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情》 第1页 《岁月长情》作者：林与珊【完结】 文案：写的很尬，可以不看。 又矫情又狗血又无聊。 反过来看八年前大一时的文笔，自己都笑噼叉了。 毕竟是第一部 ，放上来留个念吧。 讲了很多人的故事，讲了很多种感情，没看过多少文的时候就写了这部，现在回头在看感觉很尬。 偏生活化的文，请当零食食用。 你觉得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执着到什么地步？ 排雷：副cp结局be，包涵。 感恩你们能来。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祁，周洛 ┃ 配角：尹忱，白衍明 ┃ 其它：thief 第一章 言祁一点点把土铲进玩具桶里，直到桶里的土和桶的边缘齐平，才用铲背使劲拍了两下。 他抬起圆圆的小脑袋朝四周看了看，又站起来用脚这踩踩那踩踩，终于确定只有这里的土质是最松软湿润的，很适合种植花草。他想带回福利院，送给高院长。 昨天他去高院长的办公室发现有一盆花有点枯萎了，李老师说是因为买的土不适合种植，需要有点肥料的土质才可以。 什么是肥料，六岁的言祁还不太懂，但他看见这里的土养育的花草长得都很茂盛，所以就带了桶来准备给快要枯萎的花换一换环境，试试能不能让它继续活下去。 言祁拎着玩具桶一路顺着山坡往福利院门口的院落跑去，这个时候正是孩子们午睡后起床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已经能看到高矮胖瘦形态不一的孩子们从正门里跳着脚往外跑的身影，手里拿着自己喜欢的玩具，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围着头髮花白的高院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至于嘴里叫的是什么内容，言祁没听清，也并不关心。 他拎着玩具桶靠着墙根往院落左侧移动，那里种着一棵粗壮的树，具体是什么品种言祁不认识，也没问高院长，他觉得没有必要知道，多余的话最好不要说。 否则就跟那帮吵吵闹闹的熊孩子没什么两样。 管它是什么树，只要能乘凉，能让他躲在阴影里，就是好树。 言祁坐在树下放置的小板凳上，把桶放在自己脚边，手里握着小铲子。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乱吠的孩子们，其中有好几个都比他岁数大，身形也大出他许多。言祁看着他们争宠似的紧紧抓着高院长的衣角不放，撒娇的模样让他都有点脸红。 他盯着高院长，说不出来对这个老人有怎样的感情。 喜欢是肯定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意他办公室里有一盆快要枯萎的花。 言祁有点不合群，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合群的人註定得不到特别的关注。 就像此时，这么多合群的孩子，高院长却没有特殊照顾任何一个人，嘴里念叨的一直都是：「好好好，我讲给你们听，你们要听什么，都坐好举手回答。」这一类的话。 没什么意思。 他用胳膊支着脑袋，藏在阴影里望着那些和自己同样身份的孩子，高院长念英文富有磁性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让他不由自主跟着也念了几句。 他想起高院长送给他的那套英语书，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的通读用书，大多以故事的形式呈现，偶尔穿/插几篇选择和填空。 那套书总共六本，一本比一本难，不过很有意思。 言祁已经读到初中水平的那本了，对他来说不算很难，他喜欢英语，更喜欢听高院长念英语。 阴影缓慢移动到他脚下，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 高院长已经念完了英语故事。 言祁在心里默念三、二、一，顺便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高院长抬头向孩群后方望去，又往四周看了看，而后把目光投向了右侧大树下那个正在乘凉的孩子。 言祁适时的沖他笑了笑。 高院长让李老师带孩子们玩游戏，交代几句后才朝言祁走了过来：「怎么又坐在这里了？」 「刚坐没一会儿。」言祁站起身用脏兮兮的小手拍了拍裤子。 「瞎说，我看到你熘墙根回来的。」高院长站到他面前，阴影面积更大了些，严实的遮住了言祁脸上的表情。 被喜欢的人关注，他有点开心。 「这是什么？」高院长低头看着那一桶土。 「从土坡上铲回来的。」言祁把桶拿起来递给他：「我想给您屋里的那盆花换换土。」 「那盆花并不是因为土质不好才枯萎的。」高院长欣慰的摸了摸言祁的脑袋：「是因为它本来就不适合种在盆里。」 言祁看着自己的桶没说话，突然就有种想要把它扔了的冲动，还莫名其妙的有点生李老师的气。 「我去把花搬下来。」高院长转身就往楼里走。 言祁重新坐回板凳上，半个身子已经露在了阳光下，他觉得身上开始暖和点了。 高院长有点费力的搬着盆，横着步子边走边问言祁：「你在哪里找到这些土的？」 言祁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坡：「那边。」 「咱们一起把花种到土坡上去，怎么样？」高院长用力把盆往上提了提，单手抱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拉着言祁就往他指的放向走去。 怎么样？当然好。 第2页 这样他就比别的孩子有更多的时间和高院长在一起。 他喜欢这个老爷爷，慈祥可亲，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最重要的是在他有记忆以来，高院长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以信任，可以依赖。 就像现在这样，言祁拉着高院长瘦藁的手，虽然感觉这双手老的只剩下表层的皮了，但依然是有热度的。 他突然就不生李老师的气了。 福利院建在半山腰的空地上，周围很安静，没什么噪音。 连绵的土坡起起伏伏，对现在的言祁来说，像是一座座有些难以翻越的矮小的山。 再往远一点的视野尽头，有一架铁桥，生锈的十分严重，平时没什么人愿意往那边去。桥下是条流速很快的河，走近能听见湍急的水流声。 言祁偷偷去看过一次，被高院长抓回来打了屁股，那是他唯一一次挨打。高院长跟言祁说，河里有吃人的妖怪，有些孩子吓得连院门都不敢出，更有甚者缩在床上闷着被子抱着脑袋一言不发，生怕被妖怪夺了小命。 只有言祁想要去看看那妖怪的模样。 高院长把快要枯萎的花从花盆里捧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连带着根。 言祁已经用铲子刨好了坑。 高院长轻手轻脚把花放进土坑里，一点点往上面盖土，然后拉过言祁的小手，和他一起往晒的发热的土壤上不停的拍打着。 言祁觉得很温暖。 「高院长，你会一直照顾我吗？」言祁问。 高院长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不紧不慢的回答：「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照顾你。」 言祁点点头，他觉得这个回答正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想要有所表示。 于是他抱住了高院长的脖子。 阳光打在背上，困得言祁睁不开眼。 高院长一路抱着他回到寝室，动作轻缓的将他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揉了揉他乌黑细软的头髮。 言祁微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煳，他在模煳的视线中看着高院长远去的背影，紧接着意识又开始朦胧。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刚才抱着高院长疲惫的沉下眼皮时，最后的画面是已经安置好的尽管仍旧没什么精气神的花，以及高院长有规律落在他后背哄他入睡用手打出来的拍点。 言祁觉得很满足。 半夜有雨，声音很大，倒也不算是暴雨。 言祁被雨声吵醒，有些不情愿的从自己的小床上爬起来，撩开窗帘盯着瓢泼大雨愣了会儿神。 他记得自己被高院长带到福利院的时候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中挂着几朵白云，软软的，清晰的映在言祁琥珀色的眸子里，让他印象很深。面对自己再也不用过那种被大狗追着满街跑，掏垃圾桶吃馊味剩饭的日子，言祁有种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的兴奋。 吃什么其实无所谓，主要是言祁很怕狗。 直到现在看见李老师养的那条大金毛，他都能瞬间哆嗦的脸色发青。 言祁有了自己的床，床上是绣着自己名字的薄被。他虽然不需要朋友，不喜欢群居，但福利院让他拥有了这些带有浓厚生活气息的东西，看上去倒像是正常人家小孩过的日子了。 他的记忆是从被一只野狗追着跑了好几里地开始的，这记忆曾不停的在他梦里反覆出现，那只野狗可怖的比高院长口中的妖怪还要可怕。 但庆幸的是，当他精疲力尽倒在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走出来将他抱起来的男人就是福利院的高院长。 言祁觉得自己的运气不算差，尽管有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却也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而且还让他遇见了最好的一个。 言祁扯了扯嘴角，长舒一口气。 他抓起被子重新盖回身上，想着明天不用再跑去土坡上给花浇水了，这场雨足够让它喝的胖胖的。 如果不需要去浇水，他就不能拉着高院长和他一起去爬土坡。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一点沮丧，他需要绞尽脑汁再想一个别的事情，好每天都能和高院长多待一点时间。 又要计划去做事了，言祁兴奋的没了困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和他同屋的孩子们差不多都已经醒了。 李老师正在给他们念唐诗。 言祁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愣了会儿神，爬下床开始认认真真的叠被子。 他每年都是宿舍的优秀标兵，不过对于这个荣誉他没什么所谓，重点是优秀标兵都是高院长亲自颁发奖状，只要能看到这个老人脸上的笑容，言祁就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此刻他都已经离床走出去了几步远，想到这里于是又回身跑过去重新整了整被子。 今天叠的也很像块豆腐。 冻豆腐。 言祁经过李老师身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角有点红。他本想多问一句，但面前的孩子们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她，谁也没注意到这件事。他不是很在乎李老师，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多嘴出这个风头。 言祁悄悄拧开门走出了房间，再悄悄掩上。 他和孩子们一起住在二楼，三楼是高院长的办公室和宿舍。言祁站在楼梯口先踮起脚尖抬头向三楼看了看，发现高院长的办公室门是紧闭着的，这让他皱了皱眉，平时高院长从来没有关门的习惯，多少都会露出一条细窄的门缝，而言祁站在楼下便能够透过这条门缝清楚的看见高院长在做什么。 第3页 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听英语广播，有时候是练字。 最多的时候是喝茶，所以身上总是时不时带着或浓或淡的茶香。 言祁轻手轻脚踏在楼梯上，犹豫着，花了得有两分钟的时间才爬到三层楼上，然后站在办公室门口小喘着气，定定神，抬手敲响了门。 没动静。 言祁低头盯着门把手看了好半天，才把手放在门把上试着拧了两下，拧不开。 回家了吗？还是出差了？ 高院长都那么大把年纪了，高铁和飞机还会让他坐吗？ 言祁蹲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的重新下楼回到了寝室里。 两三天过去，言祁有点坐不住了。 尽管很多孩子都已经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高院长去了哪里，怎么不来给我们读英文故事了等等，李老师的回答很敷衍，估计除了言祁也不会有哪个孩子能听得出她的回答是敷衍的。 言祁不喜欢多嘴，他只能等。 所以他还是坐在大树下假装是在乘凉，从小片阴影坐到整片天空都被阴影覆盖。好在盛夏的夜晚并不凉，如果不是李老师叫他回屋，他还能坐的更久。 快一周了，依然没有高院长的消息。 言祁觉得不能再等了，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这件事填的满满当当，都没有精力去思考土坡上的花还需不需要浇水的事。 他再次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言祁拧开门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坐的是李老师。 李老师坐在高院长的办公桌前，正在整理档案。 言祁没有走过去，只是朝她眯起眼睛，盯着桌上的名牌看了很久。 李老师的名字很简单，叫李洁，所以那个黄色金属名牌上的字他全都认识。 李洁院长。 言祁在心里念了一遍，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听见李老师叫他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他不想听。 转身走向门口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响。 心里头有什么东西正在下坠，坠的他整个身体都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章 言祁站在土坡上愣住了。 他盯着和高院长一起移植的花看了半天，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花早就死了，但不是枯死的，而是喝了太多水撑死的。 它整个身子像是被重物拍了一巴掌，嵌进湿漉漉的泥土里，丑的很难看。 言祁想到刚移植完那天夜里下的暴雨，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要是不移植的话，没准还能多活一会儿。 一切都白忙活了。 言祁一屁股坐在那花旁边，伸手一下下轻碰它残败的花瓣。 这片空地没有种树，此刻整片土坡都暴露在阳光下。 言祁还是头一回从早到晚都晒在阳光里，晒的他烦得很。 他抬手抹了两把脸，弄了满手汗，这让他觉得更烦躁了。 高院长应该是去世了，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他觉得没必要让自己知道，除了会更伤心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言祁对伤心这种情绪不太能控制，有时候是用愤怒来表达，有时候就是没完没了的流泪还不自知，这点让他异常苦恼。 比如像现在这样。 言祁在土坡上站了一会儿，开始往铁架桥的方向走。 他坐在桥下的河畔边盯着溪流看了半天，捡起一块石头往水里砸过去，冲着河水大嚷：「妖怪，你在吗？」 没有回音。 「我爷爷走了，你能出来陪我说说话吗？」言祁把右手圈在嘴前继续嚷。 依然没有回音。 他又扔了几块石头，看着河水愣了会儿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低着头盯着脚尖一步是一步的往回走。 言祁花了好一阵时间思考自己的去向。 高院长已经不在了，按理说他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福利院不是他的栖身之所，他很清楚自己并不适合群居。没有他在意的人陪在身边，他空荡荡的心除了焦躁就是烦闷，无休止的烦，感觉得跟这帮孩子的孩子王打一架才能压得住心头的火。 他看着比自己高一头壮一倍的孩子王，没两秒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言祁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他除了有几套高院长给他买的衣服，就只剩下那几本英语读物。书本里用来当书籤夹着的是他和高院长的合影，黑白照，挺不吉利的，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洗成黑白色，就跟预示着什么似的。 言祁把书本装在背包里，又把衣服塞了进去，填充成一个硕大的球，抱在怀里。 他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得想办法离开。 至于是半夜跑路还是白天跑路，他还没想好，于是很不耐烦的抓了两下额头，又把书包放回了床上。 第二天李老师，哦不，李院长叫起床的时候，说有家长要过来/领/养/孩/子。 言祁正背着自己的书包整理衣服，听到这话他有点吃惊。 来福利院一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家长真的会来领养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亲生父母都懒得养，还真是有人善心没地方撒了。 那就先看看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再跑路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 第4页 言祁吃饭的时候，孩子王踢了一脚他的书包，问他吃个饭为什么还背这么大个包。 言祁没理他，虽然他看见书包上那个硕大的脚印很想动手，但现在他不能打架，要是受了伤会影响他跑路。 干干净净的收拾完餐盘，规整的放回小桌子上，言祁摸了摸肚子觉得没吃饱。 包里有零食，他砸吧了一下嘴忍住了。 现在不能馋，得留着路上再吃。 孩子们被李院长叫到楼下，并肩坐成一排。 言祁没有坐在凳子上，他的个头在这帮孩子里不算高，孩子王坐在他前面，言祁如果坐着，就算挺直腰板也看不到来领养的人长什么模样，所以他只能站在最后一排，为了节省体力，他将身体后倾微微靠着墙面。 没几分钟，一对夫妻就从大门口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的沖孩子们招招手。 言祁眯起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男人面相很兇，不讨喜，五大三粗的，穿着浅咖色的麻布背心，很努力的卖着笑。他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但却能从行为和动作上看出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时不时扶一下她的腰，时不时揽过她的肩呲着满口黄牙附和着笑两声。 女人和李院长交谈的时候他一直静声不打扰，不过让言祁奇怪的是他一眼都没有往他们这边看，而是始终盯着自己的妻子。 来领养，却不看孩子，有点奇怪。 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虽然不是一眼看上去就觉出惊艷的类型。单拎出来不算精緻的五官拼凑在一张脸上，看的时间长了会觉得很舒服，让人忍不住有点想要靠近她的冲动。从她的肢体语言来看，应该是个很贤惠的人，手指修长却微微泛红，皮肤略显粗糙，这是双做家务的手。她的衣服穿得非常朴素，没什么复杂的配饰和扎眼的颜色，却很符合她的气质。 如果这两个人不是一起走进来的，言祁不会认为他俩是一对夫妻。 如果女人有自己的孩子，那这个孩子一定很幸福。 言祁正盯着女人的脸若有所思，突然发现这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交谈，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言祁赶忙想要收回有点冒失的目光，但没来得及。 对视的时候他有点紧张，此刻再想移开视线未免显得太不自然，索性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看。 看了能有十秒钟，女人沖他笑了笑。 言祁在这个笑容里，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有把软刷在他心里轻轻刷了一下，又觉得身体此刻柔软的像团棉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女人面前。 冷汗都下来了。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女人的声音非常好听，她边说边抬手摸了摸言祁的头髮。 李院长拉过他的手放在女人掌心，言祁觉得这是一种陌生而又舒服的触感，鼻尖立刻酸了一下：「阿……阿姨好。」 「这是苏瑾阿姨，旁边这位是周昊叔叔。」李院长耐心的向言祁介绍，又转头对他们二位很是客气的说：「言祁这孩子很聪明，擅长英语，对音乐、体育都有天分，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能直观体现的，他很漂亮，长相上来说十分讨大人的欢心。」 言祁确实是个漂亮的孩子，现在的他对漂亮这个词不怎么反感，因为他还不认识帅这个字。 他有一头柔软的黑髮，刘海自然的贴在额前微微打起弯，眉毛不浓不淡，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瞳孔呈浅棕色，一点微弱的光线就能让这双眼睛显得异常明亮。他的鼻樑高挺，嘴唇淡红，薄厚适中。 因为漂亮，所以苏瑾的目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是直接落在他身上的。 言祁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发呆。 他想过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视野所及之处是他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一年前他就在这个城市里四处逃窜，穿过无数条大街小巷，浏览过无数座高楼矮瓦。他坐过公交，也偷上过货车，对自己逃离出来的地方没有任何印象，身上也没有一件有归属感的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就连狗血剧里一块像样的胎记都没凑合着在身上长长。 言祁洗澡的时候总是洗的特别仔细，连自己最隐私的地方都上下左右拨着把儿检查了个遍，确定自己皮肤白的连颗痣都没长。 不过就算隐私的地方有胎记，也不好随时随地亮给别人看，所谓的家人在他出生时也未必能注意到，有了跟没有一样。 言祁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对过去并不留恋，对抛弃自己的大人更是觉得没什么记挂的必要，丢都丢了，脸皮多厚还得上赶着找补回去。 这一年过得很快，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是没有目的的流浪，心里没的可想，人也好事儿也好，没有他肯放在心上的，就像一具行走的躯壳，只需要往壳里填充点食物就行，所以填饱肚子是他唯一思考的事，但这种事基本不需要他动脑子，浪费粮食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他只需要掏对垃圾桶就行。 路边钢制的垃圾桶里没什么他能用的吃的，得是那种居民区或者饭店后门那种纯色塑料大桶里才有他想要的东西。 言祁嘆了口气，他已经忘记这种流浪的感觉了，一来他年纪太小，高院长说过，五岁前的记忆是绝对空白的，所以这种感觉正在被他遗忘。二来他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居有定所的生活，从今天起，他更是有了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第5页 唯一遗憾的是，为什么不能是六岁以前的记忆都是空白的，这样他就能慢慢忘记高院长，心里不会觉得有团东西时不时就蹦出来堵的他随时都能难受的哭出来。 言祁转头看向屋子里正在办理各种手续的那对夫妻，又转头再次看向屋外他压根记不住脸的孩子们，把书包从背后抱在怀里，翻出英语书拿起那枚做书籤用的黑白照片，扯了扯嘴角。 我要走了高院长。 你跟我一起走吧。 所谓的家在这座城市远郊地段一片看起来略微散发着穷酸气息的住宅区，也不是流浪时见到过的有好几层的那种红色砖瓦楼。这里和福利院一样，也是独门独户，就是看上去有点破败，墙皮歪扭的挂在表面，大概是栋年代已久的老房子。 言祁拉着苏瑾的手穿过大门，应该算是客厅的空间里孤零零的摆着两张饭桌，一大一小。四周墙面的颜色和福利院一样，一水儿的白。他们一起上到二楼，言祁被带到自己房间门口，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是隐隐的有所期待，期待房间的样子是不是自己喜欢的，期待能不能让他找到家的感觉。 当房门完全打开的时候，言祁承认自己是有些惊讶的。 无论是装潢还是摆设，无论是粗处还是细节，无不体现苏瑾的精心，言祁很清楚，未来漫长岁月他都需要依靠这个女人，他想要有所得到，必然要顺遂大人的心意，所以他现在应该对她有所回馈，于是他抱住了女人的腰，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到头顶上的发旋里，湿漉漉的，抬起脸的时候脸上也落了一滴，这才发现苏瑾红着眼，小声哭泣着。 言祁不知道这句妈妈有这么大威力，只得继续把头埋在她腰间，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就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一段日子他和苏瑾一起跑了几趟派出所，琐碎的手续和复杂的流程让言祁实在有些精疲力尽，他不知道喊声妈还得这么麻烦。 有几个夜里，言祁听到对面卧室里传来吵闹声，他听了两耳朵，大概是在为落在谁的户口上而争吵。领养是苏瑾提出来的，周昊因为疼惜自己的老婆又因自己是倒插门的女婿，底气不足，退一步同意给别人养孩子，但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要求必须领养的是男孩儿，还必须挂在自己名下。 