芷阴沉着脸躺在浴缸里,水漫到她的下巴,地上淌着几摊积水,散落着一块香皂,一个木制皂盒。 她闭上双眼默默的感受浴缸里的温水对她身体的抚慰,脸上的表情逐渐舒缓。 周冬凛关闭周明海书房门的声音响起,周夏芷眉头再次紧锁,叹了口气后睁开眼。 她抬手抓下毛巾架上的浴巾在脸上抹了一把,缓缓从浴缸中站起身,走出浴缸用浴巾擦拭身体。 她的右侧屁股上也纹着一条黑龙,龙头龙尾相背,和周春生身上的一模一样。 第383章 犹太人尸体 民国时期上海的犹太人主要有三个来源: 第一批是十九世纪中期到上海来做生意的,主要是英国籍巴格达犹太人,比如沙逊家族和嘉道理家族,这些人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有自己的房产,总人数不到一千。 第二批是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后出逃的白俄,他们中有钱的都住在法租界,没钱的住在虹口,总人数约七千。 第三批是1933年德国反犹运动后从德国和奥地利出逃的犹太人,1938年时达到高峰,由于当时德国人没收了这些犹太人的财产,所以这些犹太人到达上海后只能住在房租更低的虹口,以奥地利人为主,主要集中在提提篮桥监狱附近,总人数约两万。 箭头所指白色区域为1942年日本人设置的犹太隔都 1940年虹口区东有恒路菜场(今东余杭路菜场) 华德路难民中心 日本人对犹太人的情感非常微妙,首先他们发动战争的资金来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犹太资本。 比如1904年的日俄战争,出于对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仇恨,一位名叫雅可布·歇夫的美国金融界犹太巨富,筹集了2000万美元贷款,主动向日本提供援助,最终使日本赢得战争。 同时日本人也想借助犹太财团在美国的影响力主导美国人对日本的态度。 1932年,日本钢铁巨头鲇川义介开始筹备【河豚计划】,他到中国东北与关东军高层商谈,内容核心就是利用在东北的犹太人为日本的侵略政策做服务。 1934年,鲇川义介在日本外交刊物上发表《一项邀请五万德国犹太人来“满洲国”的计划》的文章。 1936年,伪满设立远东犹太人理事会,正式向外界表明日本对犹太人提供庇护。 1938年,【河豚计划】全部细节准备完毕,按照鲇川义介构想,到达哈尔滨的犹太人将会达到60万。 随着世界局势变化,日本人的【河豚计划】很快破产。 1939年,苏德签署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切断了犹太人经西伯利亚到伪满的陆路。 加上德国剥夺犹太人资产,逃出来的犹太人都成了身无分文的难民,日本不但从他们身上得不到钱反而还需要贴钱来照料他们。 不过对于德国向日本提出的清除犹太人的要求,日本始终是阳奉阴违。 第一日本不会因为清除犹太人而去得罪金主。 第二日本人在纳粹提出的人种优劣论里也属于劣等民族,只不过后期纳粹为了盟友脸面把日本人从“低劣的黄种人”里刨了出去。 再加上1941年德国人佐尔格在日本被捕最终被确认是苏共间谍,日本人对德国人的信任度直接降到冰点,所谓的轴心国联盟不过是为了各自利益临时拼凑,当时在上海的德国人和意大利人都表示自己受到了比英美人更严密的监视和迫害。 ... 1940年10月14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二十,上海市警察局。 特高处的门开着,周春生在路过时刻意探头朝里敲了敲门,风间哲也正坐在办公桌前用笔在记录什么。 “风间处长,早啊!” 这个风间哲也可比北原野史难缠的多,北原野史还经常迟到早退,这个风间哲也自上任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工作时间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周春生身上,周春生走到哪他跟到哪。 风间哲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一本正经道: “八点二十,周副局长今天迟到二十分钟!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话的同时右手的笔仍在继续记录。 周春生嚷道: “唉唉唉,不是吧,这个你也要汇报!我再怎么说也是这个警察局的副局长,再说了,你是特高课派来协助我们局工作的,怎么变查岗了!” “作为领导更应该以身作则,不然怎么让下面人服你,让你保持一个守时的工作态度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堵车,合理吧。” “可以,几点几分,堵在哪里,什么原因。” 周春生白了他一眼: “七点四十,河南路桥,日军岗哨临时戒严。” “好的,我会去核实,周副局长可以开始工作了。” 周春生转身走向自己办公室,嘴里嘀咕道: “当初怎么没划死你,再低个十几厘米就一了百了了!” 刚准备打开自己办公室门,女助理叫住了他: “周副局长,八点的时候刑侦部张部长托手下回来报信,说杨树浦水厂进水口拦污栅外发现一具死尸。” 周春生不以为意: “死尸就死尸,黄浦江上哪天没捞到死尸才是稀奇事,这也要汇报。” “是个外国人,男性,大约30岁。” “外国人?通知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了吗?多半是从他们那漂过来的。” “他身上的通行证上登记的住址是舟山路28号。” “通行证?舟山路?犹太人?” 由于到上海的犹太难民过多,日本人担心他们与虹口的日侨发生冲突,宣布于1939年8月22日后到达上海的犹太难民禁止在虹口区生活。 同时要求援助欧洲来沪犹太难民委员会制作一份难民名录,将已经住在虹口的犹太难民全部统计进去,经日本占领当局审查完毕后颁发通行证,只有持有通行证的犹太难民才可以在虹口区工作生活。 “是犹太人。” “犹太人找虹口捕房啊?” “找了,那边说江面上归我们管,谁发现谁负责” “这。。。算了算了,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周春生连自己办公室的门都没开转身就朝后走,刚到特高处门口被突然出现的风间哲也吓了一跳。 “啊哟哟,风间处长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死个犹太人至于你一个副局长出动吗?” 周春生低声嘀咕: “你属窃听器的吧,这也能听到?” 风间哲也没有搭理他的调侃,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复,周春生无奈道: “日本人和犹太人都是我活爹,哪个伺候不好我都没好日子过,我现在去现场,风间处长你去不去?” 风间哲也头一撇示意他带路。 第384章 上海犹太纪事报 半个小时后,周春生和风间哲也出现在杨树浦水厂内的黄浦江岸边。 除了市警察局的警察外,还有水厂派来的一个协调员和两个榆林路捕房的华探,不过这三人都双手叉腰远远的站着,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看见周春生,刑侦部张部长一边用手帕抹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一边迎了上来: “周副局长好,风间处长好!” “老张啊,你这伙食也太好了吧,越来越胖了,这天也不热你看你这一头的汗。” 张部长斜眼瞟了一下风间哲也,尴尬的笑道: “周副局长说笑了,我这收入现在连白米都吃不起了还谈什么伙食,身体虚着呢,稍微动动就满头虚汗。” “现场怎么样?林法医走了?” 张部长点了点头: “是,第一现场不在这里,林法医只是查看了尸体情况,现在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48个小时,死者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应该是被人活着的时候捆绑双手双脚扔进黄浦江溺亡的,死者腰部还有一节绳子,我们判断他被扔下江时腰部绑了重物,后来绳子松脱导致重物脱离,尸体漂上江面被冲到了水厂的拦污栅外。” “死者身份查清了吗?” 张部长指了指榆林路捕房的华探: “死者身上有张通行证,我让他们帮忙去查了,不过舟山路那边是汇山捕房辖区,中间交接需要些时间。” 公共租界各捕房分布 “不用麻烦了,汇山捕房那我熟,一会儿我过去问,走,先去看看尸体。” 张部长领着两人走到尸体旁,招呼手下将裹尸袋打开。 裹尸袋内,一个白人年轻男子的尸体仰面躺着,双手被反绑至后背,面部浮肿,嘴巴大张,两侧唇边至耳后各有一道勒痕。 由于没带口罩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周春生和风间哲也本能的被尸体上飘出的腐臭熏退了两步。 张部长在一边解释道: “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嘴里塞着一团布,外面还用布条扎了一圈,应该是凶手怕死者喊叫勒上的,林法医来检查的时候拿掉了。” 周春生捏着鼻子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上下扫视了一番尸体,发现尸体喉结上方有一个微微凸起,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尸体拖回去交给法医解剖。 “风间处长,我去汇山捕房你去吗?” “走。” 周春生无奈的冲张部长笑了笑,张部长回以同情的目光。 很快两人去了茂海路3号(今海门路38号,现是高楼,原捕房建筑已拆除)的汇山捕房又在汇山捕房派的警察协助下搜查了死者住所。 死者名叫格雷西蒙,奥地利人,38年9月独自从意大利乘船到上海,生前在德文报纸《上海犹太纪事报》从事编辑工作。 因其收入相对于其他犹太难民要高,一个人租下了舟山路28号这幢三层石库门建筑顶楼阁楼的一半(二房东用木板将阁楼分成两间对外出租,隔壁是一对中年夫妇)。 虽然面积也就不到十个平方且冬冷夏热,但相对于其他难民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还是要舒适不少。 死者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大号牛皮行李箱外别无他物。 死者的衣物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行李箱内,衣物的上面压着一个笔记本和两本德文书。 确认房间内没有有用线索后周春生领着风间哲也走访了死者的邻居,邻居都表示死者是一个很安静温和的人,不太与人交流,也没见他与谁争吵过,应该不会有人和他结这么大的仇要杀他。 周春生让汇山捕房的警察帮忙将行李箱送到市警察局。 能够把烫手山芋扔出去汇山捕房求之不得,当即安排专人专车将行李箱送走,随后又带着周春生两人去了死者工作的报社。 由于难民区里多数犹太人不会说中文,汇山捕房还贴心的为两人配了一个会说英德双语的翻译。 报社主编奥西·莱温接待了他们。 经过询问,主编告诉两人他们报社出版的《上海犹太纪事报》主要刊登的内容是诗歌、小说,用以丰富犹太难民的生活,同时也会配一些中国特色风景及民俗的介绍,让难民了解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 而报社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各种广告。 周春生问他们刊发的内容会不会涉及政治问题,主编斩钉截铁的予以否定但是眼神闪烁。 周春生加重语气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主编愣了下说偶尔也会报一些时政新闻,主要是欧洲战场的情况。 周春生问报纸上会不会发表涉政评论,主编说有时候有些编辑会夹带私货将对纳粹的不满含沙射影的藏在文章里。 周春生问主编报社有没有受到威胁和警告,主编再次斩钉截铁的否定然后承诺今后一定会在报纸发行前严加审核。 看到主编的反应周春生已经猜出了大概,这里毕竟不是他的辖区不适合过多深究,带着风间哲也离开了报社。 在报社门口与汇山捕房派来协助的人分别后,周春生抖了抖左手手腕看了眼手表,对风间哲也提议道: “十一点了,刚才过来的路上看到有家生煎馒头店,要不我们中午就在那解决,我请你。” “表不错,哪来的?” “不是吧,这你也要汇报?”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这表应该不是你警察局副局长的收入可以负担的起的。” “我弟是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别人送他他转送给我的,合理吧。” “非常合理。” “那可以走了吧。” 风间哲也撇了撇头,周春生带路向生煎店走去。 风间哲也落后他半个身位,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真的要管吗?你没看到汇山捕房深怕甩不掉全力配合你?这已经是这两个月死的第三个了。前两次都推到宪兵队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谁做的,你不管那边也不会找你麻烦,没必要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第385章 金属扣 周春生没搭话,自顾自的朝前走着,很快就到了生煎店门口。 这家店面积不大,里面摆了六张桌子,四张桌子上已经坐了客人,不过有意思的是店里除了店员外清一色都是西方人。 这一片区域原本住的中国人也是贫民为主,生煎这种点心只是偶尔开开荤的点缀,相对来说这些犹太难民就要想得开的多,毕竟之前在自己国家这些人都属于生活相对富裕的阶层。 看到一个穿着警服和一个穿着日本宪兵制服的东方人出现,正在用钳子夹着一个盖着木盖的大平底锅旋转的伙计愣了一下,试探的问道: “两位是来吃饭的?” 周春生: “废话,不吃饭来这干什么,四两生煎两碗鸡鸭血汤。” “好勒,两位里面请,四两生煎两碗鸡鸭血汤,马上上!” 风间哲也用平静的语气抗议道: “你就不问问我吗?刚看完尸体就喝鸡鸭血汤?” “事儿真多,淹死的又没见血,你不喝我喝两碗,自己要喝什么自己点,生煎里面的肉你倒不嫌恶心了。” 伙计觉的两人的话不太对劲,连忙阻拦道: “两位,两位,我这做生意的,这些话就别在这说了。” “嘁,都洋鬼子又听不懂,怕什么!” 风间哲也瞪了周春生一眼,周春生朝他别有意味的笑了笑,随后自己坐到了靠里的一张空桌上。 周围三桌西方人一开始觉得进来个东方人有些奇怪,好奇的看向他,后来想明白这里是在中国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 风间哲也坐到了周春生的旁边。 “你点了什么?” “油豆腐粉丝汤。” “多的血汤退了吗?” “你不是要喝两碗,让你喝个够!” 周春生摆弄着手里的筷子: “两碗就两碗,又不是喝不掉。” 两人之间很快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安静之中,周春生挺着个腰四处张望,风间哲也端坐在椅子上盯着筷筒。 周春生选这个生煎店并不是随意而为,他之前经过时就发现里面的客人基本都是西洋人,在这里说一些秘密的话再好不过。 店里的伙计将生煎和汤上齐离开后,周春生眼睛盯着生煎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我们那个村是怎么没的吗?” 风间哲也看向他: “被土匪杀光的!” 周春生冷哼一声: “是陆军的人干的!” “所以你杀了藤田一郎?” “我亲眼看着他杀了我的母亲,也亲耳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 “他只代表他,可能他当时就是土匪后来加入了陆军而已。” 周春生微微摇头,心里道: “一个土匪做到大佐,你信吗?”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风间哲也纠结: “你不想找到幕后黑手吗?” “小松君,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你安心做好你该做的事,剩下的组织会替你摆平。” “你就忍心看到你的父母死在阴谋之中?你就不想替他们报仇?” “如果他们的死是为了大日本帝国,是为了天皇陛下,那他们死得其所;如果他们在天上看到他们的儿子可以做到现在的成就,他们一定会感到自豪。” 周春生猜到了风间哲也到上海的目的,所以一直在等个机会提起这件事: 一是为了让对方放弃成天盯着他; 二是将对方拉到自己这边将来可以利用。 可对方这一番让他三观尽毁的回答让他无言以对,他没想到有人可以被军国主义思想荼毒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件事说开对他也是件好事,至少风间哲也那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估计很快就会离开上海回关东军复命,省的留在上海节外生枝。 接下来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食物。 吃完午饭,两人乘车回了市警察局。 周春生下车看了眼手表,刚过12点,随口问道: “风间处长,我去解剖室看看怎么样了,你去吗?” “去。” “唉,你不是嫌恶心吗?这刚吃饱就去看尸体能忍受?” “这个时间法医没去吃饭吗?” “放心吧,老林没干完手里的活是想不到吃饭的。” 两人来到处在地下半层的解剖室时,林法医正捧着饭盒坐在外间吃饭,房间里有一股饭菜香混合着腐臭味的令人感到极度不适的怪味。 周春生走在前面,推开门刚想说话,怪味将他哕了回去,连忙将门全部推开人向后退了几步缓了几口气。 风间哲也这回学聪明了,在周春生开门前就屏住呼吸,周春生后退时他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周春生捏着鼻子朝解剖室里嚷道: “这一口整得,差点干吐三个生煎,老林啊,你咋吃的下去饭啊。” 林法医边吃饭边嘟囔道: “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这还只是外间,你要让我在里面对着尸体吃饭我都照吃不误。” “你今天活都干完了?” “嗯,都好了,鉴定报告和证物都在桌上,正好你来省的我送上去了。” 周春生从口袋里抖出一个口罩戴在脸上,风间哲也瞪大眼睛看着他指了指自己,周春生道: “就一个,出门办案随身戴着,没有多余的,要不你在外面等着?” 周春生本以为能把风间哲也甩开,可没想到他刚朝解剖室走风间哲也便紧紧贴了上来,周春生无奈叹了口气。 走进解剖室外间,林法医指了指桌面: “鉴定报告在那,铁盘里是尸体身上取下的,就两样东西,一支钢笔,还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卡在尸体的喉咙里。” 周春生和风间哲也同时看向铁盘,里面除了一支钢笔外还有一个一节拇指大小的菱形金属扣,正面黑底红字写着大写的【sd】。 周春生嘟囔道: “这大小应该吞的下去吧,怎么会卡在喉咙里?” 林法医:“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嘴里塞着布,我猜测是死者还没来得及吞咽便被这团布阻滞了吞咽功能,所以卡在喉咙里了。” 第386章 争夺证物 周春生不知道金属扣上面字母的含义,不过他脑中已经闪出了当时的场景: 死者手脚被捆住被人控制着,其中一名凶手手里拿着布团靠近死者想堵住他的嘴。 一开始不知道什么原因凶手并没有按住死者的头部导致死者剧烈挣扎,嘴部胡乱的开合咬下了这个金属扣并且吞进口中。 随后凶手按住死者头部强行将布团塞进死者口中顺带将金属扣推进了死者的喉管。 周春生脑中的死者不停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凶手身上最容易被咬到的位置是...袖扣,对,这就是一个袖扣。 所以这个袖扣和凶手的身份息息相关,那上面的sd是什么?是衣服的品牌?或是别的特殊含义? 周春生还在看着袖扣思考,风间哲也却先动起了手,他从桌上拿起一把镊子,夹住袖扣后塞进了一个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信封里。 周春生眼睁睁的盯着他将信封塞进自己的右侧裤袋。 风间哲也之前一直憋着一口气,所有动作完成后立即用袖口捂着鼻子道: “这个证物我要送到宪兵队去。” “唉,你们宪兵队不是不管这案子吗?怎么还带抢证物的?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证物放宪兵队比放你这更有价值。” 其实风间哲也心里非常清楚这件证物的意义,它确实如周春生猜的指示了凶手的身份。 sd是德国党卫队帝国领袖安全处的缩写,是1932年纳粹成立的第一个情报机关。 1939年9月27日,德国党卫队全国副总指挥海德里希将sd和盖世太保整合成立德国中央保安总局rsha(也叫帝国保安总局,国家安全总局) 由于盖世太保之前在整个欧洲臭名昭着,为了不引起被占领地平民恐慌,所有rsha下属的士兵的制服袖口处都绣上了钻石形状黑底白字【sd】徽章以掩人耳目。 这个凶手戴这样一个袖扣是为了纪念他在帝国领袖安全处的职业生涯还是为了表明自己rsha成员身份现在还不好说。 在距离德国本土几千公里的远东地区,凶手肯定不会穿着德军制服招摇过市。 在风间哲也看来,这个凶手一定是一个自视甚高、性格张扬的人,但是作为情报人员又不能过于招摇,所以才在一些细枝末节处耍些小心机来展示一下自己内心的骄傲: 【sd】在上海除了各国的情报人员外几乎没人知道它的意思,而且他还用了黑底红字,取了nc旗帜里的另一个颜色,与黑底白字的rsha徽章做了区分,让人不会一下将它们联想在一起; 而袖扣钉在衬衣袖口平时藏在外套内,一抬手时又会露出来,就这样在隐隐约约中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不过这件事情事关日本和德国的盟友关系,不是他有资格处理的,所以风间哲也准备将这个袖扣通过宪兵队递交到上层让他们去做决断。 周春生在杨浦水厂时就已经认定死者咽喉里的那个凸起很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只可惜始终甩不掉风间哲也最后还让证物落到他的手里。 从风间哲也的表现周春生确认他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不过也一定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所以然。 周春生直接用手抓起铁盘里的钢笔别在鉴定报告上,将鉴定报告卷起握在右手中,走到风间哲也的右侧用左手拍了拍他的右肩道: “行了,我们上去吧。” 风间哲也用鄙夷的眼神看向他: “这是证物啊,你就直接用手抓?” “这有啥,要有指纹的话老林早就处理好了,快走吧,这味道戴着口罩都往里渗,太恶心了。” 之前两人出行都是周春生在左风间哲也在右,两人离开解剖室后却掉了个个,风间哲也觉得不太自在不过也没有多想。 两人一路同行到了特高处门口,正当风间哲也准备掏钥匙开门时周春生朝前多走了两步然后转身看向他,从左侧裤袋掏出一个信封对他摇了摇: “风间处长,证物还是放在我这里好点,等我用完了再还给你。” 风间哲也一拍右侧裤袋,里面空荡荡的,摇着头叹了口气: “你一个警察局长还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第一、我是副的;第二、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第三、一切改变常规的行为都有其特殊的目的。哈哈!’” 风间哲也正想着怎么去夺,一个捧着一叠文件的警察从不远处向两人走来,他打开特高处的门走了进去。 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了片刻,风间哲也决定不再追究袖扣的事: 第一:德国人现在在上海做的确实有些过分,短短两个月就搞出来三起命案,是应该有人提醒他们收敛一点; 第二:周春生明面上的身份与日本政府没有关系,由他出面去警告对方最为合适; 第三:周春生要把事情搞大了自然会有人收拾他,自己已经尽到提醒义务他周春生是死是活又与自己何干。 风间哲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 晚上五点半,周公馆。 周春生到家时客厅和餐厅里都没有人,哒莎一个人在厨房做饭。 周春生脱下警服挂在衣架上进了厨房: “他们还没回来吗?” “夏芷回来了,在楼上!” 周春生拧开水龙头走到哒莎的身后轻声问道: “大写的英文字母sd代表什么?” 哒莎愣了一下问道: “你在哪看到的?” “虹口死了个犹太人,现场有人留下了sd标记。” “之前是德国党卫队领袖安全处在用,现在那个处和盖世太保合并了,盖世太保也在用,是那个人行动了?” “现在还不清楚,我们正在查。” “看样子这人是冲犹太人来的上海,不用浪费太多的精力去管他。” 周春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对着哒莎的背影看了几秒,关上水龙头离开了厨房。 第387章 加哈德·卡纳 晚上十一点,周春生的房间窗帘紧闭,里面还亮着灯。 周春生满脸认真的坐在书桌前,右手边放了一张写满汉字的纸,左手边放着一本汉英辞典。 他不时的翻阅辞典随后在纸上写着什么,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不过因为始终压着声音,一米外便只能听到淅索声。 ... 1940年10月15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周春生身穿黑色的培罗蒙定制西服,脚踩南京路中华皮鞋公司定制的黑色牛皮鞋,头顶南京路盛锡福定制的黑色西式礼帽,脸戴南京路茂昌眼镜公司定制的金丝边圆框眼镜,手持一根银制狼头把手的黄花梨文明棍(手杖)出现在怡泰大楼的门口。 为了让这副金丝边眼镜在他这张粗犷的脸上不那么违和,他还特地去南京美发公司修了个面,不过这一身套在他的身上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 周春生走进大楼,门内左侧墙上标识着楼内每一个租户的公司名称和房号,由于大楼主要是英资怡泰公司自用少量对外出租且由于租金昂贵很少有华商负担的起,整面墙上全是英文没有一个汉字。 周春生的前一个身份张龙是东北大学的高材生,英文虽然学过但毕业后这十几年完全没有语言环境,除了报纸上经常看到的英文单词其他的基本都还给了老师。 此刻站在标识牌前他不由得庆幸昨夜的恶补还是有一点成效,因为是有的放矢针对性的强记了些单词,他很快从这堆洋文里找到了【德国领事馆】。 有两处办公地,分别在一楼东翼的112室和三楼的318室。 他推了推眼镜,点着文明棍向112走去,从后面看就像一个瞎子在探路。 站在112的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周春生没有敲也没有推,他犹豫了。 昨天夜里演习了十几遍的英文开场白一下子一个单词都想不起来,正当他拼命在记忆里找补时112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华人男性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对方,两人都愣了一下,中年男先开了口: “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周春生大着舌头学着广东人说话的腔调道: “界里系德国领系馆咩?” “是,先生您过来是办什么业务?” “我系来办签证的啦!” 中年男觉得不可置信,现在整个欧洲形势一片混乱,哪有中国人上赶着往战区跑的,他们这一年来只有给几个苏联人和法国人办过签证,中国人这还是头一个。 “您是来办德国签证的?” “界里系德国领系馆,难道我来办美国签证咩?” “那您为什么要去德国?” 周春生右手接过文明棍,撸开左手的袖子将金表全部露出,看了眼时间道: “雷系负责办签证的咩,我席间很宝贵的啦,我去德国当然系做生意啦。” “现在去德国做生意?” “所以俚这种人发不了财的啦,所谓乱系出英雄啦,系道越乱机会越多啦。” 中年男将门全部拉开后退一步让出一个身位: “先生您先进来坐一会儿,我打电话问下签证官。” 周春生一边向办公室里走一边四处打量: 这间办公室不大,里面总共放了四个工位,靠门口一张空位应该是中年男的,其他三张坐了二男一女三个白人,女的大概四十多岁,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 看见周春生进来,三人抬起头瞄了一眼便低头忙自己的事。 周春生把注意力重点集中在那三人的袖口部位,正在观察时中年男道: “先生,您请坐。” “不用啦,我就站在界里,雷快点打电话,我一会儿还有系。” “好,您稍等。” 中年男抓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周春生假装欣赏墙上的装饰画在办公室内踱起了步,不时低头查看那三人的袖口,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中年男:“先生,签证官请您上去,您跟我来。” 周春生跟在中年男身后离开112室上了楼梯,很快便到三楼。 这里明显比一楼那间办公室要更像那么一回事,刚拐进走廊没多远便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白人男子站在走廊两边值守,看脸型是标准的日耳曼人。 中年男向两个白人男子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两人示意要对周春生搜身,周春生很配合的摘下礼帽和手杖递给对方然后将两手平举。 其中一名白人男子在周春生身上从上到下摸索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后示意放行,周春生从另一名白人男子手中接过礼帽和手杖拿在手中跟在中年男的身后进了318室。 这是一个套间,里面被分了很多小办公室,每一间办公室都关着门,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个签证官不是周春生要找的人他今天将一无所获。 中年男敲开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伸手请周春生进去。 里面站着一个身材瘦高,金发蓝眼,长脸,眼神阴翳大概三十五六岁穿着黑色西装的白人男子。 男子面朝周春生微微低头伸手朝沙发的位置比了个请,手收回时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从上至下捋了一下袖口。 虽然此时男子袖口露出的部分并没有那个显眼的sd袖扣,但直觉告诉周春生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 中年男介绍道: “先生,这位是我们的代理签证官加哈德·卡纳先生,他是我们领事馆的印务官,原来的签证官现在在德国述职,现在的签证业务由他全权负责,等下他会向您提一些问题,由我来替您翻译。” 周春生冲加哈德·卡纳点了点头将礼帽递给中年男,中年男接过礼帽后再次伸手管周春生要文明棍,周春生道: “界个斯迪克很贵重的哦,还系我寄几拿着吧。” 说完撑着文明棍坐在沙发上,中年男将礼帽挂在衣架上后问道: “先生您喝茶还是咖啡?” “洽!” 很快中年男泡了一杯茶送到周春生的面前。 第388章 周夏芷接班 周春生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两下,浅浅尝了一口后将茶杯放下: “雷们界么大一个领系馆,用的洽叶档次也太低了哦,界都什么口水茶,给我换杯咖灰!” 中年男倒也没生气,依旧保持着职业微笑: “好的先生,您稍等。” 加哈德·卡纳一直冷眼看着周春生“表演”,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也看出来周在刁难人,眉头渐渐紧锁。 趁中年男转身准备咖啡的功夫,周春生将手指伸进茶杯内蘸了些茶水,眼睛盯着加哈德·卡纳,手指在茶几上写下了sd两个字母。 加哈德·卡纳被他盯的有些不舒服,正要轰走眼前这个无理的中国人,微微转头看清了周春生写下的字母,愣了一下,随后瞪向周春生。 周春生冲他笑了笑然后随手抹掉了茶几上的字。 中年男将咖啡放在周春生面前后,加哈德·卡纳用德语请他先出去。 中年男看了眼加哈德·卡纳看向周春生,周春生道: “i can speak english!” “好的,先生,那你们聊。” 中年男说完离开房间从外面将门关上。 周春生将左手小拇指伸进文明棍银质狼头张开的口中,向下抠住狼的舌头然后拧动黄花梨棍身,很快将二者分离,将棍身倒过来冲掌心磕了两下,从里面倒出了那个写着【sd】的袖扣。 他将袖扣放在茶几上随后看向加哈德·卡纳。 加哈德·卡纳对着周春生用英语说了一通话,语速非常快,快到周春生几乎一个认识的单词都没听到。 他伸出左手示意对方停,然后指了指耳朵又摇了摇头: “only a little pidgin english!” (洋泾浜英语) 正当加哈德·卡纳担心接下来两人该如何交流时,周春生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张写满英文的纸条递给了他。 ... 1940年10月17日 星期四 下午四点半,周公馆。 周冬凛刚进家门没几分钟,隔壁林公馆的林管家便来找他,说是林少生有事请他上门。 周冬凛估摸是烟草的事。 这几天贵州和武汉那边先后来了消息。 贵州那边是先发到香港随后从香港转到上海寄给周冬凛的信,9月5日从贵州寄出,用了一个多月才到达上海。 大致内容是烟草顺利收割,已全部送入烤房烤制,月底就可以起运。 现在所有种植烟草的地已经翻种油菜,这是贵州农业改进所给的方案,说是可以增加土壤肥力,而且不影响第二年续种烟草,同时也给农民多一份收入。 林少生在那边留了两个人,非常尽责,自己主要负责地里而那两人分别负责仓库和运输,三方各司其职,自己想要参与对方工作却总被软刀子顶回来,一点劲也使不上。 土地翻种油菜后再留在当地没有意义,自己准备在所有烟叶运离后去贵阳投奔亲戚,找个短期工待来年烟草种苗开始移种大田时再回去,不会影响东家生意。 武汉那边则是经过香港转给周冬凛的电报,内容很简单,就五个字:【烟丝已起运】,电报是当天发当天转的,时间是10月15日。 等进了林家,林少生说的内容和周冬凛猜的基本一致: 犬丸铁太郎收到武汉东亚烟草负责人发来的电报,扣除对方留下的三成烟丝后剩下的七成已经送上武汉到上海的客轮。 走的是军用物资途径,运输过程中全程有日军值守,绝对安全。 剩下的烟丝净重6.9吨,为保证烟丝完整使用的是先用纸捆扎成小包然后装木箱,每箱净重约10公斤,总共有700箱。 犬丸铁太郎为了避嫌让林少生负责去码头提货,等全部运到林少生的仓库后他再找人过来提货,到时候钱货两清。 按照林少生估算,船19号可以到上海,办完各种手续拉到自己的仓库估计要三天,犬丸铁太郎那边一切顺利的话一周内会把货提走,周冬凛下周末也就是27号就可以收到钱。 对于林少生详尽而具体的介绍,周冬凛表示感谢,林少生说两人能够长期合作下去的前提就是坦诚,如果周冬凛有想要知道的问题尽管问,他知无不言。 ... 1940年10月20日 星期日 傍晚六点,周公馆。 周家人全部围坐在餐桌前,周明海将手杖点向地面: “今天我们周家人都在,在吃饭前我先宣布个事,经过我慎重的考虑,选择夏芷作为我的接班人掌管公司。” 整个餐厅在安静了几秒后周冬凛第一个发出声音: “恭喜你啊,大姐。” 随后钱正兴和雪莉异口同声说出周冬凛相同的话。 周春生笑道:“今天这么高兴不整瓶像样的酒庆祝下吗?” 周秋月硬挤了丝笑容看向周夏芷: “恭喜!” 周夏芷扭扭捏捏的站起身: “爸爸,我一个女孩怎么能掌管这么大的公司,我做不来的!” 周明海白了她一眼: “我可没说马上就给你,我还要考察你一段时间看看你合不合适,不用多说了,这几天你去学校把离职手续办了,下个月一号到公司报到,我先把你介绍给公司那几个老家伙,他们要是不认可你的话你就别做了,这才是第一关。” 周秋月扭过头看着钱正兴,学着周夏芷的腔调比划嘴型 “我一个女孩子!” 最后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周夏芷嘴角压不住的喜悦: “爸爸,您放心好了,您能选我接管公司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周冬凛:“大姐啊,等你正式坐上爸爸的位置我可要先预定一个专访,上海滩又诞生了一名商界女明星,绝对上头条。” 周明海看向周冬凛叹了口气:“行了,吃饭吧!” 周春生也看向周冬凛:“老弟啊,你就这么恭喜你大姐的吗?不整点好酒意思意思?” 周冬凛为了躲周明海的眼神站起身道:“行,今天高兴,我贡献我那瓶回沙茅给大姐庆祝。” 第389章 再发命案 1940年10月21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路过特高处时发现门关着。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拧了下门锁,没拧动。 自从上周一在生煎店向风间哲也透底后,风间哲也对他就不怎么上心了,基本也就每天不定时的过来坐个一两小时,之后便不见人影。 这下没人查岗了周春生反倒觉得有些不适应,不由得暗骂自己就是个贱骨头,不过也非常庆幸这个瘟神总算要走了。 ... 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风间哲也坐在北原野史的办公室翻阅汇山捕房送来的这两个月两起犹太人被杀的案卷。 看的兴起时鼻子突然发痒,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上周他已经将上海的情况向组织汇报,估计自己很快就会被调回关东军。 所以这几天也就向北原野史交接手头的工作,今天闲着没事便拿案卷当小说看,他对犹太人死活可没什么兴趣。 北原野史推开门走了进来: “风间少佐,汇山捕房那边又找过来了,唐山路源福里昨天夜里死了个犹太人,让我们这边派人去协助。” 风间哲也本来不想管这档子事,可上周一周春生拿走了袖扣,如果这次死的犹太人还是因为袖扣的主人,那么说明周春生这一个星期的工作没取得进展。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奚落周春生的机会他可不愿错过,问清地址收拾一番后便直奔案发现场。 源福里在唐山路818弄,建于1927年,原是美商中国营业公司产业。 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后,原来的租户全部迁离避难,犹太难民救济组织便以极低的租金租下里面的房子用来安置犹太难民,这里便成了虹口的犹太人聚集区之一,被人称作犹太弄堂。 源福里内总共有房屋100幢,多为两层双开间旧式里弄,内部弄堂逼仄阴暗,晾衣杆稍微长点都可以搭到对面人家里。 风间哲也一进源福里就感觉不太对劲,三起犹太人被杀的案件虽然杀人手法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团伙作案。 第一个死者是东有恒路(今东余杭路)上海犹太青年会学校(也称嘉道理学校)的一名教师,9月15日被人用棍棒殴打致死后抛尸在学校门口。 第二个死者是华德路(今长阳路)摩西会堂的一名文士,10月3日凌晨犹太新年夜庆祝活动结束后被人乱刀砍死在会堂到住所的路上。 第三个就是周春生接手的被人扔到黄浦江里的那个编辑。 从作案手段来看,能完成这三起案子的凶手至少是三名以上。 而在源福里这样的环境里三个人并排走路都困难,稍微发出点声音就整弄皆知,他完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那伙人会把这里作为行凶地点。 距离案发现场越近,他这样的感觉就越明显,直至完全确认这个案子不是那伙人所为。 死者死亡的地点在一幢三个门牌号相连的联排住宅的中间户二楼,从房间窗口晾着的衣服看整幢住宅里都住了人。 由于风间哲也穿着日本宪兵制服,汇山捕房的警察看到他出现后自动让出了路。 一个日籍探长看出了他的军衔,迎上来用日语道: “少佐阁下,您是过来协助我们的?” 风间哲也点了点头: “现场怎么样了,大致什么情况?” “少佐阁下,您跟我来。” 日探一边带着风间哲也向二楼走一边简单描述了案情: 死者男,今年三十五岁,独自居住在源福里,在霍山路上开了一间私人诊所,由于爱好文艺,白天在诊所做医生,晚上在欧洲犹太艺术家协会做兼职演员。 今天早上六点左右,楼下住户在起床时发现被子上有血迹,经过寻找发现是从二楼木制楼板间的缝隙滴下,随即报警。 警察到现场敲门无人应答,找人撬开房门后发现了倒在卧室床边的死者。 死者是被人从背后割喉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大致在凌晨两点,现场翻的很乱,房间内和死者身上都没发现财物和贵重物品,已经派人去找死者的同事和朋友确认现场遗失了什么,从现在的情况看初步判断凶手是冲着他的医生身份劫财而来。 凶手应该是个老手,现场没有找到指纹。 不过房间内有一个鞋印可以确定是凶手所留——凶手踩到过死者流出的血,这个血鞋印还出现在窗框和一楼天井围墙上。 这个鞋印长24厘米,从纹路上判断是中国人最喜欢穿的千层底布鞋,从鞋印的走向看是从房门进的房间,在杀掉死者后从窗口跳到一楼天井围墙然后逃离现场。 从鞋印上判断凶手身高1.62米至1.68米之间,体重80公斤左右。 风间哲也疑惑的问道: “1.62米到1.68米,体重80公斤?这是什么体型?做贼的话是不是太胖了。” 日探没说话,带着风间哲也换上鞋套后进了房间。 见到死者,风间哲也相信凶手这个体型是合理的。 死者身高1.8米,身材魁梧,体重也是差不多80公斤,凶手如果体型和他差的太多的话就算是背后偷袭死者不能反败为胜,闹出的动静足以惊动四周的邻居。 不过风间哲也脑子里还是想象不出这个身高体重能搭配出个什么样的壮汉。 风间哲也走进房内,里面确实如日探说的被翻的一塌糊涂: 衣柜内的衣物凌乱,抽屉一半耷拉在外。 书桌的抽屉被全部拉出来放在书桌上,抽屉旁被压了一个角的一张彩色单页吸引了风间哲也的注意。 他将抽屉微微抬起扯出了下面的单页,上面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他认识,这是一份演出预告,演出的名字叫《面具掉下》。 日探走过来看了一眼单页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的同事说他们昨天夜里就是在排练这个,一直练到将近凌晨两点才解散。” 舟山路英文为chusan road 第390章 协查 风间哲也:“这个演出的内容大致是什么?” “他们说是关于犹太人从德国逃亡的故事。” “有演出许可证吗?” “好像正在审查,我回去以后问问。” “不用了,我自己去问。”: 说完风间哲也扫视了一遍房间,没有看出其他异常后将彩色单页卷成一个卷握在手中向门外走,日探跟在后面问道: “少佐阁下,那这里...?” “应该就是一件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你们按照正常流程办就行。” “是!” ... 离开源福里后风间哲也没有回宪兵队而是去了市警察局,半个小时后他敲开了周春生办公室的门。 周春生正在批阅文件,看到风间哲也出现一脸谄笑: “哟,风间处长,稀客稀客,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 “我好像还没离职吧。”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来来来,坐。” 风间哲也坐在周春生的对面,将手里的彩色单页随手放在桌上。 周春生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 风间哲也盯着周春生: “唐山路源福里早上又死个犹太人,这是现场拿的!” 周春生皱着眉头: “唐山路源福里,汇山捕房的辖区吧!” 说完一脸幸灾乐祸: “这回没死黄浦江里不用我们管了吧!” “上周一你拿走的那个证物呢?” 周春生从风间哲也的面前拿起单页,拉开后道: “你拿这玩意干啥,上面全是洋文,看都看不懂!” “你一个东北大学高材生看不懂洋文?” “这都十几年没用了,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别打岔,我问你你拿走的证物现在在哪?” “干吗?还没用完。” “没用完?那你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吗?” “哪这么好找,就这么点线索,现在连第一现场在哪都不知道,唐山路那边怎么样?要不你把前面两个案子的案卷拿过来我看下。” 风间哲也从周春生的手中拿过单页站起身道: “早说了让你不要管,要案卷你自己去要,记住,等我离开上海前把那件证物给我,放在你手上对你没什么好处。” 周春生也站起身: “你啥时候走啊,到时候我给你办个欢送会,请你去全上海最好的酒楼造上一顿。” 风间哲也没理他,拿着单页离开了办公室。 周春生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抽动了一下。 ... 回到宪兵队,风间哲也将彩色单页交给北原野史,让他照着单页上的演出名称去查它的审核情况。 二十分钟后北原野史回到办公室,告诉风间哲也这个演出没有获得演出许可证,里面的内容触犯了“法律”。 这部剧的内容大致如下: 女主和男主生活在奥地利是一对夫妻,女主是雅利安人,男主是犹太人。 两人正准备离婚,德军进驻奥地利。 女主请的离婚律师是新男友的朋友,是一名nc党成员。 此时男主因为参与政治活动被抓进集中营,女主暂缓了离婚手续并且想救出男主。 律师提出两人必须离婚才会营救男主,女主同意。 男主被救出,女主准备了两张车票交给男主和男主的父亲让他们逃离。 男主的父亲将车票还给女主希望他们夫妻和好一起离开奥地利,并称自己看不到希望选择卧轨自杀。 最终女主和男主和好如初一起逃往上海。 北原野史还告诉风间哲也,因为这部剧,德国领事馆已经向日本领事馆发送照会,严禁这部剧及其衍生品在上海出现。 同时德国驻沪总领事还向上海犹太难民委员会发出威胁,如果这部剧上演将会对上海的犹太难民进行报复,希望他们可以珍惜上海这片安全的土地,停止一切挑衅行为。 风间哲也拿起单页看了一阵拨通了汇山捕房的电话,他向上午出现场的日探询问死者是否是这部剧的主演或是编剧? 对方给了他否定的回答,死者只是这部剧的替补演员,饰演的是nc律师。 对方还告诉他,经过死者同事和朋友的确认,死者有一块瑞士手表和一个牛皮钱包,案发后全部消失。 同时死者有将收入通过各种手段换成黄金的习惯,虽然没有人见过实物,但是根据他到上海之后的收入折算至少有100g,而在他的房间内既没有搜到黄金也没有搜到任何货币或者银行存单。 风间哲也询问尸体检查情况如何,对方告诉他死者身上只有喉部一个致命伤,下刀精准狠辣,绝对是个杀人如麻的老手。 按照汇山捕房判断,这多半是一起里应外合的劫杀案。 这一片犹太人聚集区相对封闭,外人很难在贫民窟内精准的选中目标,死者的同事或者朋友有很大的嫌疑勾结外部势力对死者实施侵害。 所以他们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监视死者周围人的经济情况寻找可疑目标。 至于凶手,他们已经将根据鞋印推测出的体貌特征下发到虹口、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的各个捕房和上海市警察局,让他们在自己的辖区内寻找符合这个体貌特征的人。 毕竟这样身高体重的人非常有特点,很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挂断电话,风间哲也将单页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虽然这个案件还存有疑点,但是一则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二则已经定性为普通的刑事案件犹太人那边不会上升到日犹关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决定不再参与。 此刻的上海市警察局,周春生正拿着下属送来的【协查通告】捧腹大笑: “身高1.62米至1.68米,体重80公斤,这不是个小水缸吗?你给那个刑侦部的张部长送去,我怎么越看越像他,哈哈哈!” 第391章 宗逸君上门提亲? 1940年10月27日 星期天 上午刚过九点,周冬凛被林管家请到隔壁的林公馆。 一进客厅,林少生便递上一张中国银行本票: “周处长,货款已经全部到账,因为是第一次交易,中间多了一些不必要的成本,这些意外支出理应都算在我头上,所以我还是按照当初承诺给您的纯利凑了个整,这里总共是一万元,至于您的本金您如果想要拿回去的话我可以马上给您,不过您要是想追加投资的话就只能抱歉了,贵州那边现在能用的地都被人占了,我挤破脑袋走门路也拿不到一块多余的。” 周冬凛接过本票: “多谢林先生带我发财,我是一个知足的人,本金就继续放你那,以后要是有别的发财机会林先生可要想着我点。” “放心吧周处长,您这么优秀的合作伙伴我一定会牢牢抓在手里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周冬凛起身告辞,刚离开林公馆便看到有人站在周公馆门口,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看外形有些眼熟,等走近了认出是宗逸君。 周冬凛心中嘀咕道: “每次都空手来,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多半是周夏芷教的!” 他招呼道: “宗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说话的同时还扫过宗逸君带来的物品: 总共有两提,每提用麻绳捆扎着大大小小五六个盒子和纸袋,不过每提最上面用牛皮纸包着的两包东西从绳子勒出的外形看都是鸭子。 “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 “周处长早上好,我昨天从南京到的上海,这些都是陈市长托我带过来的。” “陈市长?哪个陈市长?” “哦对,现在还没正式公布,就是陈公博陈院长,他马上就会出任上海市市长。” “嗯?那这样宗先生这个副院长岂不是可以转正了?” “没有,没有,没有,陈院长还是立法院院长,我就是分管的工作比以前多了些。” “那就是实权比之前更多了!” “没有,没有,没有,身上的担子比之前更重了。” 周冬凛打开门: “宗先生咱们别光顾着在外面聊天了,快请进。” 将宗逸君在客厅安置好,周冬凛上楼敲响了周夏芷的房门,周夏芷拉开门问: “啥宁来了?” “侬额宗桑!” 周夏芷笑骂道:“侬则小宗...” 忽然记起周冬凛指的是谁,改口问道: “宗逸君来了?” 周冬凛一脸坏笑的点了点头。 周夏芷瞪了他一眼: “我马上下去。” 周冬凛刚要下楼,周夏芷拦道: “等等,你先下去陪他坐一会,五分钟以后带他去爸爸的书房。” 周冬凛刚想说话,周夏芷把门关上了,周冬凛吃了个闭门羹。 他满脸疑惑的向楼下走,心中嘀咕: “什么情况?来见周明海?这是来提亲的?就这么点东西就打发了?果然二婚不如头婚香!” 周冬凛坐在宗逸君的旁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宗先生您稍等会,我大姐要准备下。” “好,谢谢周处长。” “宗先生现在在南京怎么样,买房子了吗?将来是准备常驻南京还是南京上海两头跑?” “现在住在政府安排的公寓里,至于将来在哪就要看工作需要,周处长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大姐马上要接我爸爸的公司,将来肯定不会离开上海。” “嗯,我听夏芷说了,我相信她有这个能力做好的。” “那你们将来准备两地分居?” “两地分居?您是指住在两个城市吗?南京到上海也不远,要真有急事打个电话就行。” “宗先生您家里几口人,有兄弟姐妹吗?父母现在在北平吗?” “父亲前两年病逝了,家里还有个哥和姐,母亲现在跟大哥一家住在北平,二姐嫁到青岛去了。” “宗先生现在年富力强正当年,没想过要个孩子?我大姐都35了,要是接我爸爸的班可就...” 楼梯口响起周夏芷的咳嗽声: “冬凛啊,带逸君上来吧。” “好。”: 周冬凛应完站起身: “宗先生,我带您上楼。” 宗逸君指着茶几旁放的礼品: “周处长,这都是南京带过来的土特产,麻烦您给分一下。” “好,包在我身上。” 周冬凛领着宗逸君向二楼走,周夏芷站在周明海的书房门口。 宗逸君走进书房后周冬凛正想跟进去,周夏芷拦在他面前瞪着他,压着声音道: “小赤佬,刚刚瞎三话四啥么事,当心请侬吃生活,滚滚滚,看侬额小宁去,大宁谈事体。” 说完走进书房又给周冬凛吃了个闭门羹。 周冬凛下意识的走到门口扒起了门缝,发现什么都听不到,摇了摇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中感叹道: “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娶个管闲事的老婆也染上管闲事的病!” ... 1940年10月28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二十分,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上楼时看到特高处的门开着,下意识的看了眼手表,感觉头皮有些发麻,想了想后还是将头探了进去: “风间处长,早上好啊!” 风间哲也看了眼手表: “八点二十,周副局长今天又是什么原因?” 周春生皱着眉头:“额...” 风间哲也面无表情道: “行了,我的调令下来了,明天就离开上海。” 周春生一脸惋惜:“哎呀,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有在风间处长指导下取得飞跃性的进步那。” 风间哲也抬起左手: “东西呢?可以给我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川菜粤菜淮扬菜,京菜鲁菜本帮菜,吃完再带你去百乐门里蹦擦擦,保证让你流连忘返不舍得回东北。” 风间哲也抬着手没说话。 “唉唉唉,你说你,要学会劳逸结合,别成天工作工作的,这样,我今天不上班了,全天陪你。” 风间哲也走到周春生面前,将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 周春生苦笑道:“整丢了!” 第392章 假军票 1940年初,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将当年的对华方针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同时开展对重庆政府和南京政府的工作。 如果对重庆政府的工作没有取得成效则第二阶段准备好与重庆政府进行长期政治与军事上的对峙。 南京政府3月底成立后,日本政府并未立即承认,私底下依旧在对重庆政府开展所谓的“桐工作”。 重庆政府对桐工作一直保持着虚与委蛇的态度,由军统特工冒充重庆政府高官与日本驻香港机关长先后举行了11次会谈。 重庆政府对和谈提出的首要条件是铲除汪逆,但日本人为了保住汉奸的作用不愿放弃汪,始终想拉着蒋汪日三方进行会谈。 所谓的桐工作一开始就是日本的痴心妄想,最终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承认桐工作失败。 为了与军方争夺对华事务主导权,日本外务省跳了出来。 9月3日,外务省提出和平条件案,只要汪蒋合并,日本不干涉其形势,不管是重庆收编南京还是南京收编重庆都可以接受。 11月初,外务省确认工作失败。 日本大本营联络会议上,日本首相近卫文麿表示重庆政府短期内不会屈服,日本暂时也无法发动使重庆政府崩溃的武力进攻,接下来的方针就是扶持南京政府,加强其政治军事力量,使其具有协助日本处理事变的能力。 ... 1940年11月6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半,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巡视完整个警局回办公室时发现特高处的门开着,好奇的将脑袋探了进去。 北原野史坐在处长的那个老位置上低着头写字。 周春生敲了两下门,北原野史抬起头: “周副局长,上午好。” “北原先生这是?” “哦,周副局长,我回来向你报到了,特高课让我继续负责原来的工作,本来这周一就应该过来,工作上有事耽误了。” “欢迎欢迎,那北原处长您先忙!” “等一下,周副局长,正好有事找你,你过来一下。” 周春生走到北原野史的办公桌旁,桌上放着两张十元的乙号军票,一张新一张旧。 “这是?” “周副局长你看下,这两张军票有什么问题吗?” 周春生拿起军票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试探的问道: “里面有假军票?” “那周副局长觉得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周春生举起新的那张军票: “这张是真的吧,纸张和印刷质量明显要好的多,那张看着就有些粗制滥造。” “错了,旧的那张是真的,新的那张是假的。” “不是吧,这假的怎么比真的还像真的?” “他们应该是用的英美人的技术,你也知道,英美人在印刷领域是遥遥领先的。” “有点意思,别人造假币都是因为技术不过关被发现,还第一次碰见因为假币造的比真币好被发现的。” 北原野史咳嗽了两声,周春生连忙转移话题: “这假币你们是在哪发现的?” “从上周开始一下多了起来,有人在有组织有预谋的利用这假军票在上海及周边收购物资,同时贿赂相关工作人员,现在查到的假军票总额已经超过三十万。” “三十万?!”: 周春生用手一边比划一边喃喃自语: “十元一张,一百张一千,一万是十刀,三十万是三百刀...这么多钱混进上海不容易吧,总不可能是靠人一点点背过来的吧!” “是,我们怀疑他们有特殊的运输手段,混在什么货物里运进的上海,周副局长,这次希望你们上海警察局能够配合宪兵队将这件事情查明,把这群扰乱金融市场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让他们展开调查。” ... 1940年11月9日 星期六 上午十一点,北原野史夹着一个文件夹进了周春生的办公室: “周副局长,昨天我们抓到两个用假军票的人,这是经过连夜审讯以后获取的口供。” 周春生翻开北原野史递来的文件,翻阅后了解了大致情况: 这两人都是杜月笙门下的青帮弟子,受一个绰号老猫的小头目委托用军票到日占区日商的金店里买金银饰品,老猫答应给他们一成的返点。 两人刚进金店便被宪兵队蹲守的暗哨盯上,正在准备交易时被前来支援的宪兵抓个正着。 这两人并不知道老猫的住所,只知道他常年混在西区的各个赌场,而且约定的交货地点也是赌场。 根据两人描述,宪兵队为老猫绘制了画像,画像附在文件中。 按照北原野史说法,原本是想交给76号的人负责搜寻老猫踪迹,但是76号里人员成分复杂,这个老猫能拿到假军票很可能和重庆那边有关系,难保里面有人会通风报信,经过慎重考虑,宪兵队那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周春生负责。 周春生拿着文件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北原野史: “北原处长,你们就这么信任我?” 北原野史微笑道: “那是当然,周副局长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 “行吧,这件事我亲自来办,只要这个老猫还在上海,我一定将他抓捕归案。” ... 回到宪兵队,北原野史进了情报组组长的办公室,风间哲也坐在组长的位置上。 那天周春生说袖扣整丢了后风间哲也便对他起了疑,这么重要的证物他作为案件经办人丢的也太过蹊跷。 离开市警察局他便联系上级说周春生身上还有疑点没有查清,经组织同意后再次回到宪兵队。 为了不引起周春生注意,他安排北原野史回到市警察局做特高处处长,同时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的组长也由北原野史兼任,他自己则躲在幕后进行遥控。 这次将假军票案交给周春生负责便是他的主意。 第393章 抓老猫(一) 1940年11月15日,汪伪的《中华日报》、伪满的官方报纸《康德新闻》(原名大同日报,1934年溥仪在伪满“登基”定年号为康德)和日本国内报纸《朝日新闻》同时刊发一则新闻: 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王三水、日本驻华大使阿部信行和满洲国参议长臧式毅(各家报纸排名顺序不同)定于1940年11月30日在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签订《日满华共同宣言》。 这标志着日本政府将正式承认汪伪政府,也标志着汪伪政府承认了伪满洲国。 ... 1940年11月16日,星期六 上午十点,重庆枇杷山神仙洞戴公馆。 戴笠的秘书毛人凤拿着一个档案袋进了戴笠的书房,他从袋里拿出两份文件递给戴笠: “戴先生,这是陈立夫让自己亲信送来的密信,说是他在汪伪高层里埋下的暗棋发出的消息;另一份是上海站发来的密电。” 戴笠对毛人凤没有丝毫避讳,当着他的面将两份文件拆开,里面的内容相差不多,大致如下: 11月29日,上海北站将发送专车运送参加日满汪签字仪式的人去南京。 (上海北站位于静安区天目东路与宝山路路口,淞沪会战时遭日军炸毁,日军占领上海后对其进行修复并命名为上海驿,主要作为军事运输用途。 87年底上海新客站建成启用后,上海站恢复原名上海北站,停止客运业务。 2004年在原址上改建上海铁路博物馆) 陈立夫的文件上,上海北站发车时间是8点50分,车次是7号普速列车,车上总共有将近两百名参加签字仪式的汉奸。 军统上海站的文件上,上海北站发车时间是10点30分,车次是二号特快列车,上面并没有写运送的汉奸数量而是说车上很可能有日军高官。 戴笠看向毛人凤: “上海站在日军内部有眼线?怎么没听陈恭澍提起过?” 毛人凤对着戴笠耳语了几句,戴笠看了眼毛人凤后盯着上海站的密电看了十几秒,最后将上海站的密电按在桌上,拿着陈立夫的密信道: “这人反复无常,我信不过他,执行这份。” 毛人凤接过陈立夫的密信塞回档案袋: “戴先生,那派谁去执行这个任务。” 戴笠起身走到墙边,对着墙上中国地图上标识的京沪铁路扫了一个来回,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苏州: “给顾伟吧,让他来执行。” (顾伟,时年23岁,军统苏州站站长,忠义救国军淞沪指挥部副总指挥兼淞沪行动总队总队长。) “他会不会太年轻了?” “那帮老油子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是难保不会吃里扒外,顾伟虽然年纪轻,但是对党国绝对忠心,更何况他和何天凤那一系的人是死对头,跟76号绝不会有任何瓜葛。” “还是戴先生想的周到,属下这就去办。” ... 周春生和刑侦部的张部长穿着便衣坐在镇宁路上的一间小茶馆里喝茶嗑瓜子。 据宪兵队抓的用假军票的两人交待,这个老猫最喜欢在这条路以及兆丰公园周边的赌场玩。 不过因为双方定的接头地点是在这条路上,周春生让张部长找了两个便衣警察在兆丰公园那边蹲守,自己则带着大部队在镇宁路上巡视。 眼看已经过去六天,搜捕工作毫无进展,周春生估摸这老猫多半收到风声跑路了,决定今天再没有收获的话就撤走大部队只留一两个人做日常蹲守。 “啊...阿嚏...”: 周春生打了个喷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擤了一把鼻涕然后将纸扔在脚下,脚边已经散落着好几团卫生纸和一地的瓜子壳。 张部长调侃道:“周老板,你说你都这样了还磕瓜子。” 随后压着声音道:“我估计今天也不会出现了,不行你回去吧,我带兄弟们盯着。” 军统下边人私下都喜欢叫戴笠戴老板,周春生觉得这称呼不错,出去暗访的时候都让下边人喊他周老板。 “嘴闲不住,整点毛嗑活动活动嘴,我这风寒轻,没啥大碍,一会儿吃过中饭咱们就散。” 两个便衣先后从马路对面中间只隔了一个门洞的两间赌场出来,看向两人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向着旁边另外两家赌场走去。 周春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张部长朝对面赌场的二楼撇了撇头: “周老板,没想到这赌场楼上还有个私门头,这模样不比百乐门的头牌差啊。” 解放前上海的妓院分成三档: 一档叫书寓,装修最为豪华,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陪着文人附庸风雅,民国后渐渐没落。 二档叫长三,装修稍差,里面喝茶陪酒过夜都是三个银元,所以得名长三。 三档叫幺二,装修最差,喝茶一个银元,陪酒过夜两个银元,所以得名幺二(一二)。 这三档之外还有私门头和野鸡,私门头就是自己租个房子单干,野鸡则是马路上站街拉客。 周春生抬头瞟了一眼: “你这啥眼神,就这也能和百乐门的比?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快四十了吧。” “哪有四十,最多三十八!” “行行行,就三十八,看来你喜欢啃老黄瓜,不过该说不说,胸前那两球挺大的,跟你有一拼。” 张部长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周春生面前: “周老板,你还是嗑瓜子吧,我不劝了!” 周春生低头自顾自的磕起瓜子,也就过了十几秒,张部长轻声招呼道:“唉唉唉~周老板...” “唉啥啊,你那审美我可不敢苟同!” 一个四十多岁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从之前便衣走出的两间赌场中间的门洞走出,此刻正伸着懒腰左右张望。 张部长刚要从口袋里掏出老猫的画像,周春生一把将他的手按住: “不用看了,就是他,原来这哥们口味跟你一样重!” 第394章 抓老猫(二) 周春生缓缓站起身,张部长正准备跟上,周春生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他面前低声关照道: “老张你别急,这边情况复杂又不是我们辖区,别打草惊蛇了,我先过去,你随机应变。” 门洞里出来的男人左右张望一番后沿着人行道向着镇宁路北侧行进,周春生快走两步跟了上去随后一把勾住了男人的肩,装作熟络的招呼道: “老猫!” 男人比周春生矮半个头,扭头斜向上看向周春生,眼珠转了一圈,配上唇上的两撇八字胡和尖下巴,活脱脱耗子成精,用带着川黔口音的国语问道: “你是哪个?” 声音尖细中带着点沙哑,眼神涣散,身上还带着鸦片烟特有的香甜味,看样子昨天夜里两杆枪都没少用。 宪兵队抓到的那两个青帮弟子交待这个老猫是杜月笙的弟子——四大金刚之一芮庆荣的弟子,也就是杜月笙的徒孙。 此时的芮庆荣正在香港陪着杜月笙,周春生估计这么大金额的假军票进入上海多半和军统有关,而让青帮参与其中杜月笙不放话下面人绝不敢做。 试着诓道: “杜先生让我来请你!” “杜先生?哪个杜先生?” 说着似乎想到了是谁,瞪大眼睛看着周春生。 周春生面露微笑,左手在男人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杜先生说你这次事情办得很好,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杜先生不是在香港吗?回上海了?你是不是豁我哟!” 周春生学着他的口音: “儿豁!” 随后贴着对方的右耳轻声道: “杜先生在上海有些事要处理,偷偷潜回来的,下边人一个都没通知,明天就要返回香港。” 老猫看向周春生,像耗子一样耸了耸鼻子,左右看了一眼道: “见杜先生可不能空手去,他的寿辰快到了,好不容易能在上海见到他老人家,我得备份大礼。”: 边说边用手掰周春生搭在他肩上的手,周春生没有松,指了指后方路口: “要买啥我陪你去,车在那。” 老猫指着隔着茶馆有两间商铺的一间赌场: “我要买的东西别的地方没有,这个赌场老板有一套纯金骰子,杜先生最喜欢玩摇宝,这骰子必定合他心意。” “走,我陪你进去。” 老猫试着抖了抖肩,周春生干脆箍住了他的脖子,老猫不再挣扎领着周春生进了赌场。 赌场里人头攒动,见有生人进来,几个打手从人群中靠了过来,周春生装作新手赌客踮着脚好奇的张望摇宝和牌九的赌台。 趁周春生不注意,老猫一个闪身脱离了他的控制向赌场后门逃,边逃边骂: “龟儿子,还想豁老子!” 周春生连忙去追老猫,老猫扯着嗓子喊道: “警察来啦!警察来啦!” 这片区域属于三不管地带,警察的身份在这里非但没用反而会成为目标。 赌徒们依旧专注于赌台,十几个打手迅速向周春生围了过来。 周春生掏出手枪: “76号抓人,不想死的滚远点。” 果然西区最响的名头还是76号,周春生一喊完打手们迅速闪到一边。 他跳起将视线越过一众人头看向赌场后门,老猫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 周春生心中大喊不好,扒开人群追了过去。 等他推开后门时,看到张部长左臂箍着老猫的喉,右手用手枪顶着老猫的腰,面带笑容的站在后巷五米外看着他,似乎在用肢体向周春生说: “看到没有,这才叫专业!” 周春生面前这两人身高差不多,体型足足差了两个等级,像极了一只胖猫叼着一只瘦老鼠。 他走上前照着老猫的脑袋连拍四下,边拍边骂: “就你叫老猫啊,这不耗子成精吗?一不小心就摆老子一道,看老子回去不整死你。” 很快其他警员也围了过来,将老猫押向警车。 周春生和张部长跟在队伍最后,周春生道: “行啊,老张,差点让这小子跑了。” “周老板,你还是跟这帮家伙打交道少了,我看你们俩没去车那反而进了赌场就觉得有问题,我猜你多半是上了这小子的当,便提前守在赌场后门。” “我感觉我的话没啥问题啊,不知道哪就让他听出来了,哎,只可惜打草惊蛇了,要想继续追查下去就难咯!” 按照周春生要求,老猫被塞进周春生乘坐的那辆车,张部长和周春生两人一左一右将老猫夹在后排中央。 车队向着市警察局开去。 周春生戳了一下老猫: “唉,我问你,我刚才的话哪句让你听出来不对劲了?” 老猫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我跟杜先生差着辈,他啷个可能直接来找我,你真当我是憨批哦!” “事急从权你不懂吗,芮庆荣又不在上海,跨过你师父找你很合理啊!” “是,所以我又试了你一哈,帮里人都知道杜先生寿辰是8月22号。” “艹,这等着我那,行,这回我认栽。” 老猫面带得意道:“你刚才可是说了儿豁的哟!” “放心吧,一会准保把你打成孙子!” 到了警局,周春生还没给老猫上刑,老猫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深怕说慢说漏了一点点。 周春生跟他再三确认这是他知道的全部后让人把他捆起来抽了三十鞭子扔进牢房。 据老猫交待: 10月15日,芮庆荣从香港给他发电报说近期有人会给他家送信,让他按照信上的要求做。 10月22日,有人往他家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信里说让他10月27日去沪西五角场鸿飞大戏院取一个箱子,信里附了一张电影票,箱子就在座位下面。 (沪西五角场既曹家渡地区,因越界筑路后劳勃生路,白利南路(今长宁路),康脑脱路,极司菲尔路,极司菲尔路支路五条马路在那里汇聚而得名。 1927年9月,奥飞姆大戏院建成,1934年改名为鸿飞大戏院,1945年改名为沪西大戏院,解放后改名沪西工人剧场,1962年改名为沪西电影院,2017年拆除。) 1927年戏院开幕当天上映的是美国电影《同命鸳鸯》 沪西工人剧场 沪西电影院 第395章 钓大鱼 10月27日,老猫按照信上要求在鸿飞大戏院取到一个手提箱,身边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当天戏院上映的是美国电影《魂断蓝桥》,他对爱情电影没兴趣,电影开映半个小时后拿着箱子回了家。 1940年5月17日在美国上映的《魂断蓝桥》 经过清点,箱子内总共有五万日本军票,里面还附了一封信,信上让他用这些军票去日占区收金银首饰之类贵重且便于携带的物品。 不论收到多少,11月3日也就是下一个周日傍晚六点将收来的东西全部放在这个箱子内寄存在鸿飞大戏院的接待处,寄存用的木牌插在戏院一楼男厕所最靠里一个厕位坐便水箱后面。 事成之后会根据他换到的东西总价的两成折算成法币给他。 同时信里还警告他对方会一直暗中监视他,如果有异心会直接除掉他,信内还附了一颗子弹以示警告。 老猫对这件事自然是尽心尽力,不为别的,自他师父离开上海后他的收入锐减,再加上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很快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有了这一万法币至少够他再挥霍个一两年。 不过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毕竟日本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真要被抓了再多的钱也无福消受,于是便让自己的手下去冒这个险,还非常“大度”的分出去一半的利,如果发现苗头不对立马跑路。 第一票他们做的非常顺利,市面上还没有人想到会有假军票出现,他派出去五个手下每人分一万军票不到三天便买回了等值的金银饰品。 11月3日他按照信上要求将箱子放到鸿飞大戏院,正在他在猜测对方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将钱给他时,两天后他出门回家时在自己的枕头下发现了十刀总共一万法币。 跟法币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11月7日晚上的电影票,这一次交货时间定在再下一周的周日也就是11月17日晚上7点。 由于第一票做的非常顺利,老猫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发财机会,7号拿到假军票8号上午就派发了下去。 他其中两个手下更急,上午拿到钱下午便去日占区“进货”,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老猫心里也预感到一丝危险,不过一来这钱来的容易,二来他觉得这批假军票质量非常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于是躲在约定的收货点附近偷偷观察,绝不轻易露面。 这两天另外三个“进货”的手下出现在镇宁路附近,老猫找人试探一番确认没问题后从他们手里接了货。 眼看这笔交易已经成功过半,不免有些放松警惕,赌场是万万不敢去的,便躲在自己的老姘头家里狠狠爽了一晚上。 上午正准备去附近的澡堂子里泡个澡,没想到刚从姘头家出来便被周春生发现。 因为大烟劲头没过浑身飘飘然身体感官还有些麻木,才让周春生顺利靠近将他夹住。 ... 下午四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安排手下从老猫家里以及他交待的藏货点拿到了所有证物,此刻正平摊在茶几上: 一个常见的棕褐色牛皮手提箱; 一张10月17日晚上七点鸿飞大戏院的电影票,电影依旧是《魂断蓝桥》; 一颗手枪子弹; 上一次收到的赃款四千七百元法币(另外三百老猫交待这几天已经挥霍掉); 一条大黄鱼,九条小黄鱼; 十五条纯金项链;二十七个金戒指; 外加一些胸针,吊坠之类的杂品几十件。 至于对方给他的信,老猫交待看过后都烧掉了。 张部长站在茶几前道: “周副局长,光一个老猫这就拿了十万假军票,我估计送进上海的总量很可能是个惊人的数字!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些假军票运进上海的?只可惜今天上午这么一闹老猫这条线是彻底断了。” 周春生拿起电影票晃了两下。 张部长苦笑道:“他们还会去吗?”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万一咱们撞上瞎耗子呢?”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周副局长你安排吧。” “这样,你找一个跟老猫体型相当的人明天化妆成老猫的样子带着这些东西去鸿飞大戏院交货,再找十个信的过的手下我跟你们一块去现场蹲守。” 张部长指了指桌上的金银饰品: “用不用把这些东西都换成假的?不然风险太大了!” “这帮人都是老手,就算放箱子里一上手就能掂出来,我们这么多人在现场守着还怕他们拿走?”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 1940年11月17日 星期日 傍晚六点半,鸿飞大戏院。 此时正是“夜上海”开启的黄金时段,再加上正在热映的《魂断蓝桥》,戏院内满是衣着光鲜的男女。 周春生着便衣坐在戏院的休息区喝咖啡,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盯着十多米外的戏院接待处。 他和参与行动的警员凭相邻场次的电影票提前混进戏院,此刻其他人都已分散在戏院内将接待处围在中间。 接待处是一个占地三十平米的房间,朝向戏院大厅并排开设门和窗口,没有后门及侧门。 内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工作人员,除接受客人咨询外还负责帮客人寄存衣帽以及随身携带的物品。 从窗口向里,接待处分为左右两个区,左区打了三排木质置物架,前后相通,每排又分上中下三层,右区打了三排木质衣柜,用以悬挂客人的外套,上面还设有帽架,很是讲究。 “老猫”提着手提箱进了戏院,四处张望一番后径直走向接待处。 女工作人员接待了他。 知道他要寄存,女工作人员询问有无贵重物品,“老猫”回答没有。 女工作人员拿出两块相同数字号码的木牌,将没绳子的一块递给“老猫”,将有绳子的一块套在手提箱把手上。 男工作人员走过来将手提箱放到左区第二排架子的最下面一层。 第396章 周夏芷和宗逸君? “老猫”接过木牌去了一楼男厕所,两分钟后从里面走出离开戏院。 男厕紧邻最靠里厕位的厕位门口挂上了维修的牌子,里面藏了一个张部长安排的暗哨,如果有人取走木牌暗哨会从男厕出来,如果取走木牌的人去接待处取箱子便可以将他当场抓住。 众人看来这计划天衣无缝,只要对方上钩绝没有逃脱的机会,接下来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此时距离上一场电影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接待处窗口存东西的人远多于取东西的人,取东西也只是衣物,周春生悠闲的看起了报纸,只留了一道余光监视靠近接待处的人影。 六点五十,七点场的《魂断蓝桥》开始检票,戏院大厅里的客人开始向一层放映厅汇拢,十分钟后,大厅里的人只剩下三分之一,接待处的窗口前变得空空荡荡。 按照周春生与张部长行动前的判断,对方如果取箱子一定会放在电影散场,那时候最为混乱,混在人群中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面对此时相对萧瑟的戏院,蹲守的队员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各自寻起了自己的乐子: 有趁机给自己加餐的,比如张部长买了一包盐水鸭胗肝站在电影预告板前细细品味。 有撩身边结伴看电影的女学生的,为了献殷勤还给她们一人买了一瓶汽水。 有像周春生一样看报的,有结伴抽烟聊天的... 七点二十分,二楼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接待处,将手里的木牌交给女工作人员后,男工作人员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呢子风衣和一顶黑色礼帽递给男人,男人将礼帽戴在头上,似乎嫌热并没有穿风衣,将风衣挽在手臂上离开了戏院,一出门便钻进了门口的出租车。 七点三十分,接待处的电话响了,女工作人员接完电话后快步走进一楼放映厅,三分钟后和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走了出来。 男的西装笔挺,女的装了一身秋冬季的长款旗袍。 男的对女的说道: “丽萍,你别着急,妈不会有事的,我先去开车,你去取衣服。” 说完男的快步跑出戏院,女的到接待处窗口从随手的小挎包里取出木牌交给男工作人员,男工作人员很快从里面取出一件貂皮大衣和一件薄款的男士风衣。 女人很快穿好貂皮大衣,挽着男士风衣走出戏院,在门口等了一分钟不到上了男人开来的车。 七点四十分,化妆成老猫的警员卸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戏院蹲守。 七点五十分,男工作人员离开接待处去了一楼男厕所,离开厕所又去了员工休息室,五分钟后回到接待处。 八点十三分,女工作人员离开接待处去了一楼女厕所,五分钟后离开厕所回到接待处。 八点半,一楼放映厅陆续有观众离开。 八点五十分,电影散场,所有蹲守人员各就各位,神经紧绷起来,审视着每一个从接待处窗口离开的客人。 九点零五分,接待处窗口的客人开始变少,一楼男厕所里蹲守的警员始终没有出来,接待处那也没有人取出过那个手提箱,正当周春生认为“接货人”今天不会出现时,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接待处窗口。 男的将手里的木牌交给女工作人员后,男工作人员将与“老猫”寄存的一模一样的一个手提箱交给了他。 所有蹲守人员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周春生用手势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随后让化妆成老猫的警员去接待处查看手提箱还在不在,自己则向那对男女缓缓走了过去。 一男一女肩并肩正在向戏院门口走,周春生在他们身后道: “夏芷,你怎么在这?” 两人回过头,女的正是周夏芷,而男的是宗逸君。 “老大?你怎么在这?” 宗逸君向周春生问好,周春生冲他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周夏芷: “有任务,全上海这么多电影院你们两个怎么会跑西区这个来?” 周夏芷对周春生略带盘问的语气感觉不是很舒服,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后还是笑着解释道: “逸君下午在1136弄见陈市长,我正好约了之前学校的小姐妹在五角场喝咖啡,所以我们就约在这附近一起吃晚饭,吃饭的时候听旁边桌的人聊到这部电影,便过来看了,周副局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春生又转向宗逸君: “宗桑还没回南京吗?最近在上海忙什么呢?” 周夏芷听出了周春生的不怀好意,同样是喊宗桑,周冬凛每次都是调侃的语气,而周春生喊出来怎么听都是骂人,面带笑意的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 宗逸君依旧带着满面春风的笑容: “等陈市长的就职典礼结束后我就回南京,这两天在帮陈市长找官邸。” “哦,找到合适的了吗?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今天看了一套安和寺路上民国19年的洋房,陈市长挺满意的。” (安和寺路,1943年汪伪政府接收租界后改名为察哈尔路,1947年以法华禅寺及法华镇命名为法华路,文革时改名为新华路。) 新华路200号,陈公博做伪上海市长市长时的住所 化妆成老猫的警员出现在周春生的视线中,用手势告诉周春生手提箱还在接待处内。 周春生对宗逸君点了点头: “好,那宗桑以后在上海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帮的上一定全力以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回去,这边挺乱的,我派车送你们吧。” 周夏芷故意用言语挑衅道: “周局长日理万机,我们就不打扰周局长工作了,逸君,我已经约好车了,先送你回酒店!” 宗逸君向周春生告辞后,与周夏芷肩并肩离开戏院,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亲昵的举动,周春生等两人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后回到了之前的座位。 第397章 偷天换日 九点十分,九点二十场的《魂断蓝桥》开始检票,人群向一层放映厅门口汇集。 九点二十分,一楼大厅里再次变得空旷,蹲守队员们紧绷的神经变得松懈下来。 张部长打着哈欠让自己的手下盯牢点,自己找了个角落打盹去了。 周春生为了保持清醒点了一杯浓咖啡,咪了一小口苦的他浑身哆嗦。 也是这一激灵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唤来之前化妆成老猫的手下让他去男厕取木牌把手提箱换出来。 手下刚走张部长闪现在他身旁,吓得周春生又是一激灵: “老张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这么大一坨我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副局长,怎么了?” “感觉有些不对劲,先看看箱子什么情况。” “不怕他们发现吗?” “我感觉已经被发现了,看完咱们就撤吧。” “行,我也感觉今天这鱼是钓不上来了。” 五分钟后,取木牌的手下提着手提箱独自走回,周春生从他手里接过箱子的瞬间眉头皱了起来。 张部长和手下盯着他眼里满是疑问。 周春生将咖啡杯推到一边,将箱子平放在桌上,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箱子。 “嘶~~”: 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箱子里的金银器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男式旧皮鞋和几块女子拳头大小的石头。 周春生看向张部长,张部长道: “会不会箱子被人掉包了,刚才那一男一女...” 周春生摇了摇头,指着箱子内衬布上的一道黑印: “箱子还是那个箱子,这是我在里面做的记号。” 说完又看向手下,手下感觉到周春生是在怀疑他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想到什么,战战兢兢道: “领导,接待处那个男的是不是换人了?我怎么感觉收我箱子和还我箱子的不是一个人?” 周春生恍然大悟,将箱子盖好后提着箱子领着两人向接待处快速走去。 接待处内的两人正站在接待窗后,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女工作人员试着问道: “几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周春生指着男工作人员: “你,往后退两步!” 男工作人员满脸不解不过还是照做了,周春生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脚上的鞋和箱子里的那双一模一样,应该是戏院配发的工作鞋。 周春生看向手下,手下道: “领导,不是他,肯定换人了!” 周春生问女工作人员: “七点左右在这的那个男的去哪了?” “先生,您说的小梁吗?八点的时候交班了!” “八点?你们正常是八点交班吗?” 男工作人员凑了过来: “我们正常是六点交班,小梁昨天跟我商量说要上门见丈母娘,他女朋友约的是下午六点,六点下班来不及赶过去,因为是第一次上门还要买礼物,便和我换了两个小时。” 周春生心里已经确定这个小梁是换走金银器的罪魁祸首。 他之前在心里推算过好几种对方过来取走箱子的方法,可唯独没想到对方在接待处里藏了人,这帮人竟然胆大到在他们眼皮底下实施了偷天换日的手段。 周春生用右手手指连续轻叩窗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七点五十,小梁离开接待处去了男厕,随后去了员工休息室,应该是那个时候完成的交班。 由于这两人身形相似发型相似又都穿着相同的工作服,所以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换人了。 想到这里,他让现在的那个男工作人员再次后退两步,然后按照他的正常步态在接待处内走几个来回。 男工作人员抗议道: “你们什么人啊?这是什么意思?” 张部长掏出警官证: “警察,让你做就做,废什么话!” 男工作人员直接被怔住了,连看都没看警官证便老老实实向后退了两步,随后转身向接待处深处走,因为紧张走的同手同脚。 周春生敲了敲接待台: “放松点,就像你平时一样走路。” 男工作人员略微放松了些,走的虽然还是有些紧不过明显可以看出有些外八,而且喜欢夹着胳膊。 周春生的潜意识里虽然对小梁的外貌没什么印象,但是对七点五十离开的那个人影走路的姿态还是记忆犹新。 这下他可以确认之所以自己和蹲守的队员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两人交班,是因为那个“小梁”在走向厕所和休息室的时候刻意模仿了现在这个工作人员。 张部长将周春生叫到一边,低声说道: “周副局长,不对啊,我印象里那个小梁离开的时候没有带包,这箱子里有将近6斤的东西,他们的工作服上衣没有口袋,就裤子上两个口袋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吧,就算能装下塞那么满没有兄弟发现?会不会东西还在这里面。” 说完张部长指了指接待处。 周春生摇了摇头: “东西肯定已经转移了,因为这个小梁有帮手。” “帮手?” “你还记得从二楼下来的那个男的还有那对夫妻吗?” “你是说这三个人把东西带出去了?他们好像就那个女的带了一个小挎包,那也装不下多少东西啊。” “第一个男的为什么没有穿风衣而是把风衣挽在手上?我怀疑那条大黄鱼和九条小黄鱼就在他的风衣里,如果穿在身上因为口袋下坠很容易露出马脚,而挽在手上就可以用前面将后面遮的严严实实。” 张部长一拍大腿: “对,然后那个礼帽里如果有夹层也可以装不少东西,那个女的身上那件貂皮大衣本就肥大,里面就算塞了东西也看不出,这帮人真是太狡猾了。” “行了,不研究这些了,这样老张,你把你这些兄弟分成三个组,分别去查小梁,那对夫妻和二楼下来那个男的,虽然希望很渺茫,但也只有这个机会了。” “放心吧周副局长,兄弟们就是吃这碗饭的,那两辆车的车牌都记着呢,我们这就去查。” 第398章 莫国康 1940年11月18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虹口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北原野史向风间哲也汇报了昨夜周春生的行动,风间哲也听完哈哈大笑: “没想到周春生这么聪明的人也有吃瘪的时候,你们也帮着去查查,我倒想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这次丢了那么贵重的证物,周春生这个副的局长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吧。” “这属于重大失职,按理说应该是保不住了,他那个位置那么多人盯着,有这机会还不踩着他上?” 风间哲也心里虽然乐意看到周春生吃瘪,可考虑到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以及日本的利益想了想还是打了一通电话,通过自己的关系托人帮周春生通通路子。 ... 1940年11月19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安和寺路陈公博住所。 一个身材瘦小里面穿旗袍外面披呢子大衣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一楼客厅中指挥工人搬放家具。 这个外表上看起来柔弱纤瘦的女子说话铿锵有力,办事井井有条,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现场的工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 她就是陈公博的秘书兼情妇莫国康,从1930年结识陈公博后便一直跟在陈身边,两人经常在工作时间进行私人交流,外人对他们俩的关系多有诟病。 不过他们俩对此不以为意,毕竟这个莫国康业务能力出众,没少帮陈公博做铲除异己的脏事。 一个保镖从大门口跑进来,告诉莫国康外面有个自称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的人来找陈公博,需不需要上去通知陈。 莫国康想了想让保镖把人带进来。 很快,周春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跟在保镖的身后进了一楼客厅。 虽然今天周春生特意刮了胡子修了面,可他的长相和身形穿西装就是透着别扭,单独出现倒也没什么,跟保镖一起出现活脱脱一个保镖乙。 莫国康挥了挥手让保镖下去,挺着胸仰视周春生,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 “您是周副局长吧。” 周春生没见过莫国康,不过看保镖对她的态度猜到了她是谁,对她和陈公博之间的艳事也有所耳闻,微微弯腰点头: “您认识我?” “经常听陈市长提起,您可是维护我们上海治安的功臣。” “陈市长谬赞了,功臣可不敢当,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工作。” “周副局长谦虚了,要是能有多一点像周副局长一样的能臣干将,陈市长身上的担子可就轻多了。” 莫国康说话的语气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陈公博的正房,不过周春生可没空管他们的“家事”,他今天是来找陈公博保自己位置的: “莫先生就不要把我捧这么高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周春生担心喊莫国康莫秘书会让她觉得自己有讥讽之意,便用了先生的称呼,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现在是陈公博的枕边人,自己再多的功绩也架不住枕边人的耳旁风。 莫国康用右手捂住嘴噗嗤笑出一声: “周副局长您真是个有趣的人,先生两字我可担不起,您年纪应该比我长,您就叫我小莫吧。” “小莫太生分又太随意,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叫您妹子吧!” 莫国康又是捂嘴一笑: “周大哥倒是个熟络人,这么快就认妹子了,有没有见面礼啊!” 周春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枚银制天鹅胸针: “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大礼,我看这个胸针和妹子最为相配,妹子要是不嫌弃就请收下。” 莫国康接过胸针,胸针的背部有黄豆大小【景福】两字戳印,标明了这是1856年在老城厢方浜路上开业,1938年迁至法租界恺自尔路(今金陵中路)的景福银楼的作品。 她摆弄着胸针道: “周副局长身边的红颜不少吧,真会讨女人欢心。” “妹子说笑了,自你嫂子过世后我只能以工作来麻痹自己,哪有时间扯什么儿女情长。” “我身边倒是有不少合适的小姐妹,要是周大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介绍给您!” 周春生可不想与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连忙扯回正题: “妹子啊,这个以后再说,陈市长在吗?我有要事找他!” “唉,你瞧我,差点误了周大哥大事,陈市长在,我带您上去。” 莫国康快速指点了几下一楼的工作,带着周春生上了三楼。 陈公博正在书房内审阅第二天的市长就职演讲稿,莫国康敲开了他的门。 听到是周春生找他,陈公博将演讲稿整理好放进抽屉,让莫国康请他进来。 书房门关上后,里面只剩下陈公博和周春生。 “小周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春生从怀内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木盒放在桌上推到陈公博面前: “那个,那个...陈市长,我今天是来向您表示恭贺的,这是我给您准备的贺礼!” 陈公博拿起盒子,推开一个角,露出了一条小黄鱼的头,按照盒子的体积估算,里面应该是放了六条小黄鱼。 陈公博合上盖子,将木盒推回周春生面前: “小周啊,你可是有能力的人,怎么也学会做这种事情!” 周春生将木盒又推了过去: “陈市长,你刚上任,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要是用不上就当我给市政府出的力,这可都是我多年的积蓄,我也希望我们上海市政府可以长治久安,风调雨顺,政通人和。” 陈公博用手指敲击着木盒旁边的桌面,面带笑意看着周春生,语气中带着质疑: “你是为假军票的案子来的吧,这个里面装的不会是...” 周春生连忙打开木盒,将小黄鱼带戳印的一面翻到陈公博眼前: “陈市长,我怎么会是这种人,这可是我多年的积蓄,跟赃物没半点关系。” 陈公博看向木盒内,小黄鱼上盖的也是【景福】的戳印,他再次将木盒推回给周春生: “小周啊,你的心意我领了,政府用度怎么能向官员征收,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第399章 就职典礼(一) 周春生又将木盒推了过去: “陈市长,为长官分忧是我们做下属的职责,这个就当我存在您这的...” 周春生还没说完,陈公博将手顶在木盒前: “小周啊,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次可是重大失职啊,总价值三万的赃物遗失这可不是简单的警局内部行政处罚可以解决的。” “是,陈市长,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行事鲁莽,我已经让下属全力追查赃物去向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说不定还可以顺藤摸瓜抓到制作假军票的真凶!” 陈公博抬起双手撑住头,用两只手的拇指按揉两侧太阳穴,闭着眼睛道: “小周啊,这几天我都在忙就职典礼的事,你的事先放一放。” 周春生趁势将木盒推到陈公博面前: “陈市长,您专心忙您的事,我的事不用多费心,市政府对我做出任何处罚我都接受。” 陈公博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你现在官阶是简任四级吧,还兼着一个暂编第九师师长的职位。” “是。” “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我们上海市政府也正值用人之际,把别人放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不放心,不过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警察局的位置我会想办法帮你保住,师长的位置就别坐了吧。” “好,谢谢陈市长。” 陈公博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 “先别急,副局长可以让你继续做,官阶要下调三级降到简任七级,否则底下人的嘴我可堵不住。” “没问题,陈市长,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小周啊,放心吧,你的父亲现在也是我们市委的成员,大家都是自己人,以你的能力我自然不会让你清闲,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你那个暂编第九师归属军事委员会管,毕竟不是一条心将来发生什么问题调度起来也麻烦,现在我正在筹备建立上海保安司令部,直接归上海市政府调度,到那时才是你大展身手的舞台。” “我父亲?” 陈公博用审视的眼光看向周春生: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父亲马上就将出任上海市副市长。” “没有听他提起过。” 陈公博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周家长子都不知道周明海出任副市长说明宗逸君以及周明海的嘴都很严: “嗯,毕竟副市长的位置很多人都在争,那份名单我一直压在手里没有公布出去,这也是对你们周家的保护,你们周家现在在上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能够站在和平正义这一方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还是陈市长想的周到,前几任市长都曾邀请过我父亲出任副市长,我父亲都拒绝了,这次他能够站出来选择为陈市长效力说明他认定了您一定会是一个好市长,我相信在陈市长的治理下...” 陈公博摇了摇手打断了周春生: “行了,小周,今天就这样吧,等我忙完这阵再来找你。”: 陈公博说完拉开抽屉将演讲稿拿出来双手捧着架在木盒上,周春生简单告辞两句后退出了书房。 其实外面已经有了周明海即将出任上海市副市长的风声,不过周春生对此将信将疑,从周明海之前的表现看他对出任这个汉奸职位一直很抵触,直到今天听到陈公博亲口说出周春生才彻底相信。 周春生一时也猜不到是什么原因让周明海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他对着书房的门想了几秒,脸上划过一丝笑意,微微摇了摇头向楼下走去。 ... 一间金银器加工室内,一个男人抓起一把黄金饰品扔进一个烧的通红的坩埚里,饰品很快化为一锅金水。 男人用坩埚钳夹起坩埚,将里面的金水倒入模具。 男人将另一个模具内已经凝固的小黄鱼全部取出放在桌面上排列整齐,拿起一个钢印和一把小锤,将钢印的尖端竖着顶在第一条小黄鱼的中央,举起小锤敲了下去,钢印拿开后在小黄鱼上留下了两个字的戳印——景福。 ... 1940年11月20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半,上海市政府。 陈公博的就职典礼定于上午十点在一层礼堂召开,周冬凛作为特邀记者之一被邀请至市政府负责全程记录。 到了现场他惊奇的发现周家人除了雪莉和钱正兴全到了。 周春生因为犯了错,站在人群里很是低调,他警服领章上的红色五角星现在暂时还是两颗,不过很快就要被摘到一颗。 ( 民国十七年,国民政府将将简任警官分为四级:简任一级四颗红星,三级三颗,二级两颗,一级一颗。 民国二十七年,伪维新政府对此进行简化,不按照级别按照官职佩戴红星:南京警察厅及各省警务处处长三颗红星,特别市警察局局长两颗星,其余简任警官一颗星。 到汪伪时简任警官分为八级:一二级警官三颗红星,三到五级两颗红星,六到八级一颗红星。 所以周春生从四级简任降到七级简任就要被摘掉一颗星。 ) 周秋月作为秘书充任典礼的后勤服务人员穿着一身大红色秋冬款旗袍双手捧着放茶杯的托盘在会场中穿行,黑色的长发在头顶盘了一个髻,脸上画了淡淡的妆,面容虽然依旧清冷不过体态上却多了少妇的温婉,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她周家老三的身份,别人不敢说,这周家老大可是凶名在外,这些男人只敢偷偷看几眼饱饱眼福,根本没有上前搭讪的勇气。 一只女人的手伸在周秋月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周秋月朝女人白了一眼,女人笑着用妩媚的声音道: “老三,你们市政府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周冬凛的声音响起: “大姐,你怎么也来了?” 周冬凛走近后看到了周秋月,夸赞道: “二姐好,你今天这一身可真漂亮。” 周秋月冷冷说道:“要水吗?不要我走了!” 周冬凛摆了摆手,周秋月从周夏芷的身边穿过。 第400章 就职典礼(二) 周夏芷今天的穿衣风格倒是和周秋月调了个个,穿了一套订制的深褐色女款西装显得精明干练,折叠的非常有型的金粉色丝巾围住脖颈塞在西装衣领内又突出了女性的柔美。 她一脸戏谑的看着周冬凛: “怎么,我不能来?” “那哪能,您现在可是上海滩上为数不多的女企业家,女强人,女中豪杰,您要是不来那就只能说明这个陈市长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 “小赤佬,侬讲啥人是夜壶?” 周夏芷作势要去掐周冬凛,周冬凛连忙讨饶: “没讲侬,我讲我自家,我就是则夜壶蛋,快看,侬额宗桑来了。” ( 夜壶蛋跟夜壶和蛋都没关系,它来自于禅宗的野狐禅,是禅宗对一些妄称开悟而流入邪僻者的讥刺语,上海话里指只会捣糨糊不干正事的人。 ) 周夏芷看向礼堂大门,陈公博领头,后面跟着一群人正向里走,宗逸君也在其中。 周冬凛在旁边拍了一下周夏芷的手臂: “大姐,爸爸怎么也来了?” “你去问他啊,问我干吗。”: 说完向宗逸君走去。 周明海穿着黑色长衫拄着手杖独自一人缀在队伍的最后,不时有人冲他打招呼,他都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回礼。 看到周冬凛时,周明海挤了一丝笑容随后将头扭向其他方向。 本想上前询问的周冬凛止住脚步。 一只手搭上周冬凛的肩,周冬凛扭头发现是周春生: “小弟啊,看看,还是咱爹识时务,一眼就看出苏锡文和傅筱庵的位子坐不长,陈市长一来立马上位,咱俩都得跟咱爹好好学学。” “大哥,你是说爸爸现在进市政府了?” “要不然呢?把公司给夏芷不就是为了走仕途,官商勾结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官越做越旺,虽然都是副市长,现在这个副市长权可比那两人做市长时大多了。” 周冬凛对周明海出任这个伪上海市副市长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之前他也听到了周明海出任副市长的风声,但是他和周春生一样都没当真。 虽然他只是周明海的假儿子,可这三年的接触他觉得周明海并不是一个甘愿当汉奸的人。 难道说周明海之前一直是在演? 可刚才周明海看向他的眼神里又透着无奈和不甘。 他想找个地方消化一下这件事,对周春生道: “大哥,外面好像传你案子碰到点问题?” 周春生松开勾住周冬凛肩的手: “嘿,你们消息咋这么灵通,这都知道了?” “外面传的天花乱坠,都出来四五个版本了,你是当事人,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周春生指着自己的领章,用右手四指盖住一颗红五星: “没啥说的,看见没,马上要被撸掉一颗了。” “这么严重啊,你跟我说说到底因为什么?” 周春生冲着周冬凛的身后挥了挥手: “嘿,老刘。” 说完拍了拍周冬凛的肩向他身后走去,周冬凛扭头看向后方,周春生独自一人向窗边走,周围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人。 ... 十点整,陈公博的就职典礼正式开始。 周冬凛安排他带来的摄影记者自由拍摄,自己拿着本子站在记者区对会议内容进行记录。 市政府秘书长苏锡文任典礼主持人向到场的嘉宾致欢迎辞,随后便是陈公博做就职演讲。 就职演讲结束后陈公博宣读新一届上海市政府组成名单。 傅筱庵是商人出身,在位时总共设了四个副市长,分管教育、医疗、环境和水务,和工商业有关的他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不让外人涉足。 陈公博是北大哲学系毕业,从政出身,对经济一窍不通,他在傅筱庵的班子基础上新设了财政、交通、地政、工商四个副市长,周明海负责工商。 他这么设置的目的一是为了细化工作,安排更多的亲信,二是为了架空傅筱庵留下来的财政局长,交通局长以及地政局长,至于原来的社会局长,因为跟陈公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社会局也不是什么重要部门便随他去了。 直到陈公博宣读的名单上出现周明海的名字并且周明海转身向礼堂内众人挥手致意时,周冬凛这才确信周明海落水了。 他快速环顾四周,看到了周家的其他三人: 周春生一脸兴奋的双手揸开五指连续拍击,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刚准备将右手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塞进嘴里吹流氓哨,发现陈公博正看向他只好连忙作罢; 周夏芷在周冬凛看向她的时候心有灵犀的一边鼓掌一边回看向周冬凛,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表情,周冬凛觉得她的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可以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连忙冲她点头笑了笑将视线转向其他方向; 周秋月双手捧着托盘呆呆的看着前方的周明海,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盯着她,将托盘放到旁边的桌上后也跟着众人鼓起了掌,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向外人表示她内心的欣喜,实际上这个笑容却显得非常生硬和尴尬。 周夏芷也在人群中寻找周家的三人: 看到周春生的表现时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到周冬凛在看她时她回过去的眼神带着挑衅,带着审视,带着质疑,周冬凛在这一轮对视中落了下风,在他将头转回去后周夏芷的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到周秋月时,周夏芷不自主的用鼻子嗤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动了下,似乎骂出了【白痴】两个字。 宗逸君站在她的身旁,扭头看向她: “怎么了?” 周夏芷看向他,眼神里透着温柔: “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回南京?” “明天上午的火车。” “那我爸爸这怎么办,不会出事吧?” “放心吧,我跟老张交待过了,你有什么急事也可以找老张,有他守着你爸不会出任何问题。” “知道了,祝你一路顺风。” 宗逸君冲她露出了招牌笑容,笑容里比往常多了丝深情。 第401章 二姐和二姐夫? 周明海就任上海市副市长当天,陈公博建议他出于安全考虑将住所搬到上海的西区或者北区,周明海婉拒了。 他的理由一是相信法租界的治安,二是家里有一个市警察局副局长和一个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警官非常安全。 陈公博退一步说要帮周明海从76号里抽几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做他的保镖和司机。 周明海表示自己现在的司机已经用惯,换人不适应,保镖可以安排,但是他的车不能上。 最后陈公博安排了四个保镖一辆车专门跟在周明海的车后面保护他的出行安全。 ... 1940年11月24日 星期日 傍晚六点二十,周冬凛和雪莉坐在大光明影院斜对面的西餐厅用餐。 前几天晚饭时周夏芷向雪莉推荐了《魂断蓝桥》,电影即将于月底下线,雪莉便嚷着让周冬凛带她去看。 最近周清凌已经开始吃辅食,也不太闹觉,周夏芷主动担下照看清凌的责任后两人便选了今天一起出来吃西餐、看电影享受久违的二人世界。 两人习惯性的面对面坐在窗边,窗外飘着蒙蒙细雨,雪莉一边吃饭一边不时望向窗外。 在路灯、雨丝以及对面商铺灯光的掩映下,路上的行人犹如一幅幅剪影来回穿行,雪莉感觉这氛围浪漫极了。 两人正吃着,雪莉拍了拍周冬凛的手背: “冬凛,你看,对面是不是二姐和二姐夫?” 周冬凛转头看向窗外,对面咖啡店的窗前肩并肩走过一对男女,男在外女在内两人共撑一把伞。 咖啡店投出的灯光给了两人一个完整的剪影,路灯的光又在剪映上蒙上了一层光晕。 “你什么眼神?这也能看清?” 雪莉拿起桌上的餐巾站起身在周冬凛这边的窗上抹了几下,将窗上的雾气擦去大半: “哼,你再看看。” 周冬凛尴尬的笑了笑再次看向窗外,细雨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细纹,不过并不影响看外面的景物。 看身形和步态男的确实有点像钱正兴,女的此时正好被男的遮住大半,看不太清。 “没听说他们两个今天晚上要出来啊,也就是身高外形有点像,脸又看不清,肯定不是他们俩。” “嘁,你要不信我出去喊一声,我不会认错的,哪有这么巧两个人身形都能对上。” 说罢雪莉就要往餐厅外走,周冬凛拉住了他: “你真是吃饱了闲的,是是是,就是他们两个行了吧。” “我就是吃饱了,你还没吃饱吗?我们可以过去了。” 周冬凛看了一眼手表: “急什么,电影七点才开始,都是对号入座,你去早了又不会给你换更好的位置,在里面傻站着干吗?” “吃饱了走走消化一下啊,你看你,当了个什么处长以后肚子越来越大了。” “哪大了?我不是每天早上都跑步的。” “还没大?刚结婚的时候还有腹肌呢,现在呢?” 周冬凛摸了摸肚子: “现在也有啊,就是不明显而已。” 周冬凛与雪莉胡侃间看向对面的两人,此时女的已经露出大半背影,看体型和步态确实和周秋月有些相像,不过他还是觉得不会这么巧。 很快对面两人在周冬凛零星抛去的关注下进了大光明影院。 周冬凛和雪莉吃完饭又各点了一杯红茶闲聊了一阵,六点五十分两人离开西餐厅向影院走。 等他们到放映厅门口时,观众已经检票进去大半,周冬凛买了一筒爆米花和两瓶荷兰水后两人缀在队尾缓缓进入放映厅。 ( 早期电影院里是禁止饮食的,由于播放的是无声电影,吃东西产生的声响会影响其他人的观影体验。 1927年有声电影出现,电影的声音可以盖过饮食的声音,但是电影院对于是否开放零食仍在考虑阶段。 三十年代,美国进入大萧条时期,电影作为便宜的消遣手段吸引大量观众进入影院,不少商贩抓住商机在影院外贩卖成本低廉的爆米花,观众开始偷偷携带爆米花进入。 影院发现难以禁止便转由自己经营,至此电影院和爆米花便绑到一起。 ) 等他们找到自己中间靠后的座位坐下时,放映厅内的灯光几乎是同时熄灭,电影屏幕上像播放幻灯片一样放起图文广告,喇叭里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配合图文念着广告词。 周冬凛四下张望想试着看能不能找到形似周秋月夫妇的那两人。 今天这场电影上座率至少九成,放映厅里乌泱泱全是人头,周冬凛环视两圈没有发现目标后放弃了搜寻。 十分钟后电影正片开始,雪莉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不时从周冬凛腿上的纸筒里抓起爆米花塞进嘴中。 四十分钟后,放映厅里开始有人走动,不时有人站起从身边人座位缝隙穿过挤到两边的过道。 每当有人站起挡住他们两人的观影视线,雪莉便会将爆米花扔进筒内,嘴里嘟囔道: “早干吗去了,不会上好厕所进来啊,素质真差。” 旁边一个男的磕磕绊绊的说道: “小姐...不...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出去上...上个厕所,我肚子...疼。” 周冬凛和雪莉连忙坐直身体,向后靠了靠让出一条通道,男人捂着肚子猫着腰从通道内挤了出去,边挤边轻声道谢。 正当两人给男人腾位置时,前面几排又有一个男人猫着腰穿过旁边的观众走到另一侧过道然后快步走出放映厅,看身形和钱正兴一模一样,周冬凛和雪莉由于被身前的男人挡住视线并没有注意到。 当电影演到尾声女主为了维护男主家族声誉选择在两人相识的滑铁卢桥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时雪莉用手抹起眼泪,周冬凛一边安慰她一边低头从裤子口袋掏手帕。 周冬凛刚要用手帕替雪莉擦眼泪,雪莉一把将手帕抓了过去。 周冬凛将注意力转回电影屏幕,身形像周秋月的女人从他这一侧的过道穿过他走向放映厅外。 第402章 天马号爆炸 周冬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扭过头看向后方,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 雪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说是二姐吧,你还不信。” 周冬凛看向雪莉,发现她的头也歪着正朝后方张望,脸上还带着泪珠,周冬凛将头转向电影屏幕道: “也就衣服和身形像,你看到脸了?” “没看到。” “那不就得了。” “嘁,肯定是,你要不信一会回家我去问。” “问什么啊,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我必须要确认。” “行行行,你自己去确认吧。” 雪莉那没了声音,周冬凛好奇看向她,发现她正对着电影屏幕抹眼泪,看的周冬凛是又好气又好笑。 ... 晚上九点半,周冬凛和雪莉回到周公馆。 周冬凛直接回了卧室,雪莉去周夏芷的房间接周清凌。 雪莉轻轻敲了两下周夏芷的房门,周夏芷打开门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轻点,刚把你宝贝女儿哄睡着。” 雪莉跟在周夏芷的身后进了房间,关上门后雪莉轻声道: “大姐,你知道我们在电影院看到谁了吗?” “谁?” “二姐和二姐夫!” “秋月?不可能,她一晚上都在房间里没出去过,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啊?那二姐夫呢?” “小钱今天捕房有任务,中午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那估计是认错了,不过那两人的外形和他们也太像了,你说巧不巧。” “上海滩这么多人,撞见长的差不多的也不稀奇,快把你女儿抱走,折腾我一晚上了。” 雪莉抱着周夏芷亲了一口,从孩子的角度道: “辛苦度(大)嬢嬢了。” (上海话里管父亲的姐妹叫嬢嬢或者嬷嬷,也有分出来叫父亲的姐姐嬷嬷,妹妹嬢嬢的。) 周夏芷抹了一把脸: “泥心死了,滚滚滚,我要汰浴了。” 雪莉抱起周清凌向外走,边走边道: “囡囡,阿拉回去困觉觉了,女老板要汰屁股了!” 周夏芷笑骂道: “当心我踢死特侬!” 雪莉偷笑着快跑两步拉开门溜了出去。 ... 晚上十点,钱正兴回到周公馆。 刚走到半层,周夏芷的门开了,周夏芷从里面探出头: “小钱回来啦。” “大姐,没影响你睡觉吧。” “不影响,你们捕房这么忙吗?星期天也不让休息。” “哦,这几天下面有几个捕房的基层华捕组织罢岗,我和张督察长当救火队员帮着协调。” “罢岗?为什么啊?” “收入太低呗,现在基层华捕的工资一个月只有21,加上各种补贴也就63.5,前几天捕房下了命令说要降米贴,现在一袋一百斤的大米都要七十多,怎么算日子都过的紧巴巴,不过这帮人又没什么文化,我们去谈了半天他们也说不出到底要什么条件,就在那犟着,太累了。” “辛苦你了,你老婆等着你那,早点休息吧。” “好,谢谢大姐。” 周冬凛的房间内,周冬凛斜靠在床头看书,雪莉半躺着看着床边小床里的清凌。 周冬凛拍了一下雪莉: “我说你看错人了吧还不信。” 雪莉回拍了他的手一下没有说话。 ... 租界内华捕的罢岗潮愈演愈烈,起初是新闸捕房,随后静安寺捕房、戈登路捕房、成都路捕房纷纷响应,到28号时整个公共租界内的所有捕房同时瘫痪。 为了防止租界内发生动乱,西捕和万国商团同时被动员起来参与路面巡逻维护秩序。 南京路上四大百货公司担心发生骚乱,自开业以来除了淞沪会战中间的几天第一次拉上铁门不对外营业。 英商电车公司为了保证公交车正常通行,不得已自己安排售票员到路面上代替巡捕指挥交通。 ... 1940年11月29日 星期五 上午八点五十分,一辆被命名为【天马号】的普速列车从上海北站发出,总共拖挂八节客车车厢,其中三节车厢被汪伪政府包下用以运送前去南京参加日汪签字仪式的汉奸。 上午十点五十五分,列车行进至苏州至外跨塘站之间的李王庙,距离上海北站82公里。 一声巨响后,列车车头连同后面连接的五节车厢向右侧倾覆,车厢内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后面车厢的军警下车查看,发现铁道旁的树林中有人探头张望随即发起攻击,击毙两人后从他们身上搜到苏浙行动委员会忠义救国军总指挥部本部交通员孟少光大尉的证件。 从现场遗留的物品和痕迹确定这是一起由军统策划的使用电控炸弹远距离遥控爆炸的破坏行动,参与人数17人。 这次破坏行动总共造成1名日本人和74名中国人死亡,100名中国人重伤。 日本及汪伪为了避免对第二天的签字仪式造成不好的舆论影响,当即派驻军队及特工对爆炸现场进行封锁并且快速修复被炸毁的铁路。 整件事件除了军统的行动报告及日本军方的调查报告外没有任何新闻媒体参与报道和记录。 1940年11月30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风间哲也放下手中的文件对北原野史道: “十三军那边什么意思?这件事不是明摆着是南京政府或者华中铁道部那边有人通敌,让我们查什么?” “风间少佐,毕竟紧随其后的那趟火车上坐着的是十三军司令官藤田进中将,他们也是担心军统是冲他去的。” “笑话,前面那趟火车上所有人性命加一起都抵不上一个日军中将,军统那边真的会那么蠢选择只炸前面那趟车?十三军那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所以他们只是给了一个协查通告,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风间哲也将文件推给北原野史: “收着吧,十三军内部不会让我们去查,他们说对外就通知了德意两个领事馆没有通知南京那边,难道让我们查领事馆?” 第403章 华捕罢岗 上海商贸旅游学校内老闸捕房现址 1860年,工部局在天津路盆汤弄(山西路)转角设立了公共租界内的第一个分巡捕房——老闸捕房。 1887年工部局从上海跑马场手中购得南京路北侧贵州路西侧共7.2亩土地用来建设新的老闸捕房。 1889年年底新的老闸捕房建成,大门开在南京路上。 1925年五卅惨案后,每隔七天便有市民到老闸捕房大门为死者“做七”,工部局迫于五卅运动影响不敢对祭奠群众采取行动只能用砖墙封死南京路大门将大门开到贵州路101号。 上海解放后,老闸捕房原址改办上海培光中学。 1985年改为上海商业职业技术学校,2006年更名为上海商贸旅游学校。 ... 上午十一点,钱正兴陪着工部局华董、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到老闸捕房劝说华捕复岗。 现场围拢了五六十个华捕,群情激昂、人声鼎沸,每个人翻来覆去的话就是工资太少没法生存,西捕干的活比他们少的多挣得却是他们的好几倍不公平...... 钱正兴经过一番努力让现场稍微安静了些,虞洽卿表示对方能否派一个代表出来汇总一下他们的诉求。 华捕们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 钱正兴扫了一圈笑道:“你们想提高收入总得有个数吧,去菜场买菜还得讨价还价。” 一个站在第一排的年轻警员嚷道: “我们底薪21,西捕底薪140,我们干的活比他们还多,你们觉得公平吗?” 边上不少警员附和他说的对。 钱正兴点了点头: “可以,虽然140的要求很难实现,但最起码你们有了诉求,有诉求才有的谈嘛。” 又一个年龄稍长的警员嚷道: “我们不和西捕比至少不能比那些红头阿三低吧,那帮红头阿三除了拿棍子打人还会干什么,就这样一个月连补贴差不多到手130,据说比他们在新加坡和香港的同行拿的多多了,都想尽办法托关系从旁遮普老家把亲戚朋友安排过来,他们在这里孤身一人吃的又随便,挣的钱多数汇到老家,我们这里拖家带口睁眼就是钱,物价还天天往上涨,这日子怎么过。” 钱正兴笑道:“你消息倒挺灵通,行,这也是一个诉求。” 虞洽卿说道:“你们的诉求我大致明白了,我会尽快向捕房负责人传达,你们这边尽快把诉求统一一下选出一个代表,中间这段时间大家能不能先复岗,整个公共租界现在一团乱,万一波及到你们自己的家人也麻烦,对不对。” 后排有人嚷道:“我们不能复岗,这次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当我们中国人好欺负,不同意我们的条件绝不复岗。” 一阵附和声响起。 钱正兴:“你们的条件不是还没统一嘛,虞先生说话你们还信不过吗?” “虞先生说话我们信,我们信不过洋人。” 虞洽卿:“这样,我以我工部局华董的身份向大家保证,如果这次不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主动辞去华董职位。” 人群中虽然仍有人有疑议但总体平和了许多。 经过一番协商,老闸捕房的华捕同意先行复岗,同时定于两天后也就是12月2日派两名代表在中央捕房与捕房当局进行正式谈判。 离开老闸捕房,钱正兴又陪着虞洽卿去了剩下的几个捕房,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半,总算是将所有的华捕劝回岗位,12月2日每家捕房都会派两名华捕代表共同参与谈判。 晚上八点,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内的单身警察宿舍三楼最靠里的一间房间房门紧闭,房外站着一名年轻警员趴在护栏上抽烟。 房间内,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摆着四张上下铺,钱正兴和另外七名年轻警员坐在四张下铺商议着什么。 钱正兴:“同志们,延安发来指示,希望我们利用此次机会扩大党在租界捕房内的影响力,为将来争取基层警员的力量打下基础,我们现在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做准备,今天会议结束后大家务必将商定的谈判策略和最终诉求传达下去,为所有的底层华捕争取最大的利益。” 钱正兴讲完后众人根据当时的的物价水平,华捕的工作时长、工作强度,租界内各行业的平均工资水平,华捕西捕印捕的收入差等展开分析讨论,将华捕的最低收入由现在的63.5元提升到130元,为了给最终结果留有谈判空间,他们将第一次最低收入述求定在150元。 第二天,参加会议连同门口放哨的八人按照各自分配的捕房开展联络,与各个捕房统一口径,最终确定由此次罢岗的发起人新闸路捕房华捕刘震东作为华捕总代表与捕房当局交涉。 12月2日、3日,由虞洽卿作为中间人,公共租界华捕代表与捕房当局在中央捕房会议室共开展四轮谈判,最终捕房当局同意华捕提出的除收入外的所有条件。 经过最终谈判,双方确定华捕的基本薪水维持21元不变,各项生活补贴提高150%,即每月最低收入提升为130元,谈判当月开始执行,达到钱正兴他们定下的潜在诉求,本次华捕罢岗宣告结束。 ... 1940年8月20日至1941年1月24日,为应对日军对八路军华北抗日根据地采取的囚笼政策,八路军主动出击敌后交通线,开启了百团大战。 ... 1940年12月3日 星期二 晚上九点,林公馆。 林少生独自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一份手写的电文,电文上的字迹娟秀: 【因华北战势不明,有华北客商货物积压,总量五吨,价格优惠,可否全部吃下销至上海】 林少生看完打着打火机将电文点着,扔进桌上的烟灰缸看着它全部变为灰烬。 第404章 舟山路命案 1940年12月4日 星期三 上午七点半,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北原野史正准备出门,与推门而入的风间哲也撞个正着。 风间哲也上下扫视了一遍北原野史: “北原君,这是要出去吗?” “风间少佐,汇山捕房那边刚才来电话,舟山路华德路口发现一具白人尸体,请求我们过去协助。” “白人尸体?又是犹太人吗?” “不是,从死者身上遗留的物品看应该是一个英国人。” “英国人?英国人怎么会去舟山路?” “现在还不清楚,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不用了,我上午没什么事,你去市警察局继续盯着周春生。” “是!” 半个小时后,风间哲也踩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舟山路华德路口。 此时正值早高峰,为了不引起交通阻塞,汇山捕房已经将尸体拉走,不过即便如此路口依旧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中国人和犹太人。 风间哲也离开宪兵队前换了一身便服,将自行车锁在一边的商铺门口后将衣领翻起立在脖颈两侧,将头顶的鸭舌帽向下按了按,缩着脖子挤进人群。 汇山捕房的华捕用白色的布带拉了一条警戒线隔开人群,上次风间哲也在源福里见过的那名日探正在翻译的陪同下对一名中年男性白人进行询问。 风间哲也走到布带前二话不说撩起布带就要往里进,华捕走到他右侧伸手拦住他,呵斥道:“警察办案,你干什么的!” 风间哲也既没有说话也没动,依旧用右侧脸对着华捕看向日探的方向。 日探听到这边的声音转头认出了风间哲也,连忙让华捕放行。 风间哲也撩开布带钻了进去,在走向日探时用眼神示意他不用管自己。 日探转过身继续询问白人男子,风间哲也用手将衣领拢在脸上缩着脖子四处张望,看上去很冷的样子,实则是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毕竟他左脸上的那道疤太过显眼。 很快风间哲也在舟山路西侧距离华德路还有5米的位置看到一摊血迹,多半是死者的。 他朝血迹左右两侧各看了一眼,发现路口周围没有路灯,距离血迹最近的路灯在舟山路上,大约有30米远,确实是个抢劫杀人的好地方。 法医此时已经撤走,见没人可问风间哲也便站在日探旁等他询问结束。 没过几分钟,日探将白人男子请离转向风间哲也,刚想打招呼风间哲也将他拉到一边: “不用客套了,直接说说什么情况。” 日探简单描述了事情经过: 上午六点,负责舟山路这一段的清洁工清扫到这附近,看到地上趴着一个男人,起初以为是醉倒的酒鬼并没有在意,扫完其他地方再回来时男人还在便上去推他让他离开,走近后发现男人的后脑勺有血迹,连忙跑到提篮桥监狱门口叫来一个狱警,经狱警确认男人已经死亡便通知了汇山捕房。 日探到场后立即封锁现场,经法医初步确认死者是后脑遭受钝器重击而死,凶器并没有在现场,疑似一把锤子。 死者的钱包掉落在身旁,里面没有钱只有几张名片,应该是死者本人的。 根据名片上的信息,死者名叫彼得,是公共租界一家英资电影公司的经纪人,他已经安排警察去公共租界内确认。 刚才接受询问的中年男人是舟山路50号鲍里斯咖啡馆的老板,据他回忆说昨天夜里死者和一个男人在他的咖啡馆一直聊到晚上十点他们停止营业后才走,两人当时聊天的气氛一直不太好,似乎中间还发生过争吵,死者和男人离开咖啡馆后都是朝死者尸体的这个方向走的。舟山路50号鲍里斯咖啡  那个男人也是他这里的常客,住在舟山路54弄里,好像是一个作家。 风间哲也伸手指向站在一间商铺玻璃窗前的瘦小中国男人,日探点头道:“对,这就是发现死者的清洁工。” 风间哲也上下打量了清洁工一番,对方40岁左右,身高1.65米,身上穿着黑色土布衣服,脚上踩着一双千层底布鞋。 风间哲也询问凶手有没有在现场遗留什么痕迹,日探说什么也没留下,死者周围最新的脚印只有清洁工和那个狱警的。 风间哲也让日探按照他们自己的流程进行侦破,有涉及到日探无法处理的问题时他再出手协助。 日探解除封锁后带着翻译、助手和风间哲也一起去了鲍里斯咖啡馆。 此时咖啡馆还没营业,不过因为这是家家庭咖啡馆,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老板一家的,按照日探要求,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被召到店里。 经过询问,昨天夜里他们都没有听到死者和那个作家聊的是什么,不过老板的女儿看到那两人离开咖啡馆后作家回了54弄,死者继续朝北走。 由于老板的女儿知道作家的住址,日探便让她带路去作者家。舟山路54弄54弄内  舟山路54弄也是条犹太弄堂,里面住满了欧洲逃难至上海的犹太人。 风间哲也刚进弄堂便发现这里比源福里的居住环境更差,看来这作家的生活并不宽裕,比那个兼职做演员的医生要差了许多。 谈及这个作家,咖啡馆老板那二十出头的女儿眼里满是崇拜。 从她口中得知,作家名叫汉斯.舒伯特,今年35岁,原本是一个商人,由于从小喜欢写作逃难至上海后转做了专职的戏剧作家,已经有两部作品登上舞台并且大获成功,在他们犹太社区里小有名气。 汉斯租住在54弄靠里的一个门号二楼朝阴面的一间,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安静幽暗的环境更适合他写作,其实大家都明白靠阴面这间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房租更便宜。 房间不足8个平方,床和书桌几乎占掉了八成空间,剩下的两成又被书填满,再往里进五个人绝无可能。 日探将汉斯叫到房间外询问,这下楼道里又挤的转不开身,咖啡馆老板的女儿识趣的下楼离开,风间哲也在征得汉斯的同意后独自进了房间。 第405章 死亡剧本 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外面阳光明媚可房间里只有从对面墙面反射过来的一层薄薄的光幕,所幸还能看清房间内的物品。 风间哲也双手插在口袋中一边扫视整个房间一边听外面日探对汉斯的询问。 死者确实名叫彼得,是电影公司经纪人,与汉斯不算很熟,两人之所以在鲍里斯咖啡馆见面是因为汉斯的一个剧本。 彼得想购买汉斯的剧本改编成电影,汉斯不想卖,彼得已经找过他多次,昨天夜里七点再次找上门,汉斯拗不过他因为怕影响邻居便转到鲍里斯咖啡详谈。 最终汉斯答应彼得考虑一晚上明天给他回复,可没想到两人分别没多久后彼得就被人杀了。 风间哲也潜意识里这就是一起普通的、随机的、突发的劫杀案。 死者彼得衣着光鲜,据咖啡馆老板描述彼得掏钱包买单时里面有厚厚一沓钞票,估摸着大约有三十多元英镑和一百多元法币。 而且死者掏钱包丝毫不避讳外人,当时是在夜里,咖啡馆里亮着灯,从外面很容易看清里面的情况,这么大一笔钱暴露出来碰到心怀不轨的人很容易临时起意将他选为目标。 不过风间哲也很快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他在汉斯书桌的一角看到了一沓用订书机简易装订的书稿,书名是【die masken fallen】(面具掉下)。老式订书机  ( 题外话: 1868年英国工程师查尔斯·古尔德发明了铁丝订书机,由于操作繁琐并未广泛推广。 1869年美国发明家托马斯·布里格斯发明了自动截断、弯曲、装订的订书机。 1894年托马斯·布里格斯在原先产品的技术上加以改进,采用预先弯成u型的订书钉,有了现代订书机的雏形。 早期中国书籍的装订都采用线装,订书机进口到中国后非常昂贵,当时一台订书机可以换150公斤大米。 1928年,在西门子做工的陆启舫在闸北宝山路鸿兴坊的亭子间开设元昌铜匠作,生产“如意牌”订书机。 1932年元昌铜匠作在一二八事变中被毁。 1936年陆启舫筹集资金开设元昌文具制造厂,生产“555”牌订书机。 同期另有利达文具厂,生产“链条牌”订书机;长城工业厂,生产“长城牌”订书机。 ) 风间哲也拿起书稿走到门外对着汉斯用日文问道:“是这个剧本吗?” 汉斯没听懂,不过看到风间哲也手里的书稿愣了一下,翻译很快用德文复述了一遍风间哲也的问题。 汉斯在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点头承认。 日探也认出了上面的名字,问道: “这部剧不是被禁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汉斯见无法隐瞒只能和盘托出。 这部剧在宣传后遭到德国领事馆的抵制,由于没有获得演出许可证所有剧场都拒绝为他们提供演出场地,最后在英国领事馆的协助下,这部剧在11月9日在英国领事馆内上演,汉斯也是那天第一次见到彼得。 之所以选择11月9日上演,因为那一天是“水晶之夜”两周年纪念日。 而“水晶之夜”标志了nc对犹太人有组织的屠杀的开始。 彼得在看过演出后向汉斯表达了想将这部剧改编搬上电影荧幕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 当天夜里,汉斯便着手按照彼得的要求构思如何让这部剧更适合电影的表达方式。 可第二天犹太难民委员会派人上门警告他让他将这部剧的剧本彻底销毁并且不准再参加与这部剧有关的任何活动,否则会把他驱离上海或者把他交给日本当局。 汉斯本想着就此作罢可五天后彼得再次找上他,向他承诺改编后的剧本绝不会出现在上海,就算将来电影上映也会只会在英国和美国,这部电影可以揭露nc的反人类行径,号召全世界人民一起反抗nc。 受到彼得鼓舞,汉斯再次动笔,可没想到才开始写了不到两天便受到死亡威胁。 那天夜里他正在桌前写稿,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碎玻璃擦着他的头皮飞进屋内,他的脸和手都被玻璃碎片划伤,所幸并不严重。 当他找到飞进房间的石头后发现石头外包了一张纸,将纸打开上面用德文写着: 【我们一直在监视你的所作所为,如果再有任何敌对行为,我们不介意黄浦江里多具尸体。】 汉斯猜到石头是什么人扔的,也知道这帮人说到做到。 嘉道理学校的教师,摩西会堂的文士以及《犹太纪事报》的记者,这三人的惨死早就让整个犹太社区里人心惶惶。 他好不容易从维也纳逃到上海,绝不会甘心因为一个剧本死在远离家乡几千里外的地方,于是再次罢笔。 彼得又一次找上他,他选择避而不见。 三天后,他在出门买菜时被彼得堵个正着,在与彼得交谈时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被人盯在眼里,迫于精神压力他那天对彼得发了火,让彼得以后都别来找他。 彼得消失了十几天后昨天夜里再次出现,汉斯本想将他拒之门外可彼得这次表现的不讲清楚绝不离开,汉斯无奈选择在鲍里斯咖啡与他彻底摊牌。 汉斯告诉彼得自己受到死亡威胁的事,彼得似乎早已经猜到汉斯的处境提出只要汉斯把剧本给他他去找人改编,同时这几天他已经和美国领事馆那边商议过帮汉斯改换身份办理去美国的手续。 能够去美国给了汉斯巨大的吸引力,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是担心德国人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二是担心彼得没有那个能力。 他提出拿到所有手续后将剧本无偿赠送给彼得,如果可以顺利到达美国还会帮彼得免费改编成电影剧本,彼得同意了。 没想到最终去美国的梦没有做成却收到了彼得的死讯。 第406章 三方合作 日探听完汉斯的叙述看向风间哲也,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透漏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看吧,这又是一起涉及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的案子,我们捕房可管不着,你们宪兵队领回去吧。” 风间哲也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衣服一边说道: “这就是一起普通的劫杀案,你就按照正常流程去查,如果工部局那边有疑义就让他们那边派人自己过来查,你全力配合,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说完拍了拍日探的肩下了楼,一边向弄堂外走一边在心里咒骂: “这德国鬼子真能惹事,还以为让周春生去搅和一下会收敛一些,这周春生也不知道干没干活,东西拿走了一点效果都没有,要是再有同样的案子发生就该找人敲打敲打他了。” ... 1940年12月7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虹口东百老汇路东亚烟草株式会社(现东大名路丹徒路口高阳大楼)。1936年照片,左侧五层为高阳大楼。右侧为南洋兄弟烟草厂房,淞沪会战时被炮火炸毁  ( 1915年,爱国华侨简照南、简玉阶兄弟的南洋兄弟烟草自广东北上在上海靠近黄浦江码头的东百老汇路设厂。 1916年,南洋兄弟烟草正式在上海开始经营,到1917年月销香烟2000箱。 1918年,南洋兄弟烟草将上海设为总厂,香港设为分厂,中共叛徒顾顺章早年曾在里面做过钳工。 1923年,简照南在上海病逝,简玉阶出任总经理。 1927年,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内部管理不善,家族矛盾等原因,南洋兄弟烟草由鼎盛时期开始转向亏损。 1937年3月,简玉阶在苦撑十年后将公司大半股权低价卖给宋子文,南洋兄弟烟草转由官僚资本控制。 淞沪会战爆发后,烟厂厂房被毁,南洋兄弟烟草将业务中心转至重庆和香港,上海的工厂迁入公共租界现静安区胶州路668号,2001年改为南阳电机厂,2010年产业调整开发房地产。 而原来东百老汇路上的公司大楼被日本东亚烟草株式会社侵占。 ) 今天是大雪节气,天空中很争气的飘起雪花,不过由于温度并不算低,雪花接触到所有其他物体后便化为了一颗小水珠。 林少生从出租车中走下,伸出手掌让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掌心的温度令雪花落下后便消失不见,他搓了搓手又拢了拢衣领,大步走进东亚株式会社的办公楼。 关于这送上门来的五吨烟丝,林少生收到电报后便联系了犬丸铁太郎,对方约他今天在办公室详谈。 进了犬丸铁太郎的办公室,林少生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日本人,年纪和犬丸铁太郎差不多大。 经犬丸铁太郎介绍,这个男人叫相田近勇,东亚烟草株式会社的营业课长,以后会和他们一起做这件事。 事后犬丸铁太郎告诉林少生他也是被逼无奈才让这个相田近勇加入。 亚细亚烟草并入东亚烟草后双方还是各自的一套班子维持运营,除了对外总的名头改换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 相田近勇在烟草行业浸淫多年,对烟的口感变化极度敏感,同时为了了解其他品牌的情况会定期收集各品牌的香烟进行测评,主要以中高端香烟为主。 帮犬丸铁太郎加工这批走私烟叶的是一家华商烟厂,双方之间明面上没有任何瓜葛。 相田近勇在近期的测评中正好选到这家烟厂新推出的高端品牌,抽过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烟的口感十分接近美国进口高档洋烟,而在日占区内并没有种植这种烟叶。 日本对烟草进行管控后,英美烟草公司迫不得已必须与日本人进行合作,说白了控制权都已经转移到日本人手中,进口烟丝自然也在日本人的掌控下。 所以这家华商新推出的高端品牌中使用的烟丝肯定不是正常途经而来。 相田近勇找到这家烟厂的老板,老板谎称是自家改进了加工工艺。 相田近勇搬出兴亚院,声称自己和上海分部高层相熟,如果对方不诚实的话会让兴亚院派人来调查,要是查出来有问题的话可不只是简单关厂停业可以解决的。 (兴亚院,1938年12月成立,抗战时期日本内阁设立的专门负责侵华事宜的机构,日本首相近卫文麿任总裁,一部负责政治,二部负责经济。 1942年撤销改组大东亚省,各地分支机构并入当地使领馆。) 烟厂老板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最后供出了犬丸铁太郎。 相田近勇随即找到犬丸铁太郎,连哄带胁迫两人最终达成协议,让相田近勇进来分一杯羹。 把柄抓在别人手里,林少生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三方很快就坐在一起详谈细节。 相田近勇对利润分配以及武汉那边的抽头没有异义,唯一不同意的就是货运到上海后先进林少生的仓库。 口头上说的是林少生的仓库距离上海西区太近,安全性难以保证,实则另两人都知道他担心的是林少生在转运时动手脚,另外两人合起伙来坑他。 相田近勇提出烟丝从码头运出后直接存在公司旁边原来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厂房里,厂房经过修缮后损毁不是很严重的部分被改成了仓库,其中一个仓库归相田近勇的营业课负责,只有他手中有钥匙。 林少生和犬丸铁太郎提出反对,他们认为这里距离码头太近,是日军重点管控区域,很容易走漏风声。 最终三方敲定将货物运到公共租界内三方都认可的重新租下的仓库,三方都派人验货入库并看守仓库直至华商那边将货提走并全额支付货款。 犬丸铁太郎对林少生十分信任,毕竟不是第一次合作,之前和林少生的父亲也一起做过生意,所以这次同样全部扔给林少生,说是三人共同监督其实也就林少生和相田近勇各自派人参与其中。 第407章 岩井公馆 1940年12月11日 星期三 上午七点半,周秋月在南京路换乘公交时远远的看到了前方弄堂口的陆招娣。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最后还是选择走进了弄堂。 陆招娣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周秋月,周秋月觉得很不舒服将头转向一边。 陆招娣阴冷的说道: “站长让你摸清周明海的行踪,有合适的机会及时通知我们。” 周秋月看向陆招娣,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陆招娣冷哼一声,苏北话混着北方官话道: “看什伲看,又八四你亲爷,没让你动手已经算保护你了,这次军统接连杀了张啸林和傅筱庵,我们这毫无建树,上峰把了陈站长很大的压力,再做不出成绩拉个都不会好过。” (看什么看,又不是你亲爹,爷这里念ya) “我知道了,还有事吗?没事我上班去了。”: 周秋月说完转身向弄堂口走,陆招娣在后面啐了一口: “小丫头片子,真把自己当富家千金了。”: 说完摩挲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 “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这任务还轮的到你。” ... 1940年12月16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 工部局。 周冬凛起身送一个来办事的中年男人离开办公室,打开门发现岩井英一和袁殊出现在门外。 与中年男客套两句后将门外的两人迎进办公室内。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后周冬凛询问他们两人今天怎么有空到他这里。 岩井英一绕着弯说了一通,袁殊倒是开门见山。 岩井英一主导、袁殊负责的兴亚建国同盟是日本外务省用来和汪伪政府分庭抗礼的一个组织,最终目的是在中国建立一个汉奸政党与国民党争夺民心。 11月30日,日本政府正式承认汪伪政府后,王三水第一个想搞垮的就是这个同盟。 经过与影佐祯昭多次交涉,日本政府同意取消兴亚建国同盟,不过岩井英一提出同盟内的高层要进入汪伪政府担任要职。 进汪伪政府就等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活,一举一动都在自己人的监视下,王三水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袁殊作为兴亚建国同盟的负责人成了汪伪的中央委员会成员,同时任汪伪宣传部副部长。 工作地点虽然仍在上海不过按照日方的承诺他和岩井英一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11月17日是日方给的取缔兴亚建国同盟的最后一天,岩井英一按照承诺不能再组建政党,他将实现自己政治野心的方向转到了搞思想文化活动,而进行思想文化活动最好的平台就是报刊杂志。 前几天他与袁殊谈及此事时袁殊便向他推荐了周冬凛: 第一、周冬凛有报业的职业背景。 第二、周冬凛没有党派身份。 第三、周冬凛包括他的家人在上海的地位尊崇。 岩井英一因为袁殊的退出确实觉得好像断了左膀右臂,急需一个有能力、有影响力、和他理念相同的中国人来继续帮他,不过他并不觉得周冬凛会成为这个人。 袁殊向他打包票会劝说周冬凛加入,于是便赶在日方设定的期限前拉着岩井英一到工部局来见周冬凛。 岩井英一说他正在筹备一份名为《新中国报》的报刊,问周冬凛有没有兴趣加入。 这份报纸旨在向重庆政府及国统区百姓描述日占区下中国百姓优越的生活,宣扬日本军队的不可战胜,推进整个亚洲在日本政府的带领下成为世界主宰。 周冬凛对岩井英一的政治远见表示赞赏,不过以自己能力不够推脱了。 袁殊在一边敲起边鼓,说岩井英一现在深得日本首相信赖,陆军、海军以及外务省的首脑都对他的理念表示支持,都将他的兴亚建国运动定为对重庆政府进行思想工作的唯一理论基础,话里话外透着你周冬凛只要加入《新中国报》,日军的军营和使领馆你随便进,去了就会被奉为上宾。 岩井英一对袁殊的话也十分受用,嘴角渐渐上扬到最后完全无法压制,一个劲的点头表示他说的对。 周冬凛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表示要考虑几天,毕竟自己现在还在工部局工作,冒然加入日方的报纸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影响 岩井英一表示报纸还在筹备阶段,具体什么时候发行还不确定,有充足的时间可供周冬凛考虑。 袁殊再次敲起边鼓,说英美失去对上海租界的控制只是时间的问题,周冬凛需要为自己的前途早做考虑,岩井英一这也许是一条最好的路。 周冬凛对袁殊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表示感谢,说自己一定会慎重考虑。 ... 周冬凛很快将这件事报给了张大海,张大海两天后通过王琳向他传达了组织意见: 维护好岩井英一这条线,暂时以工部局工作为重。 周冬凛按照上级意见第二天去宝山路的岩井公馆拜访了岩井英一。 (按照岩井英一的回忆录记载,岩井公馆在宝山路最南端,由于城市变迁,当时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 见到岩井英一,周冬凛感谢了他对自己的抬爱,同时表示自己暂时不会离开工部局。 不过周冬凛告诉岩井英一可以通过自己的身份向他传递工部局的内部消息,如果他的报纸需要写手的话自己也可以匿名帮他撰稿。 岩井英一衡量一番后也认为周冬凛现在继续留在工部局对双方都更有利。 双方交谈甚欢,岩井英一很快就把周冬凛视作自己人带他参观了整个岩井公馆。 岩井公馆是由四幢洋房围成的一片区域,四幢洋房分别负责政治、文化、情报和军事。 此时政治这部分已经被撤销,其他三幢洋房仍在正常工作,其中负责文化的这幢洋房将来会是《新中国报》的报社。 岩井英一向周冬凛介绍了三大部门的负责人,由于他自己还身负领事馆的工作不能将工作重心全部放在这边,这三大部门的负责人可以直接代表他处理周冬凛报过来的情报和提出的需求。 第408章 领事馆武官被杀 1940年12月22日 星期日 冬至 深夜十一点,南市区文庙路晏海路路口。 (晏海路,当时也叫老北门内大街,与法租界卜罗德路相连,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南路。)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穿着风衣站在路口看向晏海路北侧。 那个方向的远端是法租界和华界的分界老北门,这个时间段大门已经关闭,没有特殊身份的人出不来也进不去。 从男人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一片昏暗,不过看男人的样子是在等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出现。 距离男人五米外,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蹲在地上焚烧纸钱。 今天是祭拜逝者的日子,就算烧纸钱也要争抢一个好位置,老太太多半家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年幼的孩子,害怕与人纷争才选择这个时间段出来。 别人都害怕太晚会冲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老太太似乎已经看淡生死,两眼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火堆,嘴里念叨着什么。 男童一脸天真的看着火堆,将两只小手拢在火堆外,衣着单薄的他因为暂时的暖意而感到喜悦。 一股寒风刮起,男人将风衣领子立起按在脸颊上,一片纸灰被风吹起随后像树叶般缓缓落到男人的肩上,男人嫌晦气一边向另一侧躲一边快速伸手扫了扫肩头。 卜罗德路北侧出现了两个与路面平行的光点,光点一点点放大,随后闪了三下。 男人刻意走到路灯下,冲着光点的方向挥了挥手。 黑暗中,一直有四双眼睛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远处闪烁的光点犹如行动信号,四双眼睛的主人从黑暗中快速从男人的背后向男人靠近,同时都从腰间抽出一尺长的砍刀。 男童刚向火堆中玩耍似的扔进一把锡箔做的银元宝,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一只脚踏进火堆踩的火星四溅。 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后看向黑影,刚想张嘴咒骂看到了黑影手中闪亮的刀刃,连忙将男童拉到自己怀中捂住男孩的嘴。 四道黑影冲到男人的身边将他围在中间对着他一顿乱砍,男童瞪大眼睛眼神里满是惊恐。 由于被老太太捂住了嘴,男童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在黑影围成的圈中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四处乱撞想找到逃生的缺口,可四道黑影训练有素的将他牢牢控制在中间不给他任何机会。 很快男人站立不住只能蜷缩在地用手捂住头部,四道黑影依旧没打算放过他对着他不停的挥动刀刃。 男人的意识渐渐涣散,身上也慢慢没了知觉,隐约中听到了哨声、枪声、脚步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晏海路北侧,那两个光点消失了。 ... 1940年12月23日 星期一 上午十一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风间哲也坐在办公桌后翻阅资料,眼睛不时的瞟向桌上的电话机,似乎在等电话铃声响起。 上午八点不到他刚进办公室,北原野史从上海警察局打来电话说是南市分局报告昨天夜里有一个日本领事馆官员在文庙路当街遇袭,送到城隍庙内的难民区国际救济会后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打完电话后北原野史随同周春生一起前往南市了解情况,风间哲也一直在等他的回复。 敲门声响起,北原野史推开门走了进来: “少佐阁下,和领事馆那边确认了,死者是领事馆武官宫崎敏,据南市分局当班巡警汇报,昨天夜里11点宫崎敏在文庙路晏海路路口被四名蒙面持刀歹徒袭击,身中43刀,巡警听到呼救声后赶往现场,四名凶徒四散逃开没有抓到。” “领事馆武官为什么会只身去南市,他住在那吗?” “他住在虹口,至于他为什么去南市,领事馆里的工作人员都不清楚。” “他遇袭时穿的什么衣服?” “里面是西服,外面套了一件风衣,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么说那帮人就是冲他去的,应该是提前埋伏在那的,周春生那怎么样?” “没什么异常,他去转了一圈就走了,因为死的是日本人,他就直接推给我们宪兵队了。让南市分局全力配合我们查明真相,捉拿凶手。” 风间哲也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有线索吗?看这行事风格不是青帮的就是军统的,他们和领事馆的武官怎么会有交集?” “暂时没有线索,我已经让人去领事馆调宫崎敏的档案并且筛查他的社会关系了,希望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风间哲也点了点头。 ... 吃过午饭,宫崎敏的档案送到了风间哲也的手上: 【 宫崎敏 男 1908年出生于日本京都下京区平居町。 ... 1926年毕业于京都府立中学。 1926-1928年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就读,因成绩优异被派至德国柏林军事学院进修。 1934年任日本驻德公使馆参事官。 1936年调回日本任外务省综合外交政策局审议官。 1938年调到日本驻沪领事馆任武官。 ... 】 看过宫崎敏的档案,风间哲也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很优秀,第二印象就是这个人的背景很深厚,第三印象是这个人调到上海来肯定不是单纯做一个武官这么简单。 看到档案上宫崎敏与德国有关的履历,风间哲也脑中不免有了一些联想: “难道这个宫崎敏的死和德国人有关?他半夜11点出现在南市肯定不是为了逛街,要么是去查事,要么就是和人有关,刚才看他的案卷他死的时候头冲东北偏东,眼睛瞪向北,难道是等人?北面是老北门,这个时间段除了日本和德意两个盟国的人可以进出其他人要出来需要去法租界捕房办证,如果是日本人的话有必要约在那里见面?” 想到这里,风间哲也连忙让北原野史去老北门询问昨天夜里当班的士兵这个时间段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车辆从法租界离开进入华界。 第409章 中储券 时间进入1941年,为配合日本侵略者对沦陷区的经济掠夺,在日本顾问的支持下,1月6日,汪伪的中央储备银行在南京成立,由汪伪财政部部长周佛海任总裁。 当时在中国国内流通的货币五花八门,除了法币和军票外还有梁鸿志的南京维新政府通过南京华兴商业银行发行的华兴券以及北平王克敏的临时政府通过北平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银联票。 华兴券因为信用度低流通时间不长便停用,银联票主要在华北沦陷区流通。 ... 1941年1月13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工部局。 周冬凛的办公室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男人大概三十五六,面容精致,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穿的是静安寺路亨生西服定制的进口英国羊绒料西服。 给的名片上的抬头是: 【汇源银号总经理、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专员兼中储券推销主任季翔卿】 男人递给周冬凛一张请柬,邀请他参加1月20日上午九点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的开业典礼,地点在华胜大楼。 ( 华胜大楼也叫道胜大楼,现在是外滩15号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因1902年华俄道胜银行上海分行在此购地兴建营业大楼而得名。 1926年华俄道胜银行因证券交易失败破产清算,1928年华胜大楼变为国民党中央银行。 汪伪中央储备银行进入上海后先是在华胜大楼营业,后因为76号与军统之间的金融血战迁至外滩23号中国银行大楼。 外滩23号地块在1843年上海开埠时由仁记洋行租下,1883年仁记洋行总经理去世后经过多次转让于1900年被上海德侨社团康科迪亚总会买下。 1908年在地块上建成德国总会大楼。 1919年中国银行购下此大楼,1923年迁入办公。 1934年因原有大楼不能满足业务需求,董事会决定拆除重建。 1936年中国银行大楼奠基,设计高度是34层,因未知原因最终建成高度是17层,比旁边的沙逊大厦矮了0.3米,有一种说法是沙逊大厦业主通过自己的关系阻挠中国银行大楼建设,不允许他的楼高于自己的楼。 1937年在大楼即将收尾之际抗战爆发,大楼未顺利交付使用,后被汪伪占下,直到1946年中国银行才正式迁入。 )外滩15号1860年仁记洋行德国总会大楼1940年外滩  月初中储行宣告成立后不久,重庆政府便电函通告上海银钱业公会和上海总商会抵制中储券,上海的银行业,钱庄公会都积极响应,全上海的市民也被发动起来拒收中储券。 同时新四军和八路军也通过广播发表讨伐汪逆,抵制中储券的新闻稿。 周冬凛拿着季翔卿的名片和请柬调侃季的这个活不好干。 季翔卿倒是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担心,说他早就做好计划只要分行开业典礼一结束便能迅速在上海将中储券铺开,到时候法币将会成为非法货币而中储券才是真正的“法币”。 周冬凛问他方不方便透露用什么方法,季翔卿倒也不避讳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 “整个租界都在南京政府和日军的包围下,重庆政府手再长想伸进来谈何容易,周总裁已经接纳了我的建议,到时候就用中储券给特工总部的特工发工资,拿了钱他们总得用吧,到时候谁要是拒收。”: 季翔卿说着摇了摇手里的“枪”: “要钱还是要命自己选!” “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太好,毕竟现在公共租界还是在工部局管辖之下,强行推新货币会让其他国家对南京政府的合法性产生质疑。” “质疑?他们英美人本来也没承认南京政府,威信都是枪杆子里打出来的,周处长您正好负责这一块,我今天来也是请您帮着和工部局协调一下,如果工部局能帮着推行中储券,这样就省的闹不愉快了。” “这倒是不太容易,毕竟英美两国认定的中国唯一货币还是法币,在这里做生意的外国人挣了法币最后要通过官方渠道兑换成英镑和美元回到自己的国家,中储券如果英美不承认对那些外商来说就是...” 周冬凛本想说“废纸一张”,最后忍住了给了季翔卿一个笑脸。 季翔卿知道周冬凛的意思,打包票道: “我们中储券和法币1:1等值兑换,如果这些外商担心兑付问题可以购买货物再运出去,货物可是实打实的不存在任何信用问题。” 周冬凛心说: “你说的倒是简单,货物全在日本人管控之下,现在能自由买卖的只有房子,其他东西别说往外运了,能先运进上海都困难重重。” 他知道这个季翔卿是铁了心帮汪伪的中储券站台,到自己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打着哈哈承诺会和工部局的相关负责人商量这个事。 季翔卿对此并不抱希望,也看出来周冬凛在敷衍他,他向周冬凛表示感谢并且诚挚邀请周冬凛1月20日开业典礼的时候莅临现场,周冬凛表示有空的话一定会去捧场。 这里的有空自然就是没空,到时候就是有空也会找个理由说没空,周冬凛作为工部局的官员绝不可能去给汪伪站这个台,季翔卿心里很清楚,所以他来这里纯粹是碰运气。 他听外面人传这个周冬凛贪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袋子推到周冬凛面前做最后的试探。 周冬凛没有接: “季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周处长,规矩我懂,这是给您的出场费。” “收回去,收回去,哪有这样的规矩,大道理我就不说了,我这人奉行办事收钱,不办事哪有先收钱的道理。” 季翔卿心领神会将红袋子收了回去: “周处长,那我到时候在会场等您。” 周冬凛笑着点了点头。 第410章 宁波路 1941年1月18日 星期六 周秋月在周明海出任副市长后,只要周明海准点去市政府上下班她便会蹭他的车。 一是嫌换乘麻烦,二是不想撞见陆招娣。 不过父女俩上车后基本没什么话,再加上张泽元也是个话少的人,多数情况下都是张泽元安安静静的开车,周秋月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周明海一个人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周明海从小接受的中式传统教育,虽然表面上总是说对四个子女一视同仁,其实心底还是残留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车上除了会告诉周秋月他晚上会不会准时回家外,对周秋月的工作、生活从不关心。 