终于，言祁落定在了周家的户口本上。 苏瑾把他抱在怀里，把褐色小本摊开在他眼前，一页页蓝色的纸上记录着他家人们的信息。 言祁的英语很好，中文他没什么兴趣学，所以汉字还没太认全，只听苏瑾说这个本子的户主是爷爷，爷爷生了病，住在重症监护室靠唿吸机度日。 爷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周昊，也就是言祁名义上的爸爸，男人虽然长得很着急，年龄却比言祁想的要年轻。二儿子叫周沅，属于他的那页纸上印着一个红色的戳，上面的字他也认得，只是没想到年纪轻轻就遭遇了不幸。三儿子叫周勛，是这三个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出版社。 这三个名字都是苏瑾念给他听的，他叫不出，因为他都不认识。 但是有一个人的名字他是认识的，和这个本子的户主是爷孙关系。 言祁指着最后这页纸，张了张嘴：「周洛？」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章 住在这个家两年多，言祁也没见过这个叫周洛的人。 倒是见到了周勛，按辈分应该叫他叔叔，长得非常帅。 言祁上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帅字，比老师的师少一横，至于他们班主任为什么不帅，可能是颜值被这一横封了顶。所以言祁不再认为男人被形容漂亮是褒义，他第一次用帅来形容一个人，就是周勛。 周勛今年四十岁，还没有结婚，每次到家里来周昊就一直不停的在催他赶紧生儿子，他这个做大哥的着急，奶奶也着急。 言祁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婚都没结就催生孩子，还必须得是儿子，什么毛病。 每当这时周勛总是温和一笑，不说话，哪怕是被自家大哥喷了满脸吐沫星子也只是淡定的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擦脸。 「周洛今年多大了？」周昊一边掐菜根一边问。 「二十了。」周勛喝了一口苏瑾泡的茉莉茶，舒坦的眉开眼笑道：「怎么，想你侄子了？」 「应该快回国了吧，不就出国读两年吗？」周昊问。 「后天回来，到时候让他第一时间就来向您请安。」周勛端着茶杯边说边笑。 周昊摆摆手，瞬间变脸嘆息：「哎，你说说，咱周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了。」 言祁边写作业边挑了下眉，他听到了一点有趣的事。 「你这话别当着嫂子的面儿说。」周勛回头看了一眼言祁：「更别当着言祁的面儿。」 「有啥不能的，事实就是事实，领养的能是一家人吗？姓周了就有血缘关系了？」周昊脸红脖子粗的叫唤了一句。 「你头天晚上是不是又喝酒了。」周勛坐到言祁身边捂了捂他的耳朵：「你爸撒酒疯你听完就忘啊，乖。」 「没关系。」言祁放下笔，沖周勛呲牙道：「反正我只在乎妈妈。」 周勛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偷偷告诉你，我觉得苏瑾嫂子是我见到过的最贤惠最温婉的女人。」 第6页 言祁也跟着他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你，我也这么觉得。」 叔侄俩你杵我一下鼻子我摸你一下脸的笑成一团。 吃完午饭后，周勛准备回出版社做今年的项目预算，最近图书出版行业严重缩水，每年别说利润，除去员工工资收支持平都很吃力。 「后天我带周洛过来，也让他见见弟弟。」周勛抱着言祁往肩膀上一放，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周洛肯定很喜欢。」 「还很聪明。」言祁说。 周勛沖他嘿嘿笑着。 苏瑾洗完碗从厨房走出来，把手往腰间的围裙上一抹，从周勛怀里接过言祁，没成想也就两年功夫，竟抱得有些吃力了：「让小洛好好休息，刚从国外回来别折腾，有时间再过来。」 言祁听他们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后面聊得都是周洛，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突然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 周洛是个怎么样的人。 会不会和周勛长得一样帅？ 为什么现在对外表的描述就只专注于帅和不帅两个选项？言祁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怎么关注女生，形容女生长得好看不好看的词出了漂亮一个也不记得。 那……漂亮？二十岁的男人要是被夸漂亮可真不妙。 丑？言祁看了看站在苏瑾身后的周昊，真难想像他这个爹和周勛居然是一个妈生的。 然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苏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还是他前桌的小胖子教他的一句话。 哦对，一朵鲜花插/在了牛屎上。 今天周昊说的那些话，言祁听到过不止一次。 他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周昊还没表现的这么明显，还是能从生活中看的出他是真心实意爱他的妻子，但也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憋屈。 没办法，谁让他是倒插门，妻子的心愿他不得不遵从。 但一个封建思想如此浓厚的人，守着一个无法生育的妻子，每天又在给别人养儿子，自然是无法排解心头郁闷的。 所以没过多久，言祁就发现这人开始借酒消愁了。 有些人喝酒后是吐真言，有些人就是单纯闹事儿打架，但像周昊这种两样都占，每每都是边哭边挥着胳膊干架的，也算是大型精分现场。 每次喝完酒之后他就会沖苏瑾吼两句自己心里的苦闷，然后朝言祁身上不痛不痒克制的拍两巴掌算是解气。 不过第一次是两巴掌，之后就是三巴掌，以此类推吧。 久而久之，言祁就变得特别耐打了，好在自己比较瘦，一身骨感，有时候疼的还不一定是自己。 还没过两天，周昊又开始喝酒了，言祁总觉得他最近喝酒的频率有点多，下手也越来越重，而且这一次他还打了苏瑾。 言祁本来是一直打算不还手的，他拎得清，本来就寄人篱下，挨几下打能把他对这个人的感恩之情全给打没了，心里倒也舒坦不少觉得挺划算，以后说不定就只用给苏瑾一个人养老，这个假爹抛尸荒野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现在这个爱妻如命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也动了粗，言祁就不干了。 但他还是选择不还手，所以就只是挡下了所有的巴掌。 还挺疼的，有一巴掌卷着风就扇过来了，气流在耳边带着响，重重的落在他脸上，言祁身子都跟着歪了一下。 然后他就被苏瑾死死的抱在怀里，耳朵里都是她乱吼乱叫的声音，吵得言祁本来脑袋就被扇的有点晕，现在感觉更晕了。 早晨起床的时候言祁坐在梳妆檯的镜子前发愣，尽管两年来他一直不明白自己房间里为什么会有梳妆檯，可能苏瑾当初是想挑个女孩儿吧。不过这个梳妆檯非常实用，镜子梳子什么都有，女孩儿扎头髮的皮筋还可以用来绑他的英语单词小纸条，每张纸条上都有一个复杂的单词，有容易忘记的，有经常写错的，足足有一百多张。 梳妆檯里还有一个医疗盒，里面有纱布和酒精棉球，是言祁偷偷准备的，时不时就能用到。 言祁把酒精棉球拿出来往额头上的伤口擦了擦，昨晚被扇完巴掌后他又接下两拳没站稳，磕到了桌角，现在才发现破了相。 都不帅了。 妈的。 言祁把酒精棉扔到桌子旁边的废纸篓里，又拿了块纱布出来照着伤口比划两下，觉得用这么大块白布太显眼了，好像在刻意宣告别人自己受伤了以此博取同情一样。 于是他在书包里翻了翻，昨天上学他们班的女班长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盒创可贴，说是用来防止夏天蚊虫叮咬的，这个理由让言祁有点疑惑，感觉花露水更实用一点。然后和小胖子一对口供才知道，根本不是每个人都发了，就言祁一个人有，而且小胖子见到女班长也用的是同款。 言祁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盯着不怀好意笑了三节课的小胖子，愣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把创可贴背回了家。 创可贴是皮卡丘的，小卖部里卖得可贵了。 女班长真捨得花钱，明明家里也不富裕。 言祁贴了一个在额角，还好能用头帘盖住，没怎么影响帅度。 就是脖子到左脸侧面都有点泛红，到时候周勛叔叔问起来就说是皮肤过敏好了。 今天是个周六，一早言祁就听到楼下有动静，看了眼时间才刚过八点。 第7页 那个叫周洛的这么早就来了？ 言祁打开阳台门，扒着还没他高的栏杆探出身子向楼下看，先是看见了和前天一样穿着的周勛，言祁还在思考这么热的天他为什么没换衣服的时候，目光已经放到了旁边那人身上。 他愣了一下。 换没换衣服这事儿得先放放。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跨栏背心，小米色皮肤上挂着汗，下身是一条红格子大裤衩，两条紧实的小腿在裤腿里晃荡着，脚上是一双白色红勾的耐克鞋。 周洛正从大门口往院子里走，手上拎了几袋子的东西，大概是给周昊和妈妈的礼物。 不知道会不会有自己的，言祁一直盯着他。 直到周洛走近一些，让言祁能够认真清楚的看见他的五官时，言祁心里好像突然被人挠了一下。 若是这人最开始就跟周勛一起来的话，他很可能会注意不到周勛。 言祁还想再看的仔细一点，于是双臂撑起栏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下移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脚下竟会打滑，整个人以栏杆为支点直接来了个360度画圆转体，落下去的时候后凉意才顺着嵴椎爬了上来，言祁勐地一惊，赶忙伸直胳膊抓住了栏杆底部，冷汗瞬间湿了整个后背。 周洛正和苏瑾说话，客套的问候声有点大，没什么人注意到右边二楼上的动静。 言祁偏偏还是个有点要面子的孩子，他虽然是单手抓着栏杆，好在身体没什么重量，手臂又因为抗打而练出点力气，做个引体向上爬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瑾拉过周洛的胳膊，客客气气的把他往屋里拉，刚迈了一步，周洛感觉到自己脚边有团阴影在晃动。 他抬起了头。 苏瑾也跟着他一起抬了头，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 然后就是周昊和周勛发出的吶喊声。 言祁被这动静下了一跳，引体向上做了一半又落回去了，直愣愣的挂在空中随风摆动像晾在栏杆上的衣服。 不过让他有些惊讶的是，他没听到陌生的声音。 周洛没出声。 言祁嘆了口气，看来他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安危，大概这个所谓哥哥的人，应该也没那么容易亲近。 他正准备第二次做引体向上的时候，言祁听到了一抹富有磁性的声音正响在他脚下，那声音沉稳中带着温柔。 言祁低头看了一眼，周洛正张开双臂对他笑着说：「下来吧，我接得住你。」 言祁静了片刻。 周洛的个头很高，比周勛还要高。阳光把他的五官映衬的很显眼，鼻樑处打下一抹阴影，即便如此眼神也依然很亮。胳膊上的肌肉要比远观更明显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言祁的鼻尖有些发酸。 他鬼斧神差的松开了手，砸进这个人的怀抱里。 暖暖的，比此刻的阳光还要温暖。 言祁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菸草香气。 「哥。」言祁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心跳有些快。 「没事了。」周洛托着他的屁股，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手在他背后轻拍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章 周洛抱着他一路走回卧室，避开了大人们的寒暄。 手上拎着的袋子只剩下一个，巨大无比，言祁看上面的图案推测应该是个玩具。 应该是个送给他的玩具。 虽然他已经八岁了，开学就该上三年级了，俨然过了玩玩具的年龄，但他此刻还是有点激动，想要迫切知道周洛给他买了什么。 只要不是洋娃娃，他都能接受。 当周洛把大盒子放到他面前的时候，言祁隔着透明板清楚的看见里面放着一台还没有组装好的迷你架子鼓。 言祁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哥，这是给我的吗？」他的口吻里还带着难以置信。 「不然呢？这屋里还有别人吗？」周洛在他对面坐下身：「喜欢吗？」 「喜欢。」言祁先把鼓棒从盒子里掏出来握在手里，往鼓面试着敲了两下，架子鼓发出一声逼真的「咚」。 「这里有几张简单的乐谱，是我托朋友弄得，你有兴趣可以学一学。」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打架子鼓的男人都很帅。」 还是第一次有人没把他当孩子，用的是男人这个词。 言祁觉得这个人长得又好看，声音又好听，又特别温柔，关键是对自己非常好，空荡荡的心突然被填满了似的，有种想要大吼两声的激动。 「谢谢哥。」言祁忍住情绪把鼓棒和谱子收好，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跪上，生怕碰坏了。 言祁不爱吃肉，和前桌的小胖子不同，小胖子都把鸡腿当零食吃。他只吃素，除了肉其他来者不拒，但今天他却吃了很多肉。 因为周洛总是不停的给他夹肉，这让言祁闷头吃饭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送完礼，吃完饭，也没得可寒暄了，周勛准备带着周洛去看看爷爷奶奶。 言祁本来想跟着去，他倒不是因为还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只是想跟周洛多待一会儿，但苏瑾没有提出来，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这其中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缘由。 「领养」大概只是苏瑾一个人的主意。 「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周洛把言祁抱起来，往空中抛了两下，「到时候你可不能再这么瘦了，该不长个儿了。」 第8页 「瞅瞅你哥这一米九的大块头，照着他的模样长，以后周家的天塌了你俩来顶。」周勛坐在车里沖周洛挥了挥手：「别和你弟腻歪了，还没回国就开始念叨，干脆你来养得了。」 「要是大伯同意我没问题啊。」周洛把言祁放到地上：「下回再来估计就不让人给抱了。」 「一直给哥抱。」言祁抓着他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脸看。 周洛和苏瑾边笑边聊，走到副驾驶门前的时候，周洛轻轻抱了一下苏瑾，皱着眉低声说：「我大伯那人的脾气我们都知道，大妈你多担待他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好孩子，咱家就你最懂事。」苏瑾眼眶有点泛红，偏了偏脑袋没有看他。 「言祁。」周洛蹲下身，弯曲食指勾了一下他的鼻樑：「亲我一下。」 言祁有点惊讶周洛会允许他这么做，急忙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嘬了一口，皮肤还挺有弹性。 「这一脸哈喇子。」苏瑾笑着从兜里掏出纸巾抹了抹周洛的脸。 「我走了，大伯大妈快回吧，言祁，多吃点肉，下次见你要比现在壮。」周洛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放下车窗朝他笑了笑。 言祁挥着手，一直目送到车身驶离小路，消失在大路的拐角处，才落寞的转身回屋。 「我爷我奶身体怎么样？」周洛把胳膊肘抵在窗沿上，闭眼养神扶着额角漫不经心的问。 周勛没说话。 「怎么了？」周洛睁开眼睛看向他。 「你爷快到岁数了。」周勛的语气很平缓。 「逗我呢？刚73你告我到岁数了？」周洛一听不对劲，忙坐直了身体：「叔，说实话。」 「人都说73、84是两个坎儿，你爷大概迈不过去了。头天身体还硬朗的很，一扭脸就脑梗了，瘫了快两年。」周勛摁下车窗，点了根烟，顺手把烟包递给周洛。 周洛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他一直都知道母亲是因为生自己的时候家里太穷身体没养好，坐月子时又跟着父亲东奔西跑不停换房子而烙下了病根，始终是一副病怏怏的状态，挺到周洛六岁那年终于还是没坚持住，安详的走的。 躺着的人瘦的没人样，照顾的人憔悴的脱了相，这是周洛对父母唯一一点记忆。 周洛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除了房间里电视柜上的那张照片，只知道母亲生前很喜欢滑冰，练过花样女滑，还滑出了成绩，不过结了婚之后就没再碰过冰鞋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终日消沉，没什么心思工作和照顾孩子，把一大堆摊子都扔给了爷奶和周勛，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儿子。 自从周洛有清晰的记忆以来，就知道是爷爷奶奶和叔叔带大他的，对于父亲的印象连模煳都谈不上，几近空白，尤其在他快要高考的时候，听叔叔说他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不久便死于车祸，心里竟然连点反应也没有。 他愿意叫周勛爸爸，也不愿意对着墓碑上陌生的黑白照磕头，不是他固执，而是他觉得因为周沅的不称职，让他成为了周勛和爷爷奶奶的负担。 善良的孩子肩上的担子总是很重，久而久之，周洛也少了同龄人眉眼间的那种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开始独立生活。 爷爷奶奶在他心里的分量非常重要，所以当他听到爷爷的情况时，有一瞬间嗓子发紧，差点没说出话来。 言祁依然过着偶尔需要做肉盾和沙袋的日子，而且最近越发频繁。 时间在他盼望还能见到周洛的期待中流逝，他就快要上五年级了。 言祁靠着墙，让苏瑾用书本顶住脑袋，他承认自己微微垫了垫脚，不过不多，过几天说不定就赶上了。用铅笔在墙上划横线的时候，他回过头发现自己长了五公分，激动的原地蹦了两下。 至于为什么这么激动，可能是周洛怕他不长个儿但是他长了还长了五公分，他想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周洛。 但周洛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天晚上周昊又是醉醺醺的，卷着酒气和暴雨摔进了家门，嘴里不停的念叨「老爷子没了老爷子没了」。 苏瑾把他安置好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又是擦身又是煮蜂蜜水，这期间周昊始终都在反覆嘟囔这一句话，眼泪一刻也不消停的流着。 跟屋外的暴雨有一拼。 言祁听了两嘴推测了一下，猜到周昊嘴里说的老爷子应该是指周洛的爷爷，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逝世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今天这场暴雨和高院长去世那天有点像，轰隆一声惊雷，噼的人心惊胆战。 一周后，言祁身穿黑色丧服，苏瑾在他胸前别了一朵白色大布花，一路上她的手都一直紧握着言祁没松开过一次，捂出了汗也没松劲儿。 追悼会礼堂设在城南的陵园内，离家不远。 排场很大，来宾很多，屋子里全是人。 周昊算是半个村野匹夫，没有什么交际圈，打牌打对眼的都是谁家有难逃得跟百米冲刺似的有一天过一天混日子的人，宾客里没有言祁在平时经常见到的邻里。 周沅夫妇的朋友更不会出现在这里，逝去十几年的人，友人能记得清他们的模样已经实属难得，不会再和周家有所瓜葛。 结伴而来的人在言祁眼前步履不停，路过周勛面前都友好的点头示意，面色沉重。言祁在心里有点佩服这个男人，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和周勛有关。 第9页 当他被苏瑾推着后背，与她一同走到正中间的灵位前鞠躬哀悼的时候，言祁感觉到巨大的黑白遗照前犹如枯木站立风一吹就倒的老奶奶，悲伤的表情中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之前是忍痛哀咽，现在看向言祁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茫然。 苏瑾赶忙拉着言祁随周昊走到一旁，埋在人群中默不作声。 言祁打从进了礼堂后眼珠子就没休息过，他在找人，他知道周洛一定在这里。 可是环顾四周也没能找到周洛，现在他开始扫视每一处边边角角。他本就对今天的追悼会没什么心思，独一份开心就是时隔两年，他又能见到周洛了，尽管并不像周洛承诺的那样，是他来找自己。 直到追悼会结束，他也没有看见周洛。 期待一点点扬起，再一点点落空，言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莫名其妙的想哭，想发泄，甚至想打人。 他讨厌这种失落，无力又憋屈。 散会的时候，周勛才从百忙中抽出身走到苏瑾身边，附耳交谈了几句，半弯着腰伸手一把抱起了言祁。 此时的言祁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周勛大概还以为他和两年前一样身上没什么分量，这一抱差点让他闪着腰。 「还是你自己走过去吧。」周勛把他重新放到地上，向前推了推他后背。 言祁顺着周勛食指的方向眯起眼，隔着几个人，才看见躲在爷爷遗照后方的墙角里一动不动坐着的周洛。 墙面被灯光打下来的阴影严实的包裹着他。 言祁皱了皱眉，心里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正不停的满溢出来。 他想起了福利院里的大树，想起了独自坐在树下怀念高院长的自己。 这种感觉让他突然有种想要拼命冲到周洛眼前抱紧他再也不撒手的冲动。 他决定就这么干。 言祁迈开步子，走走停停，被退场的人逼得近不了身，不耐烦的情绪越发明显，最后气的一跺脚，索性撞开人群跑了起来。 快要跑到周洛面前时他减了速，慢慢向前走，一步是一步。 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言祁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小声喘着气，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周洛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木讷的抬起头，一瞬间神情有些呆滞，眼睛红的吓人。 「你来了。」周洛勉强扯了下嘴角。 「哥。」言祁叫完这声哥之后就又没了声音，他总觉得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偏偏安慰人又是他最不会的，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说了句：「好久不见。」 周洛听到这句话，这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过来。」周洛沖他招手：「让我抱一下。」 言祁急忙上前，站在他身侧，搂住他的脖颈。 肩膀上很快湿了一片，言祁学着之前周洛抱他时的样子用右手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发现他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哭的更厉害了。 拍后背有这么催泪吗？吓得言祁都不敢动了。 他想了想，还是就这么拍着吧，不拍的话他怕周洛尴尬该不让他抱了。 于是拍了半个多小时，手都拍疼了。 「你干嘛使这么大劲？」周洛弯曲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听你哭，我着急。」言祁脱口而出，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拍疼了吗？」 「哪儿能啊。」周洛抽出纸巾抹了一把鼻涕，又抽出一张擦了擦脸。 言祁把右手伸过去：「我疼。」 周洛愣了两下，红着眼笑的很大声：「那我该怎么补偿你啊。」 言祁盯着他帅气的脸，想要把他每一根毛髮都刻进自己脑海里，好时不时就能翻出来欣赏欣赏，最好做梦都能梦见。 「别哭。」言祁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那就别哭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章 言祁没捨得洗手。 他在回家路上一直绷着左手掌心，尽量不让冒出的汗沁湿周洛的字迹。 周洛在追悼会上和他分别的时候，用黑色碳素笔在他左手心里写了一串数字。 言祁虽然还没有手机，但他从数字个数上判断，应该同他熟记的苏瑾的电话一样，是周洛的手机号。 言祁坐在梳妆檯前，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撕了一张纸，此时手心里已经因屋内潮湿透出一点汗意。他把左手覆压在白纸上，想要把周洛的笔迹完整的印上去，结果只得到一串模煳的印迹。 他拿起铅笔，想了想，又换了根黑色原子笔，仔仔细细的在那串印记下面一一对应着把周洛的手机号规整的写好了。 言祁闭眼背了两遍后，用剪刀把号码剪成一张长方形小纸片，和自己平时用来记英文单词那样的纸片大小，用胶条贴在了自己的铅笔盒里。 然后才捨得跑到卫生间，用肥皂洗干净手，钻进厨房坐在小板凳上帮苏瑾摘菜，准备晚饭。 周洛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厨房里跟进了耗子似的，还得是猫追耗子那种动静，锅碗瓢盆叮噹一通响。 「叔，吃外卖吧？你要折腾回你自己家折腾去。」周洛胳膊肘枕在膝盖上支着脑袋没精打采的说。 「吃什么外卖多不卫生。」周勛一脸严肃的剖开鱼肚子，取出内脏放进碗里：「我给你炖个鱼汤。」 第10页 「我现在就饿的快要归西了。」周洛继续无奈的说。 「一个小时后再归也不迟。」周勛接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周洛嘆了口气，不会做饭是周家人的特性，他只吃得惯苏瑾和奶奶做的饭。如果现在没饿死，待会儿尝到周勛做的饭差不多也能死透了。 