周秋月从小跟这个父亲也没什么感情,周明海不问她也不会主动提起什么,周明海说什么她也只会简单的应付。 上午七点二十,张泽元和保镖的车已经停在周公馆外,周秋月听到门口的动静便独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张泽元冲她打了声招呼:“二小姐早。” 周秋月微笑着点点头打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五分钟后周明海走出周公馆坐上后排,两辆车同时发动开向市政府,周明海的车内始终安安静静,除了车的引擎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车子拐上敏体尼荫路(今西藏南路)后,车后排周明海的声音响起: “我晚上有安排,下班后要去趟宁波路,你要是能顺路换的上车就和老张说下你在哪下。” “好。” 张泽元没等周秋月说话先说道: “二小姐,您平时换乘在南京路上吧,您要是没什么急事我送完老爷再送您去换乘站。” “不用麻烦了,我今天坐公交车回去。” 张泽元也没客气直接回了声好,车内再次恢复安静。 周明海是负责工商业的副市长,这次汪伪发行中储券自然也在他的业务范畴之内。 最近几乎天天有商界的朋友登门造访,有的是来询问情况的,有的直言不讳表达抵制。 所以今天下班后他的目的地便是宁波路汇源银号,虽然他心里对中储券也抱有极大的抵触心理,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汪伪全力推行的事由不得他说不。 他今天是去找季翔卿的,劝说他能不能用柔和一点的方法推行,一上来就这么大力度容易引起谁都无法承担的反噬。 周秋月在市政府工作,从周围人的闲谈中很容易便收集到了关于中储券的零散信息,今天周明海提到要去宁波路,她直接就联想到了汇源银号。 ( 宁波路总长1226米,由三条马路拼接而成,按照修筑时间分别如下: 第一条是现在宁波路的中段,从福建中路到浙江中路,1848年修筑,初名中旺街,为当时的土布集散地,19世纪后期,包括钱江会馆(浙江杭绸业会馆)、茶叶会馆,卷烟皂烛火柴商业同业公会等在这条街上相继开设,这里成了上海北市同业公会的聚集地。 第二条是现在宁波路的东段,从四川中路到石潭弄,19世纪50年代修筑,初名教会大道,也叫宽克路,因修筑时间不同,整条路位于中旺街的北面,在福建中路端与中旺街有30米的距离没有连上。 第三条是现在宁波路的西段,从浙江中路到六合路,1862年后修筑,初名爱尔白纳路。淞沪会战后,日本人封锁了进口五金件,这段路上便汇集起了大量华商的五金装潢店,所以这段路也被称为五金装潢一条街。 1865年三条路全部连通,合并称为宁波路,因为其在南京路北侧,南京路当时称大马路,所以宁波路东段与北京路、天津路东段并称为后马路,北京路因为最宽,也被称作后大马路。 当时上海以南京路为界,北侧后马路区域集中了全上海百分之六十的钱庄,总共有六十余家,而南侧一直到四马路又密布了华商银行。 ) 周明海提出要去宁波路,西段的五金装潢一条街自然首先排除,而商船会馆在马家厂(今南市会馆街)不在宁波路,更何况当时的商船会馆是沙船业主会馆,与周明海经营的西洋轮船是死对头。 (轮船行业的同业公会——中华民国轮船商业同业公会联合会1947年在汉口路99号成立)1715年建成,1844年扩建的商船会馆(今会馆街37号)  所以周明海去宁波路一定是它的东段,就算不是汇源银号,整条宁波路东段也就不到八百米,双向双车道,里面穿插了不少弄堂,日常人流量又大,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 周秋月趁中午饭点溜进隔壁办公室给大富贵绸布店打去了电话,通知对方下午五点送布去宁波路汇源银号。 ( 1930年底上海电话局在闸北、南市、龙华、江湾四个分局内设了四部公用电话, 1931年上海电话局规定在邮局和电报局内必须设置公用电话。 1932年上海电话局开始推行社会各界代管的公用电话但是发展缓慢,截止到1936年华界总共有公用电话124部。 江湾电话分局在现在的文治路联通分公司大楼位置,原址已拆除,淞沪会战后江湾电话分局被日军占据,当时华界内的公用电话因为战火及成本原因全部关停。 ) ... 晚上五点半,周明海和保镖的车停在汇源银号门口。 四名保镖下车后迅速确认四周有无可疑人员,排查掉一切危险后,周明海在四名保镖的包夹掩护下进了银号,随后两名保镖留在外面看守大门,两名保镖在银号内对周明海贴身保护。 张泽元在周明海下车时他也下车朝四周看了一圈,等周明海进银号后便坐回了车里,不时通过车窗和后视镜观察周围。 十分钟后车前出现了一个卖烟的小贩,一边叫卖一边捧着烟箱缓缓靠近,最后一屁股坐在在银号隔壁一间钱庄门口的台阶上,距离银号大门不足十米。 第411章 南京感化院 张泽元又看向车子的后视镜,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身形瘦弱的半大小子斜挎着一个布袋左手挽着一叠报纸,右手挥着一份报纸一边向汇源银号走一边叫卖。 半大小子看见银号门口的保镖冲他们抖了抖右手的《申报》: “老板,要报纸伐,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抗命叛变,袭击友军,已由顾司令长官紧急处置,绳以军法,该军全部解散,编遣竣事。” (《申报》1941年1月18日转载的重庆国民政府关于1941年1月6日发生的皖南事变的处置。) 两名保镖互相看了一眼,嘴里嘀咕道: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一名保镖掏钱买下了半大小子手里的报纸,双方交易完毕半大小子又从手里的一沓报纸中抽出了一份《大公报》,拿在右手中晃了晃: “中共对国民政府处置表示抗议,发表挽联悼念阵亡将士:‘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皖南之事恐另有内情!” 买下报纸的保镖气骂道: “小赤佬能一次性讲光伐?还有别的消息伐?” 半大小子笑道: “没有了,老板,全在这了。” 保镖再次付钱买下了他手里的《大公报》,半大小子收完钱一边叫卖一边向卖烟的小贩方向走。 张泽元看向左侧汇源银号的正对面,一家信托公司里走出了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子,两人走到门外抽起了烟,随后对股票行情展开了分析讨论。 张泽元将车窗摇开一条缝,两人的对话隐约传到他耳中,他听了几句尽是些难懂的金融词汇,将车窗关严再次将注意力转到烟贩身上。 烟贩大概三十多岁,一脸敦厚,此时正坐在台阶上一边叫卖一边四处张望,看似寻找顾客可更多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汇源银号的门口。 卖报的半大小子很快与烟贩擦身而过,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弯腰鞠了两下躬,张泽元看向前方,一个比半大小子强壮了不少的少年冲着半大小子挥动着拳头然后伸手指向半大小子的身后。 那个壮些的少年也是一身报童的装束,看来再过去是他的地盘不许其他人染指。 半大小子朝烟贩一侧转身随后面向来时的路,最后选择走到马路对面一边叫卖一边向回走。 五分钟后,烟贩似乎休息够了捧着烟箱站起身,一边叫卖一边向汇源银号方向走。 张泽元探身摇开副驾驶的窗招呼道: “唉,来包烟!” 烟贩捧着烟箱走到车前,用带着山东口音的国语问道: “老板,要啥香烟?” “来包军舰!” 小贩疑惑的看向他: “军舰?哪有这个牌子的香烟啊?” “就是烟盒上有艘军舰的。” “您说的是旭东烟厂的兵舰牌吧?老板您也是山东人?” 张泽元摇了摇头。 “老板,那是俺们山东莱州的烟,上海现在可弄不到,要不您选上海造的香烟吧。”  张泽元扫了一遍烟箱: “那来包中...中和兴的大桥。”  烟贩愣了一下随后看向烟箱,找了第一遍没找到,张泽元指着烟箱中间偏右下的位置: “喏喏喏,看见没有,那里,你这行没做多久吧,自己的烟放哪都找不到。” 烟贩从烟箱中拿出烟递给张泽元,尴尬的笑道: “刚做了一个月,这个大桥烟买的人不多,老板,四角钱。” “人家都卖三角,到你这里怎么变四角了。” “老板,现在什么都在涨价,而且在这里卖烟要给巡捕...” 烟贩边说便用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了几下。 张泽元将烟扔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沓钱,里面最小面值是一元的,烟贩正准备给他找零张泽元道: “等等,我记得好像有五角钱的,放哪了?” 说着摸向裤子口袋,在外面拍了两下没找到随后打开了副驾驶位前方的中控台储物箱,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扔在副驾驶座位上。 先是一张驾驶证。  随后是各种各样的通行证,停车证,收费票据... 最后掏出一张《中华民国江苏省高等法院南京感化院》的工作证。 (1929年,中统前身党务调查科在各省市设立【反省院】或者【感化院】,名义上属于法院,实际上是党务调查科的特设监狱,法院无权过问他们的行为,里面关押的都是国民党认定的政治犯。) 烟贩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张泽元则从储物箱里拿出了五角法币: “我是记得上次买烟找了五角钱给我,原来随手扔这里面了。” 说完盯着烟贩的眼睛将钱递了过去,烟贩连忙将视线从工作证上移开看向张泽元: “老板,您是法院的大法官?” 张泽元瞥了瞥工作证: “你说这个啊,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天都变了,只能做别人的司机混口饭吃。” “那老板以你的资历在租界的法院里也能找个工作啊。” “天下乌鸦一般黑,明明是乌鸦,插上花毛也不会是凤凰。” ( 中统头子徐恩曾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人,不过却经常对着下属发话说特务的工作就是隐藏身份,默默无闻,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时间长了下面人不乐意了,其中一名老特务说了一句在中统广为流传的话:“天下乌鸦一般黑,凭什么他是乌鸦,插上花毛就装凤凰?我就不要贞节牌坊!说我们不想钱,简直是胡扯!如此一来孔祥熙也可以装大爷冒充孔夫子了!” 当时在暗处的特务是没有官职的,徐恩增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向蒋帮这些特务们争取获取官职的权利,蒋同意了,徐恩增自此又多了卖官的额外收入。 ) 烟贩将找零的一角钱法币递给张泽元: “老板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就像俺们现在山东的孔夫子。” “我哪比得上孔圣人,这乱世能做个关二爷就足矣。” 烟贩笑了笑转身向车后走去。 第412章 中垦银行货栈 烟贩从烟箱中拿起一支散烟一边走一边将烟屁股在烟箱的外沿撴,撴了十几下后将散烟别在靠马路一侧的耳上开始了吆喝,最后从四川路拐向了北。 张泽元见烟贩走远了向自己的座位下掏去,很快又掏出了一张《复兴社特务处》的证件。 他打开证件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合上塞回原位,将副驾驶位上的所有东西连同刚买的香烟一股脑塞进了储物箱。 等他忙完这一切在驾驶位上坐直身体时,发现卖报的半大小子连同信托公司门口的两人全部消失。 ... 晚上十点,静安寺路静安别墅中的一幢新式里弄内。 中统上海站站长陈彬和两个男人围坐在一个圆桌边,那两个男人下午都在汇源银号附近出现过。 一个是从信托公司出来的两人之一,陈彬的助手王应铮。 一个是烟贩,此次刺杀周明海行动的负责人嵇希宗。 嵇希宗此时已经换上一身挺括的西装,脸戴圆框眼镜,眼神里透着精明,和下午那一脸敦厚的烟贩判若两人。 嵇希宗:“站长,那个司机拿着南京感化院的工作证,会不会是自己人?” 陈彬:“哪这么多自己人,要论自己人76号一大半都是自己人。” 嵇希宗:“站长,我试探过他,说他是世修降表的孔家后代,他说他要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关二爷。” 王应铮:“站长,我们这次是不是操之过急了,要不要先向上峰请示一下。” 陈彬:“时机稍纵即逝,就算误杀了也只能算他们倒霉,我下午已经让人发电给重庆,到现在一直没回复,既然希宗喊停了就停了吧,等重庆那边有消息了再定后续的计划。 直到第二天中午重庆的回复才姗姗来迟,电文上让中统上海站暂时不要对周明海采取任何行动,有人正在和他暗中接触,留着他有大用处。 ... 晚上十点,周公馆周明海的卧室。 周明海和周夏芷坐在窗边。 周夏芷:“爸爸,老张说你们的行踪被人提前知晓,您回忆下今天下午去宁波路有什么人知道?” 周明海想了想道: “上午开会的时候陈公博问起了中储券的事,我说下班后会去找季翔卿详谈,当时几个副市长都在。” “老张说秋月知道您下午会去宁波路。” “是,早上去市政府的时候我在车上提过,不过没说具体到哪!” “行吧,您以后除了约了要见的人不要告诉任何人您的行动计划,包括我和老张。” “知道了。” ... 1941年1月19日 星期日 下午两点,苏州路955号(今南苏州路955号)中国恳业银行货栈内。南苏州路955-991号当时均为中垦银行货栈,现为衍庆里时尚中心1933年《申报》上的广告,1934年门牌变更,45号变为955号,46号变为967号  林少生、相田近勇和犬丸铁太郎看着工人从货车上将木箱一个个搬进仓库内。 这个地方是相田近勇找的,他和中垦银行创始人之一周宗良有业务往来,当相田近勇提出要找一个交通方便且安全的短期租赁仓库后周宗良说他们银行有一个仓库正好处于闲置状态没有收取租金借给了相田近勇。 南苏州路紧邻苏州河,水运和陆运都非常方便,所以沿线集中了大量的工厂和货栈。 林少生来看过后也非常满意,犬丸铁太郎属于三不管,三人当即便定下将这里作为烟丝的中转站。 对于烟丝的下家,相田近勇提出犬丸铁太郎之前找的那家华商烟厂工艺不行,把好烟丝都糟蹋了还卖不上价,这次由他来找生产商,至少能提高两成毛利。 能多赚钱犬丸铁太郎自然不会反对,而对林少生来说供货价已经敲定,多赚少赚和他没关系,自然也没资格反对。 只是相田近勇说物色了好几家烟厂正在接触,最终谈妥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林少生最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收到货款。 他已经上了相田近勇的贼船现在再想跳下去也不可能,只好默认了对方提出的条件。 这次贵州那边总共发出五吨共五百箱货,武汉截留了三成一百五十箱,今天运进仓库的还有三百五十箱。 中国西南省份既不缺木头也不缺好木匠,这批装货的木箱不说精致最起码个个规整牢固。 原木色的木箱为了防止烟丝受潮打的严丝合缝,侧面用黑漆描了五位数的编号。 不过看样子这批箱子并不是为这批货定制的,上面的编号没有任何规律几乎找不到连号的。 货是林少生去码头提的,搬货的工人也是他找的。 这批工人看着就是常年混迹码头货栈,业务娴熟,相田近勇定下卸货区域后不用他们再多说一句话工人便将箱子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总共堆了三层,横平竖直,编码全部朝向外侧。 林少生给工人结完工钱后工人们自行离开,很快货栈内便只剩下五个人。 另外两人分别是林少生和相田近勇找的交货前看守仓库的人,都是中国人。 林少生这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青年小张,精明活络会来事,跟谁都能很快聊到一起。 相田近勇这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老李,寡言少语、稳重成熟。 货栈大门关闭后,相田近勇看着面前码放的木箱满脸兴奋,他围着整片卸货区域转了一圈,伸手抚过每一个外圈最上层的箱子,不时将鼻子凑到箱子上盖与箱体的接缝处贪婪的嗅着隐隐散发出来的烟丝醇厚的香气。 相田近勇站定后,试着用双手按在箱子两侧向上抬了一下面前最上层的木箱,箱子纹丝未动。 林少生在一边道: “相田先生,为了保证烟丝的完整性和不受潮,这箱子是找人定做的,这一箱连货总重差不多有25公斤,外面还没有把手,不是那么容易搬动的。” 相田近勇用手指叩了两下箱侧,回声敦实,不由得冲林少生比了个大拇指:“哟西!” 第413章 太仓杨漕村 相田近勇拨开锁扣,将箱子的上盖掀开,里面是用牛皮纸包裹的烟丝,每包一斤,一层十包,每箱两层。 他随手取出一包烟丝,掀开牛皮纸一角,露出了棕色的烟丝。 他将鼻子凑在露出的烟丝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再次夸赞道:“哟西!” 他敲了敲箱子的内壁,心满意足的将箱子上盖盖回,转身朝林少生和犬丸铁太郎摇了摇手里的那包烟丝: “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有这包烟丝做样品,价格还不是随便我们开。” 三人离开前,林少生和相田近勇分别把自己手里的货栈钥匙交给了小张和老李。 三人刚离开货栈,小张便熟络的拉着老李去附近找这几天晚上住宿的地方。 老李指着货栈靠大门一角的一个大包袱:“你去吧,我晚上就住货栈里!” 小张瞪着眼睛看着老李:“不是吧李哥,现在可是冬天,这里连床都没有怎么睡啊?” “我看过了,二层有几个空木箱,一会我搬下来当床。”: 说完没再理小张独自巡视起整个货栈。 小张无奈道:“行,李哥,那我晚上也睡这,咱哥俩可以做个伴,我现在就去取铺盖,你这边先看着,晚上你想吃啥,咱哥俩要不喝点?” 老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酒就不喝了,误事,咱们不能误了东家的信任!” 小张狠狠瞪了一眼老李的背影离开了货栈。 这个货栈总共有三层,每层面积大约有一百五十个平方,内部设有楼梯连接每一层,一层和二层相通没有上锁,三层应该存放的是银行内的贵重物品,在二层通往三层的楼梯口用全封闭的大铁门做了隔断。 老李先是像相田近勇一样围着木箱转了一圈,不知是巧合还是工人故意摆放,他发现外圈最上面一层木箱上的编号尾号都是双数,不过他并没有太当回事走到了货栈的后门。 货栈的后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大的铁质插销,也就是说后门只能从里面打开,外面是没办法开的。 后门旁有一扇紧闭的玻璃窗,窗外有一道铁栅栏,老李透过玻璃窗和铁栅栏看向外面,紧贴货栈有一条大约三米宽的内部道路,对面是其他公司的货栈和厂房。 老李拨弄了两下铁质插销,上面沾满了灰尘,看来这后门很久没有打开过。 他将插销摆回原位,没有开门转身上了二层。 ... 1941年1月20日 星期一 上午九点,外滩华胜大楼。 汪伪的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开业典礼正式开始,这里说是分行,其实规模比南京的总行要大了许多,毕竟上海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在这里推行中储券的意义远大于南京。 周冬凛自然没有参加,不论是他明面上的身份还是隐藏身份都不可能去给汪伪站这个台。 季翔卿其实早就料到,所以此时的他脸上并没有失望而是一脸憧憬的看着正在大楼门口主席台上发表演说的周佛海,幻想着他因为推行中储券有功而让他的汇源银号坐上上海滩华商银行的头把交椅。 周明海称病也没参加今天的开业典礼,前天晚上两人的会面不欢而散。 周明海说他年纪太轻做事不考虑后果,这样强行推中储券会影响整个上海的金融秩序,到时候外商全跑了没人陪他们玩。 季翔卿说时代变了,周明海这样的老古董应该让出位置,现在的情况武力是最好的手段,让周明海的公司也尽早改用中储券结算,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季翔卿环顾四周,在场的嘉宾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上海金融行业的从业者,人虽然围了很多,不过他知道里面多数是76号里派来凑数并且暗中维护会场秩序的。 心高气傲的他不由得感叹成王之路永远是孤独的,当他高高在上时一定要让此时嘲笑他的人臣服在他的面前。 上午十点,开业典礼结束,围拢在四周的76号特务们四散离开,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塞着成百上千的中储券,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将这些钱换成商品。 整个上海笼罩起一片阴霾,周佛海领着亲信们进了银行,季翔卿跟在队尾转身看向天空,似乎看到一道曙光在向他招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1941年1月24日 星期五 腊月二十七 太仓北部与常熟相邻的杨漕村因为是交通不便的穷乡僻村成为了日伪控制的盲区。 1940年4月新四军第三支队副司令员谭震林到东路后,派驻大批党员干部到太仓进行工作。 1940年5月杨漕村成立了太仓的第一支党支部——杨漕支部。 此时已近年关,虽然物资并不充裕,村里的家家户户依旧抱着极大的热情来面对这个中国人最为看重的节日,更何况现在村子外围还驻扎了新四军一个班的新兵在这里集训。 这些新兵都来自杨漕村以及周边的村落,这可是标准的子弟兵,不管是不是自己村里的,杨漕村的老人们都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孩子。 上午十点半,林飞按照太仓过年的习俗在自己借住的村民家屋外“笃白米囤”。 (用装满石灰粉的蒲包在房前屋后和屋内撴,达到清洁和消毒的目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领着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青年:“林干部,这个人说是上海来的,有事找您。” 林飞转身看向两人,青年旁边那个中年人他并不认识: “小周,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什么干部,叫我林哥就行。” “我爹爹(diadia)讲了,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不能乱喊的。” “林哥也不是乱喊啊,行了,你去忙你的去吧。” 年轻人转身离开,林飞看向中年人: “您是?” 中年人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轻声说道: “那个,我是上海警察局的,老家就在太仓,周副局长知道我要回家过年,就让我捎些东西过来。” 第414章 刘茂生 林飞用审视的眼神看向对方,脑中仔细搜索了一遍,不管是上海警察局还是军统上海站里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周春生知道他现在在杨漕村,不过从来没有派人上门送过东西,每次都是通过放在上海市内指定的地方然后由新四军的交通员带过来,不由得对面前的男人多了一份警惕: “周副局长让你送什么?” “那个,屋里没人吧,我们方不方便进屋?...” 林飞对他的过分小心有些不屑: “走吧,屋里没别人,你是新来的吧,我在警察局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 “对对,我是去年年底进去的。”: 说着中年男又贼兮兮的遮住嘴轻声说道: “报告林特派员,我是军统上海站交通员刘茂生。” 林飞看向对方,一时没猜透他忽然间的自爆身份是什么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离开后以周春生的性格再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唯一从利益上可以托付的只有军统,找这个人来倒也符合周春生做事的风格。 刘茂生也看着林飞,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林飞笑道: “刘先生,辛苦了,进屋吧,找到这里不容易吧。” 说完带头进了屋子,刘茂生跟在他身后: “是,是,这个地方真不好找,我昨天晚上到的璜泾乡,今天早上八点就出门了,连问带找这不才刚刚寻到这里。” 林飞从桌上拿起一个有些残破但是还算干净的瓷壶,往一个有三个缺口的瓷碗中倒了大半碗水推到刘茂生面前: “刘先生,来喝口水。” 刘茂生看着面前的破碗,实在动不开嘴,推托道: “我不渴,不渴,林特派员,我还是先把东西给你吧。” 林飞笑道: “刘先生还是喊我小林吧,乡下地方就这条件,比不上上海滩,刘先生别介意,周副局长让你送什么好东西?” 刘茂生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将随身携带的挎包放在桌上,翻开后先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林飞面前: “要过年了,周副局长担心你在这里吃不好喝不好,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实惠。” 林飞将信封掀开一角,里面是一沓十元的法币,看厚度应该是五百,心里顿时涌过一阵暖流,轻声嘀咕道: “还是老大想的周到。” 刘茂生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从包里抽出两把上海市警察局的警用手枪柯尔特m1908放在桌上,随后又拿出四盒子弹放在枪旁,四盒子弹上的标签都被撕去,但是平放在桌上后可以明显看出里面有两种长度规格,每种长度规格各两盒。: “周副局长知道你们这里缺武器,我有职务之便很容易带这个东西出上海,不过最多也只能带出来这两把,聊胜于无嘛。” 林飞看向四盒子弹,将每种长度规格各打开了一盒,分别是9x17mm的柯尔特手枪弹和9x25mm的毛瑟手枪弹。 林飞知道毛瑟手枪弹是周春生给他从忠义救国军那顺出来的快慢机配的,知道这边有这把枪的人不多,对刘茂生的怀疑解除了几分。 “林哥,我家杀鸡了,老爹喊你去吃。”: 屋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很快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出现在门口,看到屋里有外人: “林哥,有客人啊,一起去吧!” 男青年看到桌上放的手枪,一脸欣喜的走到桌边: “乖乖,有这好东西啊!” 林飞站起身: “徐书记,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上海来的朋友刘茂生刘哥,这些东西都是我大哥让他带过来的,刘哥,这是我们杨漕村的支部书记徐明德徐书记。” 刘茂生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徐明德腰间别着的快慢机,正看着若有所思,被林飞的招呼打断,连忙站起身向徐明德伸出右手: “你好徐书记。” 徐明德与他握了下手然后看向林飞: “你大哥?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在上海做生意的大哥?” 林飞点了点头。 “乖乖,你大哥这么厉害啊,到底是做什么的啊,连这个都弄得到。” 正说着又看到了桌上的毛瑟弹,拿在手中兴奋的问林飞: “这就是,那个...那个...配的子弹。” 林飞笑着点了点头,徐明德拍了拍腰间: “哎哟,林哥,这枪是好枪,可子弹真不好搞,这枪分到我手里总共就练了两枪,连发根本不敢开,我真担心以后见到小鬼子连打都不会打,我都想找你要那把一点红用了。” 林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手枪: “你要喜欢就拿去用呗,反正我也不喜欢用枪!”瓦尔特ppk因为保险上的一个红点得名一点红  “别别别,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还是喜欢这个快慢机,现在有子弹了更不换了。” 刘茂生看到后愣了一下,向林飞伸出手: “小林,给我看看,这枪从来没见过啊,什么牌子?从哪弄来的?” 林飞将手枪递了过去: “刘哥,你也喜欢枪?我是不太懂,从吴大癞子房间里顺出来的。” “吴大癞子?忠义救国军的吴崃?” “对。刘哥对枪有研究?” 刘茂生摆弄了两下将枪还给林飞: “谈不上研究,接触的多而已,这枪反正我没在国内见到过,你知道吴崃从哪弄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说不定自己从国外弄进来的。” 徐明德:“林哥,刘哥,去我家再聊吧,二十七,宰年鸡,一年都有喜,咱们一起去沾沾喜气。” 林飞从刘茂生给他的信封里抽出二十元法币递给徐明德: “徐书记,你找人去县里买点年货,让村外驻扎的战士也过个好年。” 徐明德推掉林飞的手: “不用,林哥,我二哥和三哥昨天晚上就去县里采购年货,算上村外战士那份了。” “林飞将钱硬塞进徐明德手中: “拿着,你要是不收我就不上你家了,这就当我和刘哥的饭钱。” “行行行,我收着,那你过年这几天都得上我家来啊,人多热闹。” 第415章 拉家常 杨漕村以一条长度不足一公里,宽不过十余米的小河道杨漕得名,徐明德家就紧邻着杨漕。 虽说远远比不上苏州城里几大名园的规模和气派,但是江南民居特有的粉墙黛瓦、马头墙以及飞檐翘都在这一排紧邻的错落有致的五幢砖木建筑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的出来,徐家是村里的富户。 徐家共有五个子女,徐明德排行第四,大姐嫁到了太仓县城,剩下的四个儿子都已成家,按照房檐的高低很容易看出哪家住在哪间房。 徐明德领着两人进了中间房檐最高的那间房,这里是徐明德父母的住所。 徐父不到六十,精神矍铄,一身的装束和村里的庄户人家大相径庭,他这一家的基业都是他年轻时在苏州做生意打拼而来。 看到林飞登门,徐父林干部长林干部短的将他奉为上宾,将两人推到桌前不让他们干一点活。 中午徐家人不全,老二老三在县里回不来,因为提前知道林飞要来,徐父让老五宰了一只最大最肥的年鸡提前放在灶上炖着。 很快宴席开始,除了徐家的两兄弟外,徐明德还去邀请了他同村的几个叔伯,虽然按照当时的规矩有外人在家里的女人不能上桌,最后整张不大的圆桌边还是挤了八个人。 简单的开场白、客套寒暄后,桌上的人便开始了边吃边“分组讨论”。 徐家人之间都用的杨漕本地话交流,对林飞来说那真是一片“鸟语鸡香”。 他将头侧向刘茂生,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刘哥,他们说话你能听懂吗?” 刘茂生也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和他展开对话: “七八成吧,有些俚语听不懂,这边离常熟近,口音更接近常熟。太仓县城靠南,口音更接近嘉定,唉小林,我听你刚才叫周副局长老大,这称呼怎么来的?” “哦,那是新京警察厅时的事,我俩有次剿匪要提前去山里摸情况,就化妆成绺子,他是山大王,所以我喊他老大,后来叫顺嘴了就一直这么叫下来了。” “我看你俩的感情不一般,你跟周副局长认识很多年了吧。” “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我看你也就二十七八!七八岁就认识了?” 林飞愣了一下:“那么小吗?唉,你不懂,俺们东北人说话比较喜欢用夸张的手法,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十多年吧。” “十多年?那是在新京的时候认识的?” “对对对,应该是他刚到新京那阵,还是他带我做的警察!” 刘茂生将嘴贴到林飞耳边: “那军统也是他介绍你进来的?” 林飞将头移开看着他笑了笑,似乎是默认了。 “小林你是东北哪的人?” “我?大连的。” “大连人?那不是和周.宪阳一个地方的。” “周宪阳是谁?” “哦,你应该不认识,跟我同批进军统的,他家是复县的,你呢?” 林飞笑着看向刘茂生,刘茂生也笑着看向他。 林飞端起桌上盛酒的陶碗: “我家庄河的,刘哥,来敬你一杯,这两天辛苦你了。” 刘茂生端起酒碗和林飞碰了一下,看林飞准备一口喝完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 “慢点喝,慢点喝。” 林飞没有停一口喝完,刘茂生只能跟着将自己碗里的酒喝尽,喝完后用右手手背抹了一把嘴: “不辛苦不辛苦,能帮周副局长办事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听你倒是没什么胶辽口音,那周宪阳一张嘴就海蛎子味。” “在新京时间长了,而且我感觉庄河话说出来特别土。” “不土吧,我当时听周宪阳说话就挺有意思的,来两句。” 林飞用庄河话道: “歹饭歹饭,借小笨鸡儿血受儿!” (吃饭吃饭,这土鸡好吃!) “这也不土啊,挺好听的,再来两句。” “算了算了,咱还是喝酒吧,刘哥看着酒量应该不错吧。”: 一边说一边端起小酒坛往刘茂生的酒碗里倒酒。 刘茂生托着酒坛底: “不行不行,也就这点量了,这碗喝完我就不喝了,一会还要往县里赶,家里年货还没置备呢。” 林飞将他的酒碗倒满又往自己的酒碗里倒: “这着什么急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能不喝尽兴了?大不了今天就在村里住下,明天我送你回县城,只可惜这边人都习惯喝黄酒,一点力道都没有。” “唉,你可别小看黄酒,后劲大,上头,喝醉了难受的很。” “这点酒不碍事,这才哪到哪,你是不是嫌弃村里条件不好,我跟你讲,既然你来了我保证让你吃好住好,一会儿我让徐书记把他大姐那间房给你住,被子铺盖全给你拿新的。”: 说着端起碗一口喝尽。 “别别别,我哪会嫌弃这里,慢点喝,慢点...”: 见林飞喝完,刘茂生只能跟上,硬着头皮分做三次将碗中酒全部喝尽,刚想说话,林飞夹了个鸡翅塞进他碗里: “刘哥,来个鸡翅膀,这种品质家养的笨鸡上海可吃不着,就算这里也只有过年时候才舍得宰了吃,你今天可算来着了。” 刘茂生的舌头明显大了许多,脸上也泛起红晕: “好,好,你也吃。” “唉,刘哥,你家在县城里吗?哪个位置,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正月里我上你家拜年去呗,顺便认认门。” “我家是个男孩,十岁了,就住在南园东头,你到那一问就能找到我家,到时候你来我让嫂子给你做她最拿手的爊鸡?。”: 说着将嘴凑到林飞的耳边,吹过来一嘴的酒气: “比这个好吃多了,我赶回家就想着这一口,都盼大半年了。说好了,你到时候可得来啊,这样,就定大年初二,行吧,这里毕竟是别人家,到时候你上我家,咱哥俩随便吃,随便喝,我陪你喝个尽兴,你不是想喝白的吗,咱们就喝白的,怎么样?” “好啊,那我就初二上午出来,下午应该能到县城,咱们晚上喝个痛快。” 第416章 瓦尔特ppk 刘茂生定下基调,林飞便不再灌他,毕竟照刘茂生说的这确实是别人家的家宴,真要把他弄醉了乱说话不好看。 三碗黄酒下肚,刘茂生的眼神都开始涣散,最后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发呆,林飞不再管他和徐家两兄弟聊得火热。 一个小时后酒席结束,刘茂生也恢复了些,临收尾前还吃了一碗徐家二嫂端上来的手搓小圆子。 正常这小圆子应该用酒酿煮,不过看他的样子徐家给他独做了一碗甜汤的,里面还卧了个鸡蛋,说是替他醒酒养胃。 散场后徐明德看刘茂生的样子提出让他住在自己大姐房间,晚上等他二哥三哥回来再正式吃一顿,明天早上由他送刘茂生回县城。 刘茂生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说自己酒已经醒的差不多,虽然走得不是很直口齿也不是太清至少头脑还算清醒。 徐明德问林飞怎么办,林飞说他陪刘茂生先回自己住处坐坐喝口水,下一步到时候再说。 徐明德也没坚持将两人送出屋外,临走前还给两人各包了一份猪油米花糖。 他父母在苏州时做的就是这个点心生意,在当地远近闻名,虽然店铺早已交给徐明德的二哥三哥打理,不过每年过年前老两口还是会做一些当做除夕守岁的茶点以及赠送亲朋的礼物。 在前往林飞住处的路上,刘茂生到杨漕边用冰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把脸,起身后告诉林飞自己已经没事,想趁着天色还早尽快往太仓方向走,天黑前走到哪就在哪落脚,半年多没见老婆孩子现在是一分钟不想耽误。 林飞将刘茂生送至村口,看着他的背影向南逐渐消失后向自己的住处走。 刘茂生感觉林飞应该看不见自己后向回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将徐明德给他的米花糖丢在田埂边。 向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太合适,走回捡起米花糖,拆开包覆的牛皮纸,将米花糖扔到田埂上,用脚全部碾碎后向左右两边踢散进了田里,见看不太出与米花糖有任何联系后继续向南走,一边走一边将牛皮纸撕碎扔向两边。 ... 1941年1月26日 星期日 除夕 下午一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风间哲也坐在办公桌后面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敲门声响起,风间哲也将笔记本合上,将钢笔笔帽套回笔身,让对方进来。 房门打开后,出现在门口的是刘茂生。 “刘桑,你回来了,见到人了吗?” 刘茂生关上门走到风间哲也对面,风间哲也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刘茂生坐下后一脸谄媚的说道: “风间少佐,您的判断没错,这个林飞确实是周春生埋到新四军里的钉子。” “怎么说?” “我自爆是军统的交通员,他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他的行动必定和军统那边有关联,如果真是共党那边的我现在就回不来了,风间少佐,我可是拿命在搏啊,那帮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要落他们手里就万劫不复了。” 风间哲也看着他不置可否,右手拨弄着钢笔,将笔帽推上落下又再次推上,重复了几秒后问道: “问了他和周春生的关系了吗?” “他一开始说他们认识二十年,后来又说是夸张的说法其实也就十多年。我问他们是不是在新京认识的,他说他们是在周春生刚到新京的时候认识的。” “二十年?...”: 风间哲也皱着眉算了算,那时候周春生和自己还在特工训练营,根本不可能接触外人,直接把这个答案否掉了: “他没说怎么和周春生认识的吗?” “我问他是哪的,他说他是大连庄河的,我估计周春生能这么信任他多半是因为同乡关系。” 风间哲也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发现吗?” 刘茂生皱着眉想了几秒摇了摇头。 “没关系,随便说,任何你觉得可疑的地方都可以说,要实在没有东西说你就把你从见到他到离开后的所有经过说一遍。” 刘茂生眼睛一亮: “对了,风间少佐,那个林飞手里有一把我从来没见过的枪,德国造的,说是从忠义救国军吴崃那偷出来的。”: 说着摊开右手手掌用左手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大概这么大,非常精致,他们管它叫一点红。” “是不是枪的保险那有一个红点?” “对对对,风间少佐您认识?” “还有别的疑点吗?” “当时是在村里一家人家的宴席上,没法多说话,而且这小子精的很,问多了我怕他看出猫腻。不过他说正月初二要上我家拜年,多半是想验证我的身份,我就随口编了个地方,现在掌握的信息应该足够了吧。” “行了,你先下去。” “好。”: 刘茂生站起身,冲风间哲也鞠了个躬后离开房间。 这个刘茂生是风间哲也查到林飞在太仓附近多次出现后让北原野史通过李士群在76号里物色的太仓籍原军统特务。 为了让他的身份更有可信度,风间哲也告诉他周春生是假的,是大连籍军统特工冒充的。 风间哲也判断林飞肯定知道周春生的这层身份,剩下的就只有军统和黑龙会的高层才知道,不过这个消息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露出去,刘茂生和林飞喝酒时险些说漏了嘴。 对刘茂生的反馈,风间哲也除了那把手枪没有听出什么疑点。 林飞手里那把瓦尔特ppk手枪是德国卡尔·瓦尔特兵工厂在1931年推出的瓦尔特pp手枪(1929年推出)的改进版。 pp是polizei pistole警用手枪的缩写,而ppk是polizei pistole kriminal刑警用手枪的缩写,可以看出这两把枪都是为警察设计。 1931年纳粹掌权后这把枪被大量配发给官员、情报人员以及盖世太保。 据风间哲也掌握的情报,国民政府从来没有采购过这把枪,便让北原野史去查吴崃的履历及社会关系。 第417章 三桅沙船 晚上六点,中垦银行货栈。 下午一点的时候林少生来过一次,当着小张和老李的面给了小张三十元法币。 老李刻意回避,林少生说话却没半点回避的意思,他告诉小张过年守在这里辛苦了,这点钱让他拿着买点吃的用的。 小张朝老李抖了抖手里的钱: “李哥,今天可是除夕,咱们晚上出去吃吧,东家下午给的钱,我请客,咱们吃顿好的。” “你去吃吧,一会回来给我带点就行,不用你请,该多少钱我付。” “永平里贵州路那个口有家打边炉,我馋好久了,咱们晚上去那吃吧,火锅我可没法给你带,这大冷天的吃个热乎乎的火锅多舒服!”1935年《时事新报》上刊登的火锅广告1926年《申报》刊登的益中机器公司出品的电暖锅广告  “今天可是除夕,还有饭店营业吗?” “算不上饭店,就一间小铺子,那老板我熟,他老婆前两年病死了,孩子被国军拉了壮丁杳无音信,他孤身一人在上海过什么除夕,咱们去了还能给他带点人气,热闹热闹。” “那这边怎么办?总得有人看着吧。” “哎呀,放心吧,这小偷也得过年,再说了,旁边就是新垃圾桥,桥上守门的军警不就是帮我们看门的,我要是小偷绝不会选这个地方偷。” “不行你让老板把锅送过来,咱们一起在这里吃。” 小张一把架住老李的胳膊就往外带: “李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地方要着火了咱们两个可担不起责任,你就别多想了,一会出门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你说咱俩都守多少天了,除夕夜请两个小时假怎么了?你那日本老板不给加班费还不让人休息了?走走,今天咱们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一会我可得多搞几盘肉,这几天清汤寡水的馋死我了。” 老李半推半就的被小张架出货栈,盯着小张将大门锁死又仔细检查了几遍后跟着小张向货栈后方的永平里走。 两人走远后,一艘运垃圾的三桅沙船缓缓靠了过来,最后停在货栈正门外偏新垃圾桥的位置。  桅杆上的船帆并未因为沙船靠岸而落下,沙船的头部和尾部装载着成垛的垃圾。 新垃圾桥(西藏路桥)和垃圾桥(浙江中路桥)均得名于桥两侧的垃圾码头,所以这里附近的苏州河上出现一艘垃圾船是一件所有人司空见惯的事,没有人会去特别注意它。 竖起的三面船帆正好挡在新垃圾桥看向中垦银行货栈的视线上,此刻货栈大门外的这段苏州路成了从新垃圾桥上看过来的一个盲区。 一个男人从沙船的船舱里探出脑袋,朝苏州路两侧各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向着中垦银行货栈跑去,很快用钥匙打开了货栈的大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船舱内又涌出八个男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货栈,关闭大门,货栈内的灯亮起。 这九人都没蒙面,穿的是码头工人的服装,仔细看过去分明就是林少生找来卸货的那几个人。 负责开门的男人迅速下达指令: “东西都在尾号单数的箱子里,记得拿出东西以后把箱子放回原位,原来在哪就放回哪,决不能让人看出问题,我在外面望风,行动。” 剩下的八个男人迅速行动起来,两人一组寻找着目标箱子。 离的最近的两人迅速将面前最上层的木箱搬下,打开第二层箱子,将里面的烟丝全部取出放在地上那只箱子的顶部。 搬空后的箱底覆盖着一层防潮的蜡纸,将蜡纸掀开后下面还有一层用牛皮纸包裹大约4毫米左右的一块平板,平板的长宽几乎和箱底内部一致,保证了在搬运过程中不会产生异响。 一个男人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刀尖插入平板与木箱的缝隙中后将平板抠出,另一个男人接过平板后放至仓库一角。 永平里贵州路口,整条街上只有一间铺子亮着灯,虽然此时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铺子的大门却完全敞开。 店内靠门的一张矮桌上,小张和老李相对而坐,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小泥炉,泥炉上支着一口砂锅,泥炉内柴火烧的正旺,砂锅上烟气袅袅。 除了他们两人外,店里便再无其他客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端着一盘切好片的草鱼走到两人面前: “两位老板,要过年了,我也没备什么货,你们就将就吃吧。” 小张:“没事老板,你有什么就上什么,我们今天给你包圆了,吃打边炉就是吃个气氛,真要吃什么四腮鲈鱼我也不会上你这,你忙好了就过来,咱们哥仨等会儿喝两口,三个光棍过大年。” “好啊,好久没人陪我喝过酒了,我把朋友从家乡捎来的长乐烧酒贡献出来,你们等等,我再去弄两个菜。” 厦门路贵州路口,黑暗中一个人影紧紧盯着小店中的两人。 酒过三巡,小店内的三人开启胡侃模式,再加上街面上已经有零星的大人带着孩童燃放烟花爆竹,平时话不多的老李也开始扯着嗓门说话。 小张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将话题转到了相田近勇身上。 说他之前在日本人工厂做过,日本人又小气事情又多,不把中国工人当人看,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以老李的能力和负责任的工作态度何必要给日本人干,他的东家林少生就不错,做事上路,该给的钱一分钱都没少过。 老李说相田近勇和其他日本老板不同,自己已经跟了他十多年,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小张说日本人都一个德性,今天是除夕连辛苦费都不舍得出,再好能好到哪去。 老李说相田近勇前几天送给他两条从满洲带回来的金宝牌香烟,这可是特供给关东军高级官员的,普通人根本抽不到,要放到黑市上一包烟就要卖一块多,说着就要起身回货栈拿两包烟给他俩尝尝。 小张说不着急,喝的正尽兴等会喝完回去再说。 老李被小张的话顶在那自然不肯妥协,让他们两人坐着自己回去一趟马上回来。 第418章 可疑的编号 老李刚向小店外走了两步还没到门口,小张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厦门路贵州路口一直盯着小店的那人从怀中取出手电,转身朝新垃圾桥方向闪了三下。 货栈内,四组人马从外向内清理箱中物品,此时已清理过半,第一批40块平板几分钟前转移进了三桅沙船的船舱。 门口望风的男人快速跑进货栈: “快快快,目标回来了,过来大概要五分钟,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恢复原样,一会全从后门出去各自散开。”: 说完撩开左手衣袖盯着手表,剩余八人快速收拾现场。 虽然这八人训练有素,但时间紧迫免不了有些慌乱,望风的男人一边催促他们加快进度一边提醒他们控制力度不要发出大的声响。 眼看距离三分钟还剩二十秒,望风的男人提前打开后门,还剩两组箱子没有复位,催促道: “快快快,没时间了,堆上去摆正就行,撤撤撤...” 最后四人两两一组将最后两组箱子堆起,上下推了推确认摆正后快速冲出了后门。 放风的男人将铁门从内关上插好插销,粗略的扫了一遍箱子上的编号,发现最后两组有一组编号错乱,一个尾号是单号的箱子被他们放到了最上层。 他一个人没时间也没能力将箱子复位,只好快速关掉货栈的灯跑上二层。 他猜测目标只是临时回来,只要等目标再次离开就能完成剩下的工作,这么多箱子这么多编号目标应该不会发现其中的细微变化。 ... 两分钟后,老李出现在货栈大门外。 在小店时,一开始他听老板说是广东老家的酒便没太当回事,虽然他平时不怎么喝酒但是在他的印象里两广一带没什么烈酒,一般也就二三十度,所以没问老板他们喝的酒有多少度。 初入口,这酒清醇绵柔,有一股米香味,虽然喝着明显比米酒要烈但是在气氛的烘托和美食的映衬下三口便将一碗酒灌进肚子,那一碗足足有三两。 三两酒下肚,酒劲很快上来,最明显的就是感官能力下降,头晕乎乎的,还有一个变化是胆气更足、说话更硬气了。 他问老板酒有多少度,老板告诉他55度。 虽然在小张的鼓动下想着今天是除夕有理由放纵一次,但是理智最后拉住了他令他放缓了喝酒的速度。 后面那碗酒直到他离开小店回货栈拿烟只喝了三分之一。 此时室外的气温将近冰点,不过在酒精以及火锅的双重作用下才出小店的老李只是将棉袄披在身上。 一是确实没感觉到寒意; 二是想借寒风醒醒酒,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乱,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从贵州路拐到厦门路,一阵寒风迎面扑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连忙将棉袄的扣子全部扣好。 寒风令他的意识清醒不少,不过感官却更加混乱,街两边的建筑在他眼前左右晃动,地面也开始跳起舞。 他下意识扶住墙,强忍着眩晕向货栈走。 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他身边跑过,个高的男孩手里拿着一支小指粗细点燃的香。 看到香上的红点,老李本能的骂道: “小崽子,别在这里玩...” “火”字还没出口,身后猛然一声炸响,老李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刚将头扭回去想看看什么情况,半空中又是一声炸响,他这才明白那两个小孩在放二踢脚。 经过这一吓,老李的意识更清醒了,虽然眼前的一切仍在晃动,他硬是板起身子加快脚步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向货栈方向走。 货栈里有个水龙头,他想着等下回去洗把冷水脸再抽两口烟就能缓过来。 ... 老李站在门口,掏出钥匙向锁眼捅去,第一下捅了个空,钥匙在铁门上划出“刺啦”的响声。 他用左手探到锁眼位置,将虎口抵在锁眼下方,把钥匙顺着食指滑到食指和拇指连接处,来回抖动几下后将钥匙插了进去,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走进货栈,老李眯着眼摇晃着身体摸索灯的开关位置,摸了几下没摸到不自觉的将眼睛睁大了些。 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斜上方,白炽灯的灯泡似乎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还没来得及疑惑左手摸到了开关,下意识将开关拨下,整个一层亮了。 老李将货栈大门关上,走到水斗边拧开水龙头,连接三捧水泼向面部,抗晕的效果微乎其微但是明显感觉手冻得生疼,只好关上水龙头甩了两下手将手在棉袄上擦干然后伸到嘴边一边哈气一边来回搓。 搓手的同时脚也没闲着,顺着码好的箱子一侧一边巡视一边走向后门。 到后门边随手拨弄了一下插销将它按回原位,走到窗边朝外左右看了一眼。 外面只有对面建筑物在昏暗的路灯映照下的轮廓。 他顺着箱子另一侧绕到自己的床铺,坐在床上从床脚的包袱里抽出一条金宝烟。 似乎一下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将烟放在腿上一边扫视货栈一边回想,想了十几秒没有找到由头,最后认定是自己多疑拿起烟走到货栈门口。 转过身再次扫视了一圈货栈,将灯关上走出去仔仔细细的将大门关严。 ... 两个小时后,四周的爆竹声变得频繁,马路上也渐渐热闹起来。 虽然老李回到店里后将之前碗里剩的大半碗酒全部喝尽,不过因为这次喝的慢醉态并没有加剧。 小张在老李返回货栈时和店老板喝了一轮,加在一起总共喝了差不多一斤的酒,最后倒是老李将小张架回了货栈。 将小张扔到箱子搭成的简易床铺简单收拾一下替他盖上被子后,老李习惯性的又绕着箱子转圈。 转到一半时,他在距离后门最近的两组箱子前站定了。 虽然位置是站定了,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晃,他走上前扶住其中一组箱子盯着上面的编号发起了呆。 第419章 错位的箱子 此时他面前这一组箱子最上层箱子的编号尾号是【4】。 他绞尽脑汁回想着中途回来时自己坐在床上到底是觉得哪不对劲,眩晕感让他想的很吃力: “在箱子放进货栈后自己绕着它们转了一圈,当时好像发现最上层的箱子尾号都是双数。 【4】是双数没有问题,那到底哪不对? 好像...好像中途回来时看到有一个最上面的箱子尾号是【3】? 当时坐在床上的时候觉得应该是眼花把8看成了3,如果是8就没问题,那两人在饭店里等着自己,这边大门紧闭也没像有人进来过,所以当时没核实便离开了。” 老李扶着箱子缓缓蹲下,在这组箱子的最下层看到了尾号是【3】的箱子: “有尾号3的箱子,难道之前自己没看错,3和8有可能眼花看错,3和4自己总不能分不清吧,是有人进来动过箱子?” 老李一惊连忙站起身,蹲起后的眩晕加上醉酒的眩晕让他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撞到后门所在的墙才将身体稳住。 他转身看向后门,扶着墙走过去,弯腰看向插销。 由于光线不太好,看的不是很清,隐隐感觉锁扣正面中间位置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区域的灰尘被抹去。 他挤了两下眼睛,左右扭了扭头,那感觉依然存在。 老李拨弄插销因为嫌脏一直都习惯性的用手指顶在锁扣下沿,中途回来时就算因为醉酒最多也只是蹭到锁扣下沿附近极小的区域。 他用手指顶着锁扣下沿将锁扣向上翻,锁扣后面的灰尘积的比较少,但是可以明显看到有四指宽的区域和旁边的光洁度不同,也就是说有人抓住插销锁扣开过后门。 老李摇摇晃晃的走到小张床边,摇了他几下想询问是不是他开的。 可小张此时睡的跟死猪一样根本摇不醒。 无奈老李只能走回自己发现有问题的那组箱子前,打开了最上层的箱子。 箱内和之前相田近勇开的那个箱子里一模一样,一包包整齐的烟丝平放在内,他拿出一包掀开一角看了看又闻了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将手里的烟丝放回箱子盖好盖子后又随机开了几个最上层的箱子,里面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问题。 货一点没少,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说下面的货被人掉包了? 自己现在可没能力搬动箱子去查验下面的货,只能等明天小张醒了以后再说,如果这个小张是内鬼的话?... 老李感觉睡意汹涌,不再多想躺倒在床,连灯都没关。 ... 1941年1月27日 星期一 大年初一 上午八点半,中垦银行货栈。 老李从床上坐起身,宿醉令他的头依旧有些晕,胃里的感觉是又饿又饱。 一半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刮,一半实墩墩的完全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那酒确实是好酒,醒来后丝毫没有那些劣质酒导致的头痛。 老李将毛衣和棉袄套在身上,从被子里摸到棉毛裤的一条裤腿,向上拉了一下没拉出来。 他以为是被屁股压住了,扭动了两下再次拉棉毛裤裤腿,还是没拉动,这才发现另一条裤腿套在他的腿上,原来他昨天晚上棉毛裤脱一半就睡着了。 ( 题外话: 棉毛衫、棉毛裤的名字来源于棉毛布。 棉毛布的学名叫双罗纹织物,也就是一种特定织法制造的布料。 因为其质地紧密厚实、手感柔软,弹性佳,延伸性好能像羊毛织物一样起到保暖的效果且贴肤舒适性好而被称为棉毛布,也就是以棉仿毛的意思。 )1933年上海五和制造厂在报纸上为旗下品牌做的广告  老李穿好衣裤下了床,看向箱子另一侧,小张仍在呼呼大睡。 他走到水斗前用冷水洗了把脸,刚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咚咚咚”的砸门声响起。 老李打开门,外面站的是相田近勇,手里提着一个棕褐色的酒瓶。  “相田先生,新年好。” 相田近勇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皱了皱眉: “你昨天喝酒了?” 老李尴尬的笑道:“稍微喝了点,相田先生您放心,肯定不会误事。” 相田近勇从老李身侧走进货栈,顺手将酒瓶塞给老李: “不碍事,过年嘛,是该喝点酒庆贺庆贺,我平时倒是没见你喝过酒,这是昨天晚上我朋友带来的清酒,剩了半瓶,带给你尝尝。” “好漂亮的酒瓶,谢谢相田先生。” 相田近勇扫了一眼仍在睡觉的小张,走到箱子前一边抚过每一组最上层的箱子一边问: “怎么样,都正常吧。” “相田先生,您放心吧,一切正常。” 等到相田近勇走到最里侧的箱子时,老李率先走到墙边用手势将他召到身边,看着小张的方向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叫自己昨天晚上发现的问题说了出来。 相田近勇朝小张的方向看了几秒后走到后门边,老李用手指向插销上的可疑点。 相田近勇看到了插销锁扣上的指印,由于光线不是很好,便准备将后门打开。 老李转身发现小张坐在床上面朝他们的方向,由于小张的眼睛小,老李一时没看清他究竟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相田近勇倒是没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站直腰将后门拉开一半。 老李道:“小张,你醒啦!” 小张的眼睛张开一条缝,声音带着些沙哑: “李哥早,唉,相田先生也来啦,新年好!” 相田近勇转过身点了点头: “新年好,开开门给你们通通风,透透气,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我正好起床,头有点发晕,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老李:“小张,这个后门你开过吗?” “怎么了?” “没什么,昨天中午想着擦一下,看插销上挺干净的。” “哦,那门我开过一次,那天我听外面好像有人吵架,开门看了阵热闹。” “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带点回来。” “我去买吧,相田先生吃过了吗?” 第420章 发现问题 相田近勇从口袋里掏出十元法币递给老李,朝小张道: “我正好也没吃,你们这几天辛苦了,早饭我来请,你去买你喜欢的,剩下的钱你们中饭和晚饭也算我一起请了。” 老李接过钱走到小张床边,得意的将钱塞给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我说相田先生跟别的日本老板不一样吧。” 小张:“哎哟,相田先生这也太多了吧,您太客气了。” 相田近勇笑了笑没说话。 小张飞快的穿好衣服下床,用冷水简单洗了把脸便离开了货栈。 老李站在门边看着他走远后关上了货栈大门。 相田近勇朝有问题的那组箱子撇了撇头,两人心照不宣的将最上面的箱子搬下打开了第二层箱子。 里面依旧是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的二十包烟丝。 两人将烟丝全部取出,掀开防水的蜡纸,摸遍箱子的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两人将烟丝装回去,搬下第二层箱子,打开第三层箱子,取出烟丝,摸遍每个角落,还是一无所获。 相田近勇将蜡纸盖了回去,正要往里放回烟丝,老李指着箱子一条底边道:“那是什么?” 相田近勇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在蜡纸上看到一条淡淡的折痕。 正常来说蜡纸复位后这条折痕应该和箱子内部的底边重合,而此时那条折痕比箱底高出了半个厘米,由于是蜡纸,那条折痕像被刀划过一样齐整。 昨天夜里和相田近勇一起喝酒的人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行动组组长,两人是高中时期的同学。 喝酒时对方提到了最近发生的假军票案: 一是让相田近勇这边收军票时注意查验; 二是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可疑的大宗商品往来,据宪兵队情报组分析,这伙人很可能将假军票夹带在货物中运进上海,而且这批货物的总量不会小。 相田近勇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十元的乙号军票,掀开蜡纸将军票贴着箱子一条底边平放在箱底,横竖都试了一下,最后将军票竖着在箱底比划了一阵。 纵向可以放两张军票,横向可以放十张军票,两边的误差不超过五毫米。 这绝对不是巧合。 老李默默的看着相田近勇的动作没有说话,这也是相田近勇喜欢用他的地方。 相田近勇将军票塞回口袋,铺好蜡纸,两人合力将烟丝复位将箱子摆回原位。 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测,两人又随机选了三组箱子,其中两组箱子最底层的箱子里的蜡纸均在同一位置有折痕。 两人正在复原最后一组箱子时,大门上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大门打开的瞬间,两人正合力将最上层的箱子摆正。 小张看到了两人的举动,愣了一下道: “相田先生在验货?放心吧,我和李哥两个人时刻盯着,不会出纰漏的。” 相田近勇点了点头,笑道: “你们办事我当然放心,这批烟丝的质量太好了,那醇厚的味道真让人上瘾,过来了当然要好好吸两口。”: 说着打开箱子取出一包烟丝: “今天上午约了一家烟厂谈合作,出门忘带样品了,你到时候跟林老板说一下。” 随后又看向老李,冲他用小张看不到的那侧眼睛眨了两下: “我带过去给那边看看,中午就能还回来。” 说着又微微朝小张的方向撇了撇头,老李心领神会。 小张道:“相田先生,不碍事的,您尽管拿,来来来,我早餐买好了,趁热吃,今天路上就没几家店营业,我走了好几条马路才找到一家江北人开的老虎脚爪店,趁热吃。” ( 老虎脚爪,起源于江苏,有说盐城的有说镇江的,镇江管它叫京江脐,镇江古名京口,所以流经镇江的那段长江被命名为京江。 脐最早用的是?字,有齐心协力的意思,据说是南宋女将梁红玉发明的军用干粮,?字经过长期演变也不再发‘齐’音而是念做‘词’。 京江脐传到扬州后,由于京江两字在镇江话里念做金刚,且这个食物本身是六爪中间带一个凹陷,扬州人便将它称作金刚脐——金刚菩萨的肚脐眼。 京江脐传统做法里面放的是椒盐,传到苏州上海一带后因为当地人喜甜被改成了甜口,由于形状酷似老虎的爪子被称为老虎脚爪。 )  相田近勇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有点来不及,我跟对方约的十点,过去还要半个小时,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边说边拿着那包烟丝向外走。 小张:“怨我怨我,回来太晚了,相田先生您拿一个路上吃吧。” 相田近勇摇了摇手: “不用了,烟丝上沾上异味就不好了。” 说完离开货栈上了停在旁边一家公司门口的轿车。 ... 中午十一点半,相田近勇再次出现在货栈门口。 他看了一眼停在老位置的轿车伸出右手握拳砸向大门。 门开后,老李站在里面冲他点了点头,小张被他支使出去买午餐了。 相田近勇朝轿车方向点了点头,轿车后排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年龄和相田近勇相当,正是昨夜和他喝酒的宪兵队特高课行动组组长。 三人进货栈后将大门关闭。 ... 四十分钟后,小张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西藏路苏州路口。 远远的看到相田近勇和行动组长背对着他向轿车方向走随后上了车。 小张打开大门进了货栈: “李哥,饭来了,你爱吃猪下水,我给你带了一份宁波菜馆的糟钵头给你尝尝。” 老李正背对着他整理自己的床铺,没回头: “好,谢谢,你放桌上吧,我马上吃。” “相田先生来过了?” “嗯,来还烟丝。” “还有个男的是烟厂的?” 老李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隔了三秒后道: “是,相田先生带他过来验货。” “哦,那就是谈的差不多了,看来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东家有东家的考虑,咱们可做不了主。” 第421章 林家被捕 下午三点半,林公馆。 林少生和赵婉芸陪着林思成在前院踢球,赵婉萍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着他们。 电话铃声响起,林管家接起电话后到前院招呼林少生,说电话是找他的。 林少生回到客厅接过电话: “我是林少生。” 听筒那边传来一个急促又低沉的声音: “是我!” 虽然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且听筒里周遭环境有些嘈杂,林少生还是听出对方是犬丸铁太郎,听着像是用公用电话打过来的。 林少生刚想说话,对方用一连串话堵住了他的嘴: “他刚来找过我,你这批货里是不是藏什么东西了,你也不用解释,宪兵队应该参与进来了,你尽早想好怎么应对。” 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少生呆立在电话旁,手里依旧举着听筒,愣了五六秒后发现院里的赵婉芸和林思成正看向他,眼里满是关切。 他冲两人挤了丝笑容,刚将听筒放回底座,电话铃又响了。 林少生再次拿起听筒,对面传来小张的声音: “喂喂,是林老板吗?” “我是。” “我感觉不太对劲,那个相田上午来了,他和老李两人检查过箱子,中午那个相田又来了一次,还带了个不认识的人,他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是找了个借口出来打电话的,你看我是不是还要回去?” 林少生想了几秒: “你先找个地方躲着,明天我给你消息。” “好!” 林少生挂断电话,林思成冲他喊道: “爸爸,快点过来玩呀!” “思成,先让妈妈陪你玩,爸爸有点事要上去。” 说完林少生快步向二楼走去。 上了二楼他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走向和周夏芷房间正对的那间杂物室,正准备掏钥匙开门,林公馆的大铁门被人敲响。 赵婉芸将铁门上的小门拉开一道缝,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找谁,十多个男人冲开小门一拥而入。 这些人中有穿法租界警察制服的,有穿西装的,还有两个穿日本宪兵制服的。 一个穿西装的华探头子举着手枪嚷道: “公董局中央捕房办案,这家的人都给我带出来,挨个房间搜仔细了,别落下任何证据。” “是!” 赵婉芸连忙将林思成拉到自己身边。 华探头子让母子俩站到前院中间,找来一个警察看住他们。 宪兵甲扫了他们一眼直接向林公馆内走,宪兵乙跟在他身旁,华探头子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 “长官,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宪兵甲没有理他。 三人刚进客厅,林管家被一个警察从他的房间里带出来,宪兵甲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到屋内其他地方。 华探头子朝后挥了挥手示意警察把老头带出去。 没过多久,赵婉芸被一个警察押着从二楼走下,她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灰色海清、头戴灰色尼姑帽、脸上戴着硕大的灰色棉布口罩。 走到三人面前时宪兵甲抬手拦住他们随后将手伸向赵婉萍的尼姑帽。 赵婉萍下意识向后躲闪,身后的警察扳住了她的肩。 宪兵甲摘掉赵婉萍的尼姑帽,赵婉萍的头发盘在脑后用一个简易的黑色金属发夹固定。 宪兵甲将发夹抽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赵婉萍的肩背,看的人心旷神怡,想入非非。 宪兵甲将尼姑帽和发夹推向赵婉萍胸前,赵婉萍抬手接住。 宪兵甲将手探向她耳后,赵婉萍再次下意识躲闪,华探头子用枪指着她: “别动。” 口罩被从一侧摘下,当赵婉萍的脸全部露出时,他面前的三人同时发出“嘶~”的声响。 那一道道如沟壑的疤痕看的他们心惊肉跳,宪兵甲抬手朝后面挥了挥。 华探头子对赵婉萍身后的警察道:“带...带下去,真tm晦气,大白天见鬼了,吓老子一跳。” 赵婉萍一边向外走一边戴上口罩将长发盘起戴好尼姑帽。 林少生被找到时正坐在自己房间的马桶上上大号,一个警察全程捂着鼻子盯着他擦屁股、穿裤子、冲水直到被带到前院。 ... 林家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外人的注意,大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周冬凛和雪莉也挤在中间。 今天是大年初一,周明海中午被邀请去陈公博的陈公馆开团拜会,周春生和钱正兴一大早便去各自的单位值班,周夏芷按照周明海的指示去给公司的几个元老拜年,周秋月除了吃饭的时候露了个面剩下的时间便一直在房间里。 老刘从腊月二十八出门一直没回来,周明海说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回宁波老家探亲。 周冬凛夫妻出去凑热闹,周清凌自然就扔给了哒莎。 小姑娘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阿姨充满了好奇,在她身边时不哭不闹只会扯弄她的头发,这就让小夫妻可以在外心无旁骛的轧闹猛(凑热闹)。 林公馆的大门被全部打开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门口,有渐渐靠过去的趋势,外面的警察迅速维持秩序将人群挡住。 林家所有人一个不落的被带出林公馆,分别被送进四辆警车,赵婉芸和林思成一辆,剩下三人各一辆。 周冬凛的周围议论纷纷: “这家人干什么的?怎么连小孩也被带走了?” “他家怎么还有尼姑?” “那两个是日本人吧,多半是反日分子。” “唉唉唉,你看那个日本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周冬凛看向刚从门口走出的宪兵乙,他的手中捧着一台小型无线电发报机,和之前林少生行李箱里落出来的那个电池盒颜色一致,应该就是为它而配。 雪莉问道: “冬凛,你见多识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周冬凛正在猜测林少生的真实身份,心不在焉的答道: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他的视线跟着宪兵乙进了轿车,随后又越过轿车看向马路对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疑惑道: “咦,他不是在值班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422章 中途回家的钱正兴 晚上六点,周公馆。 餐厅内,周家人围坐在餐桌前享用晚餐,全家都在。 哒莎被邀请上桌坐在周春生和周冬凛中间,周清凌躺在她身后的木质童车里睡得正酣。 周夏芷在向周明海汇报今天给几个公司元老拜年的情况。 钱正兴在向周秋月分享今天值班时遇见的趣事。 周春生和哒莎聊两人在东北时候的往事。 雪莉缠着周冬凛带她去皇后剧院看上海沪剧社演出的沪剧版《魂断蓝桥》。 ( 现西藏中路上的皇后大戏院是1942年2月开幕的,所以应该和皇后剧院不是一个地方,当时的皇后剧院具体地址没有查到。 沪剧起源于上海浦东民歌东乡调,清末演变成上海滩簧,1914年改名为申曲。 在发展中吸纳了话剧以及其他剧种的特点,自1927年开始由传统的说唱形式转变为类似话剧有头有尾有情节的完整剧目形式。 1941年1月5日,在虞洽卿等社会名流的赞助下,上海沪剧社正式成立,并在《申报》上发布1月9日在皇后剧院首演沪剧版《魂断蓝桥》的广告。 自此沪剧这一名称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 周冬凛嘲笑道:“侬则洋泾浜上海闲话都讲不灵清还要看沪剧,听得懂伐?” 雪莉捶了他一下:“做啥啦,看个热闹还不行?多听听不就懂了。” “好好好,明天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票。” 说完看向对面钱正兴和周秋月的方向,那两人的闲聊正好处在中断中,他将话头抛了过去: “姐夫,你今天一直都在捕房值班吗?” 钱正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愣了一下,看向周冬凛: “嗯,怎么了?” “下午也在吗?有没有回来过?” 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人。 钱正兴看了眼面前的酒杯又看向周冬凛,眉头紧了一下: “下午?!嗯,应该三点多的时候我到附近转了一圈。” “这里好像应该不是你们的辖区吧?”: 为了不让提问显得很生硬,周冬凛刻意把语气说的比较软以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不过还是令周秋月感到不满,抗议道: “你什么意思?审犯人啊,他回没回跟你有什么关系。” 钱正兴打圆场道:“没事没事,冬凛只是随便问问,你是不是下午看到我了。” 周冬凛笑了笑没说话。 钱正兴喝了口酒: “其实也没什么事,下午值班的时候接到这边中央捕房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他们马上要出警,地址在霞飞路965号,问我现在是不是住在这个地址,还说有日本宪兵在,我一听门牌号以为是我们家,便赶回来看看,后来一看是隔壁就回去了。” 周冬凛:“姐夫的路道挺粗啊,还有这样的朋友!” 钱正兴:“他是我以前同事,关系一直挺好的,我跟秋月结婚的时候他也来了,就坐在你旁边那桌,瘦瘦的戴个眼镜,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周冬凛点了点头,其实对钱正兴婚礼上有什么人早忘了个精光。 周夏芷:“隔壁?是林家吗?” 周冬凛:“对,就他们家,下午来了十多个警察,一通搜查,最后把他们全家都带走了。” 周夏芷:“什么事啊?这么严重,连他小儿子也抓走了?” 周冬凛:“嗯,谁知道啊。大姐你现在人脉广,要么你去捕房问问?” 周夏芷:“我吃饱了太空去触这个霉头,你不是记者吗?要问自己去问!” 周冬凛:“来的好像是公董局中央捕房的,我这边就认识麦兰捕房和负责我们这里的霞飞路捕房的人,姐夫要不你找你那个朋友帮帮忙,看看能不能弄到什么消息。” 钱正兴:“行啊,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周秋月:“你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也不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周明海知道周冬凛和林少生合作烟草生意,以为他是担心林少生的事和烟草有关,旁敲侧击道: “他们家做烟草的,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很容易沾上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我当时做了西洋轮船,就在外海跑跑从不深入内地,省心。” 周明海说完话后餐桌边一片安静,最后是周春生先转移了话题。 他问钱正兴: “小钱,你们最近和中储券有关的案子多不多?” “唉,不提了,这几天值班就是为了这个事,报警电话没断过,全是强推中储券的,好多都是抢完东西扔下钱就跑,我们赶过去人影都没了,总不能我们去把人家收到的中储券换成法币,大哥,你们那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吧。” “一开始确实有这个担心,后来发现日本人压根就不提这个事,所有的公用收费仍用军票结算,民间你们爱用什么他们不管,可问题谁敢上那边强推中储券。” 周明海叹了口气: “唉,姓季的小赤佬就是个枪毙鬼,搞得天怒人怨的迟早让人打死。” 周夏芷连忙拦道: “哎哟,爸爸,这个话家里说说就算了,外面可不能乱说!” 周明海白了她一眼,扔下筷子站起身: “行了,你们吃吧,我上去了。” ...... 1941年1月27日 星期二 大年初二 下午四点,太仓南园。 林飞早上7点从杨漕村出发,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天黑前进了太仓县城。 本想着到县城后买两瓶白酒带去刘茂生家,可一则当地人很少喝白酒,二则因为战争周边很多酒坊的窖池遭到破坏而停产。 最后林飞买了几盒糕点作为上门礼,想着到时候见到刘茂生的儿子再给他包一个一元钱的压岁钱,这样就不丢分了。 南园东头是一片平房区,一座房子紧挨一座房子,每间房子都不大而且都有些年头,不过倒也算不上残破。 一个老人拎着菜篮在巷道上向他走来,林飞上前问道: “老先生,请问刘茂生家在哪?” 老人摇了摇手:“里向么姓刘额!” (里面没姓刘的!) 第423章 刘茂生家 林飞听懂了老人的意思,不过看他样子跌跌冲冲的,担心他年纪太大神志不清记不住人,向他道谢后继续沿着巷道往里走,准备再找其他人问问。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虎着脸左手拎着马桶右手拿着一把豁筅(刷马桶的竹刷子)从家里出来,准备从林飞身边穿过沿着另一条垂直的巷道去河道边刷马桶。  林飞问道:“大姐,请问这里有没有姓刘的人家。” 中年妇女斜眼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不晓得。” 房间内传来一个男人的骂声: “西老太婆特啥宁了七支八搭,快点拿马桶汏清爽,我册那污要出来了!” (死老太婆和谁在瞎聊,快点把马桶洗干净,我屎要出来了。) 中年妇女低声咒骂道: “册那娘xx,还嫌鄙马桶龌龊,上海蹲一年真当自家宁上宁,年初两汰马桶,霉色侬一年。” (还嫌马桶脏,上海待了一年真把自己当人上人,大年初二洗马桶,你一年都倒霉!) 一边骂一边甩着手里的豁筅,林飞连忙后退几步,生怕大过年的沾上“邪祟”。 眼见中年妇女骂骂咧咧的离开后林飞才再次迈步向前,路过女人的家时还特意加快了脚步,不过出于好奇偷偷朝窗里瞄了一眼。 一个横搭襻穿了件紫红色的睡袍盘坐在床上,背上披着破被,怀里抱着汤婆子,不知是冷的还是让屎憋的,浑身不住的抖动! (横搭襻,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用头发从茂密处横向搭到头顶盖住秃掉的部分。) 再往前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家门口支了个柴爿炉子正蹲在地上用废报纸生火,林飞上前问道: “你好,请问这边有姓刘的人家吗?” 女人头也没抬: “你上里边去问问,好像没听说哪家有姓刘的。” 林飞继续向里走,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边打闹一边迎着他的方向跑来。 他想着如果刘茂生的儿子住在这里的话多半会经常和这些小孩玩在一起,问道: “小朋友,你们这边有跟你们差不多大姓刘的孩子吗?” 三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议论道: “姓刘?你记得有姓刘的吗?” “好像没有姓刘的。” “小黑皮是不是姓刘?” “对,好像大名叫刘翠凤。” 听到名字林飞问道: “这个刘翠凤是男孩女孩?” “女孩!我们可不跟女孩一起玩,走喽!” 三个男孩向林飞身后跑开。 林飞对刘茂生的身份本就存疑,经过这番折腾估计今天多半是白跑一趟,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便想着走到巷道底看看,如果刘茂生真是假的,便从那边找找有没有路离开这片区域。 走到巷道三分之二处时,一个穿着长衫的男青年阴着脸从巷道深处的一间房走出沿着巷道向外走。 看到林飞后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两人接近时,林飞还没张嘴对方先开口问道: “你找谁?” “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姓刘的人家?” “姓刘?”: 青年头也没回用右手拇指朝脑后比划了下: “走到底,倒数第二家。” 林飞看向巷尾,刚才这人似乎就是从那家出来的,试探的问道: “您是他的?” 青年上下瞟了一眼林飞,冷哼一声直接走开,似乎在说:“关你屁事!” 林飞没当回事按照青年的指引走到倒数第二家门口。 门左边一米外的窗户里面是厨房,暗着灯。 紧贴门右侧的窗户里面应该是客厅,亮着灯,没有人只有一张被掀翻的桌子和一地摔碎的瓷片。 再向右还有一扇窗户,拉着窗帘,里面有光透出来。 (太仓于1922年创办电灯公司,后改名为太仓耀娄发电厂,沦陷后由于物资紧缺每天从傍晚天黑后到12点限时供电。) 林飞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他担心敲错门惹祸上身,先是看向巷尾确认这是倒数第二扇门,随后又想去周边邻居家问问,可走了几家里面均暗着灯,看窗台上积的灰尘似乎都有挺长一段时间无人居住。 最后无奈回到原点,轻轻敲了下门,声音几不可闻。 房内没有任何反馈。 他沉了一口气加大敲门力度,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虽然隔着窗户,但这句回应还是让林飞微微松了口气,等到刘茂生出现在门右侧的窗内时,林飞终于放下心冲他笑着挥了挥手:“刘哥!” 刘茂生刚从内间出来时阴着脸,看到窗外是林飞后强挤了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实在是不好看,眼角和嘴角都是向下歪的,里面塞满了苦楚。 刘茂生打开门,林飞抖了抖手中的糕点:“刘哥新年好!” “新年好,你先别进来,我收拾一下,别把你脚扎了。”: 说完刘茂生转身扶起桌子,从门后拿出一把扫帚清扫地上的瓷片。 “刘哥,这是什么情况!” “小林你还没结婚吧。” “光棍一条!” “听哥哥一句劝,还是光棍好,结了婚成天尽是些屁事,昨天晚上吵完架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今天小舅子就上门闹事说我欺负他姐,唉!” “刘哥,夫妻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 “小林,你也别劝我,我是过来人,别的没什么,就是答应你的让你尝尝你嫂子做的熝鸡今天是尝不到了。” 眼见刘茂生清理的差不多了,林飞走进房内将糕点放在桌上,拿出包好的红包塞给刘茂生: “刘哥,这是给你儿子的压岁钱” 刘茂生接过钱: “小林你太客气了,还好年前备了些菜,今天晚上我下厨,你尝尝我的手艺,昨天我朋友给我送来一坛双沟大曲,他们不在家正好,我们两个可以喝个痛快。” “好,刘哥,虽然我不怎么会做菜,但是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你需要我做啥尽管说。” “不用,你是客人,你要累了去房间里睡会,我做好了喊你!” 刘茂生说完进了厨房,林飞站在外面看着他。 第424章 任务完成 刘茂生手脚麻利的洗锅,洗菜,切配,生火,看着对厨房里的一切都得心应手。 当他再一次让林飞进卧室休息后,林飞转身离开厨房门口。 进了卧室,林飞发现里面并没有太多女主人的痕迹,除了床上的两个枕头和两床被子外便再无成双成对的东西。 整个房间只给他一个隐隐的感觉——没有人气。 虽然卧室里为了取暖在床边支了一个铜制的火盆,里面的柴火也燃的正旺,可就是有一股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他的棉袄让他坐立难安。 烤了十几分钟火后林飞回到厨房门口: “刘哥,我帮你做点啥吧,看你忙我不好意思闲在那。” “行,那你把那只鸡切块吧,本来是买来让你嫂子做熝鸡的,她不在也没人做,等下我做个红烧鸡块,又简单又省事。” 林飞按照刘茂生的要求在灶台边剁起了鸡。 厨房很小,两个人在里面也就将将能转过身,不过里面因为人气和灶台的热气比卧室里暖和不少。 林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刘哥,你不在太仓的时候嫂子和孩子住这吗?” “我儿子在南郊小学校上学,住宿制,这里的环境不太好,生活也不方便,你嫂子平时都住在娘家,也就过年我回来的时候才过来住住。” “那你的父母呢?怎么没去他们那过年?” 刘茂生停顿了几秒,面带悲愤的说道: “民国二十六年,太仓沦陷那年没的,这帮狗日的日本人!” 林飞瞟了他一眼,卧室和客厅里都没有他父母的牌位,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过年肯定要向逝去的至亲敬香。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世,他已经十几年没给自己的父母上过香扫过墓,说道: “对不起,刘哥,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都过去了,小林,你父母还在东北吗?”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那你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们没的更早,我是流浪,要饭,后来被义塾的夫子收留上了几年学。” 刘茂生瞟了他一眼,按照军统或者说它前身的录用要求,学历最低是初中,只上几年学而且是义塾根本进不来,问道: “后来呢?我看你的言谈举止可不像只在义塾上了几年学的。” “后来在沈阳县立第一初级中学半工半读念的初中,还没念完就碰上九一八学校停学,一路辗转到了新京。” (沈阳市第七十四中学前身,现已变为沈阳市新兴中学。) “后来就碰到了周副局长?” “对!” “你年纪不大经历的事却远比我多,佩服佩服!” “要是国泰民安的话谁想要这种颠沛流离的经历。” “行了,不谈这些伤心事了,你鸡都切好了吗?收拾下桌子,马上开饭。” 十分钟后,刘茂生端着一碗红烧鸡块放到桌上,林飞往两人的碗中倒满了酒。 一开始,两人之间聊得都是些琐事。 刘茂生不停的向林飞吐槽自己老婆娘家人看不起他,他小舅子不学无术又蛮横无理,现在唯一让他觉得对生活还有期望的就是他那成绩优异的儿子。 林飞和刘茂生说的无非是他和周春生在东北办案的趣事。 一碗酒下肚,两人的脸上都泛起红晕,刘茂生勾住林飞的肩说过完年就和老婆离婚,带着孩子去上海单过,林飞劝他两人之间没什么大矛盾,明天把嫂子劝回来好好过日子。 两碗酒下肚,刘茂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飞,骂赵理君那王八蛋嫉贤妒能将周春生逼走,周春生是忍辱负重的大英雄,只是他看不得英雄受委屈!太替周春生感到不值! 林飞将头用手撑在桌上,脑袋不自主的前后晃动,除了简单的应和几句外没有多说话,见刘茂生骂累了便接上去说这酒是好酒,很久没有喝过这么“有劲”的酒,周春生一定喜欢。 刘茂生说这坛双沟大曲有60度,是当地最着名的全德酒坊窖藏十年的珍品,一般交情的人上门他才不舍得开,说着往两人的碗里倒满了酒。 刘茂生抓起酒碗和林飞碰了一下,喝了小半口大着舌头道: “小林,我跟你讲,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们在杨树浦路那个什么纱厂里的那场仗!” “裕丰纱厂!” “对对对,就是那个名字,只可惜那次没轮到我去。” “幸亏你没去,去了我们现在就没法坐在一起喝酒了,一起去的同志都牺牲了!” “牺牲又如何,能和你们两个一起征战沙场杀小日本我死而无憾,唉,你给我说说,周局长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林飞将周春生通过三件出租车司机被劫杀的案子将凶手锁定在杨树浦路附近;通过黄浦江下游发现的死尸身上的特征判定对方是用出租车将难民骗走然后利用他们做人体实验;最后定点监控锁定目标将日本人的实验室一举破坏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只不过对周春生熟悉黄浦江水文、了解淞沪会战时日军部署情况作了保留。 周春生和藤田一郎之间的纠葛更不会提及。 刘茂生满脸兴奋、大呼精彩。 一来是因为他在军统时只知道周春生因为这件事导致重大伤亡最后被赵理君和毛万里两人合伙赶下台并且最终叛变,对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此刻虽然他自己已经叛变至76号,但对于这种壮举还是由衷的佩服。 二来是风间哲也此次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交差了。 三碗酒下肚,两人都到了身体极限,就算有心想试探对方可别说看清对方脸色,就连听清并且记住对方的话都很难实现。 同时又为了防止对方还有余量反过来试探,两人干脆除了酒之外什么都不谈。 最后在刘茂生提议下,林飞在他家住了一夜。 睡到第二天中午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后林飞返回杨漕村,临走前还让刘茂生尽快把嫂子接回家。 看着林飞离开的背影,刘茂生暗叹自己这次计划真是完美。 第425章 赵婉萍被捕 1941年1月28日 星期三 大年初三 下午四点,一辆泰来公司的出租车停在林公馆门口。 林管家从副驾驶位走下拉开同侧的后门,林少生、林思成和赵婉芸相继走出。 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林公馆的大门上贴着公董局中央捕房的封条,林管家上前将封条撕下推开大门。 林少生正要往里进,林管家拦道: “少爷,要不要我去买点艾叶弄个火盆去去晦气。” 林少生摆了摆手: “不用了,折腾完不知道要几点,家里都不知道糟蹋成什么样子,有得收拾了。” 说完率先进了门,赵婉芸领着林思成跟在他身后。 三人穿过前院向房门走时,林少生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扭头看向周公馆,发现周夏芷站在打开的窗后看向他们。 林少生强挤了一丝笑容冲周夏芷点了点头。 赵婉芸察觉到了林少生的举动,看向周公馆,看到周夏芷后也冲她微微点头。 周夏芷面无表情的点头回礼。 林思成拉着赵婉芸的手问道: “妈妈,小姨什么时候回来?” 林少生扭头拉起林思成另一只手: “思成,小姨有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说完领着林思成向房门口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三人从自己的视线消失后,周夏芷关上窗户坐在床沿,面色凝重。 林公馆内被租界的警察翻的一片狼藉,赵婉芸正准备收拾客厅,林管家拦道: “少爷,少奶奶,其他地方都我来吧,你们上楼收拾自己房间。” 林少生领着母子俩上了二楼,在进自己的房间前下意识的看了眼赵婉萍房间旁的那间杂物室。 警察来搜查时踹开了所有上锁的房门,所以此时杂物室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套桌椅。 ... 晚上九点,林少生房内。 因为警察没有搜到和假军票有关的直接证据,再加上犬丸铁太郎的担保,林少生在支付一千元法币的保释金后,四人被放了出来。 不过未经捕房允许他们全家不得离开租界,并且必须随时接受捕房的传唤。 那台无线电发报机是在赵婉萍房间旁边的杂物室搜到的,经过捕房询问,林少生、赵婉芸、林管家甚至是林思成都说只有林管家和赵婉萍有那间杂物室的钥匙。 和发报机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前几页都被撕去,剩下都是空白页,不过最上面的空白页还隐约残留着书写前一页时透下来的笔迹。 经过捕房技术部门复原,可以分辨出的字有【发出】【五号】【山码】。 相田近勇告诉捕房那批货是一月十五号到的汇山码头,他猜测全文应该是:“货已发出,一月十五号到汇山码头。” 经过笔迹鉴定,捕房确认笔记本上残留的字迹是赵婉萍写的。 林少生一口咬定自己从未在赵婉萍手中收过电文,对家里的这台无线电发报机也一无所知,自己的业务联系全是通过爱多亚路上的大北电报公司进行,每一次的往来电文和收款收据自己都保存着。 捕房在林少生说的书桌抽屉里的一个铁盒中找到了所有证据。 面对捕房对于发报机来历的质问,赵婉萍“一言不发”,始终两眼无神的盯着前方的审讯台。 最终日本人以“私藏电台”、“反日”等罪名将她押送至上海宪兵队。 ( 1881年,丹麦大北电报公司租下现外滩七号所在位置的旗昌洋行大楼。 1891年旗昌洋行宣布停业,原大楼所在土地所有权由中国官督商办的轮船招商局购入,大北电报公司仍租借在内。 1906年因原有大楼无法满足业务需求,大北电报公司拆除原楼于1907年建成现在的外滩七号,现为泰国盘古银行入驻。 新的大楼建成后,英国大东公司,美国商业电报公司同期入驻,三家公司各占一层,所以当时的外滩七号也被称为电报大楼。 1921年大北电报公司迁出电报大楼迁入爱多亚路(现延安东路34号电信博物馆)新建成的大楼。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大北电报公司被日军关闭,抗战结束后恢复运营。 1961年大北电报公司将所有设备转交邮电部,1962年3月正式退出中国。 )原旗昌洋行大楼电报大楼电信博物馆  林少生坐在书桌前,右手拇指和食指揉捏着鼻根。 赵婉芸坐在临近他的床沿,右手手心紧紧攥着一块手帕,不知是生气还是悲伤,下嘴唇和右手都在不住的抖动。 经过长时间的酝酿,赵婉芸终于按捺不住,一贯柔风细雨的她用他所能达到最严厉的语气压着声音责问道: “少生,那东西是你让婉萍用的,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现在婉萍被抓去宪兵队了,你说怎么办!” 这声责问让处在热恋中的情侣听来只会当是打情骂俏,可林少生听出来她是真生气了: “婉芸,你让我怎么说?日本人是不讲道理的,我跟他们说就是业务联系用的他们会信吗?你是想思成没爸爸吗?我在外面我们家还有救,我要被抓走了我们家就完了,你放心吧,婉萍不会有事的,没有证据日本人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说着林少生坐到赵婉芸身边搂住她的肩想安抚她,赵婉芸扭动身体将他的手甩开: “那可是日本宪兵队啊,外面人都说那个地方只要进去了就不可能完完整整出来,婉萍这一生已经够苦了,你难道还忍心看着她在里面遭受折磨吗?” 林少生再次一把搂住赵婉芸的肩,赵婉芸甩了几下没甩开,林少生道: “婉芸,放心吧,我一定动用我全部的关系去救婉萍,不会让她有事的。” 赵婉芸用手帕抹了一把眼泪,哭丧着说道: “少生,我现在除了思成和你就婉萍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林少生从赵婉芸手里拿过手帕替她擦拭了一遍眼角: “放心吧,放心吧。” 第426章 记事本中的夹层 1941年1月29日 星期四 大年初四 上午九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刘茂生坐在风间哲也对面,将两天前与林飞喝酒时的对话全部复述了一遍。 本以为风间哲也会对他表示赞赏,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让他离开。 风间哲也被黑龙会派到上海是调查周春生与藤田一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来之前他只知道藤田一郎是关东军第二师团参谋长,至于藤田一郎为什么会出现在上海所有人包括黑龙会内部都对他三缄其口。 等风间哲也进驻到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后,里面关于藤田一郎的资料只有藤田一郎在宪兵队就职以后的,而藤田一郎在上海时的所有个人物品在他死后不久便被运回了关东军司令部。 虽然风间哲也问过的每一个人都告诉他,藤田一郎到上海的目的与他的死亡原因无关不需要去探究,而在他看来,中国这么大,这两个人会撞见只用巧合来解释太过牵强。 经过他的据理力争,关东军那边告诉他藤田一郎到上海是负责保护某个重要人物。 风间哲也以需要了解藤田一郎到上海以后的行程为由向关东军司令部索要藤田一郎书写的工作日志。 经过多次审核撕掉关键部分并且反复确认工作日志里的内容完全没有涉及人体实验后,这本工作日志由专人乘坐满铁货轮跨过半个中国于两周前送到风间哲也手中。 日志内,前半篇是藤田一郎在关东军第二师团任参谋长时的工作纪要,里面的会议记录包括行动安排都已成为历史没有隐瞒必要,关东军司令部对其中的内容未做处理。 后半篇记录了藤田一郎带领一个警卫班保护一名代号【医生】的重要人物从东北一路隐匿身份到达上海入住杨树浦路裕丰纱厂旁的日籍高级员工公寓。 再往后便是空白,风间哲也仔细查看后确认后面几页被人抽掉。 关东军司令部当时其实很想将关于裕丰纱厂的内容抹去,只是这块内容在前一页的最后几行,将整页抽走工作日志中和上海有关的内容就全部消除,而将裕丰纱厂四个字涂抹掉又太过刻意反而会引起风间哲也注意。 想着裕丰纱厂内和人体实验有关的痕迹早已消除最后将这块内容保留了下来。 没想到风间哲也却是个较真的人,他仔细查看了裕丰纱厂的位置,越看越觉得可疑。 裕丰纱厂既处在当时上海城市建设的边缘又处在上海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的辖区边缘,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区域。 他找人去查了裕丰纱厂的背景,确认它的母公司大阪东洋纺织株式会社和日本陆军的牵扯很深。 于是他让北原野史去上海警察局和杨树浦路捕房调看藤田一郎在上海期间与裕丰纱厂有关的案卷。 两个地方都有且只记录了一起纱厂物料仓库因为临时工抽烟引起纤维粉尘爆炸致使三十六名员工死亡的案子。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最常用的毁尸灭迹的手法,不过一切线索到这里都断了。 在第一次见到刘茂生并且给他安排去太仓试探林飞的任务时,他突发奇想到军统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便询问刘茂生有没有听说过裕丰纱厂。 刘茂生之前只是军统上海站某个行动组的组员,当时不知道上海站站长是周春生,不过关于裕丰纱厂的事情,军统内部将他作为鼓舞士气的案例通报给了所有成员: “军统上海站站长亲自带队剿毁日军隐藏在上海裕丰纱厂内的人体实验室...” 当然后面还跟了一堆杀了多少日军多少重要人物,破坏了多少设备,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之类的话。 刘茂生知道里面有很多夸大的成分所以没当回事,后来也从军统内部的小道消息得知上海站站长因为这件事被赶下了台,不过具体原因传的五花八门,比较靠谱的是因为牺牲过大被赵理君和毛万里抓住了把柄。 刘茂生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裕丰纱厂的一切都告诉给了风间哲也。 风间哲也就此得出结论周春生和藤田一郎是在这件事上产生了纠葛,不过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动机问题: 一、周春生是冲藤田一郎去的,但是为了防止暴露身份,无奈剿毁实验室。 二、周春生是冲实验室去的,藤田一郎因为在里面而受到波及。 三、周春生同时冲实验室和藤田一郎去的。 这时的风间哲也坚定的偏向第一条,不过很快又产生了动摇。 除夕那天,刘茂生过来汇报试探林飞的情况后,风间哲也再次翻看藤田一郎的工作日志。 那是一本用真皮做封套的记事本,首尾两页用加厚的硬纸插在封套内做固定。 风间哲也将首尾的硬纸从封套内抽出使内部的记事本和真皮封套分离。 这个行为他已经进行过多次,关东军司令部将工作日志给他前反复检查过封套,他自然知道里面不可能有夹带,不过工作习惯还是让他反复进行这个行为。 他再一次检查封套,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拿起里面的记事本,正准备翻看,也许是因为多次插拔,尾页的硬纸一角被顶成了两层。 这种硬纸的加工本就是将多层纸粘贴在一起,胶水质量不好或者刷胶过程不仔细很容易在使用过程中出现分层。 不过这时出现在尾页上的分层却正正好好是两层,而且位于正中间。 风间哲也前后翻了下尾页,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厚度几乎和首页相同,也没有什么凸起的部分。 不过好奇心促使他试着左右手分别捏着其中一层向外扯。 胶粘的部分被一点点扯开,在向内走了不到两厘米后顿时变的轻松了许多,除了外围还有残留的胶外内部似乎根本没刷上胶。 他透过已经撕开的孔看向内侧,里面有字,一脸兴奋的加大力度,将尾页彻底剥离成两页。 第427章 日本移民 里面是用日文竖向从右到左写的一段文字: 【 后辈: 我的年龄应该比你大,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你如果能看到这里,说明我已经死了,我只希望我死的还不算太久,有人能够替我找到真相。 我是因为保护医生到的上海,也是因为要查明医生被杀的真相而留在上海。 我亲眼看见医生死在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长周春生手中,而当我要调查周春生时却受到日军高层的层层阻挠。 或许此人确实有隐藏的重要身份,但我相信他的真实身份远不止此。 我与他有个人恩怨不假,但是因为我和他的个人恩怨杀掉医生毁掉医生的任务是绝对不符合大日本帝国利益的。 我以我家族的荣耀担保,此人在向医生下手时没有任何犹豫,这已经无关乎个人恩怨,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在泄愤,在复仇,在挑衅,目标不只是我,而是整个大日本帝国! 藤田一郎 昭和十四年 九月十九日 】 看完藤田一郎的绝笔,风间哲也对整件事的判断有了动摇。 不过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藤田一郎的一面之词,毕竟藤田一郎和周春生有仇,临死前抹黑自己的仇人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他判断林飞大概率参与了军统对裕丰纱厂的行动,便将刘茂生找来让他按照与林飞的约定前去赴约,从林飞的口中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刘茂生根本没想到风间哲也会让他再去探林飞口风,此时距离双方的约定日期只剩两天,这两天的时间刨去路上消耗还要找房子,布置...硬件倒也算了,老婆孩子上哪去找? 刘茂生思索再三后想了出与老婆吵架,老婆带孩子回娘家,小舅子上门寻仇的戏码,倒也让他蒙混了过去。 从刘茂生第二次的回复中,风间哲也听出整件事都在周春生的掌控之下,也就是说周春生从一开始就知道目标是日军的实验室。 既然知道还带队前往,难道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风间哲也清楚周春生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可他的行为又完全有悖于他的隐藏身份,难道他真有藤田一郎所说的更深的身份? 风间哲也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回想他与周春生的交集: 他和周春生的真身小松一平都是山口县爱岩村人。 1915年3月,他10岁的时候,随同父母作为第一批日本移民在“关东州”都督福岛安正的号召下来到大连金县大魏家屯定居。 这批日本移民总共有19户48人,其中山口县爱岩村15户40人,山口县川下村3户6人,新泻县1户2人。 由于这个新的移民村主要来自爱岩村和川下村,福岛安正便将这个村命名为爱川村。 小松一平家当时也在这批移民中,不过他当时对小松一平没什么印象,整个爱岩村同去的村民似乎都很忌讳这家人。 他问过自己的父母,他父母告诉他小松一平的母亲是个丧门神,接近他们家的人都会倒霉。 后来他从邻居的口中得知小松一平的父亲从小就染上了一种怪病,按照现在的说法叫小儿麻痹症,村民们担心传染将他们全家赶到了村子外单独生活。 由于病症导致的肢体残疾,小松一平的父亲直到30岁的时候才从隔壁村捡回来一个14岁的孤儿也就是小松一平的母亲结了婚。 婚后不久小松一平的母亲便怀孕了。 本以为日子会一点点变好,可小松一平还未出生,小松一平的爷爷在上山砍柴时失足摔下山崖当时就断了气。 小松一平的奶奶半年后在河边洗衣服不慎滑入河中溺死。 小松一平的父亲在小松一平一岁时开始四肢无力,关节剧烈疼痛,三个月后下肢完全瘫痪,八个月后呼吸衰竭死亡,按照现在的医学解释叫小儿麻痹后发综合症。 但是在当时,村民们都认为小松一平的母亲是丧门神,是他克死了小松一平一家,不过又念在他们孤儿寡母可怜,除了不让他们进村外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由于在爱岩村的生活十分艰难,小松一平的母亲受了福岛安正的鼓动后第一个报名参加移民,但是像在爱岩村一样,她带着小松一平到了爱川村后依然被人嫌弃赶到了村子外围。 不过幸运的是中国东北的土地远比日本广袤和肥沃。 当时日本除北海道外,人均耕地面积是两亩,且七成集中在地主手中,而山口县百分之九十的地形是山地和丘陵,人均耕地更是少得可怜,并且土地贫瘠根本种不出什么。 而爱川村只要你愿意开荒垦殖,开出来的地都是你的,并且都是优质水田,很多村民拿了日本政府的移民补助后转身一变成了地主,雇佣中国农民参与劳作,当年就开出近2000亩地,算下来人均有30多亩。 不过对中国幸运对这帮移民过来的农民不幸的是这一年先遇旱灾又遇虫灾,2000亩地几近绝产。 当年年底,风间哲也的父母由于雇佣大量中国农民开荒用光了补助款又没有收成,无奈带着风间哲也离开爱川村前往大连谋生。 由于习惯了农村生活不适应城市节奏和日本工厂老板的打骂,在大连坚持了大半年后他父母带着他又返回了山口县的爱岩村。 小松一平的母亲因为没有选择雇人而是自己开荒,虽然开出来的地不多但是损失也不大,看着补助款还够他们娘俩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便选择留在爱川村又坚持了一年。 当年整个爱川村除了他们家之外就只剩下来自新泻县的那家。 只可惜第二年的情况依然并没好转,虽然收成比第一年稍稍好了一些,但要维持生活还是很吃力,更何况这里的冬季远比山口县难熬。 小松一平的母亲思考再三后带着小松一平返回了山口县爱岩村。 这样算来,他与小松一平真正接触始于特工训练营。 第428章 宪兵队监狱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风间哲也的思绪,进来的人是北原野史: “风间少佐,领事馆又派人来问武官宫崎敏的案子,让大井英夫中佐敷衍过去了,中佐问我们现在找到线索了吗?” 风间哲也摇了摇头。 一开始他是打算从老北门当班值守的士兵那找到可疑车辆,可北原野史去询问时对方说当天晚上九点关门后就没有任何车辆进出过。 线索到这里中断,他只能让北原野史把案子交给上海警察局和76号协助调查。 那么多天过去,两边都没消息传过来,这案子多半成了悬案。 北原野史离开后,他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和小松一平在特工训练营里的事。 他们同去的四个孩子因为当时在中国都生活过两年左右的时间,且那两年是和中国孩子一起上学,中文均有一定基础。 后来因为回到日本有三年没接触中文,特工训练营里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中文老师。 他记得当时那个女孩的中文学的最好,接下来是自己,小松一平刚去时很孤僻,跟谁都不怎么说话,中文水平在四个人里面最差。 一想到现在周春生一张口就是满嘴大碴子味,风间哲也不住摇了摇头感叹世事难料。 离开特工训练营后四人就再没见过面,他对周春生的了解就只有档案里的那些资料。 难道是被军统拉拢过去了? 风间哲也当即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就算要复仇小松一平也是日本人,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让小松一平选择背叛自己的国家。 他见一时想不到答案,起身离开办公室在整个宪兵队大楼里闲逛起来,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 不知不觉他上到了六楼的监狱。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主人公原型李白被关押在大桥大楼601室  看守牢房的两名士兵以为他要进去提审犯人,还没等他靠近便提前打开了大门。 风间哲也本来没有进去的打算,可看对方已经打开门迎他便走了进去,一个士兵跟在他身后。 宪兵队在大桥大楼内初设了六间牢房,后加至十间。 每间宽五米、长三米,初时每间关押十人,后增至二十人,最多时一间牢房内挤过三十六人。 风间哲也沿着走廊一边走一边透过木质栅栏看向牢房内。 前面七间是男监,第八间是女监。 每间牢房内都挤得满满登登,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或坐或站,没有一个人因为他路过而关注过来。 几乎所有人的身上和脸上都沾有血渍,牢房内向外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和腐臭味。 走到第九间时,里面只关了一个女犯,盘腿坐在墙边侧对着他,呆呆的盯着身前的地面。 女犯身穿灰色海清、头顶灰色尼姑帽、脸上戴着巨大的灰色棉布口罩,身上干干净净似乎从未受刑。 虽然牢房的配置和前面八间一模一样,不过因为只关了一个人显得干净整洁的多。 昨天赵婉萍被押进宪兵队时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一身尼姑装扮让见到的人都好奇的打探她的身份和罪名。 风间哲也听说后倒没在意,他可没闲心去管别人的案子。 今天见到正主独享一间牢房,好奇心终于压抑不住,问身后的士兵: “这就是昨天抓进来的那个尼姑?” “是,少佐阁下,不过她不是尼姑,就是穿的像尼姑而已!” “什么罪名?” “私藏电台!” “她?私藏电台?”: 风间哲也盯着赵婉萍,赵婉萍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根本没理会过牢房外的两人。 “没审吗?” “法租界那边审完送来的,什么也没交代!” “昨天晚上没审吗?来了就一个人一间?” “上面安排的?” “上面?哪个上面,什么来头?” “好像是土肥原将军下的令,说是不能让她和别人接触,留着有用处!” 风间哲也指了指自己的脸: “是不是有传染病?” 士兵笑着摇了摇头: “少佐阁下,那里面你可别看,会做噩梦的!” 风间哲也转身向牢房外走,边走边说道: “有这么吓人吗?” ... 晚上六点半,周公馆。 钱正兴穿着警服进到周公馆时,周家人正围坐在餐桌前聊天,厨房里还有炒菜的声音。 这几天周春生得了闲没去警察局,钱正兴倒是比平时都忙天天要去捕房报到。 周夏芷招呼道: “小钱,来吃饭,就等你了!” 钱正兴脱掉警服挂在厅里的衣架上,走进餐厅坐在周秋月旁。 周秋月自钱正兴进来后始终满脸媚态的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柔情蜜意。 雪莉在桌下轻轻踢了周冬凛一脚,朝周秋月的方向撇了撇头,周冬凛白了她一眼回踢了一脚。 周春生道:“小钱啊,陪我喝两口!” “行,不过得少喝点,明天还得去值班!” “怎么还没忙完!” 周夏芷拦道:“行行行, 吃饭吃饭,餐桌上不谈公事。哒莎,忙好了吗?出来吃饭。” 厨房里传出哒莎的声音:“最后一个菜,马上好!” 随着哒莎上桌,餐桌上又热闹起来,每个人都和身边人边吃边聊起了天。 吃到一半,周明海问钱正兴: “小钱,这几天我好几个开钱庄银行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收到跟中储券有关的恐吓信,你们捕房有应对措施了吗?再这样下去非乱套了不可!” “爸,我们这几天就在忙这个事,现在他们已经把目标从小商户转到银行了,今天早上四大行分行和外滩的几个外资银行开门时门下都被塞了恐吓信,外资的还好点,四大行的恐吓信里都放了一颗子弹,说是再拒收中储券就要让他们见血,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对策,只能在每个银行外加派警员值守,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周明海叹了一口气: “不行,明天我还得去找他,大不了我拉下老脸去和几大外资银行谈。” 周夏芷在桌下轻轻踢了周明海的脚两下,周明海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道: “行了,你们吃吧!” 说完起身上了楼。 第429章 季翔卿被杀 1941年1月30日 星期五 大年初五 上午八点,宁波路汇源银号门口。 周明海和陪同保镖的车一前一后停在路边。 昨天晚上八点半,周明海单独下了一次楼在客厅里打电话给季翔卿,约他今天早上八点银号营业前在他的办公室里详谈。 季翔卿在电话里很不耐烦,说跟周明海没什么好谈的。 周明海憋着气好生相劝,说自己已经和几个外资银行的朋友谈过,愿意帮他牵线搭桥推进中储券。 季翔卿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一大早周明海按时赴约,保镖上前敲门却无人应答。 周明海想是太早,便在车上安心等待。 到八点半时,银号的雇员陆续进店准备营业。 两个保镖陪着周明海进了银号。 大堂经理见过周明海,询问他有什么事。 周明海说约了季翔卿。 大堂经理将周明海请到季翔卿的办公室,给季翔卿家打去电话,季翔卿说家中有事今天去不了银号,让周明海别等了。 周明海知道季翔卿故意躲他,向大堂经理问清季翔卿住址后准备直接去他家堵他。 上车说完地址,张泽元道: “老爷,是不是要去他家里?” “嗯!” “老爷,还是我一个人去吧,给足他面子了!” 周明海听出了张泽元的意思,他是副市长而季翔卿只是一个普通商人,让副市长追到一个普通商人家里去谈事,太过贬低副市长又抬高商人,传出去不好听。 周明海下车坐回季翔卿的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张泽元将车停在法租界恺自迩路(今金陵中路)的芝兰坊外。 下车走了进去。 那是一片新式里弄,季翔卿的家在七号二楼,楼下守着四个76号派来保护他的保镖。 保镖认识张泽元,知道他是周明海司机,没有拦他直接把他放了进去。 张泽元上楼时西厢房房门大开,季翔卿正在里面逗弄自己三岁的小女儿。 张泽元在门口站了一阵,由于季翔卿背对他始终没有发现,张泽元敲了两下门。 季翔卿转身看向张泽元,认出了来人是周明海的司机,脸上不自觉的抽了两下。 抱起女儿走到门口从张泽元的身边穿过后打开了东厢房的门: “瑞英,我出去下,女儿给你?” 东厢房内传出一个女声: “你不是说今天不出门吗?什么事啊?” 很快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东厢房门口,看了眼张泽元,从季翔卿手中把女儿接了过去。 “我去银号谈点事,马上回来!” 说着朝房内撇了下头,让女人抱着女儿进去别管了。 关上东厢房的门,季翔卿走到张泽元身边,轻声说道: “你先过去吧,我马上过来。” 张泽元没说话转身离开。 当他走出芝兰坊门口时左右扫了一眼,一个穿着黑色长衫头戴黑色礼帽的年轻男人斜靠在他左侧门边的墙上抽烟。 而他的右侧支了一个擦鞋摊,一个半大小子正在给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擦皮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炮台朝左侧走过去: “兄弟,有火吗?” 年轻男人上下瞟了张泽元一眼,懒洋洋的站直身体,撩开长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火柴。 张泽元从烟盒里敲出香烟叼在嘴中,男人划着火柴,张泽元将脸凑了过去。 男人道:“哟,洋烟啊,老板在哪里发财。” 张泽元在点烟的同时仔细扫过男人腰间,虽然那身长衫偏肥大,但是男人右腰靠后的位置还是被里面的东西顶出了一个凸起,看形状应该是手枪的把手。 之前他斜靠在墙上多半是为了遮挡后腰。 男人的右手虎口和食指侧面都有很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经常用枪。 张泽元吹灭火柴直起腰,盯着男人的脸笑道: “啥老板啊,帮老板开车的。”: 说着抖了抖手里的烟盒: “来一支吗?” 男人的视线始终四处游走,朝张泽元摆了摆手: “不要了,抽过好烟以后抽不到就心痒痒,还是抽自己的好!” “行,谢了。” 张泽元叼着烟坐进车里,发动汽车离开兰芝坊,他的车刚驶离,季翔卿的车从兰芝坊内缓缓开出,保镖的车紧跟其后。 季翔卿阴着脸坐在副驾驶位,嘴里嘀嘀咕咕: “老东西,大年初五让我出门,真把自己当财神爷了。” 兰芝坊门口,擦鞋摊上的中年男站起身,往鞋箱里丢了两角钱后转身向兰芝坊内走。 半大小子嚷道:“老板,三角钱,还差一角。” 中年男转身道:“外面都是两角钱,你哪来的胆子收三角,信不信我给你一脚。” “不是,之前说好的,你怎么赖账啊。” 季翔卿的车开到两人身边准备右转,嫌擦鞋摊挡路,司机按了一下喇叭。 两人都没理他,司机摇开窗将头探出去,没敢骂中年男,对着半大小子骂道: “小赤佬,拿东西拿了滚,挡拿娘西特路!” (把东西拿掉滚,挡你妈死了的路!) 季翔卿正在气头上,也摇开窗探头对着半大小子骂道: “小比样子寻西啊,快点滚,伐滚撞色特侬!” 半大小子挨了两边骂,气鼓鼓的站在原地,眼睛突然瞪大了几分。 只见中年男虎着脸朝他的方向走来,边走边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 半大小子吓得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季翔卿正要接着骂,中年男走到他的身后将枪对着他的后脑连开两枪。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年轻男人也掏出手枪走到司机旁边,将枪伸进车内对着季翔卿的胸腹部连开两枪。 司机被吓得将身体紧靠椅背闭上双眼。 中年男见已经得手招呼道:“撤!” 两人分散向两侧跑开。 后车的四个保镖在枪响后才发现情况不对,等他们下车跑到季翔卿车旁时凶手已经跑出二十米外。 两个保镖分散去追两个凶手,另外两个保镖坐上车后座让司机立即开车送季翔卿去医院。 司机连忙开车将季翔卿送往金神父路的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医院在抢救了二十分钟后宣告死亡。 第430章 接受询问 张泽元回到汇源银号后在季翔卿的办公室门口露了一面,确认周明海看到他后便返回了车里。 过了四十分钟,周明海阴着脸在两名保镖的保护下走出银号。 车子发动后,周明海坐在后排用宁波话骂道: “这枪毙鬼放我鹁鸽,真就伐来哉!” (放鸽子) 张泽元没说话,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周明海,听到枪毙鬼三个字嘴角向上微微抽了一下,之后便只顾闷头开车。 ... 晚上九点,周公馆。 周明海的卧室内,周明海与周夏芷坐在窗边。 茶几上放着《申报》的夜刊,周明海用右手食指指尖在报纸上连叩几下,指尖的落处正是季翔卿被杀的新闻。 周夏芷扫了一眼报纸,冷笑一声道: “爸爸,我跟您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您的行程,您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人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您,家里这几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次您只能自己吃进,这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周明海闭上眼长长呼了一口气,之后双手交叉于胸前将后脑枕在窗沿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周夏芷从床上拿起一条羊毛毯盖在他身上,从衣橱里钻了回去。 ... 1941年1月31日 星期五 大年初五 上午八点半,上海市政府。 周明海刚进自己办公室,椅子还没捂热,陈公博便差人将他叫去市长办公室。 敲开门,陈公博一脸严肃的冲他点了点头。 周明海将门关上后,陈公博的脸瞬间转阴为晴微笑着站起身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道: “周大哥,来来来,快请坐。” 周明海面无表情的在陈公博对面坐下。 “周大哥,您年纪比我长,这里也没外人,今天我们就聊聊天,我这么叫您不介意吧。” “陈市长,您找我来是想问季翔卿的事吧,是我让司机去他家找的他!” 见周明海这么直接,陈公博一时倒觉得有些尴尬,解释道: “子美(周佛海)对翔卿的死痛心疾首,责成上海方面全力缉拿真凶,因为翔卿死在法租界内,这案子便交给特工总部全力侦办,本来他们是要把您请到那边去的,让我给拦下了,毕竟您是我们上海市政府的人,很多事情我们内部解决就行。” “陈市长,我行的正坐得直,去哪都不怕,你需要了解什么就直接问吧。” 陈公博咽了口口水,顿了两秒后问道: “周大哥,那我就直接说了,您昨天因为什么事约的季翔卿?” “陈市长,你知道的,我一直反对季翔卿用现在的方式推行中储券,我们的中央储备银行是代表国民政府的金融机构,是有一亿元法币的注册资金作为信用担保的,这和日本军票有本质性的不同。” 陈公博点了点头,他对金融上的事一知半解也没什么兴趣,示意周明海继续。 “日本军票的发行完全靠的是枪和炮,脱离了这两样东西就是废纸一张,从法理上中储券远比军票站得住脚,可季翔卿为了自己的政绩学着日本人用武力的方式推行中储券,这不是往我们政府脸上抹黑吗?” “翔卿年纪还轻做事难免急功近利,但是本心还是好的,那您昨天找他是?” “我和几个外资银行的负责人谈过了,虽然英美政府现在还不承认我们,但是这些英商美商想在中国做生意就不可能绕开我们,只要给他们点甜头,还用担心他们不用中储券?外资银行这个缺口一开那就是大势所趋,重庆那边到时候想拦还拦的住吗?” “还是周大哥想的周到,那您有没有向外人透露过您去找他的计划? 周明海心说: “外人这两个字可是你陈公博自己提的,我们周家的人可不是外人,就算将来查出来是家里人泄的秘那也跟‘外人’无关。” 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没有,除了给季翔卿打了个电话敲定时间外没有和任何外人提起过这件事。” 陈公博伸出右手拍了一下桌沿,释然道: “我跟76号那边就是这么说的嘛,那两个杀手肯定是一直守在兰芝坊外等候机会,您的司机去就是巧合,正好让您赶上了,怎么能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同志。” “都是为了工作,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我确实应该澄清事情的经过。” “周大哥深明大义,能够出任上海市的父母官真是上海人民之幸!” “陈市长谬赞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只求不误了陈市长的信任就好!” “周大哥,有您守在工商业这个口我放一百个心!” “陈市长,虽然我和季翔卿在工作方式上意见不同,但是我个人还是痛恨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我一定会通过自己在租界内的关系督促法租界捕房全力抓捕真凶,给季翔卿和他的家属一个交代!” “好,捕房那边就麻烦周大哥了!” ... 1941年2月12日 星期三 下午一点,大美晚报社。 从凌晨两三点开始,外面就飘起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对城市里的难民来说,这雪只会让他们的生存更加困苦。 从入冬开始,马路上印着蓝十字的车和穿着蓝十字工作服的人就多了许多。  民国二年,为应对马路上的尸体对市容和卫生的影响,王骏生先生在众多绅商的支持下在闸北太阳庙中华新路设立普善山庄(今普善路太阳山路一带),1913年至1917年之间主要业务为收敛闸北区范围的无主路尸。 1917年至淞沪战争爆发前,普善山庄快速扩张,除了在各处设立分庄外还设立了慈善医院和义校。 淞沪会战时,闸北及沪南、浦东、大场的分庄及医院、学校均毁于战火,大场的八百亩义塚被日军强征建军用机场。 普善山庄迁入租界内六马路中央大戏院对面仁济堂继续工作,业务只包含施舍棺材和埋葬路尸两项。 第431章 普善山庄 周冬凛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翻阅手里的文件,这是一份上海市政府提交到汪伪行政院请求批复的《上海市政府组织规则》。 这份文件不算什么机密,甚至可以说是半公开的,按照流程今天就会正式批下,明天很可能就会登上汪伪的报纸。 1938年12月1日,伪维新政府将原属江苏的南汇、川沙、奉贤、宝山、嘉定、崇明六县划归傅筱庵的上海特别市政府管辖,六县改县为区。 汪伪在之前的基础上略作修改,将整个上海划成十四个区,除改县为区的六个郊县区外还有: 市中心区:原引翔、殷行、江湾等区; 沪北区:原闸北、彭浦、大场等区; 南市区:原沪南区; 沪西区:原漕泾、蒲淞等区; 北桥区:原上海县黄浦江以西区域; 浦东南区:原杨思、塘桥、洋泾等区; 浦东北区:原高桥、高行、陆行等区; 特别区。 文件在特别区上未做详细标识,不过据给他文件的线人说这里的特别区其实就是法租界。 此时的法国维希政府虽然是德国的傀儡政府,但是作为德国盟友的日本已经将法租界视作自己的地盘,而日本人的傀儡汪伪竟然更是直接将法租界划进了自己的政治版图。 周冬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住的地方竟然在这样的情势下变回了中国政府的辖地,而这个中国政府却只是一个伪政府。 敲门声响起,张东升从门外将头探了进来: “周记者在啊!” “东升,你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这几天忙什么呢?” “上午刚去的普善山庄仁济堂,他们说从这月开始到现在已经收敛了一千四百多具尸体,我下午准备去他们的材厂转转,拍点照片,看看能不能在报上发起募捐,这鬼天气穷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那我跟你一起去!” “周记者你下午没事吗?我的自行车正好闸坏了,我看你车停外面想着借你车用用。” “我没什么事,一起去吧。” 半小时后,周冬凛拉着张东升骑到了戈登路康脑脱路的普善山庄材厂。 淞沪会战前这个材厂设在南市,战后搬到现在的地方。 里面是一片空地,堆满了用来钉攒棺材的木板,十几个木匠在里面忙碌,敲打声不断。 周冬凛刚把自行车停下锁好,一辆装满棺材的卡车停到材厂门口。 八个穿着蓝十字工作服的工人从车上跳下,将车内的棺材从车上卸下向材厂内的空地搬。  棺材上方都没有钉盖子,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尸体。 周冬凛和张东升正向里走,一具棺材从两人身边抬过,里面塞了五六具孩童的尸体,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也就刚满月。 每具尸体身上都穿着残破的单衣,张东升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材厂的负责人见有外人来放下手里的活出来接待他们,知道两人的身份后向他们大吐苦水。 往常他们都是清晨出车晚上回来,基本每天也就收半车,在材厂钉好盖子第二天拉到虹桥或者青浦的义冢埋掉。 从二月开始,气温突降又逢寒痧流行,每天少则两车多则三四车装的满满的运回材厂。 ( 痧症——感受时令不正之气,或秽浊邪毒及饮食不洁所引起的一种季节性病症 上海沦陷后,租界内的死人和活人一样都不能随意进出。 有钱人家会将逝去的亲人送进殡仪馆寄存,办下证后葬至郊外的坟场。 穷人家活人的生活都难以为继更不可能管死人,好一点的用草席或者简易的棺材将尸体包裹后扔在路边,差的就直接曝尸在外。 普善山庄会给收来的每一具尸体登记造册,如果将来有亲人寻过来要求落叶归根便会按照编号重新掘开坟冢将尸骨还给对方。 ) 此时虽然材厂内堆积了不少木板,可照这样的趋势用光也用不了几天。 现在租界内物价飞涨,木板的成本也增加不少,虽然有不少租界内的慈善人士会定期捐助,但山庄的运营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只能想办法在各处省钱。 说着负责人伸手指向已经堆了十几具棺材的那块场地: “两位刚才也看到了,要是资金充裕又怎会把这些孩童装进一个棺材,生前就受尽苦难,死后还不得安生,唉。” 周冬凛让负责人去忙自己的工作,他们两人在材厂取些素材后会尽快登报,呼吁社会各界给予这里更多的关注,募集更多的善款以改善民生。 负责人离开后张东升正准备去拍照,周冬凛看了一眼手表后叫住了他。 周冬凛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法币塞给张东升,让他以张东升自己的名义捐给普善山庄,告诉张东升如果这里没什么事的话他有要事要办先行离开。 张东升说没什么事自己让周冬凛忙自己的,他完事乘公交车回报社。 周冬凛转身离开了材厂。 他之所以急着离开一是实在不忍心再待下去,尤其是自己有了孩子后更加难以面对那些幼童的尸体; 二是要去找岩井英一,现在上海的状况日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岩井英一不是想办报纸向国统区民众展示他们占领的地方是王道乐土吗,要是这样的惨状登上报纸不就戳破了他吹出的幻境,今天非得让他放点血。 这一路周冬凛骑得飞快,二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了日本领事馆外。 门卫正要进去通传,岩井英一领着两个日本人走出领事馆。 这两个日本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将近七十岁。 老的那个周冬凛不认识,五十多岁的那个他见过,此人是去年工部局新上任的副总董冈本一策,之前在日本外务省就职,先后在美国大使馆,安东(辽宁丹东)领事馆工作,去年从做了两年的新加坡总领事离任后退出外务省,进入工部局当年被选为临时董事会董事、工部局副总董。 第432章 附加税 关于这个冈本一策当选工部局副总董,其实是工部局内部英美人和日本人的一次博弈。 1940年,公共租界内的日本侨民将近十万,而英美侨民加在一起不到九千,日本侨民的数量远超所有西方侨民总和。 所以在1940年董事会选举时日本人提出按照侨民占比分配董事席位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按照国籍分配,他们要求将原先董事会的两名日籍董事增至五名以掌控租界的行政权。1940年工部局董事会成员  由于日本人在拥有投票权的租界纳税人会议中的代表比例相当可观,英美迅速采取手段进行反制。 租界内的英美洋行联合起来,通过按比例细分股份财产的方式倍增了己方的选票,最终将日籍董事的名额继续压在两名,英国人恺自威连任工部局总董,冈本一策和高雄太郎任董事,同时冈本一策出任副总董。 日本人自然对选举结果表示不满,纷纷扬言要对英美人的小动作采取报复。 英美人其实自己也知道,上海的外围驻扎着几十万日军,他们的所做所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这些小手段在强大的军事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今年的董事会选举将在四月召开,这一次日本人一定会做好准备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拿下公共租界的话语权。 看见周冬凛出现在领事馆门口,冈本一策愣了一下。 岩井英一倒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用中文热络的招呼道: “周处长,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冈本先生,这位我应该不用介绍了吧。” 虽然冈本一策在中国陆陆续续待了将近十年时间,中文说得还是一股子日本味: “认识,我们工部局的周处长嘛!岩井君是怎么认识周处长的?” “周处长可是一直在为中日亲善做贡献,是我们日本的好朋友!周处长,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在沪纳税日人会主席林雄吉先生!” ( 1869年修订的《上海洋泾浜北首租界章程》放宽工部局董事会董事的选举资格。 选举人由之前的租地人放宽为纳税人。 租地要求为拥有500两以上价值的地产,纳税要求为每年大于十两。 由于当时纳税人均为外籍侨民,所以纳税人会议称作纳税外人会。 1920年因为纳税人里华人增多,又有了纳税华人会,纳税日人会也是如此。 纳税人会议分为年会和特别会两种。 年会每年定期举行一次。 特别会由各国领事发起或者大于25名纳税人同时书面申请,会议时间及议案提前十天公告,凡未经《土地章程》列举而属于市政性质及关系公众利益事件的一切决议必须报给各国领事审核,未审核前不生效。 ) 林雄吉没说话冲周冬凛点了点头,随后用日文对冈本一策道: “冈本君,我们走吧!” 冈本一策对周冬凛和岩井英一道: “两位,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两个日本人离开后,岩井英一带着周冬凛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处长,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岩井先生,你知道普善山庄吗?” “就是那个收尸队?” “是,据他们统计,整个二月到现在已经收了一千四百多具露尸。” “这个数字是租界里的还是租界外的?” “整个上海!” 岩井英一脸上并没有震惊的表现,随意的问道: “你需要我做什么?租界里的应该归你们工部局管吧。” “岩井先生,这不就是我们该表现的时候吗?这些露尸多是因为严寒和痧症导致,本就是天灾,你将来要创立的《新中国报》宗旨不就是向那边的百姓宣扬这边的好吗?我觉得我们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表现一下,工部局放任不管的灾民我们管,这样不就赢得民心了吗?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大美晚报》上将这件事好好宣传一下。” “你的意思是捐款?需要多少钱?” “这要看你以什么名义捐,个人的话一千两千足矣,不过没什么效果,以领事馆的名义捐的话太少了就不好看了,万一工部局那边也捐的话直接就盖过我们风头了。” 岩井英一斩钉截铁的脱口而出: “工部局没钱!” 周冬凛愣了一下: “岩井先生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周处长,我也不瞒你,刚才我和他们两人聊的就是这个事,工部局过两天就要召开纳税人特别会,这个会是丹麦总领事保罗.谢尔发起的,议案就是加税,上次租界华捕通过罢岗增加收入,让工部局的支出大幅增加,负责西区的西捕以西区犯罪率高、工作压力大、危险性高为由也要求增加补贴,这多加的税就是给捕房的,所以再让工部局挤出钱来给灾民根本不可能,不过你放心,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那加税的话纳税人会同意吗?” 岩井英一冷哼一声: “这次的议案明显是冲着上海的日侨来的,议案里提出租界内所有房屋在按照估价房租缴纳房捐后还要再加百分之四十的附加税,不过林吉雄主席已经提交了修正案,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当时上海尤其是西区有大量房屋经日本人巧取豪夺后变为他们的资产,多出来四成的附加税明显然对他们来说损失更大。 周冬凛试探道: “如果这次能让工部局的加税计划破产,工部局的账上就会出现危机,运营就会困难,纳税人就会对现任董事会产生质疑,这样倒是有机会在四月的选举中加入更多日董和华董席位。” 岩井英一笑着微微颔首: “放心吧,周处长,要是这次抵制加税成功,日本领事馆捐助十万法币救济灾民。” “哦,那我这里就替这些灾民谢谢岩井先生的慷慨了,也预祝你们这次抵制加税成功!” “周处长,这次冈本先生已经定下万全之策,只有可能成功,没有可能失败。”: 岩井英一说话时眼神里透着寒意,周冬凛似乎在里面看到了杀机。 第433章 纳税人特别会 离开日本领事馆,周冬凛越想越不对劲,确认没人跟踪,进入租界后骑车直奔圆明园路沙弥大楼。 在乔纳森的办公室中,周冬凛向乔纳森询问了近期准备召开的纳税人特别会的情况。 乔纳森告诉周冬凛,这次纳税人特别会定于三天后在上海跑马厅露天大看台举行,届时会有两千名纳税人列席,会议由丹麦领事馆总领事主持并宣读议案、统计表决结果,林吉雄会作为纳税日人会主席上台提修正案。 周冬凛将在日本领事馆听到的情况告诉给乔纳森, 他认为日本人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议案生效。 乔纳森笑了笑说全程都将在他们的掌控中,日本的反对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周冬凛表示他看岩井英一的表现认定他们对这次议案极为重视,很可能会狗急跳墙采取暴力手段扰乱会场秩序逼迫工部局当局妥协。 乔纳森想了一阵后向周冬凛表示感谢,说届时一定会加强安保维护现场秩序。 ... 1941年2月15日 星期六 上午九点四十,上海跑马厅。 (历史上这次纳税人特别会是在当年1月23日召开,本文为故事效果做了延后。)跑马厅露天大看台  看台下方已经是人山人海,今天共有2084名纳税人代表张选票对加税议案做出投票表决。 人群的最前方摆了五行三十列椅子,上面坐的是各国领事、董事会成员、会议主持人、工部局各行政机构负责人以及纳税人里的头面人物。 不知道是会场刻意安排还是落座人的自我选择,座位区纵向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版块,居中的都是西方人面孔,两边分别是中国人和日本人。 而在日本人的区域里零星夹杂了几张西方人面孔,多半是德国籍和意大利籍的商人。 没有座位的人都站在围栏后的赛道上,人群不约而同的根据自己的国籍同样分成三个版块站在“自己人”身后。 周冬凛今天是搭周明海的车来的,周夏芷也在车上。 他们一个是工部局华董,一个是上海滩最大船运公司的现任负责人,一个是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自然都被安排在座位区。 三人穿过贵宾通道在一名礼仪小姐的指引下来到座位区华人这一侧,周明海朝其他几位华董挥手致意后坐在了第一排虞洽卿的身旁。 周夏芷因为接手业务时间还不长,在商界没什么朋友,见第四排靠外侧有几个空位向周明海打了声招呼后便向那走。 刚走两步转身看向周冬凛,见周冬凛正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一把勾住了他的左胳膊: “覅看了,先坐下来,等歇位子没了!” 周冬凛抽了两下鼻子: “大姐,调香水了?这个味道蛮好闻的,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狗鼻头还蛮灵,这可是法国香奈儿的栀子花香水,前调是栀子花香带一点奶油味,中调是柠檬和茉莉香,后调是香草和椰子香。” “还是这个味道适合你,之前那个太浓了。” “不同场合用不同的香水,现在坐了这个位置再用之前的香水就不太合适了。” 周冬凛伸出右手比了个赞:“老板就是老板,有腔调!” 周夏芷用左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住一小块拧了个麻花: “叫侬再搓我!” (讥讽) 所幸冬天穿的厚,周冬凛又早有准备及时将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这一下并对他并没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为了避免周夏芷再下黑手,讨饶道: “大姐,么搓侬,我是真心的称赞。” 周夏芷白了他一眼,朝面前的空座撇了下头: “进去。” “大姐,你坐里面。” “做啥,你又要瞎跑八跑!” “女士坐在里面,男士在外面保护,这是礼仪好伐!” “啥狗屁礼仪。”: 周夏芷嘴上虽然骂着,身体却钻了进去,在倒数第二列位置坐下,拍了拍外侧的椅子: “坐好坐好!” 周冬凛乖乖坐了上去,身体却并不老实,探着头四处张望,很快就在第一排看到了冈本一策和林吉雄的背影。 冈本一策作为副总董紧邻英美人版块,林吉雄坐在他的右手边,两人正将头靠在一起说着什么。 这一路进来周冬凛除了在跑马厅门口看到几个维护秩序的警察以及内场外围站了十多个更类似会场范围指示牌的警察外再无其他警力,不免对乔纳森承诺的加强安保产生了质疑。 为了消除自己的疑虑,周冬凛站起身准备绕会场走一圈。 “侬则猢狲屁股又要做啥!” (猴子屁股,形容一个人像猴子一样好动,坐不住。) “上个厕所。” “懒驴上磨屎尿多!” 周冬凛朝她笑了笑走向看台后方,趁周夏芷没注意又折返回来沿着座位区的外围翻过围栏到了站立区。 他在站立区的后方从华人一侧一直绕到日本人一侧。 一个人影从倒数第二排钻出蹿到他的面前。 人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朝他抖了抖,周冬凛先是一愣,看清对方的脸后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烟。 两人向外走到赛道的边缘靠着围栏点着了烟。 “姐夫你怎么来了?” “警务处调我们过来维持秩序,担心日本人闹事让我安排几个华人警探着便衣冒充日本人混在里面可以及时控制住现场。” “你会说日语吗?也不怕被他们认出来!” “简单的会点,尽量不说话,不行就尿遁换一个地方。” “有什么发现吗?为什么不从进口就把可疑物品杜绝了?” “没什么发现,周处长,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这帮纳税人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论大小都是公共租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们带违禁品谁敢搜,真要闹起来警务处处长都得下台。” “说的也是,那只能辛苦你们盯着了!” 看台上有人正沿着台阶向上走,两人相视一笑将烟头踩灭后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第434章 会场骚乱 上台的人是这次纳税人特别会的主持人丹麦总领事保罗·谢尔。 德国1940年4月9日大举进攻丹麦,丹麦王室非常争气的于当天宣布投降。 不过丹麦人民仍在国内各种组织的领导下反抗德国和本国的nc分子,本质上丹麦属于反法西斯阵营。 此时丹麦总领事就是个空位,不被任何国家承认,不过英美为了将丹麦拉在自己阵营,这次将他捧出来可以说给足了面子。 保罗·谢尔正向上走,日本人座位区响起一声口哨声,随后一个德国人站起身用英语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吗?” 众人将视线投了过去,公共租界警务处处长英国人包文从第一排座位站起身转身指着对方说道: “这位先生,请尊重别人也尊重你自己,如果你再这样无视会场秩序我就请你出去了。” 中间区域不少英美人向他发出嘘声,德国人见自己势单力薄,周边的日本人又没有帮他的意思,狠狠的扫了一圈中间区域的英美人后悻悻坐下。 周冬凛在闹剧结束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周夏芷问道: “上则厕所噶长辰光?” (上个厕所这个长时间?) “册污。” (拉屎) “侬是阿三啊!走到啥地方册污册到啥地方!” (你是印度人啊!走到哪拉到哪!) 周冬凛学着周明海有时冒出的宁波话说道: “哎呀,肚皮痛,嗦么事缺坏特哉。” (哎呀,肚子疼,什么东西吃坏了。) 周夏芷白了他一眼:“缺西!” (缺心眼) 保罗·谢尔走到讲台前面朝台下的众人,伸开双手向下压了压。 会场内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他用英语做了开场白,向到场的嘉宾、各位纳税人以及工作人员表示欢迎和感谢。 随后宣读会议流程,念诵加税议案全文: 自1941年1月1日起,租界范围内所有土地按地价的1.35%征收土地税,加收4%的附加税;租界范围内的房屋房捐,按估价房租的27%征收,加收40%的附加税;越界筑路地区的房屋房捐,按估价房租的24%征收房捐,加收40%的附加税。 (摘自《上海租界志》,纳税外人会制度和议案。) 会场内又热闹起来。 保罗·谢尔再次伸开双手向下压了压: “各位,大家先表决,同意的举手!” 此时租界内炒房炒地的主力不是日本人就是中国人,保罗·谢尔说完开始表决后英美人区域几乎所有人同时举起手。 中国人这边有差不多一半的人举手,剩下的有的在思考有的在劝身边人把手放下。 毕竟虽然加的只是房产税,但最终都会摊到所有业务成本上。 不过也有人在帮着工部局说话:如果工部局没有足够的税收就无法维持基本开支,最后整个租界就会陷入混乱,别说增加业务成本了,那时候连业务都无法开展。 日本人那边似乎早就统一意见,整个区域无一人举手。 整个会场内中国人最多占了五成,英美人两成,日本人三成。 单从举手比例来看一时还分不出胜负。 保罗·谢尔粗略的扫了一遍会场,宣布了投票结果: “经举手表决,本次议案百分之七十同意,百分之三十不同意,我宣布,议案通过!” 英美人区域响起了掌声,欢呼声。 中国人区域更多的人表现出来的是茫然,毕竟从刚才的举手比例看最多也就五五开,你要说一方险胜倒是没问题,七三开根本不可能。 日本人区域则直接炸开了锅,嘘声、谩骂声四起。 眼看会场秩序即将失控,冈本一策站起身面朝后方伸出双手在头部做了一个交叉。 趁着日本人区域逐渐安静,保罗·谢尔连忙宣读接下来的流程,请林吉雄上台宣读他提出的修正案。 林吉雄站起身拿着稿子缓缓走上台阶,身后的日本人区域里爆发出掌声,不少日本人用日语喊道: “主席加油!” “主席万岁!” “主席打倒他们!” 林吉雄站在讲台前,用英文宣读了修正案,结尾还痛斥工部局税收制度的不公平。 台下英美人区域响起了嘲笑声。 林吉雄脸涨的通红,威胁道: “在最近一次董事会选举中,一些拥有强权的少数派利用选举制度的漏洞,凭空创造了数千张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选票操纵选举结果,今天这件事再次上演,如果在租界内数百万中国人和日本人的质疑下这次议案仍旧获得通过,那么由此造成的后果必须由这些少数派和工部局承担。”: 说完拿着稿件坐回了自己位置。 工部局总董恺自威迈着大步两三下从台下跨到讲台前,对着麦克风驳斥林吉雄的修正案是荒谬的建议,刚才对工部局的指责完全是对他对自己没有入选董事会而泄愤,呼吁台下的人否决这一修正案。 保罗·谢尔正准备上台主持发起举手表决时,林吉雄再次起身走上台阶。 周冬凛自始至终关注着台下冈本一策和林吉雄的举动,看到林吉雄起身顿感不妙,站起身紧紧盯着他。 林吉雄很快就走到讲台边,恺自威以为他还要发言,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讲台。 林吉雄将手伸进西装内侧,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微型左轮手枪,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林吉雄对着恺自威的胸口连开两枪。 整个会场乱做一团,冈本一策和另外两个工部局的日籍工作人员快速冲上台从林吉雄的手中夺下手枪。 英美人和日本人互相将椅子和坐垫抛向对方。 不少站立区的日本人翻过围栏准备和座椅区的日本人一起冲上台。 警务处处长包文跳到台阶上掏出手枪对着天空鸣枪示警然后指向台下禁止所有人上台。 日本人区域的便衣警察迅速发挥作用控制了身边伺机制造骚乱的日本人。 中国人区域所有人四散奔逃,周冬凛拉着周夏芷找到周明海后将他们迅速带离了会场。 第435章 英国驻华战时情报处 会场内,恺自威很快被救护车送往宏恩医院。 林吉雄被警察押至工部局中央捕房,在公共租界警务处副处长日本人赤木亲之的干预下林吉雄还没被收监便被放出,随后林吉雄到日本领事馆自首。 日本外务省发言人声称林吉雄将被押送回日本长崎,由长崎法庭对这件案件进行审理,同时无需任何证人出庭。 ... 1941年2月16日 星期日 周冬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本人会采取在众目睽睽之下枪杀工部局总董的方式来争夺公共租界的行政权。 可从之后日本外务省的一系列操作来看这一切完全是他们精心策划。 从当时恺自威的中枪位置来看多半是凶多吉少,周冬凛不由对公共租界今后的形势开始担忧。 日本人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工部局,如果他们拿不到想要的董事席位那么谁也别想坐那个位置。 上午十点,周家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老刘接起电话后将周冬凛叫了下来。 电话那头是乔纳森,他让周冬凛尽快赶到宏恩医院,从他的语气中周冬凛似乎听到一丝不详。 难道是工部局开始研究怎么将恺自威被杀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了吗? 周冬凛骑车快速赶到宏恩医院。 等他来到南侧顶楼的高级病房时,走廊里或坐或站着部分董事会的成员和主要行政机构负责人,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分散守在楼梯口和一间病房门外,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英美人,周冬凛到后成了其中唯一一个亚洲面孔。 这些人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愁云密布,看到周冬凛出现只是简单的看了他一眼便恢复之前的状态。 乔纳森站在有两个警察值守的病房门口冲周冬凛招了招手,周冬凛过去后他敲了两下门拧开门锁将周冬凛推了进去。宏恩医院病房  病床上,恺自威斜靠在床头,精神看着还算不错。 看见周冬凛进来,恺自威指着窗边的单人沙发: “伊森,来,坐。” 周冬凛在沙发上坐下,看向恺自威的胸口: “总董先生,你...” 一时间周冬凛竟没想出来怎么问比较好。 恺自威知道他的疑惑,笑道: “伊森,我听乔纳森说了,这次多亏你和乔纳森,你的情报和分析够准确,乔纳森够坚持,这才让我保下这条命!” “总董先生,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恺自威伸手指向床尾处双人沙发上随意摆放的一件衣服。 周冬凛走过去翻看了一番。 这就是一件看似普通的丝质衬衣,不过拿在手里却很有分量。 衬衣在胸腹部和背部做了加厚处理,估摸着有3毫米厚,衬衣外侧左侧胸口处有两个并未击穿的破洞,对应的内侧位置有两点淡淡的血痕。 “这是?” 恺自威伸手指向窗边的单人沙发,周冬凛放下衬衣坐了回去。 “一开始我们料到日本人一定会在这次特别会上闹事,所以安排了便衣混在他们中间以防万一。你去乔纳森那里后,你的分析让他感到很不安,他非常信任你的判断,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穿上了这件他弄来的防弹衣,再加上冬天外衣比较厚,林吉雄的枪威力也不算大,这才让我活了下来。” “那是防弹衣?...” “美国人的东西,太贵,就这么一件要卖一千多美元,他们觉得上海挣钱容易便拿到这里来推广。” “那这次岂不是你帮他们做了一个大大的广告!” 恺自威摇了摇头: “这件我会买下,不过我觉得这个价格很难推广,对步枪和大口径手枪的防护作用微乎其微。” (这款防弹衣是波兰裔工程师齐格林在美国发明的,采用四层经过特殊编织的丝绸制成,19世纪末刚问世时就要卖到八百美元一件,因为过高的成本和并不算出众的防护能力直到齐格林过世也没推广开。) 周冬凛点了点头: “总董先生今天叫我过来应该不是单单为了感谢吧。” 恺自威冲周冬凛招了招手后,周冬凛将沙发朝病床拉近些将头伸了过去。 恺自威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 “伊森,你没猜错,我找你确实有别的事。” 周冬凛看了他一眼扭头将一侧耳朵对向他。 “伊森,英国政府为了对德和对日作战设立了特别行动执行局,他们已经找过我了,希望我出任驻华战时情报处处长,你应该明白,在中国搜集情报用一张西方人的脸很难实现,而其他的中国人我又信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来帮我。” 周冬凛就像没听到一样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 恺自威顿了几秒后接着说道: “伊森,我知道你有顾虑,我可以向你承诺除了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你的身份,同时你将获得和正式特工一样的报酬,你需要的活动经费我也会尽可能满足。” 周冬凛看向恺自威: “总董先生,我实在想不到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伊森,你这次做的不就非常好?英国政府对这个驻华战时情报处的要求就是搜集日本和德国在中国的情报,可以是经济,军事、政治甚至其他任何方面,他们会从中筛取有用的信息,至于破坏、暗杀之类的事我也不会安排你去做,这样,你有没有汇丰银行的账号,到时候所有经费会通过各个渠道转到你的账上。” “总董先生,关于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经费的事到时候再说。” 恺自威是以怡和洋行总经理的身份选上的工部局总董,他的履历上从未有任何和情报工作沾边的身份。 连这个情报处处长都是个初出茅庐的半吊子,他拉起的草台班子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穷凶极恶的日本人和德国人。 周冬凛虽然想过从英国人那弄点经费,可也不希望因此被牵连进去,对于恺自威的提议他还要再观察观察。 今天就银行转账这件事他就觉得风险太大,虽然现在汇丰银行还是英国人的产业,可万一收款记录要流出去那就变成了铁证。 第436章 再次投票 下午两点,公共租界军统接头的咖啡馆。 林少生穿着一身长衫戴着一顶礼帽出现在门口,帽沿压得很低。 他神色慌张的左右偷偷张望了一下后推开咖啡馆的大门。 女服务员迎了上来: “先生,您几位?” 咖啡馆只有两个客人坐在远处的桌子,他瞟了一眼确认那两人都没注意他后轻轻说道: “三号包厢,客人到了吗?” “到了,您请跟我来。” 女服务员领着林少生穿过前厅和走廊来到三号包厢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拧开了门锁。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朝自己对面的座椅比了请坐的手势,林少生走了进去。 “两位需要喝点什么吗?” 中年男朝女服务员摆了摆手,用手势请她离开。 门关上后,中年男问道: “林老板,什么事这么着急?” “他们告诉我她还没死,也没定罪,就一直关着,我心里没底啊,她不死我每天都睡不好觉,老梦到日本人过来把我家抄了,你可得帮我除了后患!” “林老板,你放心,日本人那边找不到证据的。” 林少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白纸推到中年男面前: “不行,我真的没底,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万一她乱咬或者被人拿来做文章我们家就全完了,她必须死,这是她的字迹,你们想办法把证据做死了。” 中年男打开白纸看了一眼,上面是从萧红1940年9月在香港《星岛日报》开始连载的《呼兰河传》里抄下的一段话: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的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的一声不响的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 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 字迹娟秀。 中年男将白纸折好后塞进了西装内口袋。 “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她除了,要不然我可不敢再帮你们做事了,日本人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的。” “放心吧林老板,事情我们会做的,最近风头紧,尽量少联系,我先走,你在这里再坐一会儿,我帮你点了咖啡和点心。”: 说完男人起身离开了包厢。 ... 1941年2月17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军统上海站书记长齐庆斌的住所。 陈恭澍与齐庆斌相对而坐。 陈恭澍:“季翔卿的案子查清是谁做的吗?” 齐庆斌摇了摇头: “站长,我问过第二行动组,他们当时定的计划是在汇源银号西侧宁波路第一个路口碰他的车制造交通事故然后趁乱杀掉他,谁知道这小子刚出门就死了,到现在也没人认领这个案子,你看要不要我们领掉算了?” 陈恭澍摆了摆手: “没做就是没做,到时候让人戳穿就尴尬了,咱们要做就做票大的更有轰动性的。” “有计划了?” “咱们直接去他们上海分行...”: 陈恭澍说着嘴里做出爆炸的口型,双手做出爆炸的手势。 “这个...会不会误伤。” “在他刚开门还没进客人前做就行了,这可比杀一个行销专员有震慑力的多。” “好,那我去安排,站长,还有件事,林少生昨天找了接头人,说宪兵队里被抓的那个不死后面的事他不做了。” “什么意思?让我们去宪兵队里杀人?” “他给了那个女的留的字迹,证据确凿的话日本人那边应该会动手,林少生保证那女的除了收报和发报什么也不知道。” “知道了,我再想想。” ... 1941年2月18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日本领事馆。 恺自威已经两天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董事会对他的情况始终避而不谈。 岩井英一的办公室中,岩井英一、冈本一策和林吉雄坐在沙发上喜笑颜开。 在他们看来这次行动取得了完美的胜利,加税法案不可能通过,四月份的董事会选举他们势在必得。 要是还有英美人不怕死敢去坐总董的位置,他们不介意再来一次。 电话铃声响起,岩井英一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听筒。 随着对面人连珠炮似的汇报,他的脸色一点点阴了下来。 挂断电话,岩井英一皱着眉坐回沙发。 冈本一策:“岩井君,发生什么事了?” “工部局正在用电话通知所有纳税人明天上午九点至下午三点在工部局一层礼堂采用纸质投票的方式重新对加税议案发起投票!” 冈本一策冷嗤一声: “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林主席,等下麻烦你通知所有日籍纳税人联合抵制明天的投票,恺自威死了,明天我会代表董事会坐在礼堂里,那些中国人我相信他们会认清形势,如果这次依旧全是英美人投票让加税议案通过,那就不要怪我们在上面大做文章!” ... 1941年2月19日 星期三 上午八点半,工部局。 昨天周冬凛收到了加税议案重新投票的通知,他今天以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以及大美晚报记者的身份来到现场。 今天他将一边代表工部局接待所有的纳税人,一边代表公共媒体监督投票的公平公正。 今天可以投票的时间总共有六个小时,周冬凛本以为不会有人会一大早赶来,可当他到工部局时从礼堂门口已经排了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工部局外,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整条队伍主要由英美人组成,只有最后面站了几个中国人,还有不少中国籍纳税人站在队伍两侧呈观望状。 英美人都是铁了心要让议案生效以表示对日本人枪杀工部局总董的抗议。 而中国人更多的是对公共租界将来局势的茫然。 他们都很清楚,日本人接收租界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谁也不想这个时间来的太早,他们在看工部局的态度和决心。 第437章 投票现场 八点五十分,冈本一策在两名工部局日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从楼上走下。 他的出现顿时让排队的人群中发生骚动,不少英美人向他投去仇视和鄙夷的目光。 虽然冈本一策在林吉雄举枪向恺自威射击的第一时间扑上去抢下林吉雄手中的手枪,但是大多数人都认定这不过是演戏给外人看,冈本一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撇清他与这件事的关系。 冈本一策下楼时周冬凛正在楼梯旁带着摄影记者拍摄走廊里的队伍,发现人群中的异动周冬凛看向后方,见是冈本一策将他堵在半截楼梯处用英文问道: “冈本先生,请问您对这次重新投票以及林吉雄先生枪击恺自威总董是什么看法?” 其他的报社记者见状也围了过来。 冈本一策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如果等他下了楼再接受采访,周围高大的英美人便会瞬间压低他的气势。 此时站在半截楼梯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这群“手下败将”,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周冬凛冲他微微点头: “上周六在跑马厅进行的投票太过仓促,流程也不够公开,这是我们工部局的工作失误,因此也造成大部分纳税人对选举结果产生质疑。对于林吉雄主席的个人行为,我表示理解,但是我本人是极度反对采用这样的暴力行为去解决问题,我已经代表工部局向日本领事馆发函要求日本政府严审这件案子,务必给工部局及广大纳税人一个合理的结果。” 排队的人群中响起嘘声,冈本一策轻蔑的扫视了一遍目之所及的所有人后领着两个日籍工作人员向楼下走,旁若无人的穿过走廊进了一层礼堂。 礼堂主席台中央摆放了一个投票箱,门口的工作人员对纳税人资格审核登记后会给每名纳税人发放一张印有【通过】和【否决】两个选项的选票。 选票不记名,纳税人只需要在自己选定的投票结果上打上勾放进投票箱就算完成投票。 冈本一策让身边的工作人员搬一张椅子放在投票箱后面,之后便一个人坐在主席台上紧紧盯着投票箱。 九点整,投票正式开始,排队的人群有序进入礼堂登记、审核、领取选票。 