手机响了两下，周洛垂眼看过去，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一般这种陌生电话周洛向来不接，直接挂断，打几次挂几次，如果是认识的人一定会改发信息，这个时候周洛才会给对方回过去。 不过眼下无聊的很，周洛直接把手机拿起来划开屏幕。 「您好。」 周洛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言祁耳朵里的时候，言祁抬手揉了揉鼻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周洛的声音他就会鼻酸。 「哥。」言祁轻声叫了一句。 「言祁？」周洛勐地坐直身子：「这是你手机号吗？大妈给你配手机了吗？」 言祁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周洛口中的大妈指的是苏瑾，「没有，这是小胖子的手机。」 「小胖子？」周洛笑了笑：「是你同学吗？」 言祁往旁边看了一眼，坐在他前桌的小胖子正撅着腚用放大镜往地上聚光，「是我前桌。」 「那以后哥想给你打电话打这个号就行吗？」周洛问。 言祁没想过周洛会主动提出来要给自己打电话，如果是周洛主动打过来的，他不想让别人接到，这么一想他觉得用小胖子的手机拨给周洛算是失策，「我过两天就去买手机了。」 「你自己去买？你有钱吗？」周洛笑着说：「让大妈给你配一个吧。」 言祁一想到最近周昊夜不归宿，苏瑾终日恍惚的神情，觉得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我、我有钱。」 周洛沉默了半天没说话。 言祁也沉默了半天才又心虚的小声叫了句哥。 「我那天看你身上有伤。」周洛冷不丁一句话砸的言祁差点没反应过来，「是……」 「我自己摔的。」言祁接过话头：「哥别担心。」 周洛继续沉默。 言祁有点郁闷，鼓足勇气第一次给周洛打电话竟能出现两次尴尬的停顿，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补救这眼看就要变成尬聊的气氛。 言祁只得拿出杀手锏，找不到话聊就继续小声叫哥，叫到周洛听腻了算。 「我一会儿接你放学。」周洛说。 「啊？什么？」言祁愣住了。 「我买好手机拿过去。」周洛起身开始穿外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言祁心急的说了一串不字，面前的小胖子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转身跑过来沖他喊：「给哪个妞打电话呢都紧张的结巴了？」 言祁捂着话筒对他恶狠狠的说了个字：「滚犊子。」 哦是三个字，紧张的连数都数错了。 「这声音是那个小胖子吗？」周洛笑的很大声：「现在的小学生可真是比我们那会儿有意思多了。」 言祁听不出这话是夸是损，红脸扯着嗓子喊：「哥我没没……没没没妞。」 紧接着他就听见周洛和周勛两个人的爆笑声。 「叔、叔也在呢、呢啊？」言祁擦了擦额角的汗。 「我刚才摁了免提。」周洛笑的捂着肚子大喘气：「你们几点放学？」 言祁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时间：「四点半，虽然还早，但是哥你别……」 「一会儿见。」周洛拼命绷着脸，想到刚才言祁说的话还是忍俊不禁：「你在校门口等我。」 周洛站在地下车库前看着白色奔驰glc和黑色本田crv发愣。 虽然这两辆车都算不上名贵，开哪辆都不会引人注意，但好歹是要停到学校门口去的，还是小学，还是偏远地区远郊一带的小学，鑑于这一点，周洛理智上认为开本田比较合适。 当他拧着车钥匙打着奔驰的火儿时，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奔驰。 大概是希望能让自己的弟弟在同学面前威风一点。 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去相亲呢。 周洛随便找了一个方便停车的临街电器店，虽然门脸不算大，装潢破破烂烂的，但毕竟是给小学生买手机，不需要太昂贵的牌子，等过两年他长大些再给他换个好点儿的。 至于周洛为什么会自然而然想到两年后的事儿他没太考虑，这实在有违自己从来不去想三天以后会发生什么，只当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周洛站在柜檯前左看看右看看，这个机身太大，这个屏幕太小，这个样子太丑，这个功能太少，这个…… 「为什么给我推荐老年机？」周洛接过手机愣住了。 「先生，您已经选了快一个小时了，我从一开始以为你是给女朋友选，到现在我觉得您可能需要的是台老年机。」柜姐礼貌又不失友好的扯了扯嘴角。 「我……」周洛一时哑然：「我是第一次给别人买东西，给我弟弟，小学生。」 「那我推荐这部。」柜姐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银灰色，三分之二巴掌大的手机递给他：「很多家长都买这部，耐用，待机时间长，常用app都会给您装好。」 周洛完全没在意时间，直到柜姐提醒才发现自己真的选了快一个小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那就这部吧，麻烦您包装的漂亮点。」 第11页 柜姐犹豫了一下：「真不是给女朋友买的吗？还要包装？」 周洛也犹豫了一下：「恩，毕竟是给我弟弟的。」 周洛拎着袋子坐回车里，百感交集。 他看了看时间，还差一个半小时言祁才放学，现在过去时间正合适。 他发动好车之后又开始紧张，反覆琢磨自己选的，不对，是柜姐推荐的手机言祁会不会喜欢，直到车子开出去好几公里，他还在不停的思来想去。 「哎！」周洛一拍方向盘，喇叭滴的一声吓的他差点把车钥匙给拔/出来，「周洛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车刚停在校门口，周洛就看见了两个小学生的身影。 一胖一瘦，胖的特别胖，瘦的特别瘦。 周洛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言祁身边的小胖子，发现他长得非常好看，就是胖，单纯是因为胖而耽误了颜值。 周洛刚跳下车，就听见小胖子底气十足的沖他大吼一声：「大奔！」 这一吼险些让周洛摔一跟头。 「大眼儿你可以啊。」小胖子拍了拍他的肩：「你哥开得起大奔。」 言祁强压住想要揍他的冲动，他实在不明白小胖子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等周洛。 「你好小胖子。」周洛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你还真是胖啊。」 「你好周洛哥哥。」小胖子伸出肉嘟嘟的手，和周洛握了两下：「我叫尹忱。」 「名字很好听。」周洛握完手继续捏着他的脸：「你认识这车？」 「只认识四个。」小胖子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掰着手指头一个是一个的数着：「奔驰、宝马、特斯拉和兰博基尼。」 「你连特斯拉都知道？咱们这城市不用摇号可用不到电车。」周洛有些诧异。 「正因为用不到，所以买来只有一个目的。」小胖子说：「装逼。」 周洛噗嗤一下没忍住，笑的很大声：「你说的很对。」然后给他竖了个大拇哥。 「我爸爸买来也没开过，就去美国了，爷爷也看不惯他，就把我抓到郊区来跟他一起回归田园，体验生活。」小胖子沖言祁挥挥手：「接我的车来了，我走了。」 言祁转身朝小胖子跑过去的方向看了看，在看到接他的车是辆破三轮的时候，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小胖子往车上一蹦，车身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言祁差点条件反射就要扑过去用手兜底，生怕小胖子给这三轮蹦穿了。 小胖子消失了好一会儿言祁才回过神，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表情变得十分温柔，连带着口吻一起：「等久了吧。」 言祁其实从刚才就一直瞪着小胖子干着急，着急什么时候才能和周洛说上话，对上周洛的眼神时他索性直接扑进他怀里，用力搂住了他的脖子。 周洛把他抱起来，「虽然还是瘦，好歹长点肉了。」 「还长高了。」言祁用手在脑袋顶上隔空横切两下，「有五公分呢。」 「下次再见你就该蹭蹭蹭的往上蹿个儿了。」周洛边说边抱着他走回车里，先把言祁放进了副驾驶，替他系好安全带。 「还会再等两年才能见到你吗？」言祁问。 周洛坐进车里听到这话停顿了一下拧钥匙的动作，言祁口中的这个两年让他顿时有些惭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章 周洛没接话，准确的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孩子谈论自己爽约的事。 无论他之前说过的是「我过段时间来看你」、「过几天见你」还是「下次见」诸如此类的话，对于兄弟之间，尤其弟弟还是个小孩子，两年的间隔实在有点太长了。 他确实是忘了。 言祁歪着头，始终盯着窗外飞快向后略过的景色，平时走路回家没觉得这条路有多近，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冷的他想挠人，跑多快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跑到家，但今天却又觉得这路实在是太短了，短到还没和周洛说上几句话就已经到家了。 言祁本想自己下车，结果是被周洛抱下去的，他觉得周洛可能是在弥补刚才没回答的那个关于「两年」的问题，这个拥抱应该是带着愧意的。 不管怎么样，言祁总觉得待在周洛身边能让他心安不少，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于是把脸往他脖子上贴的死死的，深吸一口气闻了闻周洛身上淡淡的菸草味，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 周洛直接把言祁抱到二楼的卧室，路过厨房的时候叫了一声大妈。 苏瑾在厨房应了一声才愣了愣，这才从门里探出身子发现是周洛来了。 「呀，小洛。」苏瑾赶紧用系在身前的围裙抹了两把手，「正好在这儿吃饭吧。」 「那太好了，您不知道我叔做的饭吃得我是生无可恋，他还特别喜欢倒腾。」周洛说完揉了揉自己的胃。 「他做的饭就你爸爱吃，其他人愿意下咽全凭心情，你爷爷还曾经掀过桌呢。」苏瑾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我手艺也不好，给你简单做个西红柿鸡蛋肉丝面吧。」 周洛对爸爸这个称谓很陌生，别人提起的时候他基本无动于衷，况且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周沅在周洛这里仅仅只是户口本上的一个名字。 「大妈做的都好吃。」周洛在苏瑾转身的时候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她耳后的伤，眼神向下粗略一扫，耳后和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有很多。 第12页 周洛知道周昊喜欢酗酒，年轻时就喜欢喝酒打诨，能娶到苏瑾实属月老给他的姻缘开了外挂，跟苏瑾结婚后也确实老实收敛了些，但在得知苏瑾无法生育又领养回言祁后逐渐恢復了之前的频率，三天一大喝，两天一小喝，不撒酒疯还好，一撒酒疯就容易伤人。 周洛出国前的送别宴上，周昊喝大了拿着高脚杯就沖苏瑾砸了过去，被周勛及时挡了下来，事后又跪在苏瑾面前抱着她的腿痛哭，看得人心里五味陈杂。 周昊是爱苏瑾的，但这爱能持续多久不好说，尤其周昊这种封建思想浓厚，受奶奶真传成天就想要儿子的人，对苏瑾提出领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从这点上也能体现出他对苏瑾的感情无可厚非。可无论清醒的时候怎么让步，心里的苦楚一旦被酒精翻起，还是会任由脾气上头胡来。 虽说是周家长子，却一事无成，入赘苏家，霸占了老丈人的房子，周洛知道要不是他对苏瑾的这份爱里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心虚，他是怎么也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周洛回到言祁卧室时，言祁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周洛蹲下身，用手指戳了一下他柔软的嘴唇。 「哥。」言祁在意识迷迷煳煳中还是伸出手一下就抓住了周洛的食指。 「吵醒你了？」周洛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没有，就是打个盹。」言祁揉了揉眼睛说道。 周洛看着他，想了想：「到福利院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吃垃圾，记得被狗追，记得用废品当被子盖，记得坐公交车，虽然记忆里的画面并不清晰，但他依稀记得些经歷这些事时的感觉。 「不记得了。」言祁觉得那都已经过去了，不值一提，眼下他只想和周洛聊点开心的事，也还想继续抓着他的手。周洛笑了笑把手递过去，言祁仍然只揪着食指不放。 「想过初中上寄宿学校吗？」周洛问。 「没、没有。」言祁听到这话惊了一下。 寄宿学校，从没想过，家庭条件不允许让他想，他也并不喜欢和一帮孩子成天闹在一起，他不适合群居，他喜欢独处，况且郊区附近也没有寄宿学校，城里的又离家太远。 言祁也不太愿意住宿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苏瑾。 他要保护这个让他叫了五年妈妈的人，叫久了，就真的有一种没办法说清楚的亲密感，让她和自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繫。 周洛皱眉沉思，他能猜到言祁的顾虑，于是便不再提，回身把目光放在床头柜上的架子鼓上面。 「学会几首曲子没？」周洛问。 「全部。」言祁呲牙笑了笑。 周洛挑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真的？我弟弟这么厉害？」 言祁不由分说，把架子鼓抱到床上，拿起鼓棒敲了能有五分钟，把周洛给他的所有曲谱都敲了出来。 五分钟后，周洛张嘴瞪眼，怀疑变成了佩服。 「五体投地。」周洛沖言祁抱了抱拳。 「什么是五体投地？」言祁放下鼓棒，用放在枕边的手帕很细心的擦着架子鼓。 周洛愣了一下继续抱拳：「刮目相看。」 「谢谢哥。」言祁沖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吃完面，周洛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想要去厨房帮苏瑾洗碗，被苏瑾「打」回了客厅。 酒足饭饱，淫/欲周洛一般不在饭后思，不过他还是「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站在一旁的言祁吓的跟着他也跳了一脚，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忘记把手机给你了。」周洛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回身又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走了两步又回身从饭桌上拿起钱包，又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拉过言祁的手。 「大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周洛吼了一嗓子。 「回去开车慢点，到家给我来个信息。」苏瑾关上水龙头和他隔空对喊。 「放心吧。」周洛继续喊着，底气十足。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周洛把一个包装的很漂亮的盒子放在言祁手上。 「哥送我的都喜欢。」言祁抱着盒子傻笑道。 「那我走了，向你保证过几天就来看你。」周洛说的很认真，说完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好。」言祁的眼神亮了起来。 周洛打开车门坐好，想了想，手往大腿上一拍，又从车里跳了下来，沖言祁一招手。 「来。」周洛说：「亲我一口。」 言祁飞扑过去差点亲着周洛的嘴。 「好傢伙，差点让你夺走初吻。」周洛抹了一把挂在他脸上的口水。 「初吻？」言祁看着他：「哥你还有初吻吗？小胖子说他初吻幼儿园就没了。」 「这是要气死我吗？」周洛弯曲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你哥我守身如玉。」 言祁还没学过这个词，但听得出应该是和贞洁烈女一个意思。 至于贞洁烈女言祁是从哪儿听来的，多半也和小胖子逃不了干系。 「走了。」周洛沖言祁挥了挥手：「我的手机号记住了吗？」 言祁飞快的报出一串数字。 「真厉害，我自己都说不了这么快。」周洛挂档踩油门：「晚安，言祁。」 「晚安，哥。」言祁两只眼睛死死的瞪着大奔，直到连它屁股后面的尾灯也看不见了，才有点落寞的转身回了屋。 第13页 言祁倒挂在单槓上看着旁边的尹忱撅着腚，手拿放大镜正往地上聚焦太阳光。 言祁逛盪了两下，觉得没什么意思，利索的翻了个身从单槓上跳下来，一脚踹在尹忱的屁股上：「干吗呢，瞅你这样好几天了。」 「求生。」尹忱伸出小胖爪，把地上的什么东西捡起来就往嘴里放。 「你！」言祁抡圆了眼睛，「你是不是有病！」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尹忱费劲的站起一条腿，喘气休息了三秒，才又直起另一条腿从趴姿变成了站姿，跟摁了慢速键似的。 「您这一身肥膘能不能减减。」言祁盯着他也跟着一通唿哧带喘，看得他忒着急。 「我爷说，如果有一天丧尸攻城，病毒侵袭，世界末日，我们要学会很多求生的本领。」尹忱自动忽略了言祁跟他说的关于减肥这个话题：「我刚才烤的是蚂蚁，天然蛋白质，补充人体能量的，没准吃够一定量我就能变成超人拯救世界了。」 「变不成超人只能变成死人。」言祁一巴掌拍在尹忱肉滚滚的后脑勺上：「你不知道烤煳的东西致癌吗？」 尹忱瞪大了眼睛，把嘴巴撅成蛋形：「不会吧！」 「你爷脑子里……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言祁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放大镜：「哪儿来的！」 「我爷看报纸用的。」尹忱耷拉着脑袋往操场绿草坪上一坐，挠挠肚皮上的脂肪垫：「我从网上看来的，说是用放大镜聚焦太阳光烤蚂蚁吃能补充人体所需蛋白质。」 「哪个网！」言祁提高了音量。 尹忱差点哭出来，也提高了声音大喊：「小说网！」 「你！」言祁差点把放大镜给砸了：「你干脆也去写小说得了，你就写马桶里的水喝着总比白开水甜你看有人会不会真去喝！」 尹忱从地上跳起身，这次是摁了快速键：「你怎么知道？你喝过？」眼睛里带着惊喜。 「我！」言祁憋红了脸：「我他妈就是打个比方！」 「言祁你骂人了！」尹忱伸出一截香肠指头指着他：「你一个小学生居然骂人了！」 「我他妈这是被谁逼的！」言祁瞪着眼。 「你在担心我。」尹忱嘿嘿笑了两声：「你这么着急是因为担心我，因为我是你朋友。」 「前桌！」言祁厉声纠正。 「朋友。」尹忱嘿嘿嘿。 「同学！」言祁厉声纠正。 「朋友。」尹忱继续嘿嘿嘿。 「朋……」言祁花了能有五秒钟才从胸腔里长送出来一口长达十秒的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尹忱追着他跑了一路，一会儿跳到他左侧一会儿跑到他右边，一直嘿嘿傻笑个不停。 朋友？言祁没想过。 想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朋友的，他不知道。在福利院的时候面对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他只觉得烦，从没想过要交什么同龄朋友。朋友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它会变成你存在过的痕迹。言祁不想在这里留下痕迹，哪怕他在这里上过学，他也还是想离开这里。 苏瑾是个好妈妈，言祁很喜欢她，但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因为周昊。 言祁想带她走。 迟迟没走的原因，是因为捨不得偶尔还能见到的周洛。 言祁从没细想过，对于能见到周洛的这份期待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对苏瑾的依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章 周洛坐在周勛的办公室里和他大眼对小眼干瞪着。 周勛是那个小眼。 瞪了能有两杯茶的功夫，周洛觉得眼睛酸胀的不行，才揉揉眼睛想要继续瞪着。 「你别瞪我了。」周勛摆摆手，顺势拿起桌上的座机，摁了一个内线。 不一会儿，地板发出一阵哒哒哒哒的高跟鞋音，周洛才把目光从周勛脸上扒下来，放到门口。 黑长直，制服，高个头儿，穿上高跟鞋后目测比周勛还高。 周洛盯着女人手上一后摞文件，把脑门往桌子上一砸。 「要撞撞墙去。」周勛淡定的拿起白瓷杯喝了口茶：「这桌子虽说是木头的，但用不着你盘。」 「周社长，您要的文件我给您放哪儿？」女人甜美的声音在周洛耳边响起，周洛瞪完周勛又瞪着女高个儿。 屋内开启静音模式。 「周社长？」女人叫了他一声。 「叫你呢。」周勛又喝了一口茶。 周洛勐地回过头：「叔，这玩笑开不得，你让我当社长？」 「很意外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年多了。」周勛笑了笑，眼角挂着几条不明显的鱼尾纹。 「我……」周洛的脑子没跟上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憋得他难受。 「这个出版社本来也有你父亲的投资。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出版社上上下下的部门人员都了解清楚，我会让谈莹莹带着你，她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周勛缓慢的从座位里站起身，边伸懒腰边嘱咐道。 周洛还在缓神，他有点晕，还有点飘。 「现在的市场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老一辈的该退伍啦。」周勛在周洛的肩上捏了捏。 周洛几不可闻的闭眼嘆气。 谈莹莹没闹明白这叔侄俩正在上演什么戏码，只觉得新上任的社长特别帅，这让她对上班又重新燃起了热忱：「社长，资……」 第14页 「叫我周洛就行，你放桌上吧。」周洛继续嘆气，感觉周勛的手像是几公斤重的铅球，压的自己难受。 「那行社长，有事儿您在叫我。」谈莹莹又一阵哒哒哒哒的离开了。 「我也走了。」周勛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大奔我留给你开。」 「你去哪儿？」周洛问。 「滑冰。」周勛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住脚回身对他说：「你好久没来俱乐部了，有空过去的时候可以带着言祁一起。」 周洛沉重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得到了一点缓解，但随即又开始哀声哉道，整个人都变得闷闷的。 「事情就是这样。」周洛拿着电话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操，听你这一通牢骚我又没钓着妞。」程野把滑鼠往电脑桌上一砸。 程野是周洛为数不多走心的兄弟，无论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程野。 周洛一听他的声音就想笑：「这次又是什么游戏让你们几个试玩儿？」 「别提了，我爸公司开发的几个破游戏还号称什么拯救公司存亡的法宝，太没劲了。」程野叼着薯片：「我有预感，我爸公司要破产。」 「那你不赶紧当两天老总过过瘾？」周洛继续笑着说。 程野把腿放到电脑桌上：「我是傻逼吗？我……」 「你是。」 「操！」程野大嚷道：「公司要破产也得破在我爸手里，破我手里毁我名声，况且我对技术性的活儿不敢兴趣，也就能说说每个游戏的利弊和给队友一些战略性的建议。」 「说到点儿上了。」周洛对着空气一扬手：「我刚好看到一份项目策划，是发行部在去年年会上提的建议，想创新一下，做一个关于游戏的杂志期刊。」 程野眼神一亮：「我操，爸爸！」 「哎！」周洛笑眯了眼：「你不是在国外一直跟我吵吵说你不想接你们家的烂摊子，想自己单干吗？虽然我叔的出版社不怎么有名……」 程野激动的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我一个契机从零开始，无论做的好与坏都是我一个人的成果，爸爸！」 「哎哎哎！」周洛笑道：「明天过来看看你的办公室吧。」 程野把薯片咬的咔嚓直响：「好的爸爸！」 言祁发现苏瑾卧室里的阳台上爬满铁锈的栏杆有些松动，她总在阳台上晾衣服，不去管会很危险。 屋子后面有个方形水池，跟儿童泳池那么大，常年没人打理，池水的颜色又黄又绿，黄色是油，绿色是苔，阳光一照还泛着脏兮兮的光。 以前姥爷住在这里的时候，养过一池的荷叶鱼，苏瑾说就是现在很多爱上网的人嘴里说的那种锦鲤，又红又大，有些还是金色的。 姥爷去世后，锦鲤就翻了白肚皮。 「妈，你小心点别碰到栏杆，我去打电话让物业来修一下。」言祁拧干盆里的校服，在领口处套好衣架。 「不用，我注意一下就是了。」苏瑾刚想笑，突然皱了下眉。 言祁假装自己没看见，却没忍住偷偷握紧了拳头。 昨晚周昊接近凌晨才回家，一到家就开始耍酒疯，冲着言祁就是一通打，苏瑾挡在言祁面前拳头都落在了她身上，最重的那拳现在正体现在苏瑾的嘴角，淤青里团着黑，一笑就会痛。 要不是言祁拼命把周昊锁在苏瑾房门外，他们俩身上的伤远不止如此。 苏瑾整晚都抱着言祁哭，言祁依然是一副不会安慰人的模样，拍了两下她的背觉得没什么用就不拍了，直愣愣的被苏瑾扭成一个别扭的姿势就这么抱着挺了一宿。 以前言祁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要带苏瑾走，但经过昨晚和最近几天上学路上听到邻里议论的流言蜚语，他开始动心思了。 只是他不能确定苏瑾舍不捨得这套姥爷留下来的房子。 「妈。」言祁叫了一声。 苏瑾急忙「哎」了一声回应，言祁知道苏瑾非常喜欢自己叫她妈妈，每次叫她都是带着笑的。 「咱们逃吧。」言祁说。 苏瑾停下了正用手扯衣服的动作。 言祁踮起脚尖用右手拇指轻抚苏瑾的伤口，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儿：「他可以打我，但是不能侮辱你。」 苏瑾知道言祁说的侮辱二字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没听到过那些流言，说周昊在外面拈花惹草遍地播种，为的是谁能怀上他的种他就跟苏瑾离婚娶谁过门。