领完选票的纳税人在礼堂内设置的小圆桌上勾选自己心中的答案,将选票对折后走上主席台放进投票箱。 排在前面的都是英美人,冈本一策不用看都知道他们会选什么,他坐在这里的目的就是震慑后面的中国人。 现在公共租界内的纳税人主力是中国人,英美人今天就算全来也不过三千,中国人就算只来一半便能胜过英美人。 如果在日籍纳税人不参加的情况下议案被否决或者打平,那么就足以证明日本人在工部局里的政治实力,四月份的选举增加日籍董事席位也就顺理成章。 由于工部局在发现纳税人一大早便聚集过来后及时增加了工作人员,队伍的行进稳定且高效。 到上午十点半时,工部局外的队伍已经消失,零散而至的中国籍纳税人走进工部局一点点接在队尾向礼堂前进。 在看到第一批成群的中国人出现在礼堂门口时,冈本一策站起身穿过上前投票的英美人走到投票箱前双手交叉于胸前,用阴狠的眼神盯着台下的中国人,似乎在告诫他们不要乱选。 冈本一策的举动确实很有压迫力,不少先拿到选票的中国人围在小圆桌边低声议论迟迟没有在选票上打勾。 很快投票的队伍断了,冈本一策独自一人站在主席台上。 之前混在人堆里投票压力还能分摊大半,此刻谁要是单独上台就完全暴露在冈本一策的审视下。 这种审视宛如把一个人全部扒干净赤身裸体的站在台前。 这些日本人连工部局总董都敢杀,自己要是投下赞成票一定会遭到报复。 圆桌前的人越聚越多,十张小圆桌前很快就围满了人,后来的人有的挤在后面问前面的人怎么投,有的干脆借口没笔走到角落和窗边观望。 冈本一策看着下面的人群犹如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脸上不由露出轻蔑的笑容,他对着一个和自己有业务往来的中国商人用中文喊道: “王桑,选好了吗?这应该不用多想吧!” 中国商人被点了名,顿时一脸窘迫的扫了一圈周边人,慌忙间从旁边一人手里抓过笔在【否决】的选项上打上勾。 此时正好有两个英美人向主席台上走,他快走两步低着头跟了上去。 在接近主席台时,他看向冈本一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点了点头,用行为告诉冈本一策他选了冈本一策想要的答案。 冈本一策一脸满足的看向台下,再次开启点名: “刘桑,你怎么样!” 人群中又有一个人挤出低着头小跑着奔向主席台。 这人刚刚跑到一半,队伍的后方有了骚动,不少人跟着身后的人沿着走廊向外跑,跑到门口时所有人盯着外面的一辆轿车议论纷纷。 “这不是恺自威的车吗?” “现在是谁在用?” “估计是怡和洋行收掉了。” ... 门外的几个正准备进来投票或者离开的英美人也认出恺自威的车,快速围了过去,将门口中国人的视线全部挡住。 轿车后排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围在车边的英美人发出欢呼声。 “那帮西洋人在瞎高兴什么?” “恺自威没死吗?”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两枪打在胸口,铁定死了。” “不是, 你看这身高和发型,不就是恺自威吗?” 恺自威身高一米九五,站在西洋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虽然此时正弯腰和车旁的人握手致意,但完整的额头和发型还是暴露在外面人视线中。 “不行,我要去告诉礼堂里的人恺自威没死。” “对,这次不能让日本人得逞。” “先别急,看看他什么态度,要是他们认怂了咱们也就别挺着了。” 第438章 恺自威来了 围在车旁的人群让开一条通道,恺自威迈着大步向工部局走,看他的状态似乎从未受过伤。 门口一个中国纳税人看清是恺自威后冲着走廊喊道: “总董先生来了,总董先生来了!” 走廊里的队伍顿时散开,有几个已经在审核身份的纳税人也不管自己的身份证明还在工作人员手里跟着人群向工部局门口拥去。 冈本一策看着门口的骚动一脸疑惑,示意台下的一个日籍工作人员去外面查探情况。 周冬凛此时正和摄影记者在礼堂内拍摄素材、寻找采访目标。 他当然知道恺自威还活着而且没什么大碍,不过在礼堂外的人向后跑时还是装着一脸茫然的朝台上看了一眼然后带着摄影记者一起挤进人群。 工部局门口,恺自威刚刚迈进大门便被人群团团围住,身边响起中英文混杂的问候声: “总董先生,你没事吧?” “总董先生,你不是受伤了吗?” ... 这时候这些纳税人最需要的是了解工部局的态度,没有必要在这些琐碎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周冬凛硬挤过人群出现在恺自威身前,用英语高声问道: “总董先生,请问你对这次投票结果有什么期待!” 恺自威伸手示意众人安静,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 “各位,感谢大家的关心,我很好,可以正常工作。我想大家应该明白工部局提出这个议案的目的,本质上就是保护公共租界里的所有人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我虽然不知道反对它的人是什么心态和目的,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他们,休想用暴力手段胁迫工部局妥协,只要我在工部局总董的位置上坐一天,他们的阴谋诡计就一天不会得逞。” 周冬凛此时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只剩下摄影记者对着恺自威和人群拍照。 恺自威说完话后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不想做出头鸟表示对恺自威的支持,尤其是有不少人在人群外看到了冈本一策助手的身影。 人群中响起一个粗犷的男声: “好...” 伴随着响起几声掌声。 有人带头,就有人下意识跟上,很快叫好声接二连三响起,掌声持续不断。 另一个角落又响起一声尖细的男声:“总董我们支持你!” 支持总董的呼喊声开始此起彼伏,引得礼堂内的人纷纷向走廊那一头张望。 冈本一策叫来的工作人员在响起第一声叫好声时便站在楼梯半截处向人群张望,希望找到这个胆敢和日本作对的人,可还没发现这个人又出来第二个人,此时现场已乱作一团,只好无奈的走回礼堂向冈本一策汇报。 见工作人员走远后,周冬凛从人群中挤出,一边叫好鼓掌一边绕过人群走向礼堂,刚才那两声全是他喊的。 主席台上,工作人员正贴着冈本一策的耳朵汇报自己在外面看到的情况,冈本一策眉头紧锁,他看向工作人员,想了几秒后让对方下去。 很快恺自威的身影出现在礼堂门口,冈本一策强挤出笑容走下主席台迎了过去,用英语问候道: “总董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托冈本先生的福,也幸亏上帝保佑我们工部局,才让这子弹擦着我的身体过去。”: 恺自威说完对礼堂内正看向他们的人群说道: “大家自由投票,不用管我们,今天时间很紧,三点整开启唱票程序,愿意监督投票公正性的可以到时候再过来。” 他看到主席台上投票箱后面的椅子,对站在门口的一个英美籍工作人员道: “帮我也搬一张椅子上去,今天我陪冈本先生一起监督投票,省的有人说我们投票过程暗箱操作。” 冈本一策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故作担忧的问道: “总董先生,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多休息休息。” “我没事,休息好几天了,最近倒是辛苦冈本先生替我分担了这么多工作,要休息也是冈本先生应该休息。” 冈本一策见恺自威的椅子已经搬上主席台,说道: “总董先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那这样我们就上去吧,站在下面影响他们做选择。” “好!” 两人并排向主席台上走,似乎谁也不想在位次上落后半步。 恺自威人高马大每一步都跨出很远,冈本一策为了跟上小脚倒的飞快,虽然姿势不是很雅但是气势没有丢。 上了主席台,恺自威直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冈本一策站在投票箱前冲台下的人用中文说道: “各位,总董先生来了,这个加税议案什么目的大家都很清楚,希望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明智的选择,把目光放的长远一点。” 说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两人之间隔着两个座位的距离,彼此之间没有对话。 恺自威双手交叉于胸前翘着二郎腿坐的很悠闲,冈本一策则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看着台下,就在摄影记者给他们拍照时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直到下午三点,两人除了各自去了两次厕所外始终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就连中午饭也是让自己的助手送到台上解决。 冈本一策对恺自威的出现虽然意外但是不认为会对投票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在他看来,这些中国的投机商人都是贪生怕死、自私卑劣的小人,现在中国的局势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抱英美的大腿。 自他最后一次站在投票箱前说话后,台下所有人都蒙着自己的选票勾上自己的选择生怕旁边人看到,然后闷声不响的折好走上主席台塞进投票箱。 就从这表现看,这些人肯定是投的都是否决票。 他太了解中国人了,好面子、既当又立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他们将选票蒙上就是不想给外人留下口实,戳他们脊梁骨。 冈本一策一脸得意的看着投票箱被工作人员拿起然后将选票倒在四张拼在一起的长桌上,他已经准备好亲眼见证自己的胜利。 第439章 中储行被炸 一名工作人员上前向恺自威和冈本一策汇报: “根据选举人登记名单,今天总共有7060名纳税人参与投票。” 考虑到采用传统唱票方式时间过长,经恺自威提议冈本一策同意后采用更加快捷的方式: 将八名工作人员分成四组,将方桌上的选票分成四堆交给每个组,每个组一人负责取票一人负责核验将选票分进标有【赞成】和【否决】的两个篮子,分完后四组随机轮换清点其他组的选票,全部清点完成后四组的数据相加并对外宣布结果。 由于英美人和日本人互不信任,每组均由一名英美人和一名日本人组成。 恺自威和冈本一策依旧坐在椅子上保持之前的姿势看着四组工作人员开始分票,由于篮子上【赞成】和【否决】的标记面朝工作人员背朝他们,所以两人并不知道每个篮子里投进去的是什么票。 一开始,四组工作人员在捡起选票后都一直在往一个篮子里扔,冈本一策认为投票箱没摇匀中国人的选票和英美人的选票扎了堆。 分掉三分之一后,四组工作人员仍一直往一个篮子里扔选票,冈本一策心里反而有些窃喜。 今天来的中国人人数大概是英美人的一倍,看来今天投否决票的人数一定会形成碾压。 他偷偷瞟了恺自威一眼,看对方依旧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在心中暗讽道: “等下有你哭的时候,你们的议案要是完全被外人否了,我看你还拿什么脸坐这个总董的位置。” 桌上的选票分掉一半后,四组中另一个篮子只被投进去过一张选票。 冈本一策觉得有些不对劲。 其中两组是日籍的工作人员负责取票,取票的位置分散在那堆选票的各个方位,有几次还刻意伸到选票堆的底部去取票,可最后投进的还是那个篮子。 就算中国选民多出一倍,可至少还有两千多个英美人,不可能一张票也没有。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一名日籍的工作人员偷偷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冈本一策这下坐不住了,站起身绕到桌前,这才发现之前四组将选票扔进的全是赞成的篮子。 他又绕到桌子后面查看所有八个篮子,放否决票的篮子里总共只有两张选票。 恺自威似乎从他的表现猜到了结果,将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一条腿,面带笑意看着冈本一策的背影。 冈本一策不死心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张方桌前在剩下的选票中随意抓了几张,每一张选票都在赞成选项上打上了勾。 他将手里的选票扔回桌上,头都没回直接向主席台下走。 恺自威站起身道: “冈本先生,你不核实投票结果了吗?” 冈本一策微微转头: “我公司有点事要赶回去处理,这里就交给总董先生了。” “冈本先生今天辛苦了,我在华懋饭店定了两桌酒席犒劳今天所有的工作人员,冈本先生忙完公司的事可一定要来啊。” “我就不去了,请总董先生代我向所有的工作人员表示感谢。”: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礼堂外走,脸色相当难看。 经工部局最后统计,今天的投票结果是7055票赞成,5票反对,加税议案通过。 冈本一策算到了这些中国纳税人明哲保身的心态却忘了商人身上的赌性。 租界外的沦陷区已经告诉所有人在日本人的统治下赚钱的难度远大于租界内,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都会把赌注押在工部局身上,而恺自威的出现和表态给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1941年2月20日 星期四 上午十点半,外滩华胜大楼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 由于刚开门营业,银行大堂里空荡荡的没有客人。 六名穿着长衫带着礼帽的男人出现在银行门口。 其中一人站在门外抽起了烟,另外五人进了银行。 大堂经理见进了客人连忙迎上来: “几位先生,请问你们办什么业务。” 一把枪顶在他的腰间: “别乱动,否则要了你的命。” “我不动,不动!” 拿枪的男人左右看了一眼,对着另一个同伙朝楼梯口撇了下头,同伙向楼上跑去。 刚到二楼,财务室的铁门开了,一名女会计向外走出时看到了楼梯口的男人,大声喝止道: “先生,你找谁,这里不能随便上来,保安呢?” 女会计刚想大声呼唤保安,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还没来得及举向女会计,枪走火了发出“砰”的响声。 女会计连忙躲进财务室将铁门锁好。 这帮人原本的计划是到银行的二楼刺杀银行经理并且炸掉财务室,枪响声令计划提前败露。 男人见一时进不了财务室也没时间找经理室,抽出一颗自制炸弹点燃后扔到走廊中间转身向楼下跑。 一楼的保安听到枪声快速从值班室冲出,大堂里的四个男人同时开枪将保安射杀。 听到二楼传来巨响又看到楼上的同伙从楼上跑下,之前挟持大堂经理的男人一脚将大堂经理踢倒然后对着他的身上连开数枪。 从楼上跑下来的男人又点着一颗炸弹从柜台的金属栅栏上方扔了进去,柜台后面的营业员四散奔逃。 大堂内的五个男人趁乱迅速跑离银行四散奔逃。 这次袭击总共造成中央储备银行两名员工死亡,五名员工受伤。 当天下午,李士群作为汪伪警政部长(之前是周佛海任部长,李士群兼任政务次长,40年底经周佛海推荐,部长由李士群出任)在上海市政府发表讲话: “作为警政部长,我不希望上海处于恐怖之下,重庆现在有许多特工潜藏在上海,我们依然把他们视作中国人,只要他们热爱和平,遵守法律,我们并不愿意采取以谋杀对谋杀的方式,但是如果他们坚持搞恐怖活动的话,那么我就会肩负起维护公共安全的责任,公开的迅速采取行动以维护和平和秩序。” 第440章 岛田圣子? 1941年2月23日 星期日 下午两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敲门声响起,北原野史推开门走了进来: “风间少佐,二十号中储行爆炸案的犯人抓到了,这是特工总部那边送来的审讯记录。” 风间哲也从北原野史手中接过文件: “抓到了?特工总部那边效率还挺高,在哪抓的?” “法租界,当时那伙人犯案时都没蒙面,我们根据银行幸存员工的描述给其中有明显特征的两人做了画像,昨天下午有人在甘世东路(今嘉善路)甘邨门口发现其中一人踪影,特工总部派人埋伏在附近,晚上在他出来找吃的时候抓住了他。” “这么快就审好了?” “这人是个软骨头,刚吃了一鞭子就全招了,据说供出了很多有用信息,正领着特工总部的人抓军统成员。” “哼,果然是军统干的,行,你先下去吧。” 北原野史离开后,风间哲也翻看起审讯记录。 被抓的人名叫李世钊,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成员同时兼任上海站交通员。 据他所知,军统上海站总共有八部电台分散在租界内,他负责其中一部电台的电文传递工作。 为了防止电台被顺藤摸瓜查获,他并不知道电台的具体位置及控制电台的人是谁,他们都是通过霞飞坊(今淮海坊)内一间空房外的邮箱传递信息。 收到电文后他会送到云南南路执中里,那里有军统的一个联络点。 昨天深夜,特工总部突袭了那个联络点,由于被外围放哨的人发现踪迹打草惊蛇,等他们进入联络点时已经人去楼空,只在一个用来销毁证据的铁皮桶里找到几张没有烧干净的纸条。 纸条附在审讯记录后面。 风间哲也将纸条拿出放在桌面上。 第一张只剩前半截,上面写着【11月29日上午...】 第二张只剩后半截,上面写着【...崎敏。】 第三张只剩后半截,上面写着【...汇山码头。】 还有三张纸条上面只剩下一个字,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不过从字迹来看这些纸条都出自一个人手里,字迹娟秀。 风间哲也觉得这字迹似乎在哪见过,在案卷堆里一番查找后找到了假军票案的案卷,又从里面找到了赵婉萍的笔迹。 两相对比后认定这几张残破纸条上的字就是赵婉萍写的。 他口中念叨着纸条上仅剩的内容,先是翻找11月29号的案卷找到了“天马号”列车爆炸案。 接着又翻到了日本领事馆武官宫崎敏被杀案。 而最后一个就在假军票案的案卷里。 风间哲也一脸兴奋: “看来这回是抓到大鱼了!这人还真是大有来头。” 他将几份案卷收好捧在手中直奔六楼,告诉门外的看守自己要提审单独关押的那个女犯人。 今天的看守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两个,虽然他们都认出了风间哲也的身份,不过其中一个看守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 对方告诉他没有对华作战委员会的证明任何人不能接触这个犯人。 ( 对华作战委员会,1938年7月26日由日本陆军、海军及外务省在上海联合成立。 陆军由土肥原贤二负责,海军由金田织负责,外务省由坂西利八郎负责。 由于土肥原贤二在中国从事了多年的情报工作,所有工作基本围绕他的谋划开展,所以对华作战委员会也称作土肥原机关。 1939年3月,土肥原贤二调任新职,土肥原机关负责人由华北地区的竹机关负责人大迫通贞少将兼任,后又由竹机关川本芳太郎少将兼任。 ) 风间哲也吃了闭门羹只好捧着案卷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他知道跟这些看守是讲不了情面的,不过他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随即便拿起电话听筒通过自己的关系了解是土肥原机关里什么人下的命令。 此时大迫通贞已经调到关东军任第五独立守备队司令官,经过了解风间哲也知道现在土肥原机关以梅兰竹菊四部在各地执行任务,本部很少直接参与行动,能够下令的多半是土肥原手下的高级情报人员,这批人级别很高,身份非常隐秘,特殊情况下可以直接调动各地宪兵队配合行动。 风间哲也依旧不死心,假军票案不是他负责他可以不管,但是“天马号”爆炸案和宫崎敏被杀案的最大线索就在自己眼前他可不愿意放弃。 通过宪兵队监狱的负责人,他直接去土肥原机关找到了当时过来传达命令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告诉他下命令的人是谁他不清楚,对方只是打了个电话过来对上暗号便通知他执行。 风间哲也退而求其次让工作人员帮忙联系对方只求问犯人几个问题,工作人员说他们是单线联系对方不主动联系的话自己无法找到对方。 风间哲也不情不愿的回了宪兵队,正当他绞尽脑汁寻找办法一定要问到这个赵婉萍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晚上八点,风间哲也正在宪兵队内自己的宿舍休息,下属敲开他的门说有人找他,那人现在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 风间哲也赶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门后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女人穿了一件棕褐色的羊绒大衣,头上烫着波浪卷,看着很是时髦。 听到开门声,女人将身体转了过来,她的脸上戴着一个硕大的口罩,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女人用日语道: “风间少佐,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出于工作关系,请原谅我现在的样子,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楼上的那个女犯你不能动也不能审,至于原因,不是你该问的。” 说完女人向门口走来。 风间哲也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眼,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风间哲也问道: “你是岛田圣子?”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外走,冷冷说道: “岛田圣子已经死了!” 第441章 金融血战 风间哲也嘴角微微上撇: “我就想问她几个问题,你帮我去问她也行。” 女人背对着风间哲也道: “她那里没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这边有证据证明她和几个案子有关。” 女人后退一步盯着风间哲也: “什么证据?” “你过来看。” 风间哲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翻开北原野史送来的审讯记录,将几张残破的纸条拿出放在桌上,又从假军票案卷里拿出带有赵婉萍笔迹的纸也放在桌上。 女人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前,扫了一遍桌上的“证据”。 风间哲也一边指着纸条一边解释道: “去年11月29日天马号列车爆炸案;去年12月22日日本领事馆武官宫崎敏被杀案;还有最近的假军票案;这上面的字迹和她的字迹完全相同,也就是说这几个案子的指令都由她发出,就算她不是主使人也是直接参与者。” 女人左手拿起写有【...汇山码头】的纸条前后翻转看了一遍,伸出右手食指向假军票案的案卷。 风间哲也看向案卷:“什么?” “里面有个笔记本。” 风间哲也从案卷中翻到了一个笔记本,这才想起他之前浏览案卷时上面提到过是根据笔记本上透下来的前面一页的笔迹给这个赵婉萍定的罪,他下午翻案卷的时候倒是把它给忽略了。 风间哲也翻开笔记本,三张残破纸条的纸和笔记本内页的纸一模一样,顿时有了底气,盯着女人的眼睛拿着纸条在笔记本的上方晃了晃。 女人没搭理他冷冷道: “翻!” 风间哲也将笔记本翻到有印记那一页,每一个能分辨出透下来的笔迹的地方在下面都被贴上一小块胶布,胶布上写着对应的字。 女人用右手食指在纸条和笔记本之间来回划了两下。 风间哲也拿着【...汇山码头】那张纸条照着笔记本上胶布上写着【山码】的上方蒙了上去,随后对着台灯仔细比对印痕和纸条上的字,发现完全无法重合,不但字的间距不同,连字的大小和比划都有区别。 不过这区别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对着照很难发现。 “你是想说这纸条是伪造的?可这能说明什么?他们在汇山码头运过不止一次的货,这纸条说不定是上一次的。” 女人从风间哲也手中拿过【...汇山码头】的纸条,和桌上另外两张纸条一起倒扣在桌上,将台灯拎到纸条旁照着三张纸条: “这上面的字是同一个人写的吧,写字力度相同且都很深。”: 说着又把台灯一转照向笔记本: “如果都是这样的力度这上面才印上去这么浅的痕迹?” “这...说不定前面撕掉的不止一页。” 女人瞪了他一眼直接向外走: “我说了,她那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 自1941年3月起,整个上海陷入了金融血战的阴云中。 3月3日,伪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办事员富荣炳外出办事时被枪击伤。 3月16日,伪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会计科副主任张永钢在家被人砍伤。 3月21日,伪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调查处副主任楼侗在家门口被人射杀。 周佛海在《中华日报》上发布声明: 【如果中储行再有一人遇害,必拿四行十人抵命。】 同时令特工总部展开报复。 3月21日夜里11点50分,八名汪伪特工突袭霞飞路1412弄10号的江苏农民银行宿舍。(原计划是中国农民银行宿舍,认错门了。) 造成五人受伤,六人死亡。1941年3月23日《申报》  3月22日凌晨三点,吴四宝带队包围极司菲尔路96号中国银行职员宿舍(中行别业),分两批绑走180余名底层职员,全部关押在特工总部一楼会议室中。 3月23日,李士群代表汪伪警政部在《中华日报》上发布拘捕中国银行职员原因,称重庆政府对所有被捕职员命运负责,要求重庆政府停止暗杀行为,否则对这些员工做相应处置。 汪伪见四行在上海分行照常营业,报复行动变本加厉。 3月24日,中央银行亚尔培路分行爆炸,死7人,伤20人;中央银行白克路(今凤阳路)分行爆炸,死3人,伤32人;中央银行静安寺路分行爆炸,死6人,伤60人... 四行暂停营业。 ... 1941年3月24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工部局。 上午周冬凛已经接待了好几批各个银行派来的代表,他们都要求工部局加大对各银行的保护力度,出面协调让汪伪那边释放被扣押的中国银行员工。 对于这些事件,工部局内部在23日就已召开临时董事会统一意见: 工部局不介入这件事,将压力给到重庆政府。 他们担心如果工部局参与进去很可能会激化矛盾给日本人直接干涉的借口。 周冬凛只能打着哈哈向各个银行代表承诺会加大巡逻力度,增派警力保护各个银行和他们的职员。 送走最后一个银行代表,长江贸易的穆长生出现在门外,周冬凛将他请了进来。 穆长生递给周冬凛一张名片:【上海振兴贸易公司 采购经理穆长生】。 (1941年3月初,中共在上海组建振兴贸易公司,采购大量药品、五金、布匹等物资秘密运往苏北新四军根据地。) “穆经理你们公司不是叫什么长江贸易吗?” “这个是今年新成立的,主做进出口贸易,盘子比之前那个大,今天来主要是让周处长帮忙协调采购一些药品。” “行,我来协调。” 穆长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塞给周冬凛: “周处长,中行别业里面有五个我的朋友,能否设法营救!” 周冬凛打开信封,看着上面的五个名字叹了口气: “难,我尽力吧,工部局这边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与进来,只能看看能不能和四大行一起出面和那边谈。” 第442章 营救 下午一点,周冬凛赶到了今外滩十四号的中国交通银行上海分行(现为上海市总工会大楼)。德华银行上海市总工会  外滩14号地块最早由英国鸦片商颠地·兰士禄所在的宝顺洋行(也称颠地洋行)购得。 1890年13家德国银行联合成立德华银行从宝顺洋行手中购得此地,在原有四层东印度式建筑基础上稍加改建后投入使用。 1917年中国政府对德宣战,交通银行接管原德华银行房产,外滩14号成为交通银行上海分行。(交通银行在上海的第一个分行1907年5月设在天津路乾记弄。) 1928年由于政治中心南移,外滩14号成为交通银行总行。 1937年因为业务发展,原建筑不敷使用,委托匈牙利鸿达洋行重新设计,由于碰到战事重建计划搁浅。 抗战爆发后,总行先迁至武汉后迁至重庆。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外滩14号被日本住友银行侵占。 抗战胜利后,大楼于1946年开始重建,1948年建成,成为整个外滩建筑中最年轻的一幢楼。 1951年,交通银行总行迁回北京,上海市总工会入驻至今。 周冬凛找到交通银行现在在上海的负责人副理潘启章,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有人愿意为这件事出头,潘启章当即打电话通知了其他三大行在上海的负责人。 两点不到,四大行负责人齐聚潘启章办公室。 中国银行的职员被扣押后,四大行负责人都在通过自己的关系设法营救。 可事发至今李士群断绝一切对外联系,而那个特工总部又是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地方。 别说四大行负责人,就算他们找的委托人都担心一旦自己进去就会被对方扣下。 周冬凛告诉四人自己可以以个人名义去特工总部帮着协调,四人顿时七嘴八舌、出谋划策,中国银行的副理潘久芳尤为激动,拉着周冬凛让他一定设法保住自己员工的性命。 周冬凛告诉四人现在的主要症结在重庆和南京两边互不妥协,自己去特工总部只能探探对方底线,尽最大可能让对方不要再伤人。 潘启章告诉周冬凛他们已经致电四联总处理事会主席老蒋,重庆那边很快就会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应变方案。 ( 1937年7月四大行在上海设立联合总处用来监督四行联合承做的贴现、放款等业务。 1938年迁至重庆,1939年设理事会,老蒋任主席,孔祥熙、宋子文、钱永铭任常务理事。 四联总处成为抗战时期金融行业最高权力机构。 1948年四联总处撤销,职能并入中央银行。 ) ... 1941年3月25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周冬凛开着租来的福特轿车停在特工总部正门不远处。 他将别在腰间的m1911塞进副驾中控台储物箱后下了车。 门外的守卫已经由日本宪兵换成两个穿着深色中山装的特务。 周冬凛上前自报家门说找李士群,对方告诉他李不在。 周冬凛问吴四宝在不在,一个特务进岗亭拨打电话,随后让周冬凛自己进去。 不过进去前两人按规矩对他搜身,因为提前收好了武器,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穿过二道门,吴四宝站在办公大楼门口冲他挥手,周冬凛快步走了过去。 “兄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四宝大哥,受人之托,没办法,坐那个位置拗不过情面。” “是为了中国银行那帮人吧,里面有你朋友吗?要是有你就说话,别人的面子不给你的面子我必须给。” “四宝大哥爽气,我能先看看吗?” “来来来。” 吴四宝领着周冬凛来到会议室外。 会议室的门开着,走廊里零零散散或坐或站着十几个特务。 吴四宝抱怨道: “就这事搞得我们也累,兄弟们三班倒的盯着,还得管他们吃喝拉撒,来,进来。” 进了会议室,里面没有特务看守。 虽然门一直开着,不过因为窗户紧闭,里面又聚集了将近两百人,吃喝都在里面,气味不是很好闻。 这些人都是凌晨被挟持过来,个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有的还穿着睡衣和拖鞋。 虽然此时已是春暖花开,早晚的温差还是极大。 由于离中行别业不远,特务们还是弄了些被子铺盖过来防止目的没达成人先冻坏。 不过这些保暖的东西显然数量不够,会议室里不时传来咳嗽声、吸鼻涕声。 发现周冬凛出现在门口,会议室内大半人将注意力集中过来,个个眼神中带着期盼,周冬凛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把他们救出去,这期盼的眼神让他倍感灼热。 “兄弟,哪个是你朋友?只要你开口我就放!” 周冬凛笑着看向吴四宝: “能放几个?” “这样,我给你三个名额,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五个行吗?” “五个...” 见吴四宝有些迟疑,周冬凛笑道: “大哥,我跟你开玩笑的,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让你为难?” “唉,这为难什么,你放心选,五个就五个。” 周冬凛扫了一圈会议室道: “大哥,其实我今天是受四大行委托过来的,毕竟大家都不想把事闹得没法收场,这边我看有重病的,有年纪大的,那边还有个怀孕的,真要死在这里你们处理起来也麻烦,不如今天就给兄弟一个面子,让我把他们带出去。” 门外一个特务应和道: “是啊,大哥,那边那个老头咳的我都心烦,还有那个怀孕的,一个小时就要去次厕所,快点弄走吧,咱们是绑票的,这么搞都成福利院了!” “行,既然兄弟开口就照兄弟说的办。” 周冬凛最终选了四个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的职员用他租来的车带离了特工总部。 车子刚开走李士群出现在吴四宝身后: “他带走的都什么人?” “都是些身体不好的。” “找人查查他们身份,看看有没有问题?” “明白!” 第443章 中统上海站站长被俘 下午两点,上海宪兵队 。 风间哲也到六楼监狱提审犯人,在经过第九间牢房时发现里面多了几个女犯,而那个穿的像尼姑一样的女人不见了。 “这间牢房里之前关的那个犯人呢?” 身后押着犯人的守卫是之前带风间哲也参观整个监狱的那个,知道他问的是谁,答道: “已经处决了!” 风间哲也惊讶的看向守卫: “处决了?什么时候的事?谁下的令?” “有半个多月了吧,监狱长亲自把人带走的。” 风间哲也想了想道: “你把犯人先押审讯室,我马上过来。” “是!” 风间哲也直奔监狱长办公室,没敲门就闯了进去: “九号监那个女囚处决了?” 监狱长跟特高课课长大井英夫中佐同级,军衔却是与风间哲也一样都是少佐,虽然风间哲也突然这样无理的闯进来让他很不舒服,不过他知道风间哲也的来历也不好发作: “风间少佐说的是那个赵婉萍?” “是。” “处决了。” “谁下的令?” “土肥原机关。” “土肥原机关?是那个女的吗?” 监狱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默的看着风间哲也,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怎么处决的?在哪里执行的?” “风间少佐,你也是搞情报工作的,应该知道什么事可以问,什么事不能问。” 风间哲也用阴冷的眼神看着监狱长,脸上的那道疤因为脸的抽动像一张嘴在咒骂。 监狱长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依旧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道: “风间少佐还有什么事吗?我这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风间哲也朝监狱长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 ... 3月26日下午五点,四联总处理事会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上海金融血战的应对方案。 孔祥熙主持会议,财政部及四大行驻重庆要员共同参与讨论。 会后,孔祥熙急电四大行在香港的负责人,让他们通知上海的分行维持营业,做好安抚家属的工作并且设法营救被劫持的职员。 同时外交部照会英美法三国使馆,让他们要求驻上海领事馆及工部局、公董局保障租界内商业安全,设法解救被劫持人员。 英美两国使馆表示对此事无能为力,只能在道义上予以声援。 4月1日,上海银行界向周佛海联合请愿保释被劫职员,说蒋已经接受美国大使调停放弃暗杀行动。 周佛海表示蒋刚愎自用不会接受他人调停,不同意释放被劫职员。 4月4日,上海钱业公会会长秦润卿牵头与各工会会员联名具保请求周佛海释放被劫职员,周佛海以名单不全,承诺不够为由拒绝。 直到4月8日,汪伪释放全部被劫人员,不过这些人在回到中行别业后仍然处于武装人员的监控下,未经允许不准离开。 当所有人都以为重庆和南京之间的金融血战开始平息时,军统上海站的行动再次激发矛盾。 4月16日,两名军统特工混入3月16日被砍伤的伪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会计科副主任张永钢就医的大华医院(今上海市五官科医院)将其击毙。 ( 大华医院1926年创建于卡德路(今石门一路)。 1928年迁至辣斐德路宝建路(今宝庆路)。1928年的大华医院  ) 周佛海听闻张永钢被杀,当晚便让吴四宝在中行别业内选了九个中层干部为张永钢抵命。 在中国银行新任总行业务部副经理张祖莱的再三请求下,最后将抵命人数减为三人,同时抵命的人要与被军统杀掉的张永钢同姓。 由于之前选中的九人中只有两人姓张,吴四宝便随机选了一个人凑数。 当日深夜,汪伪的特务在将中国银行上海分行会计主任张立暐,出纳股副主任张筱衡及新闸路办事处主任曹善庆送回中行别业时,在宿舍门口向三人射击,张筱衡和曹善庆当场死亡,张立暐重伤。 4月17日,周佛海在《中华日报》上宣称此事为报复行为,如果因此可以让双方停止暴行,那么三名死者就不是白白牺牲的。 同日,四行急电四联总处,声称在此情形下所有员工人人自危不敢到岗,只能暂停营业。 4月18日,四行再次电联四联总处,声称四行上海负责人请辞,如果重庆政府再不采取行动,四行在上海全部业务将瓦解。 蒋于4月23日作出指示,声称汪伪所说的报复行为是信口雌黄,是他们自己实施的残杀行为然后嫁祸到重庆,用以达到将四大行驱离上海的目的,要求四大行的工作人员减少外出,保护好自身安全。 4月30日,蒋密令戴笠对在沪特工暂取缓和方针,在杜月笙的调停下,金融血战宣告结束,租界内陷入法币与中储券共存的局面。 ... 1941年4月30日 星期三 深夜十一点,静安别墅。 中统上海站站长陈彬和妻子以及两个女儿已经入睡。 十几个黑影从静安别墅正门进入后迅速将陈彬居住的小楼包围起来。 一个黑影手脚麻利的撬开小楼的门,七八个黑影鱼贯而入。 二楼的灯亮了,小楼内传出婴儿的啼哭。 房间内,陈彬的妻子怀抱一名六个月大的女婴不停安抚,陈彬将外套披在妻子的身上后平静的穿衣服,他的身边围着汪伪的特工。 十分钟后,一群人押着陈彬一家离开小楼走出静安别墅,分散上了六辆轿车直奔极司菲尔路76号。 当夜,陈彬的妻子和女儿被关入特工总部办公楼的二楼,而陈彬直接被送进审讯室内接受严刑拷打。 第二天清晨,李士群走进审讯室。 负责审讯的的特工将前一夜的审讯成果交到他手中,里面有中统上海站主要成员的姓名和联络方式,陆招娣的名字也在其中。 李士群将文件扔到桌上,一脸亲切的走到陈彬面前将他身上的绳索解下: “陈站长,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第444章 陆招娣被抓 1941年5月3日 星期六 上午十点,上海市政府。 周秋月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两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好,请问你是周秋月吗?” “我是。” “请跟我们走一趟, 有些事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周秋月站起身: “你们是。” 其中一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特工总部的证件对向周秋月,周秋月心里咯噔一下。 此时她并不知道陈彬和陆招娣被抓的消息,所以不清楚这两人的来意,不过这两人没有采取强硬措施说明情况应该不会严重,也许正如他们所说的只是配合调查,于是强装镇静的整理桌上的东西: “好,我整理下马上跟你们走。” 对面胖胖的女同事一脸关切的看向周秋月,周秋月脑中闪过好几个人影又一一划去,最后决定向周明海报信: “姐,我出去下,桌上这份文件是给周副市长的,你等下帮我交给他,就说我去特工总部那边配合调查,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女同事瞪大双眼看向周秋月又快速扫了一眼那两个男人,随后迅速将头低下装作忙自己的工作,生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好的,我知道了,我等下送过去。” 周秋月装作若无其事的向门外走,两个男人跟在她身后。 这三人还没走远,女同事快速抓起周秋月桌上的文件,走到门口探头看向三人离开的方向。 见三人从楼梯口消失后她快速的跑向走廊尽头周明海的办公室。 傅筱庵死后陈公博嫌晦气换了一间办公室,周明海倒是不以为意见没人要便自己搬了进去,不过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对房屋布局及家具摆设重新做了调整和置换。 周明海没有设机要秘书,外间便做成接待室摆了一圈沙发,应急时可以做一个小型会议室,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便是张泽元的休息室。 女同事敲响房门,开门的是张泽元。 女同事呼哧带喘道:“周、周副市长在吗?” 张泽元认识她,不过平时送文件的都是周秋月,见女同事手里捧着文件,还是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一条通道。 女同事捧着文件走到内间门口,敲响房门后里面传出周明海的声音: “请进!” 女同事打开门,周明海见是她问道: “有什么事吗?” 看到她手里的文件又接着问道: “周秋月呢?” “周、周副市长...”: 女同事往里走,张泽元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她担心周秋月的事传出去影响不好,便准备将门关上。 周明海发话:“不用关门,有什么事直接说!” 女同事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放在桌上,压着声音道: “周副市长,刚才有两个男人去我们办公室把周秋月带走了,说是特工总部的。” 周明海的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忙你的吧。” “周、周副市长...” 周明海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几下随后又朝外掸了掸,女同事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张泽元站在门外看着周明海,周明海刚想伸手让他将内间门关上,想了想直接将手平移拿起电话听筒。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周夏芷的声音:“你好。” “夏芷,我是周明海!” “爸,有什么事吗?” “刚才76号来人把秋月带走了。” 停顿了几秒后周夏芷说道: “爸,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 轿车距离76号越近周秋月的心里越慌,那两个找他的特工一个坐在副驾驶位,一个坐在后排她的左手边。 周秋月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的问左手边的特工: “那个,你们找我是调查什么案子?” “不用急,到了自然就知道。” “那总该有个大概方向吧,我可不认为我有什么能帮你们。” 车上不再有人回答她,周秋月无奈扭头看向窗外。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76号门口,副驾驶位的特工下车打开周秋月一侧的车门: “周小姐,请跟我进去吧。” 周秋月下车时发现另一个特工已经站在车后,在两人一前一后的看押下她迈步走进76号大门。 76号的凶名让她这一步迈的很是艰难,正浑浑噩噩的准备继续向前走时发现前面的特工站在她身前面朝她站定了脚步。 周秋月疑惑的看向他,对方伸手指向右侧的两排平房: “周小姐,配合调查,就不用进去了,咱们去那里坐坐。” 周秋月稍稍松了口气,可刚向平房走了没几步,神经又紧绷起来,平房里传出鞭子抽打肉体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惨叫声。 身前的特工转头道: “周小姐,不用紧张,这都是用来对付那些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顽敌的流程,你要是见识过他们这些人杀人的手段,保证不会同情他们。” 周秋月尴尬的笑了笑。 身前的特工打开一间审讯室的门:“周小姐,请进吧。” 刚才的惨叫声分明就是从这里面传出。 周秋月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深深吸了口气低着头迈步走了进去,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女人被绑在邢架上,身上满是鞭子抽打出的血痕。 女人的身前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见门开了转身看向门口。 身前的特工看着周秋月: “周小姐,你过来看看这个女人你认不认识。” 满脸横肉的男人托起邢架上女人的脸: “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你给我看仔细了,是不是她,要是不老实再赏你几鞭子。” 周秋月向前走了两步看向邢架上的女人,一眼便认出是陆招娣,斩钉截铁道: “不认识。” 身前的特工看向邢架上的女人,女人看着周秋月点了点头,用微弱的语气道: “就是她。” “周小姐,可是她说她认识你,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身前的特工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周秋月身后: “周小姐,先坐会儿,不着急,我们听听她怎么说的。” 第445章 对质 周秋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头扭向一边,面带怒意,仿佛是对被人诬陷的抗议。 陆招娣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 “就是...她,周...秋月,我们通过他的情报...策划过杀...傅,傅筱庵,还策划过杀周...明海。还有,她是假冒的,根本...根本就不是周...秋月。” 周秋月讥笑道: “笑话,我不是周秋月难道你是周秋月?我要不是周秋月周家人会认不出?我是疯了吗找人去杀我爸爸?”: 说着周秋月扫了一眼他周围的三个特工: “这样的疯话你们都会信?” 三个特工面面相觑,之前陆招娣只招认周秋月是中统上海站成员,他们便将周秋月叫来和陆招娣对质,现在陆招娣又蹦出来周秋月是假的,怎么听都令人匪夷所思,一时间三人都怀疑这陆招娣是不是真疯了,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疯了。 满脸横肉的男人抖了抖手里的鞭子: “你说她是假的?那她是谁?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我...我不知道,我是听站里人说的,他们说真...真的周秋月早死了。” 周秋月冷笑一声: “几位,还有别的事吗?陈市长那还有一份文件急着要,我可没闲工夫陪这个疯子在这里玩。” 周秋月站起身准备向外走,后面的那个特工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小姐,先别急嘛,你是不是真的周秋月另说,不过应该不会有人会随便提起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吧,她一受刑第一个供出的人就是你,这应该不会是什么巧合吧。” 说完那个特工冲椅子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周秋月一屁股坐了回去,嘴里嘟囔道: “你这个女人真是有病,我什么地方招惹到你了你要这样诬陷我。” 身前的特工道: “周小姐,你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如咱们就听听她还有什么说的,你放心,如果她确实是诬陷你我们一定亲自把你送回去然后对你进行公开道歉。” 满脸横肉的的男人重重拍了两下陆招娣的脸,威胁道: “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 陆招娣恶狠狠的盯着周秋月,将黄妈怎么进入周家,她和其他两个女人怎么竞聘周家佣人,周秋月怎么向他们传递消息之类所有能想到的大事小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和周秋月有很深的交集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接下来只需要76号的特工去求证她说的真伪便可以确认周秋月是不是中统的特工。 周秋月知道自己现在不管如何辩驳都是无力的,索性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陆招娣说完后,身前的特工道: “周小姐,她说的事情是否都属实?” “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是不是属实你们自己去求证。” “周小姐,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委屈你在我们这里住两天,我们会对她说的情况进行核实,请吧。” 周秋月站起身,正要向审讯室外走,审讯室的门开了,四个日本宪兵出现在门外。 这四个宪兵都是驻守在76号内的,和审讯室里的三个特工虽然没说过话但彼此之间都打过照面。 领头的一个宪兵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 “上海宪兵队刚才下达命令,让我们把这两个犯人都送到宪兵队去,还有,这个案子现在由宪兵队负责,你们可以解散了。” “这...”: 三个特工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可也只能选择放手,冲四个宪兵鞠了一躬后离开了审讯室。 两个宪兵走到邢架前解掉绳索将陆招娣放下,另外两个宪兵走到周秋月面前,之前下令的宪兵道: “周小姐,请跟我们走吧。” 周秋月此时宛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还没离开虎穴又要再进龙潭。 在76号里周明海也许还能说上两句话,可进了宪兵队她还能向谁求助? 她的心里变得一潭死水,如行尸走肉般跟着那两个宪兵离开了76号。 四十分钟后,周秋月和陆招娣被带进宪兵队三楼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办公室里已经提前有人被绑在一张背对门的椅子上,那人一身尼姑的服饰,头上套着一个黑色布袋看不到脸长什么样。 两个宪兵将陆招娣并排绑在“尼姑”旁边一张椅子上,另一个宪兵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陆招娣的对面三米处示意周秋月坐下。 等安置完两人后,四名宪兵离开办公室并且关上了门。 陆招娣恶狠狠的盯着周秋月,感觉倒像是周秋月出卖的她。 周秋月以前总是躲闪她的眼神,今天却异常有底气回瞪了过去。 两人相持了十几秒后陆招娣先败下阵来,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尼姑”,没看出什么名堂低下了头。 周秋月脸上露出胜利的蔑笑,她虽然胆小但是从心底仇视汉奸,她知道自己今天进了这宪兵队就没有可能离开,既然死都不怕还怕你个狗叛徒?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女人穿着棕褐色羊绒大衣,烫着波浪卷,戴着一个硕大的口罩走了进来。 周秋月看向房门,一眼就认出是周夏芷,早上她除了没戴口罩外就是这身装扮离开的周家。 她的眼神先是诧异,随后有所顿悟,最后又转为惊恐。 周夏芷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再转回来时脸上的口罩已经摘去。 她将口罩塞进大衣口袋,面带讥笑的朝周秋月的方向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一直在探查我的身份吗?今天应该明白了吧。” “你...你果然不是周夏芷。” 周夏芷嘴角咧开的幅度更大了: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夏芷说着走到陆招娣的身后,抬起右脚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按住陆招娣的头直接抹了她的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第446章 赵婉萍死 “你...”: 周秋月刚才恨不得将陆招娣千刀万剐。 可真的看到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被割喉,恐惧顿时占满心头。 她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之前对自己说的视死如归的豪言壮语瞬间灰飞烟灭。 她低下头闭上眼,身体不住的颤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等着周夏芷的匕首随时划过她的咽喉,仅剩的一点骨气一直在警告自己决不能向周夏芷讨饶。 也许这痛快的一刀才是自己今天最好的归宿,她觉得如果真像陆招娣之前在76号里受的严刑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多半还不如陆招娣。 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真的要结束了吗?永别了,钱正兴;永别了,姨奶奶。 想到这里,周秋月的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她缓缓睁眼看向周夏芷。 周夏芷此时正站在办公桌后面一边用一块白布擦拭匕首一边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周秋月咬牙用略带哆嗦的声音道: “你要杀就杀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说?你有什么好说的?你知道的还没有我多我需要你说什么?” “那你动手吧。” “动手?为什么要动手?周家少一个人我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你把我弄过来干什么?” “让你见个人。” “谁?” 周夏芷将擦好的匕首放在桌上,走到“尼姑”身后扯掉她头上的黑色布袋,里面的人脸上带着硕大口罩,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正是赵婉萍。 赵婉萍微微睁眼又闭上,适应一阵后将眼睛全部睁开。 右眼眼皮耷拉着,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看到周秋月时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一片死灰。 周秋月没见过赵婉萍,一脸茫然的看向周夏芷。 周夏芷摘下赵婉萍脸上的口罩:“这样呢?” 那一张满是刀疤的脸让周秋月的心抽动了一下,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仔细观察赵婉萍,最后摇了摇头。 周夏芷将食指在舌头上蘸了点口水,对着赵婉萍右侧眼角搓了两下。 见效果不大,又用中指和无名指多蘸了些口水,来回搓了四五下后耷拉的眼角竟然收了上去,两只眼睛的大小恢复正常。 周秋月的嘴唇哆嗦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婉萍: “秋...秋月。” 赵婉萍看向周秋月,嘴角微微上扬。 周秋月想站起身扑向赵婉萍,她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周夏芷抓起匕首指向她: “别动,老实坐好。” 周秋月乖乖坐下: “秋月,你还好吗?是我对不起你,你脸怎么了。” 周夏芷用手抚摸着赵婉萍的脸庞,摇着头道: “唉,太可怜了,好好的一张脸,这都是你所忠心的那个组织干的,你说这手段是不是比日本人还要残忍。” 周秋月哭喊道: “周夏芷,我求你了,你把她放了,你要做什么我来替她,我欠她的太多了。” 周夏芷冷哼一声: “你怎么想的,把她放了,她回去做周秋月?就这模样还回的去吗?”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夏芷拍了拍已经死透的陆招娣的头: “喏,现在知道你身份的这个已经死了,真的周秋月再一死你这个假的不就可以做的心安理得?” 房门再次被打开,傅雅惠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春秋款旗袍一扭一扭的走了进来,看清房内的三人和一具尸体后面露笑意: “哟,都在啊,今天可有好戏看了,姐,要帮忙吗?” 周夏芷伸手指向周秋月: “让她坐好别乱动。” 傅雅惠从桌上拿起周夏芷放在上面的匕首走到周秋月身后,左手搭在她的肩上,对着她的耳朵说道: “好好学着吧。” 周夏芷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一边在里面翻找一边说道: “她呢今天是一定要死的,不过你要记住,害死她的人是你和你忠心的那个组织,至于你能不能活就看你能不能想明白,家里还有个小钱等着你,你应该不想他陪你一起死吧。” 周秋月的胸口快速起伏却憋不出一个字,只能流着泪闭上双眼。 傅雅惠用匕首刀身在她的脸上拍了两下: “把眼睛睁开,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可别浪费了,你们那的人怎么培训的你,就你这样子怎么工作。” 周夏芷从抽屉里翻出一根一米长的细绳,将手缩进大衣袖子内抓住细绳的两端在左右手上各绕了一圈,然后将绳子向左右两侧扯了几下,满意的走到赵婉萍身后,将绳子绕过赵婉萍的咽喉。 周秋月的脸上已被泪水浸透,朝着周夏芷不住的摇头,赵婉萍的脸上却露出笑容,似乎在劝慰周秋月不用为她伤心。 周夏芷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喃喃自语: “他们说在你的房间里搜到一本萧红的《呼兰河传》,我也买了一本看了,里面有一句话倒是很适合你们。” 绳子渐渐收紧。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的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雪雨,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 绳子已经让赵婉萍无法呼吸,赵婉萍闭上双眼,眼角两行热泪淌下,嘴巴大张,胸口快速起伏。 “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的一声不响的就拉着离开这人间的世界了。” 周夏芷的眼角也淌下两行热泪,她看向周秋月,将膝盖顶在椅背上,整个上身拽着绳子向后倒,缓缓的将那段话念完: “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雪雨,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 赵婉萍断气了,眼球向外突出,舌头耷拉到外面,脸色憋的紫红。 周夏芷站直身体将绳子扔到地上,从后面抱住赵婉萍的头,右手托着她的下巴想将她的嘴合上,左手抚过她的双眼想将她的双眼合上,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她用右手手背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抹去泪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我再也没有妹妹了!” 一声喝彩声打破了房间内悲伤的气氛。 第447章 一定会是个女孩 “精彩,精彩。”: 傅雅惠看的一脸兴奋,还握着匕首朝周夏芷鼓了两下掌,不过因为匕首手柄在手心中并没有声音发出: “姐,你说你不去做演员真是太可惜了,怪不得干爹老让我向你好好学,刚才那一幕我都真当你们是亲姐妹了。” 周夏芷走到周秋月面前: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是想和你那小钱一起死还是跟我一起回家?你要跟我一起回家的话你以后还是周秋月,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过你以后可得听话,实话告诉你吧,你们上海站站长陈彬已经投靠特工总部,你走投无路了。” 说完周夏芷朝傅雅惠挥了挥手,示意他一起离开,同时对周秋月道: “你在这里好好考虑,一个小时后我回来问你答案。” 两人正要向外走,周秋月坐在椅子上给出了答复: “我想好了,跟你一起回家。” 傅雅惠冲周夏芷偷偷比了个大拇指,换成日语轻声说道: “姐,佩服,怪不得我问你为什么不杀那个小尼姑你总说留着有用,今天这套恩威并施、敲山震虎砸的她是服服帖帖。” 周夏芷拍了傅雅惠屁股一下: “行了,你先走吧,我带她回家,时间长了不好解释。” 傅雅惠一步三摇的向前迈了几步,背对着周夏芷挥了挥手: “撒哟娜拉!” ... 两人回到周公馆时也就下午三点。 周夏芷表情如常,周秋月失魂落魄。 看到两人走进房内,正在一楼大厅拖地的哒莎诧异的看向他们两个。 周夏芷:“哒莎,有吃的吗?中午饭都没吃,饿死我了。” “有有有,中午我烤的大列巴买的俄式大肉肠,我去给你们拿。” 周秋月向二楼走,轻声道:“我没胃口。” 周夏芷拉住她:“饭还是要吃的。” 周秋月定在原地,周夏芷朝餐厅的位置拽了一下她,周秋月如牵线木偶般跟着周夏芷进了餐厅。 哒莎很快从厨房拿出一盘切片面包和一盘切片肉肠。 周秋月抓起两片面包朝里面胡乱夹了几片肉肠站起身: “我上去吃。” 说完转身离开餐厅,这一次周夏芷没再管她。 ... 傍晚六点,周家除周秋月夫妻俩外全部围坐在餐桌前。 钱正兴从外面走了进来,周夏芷对他喊道: “小钱你回来啦,上去叫秋月下来吃饭。” “好。” 周明海看向周夏芷,周夏芷冲他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对周冬凛道: “冬凛啊,我下午听哒莎说租界里大米已经涨到一百五一袋了,你们工部局也不管管?” “根子又不在工部局,日本人对大米管制,粮食进不了自然贵,现在只能想办法从国外调,三月底的时候从西贡收了三十四万袋,又从南洋各地收了三十四万袋,不过就这洋籼米现在都要炒到七八十一袋了。” 说完周冬凛又看向周明海: “爸,周一工部局例会上怎么没看见冈本一策,李德尔旁边那个日本人是谁?” (1941年4月18日工部局董事会选举李德尔出任新任总董,冈本一策继续任副总董。) “冈本一策辞职了,李德尔旁边那个是日本驻沪总领事冈崎胜男,他接冈本一策的位置。” 二楼,钱正兴进房间时周秋月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秋月,下去吃饭吧。” “我没胃口,你去吃吧。” 钱正兴走到床头,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怎么了?生病了,好像没发热啊。” “肚子不舒服,躺会就好了,你去吃吧,我没事。”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周秋月的嗓门加大几分: “我真没事,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自己去吃吧。” “那我给你带点上来。” “嗯。” 看见钱正兴一个人下楼,周家其他人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秋月说她肚子不太舒服,大家吃吧,等下我给她带点上去。” 周明海看向周夏芷,周夏芷不以为意的张罗道: “大家吃吧吃吧,小钱你拿个碗先把秋月那份盛出来。” 说着朝周春生和周冬凛的方向撇了下头: “那两个人可管不住嘴,等下保管什么都不剩。” 周冬凛抗议道: “大姐,我和大哥这是节约粮食,现在物价这么高,我们可见不得浪费。” 周春生:“这话说的,整的我们两个是饭桶一样,哒莎那我可没少给钱让她经常添点硬菜。” 周夏芷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行行行,我错,我掌嘴,是我说错话了,大家吃饭,吃饭。” ... 钱正兴将饭菜送上楼后,周秋月简单的吃了点又躺回床上。 确认她身体并无大碍时间也接近每月定时发作的那几天就不再管她。 十点钟,钱正兴洗漱完毕平躺到床上关上灯。 眼看就要睡着周秋月像条蛇一样缠了上来紧紧搂住他。 钱正兴轻抚她的后脑勺: “怎么了,你身体好了?” “正兴,我们要个孩子吧。” “你不是一直不想要孩子吗?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都三十多了,再不生就怕以后生不了了,你不想要孩子吗?” “我想啊?之前不是你一直说世道不太平,不想让孩子出来受苦。” “我想通了,这苦哪有头啊,生活总要继续,有了孩子我们一起照顾他,这样生活才有奔头。” 说着周秋月缠的更紧,钱正兴推了推她: “唉,你先去洗洗,躺这么久都躺臭了。” “你嫌弃我。” “我没有。” “那我不洗了。” 此处省略十万字。 ... 钱正兴将周秋月搂在怀中: “秋月,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将来给他们取什么名字?” “我想要个女孩,单名一个‘颖’。钱颖,你觉得怎么样?” 黑暗中,钱正兴看向周秋月,周秋月也正看向他,虽然只能互相看到对方的轮廓,但是鼻息将两人连到一起。 “那要是是个男孩呢?” “也叫钱颖,颖字男孩也能用吧,不过我觉得一定会是个女孩,女孩。” 第448章 法国人 楼上两人正在忙碌之时,周春生打开房门下了楼。 对着楼梯后面喊道: “老妹儿,睡了没,出来下。” 房门开了,哒莎从里面探出脑袋: “咋啦哥,啥事?” “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有,中午还剩了点没吃了(liao)的肉肠,我给你去拿。” 哒莎披上一件外套从房间走出,两人并排向厨房走,周春生边走边叨叨: “周夏芷饭桌上那话说的我都不敢动筷子,晚饭都没吃饱。” “她说啥了?” “她说我跟冬凛是饭桶。” “原话是这么说的?肯定是你听岔劈了,夏芷指定不能这么说话。” “她说...”: 周春生想了想接着道: “她要给秋月留菜,说我和冬凛两个不拦的话就全吃了,我当时没听出味儿来,是冬凛总结的说夏芷骂我和他是饭桶。” “文化人就是弯弯绕绕多,喜欢给别人乱扣帽子,我说夏芷指定不能这么说话,你们两个就是脑袋让屁蹦的没事瞎琢磨。” 周春生走到厨房门口斜靠在门框上,将一半的身体留在外面看着客厅方向。 哒莎从碗橱里拿出一个用碗倒扣的盘子,摘掉碗后里面有小半截肉肠。 周春生从盘里拿过肉肠啃了一口,哒莎在厨房内压着声音道: “明天需要你用警车送个人。” 周春生没说话,看了一眼哒莎又将视线转到客厅方向,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肉肠。 “晚上八点,从公董局接人送到黄浦路西头,是一个法国人...” 周春生伸手拦住她: “告诉我任务就行,其他的我不该也不想知道。” “我把你车牌号报给那边了,你把车停公董局门口就行,那人会自己上车。” 周春生点了点头又咬了口肉肠,见老刘出现在楼梯口,转头冲哒莎道: “有酒没,干吃肠没劲。” 哒莎将他推了出去: “大晚上的喝屁酒,没有没有。” 周春生拿着肉肠向客厅走: “老刘,大晚上的忙啥呢?” “大少爷,我每天晚上都要转一圈看看门窗有没有关好才睡得着觉。” 周春生冲老刘摇了摇手里的肉肠: “嗯,辛苦你了,来口肠不?” 老刘微笑着摇了摇头: “大少爷您早点休息,现在早晚还是有点凉,别着了风寒。” “好勒,我上去了。” 老刘见他上了楼,打开房门去周公馆的大门口检查门锁然后又绕到后院转了一圈。 周春生在上楼时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走的是往周冬凛房间的那半截楼梯。 在路过周秋月房间时里面的忙碌还没结束,周春生心血来潮扒了一阵门缝,临走时敲了两下门拢着嘴对着门缝拖着长音喊道: “小钱~注意身体~明天还要上班~” 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门上传来一声闷响,随后是周秋月的骂声: “滚,臭流氓。” 周春生还没走出多远,里面周秋月的骂声再次响起: “呸,明天星期天,上个屁班!” ... 1941年5月4日 星期日 晚上八点,周春生独自一人开着警车来到霞飞路上的公董局大楼。 ( 法租界公董局成立于1862年,成立后在法大马路也就是现在的金陵东路174号黄浦区公安分局位置建造办公大楼。 大楼由英国设计师克内威特设计,中国魏荣昌营造厂承建,高两层,因半圆顶内装有自鸣钟,中国人称它为自鸣钟大楼。自鸣钟大楼  1909年,法租界在霞飞路也就是现在的淮海中路381号中环广场位置设立法国公学。公董局裙楼  1927年法国公学迁至环龙路也就是现在的南昌路科学会堂,原址改建为福熙路兵营。 1936年,法租界将公董局迁至福熙路兵营。 抗战胜利后,这里成为上海社会局、教育局等机构的办公地。 1958年,比乐中学迁入。 1999年,建设中环广场,除裙楼保留下外其余建筑全部拆除。 ) 他将车停在马路对面,刚停了不到十秒钟一个安南巡捕挥着警棍走过来用手势示意他快点离开,这里不让停车。 周春生将脑袋探出去冲对方喊道: “我等人,马上走。” 对方似乎听不懂中文,用手拍了拍引擎盖,示意他快点走,不走就要用警棍砸车。 周春生连忙挥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同时重新发动轿车。 一个身材瘦高的西洋人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对着安南巡捕说了句法语,巡捕转身离开。 西洋人拉开后车门坐到周春生后面。 周春生从后视镜看了对方一眼驾车驶离公董局。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在即将穿过外白渡桥进入日占区时,周春生再次瞟向后视镜,对方的神情变得有些局促,不时的前后左右张望。 因为周春生开的是上海警察局的警车,挡风玻璃上贴有通行证,桥上的日本宪兵连问都没问便直接抬起路障放行。 过了桥,周春生再次瞟向后视镜,只见对方正扭头朝后窗外看,他将车停在路边咳嗽了一声。 对方转过头朝左右两侧车窗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常疑惑的看向周春生,周春生抬起右手指向右后方的一条马路。 对方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看到了右后方一座大楼楼顶上的苏联国旗。 他轻轻拍了拍周春生的椅背,蹭到轿车右侧从右侧门下了车,临走前说了句“么儿c”。 (法语谢谢) 周春生驾车直接开向上海市警察局,由于担心晚上出门会引起周家人注意,他中午便离开家说是局里有公干,今天晚上也不准备回家。 他一边开车一边学着对方的“么儿c,么儿c”说了好几遍。 说的最后只剩下“么儿么儿”的,那个“儿”还压着喉咙,忽然不由自主的干哕起来,抚了好一阵胸口才有所缓解。 骂道:“这鸟语,也不知道啥意思,直接给我干哕了。” 之后在5月9日,5月14日以及5月19日,周春生在同样的起点和终点间送了这个西洋人三次。 第449章 赤木亲之被杀 1941年5月20日 星期二 上午八点,上海宪兵队。 风间哲也正要打开办公室的门,北原野史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风间少佐,又死人了?” “什么又死人了,说清楚。” “今天凌晨两点,苏联领事馆门口有人被枪杀,汇山捕房的人赶过去后确认死者是法国人。” “法国人?来,进来详细说。”: 两人在办公桌边坐下后北原野史将上午从汇山捕房发来的案情通报快速交待了一遍: “死者男,身高一米八五,法国人,尸体头朝西脚朝东,致命伤是枪伤,弹头直径7.85mm,子弹从右侧后脑射入当场毙命,巡捕询问苏联领事馆门口的警卫,警卫说这个法国人沿黄浦路从东向西走,在经过他们领事馆门口时听到一声枪响随后看到他倒下,守卫没有看到枪手,据办案巡警判断,枪手应该是躲在礼查饭店礼查路一侧围墙后面开的枪,不过巡捕没有在那个位置找到弹壳。” “礼查路?那里好像距离苏联领事馆门口有一段距离吧。” “直线距离30米。” “30米?枪手用的是步枪?” “这个不清楚,但是如果是步枪的话目标就太明显了,附近的巡警和宪兵听到枪声就赶过去,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30米,一枪直接命中头部,这枪法如果说是手枪我不知道是该说蒙的还是太神。7.85毫米直径弹头,不是毛瑟弹就是勃朗宁弹,难道和德国人有关?这个法国人什么身份?” “已经让法租界那边去查了,现在还没有消息过来。” ... 上午十一点,北原野史将法租界捕房内常驻的宪兵汇总过来的消息报告给了风间哲也: 这个法国人是乘坐法国籍邮轮从法国马赛出发2月底到的上海。 明面上的职业是商人,不过据公董局内的线人汇报这个人和公董局警务处副总监饶伯泽一直在私下接触。 而这个饶伯泽是戴高乐组织的自由法国运动铁杆拥护者。 虽然在新任维希法国驻沪总领事上台后所有法国籍移民都签署了效忠维希法国的承诺书,但是自由法国在暗处的活动并没有彻底停下。 这个饶伯泽和苏联驻沪领事馆的武官顾伦近私下关系非常好。 综合所有情报,风间哲也对整件事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法国人是自由法国派到上海来执行任务的,通过饶伯泽结识了顾伦近,又想通过顾伦近接触到苏联总领事,最终目的应该是想为自由法国获取苏联的承认和支持。” ( 背景: 1940年6月法国投降后,戴高乐在英国伦敦发表《告法国人民书》,标志“自由法国运动”开始。 初期,自由法国并没有得到美英苏的支持,美国和苏联都只承认维希法国。 而英国自始至终都只是想利用法国人帮他对抗德国,一直在伺机吞并自由法国的军事力量。 戴高乐为了制约英国人,选择和法共合作,并一直在向苏联抛橄榄枝,而此时苏联更倾向于法共,希望由法共的负责人顶替戴高乐的位置。 ) 如果按照这样猜测的话,这个法国人的目的多半是被德国人发现了。 所以德国人赶在他们达成目标前杀人灭口,那这个案子跟他们日本人自然就没什么关系。 风间哲也直接给案子的处理定下基调: “宪兵队不参与,让汇山捕房按照普通的凶杀案处理。” ... 1941年6月,陈公博申请成立的“上海特别市保安司令部”正式组建完成。 陈公博任司令,警察局局长卢英任副司令,周春生任特务大队大队长挂上校军衔。 同月,汪任委员长,陈公博、周佛海任副委员长,实际控制人是秘书长李士群的清乡委员会组织的第一阶段清乡开启: 在1941年夏至1942年夏在苏南的苏(州)、常(熟)、太(仓)地区和(无)锡、武(进)、澄(江阴)地区举行“清乡”。 ... 1941年6月17日 星期二 上午八点,愚园路上的一间洋房内,工部局警务处副总监赤木亲之换上一身挺括的西装。 今天他要送他的妻子去麦琪路(今乌鲁木齐中路)上的红十字总会医院(今华山医院)做产检。 同时他还约了一个人在他妻子产检的间隙在医院对面的一间咖啡馆谈事。1910年中国红十字会医院学堂  ( 1904年,为救护日俄战争中的伤兵和难民,在中国红十字会不能及时成立的情况下,中英法德美五国联合成立上海万国红十字会,三年救助46.7万人。 1910年春,中国红十字总会医院建成,同年夏,红十字会医院学堂在医院旁建成并开始招生。 1927年附属于上海国立医学院。 1955年改名为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1965年改名为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华山医院。 ) 赤木亲之陪着他的妻子坐上轿车后排,司机发动汽车沿愚园路向东行驶。 他的妻子说车里很闷有点想吐,赤木亲之将他妻子一侧的车窗摇开了一拳宽的缝。 轿车驶到地丰路(今乌鲁木齐北路)口时需要转向南沿地丰路行驶,司机放慢车速开始转弯。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他妻子这一侧快速贴上来将枪口从车窗缝伸进来对着赤木亲之连开两枪,一枪击中他的手臂一枪打空。 赤木亲之的妻子迅速抱住赤木亲之想为他挡子弹,赤木亲之将他妻子推开拉开车门扑下车准备反击。 又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对着他的后背靠颈部的位置开了一枪,赤木亲之当场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两名枪手迅速逃离现场。 赤木亲之被司机和他妻子搬上车后送至最近的宏恩医院,经医生鉴定,射入他后背的那颗子弹是被1899年第一次海牙国际会议中禁止在战争中使用的达姆弹。 赤木亲之不治身亡。 第450章 清乡运动 1941年6月18日 星期三 上午十点,上海宪兵队。 1937年底,周春生策划的日军公共租界阅兵爆炸案给了日本人插手公共租界管理权的借口。 当时的日本驻沪总领事三浦义秋态度强硬,经过多次交涉,1938年1月原本担任日本驻华大使馆参事的赤木亲之调入工部局警务处任副总监。 上任后赤木亲之在公共租界内亲自参与调查并抓捕了大量军统特工,此次赤木亲之被杀被外界认定为军统的报复。 而对日本人来说,这是对他们的公然挑衅,所有情报部门迅速被调动起来,誓要将背后的主谋捉拿归案。 风间哲也收到案卷后却从里面嗅到一些异样的味道。 赤木亲之的妻子在接受宪兵询问时说两天前的晚上赤木亲之接到电话: 有人约他17号上午见面,赤木亲之以陪妻子产检为由想更改会面时间,对方说可以把约定地点改在医院对面,赤木亲之便将医院名称告诉了对方。 至于对方是谁,赤木亲之并没有告诉他妻子,只是在挂断电话后骂了一句:“该死的德国佬,追这么急干吗!” 又是德国人,上次日本领事馆武官宫崎敏被杀虽然没证据但是也隐隐指向德国人,这不由得让风间哲也产生了一些联想。 他将几个外国人和日本人被杀的案子整理了一遍,在纸上写下每个案子发生的时间。 【 1940年9月15日,上海犹太青年会学校教师被人殴打致死后抛尸学校门口。 1940年10月3日,摩西会堂文士被人乱刀砍死在会堂到住所路上。 1940年10月14日,《上海犹太纪事报》记者被人抛尸于黄浦江。 1940年10月21日,欧洲犹太艺术家协会兼职演员被人在住所内割喉而死。 1940年11月29日,天马号列车爆炸案。 1940年12月4日,英资电影公司经纪人被人锤死在舟山路。 1940年12月22日,日本领事馆武官被人乱刀砍死在南市区。 1941年5月20日,自由法国成员被人枪杀于苏联领事馆门口。 1941年6月17日,工部局警务处副总监赤木亲之被人枪杀于愚园路地丰路口。 】 天马号爆炸案虽然最终结果炸的都是汪伪的人,但是十三军发来的协查通告里涉及了十三军司令官藤田进中将,所以风间哲也将它也放了进去。 刨去前面三件案子,后面的基本都是先死一个和德国有关的欧洲人随后在一个月左右再死一个和德国有关的日本人。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风间哲也脑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设想: 有人在利用杀人来交换情报,而这个人是... 联想到周春生拿到【sd】袖扣后的反应,风间哲也将目标锁定在他的身上。 很可能周春生通过袖扣与袖扣的主人搭上了线。 可周春生的目的是什么呢? 破坏德日关系? 当时日本和德国国内对双方结盟都有不同的态度。 在日本国内,陆军是标准的亲德派,有大量的军官在德国接受过培训。而海军是标准的亲美派,不希望与德国走的太近影响与美国的关系。 难道周春生被海军收买了? 没有理由啊! 而且10月21号那起入室割喉案凶手的鞋印已经证明凶手的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七,这就说明不是周春生干的。 不对?体重! 风间哲也连忙翻开10月21日的案卷,上面通过鞋印判断凶手的体重大概是80公斤,从体型判断,周春生的体重应该就是80公斤。 当时自己一直在想象一个一米六二到一米六八之间身高的人拥有80公斤体重是怎样的身材,现在终于想通了。 凶手当时穿的是中式布鞋,完全可以通过大脚穿小鞋的方式作案来误导侦察方向。 更何况苏联领事馆门口被杀的那个法国人是在三十米距离被人一枪毙命,全上海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周春生是其中一个! 他将鞋印的照片翻出仔细观察,总共三个鞋印每个都像印章一样牢牢焊在地面,完全看不出轻重深浅。 周春生的脚应该是26厘米,比现场的鞋印大了两厘米。 差这么大他是怎么穿进去的,就算穿进去走路一定会在鞋印外围蹭出长出部分的痕迹。 而且大脚穿小鞋脚弓部分鞋印会虚,脚跟部分轮廓清晰,脚尖部分呈a型。 照片里的鞋印完全没有这些特征,风间哲也对自己的怀疑又产生了动摇。 他将北原野史找来,让他私底下去收集周春生的行走习惯,包括步幅,脚掌还是脚跟先着地,有没有足弓内旋或者外旋。 同时打电话给关东军内自己的线人,让他去当年的爱川村走访一下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 1941年6月20日 星期五 上午十一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收到一份以陈公博名义发下的上海特别市保安司令部作战计划。 要求他们特务大队和第一团配合苏浙皖绥靖军第三师在太浏公路沿线用竹篱笆和铁丝网设置一道54公里长的封锁线。 同时派人在沿线巡逻,谨防敌匪向上海一侧逃窜。 周春生知道清乡委员会成立的事也知道清乡的目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认定日伪近期就将采取行动对苏南地区的新四军根据地发起进攻,当即通过报警电话向对方发出预警。 6月18日,李士群与日军第十三军参谋长签订《关于苏州地区清乡工作之日华协定》。 规定由第十三军司令官担任清乡最高指挥官。 日军负责作战及封锁,伪军负责政治工作,伪军、保安队和警察在清乡期间全部由日军调遣和指挥,也就是说整场清乡完全由日军主导。 6月26日,清乡委员会苏州办事处成立,李士群和汪曼云分别任处长和副处长。 日军十三军抽调部队加强了之前设在苏州的清乡指挥部。 第451章 黄颖 1941年7月1日,日军第十三军第十七师团的三个联队,汪伪苏浙皖绥靖军第三师,汪伪清乡警察总队第一大队共计一万五千人向苏常太地区新四军第六师十八旅发起进攻。 日伪首先对清乡区实施军事扫荡,设军事据点,在各交通要道设检问所,仅苏州一地就就设置大检问所18个,小检问所50个。 同时在各区县设区公所,乡镇公所和保甲办事处,发放:良民证、旅行证、归乡证,特别通行证等管理人员流动。 除军事手段外,日伪还大肆开展思想清乡,仅苏州一地,就出版了《清乡新报》、《清乡日报》、《清乡前线》、《清乡画报》等今十中报刊杂志,同时在中小学推行清乡特种教育。《清乡新报》  ... 1941年7月3日 星期四 中午十二点,公共租界中央捕房。 钱正兴和几个同事外出觅食,刚出大门看见街对面有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女子看向他这边。 女子看见钱正兴注意到她后转身进了旁边的西餐馆。 钱正兴对几个同事道: “你们去吃吧,我刚想起来张探长那还有点事要办。” 说完转身向中央捕房内走,待几个同事走远后,他又掉头走出中央捕房进了刚才女子进的那家西餐馆。 女子是赵婉芸,今天没有带孩子,独自一人坐在靠墙边的一张桌子旁,手里捧着一本杂志,桌上放着一杯咖啡。 钱正兴径直走到她身后的座椅,坐下后点了一份牛排套餐。 服务员离开后,赵婉芸将杂志抬起遮住大半张脸,轻声道: “婉萍在宪兵队里,估计凶多吉少,她肯定是担心牵连到我才什么都不说。” “你别多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嗯,林少生从贵州回来了,又带回来一部电台,让我替他收发报,上级让我把婉萍的任务接过去。” “知道了,你千万小心,原来那间杂物室就别用了,电台一定要藏好。” “明白,会吸取教训的,我找林管家要了信箱钥匙,有什么消息直接扔里面就行。” “好。” 赵婉萍就是真正的周秋月,而现在的周秋月真名叫黄颖。 两人在南京国立大学就读时是同宿舍的好友。 两人长的很像,不过性格却截然不同。 周秋月性格恬静不爱说话,喜欢留短发。 黄颖性格活泼,喜欢留长发。 黄颖在校时和比她大两届的学长钱正兴谈恋爱,可钱正兴毕业离校后却如人间蒸发。 她不知道的是钱正兴此时已经入党正在执行潜伏任务,而周秋月是他的联络人。 钱正兴与周秋月接头时正好被黄颖撞见,不明就里的她认定是周秋月横刀夺爱导致钱正兴对她不辞而别。 想着自己真心对待周秋月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满脑子仇恨的她选择向学校告发她是共党。 很快周秋月被暗中抓捕,黄颖被党务调查科吸纳。 临毕业前,党务调查科让她以周秋月的身份进入周家潜伏。 周秋月家里的情况黄颖在两人无话不谈那个阶段时早已了如指掌。 她知道周父对周家几个孩子不管不顾,周家主要管事的是大姐周夏芷。 不过即便如此她对冒充周秋月混入周家的可行性仍持怀疑态度。 党务调查科经过调查摸排后定下方案: 让黄颖到上海后直奔周夏芷虹口的夫家,见面先别说话通过周夏芷的反应来判定是否继续执行任务,只要周夏芷一关过了其他人就不成问题。 所幸一切都很顺利,周夏芷很快就认下这个妹妹,黄颖顺利以周秋月的身份进入周家。 自此黄颖与自己家断了联系。 黄颖的父母是南京市政府的小职员,南京沦陷前已经撤到武汉。 她的父亲家祖业是在南京浦口桥林镇上做茶干,她的童年和上学之后每年的假期都在桥林镇上度过,所以和奶奶还有姨奶奶关系非常好。 南京沦陷时她的爷爷、奶奶和姨奶奶在逃难途中走散,姨奶奶最终流落到上海随后又在南京路上撞见了黄颖。 只是黄颖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和姨奶奶相认,便让钱正兴私下代为照顾。 另一边,周秋月一直被党务调查科关在牢中,为了逼她说出组织成员对她严刑拷打。 她脸上的刀疤以及最终变哑都是审讯所致。 周秋月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监狱想将她处死却被高层拦下只能一直将她关在牢中。 南京沦陷前,我党趁乱将周秋月从牢中救出送至武汉。 经过考量,最终选择让周秋月以赵婉芸妹妹赵婉萍的身份进入林家。 赵婉芸是在和林少生相爱之后入的党,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从未向他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由于林家做烟草生意社会关系非常复杂,组织上同意了赵婉芸的结婚申请并要求她潜伏下来。 赵婉萍进入林家后和赵婉芸相互掩护,配合的非常默契。 林少生就是个生意人,没什么政治倾向。 不过自家人在南京遇害后心里对日本人颇为怨恨,空有一颗报国心却又放不下老婆孩子。 在重庆时军统找上他,希望他可以返回上海借他的身份掩护替军统搜集并传递情报。 同时允诺他抗战胜利后可以获得非常大的利益,军统也会全力保护他和家人的安全。 三两句话一煽,林少生的报国心再次被点燃,当即决定带家人从重庆返回上海。 林少生向赵婉芸透露军统找他的事后,赵婉芸表示全力支持丈夫的决定。 经过她的一番暗示和引导,最后让林少生选择赵婉萍负责电台收发。 而这台电台也成为了国共两党共用的电台。 第452章 畸形的尸骨 1941年7月7日 星期一 上午九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还在走廊里便听到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他满不在乎继续慢悠悠的向自己办公室走,经过助理办公室门口时还不忘调侃两句自己的女助理今天的旗袍过于暴露,是不是晚上有约会。 等他打开办公室门时,电话铃声刚好停下。 他摘下警帽挂在衣架上,松掉最上面那颗警服扣子。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周春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听筒: “喂。” 对面传来风间哲也的声音,他用中文道: “喂,周副局长,我是风间哲也。”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听着信号不是太好。 周春生的脸上顿时炸开笑容: “哟,风间处长,好久不见,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在奉天,周副局长,你今天上班又迟到了!” “哪有,刚才去市政府开会了。” “我问过了,今天上午没会。” “唉唉唉,你这人,我现在可不归你管,说吧,找我什么事,你这么大老远打个电话过来总不能是来查我岗的吧。” “上次你拿走的袖扣可以给我了吧。” “喂...你说什么?信号不好。” “袖~扣,可以给我了吧。” “啥?袖扣?哦,你说袖扣啊,可以啊,我用完了,你什么时候要?我怎么给你?” “你给北原野史就行。” “哦,好,风间处长啥时候再来上海啊,上次说要带你去蹦擦擦也没去成。” “嘟~~” 听筒对面只剩下忙音,周春生撇了撇嘴挂断电话。 他坐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铁盒。 打开铁盒,那枚【sd】袖扣就在其中。 他拿着袖扣把玩了两下,起身离开办公室。 ... 上海宪兵队,风间哲也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 为了模拟电话是从奉天打到上海的,故意将话说的稀稀拉拉。 前几天他收到关东军线人打来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去爱川村走访确实有些发现。  ( 直到1930年,日本的整个移民计划并不顺利,在中国东北的农业移民不超过一千人。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摒弃温和的农业移民转为武装移民。 1932年10月,由490名退役军人组成的移民团来到佳木斯。 1933年初,这批军人在桦川县永丰镇建立了第一个定居点【弥荣村】。 到1936年,这样的移民团在中国总共组建了五个,人数超过三千人。 1936年5月,关东军制定百万移民计划,设想从1937年开始向中国东北移民一百万户,五百万人。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日本政府为动员青年到满洲,声称加入移民团可以免兵役,大量中学毕业的青年投身移民团。 这些人最终都作为义勇军成了关东军的后备兵源。 1939年,为掩人耳目,日本将移民团命名为开拓团。 截止到1945年8月,日本总共向中国东北发送开拓团1131个,移民27万。 ) 日本第一次移民试验失败后,爱川村的土地“交还”给满铁继续运营。 满铁将其中一部分好的水田交给满铁株式会社熊岳城苗圃进行种植试验,其余的已经开发的地交由职工内部消化。 风间哲也派去走访的人找到了小松一平原来住的地方,房子早就已经扒了重建,不过人倒是从爱川村撤销后一直住到现在。 老夫妻俩今年六十多岁,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二十多年。 走访的人询问他们刚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两人吐了一肚子苦水说这地方自己接手后有多不容易,自然条件有多么恶劣,他们是如何一点点做成现在的规模。 走访的人让他们说重点,没有可疑的地方不用说。 两人说对方打断了他们的思路,不这样顺着时间线说他们什么也记不住。 走访的人只能耐着性子听他们重头再说一遍。 两人的孩子在满铁工作,得知可以分地后将在日本务农的夫妻俩接来大连。 第一年在孩子的帮助下将小松一平家的房子拆了建成现在的房子。 第二年为了储存食物决定在院子里挖一个地窖。 说到地窖妻子先想到可疑的地方,说当年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具很奇怪的尸骨: 尸骨的长度在一米左右,两只手的指关节和右腿有畸形,看着很瘆人。 走访的人问他们尸骨现在在哪。 夫妻俩说担心小鬼缠上他们,当天找了个和尚超度以后在自家分的地的最外围找了个位置葬了。 走访的人让他们带路找到安葬的地方。 夫妻俩带他来到一片荒地上,指着不远处一个孤零零凸起的小土堆说就是那里。 走访的人找夫妻俩借了一把锄头,把土堆刨开后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夫妻俩一通回忆后说在十三四年前来过一个聋哑小孩,大约十一二岁,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日文写着他母亲家在这个地方,他是来找自己哥哥的。 夫妻俩估计那个畸形的尸骨就是小孩的哥哥,由于小孩又聋又哑没法交流,三人互相比划一番后确定夫妻俩的猜测没错。 找到土堆后,小孩祭拜了一番便离开了,夫妻俩之后也没当回事。 现在这个土堆空了多半和这个小孩有关。 之后夫妻俩那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走访的人返回后立即打电话将情况告诉给风间哲也。 第453章 吃牛排 1941年7月3日,苏德战争爆发。 苏联和德国在上海的宣传战也正式拉开帷幕。 早在1940年6月14日,德国在大西路3号德侨总会内设置德国广播电台(也叫欧洲广播电台)。 德国广播电台由斯泰格经营,隶属于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是德国在上海的四大情报组织之一。 另外三个分别隶属于盖世太保、军事情报局以及秘密宣传局。 同时在1940年2月,德国在上海创刊《远东画报》,和德国广播电台一样都是德国在中国宣传法西斯的工具。 为了在上海保留自己的话语权,苏联安排塔斯社在上海筹备自己的电台和报刊杂志。 日本此时还不敢与苏联撕破脸,最终由苏联驻华使馆出面登记于1941年7月至8月创办《时代》杂志和苏联呼声广播电台。 杂志为周刊,由苏商时代杂志社发行,该杂志社于1942年又创刊《苏联文艺》。 电台主机设在九江路22号,播音室设在天主堂街(今四川南路新永安路至延安东路段),具体位置不可考。 后增设华语节目,播音室在静安寺路992号。 电台由塔斯社创办,安东为总负责,主要报道苏德战场情况,宣传苏联科学和文化。 太平洋战争后成为上海地区中国和盟国对日战争真实消息的唯一来源。 ... 1941年7月14日 星期一 上午十一点,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换上一身薄款西服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走到特高处门口敲了两下门: “北原处长,我去租界里吃牛排,你去吗?” “周副局长今天怎么想着吃牛排了?” “馋肉了。” “那怎么想着去租界里,德大的牛排不是上海滩最好的吗?” “德大的牛排血赤呼啦的吃不惯,圆明园路兰心大楼下边新开了家大西洋西餐馆,据说请的都是法国大厨,去尝尝鲜,北原处长有兴趣吗?” “我不去了,手里还有一堆事。” “那我只能自己吃独食了,走了。” 周春生摆摆手转身离开,确认他下楼后北原野史站在窗口看向楼下。 两分钟后,周春生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院。 他的司机将车停在他面前,司机下车后周春生坐上驾驶位。 ... 上海宪兵队。 电话铃声响起,风间哲也拿起听筒。 对面传来北原野史的声音: “风间少佐,他一个人出门了,说是去圆明园路兰心大楼吃牛排。” “知道了。” ... 1866年,英商投资的上海第一所木结构戏院兰心戏院在诺门路(今香港路)圆明园路口建成。 英侨爱美剧社在内演出话剧满足外籍侨民文娱需求。 1871年该戏院毁于火灾。 1872年英商重建砖木结构戏院,具体地址一说是现在兰心大楼位置,另一说是在今虎丘路128号广学大楼(也叫广学会大楼。)1872年建的兰心戏院  20世纪20年代后,戏剧业陷入萧条。 1929年,兰心戏院连同地皮同时卖给中国地产商。 英侨爱美剧社董事会在法国总会(今花园饭店)斜对面的蒲石路与迈尔西爱路(今长乐路与茂名南路)收购土地重建剧场。 1931年竣工,也就是现在的兰心剧院。兰心大楼  ... 二十分钟后,风间哲也穿了一件灰色丝质长衫进了兰心大楼下的大西洋西餐馆。 为了不引人注意,出门前特地用粉底在自己脸上的疤痕处抹了厚厚一层粉。 不过由于化妆经验不足,那张脸虽说不算吓人但总透着一股子别扭。 疤痕的位置粉粉嫩嫩而其他地方被衬的更加粗糙。 一进餐馆他便从前台拿了一本杂志坐到最靠里的一角,点完餐食后便一直佯装看杂志实则紧盯餐馆大门。 过了十五分钟,周春生走进餐馆。 风间哲也将身子向里侧挪了挪用前方的椅背遮住自己的身形。 低下头将杂志举高了些,用一丝余光继续盯着周春生的动向。 此时餐馆内大半的位置已经坐了客人,东方人和西方人都有,多是周边银行和洋行的高管或白领。 周春生进餐馆时门口的服务员正好在带前一位客人落座,所以没人管他。 他朝里简单扫了一眼后随意的坐在紧靠门口的座位,抬起手嚷道: “有人管吗?服务员,来来来,点菜了。” 顿时吸引了餐馆内其他客人的注意,多数人脸上都露出鄙夷的表情。 另一个服务员拿着菜单从前台跑出: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那个,来份西冷,八分熟。” “这个...八分会不会太老了。” “我牙口好,就爱吃有嚼头的。” 身后的西洋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一个中国人阴阳怪气的对自己同伴道: “土鳖,牛排只有一、三、五、七、九,哪有八成熟的。” 话音传到周春生耳中,他站起身指着对方骂道: “咋地,七分太嫩,九分太老,老子就爱吃八分的你咬我?” 对方一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即低下头不作声。 服务员打着圆场安抚道: “先生,您请坐,我让厨师马上给您做,我们这厨师都是法国来的,成熟度保证您满意。” 风间哲也盯着周春生的背影,左手不自觉的在左脸的疤痕上抚过,心中暗道: “这小子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十分钟后,风间哲也先用完了自己的正餐。 他点了一杯咖啡继续坐在原位盯着周春生,很快周春生的牛排上桌了。 周春生脱掉西服,将衬衣袖口挽到手肘,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起来。 风间哲也看向手表,距离中午十二点还剩八分钟。 不到五分钟,整盘牛排全部下肚。 周春生放下刀叉摸了摸肚子,对着门口的服务员挥了挥手: “买单。” “先生,您一共消费四元。” 周春生掏出五元法币:“不用找了。” 服务员喜笑颜开:“谢谢先生。” 说完帮着周春生穿好西服又将他送到门口。 在周春生即将出门时,与三个身材高大的洋人擦身而过。 第454章 盯梢 风间哲也并没有跟着周春生出门。 一是担心被对方发现,二是等下只要回宪兵队问北原野史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就可以判断他的大致行程。 周春生进餐馆除了和服务员有过对话以及骂了那一位顾客外和其他人没有交流和接触,难道他真这么闲是来吃牛排的? 风间哲也估摸周春生走远后叫来服务员结账。 买完单后起身向餐馆外走。 在经过最后进来的三个洋人落座的位置时听到他们的对话用的并不是英语或者法语。 发音短促有力,辅音很多。 风间哲也快速扫了一下三人,结合长相判断他们是德国人。 其中一人正是周春生见过的德国领事馆印务官加哈德·卡纳,不过风间哲也并不认识。 他没当回事走出餐馆,在开车返回宪兵队的途中想到了什么: “餐馆的位置距离德国领事馆临时租用的怡泰大楼不到五百米,这难道只是巧合?可周春生走了以后这三人才进来,似乎并没有交集。” 他回到宪兵队不久北原野史打来电话,周春生回警局了。 从时间上看没去过其他地方,这更加重了风间哲也对他的怀疑。 ... 上午十一点,苏州十梓街信孚里清乡委员会苏州办事处。  清乡委员会主任李士群正在办公室内和秘书袁殊交待任务,副主任汪曼云拿着几份报纸走了进来: “都在呢!” 李士群:“汪主任,有什么事吗?” 汪曼云将手里的三份报纸摊在桌面,分别是7月12日发行的《申报》、《新闻报》和《大美晚报》。 三张报纸最上面的新闻都是统一标题《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 李士群看了眼报纸看向汪曼云:“怎么了?” 汪曼云在三份报纸同一新闻署名的位置各点了一下,署名都是【雪松】。 “这个雪松汪主任知道是谁?” “不敢确定,但是有一个人选。” “谁?” “公共租界公共关系处处长周冬凛。” “他?你有证据?” “他上任时我师父杜月笙送了他一个大礼,让青帮大字辈张仁奎张老爷子收他为徒,张老爷子当时赐他表字雪松。”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他要真想隐瞒身份怎么会用自己的表字做署名。” “所以我也只是怀疑。” 袁殊在一旁摇了摇头: “我觉得应该不是。” 李士群:“袁秘书认识他?” “见过几次,他挺认同岩井英一的理念,所以我离开岩井公馆时向岩井先生推荐了他,后期他多半会加入岩井先生办的《新中国报》,如果两位主任对他有怀疑我可以让岩井公馆那边的人帮忙盯着。” “行,那就先这么办,你那边要是发现问题我安排特工总部的人去盯。” ... 1941年7月17日 星期四 下午四点半,周冬凛从《大美晚报》报社离开后骑车来到外滩公园。 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江边的长椅上。 周冬凛走到旁边一条长椅前面向黄浦江: “你们两个挺有雅兴。” 白狼:“夜枭同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王琳:“你用的那个署名被76号怀疑了。” “雪松吗?” “是的。” “那下次换个署名?” “不能换,换了我们的同志就暴露了,他们应该盯上你了,你下次再发稿去报社的时候要小心点。” “知道了。” ... 1941年7月26日 星期六 傍晚五点半,上海宪兵队。 电话铃声响起,风间哲也拿起听筒,对面的北原野史压着声音: “喂,风间少佐,他今天下班后没走,我会在警局外盯着他,你等我电话。” “明白。” ... 一个半小时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喂,风间少佐,我现在在大光明影院,周春生在旁边的咖啡馆。” “等我,马上过来。” ... 十五分钟后,风间哲也将车停在大光明影院的停车场。 刚停下,北原野史敲响了驾驶位的车窗。 风间哲也走下车,北原野史道: “风间少佐,他还在咖啡馆里,你跟我来。” 两人离开停车场走到马路对面的暗处,风间哲也看到了对面咖啡馆里坐在窗边的周春生。 周春生此时正捧着一张报纸,眼睛不时瞟向马路对面。 “他把车停在九江路22号南通大厦,后来跟着一个西洋人一直跟到这边。” (南通大厦  九江路22号现在为九江路230号。 1920年1月竣工。 1920年9月大生集团将其买下作为驻沪办事处。 大生集团创始人张骞也是中国第一家民营轮船公司——大达轮步公司的创始人。 1922年大生集团陷入债务危机,1929年南通大厦转让给永安公司。 解放后历经九江中学,黄埔政协、黄埔卫生局,现为一个书店和酒店。 ) “西洋人呢?” 北原野史朝旁边一家西餐馆撇了下头。 “过去看看。” 两人穿过马路走到影院门口,从他们那个位置看不到那个西洋人。 ... 咖啡馆内,周春生不时望向对面。 从他那个位置看过去,安东和哒莎正面对面坐在对面西餐馆的窗边。 两个人影从他报纸的缝隙中穿过,他感到一丝不安。 ... 西餐馆内,安东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哒莎: “哒莎,你离开周家吧,我现在负责社里的苏联呼声广播电台,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主播的职位。” 哒莎躲过他的眼神: “没兴趣,你今天叫我出来就为了这个事吗?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你着什么急,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菜都点好了,吃完再走,别浪费了。” “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说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在中国人家做佣人,不觉得可惜吗?” “你要再提这些事我就直接走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 咖啡馆内,周春生放下报纸起身买单,随后打开咖啡馆的大门走上马路。 外面两人快速找地方隐藏身形。 第455章 抓奸? 风间哲也从暗处紧盯周春生的背影,心中疑惑道: “他想干什么?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眼见周春生就要进西餐馆,两人为了找到更好的观察角度钻进了咖啡馆。 坐的位置刚好是周春生之前坐的。 周春生在进西餐馆前转身扫了一圈身后,两人连忙用手遮住朝外侧的脸。 一个抓头,一个挠脖子。 ... 餐馆内,安东面朝大门对着哒莎眉飞色舞的吹嘘自己在法国的工作经历。 全然没有注意到周春生进门。 哒莎背对门心不在焉的只顾自己吃菜,偶尔朝窗外看两眼。 由于室内的光线比室外强,看到的多是室内的反光和室外昏黄的人影。 安东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下嘴,趁哒莎不备用右手抓住她的左手: “怎么样,你吃好了吗?我们去看电影吧,我买好票了,八点半上映的美国大片《黄金梦1941》。” 哒莎抽了一下手没抽开: “你放手,我要回去了。” ... 咖啡馆内,北原野史对风间哲也轻声说道: “风间少佐,从右边数第三个窗户,周春生一直盯的是那个男的。” “对面那个女的是谁?” “周春生家的佣人,他们是在东北的时候认识的,那女的丈夫是前哈尔滨特别市公署警察局特务股股长,37年的时候死了,那女的两年前到上海投奔的周春生。” “她丈夫怎么死的?” “在哈尔滨站前一家旅馆让人刺死的,凶手一直没抓到,外面传的是情杀。” “你知道的倒挺多。” “这不是我的工作嘛。” 风间哲也一脸戏谑的看向他: “哦,东北的事情也清楚?” 北原野史尴尬的笑道: “之前藤田一郎查过。” “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他的重心都在周春生身上,对这个女的没什么兴趣,就没查下去。” 此时对面餐馆里周春生距离那一男一女越来越近,两人迅速结束话题紧盯窗外。 ... “你放手。” 安东还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今天是周末,明天休息,他们家不会这么狠一点闲暇时间都不给你吧。” 一只拳头挥向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安东下意识的将手松开缩了回去。 那只拳头在空中化为手掌抓住哒莎的手,然后将她的手送到了桌下。 一个身影坐在哒莎的旁边,哒莎看清来人后一把勾住对方的胳膊将脸贴在对方肩头,满脸欣喜: “哥,你来啦。” 安东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周春生: “周...周副局长,这么巧...” ... 看见对面餐馆里戏剧性的一幕,对面的两人大跌眼镜,随后一脸吃瓜相。 风间哲也皱着眉道: “这是来捉奸的?” “谁知道?不过这女的这么老远能追到上海,这两人没点奸情我可不信。” “唉,你说这女的老公会不会是他杀的。” “嗯,有这个可能,多半是婚内出轨让他老公发现了,随后情夫痛下杀手、横刀夺爱。”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他老婆死了以后没有再找,我还以为他对女人没兴趣,没想到一搞就搞上个大洋马,这身板子确实比亚洲女人得劲,看来他是好这一口啊。” “风间少佐,东北那边白俄女人比上海多吧,你找过没?什么感觉?” 风间哲也的脸瞬间从痴汉相变得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盯着北原野史。 北原野史立即正襟危坐躲过他的眼神看向窗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风间哲也。 风间哲也将头转向窗外,两人再次进入监视状态。 ... 周春生盯着安东: “安东库兹涅佐夫,你的电台完工了?设备调试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开播?节目都报审了吗?” 再次面对周春生,安东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全身扒光,脸上满是尴尬: “周副局长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我不就是干这个的!你工作都没做好还有闲心谈情说爱?” 说着周春生摇了摇头: “你这个工作可不好干啊!干不好下台,干好了送命,哒莎要跟着你不是成天提心吊胆的?” “周副局长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就是一个普通的广播电台怎么还会送命。” “普不普通你心里清楚,话我就不多说了,在上海我知道的比你多,有人已经盯上你了,公共租界里并不安全,哒莎,我们走。” 两人离开餐馆后周春生带着哒莎向九江路走。 “哥,我们现在去哪?” “去取车?” “你车停哪了?” “九江路,正好在那办事。” “那你怎么到南京路来了,那里走过来不算近吧。” “那里没什么吃的。” “那怎么不把车开过来。” “这里不方便停车。” “九江路不是更不方便吗?” 周春生看向哒莎: “我倒要问你了,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哒莎盯着周春生的眼睛:“你吃醋了?” 周春生把头扭向前方: “我劝你离他远点,他现在这个位置很危险。” “你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这个电台播什么东西你很清楚,他们所有信息都登记在新闻检查所,新闻检查所背后是日本人,所以你觉得德国人要想让这个电台不工作会采取什么方法?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他横尸在上海街头根本不需要惊讶。” 哒莎紧紧勾住周春生的胳膊: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下午的时候他约我出来见面,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有什么说法,毕竟上次是他掩护了我,给家里做完饭我就请假出来了,以后我保证不再跟他见面,躲他远远的。” 两人来到车前,哒莎朝四周看了一眼,看到了车后面的南通大厦。 之前两人吃饭时哒莎对安东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南通大厦这四个字还是不经意的钻进了她的耳朵。 她看向周春生, 周春生若无其事的拉开副驾驶的门请她上车。 他们两个之间能够长久合作的前提就是始终保持互不干涉,哒莎虽然心里有疑惑还是忍住没问上了车。 第456章 林飞被捕 1941年8月3日,日军第十三军第十七师团步兵53联队、54联队携汪伪苏浙皖绥靖军第三师第三团、第四团,汪伪清乡警察第一大队共计一万兵力向太仓、常熟交界区的新四军根据地发起围剿。 林飞在掩护杨漕村党支部转移时被俘。 1941年8月13日 星期三 上午十点,上海宪兵队审讯室。 哗~ 一盆水泼在脸上,落在身上,渗进身上的伤口。 林飞睁开眼睛,身上火辣辣的疼。 四周又换了环境。 自他被捕后,先是在一间民房里被拷问新四军的下落,后来又被转到太仓,接着是苏州,这里已经是第四个地方。 前面三个地方他受了不少的刑,最后在苏州实在受不住了便说要见上海宪兵队的北原野史,所有的事只会对他说。 此时他被绑在刑架上,身前是一个赤裸上身的日本宪兵。 北原野史拍了拍宪兵的肩,宪兵闪到一边。 “林桑,好久不见。” 林飞抬起头,在北原野史的身后还坐着一个日本宪兵,双手交叉于胸前,肩章上三杠一星,左脸上有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疤。 “北原处长,好久不见。” “上次一别,你怎么投靠新四军了。” “我是...我是有任务的。” “说说。” 林飞左右扫了一眼,欲言又止。 北原野史遣退了行刑的宪兵。 “你可以说了。” “我是奉周春生的命令潜伏到新四军的。” “周春生?他让你去新四军干什么?” “他让我设法混进新四军的指挥机构,你也知道我一个外来的想获取他们的信任有多不容易,刚混到一个干事就被你们抓了。” 北原野史随手抓起刑具架上的鞭子,放在手里抖了两下: “你意思我们抓错你了,应该把你放回去继续执行任务?你好像不太老实啊。” “北原处长,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北原野史抡起鞭子狠狠抽在林飞身上,林飞痛的龇牙咧嘴。 “说,周春生到底是哪条线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就是南京那条线的,我听命于他。” “哦,那我帮你回忆回忆,藤田一郎还记得吧,他死的那晚是我开车送他过去的,是你们两个下的套杀了他吧。” “不是,不是,是藤田大佐让我盯着周春生,那晚藤田大佐让我先用迷药迷晕周春生,然后他要亲自进去杀了他。” 北原野史冷笑两声: “然后藤田一郎反倒被周春生杀了,然后你跑了,接着你又奉周春生的命令潜伏到新四军,是这么个时间顺序吧。” “这...” “那周春生和藤田一郎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我不知道,他们都没和我说,我就是执行命令。” 北原野史抖了抖手里的鞭子: “执行谁的命令?” ...沉默... 眼看北原野史又要抡鞭子,林飞讨饶道: “我说,我说,是周春生让我故意投靠到藤田一郎那然后把他引出来最后杀掉的。” 北原野史点点头: “好的,再回到刚才的问题,周春生到底是哪条线的。” 眼看鞭子又要抡起,林飞抢先道: “我说,他,他跟军统那边一直有联系,我是他们的联络人,因为藤田一郎死了我又出现在现场,所以将计就计让我逃出上海又混进新四军。” 北原野史看向身后,风间哲也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 北原野史转头盯着林飞的脸: “你小子跟周春生一样滑头,嘴里没一句真话,看来是苦头还没吃够。” “北原处长,我真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话。” “你和周春生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进新京警察厅做长警的时候和他认识的,那时候他因为破了几个大案升到刑事科副科长,那一年满洲国刚成立,整个警察系统大换血,中层以上干部全部由你们日本人担任,周春生当时可是中国人里面唯一有职位的,所以我便设法接近他讨好他想尽快转正。” “那你转正了吗?新京警察厅的警察档案里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他跟我说日本人在东北混不长,东北将来还是我们中国人的,把我拉进了国民党党务调查科,因为担心正式入编审查的时候出问题,就让我一直以长警的身份配合他。” “周春生还有没有其他身份?”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周春生自始至终就跟着重庆那边,哪怕是军统上海站内斗成那样他也没有想过背叛。” “戴星炳是他出卖的吧。” “戴星炳本来就是一个死棋,借他走活全局才能让他死得其所。” 北原野史从口袋里拿出瓦尔特ppk手枪在林飞的面前晃了晃: “这把枪是你的吧,哪来的?” “忠义救国军吴大癞子那顺的。” 北原野史给了林飞一鞭子: “让你老实点为什么不听话呢?你真当我们查不到吗?吴大癞子那根本没有这把枪,国民政府也从来没有采购过这款枪。” “是周春生给我让我防身用的。” “他从哪弄得?” “这我怎么知道。” 北原野史又给了他一鞭子,林飞咬着牙道: “我,我真不知道。” 风间哲也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北原野史放下鞭子跟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外,北原野史问道: “风间少佐,接下来怎么办?” “把周春生叫来让他们两个对质,看看周春生的反应。” “是!” ... 下午两点,周春生的司机将他送到上海宪兵队。 中午北原野史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说让他见一个人。 周春生进了宪兵队直奔六楼,在楼梯口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北原野史。 “北原处长,久等了,你让我见什么人啊?” “周副局长,请跟我来,你见了就知道。” 周春生跟着北原野史一路穿过牢房来到审讯室,推开大门,周春生一眼便看到了刑架上满是血痕的林飞。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所幸北原野史在他侧前方背对着他没看到。 第457章 林飞被杀 “哟,这不是我那个司机林飞吗?你们在哪抓到的?” “既然大家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周副局长,你们这么久不见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说什么?他是重庆那边的,我现在可是南京这边的,正邪不两立,话不投机半句多。” “哦,林桑说你可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什么曹啊汉啊的,我现在是上海特别市保安司令部特务大队大队长。” “林桑,你上午是怎么说的?” “他和军统那一直没断,之前我是他们之间的联络人,后来是他安排我去新四军搜集情报。” “军统?”: 周春生一脸惊讶: “华懋饭店和兆丰舞厅,军统的人两次差点要了我的命,谁还敢和他们来往。” 北原野史看向林飞,林飞满眼茫然。 华懋饭店杀周春生的军统特务是藤田一郎安排的,而兆丰舞厅枪击案发生时他正好在忠义救国军,两件事他都不知情。 咬着牙道: “周副局长,你就别演了,我相信北原处长一定会查清的。” “林飞,再怎么说从新京到上海我待你一直不薄吧,你不就是记恨我出卖了你和戴星炳吗?可这一切不是因为你先出卖的我?你为了往上爬一直藏在我身边搜集证据告发我,我离开军统你的功劳可不小吧。” 北原野史站在两人中间一言不发, 双手交叉于胸前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变化。 “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你知道你在军统留不住了让我出卖你从而让我保住位置给你传军统内部消息,让藤田一郎以为有了机会利用我来杀你最终让你反杀。” 周春生一下顿住了,皱着眉头想了十几秒后说道: “嗯,你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从主观和客观上确实能解释的清楚。” 北原野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春生最后两手一摊: “我承认了,我其实是双面特务,我就是利用他两面谋好处,不然我怎么继续稳坐这个市警察局副局长的位置又怎么混上特务大队大队长,北原处长,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一件件去调查,我周春生敢保证从来没有做过破坏中日亲善的事。” 在另一个房间监听的风间哲也听完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揉捏起晴明穴(眼保健操第二节)。 北原野史听得一头乱麻,忘了风间哲也之前叮嘱他不准再问藤田一郎和周春生之间的事: “周副局长,那请问藤田大佐是怎么回事。” 周春生看着他没说话,五秒后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日本宪兵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关上门离开。 周春生在北原野史扭头看向门口时面对林飞用左手在左脸颊上搓了一下,林飞微微点头。 周春生神情凝重的闭上眼。 北原野史将身体转回时掏出那把瓦尔特ppk: “周副局长,林桑说这把枪是你给他的。” “瓦尔特ppk,是,我给他的,让他防身用。” “那周副局长能告诉我这把枪是从哪来的吗?据我所知这可是全中国唯一一把。” “什么唯一一把。”: 周春生一摸裤袋从里面又掏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拍在北原野史另一只手中,这把枪成色更新: “我认识个法国军火商,他有渠道,1000法币一把,北原处长要喜欢我送你一把。” 北原野史拿着周春生的枪翻看一番后递回给他: “都说周副局长枪法好,这枪给我浪费了,周副局长可否透露一下这位军火商的姓名?” 周春生笑着摇了摇头: “这枪是德国政府配发给军警专用,外面可不能流通,我那个朋友是通过特殊渠道才搞到的,要是被德国政府知道可是要掉脑袋的。”中国的52式手枪就是仿制的瓦尔特ppk,并在此基础上诞生了64式国产64式小砸炮  北原野史点头表示认可。 “北原处长还有什么事吗?要没事的话我就回局里了。”: 说着周春生就要向外走,北原野史指着林飞问道: “那周副局长,他怎么办?” “你们抓的你们自己处理。” “毕竟原来是你的人,要不你领回去?” “没有利用价值了领回去干吗?更何况还出卖了我,这样的人我是不会再用的。” “我们把人还给你,怎么处置那就是你的事。” 周春生转身看着北原野史,表情带着些不屑: “是吗?真的任我处置。” “那是自...” 北原野史话还没说完,周春生抬枪便射,子弹直接命中林飞眉心,一枪毙命。 北原野史楞在当场,周春生今天说的每一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乱拳砸的他根本无力招架。 负责看守监狱的宪兵听到枪声撞开门冲了进来,举着长枪指着周春生。 周春生将手枪勾在食指高举双手说了句日语: “别激动,小心走火。” 北原野史又是一愣,看向周春生,顿了几秒后挥了挥手示意宪兵放行。 周春生转头冲北原野史微鞠一躬:“阿里嘎多~”。 穿过宪兵离开了监狱。 周春生下楼后,风间哲也从隔壁房间走出走进审讯室。 神情凝重的检查了林飞头上的弹孔。 “风间少佐,他...这是不是杀人灭口。” 风间哲也不置可否,手里拨弄着那个【sd】袖扣。 周春生的做法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但是在宪兵队里当众杀人又确实出格。 他一时没法判断,让北原野史将尸体处理掉后向审讯室外走。 “风间少佐,周春生那边是不是继续盯着。” 风间哲也点点头:“继续盯着吧。” 正向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 看向手里的袖扣,感觉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类似的。 他将袖扣塞进衣袖内露出一个角,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兰心大楼大西洋西餐馆里看到的那三个德国人。 其中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将右手压在左手上面,从右手袖口里隐约露出袖扣的一角和此时露出的一角非常相似。 既然在周春生身上暂时找不到线索林飞又死了。 他做下决定从那个德国人入手。 第458章 袖扣的主人 1941年8月14日 星期四 上午十一点二十,上海宪兵队。 风间哲也一身长衫走出大门上了一辆提前预约的出租车,车子发动后向公共租界驶去。 对面杂货铺一个穿着对襟马褂的年轻男子推出一辆自行车跟了上去。 出租车过四川路桥检查站时停了下来,年轻男子冲桥对面一个码头工人装扮的青年使了个眼色掉头离开。 风间哲也乘坐的车停在怡泰大楼黄浦滩路一侧的正门,他下车后朝楼里看了一眼拐上北京路。 走到怡泰大楼北京路侧门对面的怡和洋行侧门抽出一支烟点着后做出一副等人的样子。 ( 怡和洋行大楼也就是外滩27号,电视剧《繁花》里汪小姐工作的外贸大楼。 1844年怡和洋行拿到英租界一号土地证,在现在外滩27号处建成一座英国乡村式两层双开间办公楼。1855年《英租界规划图》图片来自澎湃新闻图溯上海  1861年怡和洋行拆除旧楼,建成一幢15开间三层砖木结构楼房。1861年怡和洋行二代大楼  1920年怡和洋行再次翻建,1922年建成,也就是现在这座六层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大楼的基础。未加建前的大楼  1955年大楼收归国有,上海对外贸易局入驻,称为外贸大楼。 1983年,在外贸大楼顶部加建了两层,变成现在的样子。  2007年,外贸大楼产权归上海久事集团,同时启动全楼修缮工程。 2018年,上海久事美术馆入驻大楼。 ) 一根烟抽完,风间哲也看向手表,时间指向【11:53】。 他抬头看向对面怡泰大楼侧门,上次在大西洋西餐馆看见的三个德国人出现在门口。 三人出门后向西沿着北京路走到圆明园路拐向北,风间哲也跟了上去。 最终看到三人进了大西洋西餐馆,他再次看向手表【12:00】。 心中不由感叹这些德国人严谨的可怕,吃个饭还掐着时间。 风间哲也走进餐馆,发现上次坐的最后一排还空着,径直走了过去。 三个德国人坐在他前面两排的位置,他路过时刻意朝三人的袖口看,不是被遮掩就是手没有露出。 点完餐后他不时看向那三人,由于座位的遮挡,他认定的最可疑的那个人的袖口完全看不到。 他本着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的信念,吃到中途假借上厕所起身向外走,在路过三人桌子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袖扣扔到地上。 指着桌下用英语对三人说道: “你好,地上那枚袖扣是不是你们掉的。” 另外两人第一反应是向桌下看,而最可疑那人第一反应是用左右手分别摸了一下两只袖口,在确认袖扣都在后才看向风间哲也指的方向。 地上那枚只是个普通的铜制袖扣,三人看清后冲他摇了摇头,用英语回复道: “谢谢,不是我们的。” 风间哲也冲他们笑了笑,在转头的刹那看见最可疑那人下意识的用左手掀开右手袖口朝袖扣看了一眼。 那枚袖扣呈菱形,黑底红字,上面的字母虽然看不清但是可以确认和现在正躺在自己裤子口袋里的那枚【sd】袖扣一模一样。 风间哲也记住了那人的脸,向厕所走去。 等他从厕所回来时,三人正在结账准备离开。 风间哲也回到座位后继续享用他的午餐,他没有继续跟踪他们的打算。 既然已经找到正主,接下来只要查清他的身份然后找到他和周春生的交集即可。 三个德国人并排沿原路向怡泰大楼返回,加哈德·卡纳走在中间。 距离怡泰大楼北京路侧门还有二十米时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国人右侧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低头快步朝三人走来。 眼看就要撞上那个中国人却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靠马路一侧的德国人只好向外让出一条通道,中国人从他与加哈德·卡纳的中间穿了过去。 三人扭头望着中国人离开的背影,用德文骂道: “你这个粗鲁、无理的人。” 三人走进三楼德国领事馆后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加哈德·卡纳脱掉西服挂在衣架上,发现右侧口袋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将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英文写着一句中式英语: “be surveince,mission cancell!” 加哈德·卡纳知道这封信是谁塞的也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对方是在警告他被监视了,所有任务取消。 他将纸条点燃后扔进烟灰缸。 ... 1941年8月19日 星期二 上午十点,军统上海站书记齐庆斌的家中。 “站长,这是丁宝龄制定的行动计划。” 陈恭澍接过齐庆斌递来的文件,仔细查看后了解了计划的大致内容。 丁宝龄将目标定在乍浦路的西本愿寺(今乍浦路455号)  上海的西本愿寺是1931年仿日本京都的西本愿寺建造,淞沪会战后作为战死者骨灰盒存放、转运以及超度祭祀之地。 由于是寺庙,日军对此的看守并不严密。 丁宝龄的计划是在寺庙周围安置炸药,在日军高官到此祭祀时引爆,连死人带活人一起炸飞。 “这个丁宝龄就是马河图从76号里带出来的那个?” “是,另一个叫岳清江,他们过来以后我把他们安置在第三行动组。” “表现怎么样?” “去年年底南市砍死日本领事馆武官那件案子他们两个都参与了,还有刺杀赤木亲之,开第一枪的就是丁宝龄。” “嗯,也算立投名状了,那这个计划你怎么看?” “我看可行,如果顺利实施可以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影响。” “行,那你去安排吧。” “好,不过站长。” “怎么了?” “他们想向你亲自汇报具体的行动安排。” “什么意思!” “我大概明白他们的意思,毕竟来上海站快两年了,又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们是想听你亲口表彰再给些实惠的允诺。” “我知道了,你先准备炸药,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见他们。” 第459章 验枪 下午一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实验室。 傅雅惠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吗?” “大尉阁下,是有件事,但是我不太确定,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 “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上周三六楼监狱审讯室有个犯人被打死。” “那里死个人不是很正常。” “是被枪杀的,子弹直接射中眉心。” 傅雅惠皱起眉: “枪杀?” “对,我问过监狱的看守,开枪的人是周春生。” 傅雅惠瞪大双眼: “周春生?死的是什么人?” “是他之前在警察局的司机,据说后来逃到苏南新四军根据地,这次是在十三军发起的清乡运动中被抓获,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继续说。” “打中死者眉心的子弹和打死黄翠萍的子弹弹头口径一致,后来我在审讯室的垃圾桶中找到了弹壳,确定是7.65x17mmsr柯尔特自动手枪弹,也就是说周春生的身上有一把.32口径的手枪。” “能确定是同一把吗?” “还不行,单纯从弹壳和弹头比对数据不够,最好是能弄到枪,通过膛线磨损和弹壳上的划痕比对准确性会高一些。” “知道了,我想办法。” ... 1941年9月3日 星期三 进入九月,上海时疫爆发。 肺病、霍乱、赤白痢、伤寒等传染病同时兴起,一时间人心惶惶。 傍晚五点半,周公馆。 周夏芷手里提着一个压力喷壶守在门口,喷壶里灌满了消毒水。 周冬凛推着自行车走进大门,还没将车停到车棚内周夏芷拿着喷壶对他身上喷了个遍。1931年消毒水广告  周冬凛一边躲一边嚷嚷: “哎哟,阿姐,侬做啥啦,臭死了。” “侬成天勒外头瞎跑,身上才是细菌,回来以后要好好消毒,茶几高头是我买的口罩,侬上楼之前拿一包,下趟出门记得戴起来。” “有噶夸张伐?我身体好着呢,没噶容易生毛病。” “侬不为自家考虑不想想侬老婆小宁,清凌才多大,生毛病了侬不肉麻(心痛)。” “好勒好勒,晓得了。” 之后进来的是周明海和周秋月,张泽元开车将两人送到门口后驾车离开。 周夏芷在两人身上如法炮制。 在给周明海喷消毒药水时周秋月捂着鼻子,坚持了没几秒快步向厨房跑去。 “秋月,急什么,还没消毒呢?” “夏芷,我自己喷,你去厨房看看,她刚才在车上就一直想吐,之前也不晕车啊。” 周夏芷面露喜色:“爸,她会不会怀孕了。” “那你快去看看吧。” 周夏芷走进厨房,周秋月正抱着水斗做呕吐状,哒莎陪在她身边抚着她后背: “秋月啊,你这中午吃啥吃坏肚子了,最近外面传染病大流行,你在外面吃饭可得小心。” 周夏芷观察了一阵:“秋月,你是不是怀孕了。” 哒莎一脸震惊:“啥,怀孕了?不能吧。” 周秋月缓过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最近特别想吃酸的。” “这样,明天你请假一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下。” “不用了,姐,我自己去就行。” “夏芷啊,你忙你的,明天我陪她上医院。” 周公馆的大门再次打开,周春生走了进来。 “哒莎,我去给老大消毒,你看着点秋月。”: 周夏芷说完跑向门口,抄起放在地上的喷壶跑到周春生的身边对着他一通喷。 “哎呀,哎呀,夏芷啊,你是怕我长不大啊,一回来就使劲浇灌我这棵小树苗。” “老大,最近外面流行传染病,防患于未然嘛,毕竟家里人多,还有小孩子。” “行行行,喷吧。” “哎,老大,我领持枪证了,你懂枪,有没有适合女的用的,小一点的,适合放在手包里的枪。” “租界里这么乱,你这大老板早就该配把枪了。”: 周春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瓦尔特ppk: “推荐啥,拿去用,这把枪最适合你,会开吗?有时间我带你去警察局的靶场练练。” 周夏芷接过手枪: “这小枪真精致,叫什么?” 周春生将手枪上的保险推上去,露出一个红点: “德国人的枪,瓦尔特ppk,我们都管他叫一点红。” “一点红,有意思,就像话本里大侠用的兵器。” “这枪用起来也简单,拉一下枪栓,子弹上膛,把保险推上去就可以直接击发了。”: 周春生说着拿过手枪在几个关键部位指了一下接着说道: “射击的时候就眼睛看着这里,三点一线...” “我知道了,我就拿来吓吓坏人,只要知道怎么出声音就够了,不用当什么神枪手。” “行吧,你要想练枪就来找我,喷完了吗?喷完我进去了。”: 周春生说完迈步向周公馆内走。 最后回家的是钱正兴,面对周夏芷的水雾攻击一动不动。 “小钱啊,秋月好像怀孕了,你晚上可得好好照顾她。” “秋月怀孕了?真的吗大姐。” 说着就要往里冲,周夏芷拦住了他: “等等等,她现在闻不了消毒水的味道,你在楼下把气味都散了再上去,怎么样,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了吗?有没有想好名字?” “秋月说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单名一个颖字,大姐我先上去了,进屋之前把衣服脱了放外面晾就行。” 说完头也不回冲上了楼。 周夏芷的脸上露出阴晴不定的表情,似乎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 ... 1941年9月5日 星期五 下午三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实验室。 傅雅惠走进办公室,周春生给周夏芷的那把瓦尔特ppk被拆成一堆零件平放在桌上: “怎么样,检测出来了吗?” “不是这把,这把枪的膛线我检查过了,几乎是全新的没有磨损,和杀死黄翠萍的那枚弹壳上的划痕对不上。” “行吧,你把这把枪装好,该还回去了。” 第460章 请勿接触 1941年9月10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卜罗德路爱多亚路口中汇大楼周明海的公司。 周夏芷走进办公室,在周明海的办公桌后坐下,将手包随手放在桌下的矮柜上。 这几天秋老虎格外的猛,早上坐车来公司时,车子在太阳下走了没多远里面就像一个大铁皮罐子被晒的又闷又热。 不开窗浑身难受,一开窗妆发全乱。 最终周夏芷还是选择要温度不要风度,想着早上既不开会也没有客人来访,大不了到公司把门一关补一遍妆。 她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化妆镜检查自己的妆容。 先是整理了头发,随后从手包中拿出粉盒补粉。 自她上任后,除了在东亚同文书院招了六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外,对整个公司的人员结构,建筑布局,家具陈设未做任何变动。 毕竟周明海仍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敲门声响起,周夏芷将最后一点妆修补好后把所有的化妆用品塞回手包: “请进。” 周冬凛上次在周明海公司见过的女秘书推开门: “周总,有人找您,他说是您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 “同学?让他进来吧。” “好。” 没过几秒,风间哲也出现在门口,周夏芷的一脸不悦的看着他。 风间哲也走进办公室将门关上,讪笑着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向周夏芷的方向走,用中文道: “周总,怎么,见到老同学不开心吗?” 周夏芷没说话,风间哲也非常自觉的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在她对面,眼睛仍是在四处扫荡。 周夏芷用日文道: “不用看了,我每天都检查,没有窃听器。” “岛田酱,好久不见!” (酱,日语里ちゃん”(念chan),一般用在可爱的女孩身上,不过是非常亲昵的称呼。) 周夏芷满脸厌恶: “我说过了,岛田圣子已经死了,组织的规矩你忘了吗?不许私自查探其他成员的身份。” “我查的是周夏芷,查的时候可不知道周夏芷和岛田圣子是什么关系。” “诡辩,你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请离开不要再来了,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你就这么绝情吗?多一个帮手替你执行任务不是更方便吗?” “对不起,我不需要。” “毕竟你是女的,很多事你来做不方便,以后你都可以交给我。” “整个宪兵队我都可以调动,用得着你吗?” 风间哲也叹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瓦尔特ppk推到周夏芷面前: “唉,女人啊,真绝情,这把枪挺适合你的,留给你防身。” 周夏芷将枪拿在手中: “这枪哪来的?从来没见过这个款式。” “一个犯人的,德国人的枪,基本不对外流通。” 周夏芷将枪拿到桌下,抽出弹匣: “.32acp,子弹倒是好弄。” 又把枪塞进手包: “大小也挺合适我的小包。” 最后将枪放在桌面推了回去: “不要!” “为什么?就因为是我送的?” “《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用脑子不比用刀枪好吗?杀人自己开枪,枪法再好也只是个庸才,让别人来替你开枪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只是让你防身以备不时之需而已,你再聪明碰到不讲道理的最后还得靠它,有了它才能让别人跟你讲道理。” “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请走吧,以后再也不要见面,我们只当不认识,” “你除了工作就没有生活了吗?抛去那层关系只作为普通朋友交往不行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从进组织的第一天你就应该明白,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这是我最后一次请你离开,再不走我只能向组织如实汇报了。” 风间哲也站起身从桌上拿起手枪塞回裤子口袋,停顿了几秒看着周夏芷决绝的表情欲言又止。 最后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办公室。 ... 上午十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实验室。 “大尉阁下,昨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我听楼上监狱的看守提起,那个被周春生打死的犯人手里也有一把瓦尔特ppk,据说是周春生给他的。” “还有一把?” “对,现在应该在上海警察局特高处处长北原野史的手里。” “你没去找他要吗?” 穿白大褂的宪兵面露难色: “大尉阁下,北原野史级别比我高,我出面应该没什么用,还是你出面比较好一点。” 傅雅惠白了他一眼: “行了,我知道了。” ... 下午三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 北原野史走进办公室: “风间少佐,那把枪还在你身上吗?” “怎么了?” “土肥原机关那边让我把枪送过去,说是很可能涉及某件案子,需要拿过去验证一下?” “跟周春生有关?” “应该是。” 风间哲也从口袋里掏出枪递给北原野史: “拿去吧,验完你留着,我用不上了。” 北原野史接过枪,好奇的看着风间哲也。 这枪是前天他从自己这里特意要过去的,看样子是想留着自己用。 这才过了两天就不要了,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看他的面色不太好,想问又没敢问,最后点了两下头退了出去。 ... 1941年9月12日 星期五 上午九点,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实验室。 傅雅惠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穿白大褂的宪兵扭头看是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是这把枪?” 宪兵点点头: “不是这把,不过这把成色也很新,我都怀疑周春生就是个枪贩子,和上次那把枪对比,两把枪编号磨的手法力度角度几乎一致,应该是同一批同一个人手里处理的,相当专业,就像是一把枪一样。” “北原野史说周春生是从一个法国军火商手里拿的货,这枪是德国军警专用,市面上没有流通的,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引火上身。” “那确实应该小心点。” 第461章 放鸽子 1941年9月12日 星期五 中午十二点,南京路浙江路口易安茶居二楼。 丁宝龄和岳清江面对面坐在窗口的位置向外张望。 此时正值饭点,南京路上人流如织。 不管是大小饭店还是面馆点心铺,每家店都是生意爆满、客源不断。 岳清江从小碟中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 “老丁,你说姓陈的今天会来吗?” “不好说,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到上海两年了整个上海站我估计除了姓齐的没人见过他,反正咱们说定了这次他不露面咱们哥俩就不执行任务。” “他怎么选这么个地方,人多眼杂的怎么谈事。” “谁知道怎么想的。” 齐庆斌拿着一份报纸踱上二楼,看见二人后走了过来: “哟,两位老板早来了?” “齐老板,我们也刚到,来, 请坐。” 齐庆斌撩开长衫下摆坐在正对窗口的长椅上,用手里的报纸当做扇子对着脸猛扇了几下: “上海这秋老虎真是难熬,都九月份了还这么热。” 丁宝龄:“若斋先生是哪的人?” (齐庆斌化名。) “河北玉田,我们那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金秋时节,晚上睡觉都该盖厚被子,哪像上海,昨夜热的我整宿没睡好。” 岳清江有些不耐烦:“齐老板,陈老板人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跟他说了时间地点,大概是叫什么事给耽搁了,你们点菜了吗?咱们边吃边等,今天我请客。” 齐庆斌叫来店小二,点了叉烧腊肠金钱肚,乳鸽烧鹅白切鸡,整个易安茶居的招牌菜式全齐了。 岳清江的脸色由阴转晴。 在76号时他们俩经常上赌场舞厅打秋风,除了固定的饷钱外,外快也不少挣。 可回军统这两年因为站里和重庆资金往来不便、又要防着被日伪找到踪迹,整个军统上海站很少能做到按时发饷。 他们两个又不能去找76号接济,多数时间只能自己垫钱工作。 现在上海物价一天一个样,这都好几天没见荤腥。 菜还没上齐,两人的神情便按捺不住。 什么陈恭澍李恭澍的早就抛之脑后不再提起。 齐庆斌张罗两人动筷,两人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眼见桌上餐食消灭大半后,齐庆斌提起任务,说东西都已经备好,两人有没有定下具体计划。 解了肉馋,岳清江的脸色又由晴转阴,他以为这饭钱是齐庆斌侵吞的公款,心里腹诽道: “我们在外面挨饿,你跟陈恭澍拿着兄弟们的血汗钱花天酒地,吃香喝辣,还有脸让我们卖命。” 其实齐庆斌的日子也不好过,钱根本不过他的手,他和陈恭澍也只是按月领饷。 虽然工资比他们高点,但是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 今天这顿饭钱就是陈恭澍赞助的,而陈恭澍也是靠他银行业的朋友救济。 心里不舒服,说出话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好。 岳清江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阴阳怪气道: “齐老板,大家都是拿饷办事,你们只需要动动嘴,咱哥俩一不小心就得掉脑袋,那地方可是老虎嘴里拔牙,别到最后你们躺在功劳簿上名利双收,咱哥俩被人一捆黄浦江一丢。” “岳老板,这你就放心吧,陈老板已经帮你们争取好了,看最后结果,收获越大赏钱越多,打底三万,上不封顶,完事之后你们要想功成身退离开上海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岳清江看向丁宝龄,这赏钱对他们还是有吸引力的。 就算在76号,他们也只能捞点小钱。 虽然吃喝不愁但是得背汉奸的骂名,更何况还要成天担心被人放冷枪丢了性命。 丁宝龄倒是没被钱冲晕脑袋,李士群承诺他们只要抓住陈恭澍就可以给他们个行动队队长当。 现在76号每个行动队下面都管着自己片区的赌场烟馆妓院,当队长每个月光“保护费”的抽头就可以收不少,而且还没什么风险只要坐着就能拿钱。 三万法币两三年就可以挣出来。 “若斋先生,也不是咱们哥俩信不过你,毕竟还是陈老板说了算,他不露面说不过去吧,前两次都是小虾米,这次再差也是条大黄鱼,而且还是在人家的地方,别到最后我们连给谁干活都不知道。” 齐庆斌看了眼手表,此时已经十二点三刻: “哎呀,两位老板,陈老板说好今天要来的,这样,你们要有急事就先走,我到时候把情况跟陈老板说一下,咱们再约时间。” 岳清江看向丁宝龄,丁宝龄起身道: “行,那今天就这样,我们也把话放这里,这么大的买卖他陈老板不出面就别谈了。” “好,我一定会转达给陈老板,来来来,两位老板,我送你们下去。” 齐庆斌拿起报纸一边扇风一边送两人下楼,到楼下结完账三人走出易安茶居。 简单寒暄两句后岳清江和丁宝龄分散朝两个方向离开。 齐庆斌站在茶居外一边扇风一边看向湖北路口,停顿了几秒后走进了对面的永安百货。 陈恭澍其实一直在湖北路口的茶馆二楼坐着,位置就在当时张东升监视周冬凛和李国豪的同一张桌子。 齐庆斌用报纸扇风就是在向他报位置。 他对这两个从76号回来的人始终心存疑虑,便和齐庆斌商量好借这次碰面探探他们的底。 如果他们是76号派进来的卧底,一定会借这次机会抓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茶馆里观察茶居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不过就算到最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依旧没有选择露面。 这个地方人太多了,下次他会找个人少的地方再试一次,直到确定万无一失他才会正式露面。 齐庆斌选择进永安百货也是和他一样的考量。 南京路上人多眼杂很容易被人跟踪。 而永安百货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内部又四通八达。 如果有人跟踪他很容易从穿着打扮上分辨出来,这样便可以确定那两个人有问题。 同时也可以将跟踪的人甩脱后从任意一个门离开。 第462章 电台女主播 齐庆斌还是低估了76号想抓住他和陈恭澍的决心。 整个易安茶居二楼来来往往的客人可以说一半是76号的人。 他们在楼上的目的就是认清齐庆斌的穿着外貌。 之后便分散在易安茶居周围。 齐庆斌进入永安百货后跟进去两个人,其余人全部散开守在永安百货的三个大门和后面的员工通道外。 最终齐庆斌被76号的人摸到了落脚点。 不过此时还没到收网的时候,李士群最想抓的是陈恭澍。 他认定齐庆斌家是两人的接头点,便让76号的人守株待兔候在他家的外围。 ... 1941年9月15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工部局。 周冬凛刚打开办公室的门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头,看见王琳站在一个西洋人身边。 叫他的是那个西洋人,好像之前见过,不过一时没想起。 “你们二位是?” 西洋人用略带外国口音的国语说道: “周处长,你忘了?我是塔斯社记者安东,去过你家。” “哦,有点印象,你们找我?来来来,请进。” 三人走进办公室,安东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冬凛。 名片的抬头是【上海苏联呼声广播电台台长 安东库兹涅佐夫】。 周冬凛接过名片: “哟,安东台长,幸会幸会。” 安东说了一句洋泾浜上海话: “周处长就覅搓我了。” (周处长就不要调侃我了。) 周冬凛笑道: “安东台长现在上海话都会来两句了啊,来赛的,旁边这位是?” 王琳抗议道: “周处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王琳,之前是夏芷姐的同事,也去过你家。” “哦,想起来了,王琳老师,来来来,两位请坐。” 招呼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周冬凛给安东泡了一杯咖啡,给王琳递了一杯茶。 好奇的看向两人: “你们两位是一起来的?” “周处长,正式介绍下,这位是我们苏联呼声广播电台新聘用的女主播。” 周冬凛好奇的看向王琳: “王琳老师,你学校那边的工作辞了?” “暂时还没有。” 安东在一边解释道: “周处长,我们电台定于9月27日上午十点首播,我今天来呢就是想请你到时候做我们的首播嘉宾。电台初期会以英文、德文和俄文对外广播,华语播音室正在筹备,王琳老师精通英语,暂时先以兼职实习主播的身份在平日的晚间七点档和我们的英语主播一起边实习边播报,等华语播音室正式建立后再由她独当一面。” “哦,这样啊,安东台长还是慧眼识珠的,王琳老师这能力绝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是,我也是在众多应聘者中一眼就相中了王琳老师,她简直就是为我的电台量身定制。” “你们电台是9月27号开播是吧,那天是周六,应该有空。”: 说着周冬凛看了一眼安东的名片: “天主堂街,离报社很近,好的,我到时候过来。” “王琳老师还真是我的福将,我之前还担心请不动周处长呢,没想到这么顺利。” 周冬凛和王琳相视一笑,略带尴尬。 ... 1941年9月25日 星期四 上午七点半,周冬凛离开周公馆后骑着自行车沿霞飞路一路东行前往《大美晚报》报社。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马路上各种交通工具穿梭。 经过迈尔西爱路时,他看向路边的邮筒,感觉周边人有些多,直接骑了过去。 隐隐感觉有人在关注自己,假借变道朝后看了一眼。 一名邮递员正骑车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以为对方跟他一样是去上班的,便没当回事继续前行。 过了圣母院路(今瑞金一路),贝鏖路(今成都南路),对方依旧跟在他身后。 便在白莱尼蒙马浪路(今马当路)拐向了北。 他的兜里有一份战报需要发到各个报社: 【9月23日,苏北新四军在盐城活捉日伪军300余人,毙敌70余名,缴获轻机枪4挺,长短枪340余支。】 这份战报登报后可以极大的鼓舞上海周边身处日伪清乡运动下的军民士气。 他在白莱尼蒙马浪路骑了没多久,那名邮递员又跟了上来。 不过很快便将车停在一户民宅前,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投进民宅外的信箱。 白莱尼蒙马浪路靠近恺自迩路(今金陵中路)口有一个信筒。 周冬凛将自行车停在信筒旁。 这条路上没什么行人,周冬凛将挎包从后背搬到身前。 打开挎包把手伸了进去,掏了几下抽出一个信封。 对着投信口塞了进去。 随后关上挎包背至身后骑车离开。 他的身影刚从恺自迩路口消失,那个邮递员蹬着自行车来到信筒前。 打开信筒将前一天下午四点后到现在的所有信件收进包中。 随后骑着自行车沿原路返回。 ... 1941年9月26日 星期五 上午十点,四川北路北堍上海邮政管理局(今北苏州路250号,上海邮政总局大楼,上海邮政博物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中。刚建成的邮政大楼  ( 近代邮政起源于1840年的英国。 1861年,英国率先在租界开设英国驿务署,中国人称其为客邮局。 随后,德、美、日、法、俄等国在上海相继成立客邮局。 1878年,清政府批准上海江海关试办邮政,设立江海关书信馆。 1896年,光绪帝批准正式成立大清邮政,由海关管辖。 1911年,邮局脱离海关独立运营。 辛亥革命后大清邮政改为中华邮政。 经过与租界当局谈判,1922年2月太平洋会议上通过议案取消客邮局,中国的邮政事业正式回到中国人手中。 同年,上海邮务管理局在在四川北路北堍购得土地建造邮政大楼,1924年年底竣工并对外营业。 ) 前一天跟踪周冬凛的邮递员坐在里面,桌上摊开放了九封信。 汪曼云向李士群请了一天假,说上海的家里有事要赶回来处理。 一下火车便直奔邮政大楼。 第463章 陈恭澍被捕 邮递员见开门的是汪曼云,连忙站起身: “汪部长。” 汪曼云现在除了任清乡委员会苏州办事处副处长外还出任清乡法规编委会委员、社会部副部长,农矿部政务次长等职位。 而社会部部长是丁默邨。 邮政这一条线一直控制在丁默邨手中。 虽然丁默邨此时已经离开特工总部,不过他的所谓社会部也是个情报组织,邮政系统是他的重要情报来源。 汪曼云为人就是刀切豆腐两面光,谁也不得罪。 再加上有杜月笙做后台,而他既不是军统也不是中统出身。 李士群对他说不上有多信任但并不抵触。 丁默邨对他虽然有些怨恨但又离不开他。 所以丁在邮政里的这些内线他都可以调动。 汪曼云冲邮递员挥了挥手: “别客气,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这里就是昨天我从他投递的信筒里搜集的所有的信,这封应该是他投进去的。”: 邮递员伸手指向桌上第一封信,信封上全是日文,收件地址是日本宫城县仙台市,寄件人署名是周夏芷。 汪曼云满脸疑惑的拿起信封:“这封?” “是,所有这些信里能和他发生关联的也就这封信。” “拆开看过了吗?” “没有,属下不敢擅做决定,所以才请汪部长回来定夺。” 汪曼云将信封翻了两个来回: “按照你们收寄件的流程,这封信投进邮箱有没有可能送到其他地方?” “除非分拣员里面有他们的人,而这上面的地址正好是他们的联络暗号,否则只会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投送。” 汪曼云将信封扔回桌面,又查看了其他几封信,有寄到香港的,有寄到国内其他省份的,但寄件地址无一例外都在白莱尼蒙马浪路上。 “白莱尼蒙马浪路?离他们周家有段路吧?” “是的,隔了两条马路。” “他怎么会选择跑那里去投递?周家附近没有邮筒了吗?” “距离他们家最近的迈尔西爱路口就有邮筒,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他是不是发现你在跟踪。” “应该不会,我昨天穿的就是这身工作服,沿街投递是我的工作,应该没有什么可疑地方吧。” “行了,你把这些信都送到该去的地方,记得盖上昨天的收件戳,再找人盯着分拣员。” “是,属下这就去办。” 其实这封信就是周冬凛临出门前周夏芷让他帮忙投递的。 是周夏芷寄给她在日本留学时的寄宿家庭的。 那家有个女孩和她年龄相仿,两人很聊得来。 所以周夏芷在回国前留给对方周家的地址,回国后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周冬凛本来是准备将投到报社的信件和周夏芷的信件混在一起后投进邮筒。 可在最后一秒他改变了主意,最后只投了周夏芷的信件。 而投到报社的信件他在《大美晚报》报社的附近投了一封,在下午出去采访时在路上又投了一封。 剩下的三封全部交给张东升,让他分别在三个邮筒里投递。 ... 军统上海站在租界内的任务是与汪伪的特工总部斗争并且刺杀投靠日本人的汉奸。 而在沦陷区的任务就是刺杀日本军官。 据军统铁血锄奸团统计,自1939年起至1941年底,总共刺杀了35名日本军官。 进入10月,7号、10号、12号接连被刺杀了三名日本军官引起了日本当局的震怒。 命令特工总部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军统上海站。 这段时间陈恭澍始终没有和齐庆斌接头,李士群在日本人的强压下不得不命令特工总部提前收网。 10月15日,齐庆斌被暗中抓捕。 经过审讯,交待了军统上海站的所有秘密办公点和行动组藏身处。 日本宪兵队和特工总部联合租界捕房在整个上海开始了疯狂的抓捕行动。 不到半个月,军统上海站被摧毁过半。 10月29日夜,藏身在南洋公寓的陈恭澍收到法租界捕房内线的电话。 对方告诉他日本宪兵和76号的人进驻他们捕房,这几天已经抓了十几个人,应该都是军统的。 挂完电话,陈恭澍预感不妙,连忙赶往齐庆斌家准备与他商量对策。 最终被守候在齐家的汪伪特工抓个正着。 李士群得到陈恭澍被捕的消息后连夜从苏州赶回上海,并将这个消息通知给汪。 汪因为在越南河内被陈恭澍策划刺杀,自己的秘书曾仲鸣就死在他手里。 对陈恭澍恨之入骨。 不过由于公务繁忙,便让自己的妻子陈璧君第二天赶回上海安排处死陈恭澍。 日本人得知陈恭澍被捕后命令李士群保住他的性命。 日本人是想借陈恭澍与重庆建立联系,李士群自己也有这个意思,他想借陈恭澍在戴笠那给自己留条后路。 便用日本人的命令将陈璧君搪塞了回去。 陈恭澍被软禁在特工总部内不但没有受刑,反而每天被李士群款待。 让特工总部里的军统旧将陪着他四处“参观”,还去日本宪兵队见了特高课课长大井英夫。 大井英夫还特地为他举办了招待宴,所有过程都被日伪的报纸记录下来。 陈恭澍明白,日伪是想断了他的后路。 让戴笠知道他已经背叛。 这比让他受刑还要难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此时所有的反抗都是无谓的。 在上海他还有自己的暗线,之后会想办法通过他们联系上戴笠。 而他则会在特工总部里潜伏下来。 ... 1941年11月5日 星期三 上午九点,上海市警察局。 敲门声响起,周春生的女助理开门说有人找他。 周春生没有多问让对方进来。 可那人出现在门口时他却大张着嘴巴愣住了。 那人关上门坐到办公桌前: “周副局长,好久不见。” 周春生将头凑了过去: “陈站长,你好大的胆子啊。” 那人笑道: “周副局长,重新认识下,鄙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特工总部顾问,陈恭澍。” 第464章 密谋? 周春生其实知道陈恭澍被捕的消息,不过他之后的处境并不清楚。 此时陈恭澍出现在他面前要么是逃出来的,要么是已经投靠汪伪。 前者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陈恭澍投靠汪伪,那么他现在出现在自己这里完全是一件多余的事。 周春生知道外面有人在传他和军统还有联系,现在陈恭澍光明正大过来不是给别人留把柄? 不过所幸也是光明正大,要是偷偷摸摸出现就更说不清楚。 周春生身体靠向椅背,大声嘲笑道: “豁,连这一身正气凛然的陈站长都投靠过来了啊。” 陈恭澍笑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李士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这样的人才让你做顾问,这不是屈才了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安排个特务大队副队长,咱哥俩要能合作必将大有作为。” “你这个大队长是上校军衔,军统上海站站长也是上校军衔,你属于平调,我过来做副队长算什么军衔?” “也给你个上校呗。” “上校管上校?这不乱套了吗?” “咱哥俩谁管谁,不存在的,你来咱们俩就是平级,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行了,不开玩笑了,我对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已经没兴趣,就在特工总部里安安心心做个顾问就行。” “也是,暗处待久了一下到明处不大习惯。” 陈恭澍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将头凑了过去,压着声音道: “前天和大井英夫吃饭时,他说日本已经做好了南进准备,一是对美开战,二是控制东南亚,我的内线告诉我在你父亲公司里看到了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牧田觉三郎的翻译带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日本人与周夏芷见面,我怀疑他们在密谋什么大的行动。” ( 相关背景: 一、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历任负责人: 大川内传七(1936-1938)、宍戸好信(1939)、武田胜治(1940)、牧田觉三郎(1941)、大野一郎(1942)、昌山耕一郎(1943)、铃木长藏(1944)、胜野实(1945) 二、东亚同文书院中的中国学生 1918年书院向日本政府申请设立中华学生部,1921年正式招生,总共办了11届,毕业生近百人,成分非常复杂,李士群也是其中之一。 