苏瑾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可悲的是她并没有埋怨周昊，而是在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没事，我不觉得那是侮辱。」苏瑾费力的扯了下嘴角。 言祁紧蹙眉头盯着她一动不动。 「言祁，你不能没有爸爸。」苏瑾很温柔的对他说。 「妈，你别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了。」言祁把她拽到床边示意她坐下：「领养我也好，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家也好，你真的不累吗？」 苏瑾没说话，只是惊讶的把眼睛睁得特别大，言祁担心她会不会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言祁能说出这样的话，苏瑾非常吃惊，实在有些没想到。 「你不累我都累。」言祁跪在她面前给她捏着腿：「我不想让你受苦。」 「你说……什……」苏瑾的声音打着颤就从嗓子里滚出来了。 「每个孩子都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受苦。」言祁嘆了口气。 第15页 「有你这话就够了。」苏瑾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髮，欣慰的任由眼睛开始泛红。 言祁没再多说什么，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靠着只言片语而力大无穷的和现实对抗一辈子。 「你会一直照顾我吗？」言祁问。 「会，一定会。」苏瑾把他抱在怀里。 「我也会的。」言祁笑了笑。 程野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趴，把脸往桌面上蹭了蹭。 「桌子还没擦呢。」周洛一把把他从座位里拉起来。 「哎哎哎没事儿，你当我跟你似的那么爱干净呢，身上永远带着香。」程野说着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眼不安分的瞄着门外：「我操，你们单位还有这么漂亮的妞呢？」 周洛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那是我秘书，谈莹莹。」 「你的妞就算了。」程野「咣当」一声又砸回座位里。 「你这大嘴巴在单位可不能乱说话，这里的工作环境不能被你弄得乌烟瘴气。」周洛适时向程野发出一级警告。 「老干部姿态又摆出来了，我都能想像你当了社长以后那种冷面威严的样子。知道啦，我上班和下班不是一种状态，你放心吧。」程野扫了两眼办公桌上年代已久的台式机：「把这机器给我换了。」 「少爷，你当这是你们公司呢？」周洛嘆了口气，「出版社这几年一直处于收支平衡的窘境，给员工发的工资都快用老本儿了，不过就是排排版打打字，用那么高级的电脑有什么用？」 「爸爸，你当我是楼上的老编辑吗？打一个字喘半天的速度电脑倒是跟得上，我手速快到我自己都能秒/射，不配个好点儿的电脑这显示屏都跟不上我打字的节奏。」程野又敲了敲键盘，往旁边一摔：「明天我把自己的苹果机搬来用。」 「那行。」周洛抿着嘴点点头：「多多益善。」 「善你大爷！」程野看了看表：「不是说熘会儿冰去吗？走呗。」 「耽误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跟我一起去接个人。」周洛示意谈莹莹把总编室的门钥匙给程野：「我弟弟。」 「你弟弟？」程野接过钥匙对着大美女就是一通傻乐，转头看向周洛的时候又迅速变回了doge脸：「你哪儿来的弟弟？」 「我大伯领养的孩子。」周洛很严肃的看着他：「我先警告你，我弟弟长得很好看，你别对他有非分之想。」 「周洛你大爷。」程野翻了个大白眼，险些没翻回来：「我再禽兽也禽兽不到未成年头上。」 周洛不以为然道：「你这话等见了我弟之后再说吧。」 周洛拿了一张架子鼓的车载cd，听了一路，要是别人肯定烦的不行，也就程野，能在闹中取静，睡的跟头死猪一样。 这本领得益于他多年混迹酒吧一年能有一半天数是在酒吧过的夜有很大关系。 到了地方周洛也没打算叫醒程野，下了车盯着他靠在车窗上被压变形的脸笑了半天。 离他跟言祁约定的时间还早，周洛没让苏瑾叫醒正在午睡的言祁，悄无声息的上了楼，把车钥匙放进兜里，搓了搓有点发冷的手，动作极轻的打开了言祁卧室的门。 言祁听到响声翻了个身，没有醒。 周洛坐到床边时才发现言祁是抱着架子鼓的鼓棒睡着的，枕头旁边放着他刚买的手机，已经贴上了钢化膜，套上了透明的硅胶壳。 「言祁？」周洛把挡在他额前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 言祁半睁着眼，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却依然装作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言祁？」周洛又叫了一声，发现他还没有要清醒的迹象，索性拿起床边的鞋子帮言祁仔细穿好，系好鞋带，直接兜头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言祁趴在他怀里，嘴角止不住往上扬了扬。 不过还没扬多久，他就扬不起来了。 因为周洛打算把他放到后座，不是为了方便让他睡觉，而是因为副驾驶上有人。 有人！？ 打一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八章 「哥。」言祁揉着眼睛，轻轻喊了他一声。 「睡醒了？」周洛拍着他的后背，转身靠在车门前，转头看他的时候鼻尖蹭到了言祁的头髮，不自觉的闻了两下：「你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 「妈妈经常给我换衣服。」言祁也把脸埋在周洛头髮里闻了闻：「哥身上也有味道。」 「什么味儿？汗味儿吗？」周洛一听这话顿时有点紧张。 「第一次见到哥的时候是菸草味，这次像是茶香。」言祁搂着周洛的脖子又闻了两下，很想一直挂在他身上就这么抱着不下去了。 「是吗？」周洛松了口气：「你喜欢的话给你多闻闻吧。」 言祁抱着他的头直起身子看了眼副驾驶。 「车里是你朋友吗？」言祁指着窗户上那张睡变形的脸。 「是我高中和大学同学，现在也是同事。」周洛说完，正要去拉后门，被言祁挡了一下：「哥，你放我下来吧。」 周洛停住手，点头应道，弯腰先把言祁放到地上。 还没等周洛回过神，言祁已经三两步走到副驾驶门前，勐地把车门往外一扯，然后抬起左手「啪」的一声拍了一下程野被车窗压红的大脸。 第16页 「哎操！」程野原本端抱在胸前的胳膊朝空中挥了两下忙稳住平衡，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放在胸口不停拍巴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他妈……」 他低头瞪着眼前的小孩，半分钟后才想起来这孩子应该就是周洛的弟弟：「这熊孩子，长得倒是真好看。」 周洛靠在侧面单手叉腰笑个不停。 「你弟弟吧。」程野抡圆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扯言祁的脸，被言祁以光速打掉了非礼过来的魔爪。 「哎妈，脾气怎么这么不好！」程野摸着发红的手背鬼嚎了一嗓子。 「下来。」言祁对他说。 「什么？」程野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下来，这是我的座。」言祁继续对他说。 周洛笑的肩膀都打颤。 「哦。」程野整了整衣服：「哦！」 「你哦啥？」周洛把他拽下车，「坐后座吧。」 「你弟弟挺凶啊。」程野看着言祁爬上副驾驶后关好车门，正在系安全带，小声附在周洛耳边说道。 「那是对你，对我不凶，他很粘我。」周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抑制不住的散着温柔。 「瞧瞧，瞧瞧，眼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程野一把拉开后座的门，然后又关上了：「我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周洛问。 「你弟弟肯定对任何人都很兇。」程野一本正经的指着他说：「赌不赌？」 「你哪儿得出来的结论？」周洛有些无奈的笑着。 「凭我多年情场混出来的经验。」程野还是指着他：「赌不赌？」 「好，赌赌，赌什么？」周洛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 「还能赌什么？我赢了你请我吃饭，你赢了我给出版社贡献三台苹果电脑。」程野沖他一挑眉：「怎么样？」 周洛微笑着看着他。 程野也笑着，笑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反正怎么着都是你赢啊是不是？！你弟要真就对你一个人有笑脸，你指不定美成什么样，让你请客真是便宜你了。」 「赌，你说的。」周洛从车头绕到驾驶座，钻进车里打着了火。 「哎弟弟。」程野扒着副驾驶位向前倾了倾身子：「你能告诉哥哥你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吗？」 「不能。」言祁说。 周洛笑的有点过分。 程野砸吧了一下嘴，把身子又往前挪了两下，大半个屁股都没沾边：「我跟你说，你别只看你哥对你这一面，他对别人什么样你可没见过，那叫一个……」 周洛警示的「嘶」了一声，程野急忙住嘴，但这话却让言祁听得有些在意，话到嘴边直接顺出了口：「什么样子？」 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刚才不是困了吗？再睡会儿。」 言祁看着周洛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抓过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揉捏：「我不困，你说给我听吧。」 「我说我说。」程野来了兴致，他觉得言祁这个小孩儿很有意思，虽然对自己表现出一副极为不友好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笑了笑说：「你哥对漂亮姐姐笑的跟朵花一样。」 言祁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周洛挑了下眉，看着言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一阵心虚。 程野饶有兴趣的盯着言祁的侧脸看了很久。 「我也对漂亮姐姐笑的跟朵花一样。」半响，言祁说，继续手上的动作。 程野一拍大腿，沖言祁竖了个大拇指。 滑冰俱乐部有一个专门使用的场地，离元力出版社不远，周洛每天下班都可以和程野去滑一会儿，排解工作上的压力。 这还是他回国后第一次回到冰场，回到他妈妈滑冰的场地，冰场已经有了些年头，刚建成的时候周沅就经常陪自己的妻子来这里滑冰，周洛也是在这里学会滑冰的。老人老地方，俱乐部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他们。 冰场不大，但是人不少，尤其今天是周末，有很多小孩来这里上课，俱乐部的老师们基本占用了大部分场地。 周洛牵着言祁的手一直走到冰场入口，等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大叔，确切的说是中年地中海大叔。 言祁不好一直盯着他的脑袋看，礼貌的眼观鼻鼻观口，但最后还是看回了脑袋，午后阳光把它照的油亮油亮的。 「老薛，有我弟弟能穿的冰鞋吗？」周洛问。 老薛拍了拍他的肩：「当然有，可以啊小洛，是不是又长高了？程野也长高了！」 「二十三窜一窜嘛，我俩还在蹿呢。」程野把手搭在老薛肩膀上：「走走走，跟你比比速度去。」 言祁朝四周张望的时候，一个脚步没站稳险些栽倒，要不是周洛一把兜住了他的腰，他能直接顺着长长的台阶滚到冰场里去。 周洛把他抱了起来：「这里经常用来比赛，四周都是看台。」他边走边说，步子很稳：「台阶有点密，光线比较暗，慢慢走。」 言祁只觉得周洛的声音很好听，至于说了什么他并不是很在意。 直到走到冰场附近言祁才感觉到了寒意。 老薛给言祁拿了冰鞋，「给言祁用花样刀吧，不知道他平衡力怎么样，我已经给开好刃了可以直接滑。」 虽然言祁不知道开刃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多问，面无表情的沖地中海大叔说了声谢谢，闷着头拿过冰鞋就往自己脚上套。 第17页 穿好后顿时觉得抬脚都很费力，走两步感觉跟不是自己的脚似的，顺着拐就出去了。 不过有一点他很满意，就是站不稳可以扶着周洛，这个时候言祁巴不得自己抖成帕金森这样就能一直贴着他。 程野用肩撞了一下周洛：「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除了你对谁都兇巴巴的？你是不是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对谁的戒备心都这么强。」 「别瞎说。」周洛朝冰场扬了扬下巴：「穿鞋熟悉熟悉脚感去。」 周洛把言祁抱到冰上，言祁试着滑了两步。 没有想像中的难。 程野和老薛已经沿着冰场外围开始上演速度与激情，看的学滑冰的小孩一愣一愣的，「哇」声一片。 周洛在言祁身后托起他的手臂，先让他以v字形站姿站好，跟着自己的步伐，身体微向左/倾，重心慢慢转移至左脚，继而身体稍向前倾，右脚向前抬起再快速放下踏稳，重心转移过来，左右脚/交互向前抬起，平稳放下，依次来回，让言祁不断熟悉重心转移的感觉。 言祁很耐心的滑着，他有耐心是因为周洛的耐心，即便他对滑冰并没有什么兴致，但只要是周洛喜欢的，他都愿意尝试，而且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不一会儿已经能和周洛分开一段距离，自己在冰上摸索了。 一步一滑，一步一滑，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程野宛如风一样的男子，在周洛面前转了个圈停下来。 老薛宛如风一样的老男子，也在周洛面前转了个圈停下来。 三个人一起盯着言祁，弄得言祁脸上一热，心里一紧张，下盘不稳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周洛见状赶忙扑了过去。 「摔疼了没有？」周洛慢慢把言祁扶起来，拍拍他膝盖上的冰渣，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好在只是掌心有点泛红，也没伤着别处。 程野在他身后「啧」了一声。 言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程野立刻噤声，这个眼神有点让他不寒而慄。 「男人哪儿能不摔跤啊。」老薛滑到言祁面前，「小朋友，男人要经得起跌打。」 「嗯，没关系，我家有很多跌打损伤膏。」言祁说。 程野和老薛一听这话直接笑了个没心没肺，只有周洛很严肃的皱起了眉。 刚才言祁摔倒应该并没有多疼，但扶他起来的时候周洛明显注意到言祁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周洛抓的是他的胳膊，胳膊上很可能有伤，他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言祁的伤口。 而那句「我家有很多跌打损伤膏」让周洛不自觉的撸起了他的袖子，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 就在周洛刚要问出口的时候，言祁把手臂往后一藏，很自然的沖他笑了笑。 「妈妈！呜呜呜呜呜！」 周洛的思绪被冰场上正在练习滑冰的孩子的叫声给打断了。 俱乐部的教练们正阻止想要上前来搀扶自己孩子的家长们，转头厉声沖他们说：「自己站起来！」 「我腿疼！我站不起来！教练你扶我一下！」孩子尖声哭泣，趴在冰面上扬着右手想要去抓教练的裤腿。 「你没摔疼，你能自己站起来！你不需要扶！男子汉不要哭哭啼啼的！」教练依然厉声，嚷完之后，孩子的哭声立刻小了下去。 气势很重要。 摔倒的孩子慢慢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吸了口气憋在胸腔里，小心翼翼的控制平衡，缓慢的直起一条腿，踩稳后飞快的直起另一条腿，双臂立刻伸展开，稳住身体没有再让自己摔倒第二次。 孩子的妈妈给他用力鼓了鼓掌，眼泛泪光很是激动。 周洛一直看着那个孩子，他并没有具体去看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始终在想言祁受伤的事，但言祁却以为他是想效仿那个教练。 于是他上前两步走到周洛眼前，抱住了他的脖子。 程野和老薛见状顿时愣住了。 「怎……」周洛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哥，你别那样对我。」言祁吸了吸鼻子，冷气冻得他直哆嗦。 「哪样？」周洛拍了拍他的背，这才反应过来：「不会，我又不是教练，我有那么凶吗？」 「我摔倒了不要不扶我。」言祁搂紧胳膊。 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想得美。」 言祁身体一顿。 「有我在，不可能再让你摔倒，我保证。」 第九章 言祁不需要靠周洛保护已经不会再摔跤了，他两步一大迈，三步一小滑仅仅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周洛看着他隐隐有点自豪。 换鞋的时候程野凑了过去：「愿赌服输，晚上你请客。」 周洛笑着点头，想了想，沖言祁招了招手。 言祁已经换好了运动鞋，把冰鞋交给工作人员，朝这边跑了过来。 「言祁，给你程野哥哥乐一个，说句『哥哥你真帅』。」周洛把他抱到腿上势在必得的冲程野坏笑。 程野也沖他坏笑，同样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程野哥哥你真帅，哈哈哈。」言祁面无表情僵硬的说完，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程野直接打了个冷战。 「愿赌服输。」周洛沖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台苹果机。」 「操。」程野好一阵郁闷：「兄弟俩整我呢这是。」 第18页 老薛晚上交成人班，走不开，周洛只得下次再请他吃饭，开车带着程野和言祁去商业街附近觅食。 「言祁，你都吃过什么好吃的，给我推荐推荐呗。」程野继续扒着后座想跟言祁聊天，他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有趣的很，和他见过的其他孩子都不同。 「我吃的口味都比较重。」言祁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车里开着暖风，打在脸上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周洛帮他把外套脱下来，以免一会儿出去着凉。 「没事儿，哥哥就喜欢吃口味重的。」程野说。 周洛侧过头看着言祁，他正低垂着眼，又长又密的睫毛跟两把小刷子似的，在他眼底投下小片阴影。 言祁迷迷瞪瞪的嘟囔：「浇了雨水的臭豆腐，被人踩过的火腿肠，招着苍蝇的鸡腿，混着黑炭的煎鸡蛋，还有……」 「别说了。」程野呕了一嗓子：「你成心气我。」 「程野哥哥你真帅。」言祁说。 「不好使。」程野揉了揉自己的胃。 程野想吃水煮三国的酸汤鱼，言祁没意见，周洛自然跟着答应，于是三个人要了个大份儿的，还要了一份儿大/麻三国。 「他们家酸汤鱼做的太够味儿了。」程野抄了一筷子鱼肉：「周洛，你一会儿把汤底带回去，明天还能再吃一顿酸汤面。」 「这么会过日子赶紧找个伴儿吧，别老成天盯着我。」周洛给言祁夹了块鱼，给他指了指上面的鱼刺。 「谁让你一天到晚只想着工作不去约会，要是没我你都得住出版社。一会儿浪去不？」程野边吃边说，嘴上一刻不停。 周洛看着他嘆了口气：「又上哪儿混？」 「正经地方，保证不捞妞。」程野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这话说的很严肃，没有在开玩笑。 「哪儿？」周洛吃了口鱼抬眼继续问。 「gay吧。」程野扯了个阳光大男孩的标准笑容，然后把一大块酸菜就着米饭全都塞进了嘴里。 「什么吧？」言祁用手捏起一根鱼刺。 「没什么。」程野给他挑了一筷子豆芽：「你程野哥哥太帅，男人女人都喜欢，怎么办呢？只好雨露均沾了。」 「程野。」周洛低沉着嗓音叫了他一声：「跟言祁说这些干吗，吃你的饭。」 「好好好。」程野迅速闷头扒着碗。 言祁只吃了三块鱼和两块午餐肉就不想再吃了，米饭也就舀了两勺，倒是吃了很多豆芽。 临走的时候言祁还是让服务员把汤底用饭盒打包好了，里面隐约还能看到几块白嫩的鱼肉。 程野没让周洛送他，自己站在路边随便拦了辆车就走了。 周洛开着车往家走，等红灯的时候看了眼睡着的言祁，笑了笑，拿出手机给苏瑾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言祁睡眼惺忪的跟在周洛身后，他这次倒是没让周洛抱着走，好歹自己已经开始蹿个儿长肉了，老想让他抱着怕他觉得自己跟个小丫头似的。 目的也太明显了点儿。 就是想粘着。 言祁跟着周洛进了电梯上到四楼，一眼扫全，这层楼有三家住户。 周洛住在左手边这户，棕褐色的大铁门，门上有个很高级的锁 言祁走进房间，有点惊讶，虽然周洛是一个人住，但房间的干净程度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能维持住的。 周洛把大衣挂在玄关旁边墙上的衣架上，先拐进卫生间洗了洗手，往脸上扑了把水，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言祁也已经学着他的样子把衣服挂好，穿好拖鞋坐在沙发上愣神儿。 「早点睡觉吧，你还要洗澡吗？」周洛问。 言祁摇了摇头，然后又仔细感觉了下身上，最终还是点点头。 苏瑾给他穿的衣服有点厚，滑冰时出了不少汗，他总觉得后背粘粘的。 周洛给他调好了热水，把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一股脑儿扔进了洗衣机。 言祁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用周洛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使劲闻了闻浴巾上的味道。 闻完之后他愣住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着是自己走出去还是叫周洛进来。 思考良久还是叫了一声哥。 「怎么了？」周洛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但是没有打开。 「我没有睡衣。」言祁用浴巾裹好自己。 周洛从卧室里翻出自己高中时候穿过的t恤，把门打开一条缝儿递给言祁。 言祁穿好t恤，下摆盖在膝盖上，挺大一件，不过很宽松，上面还有几个没有洗掉的油点子，言祁用指甲抠了抠，被自己的动作逗笑了。这要是平时他肯定得掀衣服换一件，但这是周洛的衣服，他捨不得。 傻笑完之后他又愣住了。 「哥。」言祁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周洛依然只是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你把我内裤洗了吗？」言祁问。 周洛一听这话急忙就要去摁停洗衣机，结果里面已经开始在进水了。 「我给洗了。」周洛挠了挠头，在卫生间门口踱着步子：「我的裤子你都穿不了。」 言祁有点郁闷，想了想：「你有紧身运动裤吗？腰上有抽拉绳的那种。」 「我去拿。」周洛急忙跑回卧室，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件灰色的，拎起来看了两眼觉得挺合适，从门缝里递给言祁。 第19页 言祁尽量让裤腿不沾到地面上的水，小心翼翼的穿好后，把绳子拉到底，系了个死扣，勒着腰尽量不让裤子掉下来。 三分之一的裤腿耷拉在脚面，言祁盯着看了一会儿，弯腰把裤腿整个往上一撸，露出精瘦的小细腿。 周洛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言祁，「噗嗤」一声笑了。 言祁像柯南似的，小小的缩在他的衣服里，可爱的不行。 他用吹风机把言祁的头髮吹干，示意他先睡觉，自己也得去洗个澡。 洗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没把言祁放在客卧，而是放在了自己床上。 洗完澡走到床边，言祁已经睡着了。 周洛穿着红色t恤，裤子和言祁穿着的一样也是灰色的，家居服宽松款。脖子上挂着擦头巾，湿漉漉的头髮没来得及吹，发梢上的水滴在言祁脸上，言祁的睫毛动了两下。 周洛低头看着言祁，他从小到大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连周勛都没有，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一人睡觉，眼下突然多了一个人，虽然只是个孩子，他也会觉得不自在。 但他没有吵醒言祁，想了想还是决定就这么适应。 周洛走回客厅吹好头髮，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在阳台上晾好，关好灯，将大门反锁，又回屋半掩上卧室的门，打开一盏檯灯。 躺到言祁身边的时候，床铺明显的凹陷感让言祁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坐起身看着周洛。 「吵到你了？」周洛把手伸到他脑后揉了揉他的头髮。 「没有。」言祁借着困劲儿挺了挺胆儿，爬到他身上，把左脸贴到他胸口。 周洛笑着划了一下他的鼻樑，没去管言祁，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靠坐床背的姿势，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英语书翻看着。 半夜言祁醒来想要上厕所，发现周洛还没睡觉，于是把下巴抵在周洛胸前，抬眼瞪着他。 床头灯是暖黄色，有点暗，却将周洛的半张脸都照的很清晰。微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樑，柔顺的黑色短髮慵懒的垂在额前，阴影遮住了眼睛，亮闪闪的眸子正盯着书看。 「快睡。」周洛的书一直垫在他脑后，视线拉近就能看清言祁的脸。 「哥，你真好看。」言祁有些捨不得闭眼收回目光。 「你比哥还好看。」周洛笑着说。 「我想上厕所。」言祁从他身上爬起来，穿好拖鞋走到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周洛已经合上了书，给他留着灯。 言祁站在床边看着周洛。 