三、日本入侵东南亚的相关背景 德国在欧洲发动闪电战后极大的刺激了日本的侵略欲望。 1940年8月日本发表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声明,将新西兰以西、澳大利亚以北的太平洋岛屿包括美国统治下的菲律宾群岛全部纳入日本的“共荣圈”。 1941年9月6日,日本御前会议通过《帝国国策实施要领》,确定10月底之前完成战争准备,如果10月上旬的外交谈判不能满足日本要求,日本将对英、美、荷开战。 ) “周夏芷?用船?” “是,我怀疑日军想利用民用船向东南亚地区偷运士兵,提前部署兵力。” “需要我做什么?” “摸清船期和目的地,这么大的事不会绕过周明海,公司里我的内线会去做,如果到周明海那就要靠你了。” “知道了。” ... 《大美晚报》报社。 周冬凛翻开上班路上买的《申报》,看完所有的新闻后扫视起广告页。 很快一则信息吸引了他: 【祖传秘方,治疗不孕不育,联系电话:2035】 周冬凛嗤笑一声将报纸合上。 下午4点半,他离开报社骑车来到黄浦滩公园。 今天的天有些阴沉,江边的风冷飕飕的直往人衣服缝隙里钻。 这样的天气注定游人稀少,周冬凛来到长椅前时周边一个人都没有。 坐了没一会儿,他打起寒颤,站在长椅前对着黄浦江做起了操。 一个身影缓缓走来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 “那广告你发的?” “我让白狼去发的,怎么了?” “你不知道发的什么?” “不知道,发的什么?” “祖传秘方,治疗不孕不育,哈哈,他是不是在暗示你什么。” “别多想,我跟他只是工作关系。” “你电台那边做的怎么样?我听过一次,挺像那么回事的。” “还行吧,华语播音室已经找好地方,下个月应该可以启用,到时候我会辞了学校的工作。” “那恭喜你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在周夏芷公司的同志汇报前天看见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的翻译带了一个日本人在周夏芷的办公室谈了近两个小时。上级判断日本人很可能想借用你们周家的船转运士兵,这事关日本接下来的战略动向,要求你设法摸清他们谈的具体内容。” “好的。” ... 傍晚六点,周公馆。 周明海、周春生和周秋月因为市政府开会没有回来。 钱正兴在中央捕房加班。 餐厅里只有周夏芷和周冬凛一家三口。 正吃着饭,周冬凛问道: “阿姐,明朝(zhao)有空伐,我去公司把侬做则专访,约了侬几趟了,侬老是讲忙.” (明天) “去公司做啥,我现在就有空,你随便访。” “去公司正式一点啊,我再带则照相机取取景,蹲了屋里厢像啥样。” 周夏芷想了想: “好好好,格么侬明朝上半日过来。” (上午) “几点钟方便?” “十点钟。” “格么侬明朝着了登样点啊,照片要上报纸额。” (明天穿的好看点。) “滚滚滚,要侬讲,我拉里一天着了伐登样。” (要你说,我哪天穿的不像样过。) ... 1941年11月6日 星期四 上午周冬凛离开周家后先去报社取了相机。 于九点五十分骑车来到中汇大楼。 和公司前台说约了周夏芷后,前台让坐在门口的周夏芷司机带周冬凛进去。 这个司机周冬凛见过两次,不过没打过招呼,今天算是第一次认识。 第465章 和日本人的合同 司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一边带着周冬凛向周夏芷办公室走一边道: “你好周先生,我是周总的司机权相右,我在周公馆门口见过你两次。” “你姓权?哪个权?” “权利的权。” “这个姓好像不多见啊。” “是,在中国和在我们朝鲜这个姓都不算大姓。” “你也是朝鲜人?” “是,我和张泽元是东亚同文书院的同学,是他介绍我过来的。” “怪不得你的国语说的这么好。” “周先生过奖了。”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周夏芷办公室外间,秘书认出了周冬凛,让他稍坐后转身敲开周夏芷的门。 权相右冲周冬凛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办公室内没有外人,周夏芷让周冬凛进去。 见到里面和自己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周冬凛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诧异道: “大姐啊,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上任这么久没点过火吗?” “点侬则魂灵头,这里还是爸爸的地方,他经常要过来的。” 周冬凛还没坐下,秘书再次敲开门: “周总,汪翻译来电话问我们合同拟好没有,石井先生明天下午四点的船返回日本,希望能在离开上海前把所有事情办妥。” “我让你改的地方都改好了吗?” “改好了。” “拿过来我看下。” “好的。” 秘书拿着一份文件走进办公室递给周夏芷,周夏芷将她遣退后对周冬凛道: “冬凛啊,你稍微等一下。” 说完将文件平放在桌上低头审阅起来。 周冬凛的位置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没事的,公事要紧,唉,大姐,这个汪翻译是日本海军司令部的那个吗?” 周夏芷头也没抬: “是,你认识啊!” “他不是和松井石根来过我们家吗?” “哦对,就是他。” “这司令都换了几任了,翻译倒一直没换过,看来这汪翻译才是海军司令部的主人。” 周夏芷抬头瞪了他一眼: “别瞎讲八讲的,当心把你抓起来。” “你们现在跟日本人也有业务啊?” “现在要在上海混下去,谁敢得罪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都不敢,我们一个小公司敢吗?现在黄浦江的江面上,除了那些小舢板,你看见过一条中国人的船吗?爸爸的船上虽然挂着外国人的国旗,这些日本人还不是说检查就检查,说停航就停航。” “辛苦你了,这活也就你能干,我是真做不了。”: 周冬凛说着举起相机给周夏芷拍了一张照片。 听到快门声响,周夏芷连忙用手挡住镜头: “侬做啥,则十三点,瞎拍八拍啥么事。” “这镜头多真实,沉迷工作的女强人。” “我帮侬讲,照片洗出来以后我要先审核一遍,那种刮三来兮的照片不准给我登出去。” (刮三——尴尬,不得体。) “晓得了晓得了,公司形象嘛。” 周夏芷快速审完文件后站起身,拿起手包和文件一边向外走一边道: “你再坐一下,我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补个妆。” “不用补了,蛮好的。” 周夏芷没理他,走出门走到秘书的办公桌旁将文件放在桌上: “可以了,再誊抄一份,中午吃饭前给我。” “好的,周总。” 周夏芷说完向卫生间走去。 周冬凛站起身缓缓踱到门口,对着办公室里面拍了两张照,随后走到秘书身旁看向文件。 那是一份运输合同,甲方是周明海的公司,乙方位置空着。 运输起始点是上海—香港—,后面也空着。 运输时间也是空的。 发现周冬凛出现在身边,女秘书抬起头看向他。 周冬凛笑道: “你的字写的真好看,这是颜体吧,一个女孩能写成这样真不容易。” “周先生也懂书法?” 周冬凛向后退了一步: “就知道一点皮毛,我是特别佩服字写的好看的人,只可惜我没那毅力练下去。” “周先生是做大事的人,我是靠写字吃饭的人,这颜体还是老周总让我去学的,他说这合同是公司对外的脸面,必须干净整洁,字迹要阔大端正,庄严雄浑。” “能练成这样可真不容易。”: 周冬凛说完转身回了办公室,从挎包中取出笔记本和纸端坐在周夏芷的办公桌前。 关门声响起,周夏芷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赤佬,装模作样的做啥。” 周冬凛咳了两声,用字正腔圆的国语道: “周总,请注意形象,现在我们开始正式采访。” “我买侬帐” (我服你。) ... 一个小时后,周冬凛的专访结束。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11点半: “大姐,中午一道吃饭吧,我请侬,大楼后面有家同兴菜馆,做本帮菜的,都说店面不大但是菜品在上海数一数二,要不我们去试试菜?”红圈处为中汇大楼,中间这幢形似武康大楼的建筑在文物登记上为河南南路28-72号楼  “本来呢应该我请你,不过我中午还要去一趟爸爸那,合同要让他审过才能发出去,中午饭你自己解决吧,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行行行,那你忙你的吧,我吃完饭回报社了,下午把照片洗出来晚上让你审核。” 两人站起身离开办公室,权相右载着周夏芷去了上海市政府,周冬凛直接返回报社。 ... 中午十二点四十,周春生吃完午饭返回办公室。 刚坐下,电话铃声响起。 对面的人将声音压得很低: “越先生在吗?” “打错了,这里是上海市,哦不,上海特别市警察局。” “她去找过周明海了,刚走,合同没带走。”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这人是陈恭澍在市政府的内线,前面两句话是陈恭澍为两人设计的暗号。 上海市政府的称呼在沦陷后变更了多次。 苏锡文时期从大道市政府变为督办上海市政公署。 傅筱庵上任后变为上海特别市政府。 1941年1月1日改为上海市政府。 1941年6月1日又重新叫回上海特别市。 周春生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离开警察局向市政府走去。 第466章 偷看合同 周春生敲响周明海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张泽元: “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老张,俺爹在吗?” “陈市长刚把他叫去,应该马上就能回来,要不你进来等会儿?” “行!” 周春生走进外间,内间的门开着。 他向里扫了一眼坐在靠门一侧的沙发上,对着门一侧的沙发上散放着一条毛毯: “老张,影响你睡觉了?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 老张走到沙发边一边叠毛毯一边道: “不睡了,这个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人,不能影响老爷的形象。” “有觉悟!” 张泽元收拾完毛毯,从沙发旁的矮柜里抽出几张卫生纸捏在手中: “大少爷,你暂时不走吧,我去上个厕所,要是有人找老爷你就帮忙接待下。” “没事没事,你去吧,都包我身上了。” 张泽元拉开门走了出去,周春生站在门边看着他走进厕所后掩上了门。 他快步走进内间走到周明海的办公桌旁。 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他拿起文件袋走到外间门边,打开门将文件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朝外看了一眼。 确认没人靠近后将门再次掩上留了一条缝。 站在门后快速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正是周夏芷送来的合同,不过空着的地方依旧空着。 “周副市长,麻烦您签下字。”: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伴随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春生快速将合同塞回文件袋,将捆扎封口的线头快速绕了两下后将文件袋放回原位。 外间的门开了,周明海和陈公博的秘书莫国康出现在门口。 周春生翘着二郎腿坐在门边的沙发上一边抖腿一边摇头晃脑,嘴里哼唱着二人转《十月探妹》: “八月里探妹是呀中秋, 西瓜月饼还有那石榴, 还有那两吊钱呀我的妹子, 留给你过中秋呀是嗯那哎嗨呦...” 周明海咳嗽了两声,周春生睁开眼见是周明海,连忙站起身: “爹啊,您回来啦。” “坐没坐相。” “周副局长哼的是什么曲啊,还怪好听的。” “莫先生,这是俺们东北的二人转,上不得台面的。” “周副局长这么客套干什么,上次不是说叫我妹子吗。” 周明海迈步走进内间,周春生偷偷瞟了他一眼看向莫国康: “工作场合还是叫先生的好。” 莫国康笑道: “周副局长这么有才,我可得向陈市长举荐你在明年的新春团拜会上表演个节目。” “别别别,莫先生你可饶了我吧,我这就是自娱自乐,真要上台那就是丢人现眼了。”: 说着朝周明海的背影撇了下头,捂着嘴道: “俺爹非得把我腿打断。” 莫国康捂着嘴笑道: “我先找周副市长签字了,下回聊。” 两只大眼睛眯成一道弯月,临转身前还放电似的眨了两下。 周春生坐回沙发,心中感叹道: “怪不得陈公博被勾的五迷三道的,得亏我家里有个更会来事的洋毛子,就这两下我还真不信有哪个男人顶得住。” 想着想着偷偷看向内间。 周明海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审阅莫国康带来的文件,莫国康紧贴周明海站在他左侧。 为了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莫国康特意俯身将头的高度与周明海的头部平齐。 左手肘顶在桌上,左手腕顶在左脸颊,左手背垫在鼻下。 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在周明海的脸和文件之间翻飞。 周明海倒是一点没受影响,全部注意力都在文件上。 “嗯,还是老周有定力,不过这年纪估计已经不行了。” 周明海签完字,莫国康拿着文件一扭一扭的走出内间: “周副局长,我先走了,我办公室就在楼上,有时间上来坐坐喝杯茶,跟你聊天可真开心。” 周春生站起身微鞠一躬: “莫先生慢走。” 看着莫国康离开的背影,周春生暗道: “你那地方比盘丝洞都吓人,谁敢去啊,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内间传来周明海的咳嗽声。 周春生满脸堆笑转身走了进去: “爹啊,您忙完啦。” 周明海一脸严肃的看向他: “找我什么事?” 周春生非常自觉的拉开椅子坐在周明海对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折成三叠的信封推到周明海面前: “爹啊,小事,我有个老大哥他儿子今年刚从商科大学毕业,您也知道,现在工作难找,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又没什么工作经验,我那老大哥就来求我帮忙给他儿子介绍个专业对口的工作。” “你那特务大队不是缺人吗?” “别呀,爹,我那特务大队人里都啥人您清楚,他一个大学生过来不是糟践人才嘛,您是分管商业的,他是学商科的,这不正好对上了吗,要不您给安排个职位让他锻炼锻炼?” 周明海打开折的皱巴巴的信封,里面的简历也被折得七扭八歪。 皱着眉头看完后放到桌上,看向周春生: “简历看着还行,不知道做事怎么样,这样吧,你带他去秋月那,让秋月带两天看看,要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就别留了。” “好勒,我这就去找秋月。” 周春生站起身抓过简历转身就要向外走。 “唉唉。” 周春生转过身,见周明海指着桌上皱巴巴的信封,拿起信封一边接着唱他的《十月探妹》一边向外走: “十月里探妹整那一年, 我又看我的二小妹子肚大腰又圆。 探了一年整呀我的妹子。” 眼看就要到门口,张泽元推开门,见是周春生: “大少爷,事办完了?” 周春生冲他点点头: “那永远不分离呀是嗯那哎嗨呦...” 边唱边扭着秧歌从张泽元身前穿过离开了办公室。 周明海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抓起文件袋,前后翻看了下,最后看向封口的线头。 他的习惯是逆时针绕线封口。 他抓住线头顺时针绕了几圈,袋子开了。 掀开盖子朝里面看了几秒,合上盖子逆时针绕了几下线头将文件袋放回原位。 第467章 石井正美 下午五点半,周公馆。 周明海和周秋月一前一后走进大门。 进了房内,周明海将自己的房间钥匙和文件袋递给周秋月: “秋月,你上去休息会,等下吃饭我让他们叫你,你把文件袋和钥匙都放我书房的桌上,出来的时候门不用锁了。” 周秋月接过东西上了楼。 周明海去厨房洗手,之后便坐在客厅里看当天的晚报。 周秋月去周明海的房间放完东西便回了自己房间,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变大。 周明海几次劝她在家休养她都推辞了,说暂时不碍事,等真走不动的时候再说。 周秋月的房门刚关上,周冬凛的房门开了。 今天下午雪莉带着清凌去看她的母亲,说是吃完晚饭才回来,房间内只有周冬凛一人。 他压着脚步声走到周明海的书房门口,轻轻拧了一下。 门开了。 周冬凛钻进去关上门。 他走到周明海的书桌旁,拿起文件袋。 捏着线头顺时针转了两圈,没打开。 逆时针转了几圈,开了。 拿出合同,空白的地方依旧没填上。 他将合同塞回文件袋,捏着线头顺时针转了几圈后将文件袋放回原位。 走到门口,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离开周明海的书房返回自己的房间。 晚上六点,周夏芷回到家。 “爸爸,今天这么早回来啦。” 周明海举着报纸没理他。 哒莎从厨房内探出头: “夏芷回来啦,可以上菜了吗?” 周夏芷看了眼手表: “差不多了,他们都回来了吗?” “秋月和冬凛回来了,雪莉带清凌回娘家了,那两个还没回来。” “上吧,应该快了。” “好。” “爸爸,我上楼去叫秋月和冬凛吃饭。” 周明海还是没理她。 周夏芷幽怨的看了一眼周明海走上楼梯。 先是敲了周秋月的门:“秋月,下去吃饭了。” “知道了,马上下来。” 随后走到周冬凛门口:“冬凛,下去吃饭了。” 没人应答。 周夏芷敲了两下门:“冬凛,在不在,下去吃饭了。” 还是没人应答。 她拧了下门锁,门是反锁的。 “没在家?自行车还在车棚里。跑哪去了?” 又敲了两下门,依旧没人应答。 周秋月的门开了。 “秋月,冬凛回来过吗?” “不知道,我回来以后没见过他。” “则小赤佬,走走走,不管他,我们下去吃饭了。” 六点十分,周春生回到周公馆。 六点十五分,晚餐开始。 六点二十分,钱正兴回到周家。 六点五十分,餐厅里只剩周夏芷一人。 “哒莎,冬凛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点多,回来就上房间了,这个桌子用收拾不?” “再等会,也不知道他吃没吃。” “这菜不都放凉了。” “不管他,出去也不说一声”: 周夏芷说完走到客厅,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七点零五分,雪莉抱着清凌走进大门。 周夏芷放下报纸迎了出去,满心欢喜的从雪莉手中接过清凌: “叫嬷嬷。” (宁波话姑姑) 周清凌奶声奶气的叫道:“嬷嬷。” 周夏芷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问雪莉: “侬哪能回来额?饭切过了伐?” “叫了部差头,屋里厢切好饭回来额。” (差头,出租车,源自英语charter。) “打则电话回来,我让司机去接侬伐是蛮好。” “叫差头方便啊。” “走走走,快点进起了,外头冷色了。” 两人正要往里走,周冬凛打开大门走了进来。 周夏芷骂道: “小赤佬,系啥地方去了,饭啊伐回来切。” 周冬凛笑着抖了抖手里的相片袋: “还伐是为了侬额物事。” “饭切过了伐?” “么,肚皮饿色了。” “走走走,快进去。” 看见周冬凛走进客厅,哒莎好奇的问道: “冬凛你不是四点多就回来了,什么时候出去的?” “到家了才想起女老板的东西,人家晚上要检查的,放好包我就出去了。” 周夏芷:“那你怎么不骑脚踏车?” 周冬凛举起相片袋,点了点上面【王开照相馆】五个字: “南京路,又是上下班高峰,乱的要死,我想想还是坐公交车过去了。” 周夏芷抢过相片袋: “侬好去吃饭了,哒莎,给他菜热一下。” “不用了,随便将就一口就行了,女老板你自己慢慢选,选中了我明天送报社去。” 周夏芷抱着清凌正要向楼上走: “灵灵走,阿拉上起困觉觉了。” 周清凌朝周冬凛伸出双手:“爸爸抱,爸爸抱。” 周夏芷将周清凌塞进周冬凛怀里,在她小脸蛋上戳了两下: “小白眼狼,嬷嬷再啊伐帮侬买物事了。”: 说完转身上了楼,雪莉陪周冬凛进了餐厅。 几分钟后,周夏芷出现在周明海的卧室,衣柜的门开着。 留声机里放着姚莉的《喜临门》。 “爸爸,合同看完了吗?” “你就真拿我的船给日本人运兵?” “运到国外去不比留在中国好?” “少给我捣糨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替日本人做事的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咱们不得先活下来才能从长计议。” 周明海坐在窗边将头枕在窗台上闭上了眼。 顿了十几秒后从嘴边挤出了四个字: “难为你了。” 周夏芷坐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手: “爸爸,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戳我们周家脊梁骨的。” 周明海依旧没睁眼: “有人动过合同。” 周夏芷看向他:“谁?” “我回来的时候,合同是让秋月放我书房的,我吃完饭上来的时候发现文件袋被人开过了。” “你们几点回来的?” “五点半。” “五点半?是哒莎?” “应该不是,我一直坐在楼下,哒莎在厨房做饭,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好像也没上过楼吧。” “那就是她咯,大着个肚子还不老实。明天我收拾她。” “行了,反正也是空白的,看了就看了。” “那,爸爸,要不你就签了?明天那个石井正美就回日本了,我上午去公司盖完章就送过去。” 第468章 签订合同 雪莉带着周清凌陪周冬凛吃完饭后三人一起上了楼。 周冬凛抱着周清凌,雪莉拿出钥匙开门。 刚打开房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两人看向窗口,一扇窗户大开着。 雪莉快步走到窗前将窗关上: “我出去前记得关窗了啊。” 周冬凛关上门道: “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感觉房间里有股发霉的味道,就打开窗透下气,后来一下子想到要去照相馆取照片,走得急忘关窗了。” “嘁,我还以为是我忘关窗了,原来是侬头五头六。” (冒失,不靠谱,丢三落四。) ... 1941年11月7日 星期五 上午十点,沧洲饭店306号房间。 周夏芷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日本老头坐在房内。 这个老头名叫石井正美,对外的身份是泰国国家铁路公司日本顾问。 真实身份是日军大本营副官,陆军大学日本南方军筹建组成员。 这个南方军是日本为入侵东南亚专门组建的部队,1941年11月5日正式成立。 11月13日石井正美出任南方军高级参谋(作战课长)。 ( 1939年6月,暹罗改国名为泰国,暹罗皇家铁路局更名为泰国国家铁路公司。 1945年复名暹罗。 1949年改回泰国沿用至今。 ) 合同上甲方的位置周明海已经签名并且盖上公章。 石井正美审完合同后从西服上侧口袋抽出钢笔在其中一份合同乙方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及泰国国家铁路公司的抬头。 在上海—香港—的后面补上了曼谷。 发船时间仍是空着。 随后从身下拿出公章盖上了泰国国家铁路公司的大印。 刚准备将公章收起来,周夏芷指着另一份合同用日文道: “石井先生,这一份也签一下盖上公章吧。” “有这一份足够我去泰国政府办理邮轮靠岸手续,那一份就没必要了吧,难道周小姐信不过我们大日本帝国?” “石井先生,这份合同可是我上任后的第一单生意,连合同都没拿到公司里的那帮老家伙会怎么说我?” 石井正美看向周夏芷,想了想在另一份上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公司抬头: “那你可得把合同藏好了,绝不能对外透露半点消息。” “放心吧,石井先生。” 盖上公章,石井正美将合同递给周夏芷。 周夏芷对着印章的部位吹了两下后将合同塞进文件袋,对石井正美伸出右手: “石井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发船日期你等我通知,我预计是在11月下旬。” “好的。” ... 上午十一点刚出头,中汇大厦。 周夏芷左手挎着手包右手拿着文件袋回到公司。 满面春风,脚步轻快。 平时对员工不苟言笑的她今天却一反常态对每个向她打招呼的人都报以微笑回应。 走到自己办公室外,一个女实习生从秘书的位置上站起来向她打招呼: “周总好。” “她人呢?” “吃饭去了。” “这么早?这才几点?” “她说12点美国代表处的人要过来,先去吃饭了,让我在这里接电话。” “我倒把这事情给忘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夏芷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实习生,冲她点了点头: “好好做,我看好你。” “谢谢周总。” 周夏芷上位后总共从东亚同文书院招了六个实习生,两个日本籍,四个中国籍。 日本籍的两个全是男性,是土肥原机关指定安排进来。 中国籍三男一女,都是周夏芷亲自面试把关。 这个女孩她面试时只觉得学生气很重,没想到今天再见却也是个灵巧人。 周夏芷坐到自己的位子,把文件袋放在桌下的矮柜上,又把手包压在文件袋上。 手包、文件袋和矮柜桌面呈特殊的夹角。 上午出门急,补粉的时候不小心把粉扑弄在地上。 这粉沾在大理石地面上异常的滑。 周夏芷对着门口喊道:“那个...” 女实习生出现在门口: “周总,我叫张欣怡。” “哦,欣怡啊,你去把王姐叫来把我办公桌下面拖一下。” “好的。” 没过多久,张欣怡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 周夏芷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关照道: “王姐,你把我桌子下面拖一下,我去趟卫生间。” 等周夏芷上完厕所返回时,王姐正在擦拭会议桌。 因为刚拖完地有些潮,她没有关门。 周夏芷坐回自己的位置,看向矮柜,文件袋和手包的位置都没有动。 她抬头看向王姐,王姐背对着她正擦拭椅背。 这个王姐是周明海在的时候就雇的,已经做了五六年,老实本分。 周夏芷从手包中拿出钥匙,站起身走到书柜前。 拉开书柜门,下层是用密码和钥匙双开的保险柜。 蹲下身将钥匙插进保险柜,旋转密码盘,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打开保险柜,将文件袋塞进去。 关上保险柜将密码打乱,密码盘发出“哧啦”的响声。 刚站起身,发现王姐站在会议桌旁边看向她。 周夏芷愣了一下:“王姐,怎么了?” “周总,都好了,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打扫吗?” “没有了, 你忙你的去吧。” “好的。” 王姐刚离开,周夏芷拿起手包走出办公室。 将门反锁后对张欣怡道: “欣怡,我也去吃饭了,你看着点。” 张欣怡站起身: “好的周总,您慢走。” ... 中午11点半,上海市警察局。 周春生正要出去吃饭,电话铃声响起。 “喂。” “越先生在吗?” “打错了,这里是上海市,哦不,上海特别市警察局。” “她上午去了沧洲饭店306号房,开房间的是个日本人,留的信息是泰国国家铁路公司顾问石井正美,她离开后日本人就退房,之后进了日本领事馆。她走的时候手里拿着文件袋,两人应该各有一份。” 对方语速很快,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第469章 密码锁 1941年11月10日 星期一 上午九点,工部局。 李国豪给周冬凛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美国总统罗斯福已经下令撤走所有驻沪美军,从14号开始,至28号结束,驻守上海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将全部调往菲律宾马尼拉。1941年11月27日,撤离上海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  不过李国豪被留在上海。 现在他的身份是美国情报协调局驻上海专员,整个局在上海只有他一个人。 主要任务是配合英国的特别行动执行局行动。 离开周冬凛这里后他便会去向工部局前总董、英国特别行动执行局负责人恺自威报到。 ( 美国情报协调局成立于1941年3月,是美国最早的情报部门。 1942年6月美国情报协调局局长多诺万向总统罗斯福建议将情报协调局与军方情报组织合并,成立美国战略情报局(oss),也就是现在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前身。 1942年9月,美国海军情报署中校梅乐斯作为战略情报局远东地区协调主任在昆明设立驻华总部,代号202支队。 ) 周冬凛对李国豪的直言不讳既欣慰又担忧,憋了许久后给了他两条建议: 一、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再信任也不行。 二、暂时先别去找恺自威,一定要去的话先熬两个月看看情况。 第一点李国豪当即接受,对于第二点提出疑问。 周冬凛没明说,只说这是朋友间的忠告,听不听取决于他自己。 李国豪选择相信周冬凛。 周冬凛又建议李国豪在上海找个工作安定下来,这样可以借职业隐藏身份。 李国豪说他除了当兵什么都不会。 周冬凛说可以举荐他去《大美晚报》做个翻译,对新闻稿件做英汉互翻。 如果愿意的话下午一点在报社门口等他。 李国豪说考虑一下离开了办公室。 ... 下午一点,周冬凛带李国豪见了《大美晚报》总编辑高尔德。 高尔德对李国豪非常满意,不过对报社的将来却非常担忧。 美国总统罗斯福下令撤走驻沪美军的消息他已经知道,日美之间发生战争是迟早的事。 只要战争一爆发,公共租界将不复存在,报社依赖的保护也将全部消失。 最后双方敲定先让李国豪加入报社,至于报社还能存活多久就只能听天由命。 ... 下午三点半,大升米行。 周冬凛将车自行车锁在米行外后进了大门: “老板,现在米什么价?” 伙计招呼道: “大米一百五,洋籼米八十。” “这么贵啊?工部局不是不让你们乱涨价吗?” “唉老板,这是哪的话,上月最高的时候大米都一百六,洋籼米九十,已经下来了。” “我买一整袋能优惠吗?” 伙计伸手指向墙上的告示: “对不起老板,昨天工部局下的指令,每人每次限购五升。” (民国时期按照官方制定的标准一升是4斤。) “我们家又不止五口人,我出来买米总不能只买我一个人的。” “那我管不着,工部局的告示在那,万一查下来挨罚的可是我们。” “那你把米送我家去,有多少口人你自己点。” “这我做不了主。” “我找你们老板去。”: 周冬凛说完直奔仓库,敲了两下门后张大海打开门。 周冬凛嚷道: “老板,你那伙计怎么一点不懂变通,我一家都快八口人了怎么就不能买一袋大米。” “哎呦,老板,你别嚷啊,咱们有事进来商量。” 张大海将周冬凛拖进仓库关上门。 周冬凛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桌边,影子则蹲在角落不知道在忙什么。 中年男人看清周冬凛的脸后很是震惊,迅速将头在影子和周冬凛之间来回扭动了好几下。 张大海咳了两声:“影子,先别练了,夜枭来了。” 三人很快在方桌前坐下,张大海坐在中年男人对面,影子和夜枭面对面。 中年男人来回扫视边上的两人,满脸好奇。 此时的影子经过休养体型已恢复正常,除了唇上蓄着的胡须和夜枭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夜枭,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张师傅。” 夜枭冲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张大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面: “据我们的同志反映,她把合同锁在她办公室的保险箱里,这是保险箱钥匙。” 夜枭抓起钥匙,惊讶的看向张大海: “这你们也弄到了?” “钥匙不是问题,问题是保险箱上的密码,张师傅就是我找来教你们两个解密码锁的。” 夜枭:“我们两个一起执行任务吗?用不着吧,我自己去就行。” 影子:“夜枭,你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事,还是我去吧。” “你们两个别争,能不能去还要看你们悟性,这锁没这么好开,据我们的同志反应,她的司机晚上就住在她办公室外间,她的办公室又正对大马路墙上没有附着物无法从窗户进入,所以你们能够执行任务的时间只有工作日上午六点半至七点半,为保险起见,留给你们解密码锁的时间只能控制在半个小时内。” 夜枭:“半个小时还打不开?有这么难吗?” “影子,你说说你已经折腾多长时间了?” 影子挠了挠头: “哎呀,我也是第一次试,多练练就好了。” “哼,你都捣鼓一个半小时了,有半点眉目吗?张师傅开了二十年的锁,以他的经验也要十分钟才能打开,现在留给你们练的时间只有三天,这可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夜枭:“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张师傅,你来教我怎么开。” 张师傅将两人带到之前影子蹲着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个长宽高都是半米左右的铸铁保险箱。 张大海站在他们身后道: “这跟她办公室里的保险箱是一个品牌一个型号的,你们就用他练。” 张师傅看向夜枭: “这是英国产的集宝铸铁保险箱,使用钥匙和密码开锁,钥匙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你们接下来做的就是试密码。” 第470章 行动计划 张师傅说完右手抓住密码盘旋转起来: “先说开法,密码盘上总共有一百个刻度,每个刻度代表一个数字,这种密码锁的密码由三个数字组成,假设我们知道密码,那么首先顺时针连续旋转密码盘三圈以上后对准第一个数字,随后逆时针旋转直接对准第二个数字,最后再顺时针旋转对准第三个数字,三个数字全对上,就可以扳动旁边的把手打开保险箱。” 夜枭:“每组一百个数字,三组要全对上,这要试到什么时候去啊。” 张大海:“你现在知道难了?”  张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锁芯: “其实这种锁的结构并不复杂,主要是这三层卡盘,看见每层卡盘上的凸点了吗?后面两层的卡盘就是依靠这几个凸点联动。” 说着旋转密码盘: “一开始顺时针转三圈就是为了确保三层卡盘全部建立联动,第一个密码对应最外层卡盘,到位后逆时针旋转将第三层卡盘脱离联动,然后对准第二个密码,随后再顺时针旋转找到第三个密码,三个卡盘的缺口全部对准锁舌时锁就开了。” 说完左右看了看两人。 影子正低着头思考手上的动作,夜枭则盯着他手里的锁芯。 这感觉太奇怪了,他几次想问这两人是不是双胞胎最后都忍住了。 夜枭摇了摇头: “张师傅,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怎么解吧,我是想不明白了。” 张师傅让出位置让夜枭直接上手。 让他左手扳住把手,右手旋转密码盘,慢慢转一圈感觉一下有没有哪个数字出现特殊的感觉。 夜枭问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张师傅告诉他每个人感觉不同,这个需要自己体会,不能告诉他让他先入为主。 而且这个感觉非常轻微,只有反复的试才能找到,有时候转一圈这种感觉会出现几次,这就需要耐心去试错。 夜枭嫌蹲着累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按照张师傅说的方法摸索。 另外三人为了不干扰他坐回桌子旁。 时间过得飞快,张大海看向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夜枭在这里时间太长会引人怀疑,正准备提醒他离开,锁开了。 三人立即跑过去。 张大海:“行啊,还真让你捅开了。” 张师傅:“不错,第一次开只用了一个小时,比我那几个徒弟强多了。” 夜枭:“这个任务可以交给我了吧。” 影子:“别急,还有三天,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张大海:“夜枭,四点半了,13号下午这个时间你再过来,我们定具体的计划。” 夜枭看了眼手表: “是该走了,我跟你吵了这么长时间,能给我一袋米了吧。” “给你给你。” 张大海打开仓库门对外面伙计道: “你给他车后面装一袋一号贡米,别声张。” “老板,这...” 张大海瞪了伙计一眼,伙计只好照办。 张大海领着周冬凛走出仓库: “老板,以后可得照顾我们生意啊,我给你的是常熟白粳,特殊渠道弄进来的,吃得好再来。” 周冬凛从口袋里掏出一百五十元法币塞给张大海: “放心吧,要是吃的好我每个月过来拿一袋。” 周冬凛骑车离开大升米行后并没有急着返回周家, 他去先施百货英国集宝保险柜专柜买了一个周夏芷同款保险箱。 让对方第二天上午送到工部局。 这三天他会每天抽两个小时在工部局练习开锁。 ... 1941年11月13日 星期四 下午三点半,大升米行。 仓库内,除了张师傅,另外三人都齐了。 张大海:“夜枭,这几天练的怎么样?上午影子已经试过,总共用了二十五分钟。” 夜枭:“那我要是比他快任务就直接交给我呗。” 影子:“先别说大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夜枭直接坐到保险箱前: “我准备好了,计时吧。” 张大海发出开始的指令。 夜枭左手扳住把手,右手抓着转盘顺时针快速转了三圈后放慢速度继续朝同样方向旋转。 为了不受干扰闭上了双眼。 第一圈他找到了三个可疑数字,随后以第一个数字为基准逆时针寻找第二圈的可疑数字,找到四个。 再次顺时针旋转依次试了五个第三圈的可疑数字,没有打开。 退回第二圈,选中第二个,再次试第三圈的五个数字,没有打开。 随后是第二圈的第三个,第四个,都没有打开。 只能返回第一圈,选中第二个数字,再进入第二圈时,第二圈的可疑数字全变了。 这次变成了六个,而且没有一个和上一次的相同。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手上的动作也乱了起来。 他干脆将手从保险箱上拿下,深呼吸了几次后调整好心态,将前面的所有数字全部忘掉从头开始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旁的两人也在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眼看距离二十五分还有三秒时夜枭睁开了眼,用力一扳把手,门开了。 影子:“可以啊,二十五分差三秒。” 夜枭:“怎么样,我赢了吧。” 影子:“其实忘告诉你了,我是二十四分三十三秒,让大海同志四舍五入入大了。” 夜枭看向张大海,张大海笑了笑没说话。 夜枭起身坐到桌旁: “这个任务还是我去做吧,我的身手比他好,万一有什么意外更容易逃脱。” 张大海:“这样吧,我先结合楼里情况说说大致计划,至于计划细节和谁来实施你们再商讨。” 时间定在周六清晨,周五太仓促来不及准备,周日如果周夏芷不用车的话权相右全天会守在公司,再往后就太迟。 周五夜间或者周六凌晨,行动人提前进入中汇大楼。 一楼和二楼是银行与三楼不通,所以只能选择三楼以上藏身,具体视当时情况定。 周六早上六点半在权相右离开公司接周夏芷上班时,行动人混入周夏芷办公室开保险箱查看合同内容,完成后恢复原样离开公司。 第471章 征地纠纷 1941年11月14日 星期五 凌晨一点,周公馆。 周冬凛一家睡的正香。 哐当~ 一块石头砸碎玻璃撞在厚实的窗帘上滑落到地。 夫妻俩顿时被惊醒,紧接着周清凌哭闹起来。 床边灯亮起。 周冬凛起床查看情况,雪莉抱起睡在旁边小床的周清凌安慰。 窗帘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包着一张纸。 周冬凛捡起石头拆开纸,纸上是用报纸上剪下的字拼出的一句话: 【动我祖宅,杀你全家!】 外面响起几声开门声。 先是钱正兴打开门探出脑袋左右张望,随后是周夏芷: “小钱,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玻璃碎了,不是我们房间。” 周春生打开门:“啥情况?” 钱正兴:“我听着好像是冬凛的房间。” 周夏芷走出房间走到周冬凛门口,刚要敲门,周冬凛拿着石头和恐吓信打开了门。 “冬凛,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没事吧。” 周冬凛抖了抖手里的石头和恐吓信。 周春生和钱正兴也围了过来。 周夏芷接过恐吓信看了一眼递给周春生: “冬凛啊,你招惹谁了啊,大半夜的干这种事,报警吧。” “应该是建隆地产那边的事,那个孙春生打着我的旗号征地,不知道碰着哪颗钉子,先别报警,省的把矛盾激化,明天我去看看能不能解决掉。” “孩子没事吧,太危险了,不行你让她们两个先回娘家住两天。” 周冬凛点了点头: “行,今天先将就一晚上,明天早上我把她们两个送过去,大家休息吧,没什么事,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来了。” “那你小心点啊。” 钱正兴:“冬凛,不行你们三个到我们房间来吧,窗户破了多冷啊。” “不用了,不方便,我用窗帘堵一下再加一床被子就行了,没事,大家睡吧。” 众人散开。 上午八点,吃过早饭后,周冬凛叫了一辆出租车将雪莉和周清凌送去雪莉家。 向雪莉承诺两天内把事情处理掉,快的话周六下午就能去接她们。 上午十一点,老刘找工人将破损的玻璃窗修复。 下午一点,周冬凛打电话给周夏芷,说下午四点约了孙春生一起去虹桥路那边解决征地的事,晚上可能会很晚回家。 下午三点半,周冬凛在去孙春生公司的路上去大升米行转了一圈,在仓库门口看到了右手裹着绷带的影子。 进仓库待了五分钟后离开。 下午五点,周冬凛和孙春生以及孙公司的两名员工到达虹桥路西端的一处民房。 这里是公共租界越界筑路的最西端,地价属于洼地中的洼地。 民房内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一个痴呆的儿子。 孙春生在公共租界北区开发房地产时已经和日本人勾搭上。 他知道日本马上要和英美开战,日本人很快就会进驻租界。 届时大量日本人会涌入上海。 中心区已经没有地方再搞建设,想着趁边缘区价格没起来前多收点地。 没想到盯上这块区域的人并不只有他,76号的人也想着从里面分一杯羹。 不过那些人可没搞房地产的头脑,便撺掇老夫妻对来征地的人狮子大开口。 孙春生仗着有日本人做后台又打着周冬凛的旗号强压价格,期间还找了不少地痞流氓搞小动作。 76号的人自然不会罢休,一边找人暗中保护老夫妻,一边又对孙春生实施恐吓。 今天这次见面可以说是剑拔弩张,周冬凛他们刚到民房外周边便围上四五条汉子。 不过这些人知道孙春生和周冬凛的身份,让他们真刀真枪的干还没那个胆子。 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是给老夫妻壮胆的,关键时刻还要帮着起哄把事情搞大。 老太太打开门,操着一口本地话: “你们是来干吗的?” 孙春生面带微笑: “老太太,这位是公共租界的周处长,我们是来谈征地的事的,我们能进去谈吗?” 老太太走出门,痴呆儿子跟在他身后。 看体型已经快三十多岁,又高又壮,而言行举止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要谈就在外面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周边响起起哄声: “就是。” “你们是想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 孙春生强忍怒气: “行,那就在外面谈,老太太,我这边已经有人上门跟你谈过了,虹桥路这边市价是六千一亩地,你家地契上所有地加一起还不到半亩,我们出三千这价格很公道了。” “公道个屁,你说的那是地钱,房子不算了吗?这房子可是孩子他爸爸一砖一瓦搭起来的,你说搬就搬,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住哪去。” “那你说个数。” “三万。” “三万?老太太,三万可以在在愚园路上买一亩地了,谁跑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上海的地价每天都在涨。” “涨的那是中心区,跟你这有什么关系。” “那就别谈了,你们走吧。”: 老太太说着转身就要向房里走。 孙春生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老太太,别急呀,咱们...” 痴呆儿子以为孙春生要打他母亲,伸手抓向孙春生。 周冬凛快速冲过去和痴呆儿子拉扯起来: “别动手,别动手,都冷静一点。” 老太太见此情形也加入进来: “打人啦,打人啦。” 周边的五条汉子和孙春生带的两个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痴呆儿子抓着周冬凛的右手送到嘴边。 周冬凛大叫一声:“哎哟。” 随后快速将右手抽回用左手捂住转过身去,一边哎呀哎呀的叫一边朝外走了两步。 转回身时从左手的缝中淌出血来。 孙春生嚷道:“血,血,出血了,周处长,你没事吧。” 老太太见痴呆儿子惹了祸,拍了他一下将他向房里赶。 痴呆儿子嘟囔道:“我没咬他。” 周冬凛忍痛道:“没事,没事,不是他咬的,应该是不小心划到的。” 第472章 右手的绷带 孙春生不依不饶,指着老太太: “你们惹祸了,敢打工部局官员,等着捕房来抓你们吧。” 老太太不知所措的看向那五条汉子,那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冬凛拦道:“孙经理,没事,应该是我不小心划到的 。” “周处长,我先送你去医院吧,看这样子伤口不浅。” “好。” 两个工作人员迅速将周冬凛送到车后座,孙春生临上车前对着那几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摇头: “唉,你们...” 车子发动后直奔宏恩医院。 所幸伤口不深,周冬凛进诊室后不久便走了出来。 右手裹着绷带。 孙春生迎了上来:“周处长,没事吧,这么严重?” “不严重,小伤,就是那个位置一直活动,膏药贴不住,我让医生裹的绷带,这样能牢点。” “真没事?” “真没事。” “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叫辆车回去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你为了我的事伤成这样。” 周冬凛看了眼手表,此时才刚过七点,他朝孙春生抖了抖右手: “这样子怎么回去,让家里人看见又要问东问西,我等晚点家里人都睡了再回去,这样还能睡个好觉。” 孙春生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周处长,佩服,你这样的年纪做事能想这么周全,看来我没选错合作对象,放心吧,不会让你白流血的,这单要成了我直接把你股份增到1%。” “孙经理,不用那么客气...” “行了,周处长,就这样说定了,要不我送你去哪里坐坐?你总不能在医院里一直等着吧。” “没事,孙经理,我就在周边找个咖啡馆坐坐就行,你忙你的吧。” ... 晚上九点,一个人影出现在中汇大楼外。 人影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趁门口值班的安保没注意溜进大楼,一路躲着下楼的人直奔四楼。 四楼每一间办公室都是一家独立的小公司。 人影确认其中一间没人后撬开门钻了进去。 ... 晚上十点半,周公馆。 周冬凛出现在大门外,周春生和周秋月的房间都暗着灯。 他打开大门走进周公馆。 刚打开房门,厅里的灯亮了。 哒莎站在楼梯口: “冬凛回来啦,你手咋啦。” 周冬凛连忙用右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左手摆了摆,然后用右手指向楼上。 哒莎明白周冬凛让她不要声张,不要影响楼上人休息。 冲周冬凛点了点头,等周冬凛上到二层后关上灯回了房间。 周冬凛蹑手蹑脚走到自己房门口,打开门正准备进去,二楼走廊的灯又亮了。 他将右手藏在身前转头看向后方,周夏芷正站在自己房门口看向他,张嘴说了句:“回来啦!”,不过没发出声音。 周冬凛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钻进房内。 ... 1941年11月15日 星期六 早上六点,周冬凛换上一身厚实的运动服戴好帽子按照惯例外出跑步。 为了不让右手的绷带引人注意,刻意将手缩进衣袖内。 他走出房间压着脚步声走下楼。 刚到楼下,哒莎在他身后道: “冬凛,早。” 周冬凛微微侧身点了下头,随后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六点半,周冬凛返回周公馆。 通过前院向房门走时,周春生侧站在窗边藏着身形盯着他,神情严肃。 周冬凛没发现他,进了房内快步跑上二楼。 刚打开自己房门,身后传来两声短促的口哨声。 他顺声音来源看过去,周春生侧靠在自己房门上冲他笑。 周冬凛冲周春生挤了丝笑容点头回礼,进了自己房间。 ... 同一时间,中汇大楼四楼。 楼梯口,昨夜混进来的那个人影坐在台阶上。 三楼楼道里由远及近传来口哨声,吹的是1926年朝鲜电影《阿里郎》的同名主题曲《阿里郎》。 人影跟着口哨声摇头晃脑。 口哨声到达最响后转为渐行渐远,等到弱不可闻人影起身快步向楼下跑去。 到三楼,人影向楼梯下看了一眼,迅速向顶头周夏芷的办公室跑。 撬开房门,轻声关好门反锁。 打开书柜,在保险箱前坐下。 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了九十度,左手扳住把手,右手捏住密码盘快速旋转。 右手虎口上,一道两厘米长新鲜的伤口摄人心魄。 看着随时会向外渗出血液。 不过伤口应该不深,完全没有影响人影的动作。 ... 上午七点,周明海,钱正兴,周秋月先后下楼。 七点十分,周夏芷走出房间,没有下楼反而走到周冬凛的房门口,刚准备敲门,里面传出淋浴的水声。 摇了摇头转身从周冬凛一侧楼梯下了楼,边走边嘀咕: “这么冷的天还每天洗冷水澡,也不怕感冒。” 房间内,周冬凛坐在床头,卫生间开着门,任凭水流落下击打浴缸。 ... 七点十五分,中汇大楼。 保险箱还没打开。 人影的手冻得有些僵,将围巾向下扯开把两只手放到嘴边哈了几口气。 拉开左手衣袖看向手表,深呼吸一口准备最后一搏。 十分钟内如果打不开就必须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一次失败后人影选择放弃。 他站起身将密码盘复原,揉了揉坐麻的腿,用围巾和帽子将自己裹严实,走出办公室。 所幸今天没人早到,走廊里空无一人。 正在暗自庆幸时,王姐提着水桶和拖把从女卫生间走出,正好出现在他的侧前方一米外。 两人打了个照面,又各自当什么都没看见擦身而过。 ... 七点半,周明海带着周秋月去市政府,钱正兴蹭车在中央捕房附近下。 周夏芷乘上权相右的车前往公司。 七点四十,周春生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下了楼,简单吃了两口离开周公馆。 七点五十,周冬凛换上一身常服挎上背包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听了一阵后关上门下楼。 哒莎正在厨房洗菜,他快步走进餐厅拿了一根油条边吃边向外走。 第473章 两个周冬凛? 周冬凛离开周公馆后转向右侧,等走到公交站时手里的油条已经吃光。 由于右手上缠着绷带,他全程是用左手拿着油条。 左手上沾上了油,右手又不能动,公交车来了要掏钱。 他走到马路边将左手的手指在墙上抹了两下,随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五角钱。 公交车停在他面前,他从前门上了车。 现在公交车票价涨的厉害,从最早的两分钱一站已经跳到一角钱一站。  工资又没涨,多数人算算账不算远的都选择走路。 公交车比之前空了许多。 周冬凛在前门附近找了个空座坐下。 车子刚要发动,周春生从后门跳上车。 不过此时的周春生在唇上贴上了胡须,帽沿压的很低,还用白色围脖将脸遮住大半,活脱脱一个低配版许文强。 他一上车便在最后一排坐下,目光转向窗外,余光一直放在周冬凛身上。 公交车沿霞飞路一路东行,随后在敏体尼荫路拐上法大马路。 周冬凛在天主堂街口下了车,周春生依旧跟着他。 天主堂街往北走到爱多亚路便是《大美晚报》报社。 周春生本以为周冬凛是去报社上班,可没想到他刚拐上天主堂街便直接走进了路边的约克大楼(今四川南路29号金陵大楼)。 ( 同治五年(1866年)中国商人在北门外天一楼巷内开设旅馆同茂栈。 1880年,法国商人米歇尔将其收购后迁至天主堂街,改名密采里饭店。密采里饭店  这是当时上海第一家法式西菜馆,也是上海第二家西洋旅馆(第一家是礼查饭店)。 1918年密采里饭店因生意惨淡关门歇业。 1937年在密采里饭店原址建起一幢六层高的建筑——约克大楼。金陵大楼  这座楼在当时就是一座商住两用楼,里面租客成分非常复杂。 有公司、有公寓也有旅馆。 由于距离法国领事馆很近,公寓里租住的多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 ) 周冬凛走进大楼后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步梯上楼,周春生跟他保持两层的距离通过脚步声判断他的去向。 周冬凛走到三楼转进右侧走廊,之后用钥匙打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 周春生跟到三楼时他已经进房间,于是便在右侧走廊里挨个偷听每个房间里的动静。 所有的房间都非常安静, 他退到楼梯口站在上楼的位置盯着右侧走廊。 十分钟后,其中一间房门打开,周春生压着脚步声跑上四楼。 站在楼梯口看向楼下。金陵大楼楼梯  周冬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三楼楼梯口,突然抬头看向楼上。 周春生赶忙将头缩回去半蹲在围栏后。 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周春生在周冬凛走下五六级台阶后再次探出头。 周冬凛还是穿着出门前穿的那身常服,身上斜挎着背包,右手缠着绷带。 只是走路的步态改变了少许,周春生紧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到周冬凛身影彻底消失后周春生下到三楼,来到周冬凛走出的房间门口。 303,。 门上除了房号外没有任何其他记号。 正当他试图撬门时门内有了动静。 周春生快速跑回楼道口上到四楼。 很快,又一个“周冬凛”出现在三楼楼梯口,这个周冬凛用帽子和围巾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右手也缠着绷带。 身形以及脸上仅露出的眼睛和之前那个周冬凛简直一模一样。 周春生先是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等这个周冬凛也消失后,周春生来到303门口。 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无人应答。 撬开门,里面的装修布局就是一间西式的家庭旅馆。 ... 八点零五分,中汇大楼。 周夏芷走进自己办公室。 像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站在门口四处打量整个房间。 站了几秒后走进房间关上门。 将手包放在办公桌下的矮柜上。 走到书柜边打开书柜门。 蹲下身盯着保险箱上的密码盘。 上面的数字和她昨天离开公司前一样。 旋转密码盘打开保险箱 文件袋躺在第二层中央。 她托住文件袋头尾将文件袋平着拿起然后拿出保险箱。 之前放文件袋的位置有一个粉白色圆点。 这是她用粉底做的记号,如果有人直接将文件袋拉出,那么这个圆点就会变成一条拖痕。 她将文件袋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 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失落。 ... 下午四点,周冬凛从报社离开后去雪莉家将母女俩接回周公馆。 在离开报社前他解掉绷带在右手的伤口上贴上了创可贴。 ... 1941年11月16日 星期日 上午七点半,周春生称警局值班吃过早饭便离开周公馆。 上午九点,周明海说约了朋友在新雅粤菜馆喝早茶离开周公馆。 上午九点半,钱正兴准备陪周秋月去红房子医院(今黄浦区方斜路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产检,周夏芷说中午约了客户吃饭,时间还早,可以先把两人送去医院。1885年西门妇孺医院第一幢建筑  ( 1885年,美国基督教女公会在现在红房子位置处捐款建造医院,英文名为玛格利特·威廉逊医院,中文名为西门妇孺医院。 因为屋顶为红色,被称为红房子医院。 1950年7月被华东军政委员会卫生部接管,与中山医院妇产科、红十字会第一医院妇产科合并组成上海医学院妇产科医院。 ) 钱正兴问周夏芷中午约了哪里,周夏芷随口说是华懋饭店。 华懋饭店和红房子医院是两个方向,钱正兴让周夏芷不用管他们,他们可以自己叫出租车去。 周夏芷说时间还早,就是一脚油的事。 两人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周夏芷打电话回公司让权相右过来。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停在周公馆外。 三人离开后周公馆内陷入一片安静。 ... 上午十点,上海市警察局。 电话铃声响起,周春生接起电话。 两人对过暗号后对方告诉他周夏芷的司机从周公馆接走了周夏芷,去哪里不知道,车上还有钱正兴和周秋月。 周春生说中汇大楼见,随后挂断电话。 第474章 再次行动 周公馆,雪莉正坐在床上陪周清凌玩。 周冬凛神秘兮兮的坐到床边: “侬要看电影伐?” “啥电影啊?” “《铁扇公主》。”1941年11月19日首映  “就是报纸高头讲额中国第一部有声立体卡通片?” 周冬凛点点头。 “你哪能想勒去看卡通片,格伐是小宁看额?清凌才噶点点,看的懂伐?” “哪能是小宁看的,格是把大宁看额,格可是中国第一部,下额礼拜三首映,侬要看的话我现在就去买票,侬可要早做决定,格票肯定难买。” “个么清凌哪能办?啊带去看?” “掼给大阿姐不就可以了,依现在又坐不牢,要是勒了电影院里又哭又闹额多刮三。” “好伐,个么侬去买票伐。” “啊伐晓得有多少人抢票,倷中饭就不用等我了,能回来最好,回不来就随便勒外头解决一顿。” 周冬凛换好衣服直奔楼下,骑上自行车一路骑到爱多亚路上的沪光大戏院。  ( 沪光大戏院1939年开业,1956年公私合营改名为沪光电影院,文革期间更名为七一电影院,1970年恢复为沪光电影院。 1996年为配合延安高架建设被爆破拆除。 ) 戏院售票窗口前已经排起长龙,粗略数数有三十多人。 周冬凛短暂停留后骑车来到虞洽卿路上的大上海大戏院外。 (今西藏中路500号百联影城南京路步行街店。)  ( 大上海大戏院1933年建成,1956年更名为大上海电影院,文革时改名为遵义电影院,1972年改回大上海电影院。 二十一世纪初大楼推倒重建,外形仿照原有的,楼层由五层变为八层。 ) 这边的人也不少,粗略数数差不多有二十人。 他看向手表:【10:30】。 扫向排队的人群,锁定了正在队尾转悠的一个小混混。 小混混一边转悠一边对着排队的人低声招呼: “旁友,票子要伐,位子好伐用排队。” 一个穿着考究的男青年看向他,小混混快速锁定目标靠了过去: “阿哥,票子要伐,带女旁友看电影啊,位置嘛一定要选好,否则哪能搂搂抱抱香嘴巴。” (亲嘴) “侬有几点钟额票?” “侬要几点钟额才有,啥位置才好帮侬搞定。” “夜里八点钟额美国片《良宵苦短》有伐。”1941年9月美国上映  “有,要啥位置。” “当中点。” “当中嘛三块一张。” “几钿?” “三块。” “册那,噶巨啊,窗口只有一块一张。” “哎呀,阿哥啊,我就赚点辛苦铜钿,窗口侬现在起买,保证才是腰眼角落头。” (犄角旮旯) “走走走,我覅了,侬辣手额,直接翻三只跟头。” 小混混刚想搓男青年两句,周冬凛将他拉到一旁: “小赤佬,侬哪能跑格的来了。” 这小混混周冬凛认识,之前混大光明门口的,周冬凛从他手里买过几次票。 “哟,老板是侬啊,侬啊是来买《铁扇公主》额票?” 周冬凛点点头: “礼拜三夜里厢首映额票有伐。” “有有有,老板侬要几张。” “两张。” “一张五块,两张十块。” “侬拿娘额斩冲头啊,刚刚伐是三块,到我格的变五块了。” “老板,片子伐一样额好伐,侬格礼拜三是首映,侬看格的排队额才是买格票额。价佃肯定涨啊。” “镪眼,买侬多少趟票了。” (便宜点) “伐好镪额。” “格么位置好伐。” “侬要啥位置,挺把侬捡。” (随便你选。) “我要倒数第三排正当中。” “小开司,侬先付我两块昂里定金,我进去帮侬弄票子。” (小case) “多少辰光?” “半额钟头顶天了。” 周冬凛掏出两元法币塞进小混混手中: “我一额钟头以后过来。” 这部《铁扇公主》能够顺利上映,离不开上海财团“上元银公司”的资助。 所以这部电影的上映就放在上元银旗下的沪光、大上海和新光三家戏院。 (新光大戏院1930年开业,位置在宁波路586号,现已改名为新光影艺苑。)  这三家戏院距离中汇大楼距离差不多,周冬凛今天之所以要出来买电影票就是想趁权相右不在公司的时候再搏一次。 如果大上海买不到票他会去新光再碰碰运气。 现在票的事情已经解决他便直接向中汇大楼骑去。 ... 上午十点四十,中汇大楼。 周春生将车停在大楼侧面的恒德弄(今金门街)左路基,车头朝向大门。 等了十分钟,给他打电话的人没有出现。 看了眼手表,决定十一点整进入大楼。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车子的侧面,正是周冬凛。 周冬凛将车靠中汇大楼外墙锁好,左右看了一眼。 周春生提前将头埋下没被他发现。 周冬凛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口鼻,径直进了大楼,由于白天四楼和五楼还有几家小公司正常营业,门口的安保没有拦他。 他顺着楼梯走到三楼,发现权相右在离开公司前将门口的铁栅栏用挂锁锁死。 这种挂锁自然难不倒周冬凛,破开锁后他走进公司从铁栅栏内将手伸出将挂锁重新挂上锁好。 这样外面的人就不会发现有人进去。 周冬凛快速走到周夏芷办公室将门撬开溜进去,关上门继续完成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今天倒是一切顺利,不到半个小时他便打开了保险柜。 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文件袋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总感觉今天好像有些顺利的过头。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从文件袋下伸进去然后用小刀将文件袋微微抬起,发现了袋子下面周夏芷的“小心机”。 最后在没有破坏这个“小心机”的情况下查看了合同。 他将合同和文件袋原封不动的放回,将密码盘复原后离开了中汇大楼。 周春生在周冬凛离开后看了眼手表:【11:40】。 正准备赶在权相右回来前再做一遍周冬凛做的事,一个男人拉开门坐在副驾驶位上: “周夏芷一个人在老正和吃生煎。” 第475章 邮轮起航 老正和从1933年创建就一直在现在的四川南路11号。 店里的生煎和大壶春一样是上海清水派生煎的代表。 上海现在有一句流行语是:“要想吃正宗的大壶春生煎就去老正和。” 作者喜欢吃浑水派生煎,对于这句话只叙述不评论。 ... 上车的男人用帽子围巾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只眼睛。 一上车便将副驾驶位的窗帘拉上。 不过周春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上海市市政府办公室主任。 周春生和他见过许多次,不过没打过交道。 此刻自然也不适合和对方认识。 老正和距离中汇大楼不过五百米,周夏芷选择周日到老正和难道只是为了吃生煎? “她一个人吗?” “一个人。” “司机呢?” “司机打包了一份在车边上吃。” 周春生又看了眼手表: “她几点进饭店的。” “十一点十分。” 这时一辆自行车从爱多亚路拐进恒德弄,骑车人四处张望很快就锁定了周春生的车。 周春生见旁边的男人没什么反应,也学着他的样子看着骑车人。 骑车人在靠近轿车后冲他们点了下头便直接离开。 旁边的男人轻声说道: “司机回来了。” 三分钟后,权相右开着车从爱多亚路直接左拐拐进恒德弄将车停在中汇大楼边。 周春生和旁边的男人立即将身体往下缩。 司机后排的车门打开,周夏芷从车里走出,目光越过车顶直勾勾的盯着周春生的车。 这条恒德弄里平时停的车都是大楼业主的,多了一辆陌生的车确实很突兀。 不过周春生将车开过来前找地方换了个假车牌,此时倒是不担心周夏芷会联想到他身上。 周夏芷看了几秒坐回车里: “不上楼了,送我回家。” “好。” 车子没熄火,权相右踩下离合挂上档,车子朝着周春生他们的方向驶来。 在两车交汇时,周夏芷眼睛直视前方。 两车交错后。周春生和旁边的男人坐直身体扭头看向后方。 周夏芷的车从他们视线消失后周春生道: “任务取消。” 旁边的男人看向他,想了几秒点了下头,拉开门下车离开。 周春生发动汽车返回上海市警察局。 ... 十二点十分,周夏芷走进周公馆。 雪莉抱着周清凌正陪着周冬凛吃饭。 周冬凛扭头看向周夏芷: “阿姐,侬回来啦,饭切过了伐?” “切过了。侬哪能噶晚切饭。” “起买电影票了,排了两额多钟头队,礼拜三夜里要麻烦侬帮忙带带灵灵了。” “小赤佬,专门帮那阿姐寻生活,我才不带格则小白眼狼,啥电影噶好看,小宁啊伐要了。” “《铁扇公主》,中国第一部有声立体卡通。” “侬哪能伐带拿女儿一道看。” “依太小,看伐懂。” “小赤佬,噶大年纪了还看动画片,不怕坍招势,勒拉里一则电影院?” “大上海,个么讲定了。” “晓得了,到辰光再讲。” ... 1941年11月17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中汇大楼。 周夏芷打开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如上一次一样四处扫视了一遍整个办公室。 关上门迈步走进房间。 将手包放在矮柜上,刚准备去查看保险箱。 电话响了。 接起电话,对面是石井正美,用日文说道: “周小姐,我这边都安排好了,给你两天时间准备,19号夜里从汇山码头发船。” “这么急?” “计划提前,这样也好,省的夜长梦多。” 日本这次准备了一千五百名士兵以平民的身份进入泰国,一是逼迫泰国政府签订《日泰同盟条约》(也叫十年同盟条约),二是作为入侵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先遣军。 按照日本南方军计划,在山本五十六率联合舰队偷袭珍珠港的同时,南方军各部队同时横扫整个东南亚地区。 泰国就是他们拿下整个中南半岛的跳板。 “我知道了,马上安排。” ... 就在周夏芷这边紧锣密鼓安排时,各方安排在公司里的情报人员也快速将消息传递出去。 ... 上午九点,工部局。 史密斯敲开周冬凛办公室的门。 见是岳父来访,周冬凛连忙起身将他迎到沙发上: “史密斯先生,你有什么打电话叫我过去就行。” 史密斯抬手制止了他的客套: “伊森,日本人马上就要进租界了,你怎么打算?我希望你可以带着雪莉和丽萨一起去英国,我的妻子会和你们同去。” “那你不去吗?” “我从二十岁到上海已经三十多年了,我看着它一点点建成现在的样子,要论感情我对上海远深于英国,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会去。” “那你的妻子同意去英国了吗?” 史密斯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和雪莉还有丽萨一起去的话, 我相信她会同意的。” “史密斯先生,其实我更希望你带着你妻子还有雪莉和丽莎一起回英国,这里是我的国家,我肯定不会离开的。” “那你就忍心看着你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在日本人的阴影下?” “所以我希望你带他们离开,不过如果他们在上海的话,我会尽自己的全力保护他们。” 史密斯摇摇头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 “你再考虑考虑吧,先别这么早做决定。” ... 1941年11月19日 星期三 晚上八点。 周明海坐在卧室窗边的椅子上捧着报纸,可目光却聚焦在床边的衣柜上。 周春生坐在书桌前闭着眼,手指不停叩击桌面。 周夏芷在房间里逗弄周清凌,不时转头看向已经拉上窗帘的窗户。 (窗户朝东) 钱正兴将耳朵贴在周秋月的肚子上听里面的动静。 周冬凛陪着雪莉在大上海大戏院看电影,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汇山码头,一艘邮轮拉响一长声汽笛后向码头外驶离。 第476章 邮轮沉没 1941年11月21日 星期五 下午五点,中国南海。 周家挂靠在英商怡和洋行名下的邮轮还有一个小时即将经停香港。 ( 抗战时期,从上海到香港坐船最快44个小时,如果中间经停厦门则需要三天。 《学生杂志》1939年第3期第19卷,第97-103页,仇彼得的《从上海到海防》这篇民国游记中,作者19号离沪,22号抵达香港。 ) 日本人发船前对船员进行了大换血,周家的船员只保留了船长、大副、二副、轮机长、大管轮和两名机工。 剩下的全部换上日本人。 周家的船员在船上不得不身兼多职。 日本人在船上的负责人是饭田祥二郎负责的十五军下属的一个大队长山口智和中佐。 此刻山口智和穿着一身西服和翻译一起站在驾驶室里看着正前方的窗外。 山口智和用日语说了句话后翻译问道: “船长先生,还有多久到香港。” “快了,还有一个小时。” 山口智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对翻译说了几句话。 “山口先生说了,我们不在香港靠岸,到海口再补给。” “咱们航线不是定的经停香港吗?” “不停了,香港现在还是英国人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被人发现踪迹,补给不够吗?” “够,我来安排。” 船长安排大副调整航线,随后去无线电通讯室安排二副召集人手对设备运行情况进行巡查。 二副在离开通讯室前通过发报机向外发送了船的坐标和航向。 ... 1941年11月22日 星期六 凌晨一点,山口智和与翻译已经回房休息。 舵室里只剩下大副一人。 前方海面上出现一个亮点,每隔三十秒快速闪三下。 二副走进舵室冲大副点了下头走进船长室。 “船长,英国人追上来了,半小时后发起攻击。” “你去通知其他人到救生艇集合。” “是。” ... 凌晨一点半,从香港金钟船坞驶出的两艘驱逐舰、四艘炮艇,三艘鱼雷艇同时向邮轮发起攻击。 二十分钟后,邮轮沉没,船上乘客全部丧生。 救生艇上的工作人员被送上“色雷斯”号驱逐舰运回香港。 ( 金钟位于香港中环及湾仔之间,最初是1878年建成的英国海军船坞。 二战后该处填海造地成为港铁金钟站。 1941年12月8日香港保卫战前,英国在香港总共有三艘驱逐舰,十几艘浅水炮舰和鱼雷艇。色雷斯号驱逐舰在香港保卫战时触礁搁浅被日军俘虏哨兵号驱逐舰在香港保卫战前被调往新加坡  ) 凌晨四点,日本海军第五舰队驻海口第十五警备队与邮轮联系时发现邮轮失联。 上午七点,第十五警备队派海军航空队沿海岸线搜索,三个小时后在香港以西两百二十公里,江门至阳江段海域发现邮轮残骸。 下午一点,第一批勘验人员乘船到达现场,经过六个小时检查和搜索,确认邮轮被炮火击沉,船上无人生还。 ... 晚上九点,周公馆。 周明海的卧室,唱片机里放着周旋的《花开等郎来》。 周明海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份电文,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将电文放在茶几上,上面写着: 【22日凌晨一点半,邮轮在香港西120海里处触礁沉没,船上无人生还。】 周夏芷在一旁劝慰道: “爸爸,钱乃生外之物,身体要紧。” “你这才接手几个月就搞出这么大事?钱都算了,那么多船员我怎么向他们家属交待?” “船员不多,日本人为了保密只留了没几个。” 周明海一拍茶几,强忍怒气压着声音道: “那也是一条条人命啊,每一个都跟了我这么多年。” “爸爸,你放心,我会做好善后的。” 周明海叹了一口气: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就不应该给那日本人做事。” 周夏芷见周明海没什么大碍,从衣柜钻回了自己房间。 ... 1941年11月23日 星期日 上午七点,周公馆。 一阵砸门声响起,正在厨房忙碌的哒莎连忙跑到大门口开门: “别敲了,别敲了,一大早的叫魂那,都在睡觉呢,谁啊!” 外面没人答应仍在继续猛敲。 哒莎打开小门,四个日本宪兵撞开门冲了进来: “周夏芷呢,请她跟我们去宪兵队配合调查。” “找人你们好好敲门啊,一大早的干哈玩意。” 四个宪兵没理她直接往屋里冲。 老刘外套套了一半站在楼梯口,正要拦,让一个宪兵掏枪吓了回去。 宪兵刚准备上楼,周夏芷从楼上走下。 还没洗漱化妆,头发也有些蓬乱,整个人的状态看着很差: “我是周夏芷,你们找我吗?我跟你们走。” 周明海一脸关切的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夏芷。” “爸爸,我没事,事情出了总要去解决。” 钱正兴搀着周秋月也出现在楼梯口,周夏芷冲他们笑笑。 周秋月看向钱正兴,用眼神问他这是出了什么事。 钱正兴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周夏芷跟着四个宪兵走进前院向门外走。 周春生站在自己房间窗侧看着楼下,神情凝重。 周冬凛从外面跑步回来时正好看到周夏芷被宪兵带上车,跑到近前问道: “大姐,什么事?” “没事,你回去吧,他们问我点事。” 一个宪兵将周冬凛推开上了车,两辆轿车驶离周公馆。 周冬凛不清楚邮轮沉没的事,也没听说自己人这边准备对邮轮采取什么行动。 所以此时对周夏芷被带走没往邮轮的事上联想。 通过前院跑向房门时抬头看向二楼,正好看到周春生站在窗口看着他。 周春生冲他笑了笑,笑得周冬凛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强挤一丝笑容回应。 轿车上,周夏芷身边的宪兵用日文轻声说道: “少佐阁下,邮轮在香港以西二百二十公里处被击沉,我们分析现场,附近有这火力的只有英国驻香港的远东舰队,邮轮上挂着的是英国国旗,他们能够毫不顾忌的开火一定是获得了准确的情报。” 第477章 沉船调查组 周冬凛跑上二楼,周明海听见动静再次从卧室走出。 周冬凛快步跑过去: “爸,大姐这是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船的事,这样,我等下托朋友去宪兵队帮着照应下,你看看你有没有关系能帮帮你大姐。” “好。” 周春生出现在自己房门口: “爹啊,你咋不找我呢?我也有路子。” 周明海摇了摇头走回卧室里。 周冬凛转身朝周春生笑了笑向自己房间走,周春生在后面道: “老弟啊,需要帮忙就说话。” “大哥,你路道粗,你也帮忙找下关系。” 周春生比了个ok的手势,用洋泾浜上海话道:“一句闲话。” (一句话的事。) ... 宪兵将周夏芷领到宪兵队特高课情报组门口,敲了两下门,门内传出令她厌恶的声音: “请进。” 宪兵推开门将周夏芷请进去,风间哲也从自己座位站起身朝宪兵挥了挥手。 宪兵从外面将门关上。 “岛田酱,请坐。” 周夏芷瞪着他站在原地没动。 风间哲也改口道:“周总,又见面了,请坐。” 周夏芷在他对面坐下。 “周总,刚才他们在路上都跟你说了吧,你们周家的船出事了,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这件事是英国人干的,但是英国人炸的是他们英国籍的船,我们又没办法去追责,这个哑巴亏让大本营那边难以接受,所以成立了调查组一定要将内鬼抓出来,你这边就由我负责,大本营给的指令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所以请周总配合我一下将所有经手这件事的人的名单交给我。” 说完将一张纸和一支笔推到周夏芷面前。 周夏芷接过后用中文在纸上写了起来。 风间哲也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周夏芷察觉到这不怀好意的眼神,直起身子看着风间哲也,脸上满是不悦。 风间哲也尴尬的笑了笑,从桌下抽出一套美国【蜜丝佛陀】的化妆品放到桌上。  ( 蜜丝佛陀的英文名是max factor,以该品牌创始人名字命名。 刚进中国时中文名直接音译为马克法克,十分不雅。 后由张爱玲翻译成现在的名字沿用至今。 ) “知道你出来的急,你对形象又看的重,这是我给你买的化妆品,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风间哲也为了见周夏芷,早上特意在自己的脸上抹了粉用来遮住左脸的疤。 不过化妆水平一如既往的差,把整张脸抹的像一堵斑驳的墙。 周夏芷看着他既好气又好笑: “我是过来接受调查的,不是过来享受的,你们这里可是宪兵队,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说我要回去的时候化妆化的光彩照人合适吗?” 风间哲也将化妆品收回桌下: “行,就当你存我这,其实你不化妆更好看,中国话叫...天生丽质,对,天生丽质,我就喜欢这种自然美。” 周夏芷没理他低下头继续写名单。 很快那张纸上就列出八个人的名字和职位,都是周夏芷得到船期后负责调度以及和各方衔接的人。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用船的最终目的,但是对船的行程非常清楚。 英国人能够把握船的动向如果是自己公司有内鬼,那么这些人的可能性最大。 周夏芷写完后拿起纸审视了一遍,在即将交给风间哲也时又在上面补上了王姐的名字。 风间哲也接过名单扫了一遍: “这个清洁工也有问题?” “我的办公室交给她打扫,有可能接触到机密的东西,你不是说了上面定的方针吗?不管是不是总要审一审。” “有道理,照你说的办,周总,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怎么样,需要送你回去吗?” 周夏芷轻嗤一声: “不用了,既然进了宪兵队,怎么也要住一天,这么快回去合适吗?” “还是周总想的周到,我去给你安排房间。” “别麻烦了,就住牢房吧。” “周总,最近犯人有点多,没有单间牢房了,总不能让你和那些犯人挤一起。” “有什么不行,带我上去吧。” “那用不用给你加床被褥,里面晚上很冷的。” “你要是不想惹人怀疑的话,其他犯人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好吧。” 说完风间哲也领着周夏芷上了六楼。 挨个看过每个牢房后选中了之前关押赵婉萍的牢房。 此时这间牢房里关了十多个女犯,相对来说空间还算富裕。 周夏芷一进去鬼使神差的坐在之前赵婉萍一直坐的位置,将背靠在墙上后闭上了眼。 风间哲也看着她一时竟有看到赵婉萍的感觉,愣了几秒转身离开。 ... 上午八点,周明海和周春生先后离开周公馆。 两人都说是去找人解决周夏芷的事。 半个小时后,周冬凛推着自行车离开周公馆向东骑行。 周春生换了一身衣服骑车远远跟在他后面。 周冬凛最终骑车来到日本领事馆,他是来找岩井英一帮忙了解周夏芷情况的。 周春生则坐进礼查饭店的咖啡馆盯着黄浦路,只要周冬凛沿原路返回就会从他面前经过。 岩井英一当着周冬凛的面给自己宪兵队的朋友打去电话。 对方说周夏芷已经被关进六楼牢房,案子应该不小。 而且每一个办案人对案子都讳莫如深,没有透露一点有用的消息。 岩井英一告诉周冬凛这件案子以他的能力只能到这一步。 周冬凛向他表示感谢后离开日本领事馆返回公共租界,周春生再次跟了上去。 周冬凛此时大致猜到周夏芷是因为那艘运日本人去泰国的船被带进宪兵队,不过没想到船已经没了。 他估计多半是有人探到了确切的情报被日本人发现,最终把周夏芷牵扯进去。 他骑着车过外白渡桥后沿黄浦滩路一路南行,在汉口路拐向西。 刚拐过路口十米远后便将车停下盯着身后。 一路上他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此时如果那个人继续跟踪他的话便会被他抓个正着。 第478章 审讯 周春生的道行还是要更深些。 他右转依旧选择拐大弯。 骑过路口时眼角的余光划到了守在路口的周冬凛。 将刚要扳向右的车把扳直后用力蹬了两脚快速骑过路口。 周冬凛等了半分钟见没人跟上继续向西骑。 周春生向回骑过路口,发现周冬凛继续西行后左拐进汉口路跟了上去。 周冬凛沿着汉口路过《申报》报社,他潜意识里是想去大升米行通知张大海周夏芷被抓到宪兵队的事。 让对方早做应对。 眼看过了路口就要到大升米行,米行的伙计正在门口指挥两个工人往店里卸米。 周冬凛骑了过去,距离米行越来越近。 伙计看到周冬凛,招呼道:“老板,要米伐。” 周冬凛放缓速度想了想,没停车直接骑了过去。 伙计没当回事继续指挥工人卸米。 没过多久,周春生骑车路过米行,转头看向米行招牌。 伙计凑了过去: “老板,要米伐,粳米,籼米,洋籼米,都是今年的新米,价佃全上海最镪。” 周春生上下扫了他一眼,骑车离开。 伙计一边瞟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边指挥工人: “来来来,这几包米放那个角落。” 周冬凛沿汉口路一直骑到最西端虞洽卿路转向南,又在霞飞路拐向西。 周春生跟到霞飞路口盯着他的背影想了几秒后调头向上海市警察局骑去。 晚上吃饭时,周家人除了周夏芷都在。 