周洛笑了笑，小孩的心思不难猜：「上来吧。」 言祁重新爬回他身上，只是这次把下巴垫到了他肩窝里。 周洛关了灯，把被子掖到言祁脖子下面。 过了很久，周洛发现言祁依然没睡着，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犹豫了下才开口：「你在车上跟程野说的那些变了质的食物，都是你……吃过的吗？」 「嗯，不过我已经记不太清了。」言祁闭着眼在他耳边小声说，声音很细，几乎是气声。 「你是怎么和家人走散的？」周洛问。 「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只大狗总是追着我。」言祁说：「我有印象以来就是在福利院，还记得高院长，记得李老师，还有几个不怎么太熟的孩子。」 「高院长有帮你找过你的父母吗？」周洛继续问。 言祁知道周洛是想帮自己找生父母，忙说：「有，不过始终没找到。高院长刚捡到我的时候，带我去了公安局，还採过血，但都没有结果。」 「捡到你？」周洛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被流浪狗追着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一点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了高院长家门口。」言祁揉了揉眼睛：「再往前的记忆就是空白了。」 周洛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干，心里一软，抱紧了言祁说：「睡吧。」 「晚安，哥。」言祁搂着他的脖子。 「晚安。」周洛说。 第二天是个周日，平时周末周洛没有定闹铃的习惯，能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所以当他醒来在床上一个接一个伸了四个懒腰之后才缓过来神，瞪着天花板把今天要做的事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懒洋洋的撑起身子，揉了两下睡的有点发僵的脖颈。 卧室门是半开着的，出门走几步就是厨房，一股香味蹿到周洛鼻子里，他的胃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酸汤鱼？周洛摸了摸肚子。 一个人住惯了，又一觉睡到中午一点，周洛早就忘记昨晚言祁是睡在自己房里的。 站在厨房门口的时候，周洛愣了能有三分钟。 要不是他的胃还在「咕噜」直叫，言祁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要不然他这一回身看见门口杵着这么大一个人得吓一大跳，手里的铲子都得跟着跳一跳。 「你在……做饭？」周洛都不能说是吃惊了，应该说是震惊。 「只是简单的把汤底热了热，直接煮面就可以了，不难。」言祁把火关小，又打开旁边的蒸锅：「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发现院门口有卖包子的，九点钟我去买了一笼，放在蒸锅里怕凉了，给你再热热。」 周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哥，你现在吃吗？」言祁问。 「啊，吃，吃。」周洛站直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第20页 言祁背对着他，上半身依然穿着白色大t恤，下半身的灰裤子已经脱掉换上了自己的裤子。 言祁的腿很长，虽然现在身子还没抽条，但周洛能看出来言祁的底子很好，以后抽条了身材比例会非常匀称。 他鬼斧神差的走到言祁背后，抱了抱他。 「谢谢弟弟。」周洛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头顶。 「快去刷牙吧。」言祁背对着他红着脸说。 「嗯？」周洛松开他问：「我嘴里有味道吗？」 「不是，我只闻得到你身上的香味儿。」言祁转过头看着他说：「面再不盛出来就要坨了，盛出来你再不吃就要凉了，凉了再回锅就不筋道了，不筋道我就得重新给你再做一次……」 「好好好。」周洛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弟弟下面给我吃，真是太有口福了。」 说完身体勐地一僵，一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了洗手间的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章 周洛吃了两大碗面。 其实他不怎么爱吃面，相比较而言更偏爱米饭，盖饭或者捞饭。米饭硬硬的，一粒是一粒，嚼起来很有劲儿，嘴里嚼着带劲儿，这顿饭才能吃的踏实。 但今天这面确实很筋道，两碗下肚周洛才想起来家里本来是没有面的，大概是言祁买包子的时候顺便在旁边的小超市新买来的。 想到言祁对自己尽心尽力的照顾，周洛觉得心里很暖和，胃里很舒服，但同时也很心疼。 就在周洛盯着言祁在脑海里翻腾着思绪的时候，言祁已经用洗碗布把干净的都能照镜子的白瓷碗擦干水放回碗橱里。 周洛换好衣服看了眼时间，「不着急回去的话我去给你买两件衣服。」 「不用了哥。」言祁系好鞋带站直身子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一顿饭而已。」 周洛愣了下，直接笑了出来：「又不是要犒劳你给我做饭，是真的想买给你，我弟弟这么好看，不能被衣服给拖累了。」 「你赚钱了吗？」言祁说。 周洛哑然：「好像，还没来得及。」 「那就买一件吧。」言祁拉住他的手说：「开门。」 周洛赶忙拉开门，从玄关上的小盘里拿出车钥匙，推着言祁的后背走了出去。 上了车打开暖风，言祁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战况焦灼之时，意识终于落败，困意爬上眉眼，让他缓慢闭上了眼睛。 只是时不时就会睁开再闭上，反反覆覆，周洛抬手将他的刘海往旁边撩开，言祁终于睡的安稳了些。 这是言祁第一次来市中心的购物城，繁华的让人移不开眼。这里没有临街的小商铺，周围高楼林立，广场上的人不是很多，但一直有人进出商场。中央广场上空一条长屏幕横在脑袋上亮着，像倒挂的长廊。 言祁靠在周洛腿边，他对人对景都不胆怯，只是陌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进入商场后人就多了起来，言祁下意识抓住周洛的衣角，等人少后再松开。 周洛看着眼花缭乱的店铺，就着眼下想给他选件羽绒服，长款的能直接盖住膝盖的最好。询问言祁后才知道他从来不爱穿长款的衣服，因为这样会显腿短。 周洛听到这个回答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言祁脑袋顶上的发旋儿，没忍住抬手揉了两把。 两个人来来回回在商场五层的童装区走了好几趟，言祁才终于停在一个店铺门口。 周洛笑了笑，他早就猜到了言祁的心思，这个店铺里的衣服性价比比其他店铺要高出去不少，一件衣服的价格是别家的三分之一。 言祁进店之后看了看，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伸手在每件衣服上都摸一摸，他只用眼睛看，一件件认认真真的过眼后，才让售货员拿给他一件黑色的、帽子上有一圈绒毛的长款羽绒服。 尽管他不喜欢长款衣服，但周洛想给他买他就想穿。 言祁把衣服套在身上站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然后睁着大眼睛盯着周洛看。 周洛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沖他笑，对上言祁带着期盼和激动的目光时走过去帮他拉好了拉链。 「就这件了？怎么感觉这么大，都能装下两个你了。」周洛问。 「我想等我蹿个儿了再穿，这样上初中也能穿。」言祁抬着手臂伸长胳膊把手从袖口里拿出来说：「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周洛摸了摸衣服的厚度，感觉还不错。 「那就这件吧，钱够吗？」言祁继续问。 「够。」周洛笑了笑：「都够买二十件的了。」 交完钱接过小票，又从售货员手里接过袋子，言祁都不捨得拎着，一定要放在怀里抱着才踏实。 「你妈妈又不是没给你买过。」周洛摁亮了五层楼的电梯键。 「买过，但这是你买的。」言祁把往下出熘的袋子用膝盖往上顶了顶，用力抱着。 周洛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像被人挠了一下，有点急切的蹲下身看着他：「以后每年都带你来买衣服。」 言祁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才看着他点点头。 周洛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软软的。 电梯很快抵达五层，打开门后，周洛和言祁先站在一旁等电梯里的人全部走出来。 「小洛？」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进言祁耳朵里。 第21页 言祁抬眼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金叔叔，方阿姨，您们怎么在这里？」周洛上前一步，依次单手环抱住这两个人。 言祁这才想起来，周洛爷爷的追悼会上他们好像露过面。 那应该是周勛叔叔的朋友了。 金叔叔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小子，听说周勛那傢伙把出版社交给你了？」 「还说呢。」周洛轻声嘆了口气：「我一个头两个大，他真是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 「年轻人嘛，多歷练歷练是好事。」方阿姨把手里的包背到肩膀上说：「等我们妍儿回来，让她先去你那里实习实习。」 「不敢当不敢当。」周洛迅速摇着手：「这真是折煞我了，金蓝出版社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社，我这小破单位太委屈金妍了。」 「有什么委屈的，你和妍儿从小一起长大，她回来肯定吵着嚷着要跟你一起工作，由着她吧。」方阿姨笑了笑。 言祁看着正给自己闺女计划伟大宏图的夫妻，露出一个算得上是彬彬有礼的笑容：「叔叔好，阿姨好。」 「你好。」方阿姨沖他招招手：「刚才就想问，还怕跟小洛不是一道的，这谁家漂亮孩子啊？」 是帅好吗大婶！ 「这是我弟弟。」周洛拍了一下言祁背，言祁跟着这力道上前一步继续微笑着。 假笑着。 「弟弟？我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候多了个弟弟？」金叔叔问。 「有空我和我叔登门拜访的时候再跟您细说。」周洛笑道。 言祁盯着被周洛重新摁亮的电梯摁扭愣神儿。 「在想什么呢？」周洛问。 「在想你呢。」言祁下意识脱口而出，立刻拧着眉毛扭头看向旁边。 周洛扬了下嘴角。 「金妍是谁？」言祁没注意到周洛的表情，找了个话题随便问。 「小时候就认识，她和我还有程野高中大学都在一起，她要留在国外读研，比我和程野晚几年回国。」周洛很认真的回答言祁。 「嗯。」言祁点点头，他还没有想好再该问点儿什么，刚好这时电梯到了，周洛一只手虚掩在言祁背后，护着他和其他等电梯的人一同走了进去。 一路上伴随着架子鼓的高压音效，言祁听的心情一阵亢奋，最后伸出两根食指在腿上打了几段拍子。 亢奋过后眼看着家门一点点离近，就有点失落。 周洛在门口停好车，温柔的对言祁说：「你到家了。」 言祁动了动腿，但是没有下车。 周洛看着他，想了想，笑着说：「下周六我再来带你滑冰。」 言祁扭过头，一双棕色的眸子瞪得亮亮的：「说定了！」 他没控制好音量，说的声音有点大，把自己都吓一跳。 周洛也跟着他提高了音量：「说定了！」 然后他看见言祁心满意足的抱着纸袋子下了车，沖他挥挥手。周洛把副驾驶的窗户放下来，直到言祁瘦弱的身影跑进家门融进昏暗的光线里，这才放心的一脚踩下油门。 言祁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站在阳台上扒着栏杆把目光放远，只扫到了车尾一点微弱的灯光。 言祁爬楼梯爬的太快，还没有缓过来，身体依然带着喘。 房间里漆黑一片，言祁没有伸手开灯，抱着新衣服的袋子有些兴奋的来回走着。 他走到床边坐下身，待气息平缓后，才小心翼翼的把纸袋放到枕头边。 言祁从兜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点开简讯，一下是一下的摁着字母键盘。 周洛的手机在储物格里震了一下，等红灯的时候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谢谢哥，晚安。/:微笑 由于言祁的手机是安卓系统，周洛的苹果机上显不出来微笑这个表情，只显示得出文字。周洛盯着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笑了半天。 他回復了一条，盯着这条简讯一直看着，直到后面的车摁响了喇叭，他才赶紧放下手剎，拐上了大路。 -帅哥要配帅衣服，晚安。 言祁看了很久这几个字，然后点击返回把收件箱里其他简讯都删除后，只留下和周洛这一条。 言祁笑了笑，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 但是没笑一会儿，他就听见了隐隐的哭声。 言祁听了两耳朵，顺着声音打开门，蹙紧眉头快步走到苏瑾门前。 「妈。」言祁敲了敲门。 苏瑾依然在哭，没有回应，于是言祁直接拧开了门把手。 苏瑾整个人都裹在床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偶尔伸手抹两把眼泪，枕边是一大堆团成团儿的面巾纸。 「妈。」言祁走到她面前叫了一声。 「儿子。」苏瑾这次回应了，却没看向他。 言祁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苏瑾的脸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脸上如此，身上肯定更多。 「他又打你了？」言祁问。 苏瑾没了声音，抽纸抹了一下鼻子。 许久，苏瑾的哭声才平缓下来，从声泪俱下变成了细弱的蚊子声。 言祁只是陪在床边，也没坐上床也不找个凳子来坐，就站在床头愣愣的看她。 又过了很久，苏瑾才侧过身摸了一下他的脸，抓起他的手说：「跟妈走吧。」 第22页 言祁愣住了。 这是他曾经想过的事。 带着苏瑾离开这里，去到一个至少要比这里更简单更温暖的城市，母子俩相依为命。 言祁是这样计划的，当时心里怀揣的是这么多年像无数普通家庭那样，儿子对母亲的依赖。 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十几分钟前，他才刚刚和周洛约定了周末去滑冰的事。 他等了两年，忍了周昊两年才再次见到周洛。 他费劲心思收起性子装得很乖巧很听话，才换来下一次很快再见的约定。 然后现在，他却突然因为苏瑾的一句话，站在了两条路的分岔口，应下，便会踏上永远无法和周洛相见的路。 言祁拧着眉看着她。 苏瑾沉默了。 她把目光放向窗外。 屋里是有暖气的，苏瑾裹着被子却还是觉得冷。 言祁也觉得冷。 他伸手摸了一下苏瑾的脸，擦干她眼角的泪对她笑了笑：「明天放学我们就走，我需要和我的朋友道个别。妈你收拾收拾，衣服什么的日常用品不能带太多，主要把房本和贵重的首饰带上就行，所有的钱一分不留全带走，不用管我，我的东西很少，一会儿我就能收拾好。下定了决心走，就要下定决心暂时捨弃这栋房子，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房本的名字还是你，以后想卖随时卖。」 言祁一点不带卡壳的说完了整段话，这是他沉思良久在心里已经打过了一遍草稿的话，他不能说的磕磕绊绊，以免让苏瑾觉出自己的犹豫。 他的口气里带着坚定，再也听不出别的来。 苏瑾起身抱紧他单薄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一章 言祁盯着自己桌子上的饭盒，小饭桌的饭菜一直让他没什么胃口，要么素菜里不放油，要么肉菜里放一堆油。 他用勺子铲起一块肉，张嘴往里送的时候心里一阵堵的慌，又放下了。 言祁抬腿用脚尖顶了顶前桌的椅子，发出「咚」的一声响。 尹忱鼓着腮帮子回头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他面前的餐盒。 「给你吃吧。」言祁用眼珠扫了一遍盒里的肉，沖他扬了下嘴角。 尹忱没工夫搭话，伸手就要去拿他的餐盒。 「哎哎哎，我还吃完青菜呢。」言祁皱眉说道，「把你的餐盒放过来，我给你夹。」 尹忱点点头，只要能让他多吃一块肉怎么都行，他转身把餐盒放到了他桌子上，先是转过身反跨着坐在椅子上，又觉得大腿内侧被膈的不舒服，重新站起来拉了下裤腿侧着身子坐好，又觉得这个姿势施展不开吃饭的架势，再次重新站起来把椅子转了180度，乖巧的坐下盯着言祁用勺给他拨肉片。 「我可能从明天开始就不来上学了。」言祁边拨肉边对他说。 「哦。」尹忱叼着勺子，「我想问为什么，但是觉得你不会告诉我。」 「那就不要问了。」言祁笑了笑。 尹忱把餐盒拉到自己面前，吃了两口肉，想了想，转身从桌洞里把一个田字格本拿了出来：「临别前，送君厚礼。」 言祁挑了下眉：「什么玩意儿？」 「小说。」尹忱闷头吃肉。 「小说？」言祁翻开田字格本，纸面上歪歪扭扭的躺着乱七八糟的铅笔字，「你这字要是能有你吃饭姿势一半标准也行啊。」 「有那么丑吗？不过没关系，这是手稿，等我以后学会用电脑打字就好了。」尹忱抹了抹嘴，抹了一手油。 「写的什么题材？」言祁边看边问。 「末日丧尸文儿。」尹忱回答。 「还行，还挺有意思的，你继续写，写好了没准能出书。」言祁把本子合好递给他。 「你拿着吧，这只是开头一部分。其实我是想和你合影的，但万一以后我瘦了变帅了你也看不到，想起我拿出手机一看只看得到我胖的时候，想想都觉得丢面子。」尹忱垂下眼：「我本来想减肥的，你也等不到了。」 「您今儿个吃了两份红烧肉，两个狮子头，决心什么时候下的？」言祁装作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在你说要离开之后才下的。」尹忱继续垂着眼皮：「有时候变化都跑到你眼前了，你才会有种有什么事儿没来得及做成的慌张感。」 「跟我这儿玩儿啥哲理呢？」言祁啧啧了两声。 「我们写小说的人就是跟你们不一样。」尹忱抬眼看着他：「把我的手稿留好，以后爸爸出名了独一份儿。」 「好的爸爸，我等着。」言祁把田字格本放进书包里，突然觉得心里暖的不行，鼻子酸了一下。 要哭吗？有点儿，但能忍住。 「记得给我发信息。」尹忱很严肃的对他说。 「恩，你也别……」言祁把食指放在鼻下揉了揉，矫情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别太快忘了我。」 「那没准！」尹忱勐地提高音量，吓了言祁一跳，差点把餐盒扣他脸上。 言祁怒视着他：「你他妈……」 「小学生不能骂人！」尹忱伸出胖胖的一截手指指着他。 「您都不记得我了，管我骂不骂人呢？」言祁想沖他翻个白眼，想想还是算了，不怎么帅。 「真没准……」尹忱把他们俩的餐盒收进旁边的垃圾袋里，然后怯怯的看着他：「所以你能……不走吗？」 第23页 言祁吃惊的看着他，听到尹忱的这句话他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脑子都没跟上思路。 他没想到相处这么多年的小胖子竟然还是个多情种。 是朋友吗？之前不确定的话，现在应该是了。 尹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哎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言祁肩膀往下一泄劲儿，垮着肩笑了起来。 「走吧走吧，祝您一路顺风！」尹忱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您不坐飞机吧？坐飞机的话就祝您一路平安吧，保重。」 然后转身，迅速从桌洞里抽出纸巾抹了把鼻涕。 言祁没再说话，一直死盯着尹忱的后背，不知道脑子里该想些什么，尹忱的反应实在让他有些没想到。 挺意外的。 突然感觉视野右上角好像有人正看着他，于是抬了下眼皮。 女班长迅速转身，埋头写作业。袖子上别着的大队长牌牌很显眼。 「第一期必须要打出漂亮的一仗，如果第一期的销量很可观，这个杂志就能稳步往上走。」程野转着笔坐在会议室里对周洛说。 「你是总编，这仗该怎么打，怎么才能打的漂亮都要看你。」周洛用黑笔在白板上写下了杂志名。 《狂野游戏》。 「啧啧，瞧瞧，这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程野给自己鼓了鼓掌，觉得这样表达有点不够劲儿，于是又跺了两下脚。 「所以第一期你打算怎么做？」周洛坐回座位，右手食指抵住额角，神情复杂的看着程野。 程野直到周洛问出这一句，才觉得这件事已经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避无可避了，突然感受到压力山大：「没、没想好。」 「我给你个建议？」周洛笑着说。 「爸爸请讲。」程野毕恭毕敬的沖他一抱拳。 「我了解了一下你父亲的公司，虽然在技术研发上呈下滑趋势，但对当代各类游戏的评说和系统升级上的分析还是挺有道理的。」周洛说。 「所以呢？」程野没听出来这其中的意思。 「这么多年有多少时间是我在你旁边看着你打游戏的，所以你对游戏的态度和执着自己可能不自知，但我却看在眼里。」周洛翻开笔记本：「你在打游戏时说的最多的话是『这个游戏bug太多』、『要我是这游戏的开发商我一定不这么搞』、『这个副本有点拉低整款游戏的档次』诸如此类。」 程野眯起眼看着他。 「你都能对市场上大多数热门游戏有这样的见解和看法，你父亲公司顶级核心技术人员肯定能说出更直观、更缜密的建议，你去收集一下近些年玩家对热门游戏的评价，选出十个游戏对其进行技术上的专业点评，发表在杂志上。」周洛说：「不过考虑是创刊第一期，不能你来点评，得让你父亲公司顶尖技术人员来打响第一炮。」 「不是，周洛。」程野从位子上跳起身：「我他妈从我爹公司给你搬来三台苹果电脑你还不知足，还想挖墙脚？！挖墙脚就算了，还瞧不起我？凭什么第一期不能我来写？」 「你只是个玩家，你的意见没准大多数玩家也都能说得出来，搞技术的当然会评价的更专业，况且这只是这本杂志其中的一个专栏，你还可以根据你的口味开设其他专栏，这并不影响你的发挥啊。」周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得给我们技术人员稿酬！」程野指着他大叫。 「第一期不给，反响不错的话和第二期一起给。」周洛继续不怀好意的笑，连语气里都带着狡猾的味道。 「你！先给！」程野还在叫。 「少见啊，你还有替别人操心的时候吗？」周洛用笔在本上飞快写下两行字。 「废话，我们顶级核心技术人员是个混血大美妞！」程野严肃的说。 「那就有劳你施展美色，说不定人愿意一直免费帮咱们写呢。」周洛敲了敲桌子，挑眉笑道。 「好啊你周洛，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年，居然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一面呢！」程野跳到他面前揽过他肩膀拍了拍，不得不说，周洛的这个办法非常稳妥。 「今天只是对杂志的内容提出一些可行性做法，编辑部还没申请下来刊号，审核备案也还需要不少时间，在这期间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其他编辑以及市场发行部门多交流交流。」周洛踢了一脚程野的膝窝，程野差点没提前给周洛拜个早年。 「晚上你有事儿没？」程野扶了扶膝盖，没好气的问。 「酒吧？gay吧？」周洛没兴致的看了他一眼：「有事儿。」 「哎你可真没趣。」程野朝周洛肩膀拍了一巴掌：「你在美国又不是没蹦过迪。」 「那好歹是学校里的舞厅，能一样吗？」周洛瞥了他一眼。 「说正经的，我今儿想跟谈莹莹聊两句，你帮我约一下呗。」程野嘿嘿嘿的笑着。 「那行，交换。」周洛也嘿嘿嘿的沖他笑。 程野打了个冷战，总觉得不经常这么笑的周洛此时这笑声的穿透力有点诡异的直戳心窝子：「换啥？」 「我帮你约谈莹莹，你帮我约混血大美妞。」周洛笑弯了眼睛。 「不是，我说你……」程野一脸无奈的指着他：「你怎么就不能正儿八经找个妞约个会，头一回约妞就是谈合作，对你以后的情路很不利啊。」 第24页 周洛笑了笑没说话。 程野觉得周洛有了些变化，具体是那些细节上的变化他说不出，就是给人感觉整体上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了，也可能是坐在社长的位子上成了一个单位的领导让他看起来稳重不少，也可能是言祁的存在让他肩上多了一份做兄长的责任，总之周洛整个人的状态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放了学，尹忱就走了，连头都没回一下，也没跟言祁道别。 但言祁还是看到了他有点泛红的眼角。 尹忱只是单纯的胖，细看颜值一点儿不受影响。言祁每次和他一起吃饭都会仔细打量尹忱被肉挤压的有点难以察觉美感的眼睛，但也正是因为皮肤被脂肪撑的有点开，左眼角下那颗深蓝色的泪痣看上去十分显眼。 言祁没有告诉尹忱，他偷偷照了一张他撅腚举着放大镜烧蚂蚁的背影，只不过当时照的时候他想过的分别形式仅仅是小学毕业。 言祁双手插兜顶着风往家走，以前只顾低头走路，无聊的时候就数数步子，心情好的时候会看一眼路两旁的风景，运气好还能撞见拉肥料的驴。 言祁挺喜欢动物的，除了狗。他在这条路上还见到过野猫，和流浪时看见的感觉不同，流浪时遇见的猫大多很兇很烦很爱对着人龇牙，现在只觉得它们有点可爱。 看到几只稍微有点发福的小猫言祁还会不自觉的想到尹忱。 到底还是跟过去的心情不一样了。 言祁抬头看了看有些灰暗的天空，就快到冬天了，晚秋的天黑的比较早，今天放学本来就够早的了，四点天就已经暗的差不多了，往常的时候言祁并不觉得天会黑的这么早。 这一路他的心情都很复杂，手机开开合合好几次，想给周洛发信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言祁在心底一次次的问，直到他站在家门口，看见苏瑾正沖他挥手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身体里好像被一股来路不明的外力瞬间掏空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二章 言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 他走了两步就开始跑起来，飞扑进苏瑾怀里。 这是他的妈妈，他能感受的到，在这个陌生而又荒凉的世界里，给了自己一个家的女人。 是她教会了自己什么叫做勇敢，面对家里所有人的反对，她还是从那么多孩子当中一眼挑中了他。 言祁没有怨言，苏瑾带给他的，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我去楼上拿箱子，我昨天都收拾好了。」言祁拉着苏瑾在客厅坐下：「五分钟我就下来。」 言祁关上卧室的门，顺着门边出熘到地上，先是愣了两分钟。 然后他才缓慢的掏出手机，给周洛发了一个简讯。 -哥，我很想你。 这种面对即将来临的变故而总是想要对在意的人说点什么的不安感，弄得言祁一阵烦躁。他很想吼两嗓子，又或者和什么人打一架来排解一下郁闷的情绪。 手机响了一声，言祁看了看。 -大眼儿，别忘了我。 发件人是小胖子。 言祁嘆了口气，忍着鼻酸把手机摁灭，走到床头拿过行李。 他的行李比在福利院的时候多了不少。 一个儿童行李箱里放着苏瑾这些年给他买的衣服，春夏秋冬每个季节的都拿了一套带走，除此之外就是那个玩具架子鼓，虽然有点大，但言祁还是想带着。 他把书包里所有的课本、作业本都掏了出来，换成了一直和他没有分开过的那几本高院长买给他的英语读物，然后往地上的杂物里扫了一眼，从中捡起了尹忱送给他的那个田字格本。 周洛给他新买的羽绒服他没捨得穿一次，带着包装袋面积有点大放不进去箱子，就算勉强挤进去言祁也害怕会压变形，决定用手拎着它，反正也不耽误路上的功夫。 他看了看自己住了将近五年的房间，倒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有点感情的东西，都装在箱子中、背在书包里、拎在手上了。 只是那个梳妆檯，还挺……喜欢的，可惜没那么大心力带它走了，那得至少再开辆车。 言祁关好窗户，发现天上居然开始下雨了。 大概是深秋的最后一场雨吧。 雨量很大，应该就是语文课本上描绘的那种瓢泼大雨。 不知道为什么，言祁总能想到和高院长一起种完花下的那场雨，下的人心里一阵不安。 言祁拖着箱子，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房间。 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他刚要拉开卧室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言祁的手一顿，心脏剧烈跳动了能有半分钟，才稳住发抖的手把房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周昊，面目赤红，眼睛瞪得老圆，直勾勾的盯着他。 言祁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天灵盖了。 「你！」周昊伸出食指顶着言祁的头，身体摇晃的幅度有点大，眼神不太能聚焦。 「你又喝酒了？」言祁不想表现出自己其实很怕周昊，咬了下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你管老子喝不喝酒呢？」周昊暴喝一声：「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同意苏瑾把你带回来！」 「我妈带我回来跟你同不同意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关系。」言祁冷冷的说。 第25页 周昊用尽全力扬起手，给了言祁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爹妈不要的狗杂种！你是不是想拐走我老婆！」 言祁被打的身体一歪，重重的砸在门上。 额角被把手磕破了，血水顺着脸侧就流了下来。 苏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言祁捂着伤口迷煳着意识，对门口大喊：「妈，你快跑！」 「儿子！」苏瑾也大喊着，声音里满是绝望：「我的儿子！」 周昊抬起了腿：「臭婆娘你给我住嘴！」 这一脚踢的结结实实，苏瑾被踹的滚出去两米，倒在自己房间门口。 周昊酒精上头，几步上前拽起她的衣领凌空拎起她整个人，又是一脚瞪开房门，把她扔到床上。 「你要干什么啊！」苏瑾的哭声乍起，听的言祁浑身血液沸腾，火气直接冲破喉咙就要往外翻滚。 「我他妈就不信你生不出来，老子今天就干/到你能怀上老子的种为止！」周昊说完，一把扯开苏瑾的衣服。 「去死！」苏瑾用尽全力喊叫着，留长的指甲嵌进周昊的后脖颈：「你去死吧你！」 周昊只觉得皮肤一阵刺痛，晕眩中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疯狂不已：「要死也是你死！」 言祁跌跌撞撞的跪在梳妆檯前，拿起放在抽屉里的剪刀就往出跑。 耳朵里始终充斥着苏瑾的惨叫和周昊的狂笑。 他只觉得不真实，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发虚，身体也跟着打晃。 晃的他快要站不稳身，虚的他勉强用怒火撑起来的气力正一点点流失。 「啊！」周昊捂着自己的胳膊，鲜血不停的往外冒，跟个小喷泉一样。 言祁对着他的下身狠狠的踢了一脚，他知道这一脚其实没多大力，但足以能让周昊捂一会儿痛处跳到一旁停下动作。 但言祁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这一脚，周昊下身的痛感始终不敌胳膊上的血口，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周昊怒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言祁，像一头准备捕猎的野兽。 言祁慌乱的想要去拉苏瑾起身，可是苏瑾吓得已经动弹不了了，坐在床上无意识的呢喃。 漫天大雨落下。 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 周昊咬着牙，强忍疼痛，勐地朝言祁扑了过去。 言祁没来得及握紧剪刀，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苏瑾终于恢復神智，从床上蹿起身，护在言祁面前。 剪刀插进她左肩，她的痛叫声响在言祁耳畔，震的他眼前的画面都开始跟着旋转。 苏瑾咬紧牙关，松开言祁，转过身去抓周昊的脖子，抓住后死活都不肯撒手。 周昊被身上的痛感惹得怒火冲天，同样一把掐住苏瑾的脖子。 两个人的动作滑稽的简直不像话。 夫妻做到这般，实在是太难看了。 苏瑾掐红了眼，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周昊忍无可忍，终于手脚并用，一把将她往后推去。 苏瑾的身体撞裂了阳台的玻璃门。 由着惯性，她摔在地上后又往后滑了一米。 「妈，这栏杆有点松，我让物业来给修一下吧。」 苏瑾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近乎于惊悚的笑。 栏杆被苏瑾身体的冲击力撞落，苏瑾也一併跌落下去。 下落的过程中，她听见了言祁的叫喊声。 「妈！」言祁跪在房间里大喊，撕心裂肺，拼尽全力：「妈妈！」 儿子。苏瑾闭上眼睛，我的好儿子。 咚。 苏瑾的脑袋撞到了水池壁上。 整个人「啪」的一声砸进了水里。 身体先是被掺满污垢的水浸没，随后又漂浮上来。 她晃动了一下身子，再也没了动静。 周昊盯着破裂的玻璃门和空了一块的围栏发呆，耳朵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过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耳鸣。 又过了一会儿，言祁的叫喊声才带着穿透力压了过来，钻进周昊耳畔瞬间让他酒醒，意识回身后他开始慌张的手足无措。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雨倾盆，院子里的植被都被打弯了腰。 雨水落进屋里，顿时漫出一股水汽。朦胧间，言祁失神的瞳孔晃动了两下。 周昊的伤口已经止血没再往外流了，他抬手捶了一下脑袋，跪在地上，一点点挪着膝盖朝着阳台爬过去。 双手扒着台面边缘，颤抖的将脑袋一寸寸往外挪。 在看到水池里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时，他快速缩回头，倒退着爬了两步，勐地站起身就往外跑。 言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间接近凌晨。 言祁浑身湿透的打了冷战，他觉得阳台上有点冷。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身，缓慢朝自己的房间移动。 他走进黑暗里，关好房门，落锁。 拖过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床边，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打开箱子拿出衣服堆在自己周围，把架子鼓放到自己腿边，又拆开周洛买给他的羽绒服抱在怀里。 身体暖和了一点后，他拿出手机，摁下110。 周洛回到家里的时候，觉得嵴椎都快疼裂了。 没想到那个混血大美妞这么能聊，能聊到还没自我介绍，没自报家门和姓名就开始直奔主题，说的还都是让人听不懂的技术用语。 第26页 要不说别招惹搞技术的女人，搞的懂技术，也搞得死你。 周洛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舒缓自己僵硬的嵴椎。 他朝着天花板干瞪着眼，就觉得困意止不住的往眉眼上爬。 意识一遍遍敲着他的神经告诉他别睡着别睡着，在客厅里睡着会感冒。 但是他还是软绵绵的摊倒进沙发里，很快就进入了浅眠。 手机铃响的时候，他勐的坐直身体，瞪着电视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响。 他看了一眼，是言祁。 「怎么还不睡觉？」周洛接起电话笑着说，此时的意识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喂，您好，请问是周洛先生吗？」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言祁是您弟弟吗？他家里发生了重大事故，可以麻烦您到现场来一下吗？」 周洛冲出电梯的时候，踉跄着差点摔了一跟头。 保安抱着茶杯看着他，诧异的连招唿都忘了打。 印象里这个年轻男人做任何事都非常沉稳，鲜少会有这么惊慌的时候。 周洛一阵风似的跑到奔驰车前，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疲惫的脸色，勐地踹了一脚车门，又一阵风似的往回跑。 保安第二次看他飞奔出电梯，手里多了一串车钥匙。 周洛一连闯了六个红灯。 他已经顾不上去打算明天跟同事们借车本消分的事儿。 平时开车要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这次只用了半个小时。 周洛拐上一条土坡，离得很远就已经看见红蓝灯连绵不绝闪成了一片。 他把车停在黄色警戒线外，看到旁边停着的一辆本田，才发现周勛已经到了。 周洛钻过围线，被一个女警员先带到后院，边走边跟他说先认一下尸体。 听到尸体二字的时候，周洛勐地倒吸两口气，双臂和后背一阵发麻。 直到走进后院，看见周勛坐在角落里捂着脸，又看见警察正从水池里把一个女人的尸体捞上来的时候，要不是旁边女警员扶了他一下，他怕是能当场跪下。 他扶着膝盖直起身，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木讷的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大脑才勉强开始运转。 「我弟弟在哪里。」 「言祁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三章 周洛身后跟着两名警员，三个人一起往楼梯上跑，屋子里踩的到处都是水。 跑到二楼的时候，周洛看见已经有两个人站在言祁卧室门口，门是半开的状态。 周洛轻声走过去，警员沖他点点头，把食指放到唇边。 他把目光移向房内，看见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言祁。 「刚才我们一进去他就尖叫，我们不出来他就不肯停下来，现在才安静一会儿。」其中一个警员小声对周洛说。 周洛始终拧着眉，表情凝重，心里更是沉的他想要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消化消化刚才的画面给自己感官上带来的巨大冲击。 苏瑾死了，尽管这个女人和自己接触的并不多，但在他眼里苏瑾是最靠近「母亲」这个角色的人。 她怎么都不该是这种结局。 周洛没时间顾及自己也没时间思考这些，他一直看着言祁，不知道此刻应该是守在门外，还是应该尝试一点点靠近。 身后的女警员拍了下周洛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过去。 周洛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她的做法。 女警员推开门，慢慢向言祁移动。 大概走了有四五步，言祁一直都没有反应。 女警员沉住气，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言祁动了动胳膊，随后微微抬起头，看见了正朝他移动过来的警员。 他耷拉着眼皮，把头埋进羽绒服里，开始尖叫。 「言祁！」女警员快步上前就要去拿他的架子鼓，想把他从一堆衣服里抱出来。 「滚开！别动我东西！滚开！」言祁恶狠狠的盯着她，口中叫骂着，手上挥舞着，奋力保护着属于自己的这块地方。 「言祁，我们是警察，是你叫我们来的，你得配合我们。」女警员的语气不紧不慢非常耐心却又十分担心的对他说，不敢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滚开！滚开！」言祁抬起头怒红了眼，用力吼叫着。 后半段的尖叫音效卡在了喉咙里，言祁的脖子向后一仰，没了声音。 他的下巴抵在了一个人的肩窝里，这个人裹夹着淡淡的菸草香味抱住了他。 言祁的胸口飞快起伏着，沙哑的声音丝丝拉拉的，鼻涕眼泪全都挂在了脸上。 过了很久，言祁才朝抱着自己的人轻声叫了一句：「哥。」 本想把这声哥叫的实在一些，可缓了这么久声音还是噼了叉。 「言祁。」周洛死死的抱紧他。 「哥。」言祁吸了两下鼻子，面无表情的把脑袋藏进他的衣服里，一声是一声的叫着他：「哥，哥……」 「言祁，没事了。」周洛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小心的护在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肩头。尽管现在抱他有些吃力，但周洛还是这么做了，他不想和眼前这个孩子分开，一分一秒都不能。 言祁耷拉着的左手上，握着两根玩具鼓棒。 「让我和他待一会儿。」周洛对旁边的警员说。 第27页 「可以的周先生，但还是需要你们的配合，半个小时採集好现场证据后，我们需要带嫌疑人回局里做口供和笔录。」警员说。 「嫌疑人？」周洛皱了皱眉：「你们……当着孩子的面用这个词来定义他？」 警员把对讲机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抱歉周先生，因为我们抵达事故现场的时候，除了受害人之外，只有你弟弟一个人。」 周洛拍了拍言祁的背，半晌，才沖警员点点头。 周洛坐在床边，把言祁放到自己腿上。 言祁的脸始终埋在他怀里，他能感觉到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 警员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言祁。」周洛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言祁动了动脑袋，算是回应。 「告诉我怎么回事。」周洛捏了两下他的脖颈，把他的身体立起来，严肃的看着他。 言祁满脸是泪，双眼通红，可表情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呆滞的让周洛心里揪心的疼。 「我和妈妈想逃跑。」言祁边说边流着泪，但却好像不自知，他抹了抹有点发痒的脸，摸到满手泪后愣了一下，顿了顿继续说：「没跑成，周昊回来了。」 周洛皱了皱眉。 「他说要让妈妈给他生孩子。」言祁没说两句又抹了下脸。 周洛回想起刚才看到衣衫不整的苏瑾的尸体，瞬间明白了言祁这句话的意思，紧咬后牙才没让自己当着言祁的面失控破口大骂。 「我拿了剪刀扎破了他的手臂。」言祁的声音已经平稳下来：「他抢过去想杀我，妈妈挡了下来，剪刀刺进了妈妈的后背。」 周洛把额头抵在他胸口，闭了闭眼，浑身因怒意开始颤抖。 「妈妈掐他脖子，他也掐妈妈脖子，然后他使劲踹妈妈。阳台的门被撞碎了，妈妈撞裂了栏杆，掉了下去，掉了……掉……」言祁拧着眉，表情有点痛苦的说：「我看到了，我看到那个水池……妈妈趴在水池里，我、我不敢跳下去。」言祁说完突然觉得很疲惫，强忍住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却开始打颤：「我说好了要和妈妈一起走的，可我不敢跳下去……我不敢。」 「言祁。」周洛勐地抬头抱紧他，用力搂住他瘦弱的身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想要下去？」 「哥。」言祁轻轻叫着他：「我没敢跳下去是因为捨不得你。」 周洛的手倏地一顿。 「妈妈会怪我吗？」言祁问。 言祁说的每一句，都清楚的传进了周洛的耳朵里。 一字一句都带着逼人的力道，沉重又锥心。 黑暗里，周洛抱着言祁，这不算大的房间此刻却带着一点温馨，外面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所有声响都开始往远处撤离。 言祁的眼皮一点点压下来，困意爬上了眉眼。 周洛强压住内心的焦灼，听见言祁细微的鼾声才短暂恢復了理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他们该走了。 除了时间，他还看到了一条未读简讯。 -哥，我想你了。 时间是傍晚五点三十分。 周洛死死的捏住手机。 这一带的警局离他们并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周洛没让言祁坐警车，自己开车带着他尾随着过去。 言祁拉着周洛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穿过大门，在昏暗的办公区里拐了几个弯，站在审讯室门口。 周洛蹲下身看着他，对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周洛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勛坐在他对面仰着头，过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一包烟。 对面的墙上「禁止吸菸」四个大字醒目而又惹眼，周勛只当做没看见。 他点燃一根递给周洛，又拿出一根再次点燃。 两个男人无声的抽着烟，谁也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个人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虽然不觉得疲惫，却也感觉不到轻松。 一个小时过后，审讯室的门打开了，言祁走了出来。 女警员沖周洛使了个眼色，周洛让周勛先带着言祁回车里，转身走进了审讯室。 周洛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边和女警员交谈。 「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毕竟整个案发过程中只有你大伯周昊和言祁两个人在场，基本可以从现场的採集情况来看，周昊有很大嫌疑，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兇手，所以言祁的供词非常关键。」女警员看着他。 「如果指正……」周洛的嗓子有点发紧，手心里全是汗：「周昊会坐牢吗？」 「那是肯定的，如果是过失杀人的话，会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但还要看具体情况来定。」女警员说。 周洛的表情很难看，再加上熬夜的疲惫，整个人显出一些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言祁……怎么说的？」 「目前来看，从他的供词里周昊应该是无罪的。」女警员说。 周洛勐地一惊，脱口而出：「无罪？」 「是的。」女警员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捂着胸口说：「言祁的供词是，他们虽然有争执，但苏瑾女士是不小心自己跌落的，阳台上的栏杆松动言祁早有发现，但是苏瑾女士为了节省家里开支没有找人来修补，才导致了这次事故。」 第28页 周洛不安的握紧了拳头，他实在没想到言祁会这么做。 「另外，我还有几句额外的话想跟你说一下。」女警员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应不应该多嘴。 「您请讲。」周洛急忙说了一句。 「你弟弟……可能需要看下心理医生。」女警员说话时的表情很凝重：「从刚才他不愿意我们靠近，几乎是崩溃的心理状态来看，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是不可能恢復这么快的。」 周洛疑惑的看着她，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进到审讯室里坐下后，他的神情就变得很冷漠，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而且说话连一个错字一句反覆都没有，更别说是一句废话，他对整件事情的经过思绪都非常清晰。」女警员嘆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 「可能……」周洛定了定神说：「他的背景资料你们应该都已经看过了，五六岁的时候福利院高院长带他来过几次公安局，可能是他对这里不太陌生，所以潜意识里不像别的孩子第一次来警局时那么胆怯。」 女警员愣住了：「五六岁的时候？」 「对……对。」周洛看她着表情也愣住了。 「他没去过公安局，一次记录都没有。」女警员的口吻让周洛听得出她对此十分肯定。 「高院长带他来找过家人，还带他採过血。」周洛的声音弱了下去：「没来过吗？」 「高院长我们很熟悉，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女警员说：「他带来过很多孩子，我是这里的老警员了，对此印象很深，但是言祁……我今天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他，记录里也没有他去过任何公安局的记录。」 周洛晃了下神，脑子里乱乱的，「那他说……」 「言祁是跟你说他曾经来过公安局，也曾经採过血是吗？」女警员问。 「是。」周洛点点头。 「那从孩子的心理上分析就只有一种可能。」女警员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希望有人帮他找寻过去，他想让他的过去不再影响现在。」 「为什么？」周洛现在满脑子都被疑虑填满，他实在想不通言祁为什么要骗他。 「说明他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正在经歷的事让他感到很幸福。」女警员耐心的回答他：「只有他觉得现在大于过去，他才不会让过去影响现在。言祁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的？」 周洛想到却没有回答他，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对女警员说了好几句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站在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周洛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僵硬。 不远处的本田车旁，周勛正靠在门边抽菸，地上已经有了两个燃尽的菸头。 周洛缓步走到他面前，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周昊躲在邻居家了，一会儿就到，你还在这里等吗？」周勛问。 「不了。」周洛用脚碾了碾地上的菸头，菸灰拉出一条黑色的痕迹：「我带言祁回家了。」 「小洛，言祁你打算怎么办？」周勛叼着烟看着他。 「我养他。」周洛没有丝毫犹豫回答。 周勛皱着眉，口吻有些着急：「虽然嫂子养了他五年，但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刚才出来的男警员都和我说了，这孩子不简单，我们还是应该先了解了解他再……」 「你了解你大哥吗？」周洛的语气里带着狠：「你听男警员说了那么多，你听言祁说了吗？你知道如果言祁实话实说，周昊一定会坐牢吗？」 周勛愣住了：「什么意思？」 「叔，言祁昨天傍晚给我发过信息，是我没有看见。」周洛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我不谈假设不谈如果，只说以后。我来养言祁。」 说完，他沖周勛摆摆手，转身上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四章 副驾驶上的言祁歪着头，双眼无神，愣愣的看着沾满水汽的窗户，窗户上写了两个字。 苏瑾。 周洛心里一沉，点着火发动了车子。 「刚才离开的仓促，你的东西都拿上了吗？」周洛一边开车，一边抬手揉了揉言祁的头髮。 「哥。」言祁小声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周洛为了哄他开心，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你送我回福利院吧。」言祁没有看他。 「说什么傻话呢，你想回去就回的去啊。」周洛苦笑道：「别瞎想。」 「我给你添麻烦了。」言祁说。 「怎么会。」周洛弯曲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言祁。」 言祁听到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这才转过头看着他。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周洛总觉得有些话最好还是越早说越好，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你也是一个人，我们可以做个伴。」 「你会离开我的。」言祁看着他的眼睛：「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的。」 「不会的。」周洛笑了笑：「我保证。」 言祁没再说话，他转头看着后座上堆着的东西，数了数数量，又收回目光看着他，哭红的脸蛋上这才有了一抹笑容：「谢谢哥。」 「不谢。」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周洛临近六点的时候，才给程野打了通电话。 