周明海和周冬凛碰了一下各自找人的情况。 周春生也插嘴加入进来。 三人得到的结论一致,外面人根本插不了手。 周冬凛问周明海具体是因为什么,周明海让他和周春生别再管了。 周夏芷不在,整顿饭的气氛始终非常低落。 所有人自顾自吃完后便各自返回自己房间。 ... 1941年11月24日 星期一 上午八点半,中汇大楼。 员工们正在忙碌,一群法租界捕房的警察领着日本宪兵冲上楼将所有人控制住。 领头的宪兵指挥手下按照周夏芷的名单抓人。 很快连同王姐在内的九人被宪兵队带走。 整个公司乱做一团。 秘书无奈之下通知周明海。 一个小时后周明海回公司坐镇,一切暂时恢复正常。 ... 上午十一点,工部局 长江贸易的穆长生找到周冬凛,告诉他宪兵队去周夏芷公司抓人的事,且有自己人被抓。 周冬凛则告诉他周夏芷前一日被抓的事。 对于上级怎么处理周冬凛传递上去的情报穆长生不清楚,九个人里面哪个是自己人他也不清楚。 上级只是让他来告诉周冬凛应该牵扯不到他头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且那个被抓的自己人只是外围情报人员,一直通过单线联系,就算被抓全招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 宪兵队内,被抓的九人分成三批在三个审讯室内分别审问。 第一批人里面有一个调度员,他本人倒是没有审出什么问题,不过据他交待他的徒弟在17 号夜里去他家找过他。 他17号下午开好调度单后需要在18号一大早送到周家在浦东的船坞,船坞会根据调度单对船做全面检查以达到出航条件。 那个徒弟很有可能在那天接触过调度单。 宪兵队很快将徒弟带回宪兵队。 这个徒弟是周夏芷这次在东亚同文书院招的实习生之一,来了后一口咬定根本不知道什么调度单的事。 如果是其他人审很可能因为他东亚同文书院学生的身份放过他,不过风间哲也根本没理会,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应该被怀疑。 他反复询问徒弟从17号夜里到19号夜里的行踪,尤其是工作时间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徒弟始终咬定自己就是公司和住所两点一线,除了17号去了一次他师父那里外平时下班就是直接回家。 连17号也是,从他师父那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没去其他地方。 在家里他孤身一人,自然没有人证。 风间哲也让法租界捕房的华探去询问徒弟的邻居。 邻居们都说徒弟是新搬来的,平时独来独往也不和人打招呼,大家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这加重了风间哲也对他的怀疑。 风间哲也问他17号夜里为什么要去找他师父。 他先说想拍师父马屁请他吃饭让他以后多带带自己,后面又说想让他师父第二天带他去浦东的船坞见见世面,不过他师父拒绝了。 风间哲也问他怎么知道他师父18号要去船坞。 徒弟说是他师父嘴快漏出来的。 风间哲也找他师父求证,他师父说周夏芷给他单子的时候告诫他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是绝对不可能漏出去的。 风间哲也借此质疑徒弟,徒弟又改口说是可能是从其他人那听到的。 风间哲也紧追不放让他说出是谁说的,徒弟不能自圆其说露了马脚。 一上刑很快便招了,他是军统混进东亚同文书院的。 上级让他摸清这条船的行程信息。 17号下午他在监视周夏芷时看到周夏芷塞给他师父一张纸,下班后他师父又把纸带回家。 他判断这张纸很可能和船有关,便直接上门伺机查看纸上的信息。 当夜他得手后将所有信息写在一张纸条上投进家附近一幢石库门的信箱里。 这个信箱是他和上级联络专用,他和对方都有钥匙。 风间哲也让人拿钥匙去查看信箱,在里面找到了徒弟扔进去的纸。 纸上有邮轮的发船时间、发船码头、经停香港时间,不过没有终点信息。 徒弟说自己每天都会去查看邮箱,自己如果投进去信一般不超过一天便会被取走,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这张纸条始终放在信箱里没人取。 线索到这里断了,风间哲也只能找人暗中盯住那个信箱守株待兔。 王姐是第三批受审的,对于她这种没身份的宪兵队直接就上了刑。 几鞭子一挨还没等对方问王姐便交待上上周周六上班前在公司看到一个人——周冬凛。 第479章 林飞与周春生 风间哲也将脸凑了过去: “周冬凛?哪个周冬凛?” “就是周家的小儿子,工部局公共关系处处长。” “你认识他?” “他来过公司两次,又是老周总的儿子,报纸上也登过他的照片,所以我不会记错那张脸。” “他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黑裤子,黑夹克,黑鸭舌帽,黑围脖,把整张脸包住只露出眼睛。” “你只靠两只眼睛就认定他是周冬凛?” “身高,外形,眼神,我不会认错的。” 风间哲也紧盯着王姐的眼睛,语气里充满质疑: “你就这么确定?” “我...我确定。” “你要是咬错人可是要受更多的苦头。” “我...我...确定。” 风间哲也点了点头示意手下继续审,自己则走进隔壁办公室。 周夏芷坐在里面,看着比前一日更加憔悴。 “周总,她说上上周周六也就是15号上午七点半左右在公司里见过你弟弟周冬凛。” “15号上午七点半?”: 周夏芷想了几秒: “不可能,我早上听到他跑步回来进房间关门的声音,我七点半离开的周家,那时候他还在房间里洗澡。” “你亲眼看见是他?” “什么意思?周家那么多人,我没见到其他人也见到了,他六点多出去的,哒莎还朝他打招呼,他关门前我听到老大在门口吹口哨,应该就是冲他的。” “老大?周春生?” “是。” “那还是向他们求证一下比较好,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你是负责人,你自己决定。” “那周总你今天怎么安排,还想在这里住吗?” “该抓的你们都抓了,留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好,那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辆出租车自己走。” ... 傍晚六点,周家众人在餐厅吃饭。 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只能听到咀嚼和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 大门上的小门开了,周夏芷出现在门外。 周明海的位置正对窗口,看到了周夏芷的身影: “嗯,夏芷回来了。” 其他人扭头看向窗外,周冬凛和雪莉几乎同时起身迎了出去。 钱正兴拍了拍周秋月的肩,朝窗外撇了下头,跟着两人迎了出去。 周春生缓缓起身缀在最后。 周冬凛和雪莉走到周夏芷身边围着她转了两圈。 周夏芷头发蓬乱,皮肤暗淡,嘴唇毫无血色还爆起了皮,眼睑上挂着眼袋和黑眼圈。 周冬凛:“大姐,他们没打你吧,” 雪莉抹了把眼泪,正要上去勾住周夏芷的胳膊,周夏芷伸手制止了她: “我没事,你别过来,我身上臭死了,冬凛你去搞个火盆来让我去去晦气。” “哦,好,要不要再去买点艾叶?” “现在上哪去弄艾叶,跨个火盆就行了,我要赶紧上去洗个澡,身上痒死了,那牢里肯定有老白虱(虱子),这衣服也不能要了。” 钱正兴和周春生站在另一边,两人的神情各有不同。 钱正兴的脸上多是关切,周春生的脸上有点像看热闹。 周冬凛刚跑到房门口,哒莎捧着一个搪瓷脸盆走了出来: “来来来,火盆来了,去去晦气。” 说完将脸盆放在前院,用火柴点燃一张报纸扔进盆内,周夏芷从上面跨过去后招呼所有人回去吃饭不用管她,她洗完澡就下来。 周秋月因为有身孕,先吃完饭钱正兴陪她上了楼。 其他人则等到周夏芷洗完澡下楼后再次开席。 周家的餐厅里恢复热闹,这一餐吃到晚上九点才结束。 ... 晚上十一点,周春生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发呆。 此时距离林飞被他射杀已经过去三个月。 他的思绪回到了与林飞相识的那年。 1922年,那时他还叫张龙,刚刚考入复县国民优级学校高中部。 开学第三天,他在放学返回“爷爷”家的途中遇到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年在欺负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又瘦又小的小乞丐。 这个小乞丐他从来没见过,应该是最近才流浪到附近。 张龙上前赶走那群少年,询问后得知小乞丐的家在金县,具体什么地方因为年龄太小描述不清。 三月份时小乞丐所在的村遭到土匪袭击,全村除了他都被杀光。 小乞丐被他母亲藏在炕洞里躲过一劫。 随后一路流浪来到复县。 张龙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决定将小乞丐留在身边。 小乞丐说自己的小名叫狗蛋,大名不知道,只知道他父亲姓林。 张龙便给他取名林飞。 日本人为了保证他们这些特工健康成长,给的生活费还是充裕的。 张龙便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出一半安置林飞的生活。 后为了让林飞学点文化又安排他去了一家义塾。 张龙在沈阳上大学时,将林飞送到沈阳县立第一初级中学念初中。 林飞初中毕业后便奔赴新京追随已经改名周春生的张龙。 长大后的林飞再次谈及当年自己村里被杀的村民时说看到好几具尸体下颌的下方有一道两三厘米宽的伤口。 周春生反复询问后确认林飞的遭遇和自己一模一样,这些所谓的土匪都是日本士兵假扮,里面有一个他们共同的仇人。 可以说这两人是相依为命一起成长起来,林飞是周春生在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 在宪兵队时,周春生怀疑风间哲也暗中在通过林飞调查自己。 用暗语询问林飞后得到肯定的回答。 风间哲也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林飞落在他手里已经没有活着离开的希望。 就算林飞可以扛住刑罚什么都不说,再活在世上也只是遭更多的罪。 周春生最终选择强忍痛苦在北原野史试探他时直接开枪将林飞射杀。 周春生用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心里默念道: “让你不要去共产党那,你非要去,还为了他们送命,值得吗?这些共产党究竟有什么魔力,会让你为他们死心塌地。” 第480章 米行暴露 1941年11月25日 星期二 上午九点,《大美晚报》报社。 周冬凛正在办公室里忙碌,一个不速之客敲门走了进来。 来人出示证件,是麦兰捕房的警察。 称有案子需要周冬凛协助调查。 周冬凛请对方坐下,说会全力配合。 警察问周冬凛上上周五和周六也就是14号和15号两天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周冬凛回忆了一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其中包括: 14号凌晨家里窗子被砸,送雪莉回娘家,来报社上班,去虹桥路西端解决征地问题,手被划伤,去宏恩医院包扎,返回周家; 15号上午照常锻炼,回周家洗漱,因为自行车在张春生公司附近所以乘坐公交车前往公司上班,接雪莉回周家。 还向警察展示了自己右手虎口处的伤口,经过一周多的恢复,伤口已经变成一条浅色的疤,看样子伤的并不深。 可以说周冬凛这两天的所有行程每一段都有人证,完全可以做到证据闭环。 警察将他说的全部记录下来后离开报社。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个证件显示是霞飞路捕房的警察敲开周公馆大门。 向哒莎询问了那两天周冬凛什么时候回的家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哒莎说的和周冬凛说的完全一致,包括14号夜里周冬凛回来时手上缠着绷带。 也就是说哒莎是周冬凛在周家时的人证之一。 之后又有警察或者宪兵队的人去找了孙春生,虹桥路西端的老太太以及当时在场的76号特务,宏恩医院给周冬凛做检查、包扎的医生护士,报社员工。 ... 上午十点,上海市警察局。 北原野史敲开周春生的门,坐到周春生对面后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那两天周冬凛的情况。 周春生试探的问道:“是周夏芷的案子?你们怀疑周冬凛有份?” “所有人都是怀疑对象,我们需要你们周家那两天所有人的行踪,我们会对你们的话进行比对。” 周春生将脸凑了过去: “北原处长,方便透露下不,到底是啥案子,很严重吗?”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听到军事机密四字,周春生确定船肯定出事了,不过有多严重现在还不清楚。 据他所知军统那边掌握的情报并不全,而“周冬凛”应该是看到合同原件的,这件案子多半是他那条线做下。 周春生将身体靠回椅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 “行,北原处长,你问吧,我知无不答。” “15号,也就是上上周六,上午六点至七点半,周冬凛是不是在周家?” “这么早?我想想啊~” 周春生皱着眉想了几秒后道: “在,这小子只要不是下雹子几乎是天天跑步,那天我六点就让尿憋醒了,北原处长,你也知道,上海这冬天房间里阴冷阴冷的跟冰窖一样,我是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心理斗争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才套上衣服从被窝里钻出来冲进厕所尿尿,这泡尿那叫一个舒坦。” 北原野史无可奈何的看着周春生,周春生发现了他的不悦,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北原处长,我说重点,说重点,我那泡尿尿了至少得有十分钟。” 北原野史叹了口气。 “我说重点,别急,我说重点,我回到床边时听见大门上有动静,就拉开窗帘看过去,看到周冬凛那小子正好开门进来,他从前院进房里时我看到他右手缠着绷带,前一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也知道我们警察对什么事都好奇,所以我就打开门守在门口等他上楼的时候问问,他上楼以后直奔自己房间,那时候才六点半,我要是叫他就把周家人都吵醒了,就吹了两下口哨,他可能是没领会我意思,看了我一眼笑笑就进房间了,之后我也忘了再问这件事。” “你看清了是他?” “那是当然,我自己弟弟我能不认识?这不带认错的。” “行,我知道了,感谢周副局长配合。” 周春生用洋泾浜英语加上海语回道: “小开司,一句闲话。” 北原野史摇了摇头离开办公室。 ... 下午五点,周春生离开警察局。 司机将他送进公共租界后他让司机把车停在汉口路福建路口(今福建中路)。 之后他便沿着汉口路继续向西走。 很快他便走到大升米行对面。 他在街边的烟纸店买了一包香烟,询问店老板对面的米行开了多少年。 老板告诉他那是家老店,开了将近十年。 周春生见不远处有个擦鞋童,将对方叫来在烟纸店旁搭了个摊给自己擦鞋。 他则一边抽烟一边盯着对面的米行。 直觉告诉他那个米行有问题。他今天就是心血来潮过来撞运气的,坐个十几二十分钟没什么发现就会走。 十分钟后,擦鞋童用擦鞋布抽了两下周春生右脚皮鞋道: “老板,好了。” 周春生站起身看了一眼擦得铮亮的皮鞋,跺了两下脚,从口袋里掏出一元法币扔给擦鞋童: “不用找了。” 擦鞋童连声道谢:“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周春生用洋泾浜上海话道: “老板今朝托侬额福,运道霞气好!” (非常) 原来在三分钟前,周春生看见“周冬凛”进了大升米行。 这个“周冬凛”唇上蓄着胡须,头上戴着鸭舌帽,脖子上围着围脖。 虽然隔了一条马路,但是他的步态早就印在周春生的脑中。 就算对方蒙着脸他也能辩个八九不离十。 周春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直接横穿马路向大升米行走去。 店里此时没有客人,见周春生进来店员招呼道: “老板,买点啥?” 刚说完话似乎想起见过面前这个人,直勾勾的盯着周春生。 周春生右手从腰间掏出手枪贴在腰间对着伙计,左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笑嘻嘻的当着伙计的面走到仓库门口,敲了两下门。 张大海正在仓库内和“周冬凛”谈事,听到敲门声不是他们的暗号,让“周冬凛”藏到后门准备随时溜走。 自己则走到门口开门。 刚打开门便举起双手退了回来。 第481章 合作? 张大海一边退一边道: “兄弟,别激动,小心走火,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就是一个米行,一天也没多少流水,你要抢钱应该去钱庄,那边来钱快。” 周春生笑着没说话,关上门用枪朝桌子比划了两下,示意张大海坐下。 张大海没见过周春生,一时也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在桌边坐下。 周春生开口了: “还有一个呢?出来吧!” 张大海:“兄弟,这仓库里就我一个人,哪还有其他人?” “周冬凛”从堆着的货物缝隙里看清是周春生,摘掉唇上的胡须现身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 张大海看了一眼“周冬凛”又看向周春生,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看样子对方是一个人来的,在确认对方意图前暂时不会轻举妄动,选择坐在原位静观其变。 周春生盯着“周冬凛”看了几秒,笑道: “像,还真像,坐吧,别演了。” 说完将枪插回腰间坐在张大海的旁边。 “周冬凛”看向张大海,张大海点头道: “坐吧。” “周冬凛”在周春生对面坐下。 张大海和“周冬凛”盯着周春生看,周春生盯着“周冬凛”看,三人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静之中。 过了十几秒,周春生先开了口: “百乐门舞厅和旅馆两次晃走我的人都是你吧。” “周冬凛”笑了笑没说话。 “上上周六早上跑步回来进周家的也是你吧。” “周冬凛”还是没说话,周春生看向他的右手,右手手背上有一大片红斑。 周春生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是因为这个,伤的很严重?” “周冬凛”问道: “你是因为这个看出来的?” “当然不是。” “那是从哪看出来的?” “你身体一定出过大的问题,不是生过重病就是受过重伤。” “怎么说?” “那小子每天锻炼,腿部有力,走路时身体前倾,步频高,步幅大,每一步都踏的实。你因为身体出过问题,每一步都踏的虚,步频低,步幅小,而且为了保持重心,走路时身体挺的笔直,相貌可以靠化妆,说话可以靠模仿,走路的姿态虽然也能学,但很多下意识出来的动作是摆脱不了的。” 周春生此时对面坐着的正是影子。 本来去周夏芷公司偷看合同的任务是交给他的,不过为了双保险还是在任务前一天以孙春生现在征地不顺的事做文章将雪莉母女调回娘家。 不幸的是影子的右手因为之前重伤的后遗症引起的突发眩晕导致被开水烫伤,任务只能交给夜枭去做。 幸运的是雪莉母女不在家,为他们交换身份创造了便利条件。 他为了替夜枭打掩护装成夜枭在前一天夜里混进周家给夜枭制造不在场证明。 由于烫伤的面积太大没办法隐藏很容易被人看出猫腻。 夜枭便装作征地时与人产生纠纷最终受伤,在转身时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虎口处划了一道口子。 这样便可以借绷带掩护瞒天过海。 不过最终也是因为这次临时换人被周春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三人之间再次陷入安静,张大海刚要开口,门上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这是他与伙计之间定的暗号,张大海看向周春生,周春生明白这是敲门暗号,笑着朝后面撇了下头,示意张大海去开门。 丝毫不顾及将后背留给张大海。 之后又饶有兴致的看着影子,想看出点他与夜枭脸上的区别。 张大海打开门,伙计看到他没事松了口气。 眼珠朝仓库里侧飞了一下,意思是询问里面怎么样了。 张大海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朝店外的方向撇了下头,意思是询问外面有没有他的人。 伙计摇了摇头,周春生是一个人来的。 张大海关上门坐回原位,开门见山: “周副局长今天来不是只为了戳穿我们的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行,爽快,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谈事,我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我们跟你有什么好合作的?我们连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清楚。” “合作嘛,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行,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知道的少对大家都好。” “我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的利益吗?” “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我们凭什么信任你?” 周春生看向影子: “裕丰纱厂那时候你也在吧。” 影子笑而不语。 “那次是我带队的,杀了那么多日本人不够说明问题?” “所以你是姓国?” “我不姓国,我只姓中,我最好的兄弟在太仓杨漕因为掩护你们的支部死了,他选择信任你们,所以我来看看你们值不值得信任。” “你想怎么合作?”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可以先配合你们把这次的事解决了。” “什么事?” “家里那个已经被人盯上,上午有捕房的人去周家查他的行踪,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被人盯的死死的,你们应该接触不上他,我估计多半是你们在行动时让人寻到了踪迹,我可以替你们传递信息。” 张大海看着周春生想了一阵,最后将夜枭与他第一次接头用的暗号告诉了周春生,让周春生先与夜枭接上头后再商量对策。 周春生临走时提了个建议: 如果还想让家里那个恢复自由身继续发挥作用,米行里的这个可以在家里那个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适当的暴露一下,暴露后他可以安排离开上海。 ... 晚上六点半,周春生提着一瓶象头牌高粱烧回到周公馆。1939年6月2日《申报》  周家人都在,餐桌上的菜已经消灭大半。 周夏芷招呼道: “老大,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来来来,快吃饭,菜都凉了。” 周春生将酒放在桌上,在周冬凛身旁坐下: “中午吃饭跟他们吹牛皮,我说上海人酒量不行也酿不出啥好白酒,他们让我尝尝这个牌子的高粱烧,我一查霞飞路上就有家店卖这个酒,老弟,今天陪哥喝两口。” 第482章 接头暗号? 周冬凛不想喝酒,看向钱正兴想让他帮忙解围。 钱正兴笑着看向周秋月,意思是我老婆有身孕,我要陪他。 周冬凛又看向雪莉,雪莉已经吃好,起身抱起清凌: “你可少喝点啊。” 周春生抓起酒瓶往周冬凛的空碗里倒了小半碗酒: “还是弟妹通情达理,放心,保证不让他喝多。” 很快其他几人离开餐厅,餐桌边只剩下周春生和周冬凛两人。 周春生搂住周冬凛的肩,贴着他的耳朵道: “老板,你这里有沁州小米吗?” 周冬凛扭头盯着周春生,一时没搞明白什么状况。 这个暗号自他第一次和张大海对过后再没用过,暗号的内容还依稀有点印象,要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已经不可能。 周春生则笑着看着周冬凛,没再说话。 周冬凛试探着轻声答道:“没有,只有蔚州小米。” 周春生依旧笑着看着周冬凛,没说话,后来见周冬凛没有下文,补充道: “你应该问,你要多少,我说我要三斤八两,分成三包。” 现在这个局面,周春生多半去过大升米行,难道米行暴露了。 周春生见周冬凛皱起眉头,拍了两下他的肩: “放心,那边没事,我去了一趟,现在我是你们之间的联络人。” 周冬凛自麦兰捕房的警察离开后便发现盯着自己的人变多了。 中午吃饭,下午出去采访,一直到返回周家的路上始终有人跟着他。 也只有回到周家后才感觉轻松许多,正愁着怎么通知张大海他们自己这边的难处,周春生却送了上来。 不过周冬凛对周春生依旧心存戒心,这个人真的太难看透。 “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信任一个人不能听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是一个中国人,我活着的目的就是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说着周春生端起自己的碗和周冬凛碰了一下,大着舌头嚷道: “来,咱哥俩喝一个,都在酒里了。” 周冬凛正在犹豫,客厅里传来脚步声,老刘拎着个暖瓶走进餐厅。 周冬凛端起碗:“哥,这碗我敬你,你说这上海的白酒怎么样?” “还行,挺有劲的。” 老刘从两人面前经过,冲他们点了点头: “大少爷,小少爷。” “老刘啊,一起整两口不?” 老刘推脱道:“不行不行,我喝不了酒,两位少爷你们喝尽兴。” 说完快步走进厨房,从里面换了个满水的暖瓶回了自己房间。 周春生再次搂住周冬凛的肩: “你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吧,我跟那边说了,创造机会让另一个你露个面把你这边的怀疑引走,怎么做你自己想,我帮你们传话。” 连影子也发现了?周春生还知道些什么? 周冬凛往周春生的碗里倒了半碗酒: “哥,也有人找过你了?他们都问你些什么?” 周春生端起碗喝了一口,对着周冬凛的耳朵道: “问的全是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在什么地方露了踪迹。” 说完站起身打了个酒嗝: “行了,答应弟妹不能让你喝多,今天就喝这些,咱哥俩下次再喝。” 周春生提着酒瓶走上楼,餐厅里只剩下周冬凛一人。 他仔细回想整件事,只有周夏芷公司的清洁工见过自己。 穆长生说有自己人被抓,难道是她? ... 1941年11月30日 星期日 晚上七点,逸园狗场。 ( 1843年上海开埠后,西方博彩业进入中国。 初期以跑马为盛。 但是跑马可以依靠骑手进行舞弊,所以自二十年代末,更加“公平”的跑狗博彩开始流行起来。  1928年5月,上海第一家跑狗场明园在沪东华德路(今长阳路)建成。 创始人是上海跑马总会会员英商麦边洋行大班麦边。 1931年,因为赌狗引起大量社会问题导致社会人士抗议,明园于4月停业。 停业后改建为游乐场。 淞沪会战后变为日军的养马场。 1928年7月,上海第二家跑狗场申园在胶州路开业。 1932年同样因为抗议停业。 停业后中间场地租给上海足球协会(西联会) 1933年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租下将其改造为综合体育场,在其中举办过上海万国足球赛。 解放后为静安工人体育场。 1928年8月,上海第三家跑狗场逸园在亚尔培路辣斐德路口建成。(今陕西南路复兴中路口)逸园  由法国商人邵禄与黄金荣、杜月笙共同集资开办。 是三家跑狗场中规模最大的。 因为身处法租界,经过黄金荣和杜月笙的运作,并没有受到公共租界抗议影响而保留下来。 最终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 三家跑狗场同时存在时,根据三方协定,明园每周一、四晚上开业;申园每周三、六、日晚上开业;逸园每周二、五晚上开业。 另外两家关门后,逸园每周开放四天。 太平洋战争后,日军要求跑狗场将一半营收交予日方作为军费,因无利可图,逸园关门。 解放后改建为文化广场。  1969年因为火灾老的文化广场付之一炬。 1970年重建。  80年代末期因场馆设施老旧停用。 1992年因为股市火爆,有关方面决定将文化广场设为临时股票集市,文化广场成为当时上海最大的证券交易市场。 1997年,文化广场建成上海最大花卉交易市场精文花市。 2010年新的文化广场建成。 ) 张东升背着相机出现在跑狗场内。 这周周冬凛办了个专栏,专门记录租界内畸形火爆的娱乐业。 张东升负责博彩这一块。 距离八点开赛还有一个小时。 跑狗场内已经人山人海。 尤其是售票窗口前,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张东升举起相机对准窗口,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放下相机时左右看了一眼。 刚才取景时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却已消失不见。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不再执着,转到其他地方继续拍照。 第483章 报纸上的赌徒 1941年12月2日 星期二 下午五点半,周公馆。 周春生进门时周夏芷正坐在客厅里看报。 “老大,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报纸上有啥大新闻吗?” 周夏芷朝手里捧着的《申报》努了努嘴: “喏,美孚火油发公告了,汽油供应紧张,旗下所有加油站从今天起客运车供油减半,货运车供油减三成,以后出门坐车要算着点了,不过你们公家单位应该没影响。” ( 1870年,洛克菲勒在美国创立标准石油公司,也就是国内说的美孚石油公司。 1885年,美孚在上海设立销售公司。 1890年,洛克菲勒第一次到上海,在四川路建了两幢洋房办公,在浦东庆宁寺一带黄浦江边购地200亩用作码头和仓库。 1920年,在四川路广东路口(今广东路94号)建造一幢四层大楼用作新的办公大楼。 1924年,美孚在自己公司北侧四川路111号开设了全中国第一个加油站。广东路94号美孚洋行大楼30年代民国上海的加油站美孚石油码头和油库(今浦东庆宁寺附近黄浦江滩)全中国第一个加油站40年代初,爱多亚路四川路口的美孚加油站  ) “管它的,反正天塌了他们上面人顶着,没油总不能让我们腿着去抓犯人。”: 周春生说着走进厨房洗手,哒莎在里面烧菜。 “老妹儿,整啥好吃的?有硬菜不?” “酱大骨棒,够硬不。” “哎呀,这不得整两口酒。” 周春生洗完手在衣服下摆抹了两下,哒莎嫌弃的扔给他一块擦手巾: “哎呀,埋汰不埋汰,你这手洗了不白洗。” 周春生装模作样的摸了两下擦手巾挂回原位: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说完哼着二人转走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周夏芷刚看完的《申报》翘着二郎腿看起来。 看到一半,嘴里念念有词: “你说这周旋挺有意思,人家给她颁个【电影皇后】的奖她还专门发个声明拒绝。” ( 1941年12月1日,《上海日报》刊登启示:经过各界人士投票选举,金嗓子周旋被选为电影皇后。 周旋第二天在《申报》上发表声明,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受不起这个名号。 ) 周夏芷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报纸: “你这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明星绯闻了?” “这叫紧跟社会热点,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用上。” 周夏芷没理他,两人再次自顾自看自己手里的报纸。 很快周夏芷翻到了手里《大美晚报》上周冬凛办的关于租界内畸形火爆的娱乐业的专栏。 周春生斜眼瞟过去看了一眼转回自己手里的报纸。 没过几秒,周夏芷捧着报纸伸到周春生旁边: “唉老大,你看这个人像谁?” 周春生将手里的报纸放下,周夏芷顺势将报纸塞到他眼前,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张照片。 周春生眯着眼看向周夏芷指的照片,将头前后动了动调整焦距: “像谁啊?看都看不清。” “你说你才几岁?怎么跟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比爸爸眼神都差。” “不是,房间里光线不好。” “你去医院看看吧,是不是有点散光?” “哪有那么夸张。”: 周春生说着弯腰从茶几下拿出周明海用来看报的放大镜,眯着眼将镜面对准周夏芷指的照片。 照片上正是张东升拍摄的逸园狗场售票处: 一群疯狂拥挤在售票窗口前的狂热赌徒的背影作为的背景中,一个年轻男子一脸兴奋的拿着刚买完的博彩票从人群中挤出。 这个抓拍可以说捕捉的时机相当完美,将末世背景下赌徒们肆无忌惮的放纵体现的淋漓尽致。 照片上的年轻男子头戴鸭舌帽,唇上蓄着胡须,手里的博彩票举到半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张票,嘴角向上咧着,看着就像已经中了头奖。 “好像是有点眼熟。” 周夏芷看向周春生: “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像冬凛?” “对对对,你别说还真像。” 周春生将手指尖顶在年轻男子的唇上将胡须遮住: “你看你看,这不一模一样,不会就是冬凛吧?这小子好像没听说他赌钱啊,这是哪天的报纸?” “今天的!” 雪莉抱着清凌从楼上走下: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周春生拿着周夏芷手中的报纸走到雪莉面前: “弟妹啊,你看这是你家那口子吗?” 雪莉看过后笑道: “还真挺像的,不过肯定不是我家冬凛,这跑狗场都是晚上开赌,冬凛每天晚上都在家,哪有时间过去。” 周春生看向报纸名头: “《大美晚报》!这不就是他家报社,等他回来问问,说不定是报社让他客串赌客拍的照。” 五分钟后,周冬凛推着自行车走进周公馆。 刚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周春生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报纸: “老弟啊,这报上的是你不?” 周冬凛站在茶几前接过报纸: “嗯,这不是我办的专栏吗?怎么了!” 雪莉从餐厅跑了出来,指着照片上的年轻男子: “你看,这个人像你吗?” “像我?”: 周冬凛仔细看了一眼: “我长这个样吗?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嘁,伐要面孔。”: 雪莉说完回了餐厅。 周夏芷从周冬凛进门后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冬凛啊,你的专栏发照片前你没审核吗?” “我就随便看了一眼,都是老记者了,拍的照片不会错的。” “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周冬凛看向报纸,想了想: “这是跑狗场,这个版块小张负责,应该是上周日晚上,对,就是那天,他周六的时候跟我说过,那天人是最多的,拍出来效果肯定好。” 周春生:“周日啊,周日晚上你在家,你这上面就不是你了,这世界上还有长这么像的人,真有意思。” 说完往沙发上一靠伸了个懒腰。 周夏芷看向周春生,周春生的表情动作和往常一样没个正形。 她又将视线转回周冬凛身上。 周冬凛闪过她的眼神转身向餐厅走去: “灵灵,爸爸回来了,想爸爸了伐,来,香一记。” 第484章 太平洋战争爆发 1941年12月3日 星期三 上午十点,宪兵队。 六楼监狱审讯室,王姐坐在风间哲也对面。 头发凌乱,嘴角还带着血迹。 风间哲也将手中的《大美晚报》展开,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男人: “看看,是他吗?” 王姐将头凑过去: “是他,就是他,那天他就戴着这个帽子,不过没胡子,这胡子肯定是假的,他为了掩人耳目贴上的。” 风间哲也将手中的笔尖抵在照片中男人的唇上遮住胡须: “这样?” “对,就是这样,就是他。” 风间哲也冷笑一声: “可惜他不是周冬凛。” “那他是谁?” “不谈他了,谈谈你吧,你床头后面墙缝里藏着的两千法币是哪来的?” 王姐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这是我...我工作这么多年存下的。” “工作存的?你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十,这两千你不吃不喝要做三年,现在上海这物价你能存的下这么多钱?说吧,这钱谁给你的?” “真的是我省下来的,我每天都去菜场捡那...” 风间哲也打断了她的话: “还不老实,这里可是宪兵队,你以为随便哄哄我就能出去?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没时间跟你浪费时间。” 风间哲也站起身准备叫人继续用刑。 王姐因为仅剩的安身立命的钱被抄了彻底打破心理防线,将来龙去脉全部吐了出来。 11月6日,有个陌生男人在她下班路上拦下他,说是有个挣钱的活问她做不做。 她因为收入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时也会去接些零工散活。 听到男人让她摸清周夏芷办公室保险箱的型号,她当即表示拒绝。 男人也没劝直接塞了五十法币和一块拓泥给她,说是事成之后如果摸清保险箱型号再给她一百,如果可以拓到保险箱钥匙,加一起给他两千。 她刚想推脱男人撩开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手枪,用手指在自己和王姐的眼前来回比划了两下后转身离开。 王姐想了一晚上觉得没什么风险后应下这个活。 11月7日,在周夏芷让她打扫办公室时偷偷拓下周夏芷手包里的钥匙。 当天下班后男人再次找到她,她将拓泥交给男人,因为不认识保险箱上的英文,她只能比划保险箱每个部位的位置还有当时偷看到的周夏芷开保险箱的流程。 “你说当天他就来找你了?” “对,当天就来找我了。我给他东西,他给我钱。” “你进周夏芷办公室的时候还有谁知道?” “外面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好像叫什么张什么怡。” ... 1941年12月7日 星期日 大雪 俗话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 周家自然没人也没那精力自己腌肉。 吃完早饭周夏芷便安排周冬凛去南京路上的三阳南货店买点腌货备着。民国初年的三阳南货店  从前一天开始周冬凛便发现盯着自己的人变少了。 今天出门他观察一阵确认没人跟踪后直接将车骑到大升米行。 影子不在。 这次跑狗场照片的事是周春生配合他们办的。 周冬凛得知张东升要去逸园后让周春生通知影子过去露个脸,现在日伪的注意力全都转到影子身上。 不过自然不会以周冬凛的照片发通缉令,否则周冬凛的日子没法过了。 所有对影子的搜捕都是暗中进行。 周春生建议影子暂时离开上海,影子只说知道了。 他的任务是掩护夜枭,在接到上级通知他离开上海前他是不会走的,只是这些事不可能对周春生明说。 这几天影子只能躲在暗处避风头。 周冬凛问张大海上级对周春生过来谈合作的事有没有回复。 张大海告诉他经过查证确认周春生的司机林飞在太仓掩护杨漕村支部撤离时被捕,现在不知生死。 上级对与各方合作持开放态度,在不涉及核心的情况下可以与各方接触。 周春生也可以是统战对象,但一定要守住底线。 周冬凛在离开米行前又买了一袋大米,家里的米确实不多了。 而且周家人除了周春生外对上次买的常熟白粳都赞不绝口,只有周春生叽叽歪歪的说不如他们东北大米。 周夏芷对周春生的扫兴行为没少回怼。 周冬凛驮着大米直奔三阳南货店。 自行车上是没地方装了,反正也要店家送货上门,再加上家里多个帮手心里高兴,周冬凛索性就多买了些。 什么开洋(虾仁干)、鳗鲞(海鳗干)、黄鱼鲞、风鸡、风鸭、火腿、腊肉...买了整整两麻袋。 回到周公馆周夏芷搓他是不是日子不准备过了。 周冬凛说这些东西反正放不坏,留着过个丰年多好。 没想到这些东西倒是帮周家平稳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 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 日军在横扫东南亚各国的同时正式进入公共租界。 凌晨,日军坦克和军车在外滩江海关大楼(今外滩13号)前一字排开逼迫英美海军投降。 英舰彼得烈尔号拒降,与日军交火后五分钟被击沉。 美舰维基号投降被日军占领。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进入公共租界8号凌晨英美海军在黄浦江上与日军交火日军占领美国炮艇维基号  日军进驻公共租界后立即封闭中国、中央、交通及农民四大行。 关闭除德意法以及中立国瑞士外的所有其他国家驻沪领事馆,没收其内所有物资。 宣称英国、美国、荷兰、比利时、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巴拿马、古巴、南非、海地、哥斯达黎加、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尼加拉瓜、多米尼加这16个国家和地区为敌对国。 对所有敌对国侨民开办的企业都以军管名义侵占,包括银行、电台、报社等。 当天汪伪接收租界内国民政府设立的法院。 战乱时钱远不如物资重要。 就在日军进驻租界的同时,租界内的百姓闻风而动冲进各大商店、菜场抢购食品。 投机商趁机涨价,即便价格翻上几倍食品依旧供不应求。 不到半日整个上海商铺内的食品便被抢购一空。 周家人纷纷夸周冬凛有远见、未雨绸缪。 第485章 影子被抓 1941年12月9日 星期二 上午八点,《大美晚报》报社。 周冬凛到时发现报社已经被日本人查封,所有的员工都围在外面。 其实不止他们报社,今天全上海所有非日伪以及日本盟国开办的报社、杂志社、电台全被封了。 而且按照日本当局的说法,除非由日伪的人接手,否则没有重开可能。 主编高尔德无奈只能解散报社,他自己也将于近日返回美国。 李国豪问周冬凛现在是否可以去找恺自威,周冬凛告诉他再等等,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 日本人刚把英美人的银行查封,而这些英国人都用汇丰银行来接收经费。 只要一查账很容易发现问题。 事后果然不出周冬凛所料,日本宪兵很快就顺着汇丰银行的线索找到恺自威。 并通过恺自威藏在怡和洋行自己办公室保险箱里的与英国特别行动执行局的所有往来文件,开战后不到20天便将英国在上海的整个情报组织一网打尽。 周冬凛离开报社去了工部局。 工部局因为里面有日籍董事,并且在最近一次选举后日籍以及日本盟国籍的董事加一起占了多数席位,日军进入公共租界后并未对这里采取行动。 虽然工部局内的英美籍雇员人心惶惶,但里面的所有工作还在正常进行。 他进办公室不久史密斯便找上门。 上午史密斯和几个英美籍的董事聊过,他们名下的公司都被日本人查封,可以说在上海已经没有立足的资本,不少人都动了回国的心思。 史密斯劝周冬凛现在日本人还没对上海实施封锁,要离开还来得及。 周冬凛依旧反过来劝史密斯带着雪莉和清凌一起走。 两人谁也没说动谁最后不欢而散。 史密斯走后不久,岩井英一和冈崎胜男登门。 岩井英一对着冈崎胜男大肆夸赞了一番周冬凛,并说周冬凛已经出任他名下《新中国报》的编辑。 冈崎胜男现在是日本驻沪总领事兼工部局副总董,不过言语之中已经把自己当做总董。 他首先对周冬凛就职期间的工作表示肯定,随后让周冬凛放心,工部局是重视人才的,只要周冬凛愿意,不管外面形势怎么变,他都可以继续留在现在的位置上。 ... 12月10日,工部局发布公告,为维持租界内金融秩序,除四大行外所有银行、银号、钱庄一律复业。 12月11日,南市区撤销,直属汪伪国民政府上海特别市,各银行复业,营业3小时,每户限提500元法币。 ... 1941年12月11日 星期四 下午四点半,新德里一间石库门建筑的亭子间内。 这里的新德里不是印度的新德里,而是位于公共租界浙江路厦门路1930年建成的一片新式石库门里弄。 影子用左侧卧的姿势躺在床上咬牙忍痛,额头上渗出不少汗珠。 他因为受过重伤本就免疫力低下,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阴冷潮湿的亭子间里染上了缠腰龙(带状疱症)。 整个右腰处长了一大片水泡和红疹。 疼得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快到五点时,天色已开始变黑。 影子忍痛爬起床决定赶在天全黑前去北京东路664号的胡庆余堂抓点药。1937年北京东路664号的胡庆余堂1948年的《老上海百业指南》  从他的住处到胡庆余堂不过三四百米,完全可以赶在店铺关门前客人最少的时候配好药。 影子穿好衣服将胡须贴在唇上,戴好帽子,用围脖绕着脖子和嘴裹了两圈后离开住处。 等他来到胡庆余堂时里面也就剩了两三个客人,伙计已经开始收拾店铺准备关门。 影子来到柜台,柜台后的伙计问道: “先生,您配什么药,有药方吗?” “我配治疗缠腰龙的药。” “缠腰龙?要不您让我师父看下,只有确认您病的程度才能选择更适合的治疗方法。” 影子忍着痛回绝道: “不用麻烦了,你就给我开点药就行。” 伙计并不甘心,对着不远处坐堂的老中医道: “师父,这位先生患了缠腰龙,麻烦您帮他看下。” 老中医正在给一个男青年右肘正骨,完成最后一下后用白布擦了下手向柜台走来。 男青年扭了扭右手,站起身满意的跟在老中医身后去柜台另一侧付费。 老中医问清影子病灶位置后请他把患处露出来。 影子见推脱不过解开土布棉袄下摆的两颗纽扣准备将右后腰的衣服撩开。 一不小心却让围脖松脱下来,一瞬间整张脸暴露在外。 伙计和老中医始终看向他的后腰位置没注意他的脸,而男青年却看了个正着。 影子迅速将围脖绕好,男青年则不动声色的继续去付费。 老中医看过患处后建议影子药物配合针灸同时治疗,先用针灸活血清淤,再用龙胆泻肝汤清湿热,泻肝火。 影子说今天太晚,先把药用上,明天再过来针灸。 老中医见店外天色已黑不再坚持,去诊桌写好方子后交给伙计抓药。 男青年在老中医写方子时离开胡庆余堂。 影子拿好药快步向住处返回。 男青年远远的跟在他身后找到了他藏身的那幢石库门。 76号内,吴四宝和他老婆佘爱珍,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还有郭忠和正在二楼办公室打麻将。 吴四宝的警卫总队在丁默邨下台后搬进了76号内。 他同时还兼第一特务大队大队长,郭忠和是第二特务大队大队长,第二特务大队也驻守在76号内。 电话铃声响起,吴四宝距离电话最近,顺手抓起听筒,对面传来男青年的声音: “队长,寻到了。” “啥拿娘寻到了。” “就是日本人找的那个很像周冬凛的人。” 吴四宝腾的站起身,惊得其他三人同时看向他。 “勒啥地方?...好,我马上过来。” 郭忠和:“阿哥,啥情况?” “侬再去寻额宁过来接我位子,我去收网了。” 吴四宝快速下楼收拢队伍,拉了十个人开了三辆车向新德里赶去。 第486章 设法营救 1941年12月12日 星期五 上午七点二十,周公馆。 周家人除了雪莉和清凌还在楼上睡觉外,其他人相继下楼吃早饭,此时恰好都在餐厅内。 电话铃声响起。 哒莎正好在客厅整理茶几上的报纸,随手接起电话,对面找周冬凛。 周冬凛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放下筷子来到客厅。 “你好,我是周冬凛。” “兄弟啊,是我,吴四宝。” “哦,四宝阿哥,长悠弗见,哪能讲?” (很久不见。) “兄弟昨天抓了个宁,侬要过来看看伐?” “啥人啊?” “一个帮侬老像额宁,日本宁还勒到处寻伊,不过被我先寻着了。” (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周冬凛一惊,脑中瞬间划过影子被抓的念头。 因为担心被餐厅里其他人听出猫腻,不敢聊过多细节,应和道: “好,我等歇就过来。” 挂断电话,周冬凛缓了口气调整好状态向餐厅走。 周夏芷面带关切的一句话戳的他很难受: “冬凛啊,这个四宝阿哥啊是吴四宝?侬哪能帮伊认得额,伊可是西区鼎鼎有名额混世魔王,杀人不眨眼的,伊寻侬做啥。” 其他人几乎同时看向周冬凛,周冬凛按照之间和影子定下的如果被抓咬死自己是青帮弟子的方针道: “他说抓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我师父的徒弟,我师父现在不见外人,吴四宝担心万一因为这个人惹到我师父,就让我过去帮忙认认,如果是的话顺便卖我师父一个人情。” 其他几人听完继续低头吃饭,周夏芷和周春生却依旧盯着周冬凛。 周冬凛在两人的注视下坐回自己的座位,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捡起筷子继续吃饭。 没过多久,周明海、周秋月和钱正兴先起身离开周公馆。 由于日军进驻公共租界以及汽油短缺,整个租界内的公交系统全部乱套。 虽然没完全停摆,但是发车周期极不稳定,有时甚至两三个小时才来一班。 这也导致租界内的自行车生意火爆起来,每天向工部局和公董局申请自行车牌照的人数超过千人。 钱正兴和周秋月最近只能跟着周明海一起上下班。 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给钱正兴配了自行车,不过他不会骑,一有空便在捕房和周家的院里练。 在周家时他的老师就是周冬凛,不过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肢体却不怎么协调,练了三天几乎没任何长进。 每次练都惹得在二楼看戏的周秋月哈哈大笑。 周冬凛担心被周夏芷继续追问跟着周明海他们一起离开周家。 二十分钟后,他骑车出现在76号外。 门口守卫通传后,正在审讯室内审问影子的吴四宝迎了出来。 看见周冬凛,吴四宝满脸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着劲着劲,世界浪向还有噶像额宁,兄弟啊,拿爷老头子是伐是背老侬还生了则双胞胎。” (着劲,这里念zhe二声,有意思,好玩的意思) “阿哥说笑了,格宁到底长啥样子,真额有噶像?” “来来来,侬自家看。” 吴四宝领着周冬凛进门后拐向右侧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影子赤裸上身被绑在刑架上,胸前满是鞭痕,十根手指上每一根指甲缝里都插着竹签。 此刻已经低着头痛晕过去。 看见影子的惨状,周冬凛头皮发麻,他将头扭向一边咽了口口水。 那口口水又黏又腥粘在喉咙口久久未能下咽。 吴四宝走在前面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指示刑架前的特务将影子的头扳起来。 “兄弟,来看看,像伐,则赤佬嘴巴硬的不得了,昨天夜里到现在一句闲话么讲。” 周冬凛眯着眼看了影子的脸一阵: “是有点像,不过要讲一模一样就有点夸张了伐。” 说完笑着站在影子旁边面向吴四宝: “阿哥,侬再看看像伐。” “一对比还是兄弟长了好看的多。” 周冬凛绕着邢架转了一圈,看见影子右侧腰间露在邢架外的部分有一圈水泡和红斑,这圈水泡和红斑的中央有一块被火刚烙过的黑红相间的烙印。 “阿哥,格是啥物事?吓人到怪。” “则赤佬身上长了盘腰龙,去胡庆余堂配药的辰光正好把我手下看到,格盘腰龙痛起来真要命啊。”: 吴四宝说着从旁边火堆里拿出一根前端扁平的铁钎,铁钎的头烧的通红: “兄弟就用格帮伊止止痛。” “阿哥,侬伐是讲日本宁还勒寻伊,为啥不拿伊交把日本宁。” “急啥,我先寻到额,总归要先审审看,日本宁一点好处不给凭啥交给伊拉。” “阿哥有腔调。” 吴四宝指示特务用冰水将影子泼醒,从桌子上拿起一把老虎钳递给周冬凛: “兄弟,则赤佬冒充侬做坏事体,侬要审一审伐,叫伊还侬则清白。” 周冬凛看向吴四宝,手伸出一半缩了回去: “阿哥,格是要做啥?” 吴四宝将老虎钳伸到周冬凛嘴前比划了两下: “嘴巴牢嘛就拔两粒牙齿,格样子嘴巴不就松了。” 周冬凛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格事体我做不来,还是阿哥自家来。” 吴四宝将老虎钳交给旁边的特务,笑道: “也对,兄弟是拿笔杆子额,格种生活还是我格种粗人来。” 影子被特务用冰水泼醒,咬牙抬起头,看清了面前的三人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眼看特务扳着影子的头将老虎钳伸向他嘴里,周冬凛连忙告辞退出审讯室。 一是不忍见影子受苦,二是要赶在日本人知道前设法将影子救出去。 在吴四宝手里还有机会,如果落进日本人手里就完全没希望。 吴四宝只当他胆小没有强留,任由他离开审讯室。 离开76号,周冬凛踩着自行车向静安寺骑了一段,发现有人跟在他身后。 他本想去大升米行找张大海商量对策,一番合计后还是决定自己先找关系尝试营救。 而这个关系正是张仁奎,自己离开周家前说过这件事和他有关,此时去他家再合适不过。 第487章 江北大亨顾竹轩 周冬凛到静安寺后拐向海格路,之后便沿着海格路来到范园。 身后那人骑着自行车始终跟着他,最后看着他走进张仁奎家。 杜乘风对周冬凛的突然来访有些意外,对他的空手到访更是意外。 不过没多说什么将周冬凛迎进门,在关门时看到一个人影消失在墙角。 他领着周冬凛向洋房走,调侃道: “小师弟最近人红是非多啊。” 周冬凛好奇的看向他,此刻他满脑子是怎么营救影子,一时猜不透杜乘风这句话什么意思。 “听说小师弟继续留任工部局的公共关系处处长还要去《新中国报》任编辑?” 周冬凛笑道: “杜师兄消息挺灵通,就是混口饭吃。” “师兄在这里还是要劝你一句,别砸了师父的招牌。” “那是自然,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还是分得清的。” “今天这不年不节的小师弟怎么想着过来?” “报社关门歇业,我这不闲下来了,马上就是冬至和新年,趁着有空过来看看师父,等过一阵忙起来就怕没时间了。” 杜乘风刚要再说话,张仁奎站在二楼窗口打开窗咳嗽了一声。 周冬凛看向二楼,冲张仁奎笑着点点头: “师父好。” “雪松,上来吧。” 杜乘风站在原地没动,周冬凛冲他点头示意后向二楼走。 在进范园时,周冬凛从杜乘风的眼神里发现了异样,这才想起自己因为来的急既没备礼也没准备红包。 就这样空手来见师父太失礼数。 于是便在上楼时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清点一番,最后将所有的大票凑了个整总共二百元单独放进前胸口袋。 走进张仁奎卧室,张仁奎坐在窗下的躺椅上拍了拍床沿,周冬凛将门关上后走了过去。 边走边从口袋掏出二百元法币,一脸窘迫的递给张仁奎: “师父,这是孝敬您的。” 张仁奎没客气,接过钱塞进长衫袖内的口袋,看着周冬凛的窘样笑道: “雪松,你是有事来找我办的吧,有什么事直说,跟我不用弯弯绕绕。” 周冬凛告诉张仁奎自己有个朋友被关进76号,希望张仁奎可以托人将他救出来。 张仁奎盯着周冬凛的眼睛看了十几秒,那眼神深邃的可怕。 周冬凛差点就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全部交底,吞吞吐吐道: “师父,我...” 张仁奎摆了摆手: “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天蟾舞台找小顾,需要做什么事直接跟他说,他会卖我这个面子。” 张仁奎口中的小顾就是青帮通字辈大佬,人称江北大亨的顾竹轩。 ( 天蟾舞台也就是现在福州路云南中路的天蟾逸夫舞台,前身是1926年开业的大新舞台。 老的天蟾舞台最早在九江路湖北路口,1916年由许少卿向永安公司租赁原先的新新舞台成立。 1923年顾竹轩入主天蟾舞台。 1930年永安公司收回原址,天蟾舞台搬至现址。  1954年天蟾舞台移交上海市文化局。 1966年改名为劳动剧场。 1986年恢复原名。 1989年划归上海京剧院,由上海市政府投资,香港商人邵逸夫捐助对舞台进行改建,命名为天蟾京剧中心逸夫舞台。 ) 张仁奎的信物周冬凛一直戴在身上,不过始终藏在衣服里不会轻易示人。 毕竟以他的身份在租界里很是扎眼,万一撞见个不长眼的帮派人士将他选做抢劫绑架的对象这个信物在关键时候还能救他一命。 去天蟾舞台的路上周冬凛并未发现之前跟踪他的那人踪迹,估计那人自他进范园后便已选择离开。 周冬凛到天蟾舞台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顾竹轩不在里面。 工作人员不清楚他的去向,让周冬凛留下姓名电话等顾竹轩回来后联系他。 周冬凛着急见到顾竹轩本人,便选择守在舞台内等。 台上的演员正在排练梅兰芳先生1936年改编的经典曲目《生死恨》,周冬凛不知不觉听到十二点演员去吃午饭才起身。 顾竹轩还没回来,周冬凛在外面简单吃了一口继续回舞台等。 直到下午一点半,周冬凛才见到顾竹轩。 周冬凛暗中出示张仁奎的信物,顾竹轩将他带到自己办公室。 简单询问张仁奎近况后两人便直入主题。 顾竹轩和杜月笙一样都没有选择倒向日本人,不过杜月笙投向了国而顾竹轩投向了共。 当然此时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既然是被抓进76号特工总部,那人不是姓国就是姓共,再加上有张仁奎的信物,顾竹轩当即表示同意出面。 他的意见和周冬凛一样,必须赶在犯人被转移到宪兵队前将他救出。 顾竹轩叫来自己侄子顾叔平,让他代表自己去76号见吴四宝,就称犯人是顾竹轩的门生,希望吴四宝可以给个面子放了影子。 吴四宝这人贪财,小钱自然打动不了他。 顾竹轩便让顾叔平准备了一个“重磅炸弹”钓吴四宝上钩。 下午四点,顾叔平独自来到特工总部。 吴四宝正在办公楼的二楼和几个亲信不知道商量什么事情,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 听到门外守卫汇报来人身份后便让对方直接到办公室来找他,他随即将亲信全部遣散。 顾叔平见到吴四宝后说明来意,吴四宝吐了一堆苦水说这个事很难办。 顾叔平说事后必有重谢,同时也会帮吴四宝找好顶替犯人的人绝不会让人发现痕迹。 吴四宝依旧不松口。 顾叔平只能扔出重磅炸弹: 日本人将从全国搜刮来的金子全部集中在江海关大楼,总价值至少三千万法币,他们顾家在大楼里有内应,如果吴四宝愿意的话可以入伙,有了这笔钱还用在上海卖什么命。 吴四宝一脸惊恐的表示拒绝,说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打日本人主意,还告诉顾叔平犯人已经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被上海宪兵队带走。 顾叔平离开后吴四宝再次将亲信叫回办公室。 第488章 十死无生 亲信门议论纷纷: “阿哥,这小日本不是在打你脸吗?就这样把人提走一点表示都没有,兄弟们辛苦吃白粥,白忙活一场。” “就是,这次还当着你的面抢人,蹬鼻子上脸了。” 吴四宝挥了挥手示意众亲信聚拢在一起,压着声音道: “刚才顾家那小子透露了个消息,日本人把所有搜刮来的黄金全藏在江海关大楼里,总价最少三千万,顾家说他们有内应,要拉我们入伙,你们怎么看。” 众亲信再次议论纷纷: “三千万,几辈子才挣得到这么多钱,老大,你说干咱们就干。” “日本人把这么多金子放里面肯定严防死守,就我们这点家伙能进去吗?” “顾老四早就不是当年的顾老四,这事他敢做?怕是拿我们做替死鬼吧。” (顾竹轩家中排行老四,江湖尊称他顾四爷。) “阿哥,你怎么看,我们听你的。” 吴四宝故作神秘道: “我已经回绝顾家那小子了。” 几个亲信面露失望之色。 吴四宝笑道: “我没说不干,但是决不跟其他人一起干,要干就我们兄弟自己干,拉着他们风险大不说,还要分一半钱给他们。” “对,阿哥英明。” “阿哥,你说怎么干,兄弟们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让这些小日本拎拎清爽这上海滩到底是谁的地盘。” 吴四宝暂时还没想到具体计划,安排几个亲信先去搜集相关情报。 ... 晚上六点,周公馆。 周冬凛在得到顾叔平的回复后才返回周家,虽然一直在极力掩饰,但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很萎靡,给人心不在焉的感觉。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本不属于他,而此刻真正的主人在替他遭受苦难。 可他对现状又无力改变,一想到影子此时的遭遇就心如刀绞。 周夏芷正坐在客厅看报,看见周冬凛回来招呼道: “冬凛回来啊,去洗洗手,开饭了,我去喊他们。” 周冬凛应付一声躲过周夏芷的眼神向厨房走去,周夏芷瞟了一眼他的背影上了二楼。 很快周家的晚宴开始,周家人围坐在桌前。 周春生发现周冬凛的状态不太对,一把勾住他的肩: “老弟,今天陪哥喝两口。” 周冬凛强挤一丝笑容看向钱正兴,钱正兴躲过他的眼神看向周秋月。 周冬凛无奈回绝道: “哥,我头有点晕,过两天陪你喝。” “头晕才要喝点酒,两口酒下肚上楼一觉睡到天亮,保证你明天精神焕发。”: 周春生说完直奔厨房,在碗橱里翻了半天翻出一瓶鼎丰的花雕料酒。 拿着酒瓶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 “我记得上次买的高粱烧还剩一点啊,怎么都没了,算了,凑合喝吧。” 他将酒放在桌上,周夏芷看清后揶揄道: “阿哥唉,你怎么把哒莎烧菜用的料酒拿出来了。” “咋啦,料酒也是酒,谁规定的料酒不能当酒喝,这玩意喝多了也醉。” “吃不消你,冬凛啊,你师父身体怎么样?” 周冬凛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碗里的青菜,似乎没听到。 周春生坐下后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周冬凛回过神来: “嗯,你怎么晓得我今天去我师父那了?” 周春生一边往自己碗里倒料酒一边饶有兴致的看向周夏芷。 “你早上不是说吴四宝抓了个人可能是你师父的门生,格么你总归要去你师父那求证的咯。” “哦,我上午的时候去了,身体挺好的。” “我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生病了?”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雪莉将手探到周冬凛的额头上,按了一阵又按在自己额头上: “好像是有一点发热。” 周明海:“冬凛啊,都做爸爸的人了,不是小伙子了,出门多穿点,这几天也别跑步了,多休息休息。” “爸,我没事。” 周春生也探出一只手按在周冬凛的额头: “我摸摸!唉,弟妹啊,你老公身体好着呢,哪热了,来,陪哥喝一口,一个人喝不得劲,我跟你说,这酒能活血化瘀,清热解毒,每天整两口是啥病都没有。”: 说着就要往周冬凛的碗里倒酒,周冬凛正要拒绝被周春生一眼瞪了回去。 给周冬凛的碗里倒了小半碗料酒后才心满意足道: “这才对嘛,听哥的,哥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都多,这就是你今天的药量,喝完上去睡一觉,保你第二天立整的。” 周冬凛端起碗咪了一小口: “哥,这啥味道,咸的,能喝吗?” “里面有盐不正好给你消毒,没事,咱哥俩今天慢点喝,不着急,一会儿就适应了。” 很快餐桌上的人都散去,只剩下周春生和周冬凛两人,碗里的料酒连一半都没喝掉。 “哥,这玩意也太难喝了,今天就算了吧。” 周春生一把勾住他的肩,静静听了几秒餐厅外的动静压着声音道: “影子被抓了?” 周冬凛看向周春生: “你怎么知道?” “哼,就差写你脸上了,早让他离开上海非不听,现在在哪?” “下午被带去宪兵队了。” 周春生轻叹一口气: “在76号还有机会,去宪兵队十死无生,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大哥,你有办法救他吗?” “救肯定是救不出来了,我可以想办法杀了他。” 周冬凛一脸绝望的看向周春生: “哥,真的救不了了吗?” 周春生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 “兄弟,我跟你说,76号里最起码是中国人,下手还有轻重,宪兵队里那可不把犯人当人,他在里面活着除了多受罪没有任何意义,你自己早做决定,我能帮你做的就是把证据坐实,把你们两个的身份钉死。” 周冬凛将碗里的料酒一口喝尽,嘴里满是苦涩: “我再想想!” “别想太久,就算他能撑住什么都不说,但你忍心让他继续受罪吗?” 周春生站起身将自己碗里的料酒倒进汤锅,拍了拍周冬凛的肩离开餐厅。 第489章 江小川? 1941年12月13日 星期六 上午八点半,上海宪兵队。 周夏芷到中汇大楼后没有上楼,在车里换了件外套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宪兵队。 昨天早晨她从周冬凛接电话的对话中听出问题,上班途中让权相右找人去76号探探吴四宝抓了什么人。 同时让权相右找人盯着周冬凛,看他是不是真的去找张仁奎。 没想到风间哲也的消息比她更灵通,权相右刚查清吴四宝抓的是什么人,犯人便被调到宪兵队。 风间哲也本想着自己先审,等审出眉目了再去周夏芷那显摆。 没想到特高课情报组里有人偷偷通知傅雅惠,傅雅惠在周夏芷临下班前打电话告诉她风间哲也抓到了那个长的很像周冬凛的犯人。 所以当周夏芷出现在六楼监狱审讯室时,风间哲也的眼里先是惊讶,在看清周夏芷身后的傅雅惠后又恍然大悟。 他在宪兵队里见过傅雅惠几次,不过并不相熟。 他从骨子里就很反感这个女人,总觉得她身上“妖气”很重。 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她,整个情报组早被她渗透的千疮百孔。 周夏芷一进审讯室就直奔刑架,刑架前宪兵停下鞭打退到一边。 风间哲也站起身,用日语道: “周总,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周夏芷斜眼瞟了他一眼从他身前走过,跟在周夏芷身后的傅雅惠饶有兴致的上下扫了一番风间哲也。 风间哲也对这一番性骚扰般的扫视无可奈何,板着脸整理自己的宪兵制服。 用行动告诫傅雅惠离自己远一点。 刑架上的影子奄奄一息,身上的鞭痕比昨日多了许多,整张脸肿了一圈已经看不出和周冬凛有半分关系。 周夏芷看着影子:“招了吗?” 风间哲也:“他说他叫江小川,混青帮的,剩下什么也不肯说,只说他们出来混讲义气,出事不能连累师门。” 周夏芷嗤笑一声: “什么狗屁师门。” 围着刑架顺时针绕到影子背后,看向他的右侧后腰。 中间烙印部分变成了一块血肉模糊的烂疮,周边满是血泡。 饶是杀人都不眨眼的周夏芷此刻也看的肠胃翻滚,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回事?” “吴四宝说这小子得了盘腰龙,也就是带状疱症,在配药的时候被他的人发现踪迹将他一举抓获,中间那一块是他在审讯的时候烫的。” 傅雅惠似乎想起江小川这个名字,走到周夏芷身边道: “姐,他是不是那个江什么波的弟弟,在提篮桥枪毙的那个。” 周夏芷点了点头绕到刑架前,托着影子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影子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将眼睛闭上。 “你叫江小川?” 影子没睁眼,将下巴微微点了两下。 “你哥叫江泓波?” 影子睁开眼盯着周夏芷。 “你知道你哥是怎么死的吗?喏,她办的。” 影子看向傅雅惠,喘着粗气。 “小岛文正和甲斐弥次郎是你杀的?” 影子嘴角微微抽动点了一下下巴。 傅雅惠走到办公桌前,上面是吴四宝从影子家里搜出的可疑证物,里面有一本笔记本,三本反日刊物,一张照片和一把爪刀。 照片上并排站着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应该就是江泓波和江小川。 傅雅惠拿着爪刀走到周夏芷身边: “姐,这个就是凶器吧,我在案卷里看过,凶器疑似一把爪刀。” 周夏芷看了一眼爪刀看向风间哲也: “那两件案子周春生都有参与,让他来确认下。” 风间哲也是现在案子的总负责,周夏芷一来就指手画脚让他很没面子。 如果换做别人早就发作,最后阴阳怪气的用中文说道: “遵老佛爷懿旨。” 周夏芷没理他,傅雅惠捂着嘴偷偷看了他一眼随后贴着周夏芷的耳朵道: “姐,这丑八怪还挺有意思。” 周夏芷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影子的眼睛,两人的头越贴越近。 影子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后闭上,睫毛微微抖动。 周夏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血腥味,腐臭味里似乎夹杂着一股非常淡的桂花味。 周夏芷将手从影子的下巴上拿下向后退一步: “他住在哪?带我去看看。” 风间哲也:“有用的证据都在这了。” “有没有用我会判断。” “行,那我找车送你过去。” 风间哲也领着周夏芷向审讯室外走,傅雅惠正要跟上,周夏芷看向她朝里面撇了下头,示意她盯住审讯过程。 傅雅惠止住脚步。 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着常服的日本宪兵开车将周夏芷送到新德里。 周夏芷让宪兵把钥匙给她告诉她房间地址她自己过去。 宪兵说风间哲也下的命令是让他全程陪同。 周夏芷没有推脱跟着宪兵来到影子住的亭子间。 房门一打开,里面飘出一股霉味。 宪兵进去将窗户全部打开,散了一阵气味后周夏芷走了进去。 房间里被吴四宝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东西到处散落几乎没有落脚地。 周夏芷小心翼翼的趟到亭子间中央环顾整个房间,墙角的一个小瓶子引起她的注意。 为了不引起宪兵注意她没有直接过去捡起瓶子,只是缓缓靠近后看清了瓶子上的字——雅霜。 她感觉一阵眩晕身体晃动,宪兵刚想过来扶被她伸手拦住: “我没事,这里空气不好我有点透不过气,我们走吧。”三四十年代的雅霜广告  ( 雪花膏最初是舶来品,19世纪末跟随西方货轮来到中国。 因其涂在皮肤上后像雪花般溶入皮肤而得名。 国内从业者借鉴西方工艺,吸取古籍中的药方将两者融合后开发了中国人自己的雪花膏。 1912年,范和甫创立的大陆大药房推出【雅霜】雪花膏,味型结合了桂花和檀香,因其质量稳定一推出便风靡整个上海,最后席卷东南亚甚至反向推销至欧美。 由于其性质温和不刺激,味道柔和不刺鼻,在当时不光是女性喜欢用,许多相对富裕的家庭都会将它用作防止皮肤干裂起皴的护肤品。 当然也有便宜的替代品——蛤蜊油。 ) 第490章 宗逸君回沪就职 1941年12月14日 星期日 上午九点,上海宪兵队。 周春生前一日晚上收到北原野史电话,让他今天上午九点到宪兵队协助办案。 当他出现在门口时北原野史已经提前守候在内。 “北原处长早!” 北原野史没说话,张开手示意周春生要搜身。 周春生配合的抬起双手: “今天啥日子啊?这么严谨,之前也不查啊,不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吧。” 北原野史从周春生的身上卸下警枪,又摸索了一阵没有摸到其他武器后解释道: “上面新下的规定,还请周副局长见谅。” 北原野史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宪兵队大门,向旁边另一个宪兵用中文打过招呼后两人一起走向一层走廊深处。 周春生歪着头笑看向北原野史: “看来还真是为我单独准备的,搞针对是吧。” 北原野史解释道: “周副局长别误会,去的地方不一样,上面要求会严一点。” 说完将周春生的警枪交给门内的值班室保管。 “周副局长,请跟我来。” 周春生跟着北原野史一路上到六楼,再次走进那间熟悉的审讯室,只不过上一次刑架上绑着的是林飞而这次换成了影子。 “周副局长,你看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北原野史说着走到刑架前将影子的头托起面向周春生。 此时的影子处在昏厥中,脸比前一日肿的更大。 周春生皱着眉头: “不是,北原处长,这脸让你们折腾成这样,就是我亲爹现在站我面前我也认不出啊。” 北原野史放下影子的头走到审讯桌前,指着桌上的爪刀: “那这个你认识吗?” 周春生将爪刀正握在右手中,一边比划一边向刑架踱步。 北原野史一脸紧张的跟着他,始终保持夹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生怕周春生又搞突然袭击把影子杀了。 “这不是爪刀吗?他的?” 北原野史点点头: “周副局长还能想起哪件案子和这件凶器有关吗?” “记得,当然记得。” 周春生说着一下闪到北原野史身后,用左手手肘夹住他的下巴向上扳露出咽喉,将右手手肘搭到他的肩上。 北原野史眼角的余光闪过一道金属质感的光影。 “百乐门舞厅,小岛文正在卫生间被人从后面以这样的方式割喉而亡。” 说完放下左手向后退了一步,重获自由的北原野史被惊出一身冷汗。 直勾勾的盯着周春生, 眼神中带着怒气又夹杂着惶恐。 周春生笑道: “不好意思啊,北原处长,我办案时容易带入凶手角色,这样更方便我分析凶手的身高、体型、作案动机以及作案方式。” 北原野史松掉宪兵制服最上面一颗扣子,刚才被周春生一扳衣领勒得他很难受。 周春生看了一眼刑架上的影子: “从入刀的角度,凶手身高应该和他差不多。还有那个甲斐弥次郎,也是死于爪刀,他全招认了?” 北原野史没表态而是问道: “那周副局长有没有在现场见过他。” “那没有,两起案子现场唯一见过凶手的只有百乐门的一个服务员,案卷里有,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能不能记住凶手的长相真不好说,我建议你们还是先给他送医院治疗一阵,就这样谁认得出来,审犯人哪有折腾脸的。” 说完周春生走回审讯桌,将爪刀扔在桌上: “北原处长,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感谢周副局长配合。” 周春生转身离开审讯室。 没过多久,风间哲也和傅雅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风间少佐。”: 北原野史向风间哲也打完招呼后偷偷朝风间哲也身后的傅雅惠微微点头,风间哲也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没说什么。 风间哲也:“刚才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北原野史对之前周春生的突然袭击还心有余悸,不过一来这举动对周春生来说不算出格,二来对他自己来说有些丢人,所以没有多想摇了摇头。 整件案子到现在再次陷入瓶颈,影子进到宪兵队后除了承认小岛文正和甲斐弥次郎的案子是他做的外其他什么都不承认。 那件案子影子交待的整个过程和案卷上描述的没有差别,可以认定是他做的。 不过这对风间哲也毫无意义,他是邮轮泄密案的负责人。 昨天他让王姐过来指认影子,不过影子现在的状态王姐根本认不出。 正在风间哲也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傅雅惠在他身后说道: “我觉得周春生说的对,怎么也得让他先把这张脸恢复了。” 风间哲也看向傅雅惠,傅雅惠笑道: “都已经弄成这样还不肯说,不如把他送出去当饵,他如果有同伙的话肯定会设法来救他,我们不如给他们点希望,宪兵队他们可没能力进来。” 北原野史应和道: “风间少佐,我觉得这方法可行,我就不信他的同伙跟他一样嘴硬。” “行,北原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先去拟一个行动计划,注意保密。” “是。” ... 上午十点半,周公馆。 周冬凛和雪莉正陪着周清凌在前院踢球,大门上传来敲门声。 周冬凛打开门,外面是宗逸君,左右手各提着一串大大小小堆叠在一起的礼盒。 周冬凛近期没什么心情和人开玩笑,脸上虽然堆着笑,不过对宗逸君改了惯用的称呼: “宗先生,是你啊,好久不见,来找我大姐?” 宗逸君一直习惯被周冬凛叫宗桑,一下改了称呼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太当回事: “周处长,我从南京调回上海了,以后还需要你们周家多多支持。” 周冬凛从宗逸君手里接过礼盒,领着他穿过前院向房门走。 见到雪莉和清凌,宗逸君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周冬凛:“宗先生以后在上海负责什么工作?” “周处长,我这次是奉汪主席和周院长指令,任国民政府江苏高等法院二分院院长。” 第491章 福民医院 周冬凛在客厅和宗逸君寒暄了几句后上楼去叫周夏芷。 敲开周夏芷的门,因为担心怕被她看出问题选择用调侃的语气道: “阿姐,侬额宗桑来了,伊讲今后就勒上海工作了,开心伐。” 周夏芷刚开门时神情有些凝重,听到宗逸君来了眼睛突然有了光,瞪了周冬凛一眼: “开心侬则魂灵头,喊伊等歇,我调身衣裳。” “哎呀,伐要调了,蛮好看的。” “滚。” 周夏芷砰的一声关上门,周冬凛吃了个闭门羹,转身下楼回了客厅。 “宗先生现在住在哪?” “暂时住在国际饭店,不过将来要在上海工作的话肯定要找个固定的寓所,周处长对上海熟悉,有没有好的推荐。” “要住的话肯定不能离工作地方太远,你们二分院现在还在法租界里吗?” “迁到北浙江路了。” “那边我就不熟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有朋友在苏州河北面搞了几个房产项目,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附近的。” “是买吗?我这点薪水就不考虑了,上海的房子现在都是天价。” “如果长期居住的话还是买更划算,没事,反正去看看不要钱,万一相中了呢?再不行可以让我大姐垫,她现在是大老板。” “小赤佬,又瞎七搭八讲啥物事。”: 周夏芷人还没到,骂声先从楼上传下。 没过多久,换上一身黑红相间胸前绣着一朵金色牡丹的冬季长款旗袍的周夏芷从楼上踩着高跟鞋缓缓走下: “逸君,走,我们出去吃饭。” “大姐,宗先生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么不请人家在家里吃饭,不行我去饭店点两个大菜带回来。” 雪莉正好抱着清凌走进客厅: “大姐,你不用理他,家里闹哄哄的什么事也谈不了,还是外面吃饭清静,家里就交给我们你不用管了。” 周夏芷下楼后逗弄了两下周清凌,随后和宗逸君肩并肩走出周家。 两人离开后雪莉嗔怪道: “人家过二人世界撇情操你瞎捣什么乱。” “帮大姐审核一下呀。” “大姐眼乌子比你亮,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眼珠) ... 傍晚七点,上海宪兵队六楼监狱。 影子在关押的牢房内突发抽搐,口吐白沫。 其他被关押人员叫来监狱守卫,守卫在通知风间哲也后将其送至北四川路142号(今四川北路1878号)的福民医院抢救。 正在设计诱捕计划的北原野史与风间哲也商量后将福民医院选为诱捕地点。 除了病房门口负责值守的宪兵外还塞了许多便衣进入医院,同时在医院周围三个方向安排了三个十多人组成的行动组做策应。 由于宪兵队人手不够,其中两个行动组由吴四宝的特工总部第一特务大队人员组成。 ( 福民医院前身是日本侨民佐佐木金次郎开办的佐佐木医院,1898年开在武昌路仁德里,1908年迁至黄浦路42号,初期规模很小。 1916年佐佐木医院迁至老靶子路也就是1913年国民党党首宋教仁离世的沪宁铁路医院。 沪宁铁路医院1915年年底因为经费不足关闭。 1919年,佐佐木金次郎在东京病逝,遗嘱中要求顿宫宽去上海继任。 1921年,顿宫宽将医院迁至北四川路142号,更名福民医院,初期只有三层。 1934年经改建后变为一座地下一层地上七层的新型医学大楼。 解放后福民医院变为上海第四人民医院,2020年四院整体搬迁至三门路,原址现为虹口江湾医院。福民医院在报纸上发布的英文广告  福民医院在当时虽然是日本侨民开设的私人医院,但是其建院理念是国际化的。 医院除了从日本聘请的医生外还招聘了大量西方籍医生和中国医生,护士全部聘用中国人,门卫和杂务是印度人。 所以医院当时面对的主要患者是中国人和欧美人。 1929年9月26日,鲁迅妻子许广平在福民医院生下儿子周海婴。 1935年3月8日凌晨三点,阮玲玉服用安眠药自杀,先送至福民医院,由于医院夜间无值班医生转至另一医院,该医院也无急诊,阮玲玉不幸离世。 ) 1941年12月15日 星期一 上午7点半,周公馆。 周家人陆续离开。 周明海载着周秋月去市政府,周春生响应市政府节约用油的号召让自己的司机别来接他,他蹭周明海的车去上班。 前一天晚报上,工部局和公董局同时发表声明: 为保证租界内的公共交通秩序,从十五号开始公交系统采用三班制发车,早班从七点半至九点半,午班十二点半至一点半,晚班下午四点半至六点三刻,其余时间公交停驶。 钱正兴的自行车水平依旧处于摇摇晃晃的水平,在院里骑还没问题,真要上马路谁都不放心,所以只能选择乘公交去上班。 昨天夜里十点多傅雅惠给周夏芷打电话通知她影子被送去医院抢救的事,为避免周家人起疑她没有立即赶往医院。 今天权相右载着她离开周家后没有去公司而是直奔福民医院。 影子此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依旧处在昏迷中。 周夏芷到时他正躺在医院四楼的一间单人病房中,鼻下插着供氧导管。 (1903年德国林德公司生产制造了世界上第一台制氧机。) 门外站了两个日本宪兵值守。 周夏芷从门上的窗户看向病房内,一个医生领着两个护士正在检查影子的身体状况。 五分钟后门开了,周夏芷从医生胸口的吊牌判断他是中国人,用中文问道: “医生,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主要是腰间的带状疱疹引起,西医里现在还有没好的治疗方法,只能用止痛药配上中医的六神丸和龙胆利肝汤,再外敷四黄膏,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如果不引起并发症应该可以很快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