第29页 「社长，您家是需要您打鸣吗，别往我这儿打啊。」程野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谈莹莹：「怎么了？」 「我今天不去上班了，言祁有点状况，我陪陪他。」周洛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那你别给我打电话啊，给你秘书打啊。」程野慵懒的抱怨道。 「有区别吗？她不就睡你旁边呢吗？」周洛说。 「我操！」程野掀开被子扫了一眼四周：「你他妈在我身上按了跟踪器还是在房间里按了监控啊？」 「傻逼吧你，我情商再低，也能看得出昨晚你俩肯定有情况。」周洛没好气的说，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和程野扯皮。 「周洛。」程野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没事儿吧。」 周洛没说话，他知道程野这话没说完。 「你从来不骂人的，今天怎么这么不耐烦？出什么事儿了？需要我过去吗？」程野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着急。 「没事儿，我刚才骂人了吗？我都没注意到。」周洛笑了笑：「单位的事儿就拜託你了，等我上班了再跟你交代。」 「一字不落都交代。」程野加重了语气。 「一字不落。」说完，周洛挂断了电话。 茶几上堆着言祁从家里带回来的东西，周洛看了很久，最让他不解的是那个围裙，周洛回忆了下，才想起来是苏瑾做饭时常穿在身上的。 挨着它放的是他买给言祁的玩具架子鼓，黑色新买的羽绒服，一个田字格薄本和几本英语读物。 周洛拿过其中一本英语读物仔细打量了一下封皮，突然笑了。 这几本英语读物居然是元力出版社出版的，而且还是最早的一批，现在市面上在售的都是二次印刷的版本。 周洛翻开首页，看见了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头髮花白的老人。 这应该就是言祁说的高院长了。 照片边缘旧的有些掉渣，本身拍的就比较模煳，周洛没办法看清高院长的脸，倒是六岁的言祁和现在的样貌差别不大，有几分熟悉感。 他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照片夹了回去，一页页翻着。 言祁做了很多笔记，很认真，看得出他很喜欢英语，周洛觉得这倒是件好事，言祁如果喜欢读英语书，他家里还真是应有尽有。 突然觉得自己很富有。 言祁有个富有的哥哥。 周洛想要去拿第二本的时候，发现压在最下面的那一本书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他有点好奇，夹着这么厚的东西按理说这一路颠簸应该会掉出来才对。他抽出那本书，打开了夹着东西的那一页。 是一个房本。 周洛勐地就明白过来，冷意爬满了后背。 苏瑾根本就没打算走。 房本的四个角都用胶带粘好了，所以才没有掉出来。 房本里面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 周洛打开，看见了苏瑾的字迹。苏瑾的字一直很漂亮，和她的人一样美。 【我的房子留给我儿子言祁，他有权继承我的全部财产。】 落款是苏瑾的签名，还有一个红色大拇指印。 简单几个字，却压得周洛有些喘不上来气。 在他的印象里，苏瑾是他见过的，可以说最美、最善良、最贤惠的女人，她对爱情绝对忠诚，对家庭绝对包容，对亲人绝对本分。没有人能挑出她的毛病。 是周家对不起她。 周昊三天后就无罪释放了，只是警察要求他短时间内不能离开这座城市，手机24小时开机，方便他们能够随时找到他。 周洛挂下周勛的电话，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惊讶。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看见言祁正坐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支着脑袋看着窗外，轻声慢步走了过去。 还没谈过女朋友，还没结婚，更没有孩子，但周洛此刻觉得自己跟个老父亲似的，一门心思全拴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 窗外一片敞亮，视野所及之处高楼林立，烟火气扑面而来。 他坐到床边的时候言祁才转过头，沖他笑了一下。 周洛沖他招了招手，言祁站起身跑过来，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倒在床上，两个人都笑了个没心没肺。 笑声过后，周洛才慢慢揉着他的头髮，小声问：「你看到你妈妈在你书本里夹着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言祁点点头：「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在书里看见那个房本，应该是妈妈藏在我书里的。」 周洛意识到言祁只是看到了房本的封面，没有看到里面苏瑾留下的「遗嘱」。 「我帮你收好了，和你的宝贝们一起放在书房里，书房还空着一个柜子，你可以把你喜欢的英语书都放进去。」周洛说。 「就那么几本。」言祁说：「用不了一个柜子，都用不了一层。」 「忘记跟你自我介绍了。」周洛清了清嗓子，显得很庄重：「我是元力出版社社长周洛，请问阁下怎么称唿？」 言祁笑着回答：「我是红叶小学五年级一班的言祁。」说完，言祁才反应过来，吃了一惊：「元力出版社？」 周洛点点头，笑着说：「还想回去上学吗？」 「离得太远了，而且小学的内容我基本都已经学完了。」言祁从他身上翻下来，往侧面一躺，看着天花板说。 「九年义务教育，一年都不能少。」周洛坐起身看着他：「咱们休息半学期，我找一个附近好一点的小学，还是把六年级老老实实的上完。」 第30页 言祁点头应道：「好。」 「哦对，跟你说个开心的事。」周洛说：「我办公室里有很多进口图书，想不想看？」 言祁的棕色瞳孔亮亮的，声音也大了些：「想，现在就想去吗？」 「祖宗你饶了我吧。」周洛仰头往身后一砸，整个人又躺回床上说：「我一宿没睡了，困的要死。」 「那就明天再去。」言祁扬了下嘴角，把床尾的被子抱了过来。 周洛关掉房里的灯，被子严严实实的裹在两人身上。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言祁在一片陌生的树林里一直往前跑，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刻也不停，跑了很久视野开阔些，面前是座铁桥，已经断成了两半。言祁直接跑了过去，脸上带着释然，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纵身往对面跳的瞬间。 周洛在梦里看的心惊胆战。 醒来的时候身体整个都动不了了，强撑着意识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好傢伙他们俩睡了整整一轮儿。 言祁不在身边，周洛瞪着天花板等着身体慢慢恢復知觉，然后才费劲的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穿好拖鞋。 他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房间太暗，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 顿时心里一暖。 周洛打开卧室门，走进光亮的客厅里。 厨房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蒸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言祁繫着周洛一年都未必用得上一次的围裙，正往旁边的电饭煲里放东西。 「在做什么？」周洛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脸欣慰的看着他。 「早啊哥。」言祁沖他挥挥手。 「真早啊。」周洛也沖他挥挥手。 「虽然是晚上六点，但是你刚起来，一天没吃东西，这饭不能当晚餐吃，但我又怕你馋肉。」言祁虽然说着话，但手里依然忙活着没停下：「蒸锅我放了两层隔板，最上层蒸着南瓜和红薯，下层蒸着白菜肉馅儿和鸡蛋。」 周洛虽然不知道白菜肉馅儿和鸡蛋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比例混在一起蒸的，但他没直接问出口，打算一会儿亲自看看。 「我见冰箱里有几条腊肉，我切了几片，蒸了一锅米饭。」言祁说完，关上火，「洗脸刷牙，先吃南瓜和红薯。」 周洛听话的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等着言祁。 餐桌正对着厨房，在客厅左侧一进门的位置，是一张比较小的方形白木桌。 言祁隔着擦碗布把盘子从锅里端了出来，放到周洛面前：「别碰盘子，用勺子挖着吃。」 「这些都是你妈妈教的吗？」周洛拿起勺子看着他。 「嗯，她只要一做饭，我大多时间都在厨房盯着，给她打下手。」言祁说：「只有这种时候我觉得特别踏实。」 「那以后我也给你打下手。」周洛用勺子挖了一勺红薯。 「我刚才发现舀盐和糖的小勺放反了。」言祁看着他。 周洛的味蕾刚得到满足，一听这话呛了一口：「不可能吧？这我还能放错？可能是你叔在咱家折腾的时候给放饭了。」 「我还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方便面。」言祁挖了一勺南瓜边吃边说。 「看来我连打下手的资格都不够啊言大厨。」周洛尴尬的笑了笑。 「你只要好好吃饭就行。」言祁跳下椅子，隔着洗碗布又把白菜肉馅儿鸡蛋端了上来。 周洛这才发现这道菜原来是这么做的，盘子底部垫上几片嫩白菜叶，中间铺了满满一层肉馅儿，肉馅儿顶上盖着一个荷包蛋，然后往盘子四周放些水就可以进锅蒸了。 周洛夹走了整颗荷包蛋，很愉快的吃下肚。 等言祁给他盛好腊肉饭，他又就着肉馅儿吃了一大碗，顿时感觉这二十三年人生才活明白。 坐在饭桌前还没从美食的香气里缓神完，言祁已经洗好了碗，把没吃完的饭用保鲜膜包好放在灶台旁。 周洛沖他招招手，言祁摘掉围裙走到他面前，周洛抱了抱言祁，把脑袋抵在他的肩窝里，慵懒的眯起眼说：「我真是捡到宝了。」 「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便饭而已。」言祁拍了拍他的后背。 「再普通的饭也得有人愿意做。」周洛酒足饭饱，此刻舒服的又有了些困意：「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家吃饭』这种感觉了。」 言祁笑了笑。 周洛抱着他看了会儿电视，突然感觉到言祁的肩膀抖了一下，赶紧缩回脑袋看着他：「怎么了？我膈疼你了？」 言祁红着眼，但却没哭：「哥，我看到我妈放在房本里的那张纸了。」 周洛的心勐地一沉。 「她是不是就没想过要走。」言祁紧锁眉头，「她是不是只想把我送走然后再回来，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写那么一句话，还签名、摁手印的。」 「没发生的事，不去想了。」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有我在，以后都会好的。」 言祁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五章 -大眼儿，我偷听到老师们在议论你家发生的事了，你怎么样？ 是尹忱发来的简讯。 -你是谁？ 言祁笑着回復了一条。 -对不起发错了。 尹忱快速回过来。 -/:微笑，我没事，我在我哥家呢。 第31页 -大奔帅哥？ -/:微笑，嗯。 -那就是说还在一个城市？那我迟早还会再见到你的。 -下次见到你会瘦吗？ -我刚吃完红烧肉，我爷爷说完你又说，真扫兴。 -你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与我重逢吧。/:骄傲 -/:奸笑 尹忱用一个表情结束了对话。 言祁把手机放回床头，跳下床准备去做早餐。周洛还没有睡醒，他虽然对已经睡了一轮只不过起来吃个饭又能睡七八个小时的自家哥哥很费解，不过能睡当然是好事。 毕竟二十三窜一窜，还在长身体。 言祁回身把被子往周洛下巴底下掖了掖。 面包机叮的一声响，煎好的鸡蛋也泛着油光，白瓷盘里摆放好了黄瓜和火腿，以及昨天晚上还没吃完的肉馅儿，放了几片腊肠又回锅蒸了几分钟。 周洛满足的坐在桌旁，边看言祁边笑。 吃完早餐，周洛换好正式一点的服装，虽然看上去没有西服那么正经，但也是千篇一律的白衬衫和领带，只是衬衫的款式比较偏流行一点。 言祁穿好羽绒服从后面打量周洛，目测腿长能有一米二二点八。 脖子以下全是腿。 哦哟。 言祁直到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也没离开过周洛。他发现周洛胳膊上紧实的肌肉被衬衫勾勒出了线条，很匀称，虽然并不壮，但又不像自己那么瘦。 「在想什么？」周洛发现言祁一直盯着他看，扭头沖他笑了笑。 言祁下意识就想说「在想你」，咬了下舌头才把思绪收回来：「李警官早上给我打电话，说周昊已经决定把妈妈的尸体火化处理了。」 周洛点点头，他没想到事情会处理的这么快，不过仔细想想，这算是家庭纠纷，言祁的供词对周昊有力，周围也没有监控，再者还有周勛这么个老滑头，他当年在处理父亲车祸的事情上就很果决，罗列出来的证据和线索非常清晰，这次也没少在警局盯着，昨天一整天估计都在忙这件事。 苏瑾就这么没了。 周洛总觉得心里憋闷的很，使劲吸两口气也不怎么能舒缓。 自己都如此，言祁呢？ 「你为什么没有把实情告诉警察？」这两天周洛一直在想这件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问言祁。 「奶奶会不让我跟你住在一起。」言祁把头撇向窗外：「就算他死，我妈也不会活过来，这笔帐……」 这笔帐以后再算。 言祁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周洛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嘆了口气。 车里渐渐热起来，言祁出了一脑门的汗，周洛撩开他的刘海看着他，言祁低垂着眼，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坚持坚持，现在睡觉出去会冷，马上就到了。」周洛说。 言祁没精打采的点点头。 言祁从小最擅长一件事儿，愣神儿。 坐在树下阴影乘凉的时候喜欢盯着高院长讲课的书本愣神儿，坐在厨房锅炉前闻着饭香喜欢盯着苏瑾手上的锅铲愣神儿，现在他愣神儿愣出了新高度。 他坐在周洛的办公室里快一个小时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周洛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就盯着周洛写字的身影愣神儿，周洛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把刻在自己脑海里周洛的身影翻出来，瞪着茶几上的儿童水杯愣神儿。 至于这个儿童水杯是什么时候放到他眼前的，谁放的，他压根没在意。 周洛每次回办公室都要先拍一拍围观在门口的员工的肩膀，好能给自己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来。 发行部、编辑部、校对科、出版处甚至是离单位三百米远的地下书库的员工们，闻声都想来看看社长的弟弟究竟什么模样。当然，这个消息是谈秘书大张旗鼓在微信工作群里发的，非常明目张胆的没有屏蔽自家社长。 程野是惯性迟到，但是会在一早上班时间准时用一个工作电话远程操控自己的下属，从副编辑到编务通通吩咐一遍，把自己想到的活儿先派下去，至于可行性和复杂性那不该是一个部门的领导担忧的事儿，对此，《狂野游戏》杂志编辑部的十六名员工对程野这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作风非常深恶痛绝。 程野准备左拐进总编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谈莹莹正扭着腰往社长门缝里偷窥。 程野左手往门框上一搭，低头对着谈莹莹的大马尾笑了笑：「我说谈秘书，在男朋友面前如此风骚的盯着别的男人合适吗？」 谈莹莹一听是他的声音，连脸都不抬一下，直接沖他敷衍的摆摆手：「那得看是什么男人。」 程野顺着她的目光往门里看去，才发现原来是言祁来了。 身后响起周洛匆忙的脚步声，周洛正低头数着手里的文件份数，还没数清楚，就被一个人拉到隔壁会议室，反手关上了门。 「你干吗？」周洛吓了一小跳。 「干。」程野盯着他。 周洛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手上的文件。 「你上班时间把言祁带办公室来干吗？还有，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程野严肃的问。 周洛用了很长时间嘆了口气，大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程野听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闭眼，最后干脆直接给自己点了根烟。 「掐了。」周洛瞪着他：「会议室里不让抽菸。」 第32页 程野听话的把烟掐灭：「小言祁这人生经歷可真够丰富的，我还以为他跟我说的那些『好吃的』是他在哪个电影里看到的呢。」 「别看他才十一岁，心里怎么想的可不像同龄孩子那样一眼就能看透。」周洛说，「你让谈莹莹去拿几本还没翻译好的中小学生英语读物样书给言祁。」 「为什么我去说？」程野看着他。 「明知故问呢，都男朋友了，警告你们上班期间禁止在单位里散播不良作风，听清楚了吗？」周洛拉开门，非常严肃认真的对程野说道。 谈莹莹都没来得及把手上春季书展的宣传单放下，就穿着高跟鞋抱着一后摞书哒哒哒哒的跑进了周洛办公室，周洛觉得她这速度如果能用一半在工作上，效率至少能提高一半。 谈莹莹放下样书，再把宣传单放到茶几上，捶了两把腰，一屁股坐在了言祁旁边。 言祁左侧的沙发突然凹陷下去一块，他差点整个人倒在谈莹莹怀里，吃惊的盯着她看。 「小帅哥，你今年多大啦？」谈莹莹微笑着问他。 周洛本来想对谈莹莹严肃下达逐客令，感觉她和程野能勾搭到一块还真是绝配，但转念一想有人陪言祁说说话也好，就没再阻止。 言祁每每向他投过来目光时，周洛总会温柔的对他笑。 「我叫言祁，今年十一岁，辍学，喜欢学英语，爱好架子鼓，特长做饭，家庭成员只有一个哥哥。」言祁边说边拿起一本英语书快速翻阅。 谈莹莹被他这一长串给说蒙了，直勾勾的盯着周洛一脸茫然。 「你们问小孩子的问题不都是这些内容吗？」周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次性都给回答全了。」 谈莹莹震惊的看着言祁。 言祁抱着书本读了两行，合上书又换了一本，目光扫到旁边的书展宣传单，指着单子看着谈莹莹问：「这是什么？」 谈莹莹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这是每年出版社要参加的图书展销会，你有兴趣吗？」 言祁接过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印着近百家出版社的名字，还罗列着各种出版社主营的图书类型，在看到小说那一类时，言祁动了动心思。 「哥。」言祁看向周洛：「这个展会我能去吗？」 「当然。」周洛有点意外，「莹莹记得多给言祁要个参展证。」 「两个。」言祁继续看向他：「我想邀请我的朋友一起去。」 周洛笑了一下：「小胖子？」 言祁点点头。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言祁用手机拍了一张宣传单，然后他就开始盯着这张照片皱眉发愁。 「怎么了？」谈莹莹见他一脸严肃，赶忙问了他一句，生怕自己插不上话坐在这里显得尴尬。 「漂亮姐姐，请问手机怎么发图片？」言祁问。 谈莹莹被这一声漂亮姐姐叫的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心脏。 「别得意。」周洛拆台，「言祁有求于人的时候嘴巴都甜。」 谈莹莹瞪了自家社长一眼。 「我给你下个微信吧，这样你就可以用流量发图片、语音、视频等等，还可以像你哥哥索要新年红包。」谈莹莹拿过言祁的手机，小心摆弄着。 谈莹莹给他弄好微信后，推荐朋友那栏里亮起了红色数字三。 言祁点开，看见了通讯录联繫人周洛、尹忱和……妈妈。 言祁的心脏突然停跳半拍，他难受的点开苏瑾的名片看了一眼，又退了出来。 谈莹莹凑过身，点了一下周洛的名片，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这样就能添加对方微信了。」谈莹莹说完，又花了十分钟教会言祁其他常用功能。 言祁的学习能力很强，谈莹莹本以为教会他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手机「叮」的一声，「小胖子」已通过好友申请。 -大眼儿？ 尹忱迅速发了一条消息。 -真不够意思，有这么方便的聊天软体不推荐我。/:鄙视 言祁回復。 -我手机简讯包月，不怎么用微信。/:强壮 言祁把书展的图片发了过去。 -去不去？ -去！ 尹忱很快回过来。 言祁看着这个嘆号，都能感受到尹忱身上每一块肉肉都在嚎叫着我要去我要去。 言祁和尹忱聊完，随手点开了周洛的朋友圈。 朋友圈非常简单粗暴的只有一张图片，是自己穿着围裙做饭的背影。言祁看了很久，都没注意到周洛是什么时候偷拍的他。 图片的配语是：我弟弟十项全能。/:骄傲/:骄傲/:骄傲 「我哥是不是没什么朋友，为什么都没人回復他？」言祁说完，同情的给周洛点了个贊。 谈莹莹笑个不停，从微信里调出周洛的朋友圈，并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朋友圈只能在对方动态下看到双方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 言祁看到了一百多个贊和两百多条评论，有点吃惊。 「我们社长从来不发朋友圈，刚加他的时候他的朋友圈都没开始使用。」谈莹莹笑了笑。 言祁盯着屏幕，半晌，他对谈莹莹说：「给我推荐一下程野的名片。」 谈莹莹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心虚。 周洛接过话茬：「言祁认识程野。」 第33页 谈莹莹这才松了口气，把程野的名片推荐给言祁。 程野迅速通过后，言祁重新点开周洛拍的自己的那张做饭图的评论。 -吸一口大长腿。 -/:得意 -你个弟控！ -/:得意/:得意 -不要对你弟弟产生非分之想！ -/:擦汗 -放开那个孩子让我来！ -/:鄙视 -你问问他还记得帅气的程野哥哥吗？ -他只记得程野哥哥不记得帅不帅气。 -/:怄火/:怄火/:怄火/:怄火/:怄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六章 年关前的几天，周洛非常忙，言祁不打算每天都去出版社给他添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给周洛准备一日三餐、读英语和滑冰上。 他加的第五个人的微信是老薛，他现在的滑冰教练，确切的说老薛已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除了每次都跟言祁比两场速度外，多半都是言祁自己一个人琢磨怎么滑才能看起来更帅一点。 有时候言祁窝在沙发上看书看的无聊，就会打开新闻台盯着本市新闻愣神儿，一连好几天都在播在逃杀人犯的通缉新闻，光头驴脸照丑的言祁连神儿都愣岔路了。 有句成语说的还真是在理，相由心生。 虽然平时听到更多的是人不可貌相，毕竟这句比较鸡汤。 周洛每天准点下班，下班后一切娱乐活动都不参加，被程野微信轰炸了三十多次之后，他干脆连中午饭也都直接开车回家吃了。 反正离的也不远。 年三十前一天，周洛吃着言祁做的鸡蛋羹养胃。最近被迫拖出去和几个合伙公司谈合作项目，大鱼大肉在胃里焦灼的周洛整夜反酸，可算是熬到了年关。 「明天我带你去奶奶家吃饭。」周洛揉了揉自己胃，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我一个外人，去了不给奶奶添堵吗？」言祁用抹布擦着桌子问。 周洛总是会猝不及防听见言祁说这么一句，只要说到关于周家人的事，他都会用「外人」来形容自己，每次听到都觉得心疼。 周洛揉完胃，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咱们一家子不得一起去给老人家拜年吗？」 言祁没说话，看着他，点了点头。 年三十这天下了点雪，可能这雪也得过年，没飘一会儿就放假了。 地上有点湿，弄得气温又冷又干，还颳风，冬天的风颳起来简直要人命，跟刀片剌脸似的。 言祁终于捨得换上了周洛给他买的黑色羽绒服，直接把拉链拉到头，小半个下巴都能藏在衣服里。 唯一让他开心的是，羽绒服穿起来感觉不那么大了，应该是自己长高了。 广播里到处都是迎新年的老歌儿，尽管不属于言祁这个年代听的，但他却觉得很亲切。哪怕不是年关，苏瑾做饭的时候也总听的是这几首。 恭喜你发财。 很亲切。 想到苏瑾，言祁已经不怎么难过了。他没有去看苏瑾，甚至没有打听苏瑾的墓碑落在哪里，就和他不去过问高院长出了什么事一样。 他总觉得这才是一个人的最后一面，他不愿意去见，没见到就好像他们还都活着一样。 奶奶家离的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奶奶身体很好，没什么需要晚辈太操心的，平日和同楼的张大妈李大婶一起早晚散步，心情好偶尔还能跳几次广场舞，每年按时体检，医生说老太太这种状态是奔着百活的。 即便如此周勛依然不放心，把奶奶从郊区的家里接来城里住，母子俩同住一个单元的一二层，周勛原本还想把室内打通，被奶奶否决了。 奶奶说：「要是哪天你想通了带个姑娘回来都能听到响儿多不方便啊！」 周勛：「……」 言祁跟在周洛身后进了单元门，周洛敲门的时候让言祁走在前面，门是周勛打开的，他先抱了一下言祁，可惜没抱动，差点折了腰，周洛总是嘲笑他是肾不好，然后奶奶才叫了一声言祁的名字，给言祁塞了一个大红包。 周洛很是欣慰，看着言祁、奶奶和周勛的背影，觉得有一种四世同堂的即视感，然后又在心里自嘲了一下，怎么就自动给自己生了辈分，大过年的占人言祁的便宜实在不合适。 言祁接过红包，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句奶奶您真美，老太太笑的花枝乱颤。 只是当奶奶的笑声还没落下，厨房里「咣当」一声，锅铲落锅的重响，停顿了几秒后才听见热油倒锅的「嘶啦」声。 言祁盯着厨房门口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里面掌勺的是什么人了。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周昊的这个新老婆居然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言祁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半天才忍住自己想要对周昊挥拳的冲动，周洛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攥紧发红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揉了揉他的头髮。 这女人的发量不算多，又枯又黄，还偏偏留的是长发，穿着大红色毛衣，四肢很瘦，肚子挺的老大。五官平平，凑在一起有点凶，看上去和周昊真是太般配了。 「这是你孙婧妈……后妈……」奶奶笑眯眯的说，然后又转头看向周洛：「大孙子我跟你讲，你大妈怀了一对儿双胞胎，都是男孩儿，这可是咱家的大福气啊！」 言祁有种想把红包塞到她嘴里的冲动。 第34页 吃饭的时候周昊始终都不看言祁，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觉得心虚。 周勛对他这个大哥实在尊敬不起来，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言祁一个孩子明事理。 周洛用胳膊肘碰了碰言祁的手臂，沖他挑了下眉。 言祁没什么表情的放下碗筷，拿起桌子上的儿童水杯，站起身朝向奶奶。 「奶奶新年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把杯子里的白开水一饮而尽，还装的意犹未尽的样子，像是喝了杯白的。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才能更深得老人家欢心。 老太太差点又要给一个红包。 「大……」言祁皱了皱眉，嘴张开闭合了三次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咬着牙举起杯子：「大伯大妈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这句话语速超快，快到言祁都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言祁刚要仰头喝水，孙婧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你以为有周洛养你就可以不认爹了吗？不认我这个妈也不能这么快就忘了爹吧？」 别说言祁震惊的差点没拿住杯子，就连周洛和周勛都抡圆了眼睛瞪着她。 周昊扯了两下自己媳妇儿的袖子：「行了大过年的，你闹什么闹。」 「就是啊别气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赶紧扶她坐下身，见她还要跃跃欲试，急忙朝周洛使了个眼色。 周洛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可毕竟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奶奶对他来说是既当妈又当奶，无奈只得嘆了口气，拿起杯子：「大妈，别生气，来，这是给两个孩子的红包。」 孙婧没等周洛说完就把红包抢了过来，往桌上一拍，「言祁你可是哥哥，你姓周，周昊的周，以后孝敬我们的事儿可不能都让你弟弟们做。」 这话一出，饭桌上谁都没了动静。 言祁低头不语，周洛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不过他倒是能看到周勛的脸色，青的跟澳洲芒果一个色。 好在电视还开着，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让屋里尴尬的氛围缓解不少。 言祁跳下座椅，转身跑去洗手间，周洛也跟着起身。 周勛拿起酒杯，压着火儿和周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毕竟，不能跟一个孕妇过不去。 毕竟，这个孕妇怀的是周家的孙子。 还是俩。 言祁坐在马桶上一动不动，依然低着头。 周洛把门关好，走到他面前蹲下，顿了顿，才抬起双手放在言祁脸侧，轻轻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触目惊心的红让周洛的心勐地一沉。 清晰的牙印印在言祁的嘴唇上，深一道浅一道，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血。 周洛手忙脚乱的从旁边扯下来几节捲纸，轻摁在言祁嘴唇的牙印儿上。 言祁低垂着眼帘看着周洛，眼泪一点点溢出，再大把大把下落，他突然抱住周洛的脖子，整个身体因愤怒止不住颤抖起来。 周洛拍打着他的后背，眉头紧锁，心好像被绳子狠狠的勒了一下。 言祁趴在他肩头无声哭泣很久，尽管自己心里再怎么难以忍受，也一个人默默消化干净。 他越是这样懂事，周洛就越是心疼。 这个饭吃的实在是没滋没味，但从言祁走出洗手间那刻起，他的脸上就没再有过任何不适宜的表情，言谈举止也顾及到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周洛拥抱了一下奶奶，和其他人告了别，在看到孙婧后快步小跑一熘烟蹿出了门，拉着言祁直接跑回了车里。 像躲瘟疫似的。 过年路上没什么人，要不是路段限速，周洛能直接把车开到180迈。 回到家的时候春节联欢晚会才进行到三分之一，言祁把衣服挂好，鞋子放到鞋架上，穿着拖鞋跑到沙发上纵身一跃，团着身子熟练的打开电视，调到中央一台。 周洛脱掉大衣靠在玄关处看着他，心里很是感慨。 周洛洗了点水果，这事儿他还是会干的，不过在他进厨房的时候，言祁还是问了他一句需不需要帮忙，生怕他在自己地盘上撒欢儿弄出什么么蛾子来。 言祁和周洛边吃水果边看晚会，时间匆匆而过，周洛差点靠在沙发上睡着，扭头看了看言祁，葛优躺的姿势非常标准。 「回屋睡吧。」周洛撩了一下他的刘海，轻声问。 「要听《难忘今宵》。」言祁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又缓慢的闭上。 周洛抱起他放到自己身上，让他趴在胸口上用平时惯用的姿势能睡的安稳些，伸手将右侧放置的小毛毯严丝合缝的盖在了两人身上。 屋外开始认真下雪了，鹅毛般大小。 鞭炮声震耳欲聋，但却一点也没有惊醒熟睡的两个人。 《难忘今宵》已经唱完了，但电视依然没有被关掉。 屋里的灯还开着，茶几上的水果还没来得及吃完。 沙发上的两个人睡的异常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七章 年后就要筹备书展，周洛连七天假都没休满，初七就被发行部拉回单位加班。 程野过个年给周洛连发七十多条微信，言祁在床上听着周洛不停「叮叮叮叮」响的手机瞪着他，周洛倒是很习以为常，程野的两大爱好一是发朋友圈，二是把周洛当成树洞，bb的吵吵个没完。 第35页 七十多条微信最后两条还是比较有实质意义的，那是八个元力出版社书展要用的展板，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做的相当精緻。程野特别强调了一下是自己排的版面。 言祁用周洛的手机给他回了一个大拇哥的表情。 树枝着急的冒出新芽，气温回升不少，阳光下稍微活动活动身体就能暖和起来。 言祁站在展览馆门口，一下下踢着脚边的石头。 一辆紫红色跑车外形，夹带着电流的声音开进展会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毕竟在这个城市能见到纯电车，还是这么装逼的牌子和外形，确实很惹眼。 言祁眯起眼睛，突然就想往展览馆里跑。 「站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球……半个球？言祁转过身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尹忱瘦了，瘦的非常明显，而且看起来并不是运动或者节食等健康瘦身，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最重要的是还带着口罩。 尹忱气喘吁吁的跑到言祁面前，用食指勾下口罩扒拉到下巴上，沖他嘿嘿一笑。 「你……」言祁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这是家里破产了吗？」 「没有，咳咳咳。」尹忱右手握拳放在唇前咳了两声：「我有点咳嗽，吃不下东西。」 「哦。」言祁皱了皱眉：「有点咳嗽？我看你都快病入膏肓了。」 「差不多吧，但我就算爬也得爬来见识一下大奔帅哥的展啊。」尹忱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元力出版社的展在二楼，和几家主做青少年读物的出版社在同一展区，这倒是给尹忱提供了不少便利。 「你的末日小说写得怎么样了？」言祁问。 「别提了，我爷爷都没时间教我用电脑，手写太慢，字太丑。」尹忱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新概念作文大赛全集，看了两眼就抱着不撒手了。 「你在学校怎么样？班主任……有没有说起过我？」言祁顿了顿，又问。 「知道你家出事后老师们都很担心，不过最担心你的还是那个女班长。」尹忱说话的时候眼光也没离开书本：「她已经磨了我好几个月要你的手机号，我都没给。」 言祁非常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我后座做了个不爱洗澡的四眼，熏得我每天都得喷香水。」尹忱咳了两声：「而且成绩还没我好，动不动就要抄我作业。」 「班级第一是你了吧。」言祁笑了笑。 「那必须的，你走以后我就登顶了，瞧瞧，要不是你压得我，我这身子能早点抽条。」尹忱笑眯眯的把书合上：「我要去看你哥的展。」 「展位就在对面，不过还差六箱书没摆到架子上，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在馆配区，我带你去玩玩吧。」言祁说。 他们从展览馆内部穿过两个相邻的展厅，短短十分钟路程，居然走了一个多小时，原因是尹忱看到有的展不仅有动漫真人秀，竟然还看到了vr。 和coser合了影，又玩了几把丧尸屠城和密室逃脱的场景游戏，言祁感觉他们到馆配的时候太阳都要打烊了。 「大奔！」尹忱叫了一声。 周洛听到这个称谓先是冲程野眨了眨眼睛，这才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好听的能让他过耳不忘的声音少之又少，所以他记得非常清晰。 「尹忱！」周洛沖他挥了挥手。 「社长，为什么你的周围都是小孩子，你不会是提前进入老龄化了吧？」旁边的谈莹莹边把书的二维码递给图书馆扫码员边说道。 「得亏这不是在上班，否则罚你加班一个月。」周洛瞪了她一眼。 「这么多书啊。」尹忱扬起脑袋往上看，面前的书架总共有七八层，大概有一层楼的高度。 「我们的书也就这半个书架，图书最多的社在前面，你们可以去看看金蓝出版社的书，多的能放四个架子。」周洛说。 「金蓝出版社！」尹忱大叫一声：「我要去看现在最火的武侠小说，快带我去！」 说完，他手往后一扬，拉起一个人的手就往前跑。 周洛和言祁瞪着程野奔跑的背影，程野瞪着尹忱一脸蒙逼。 金蓝出版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社，图书销量多的惊人，几乎占了市场三分之一的比重。 参展人员比元力出版社多了三倍，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对着来往宾客大张旗鼓的宣传，还印了不少传单，要不是馆配区不让大声吆喝，言祁估计还会给这些人配几个迎宾大甩卖的那种大喇叭。 尹忱拉着程野跑到小说区，回头想要跟言祁说话时才发现拉了个陌生人，于是嘿嘿嘿笑了三声就自顾自找起书不理他了。 程野对这小胖子也是十分佩服，一口气能跑这么老远，站在他旁边叉着腰喘着粗气，周洛和言祁已经跑了过来。 三个人对视一眼笑个不停，言祁陪着尹忱，周洛和程野打算去问问金叔叔和方阿姨今天过不过来展会这边。 两人走到发行部管辖的区域时，程野突然一眯眼，立刻变了个脸色，往周洛身后一躲。 周洛一脸茫然的回头盯着他，又往眼前的人堆里扫了两眼：「你躲谁呢？」 「我操他怎么在这里，他不会是金蓝出版社的吧，还是来买书的啊。」程野抓着周洛的衣服，紧张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第36页 周洛对此非常好奇，于是他使了个坏，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声叫了一句程野。 程野立刻在他身后石化。 不少人回过头来，不过很快又都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只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看向这边。 周洛笑着走过去，把身后的程野往旁边一拎。 那人先是愣了片刻，突然眉开眼笑，死死的抱住了程野的身体。 周洛本来是想吓吓程野的，这举动差点没把自己吓一激灵。 「程野！你躲哪里去了？」男人抱着程野，脸埋在他头髮里蹭了蹭。 周洛见状差点没给这人跪下。 「你松开，松开。」程野扭动了两下身子，没能把胳膊抽出来，无奈仰天长嘆一口气。 「那你得保证别躲着我，我就松开。」男人说。 程野点点头，男人松了手，给周洛递了一张名片，「你好周社长，我是金蓝出版社市场部总经理陈泽。」 周洛接过名片，友好一笑。 「走了。」程野沖他挥了挥手，拉着周洛就要跑，被陈泽拦住了：「程野，你现在在元力出版社吗？」 「不在。」程野光速回答。 「社长！总编！图书馆的人要拿样书！」谈莹莹站在书架前沖他们吼道，底气十足的像是下一秒能跟人掳袖子干仗。 程野黑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总编？」陈泽露出阳光大男孩儿的笑容：「你果然在元力。」 「是啊！那又怎样！」程野哼了一声：「刚才喊我的是我女朋友，你死了这条心吧。」 「女朋友？」陈泽天使般的笑容一点不为所动，只是啧声道：「只有我知道你喜欢在下面的感觉，就算你交多少个女朋友都没关系，我始终是你第一个。」 周洛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可以按吨计算。 「……走。」程野闷头把周洛拽走了。 「你什么情况？」周洛震惊的打掉他的手。 程野靠在墙边抽菸，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晦涩感：「一次非常后悔的体验。」 「你不是说去gay吧只是体验氛围，不动真格吗？」周洛的声音有点大：「这什么情况，你爸不砍了你啊！」 「不至于。」程野弹了弹菸头：「就是喝多了酒没看清楚人是不是带把儿的。」 「那人说的啥意思，你……你……」周洛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周洛我跟你也不见外。」程野双臂交叉放到胸前闭了闭眼：「自从有过这次体验后，我看女人就没什么感觉了。」 周洛抡圆了眼睛瞪着他。 「谈莹莹是个好姑娘，但那晚上我真没在状态，她又真心喜欢我非要当我女朋友，你知道我的原则向来是来者不拒的。」程野说。 「来者不拒？」周洛诧异：「你可是刚当着我面拒绝一个人，而且是全身心十分投入的拒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他。」程野郁闷的摆手道：「看见他我就能想起我那天的浪荡样儿，臊得慌。」 周洛嘆了口气，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句话听下来，自己最好的兄弟往后的人生路可能真的要大起不来大落落落落落落落了。 尹忱咳嗽的厉害，看了一会儿想买几本书带回家继续看，突然看见一个男人朝他笑眯眯走了过来，帮他把所有的书都装好放进他怀里。 「你们和周洛社长认识吧，这些书哥哥送给你们啦。」陈泽笑了笑。 言祁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尹忱咳嗽两声也笑了：「谢谢哥哥。」 言祁帮尹忱把书拎到大门口，不停的拍着他后背，表情凝重道：「你这咳嗽怎么严重的咳两下就流眼泪啊？」 「支气管里又痛又痒的。」尹忱用袖子把眼泪抹干净，「止不住的咳，不咳又太难受，咳得胸腔都疼。」 「一定注意身体，你还是个小学生，怎么都跟七老八十似的。」言祁把书递给他。 「你也还是个小学生，别学七老八十的人说话。」尹忱沖他愁云惨澹的笑了笑。 「走吧，你那装逼老爸开车来接你了。」言祁沖门口扬了扬下巴。 「不是我爸。」尹忱沖他挥着手：「是我爷爷。」 言祁吃了一惊，他实在无法把骑三轮的老头儿和开特斯拉的富家老爷联繫在一起。 尹忱朝门口走了没两步，突然转过身用力搂了搂言祁。 言祁愣住了，还没来得及抬手想要搂一搂他，尹忱就已经转身跑向了那辆太过耀眼的豪车。 「别忘了我。」尹忱在言祁耳边说的是这句话，言祁听的很清楚。 他不禁皱起了眉，看着尹忱吃力爬上车的身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周洛和程野去金蓝出版社展位看了看，顿时感觉压力不小。 到底是行业龙头，每个细节都处理的非常到位，摆放的桌椅上坐满了读者，和金蓝的工作人员们聊得热火朝天。 社长金城和夫人方蓝都不在，周洛也不是个m能站在这么强大的竞争对手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看这阵势，如果和金蓝不对付，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元力出版社在行业里碾压的渣都不剩。 倒是程野，站在书架前看杂志看的起劲。 哦也是，几分钟前他刚告诉过周洛自己确实是个m。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37页 第十八章 两个人回到自家展位的时候，所有出版在售的书都已经码放齐全，周洛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镜头往右移动时屏幕上突然跳进来一个人。 周洛有点意外：「金妍？」 程野吃惊的回过头，比周洛更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放假啊，就不能回来看看你俩啊。」金妍沖他们挥了挥手，跑过去和他们抱在一起。 和他们俩抱完之后，金妍又单独抱了一下周洛，还晃了晃。 言祁刚好走到展位旁边，盯着这两个人好长时间没缓过神来。 「什么时候回美国？晚上请你吃饭。」周洛松开她，非常自然的笑着说。 「我明天要和朋友去日本玩，从日本直接飞美国，不过周大帅哥请客我是肯定要去的。」金妍也非常自然的挽起他的手臂，甜甜的笑容抑制不住满溢的喜悦。 「是不是很嫉妒。」一个女声突然响在言祁耳边，吓了他一跳。 「嫉妒什么？」言祁回过头才发现是谈莹莹。 「长得这么好看，梨花长发，皮肤还特别白，身材比例也好，跟我们社长配一脸。」谈莹莹咬牙切齿道。 「那你为什么要嫉妒？你喜欢的不是程野吗？」言祁问。 「女人遇见同类会不自觉和自己作比较。」谈莹莹说：「如果哪天失去了攀比的激情，那就说明你真的是老了。」 言祁听不明白。 周洛看到正和谈莹莹聊天的言祁，不自觉笑了一下。 「在笑什么？」金妍问。 「我弟弟。」周洛指了指言祁：「你一定嫉妒他。」 「为什么？」金妍笑着问。 「因为他长得比你还好看。」周洛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言祁，回头。」 言祁转过身看着他们，金妍沖他挥了挥手：「还真是好看啊，好看死了。」 言祁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没什么表情的沖她挥了挥手。 第一天展会结束周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累散架了，但还是信守诺言带着一大帮人去吃了烧烤。 只要是烧烤位置就非常紧张，几桌人坐下后只剩周洛和言祁站在桌边没着落。 「社长你坐你坐。」好几个有眼力见的员工急忙站起来给周洛让座。 「不用，你们今天比我辛苦多了，多吃点，公费腐败昂。」周洛笑了笑。 金妍坐在程野身边想要起身，被周洛按住了肩膀。 周洛和言祁单坐在一个小桌子上，周洛按3:1的比例把菜和肉拿了回来，又让服务员给言祁拿了盒牛奶。 「一会儿他们肯定嚷嚷着要去唱歌，我先把你送回家。」周洛边烤着蔬菜边说。 「我也要去。」言祁吃了一棵西兰花。 「大人们闹来闹去的，你不烦我都烦。」周洛沖他撇了撇嘴。 「所以我待一会儿就装的很困，你就能脱身了。」言祁说。 周洛眼睛一亮，沖言祁竖了个大拇哥。 「吃几块肉吧。」周洛把还滋着油的五花肉放到他盘子里。 不远处的金妍拉了拉程野的袖子：「周洛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程野一片叶子里夹着三块肉，还没咽下肚谈莹莹又给他递过来一个包好的菜肉包，「我跟你说，自从周洛有了这个弟弟，夜生活没了，下班也不和同事喝酒了，最重要的是中午就一个半小时午休时间，还开车回家吃饭，我真他妈服了。」 金妍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以后要是嫁给周洛，可能还得跟这小子住一段时间。」程野喝了口北冰洋：「这小子现在离不开周洛，周洛更离不开他，估计得等到他上大学，还得有个七八年。」 「周洛是义务照顾他，还是自愿的？」金妍问。 「有义务，当然更多的是自愿。」程野说：「丫现在就是个弟控！」 周洛载着言祁，后座上坐着程野、谈莹莹和金妍，把车安稳的停在ktv地下停车场的车位里。 程野总共开了两个包间，他们几个人一个，其他同事一个。 程野一进包间抓着麦克风就不想撒手，要不是有女士在场，他一个人能嚎一晚上。 他先是和谈莹莹来了首《广岛之恋》，又和金妍唱了首《大约在冬季》，又跟言祁一起指着周洛嚎了一首「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咤」，就把话筒让给了女士们。 金妍唱两句就看一眼周洛，但是周洛全程都没有看他，而是在和言祁有说有笑。 金妍又看了看程野，程野摊着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女人开嗓后就比较难守得住性子，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就是谈莹莹和金妍的主场了。 程野点了一根又一根烟，偶尔和周洛聊两句，沖女朋友和女闺蜜鼓鼓掌，就开始发呆。 脑子里跟跑马灯似的全是陈泽的脸，烦的他险些把点的酒都给砸了。 他站起身打开门，想去卫生间洗把脸给自己醒醒神。 双手撑在洗手池上，程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是挺帅的。 他笑了笑，捧了一把水往自己脸上一扑，顿时觉得清醒不少。 发梢上不停往下滴水，领口湿了一片，程野低头盯着水龙头髮愣，愣了一会儿才把它拧紧关好。 转过身的时候他差点跳起来给后面的人一脚，捂着胸口缓了能有三分钟才恶狠狠的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你他妈找死呢啊。」 第38页 陈泽沖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午后阳光的味道。 「你能别一天到晚跟天使似的沖我笑吗？我又不需要你拯救。」程野没好气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只许你们元力出来撒欢儿，就不许我们金蓝也出来放松放松吗？」陈泽边说边往他身前走：「程野，你别躲我了。」 「我……」程野把头偏向一边：「我没躲，我事儿多。」 陈泽笑了笑，双手撑住程野身后的台面，把他锁在自己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能有什么事儿？」 「还能什么事儿，天天撸/管打/炮一个都不能停，停下来我就会死。」程野瞪着他。 「这些我全包了。」陈泽微笑道。 「你！」程野气的整个人都有点哆嗦。 「你喜欢我，程野。」陈泽看着他。 「你第六感还真不准。」程野把目光放到一边。 「那就来个准的。」陈泽扳过他的下巴，温柔的对他说。 程野实在拒绝不了陈泽的吻，这个对于后面激情戏来说最容易拒绝的开篇他都无能为力，更别说后面全是由陈泽主宰一切。 陈泽先是缓慢的亲吻着他的双唇，亲了好一会儿，才用舌头撬开唇/齿，探进了程野柔软的口腔。 程野只觉得身体哆嗦的够呛。 陈泽抱着他，把他带进了隔间。 「操。」程野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妈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陈泽温柔的笑了一下，手探下去的时候程野勐地倒吸了一口气，往后仰头闭了闭眼。 ktv里的音乐声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起来的，程野不知道。 他的眼神有点混乱，靠在隔板上盯着头顶的暖黄灯发呆，陈泽已经开始清理两个人身上的痕迹，帮他一点点整理好衣服。 额前的棕色刘海被汗浸湿，程野撩了几下头髮，泄气的对自己脑袋就是一通揉。 陈泽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耳朵，轻声对他说：「你是我的。」 程野偏过头，皱起眉说了句：「你烦不烦。」 程野回到ktv的时候，谈莹莹仍然在唱歌，金妍正给她摇铃，周洛和言祁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而且睡姿非常诡异。 言祁趴在周洛身上，周洛单手环腰抱着他。 程野瞪着他们看了整整一首歌的时间。 「走吧。」程野笑了笑：「让周洛送你回去。」 金妍点点头。 程野把周洛一巴掌拍醒，吓得周洛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还好他有条件反射，已经习惯了言祁睡在自己身上，坐直身子的时候手臂也依然护着他没让他掉到沙发下面去。 谈莹莹问程野为什么去厕所那么久都没回来，程野说遇见个朋友聊了两句。 几个人各怀心事的上了车，困得一路无言。 展会顺利结束，一晃就快到暑假，天一热言祁就喜欢泡在冰场不出来，一待就是半天。 不待一天的原因是因为中午要回去给周洛做饭。 周洛不忙的时候很认真严肃的查了几个小学，一脸酷似学生家长的凝重神情，还让谈莹莹把每个学校都走访了一遍。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个人推荐还是锦绣小学，锦绣小学每年会有六个名额保送四中，四中可是咱们市重点中学，而且四中比较看重英语，也有出国班，如果言祁能上四中，初中毕业还能保送到高中，那么以后是想参加高考还是直接出国都可以。」谈莹莹说完笑了一下：「关键是，四周是我们社长的母校。」 周洛听完她说的话，往座椅后背上一靠：「考虑的这么周详，让言祁一定请他的漂亮姐姐吃饭。」 谈莹莹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言祁听从周洛安排，完成了入学手续。 暑假还有几天，言祁拿出手机想要给尹忱发微信，却盯着对话框一直没有动。 最后一条信息是言祁发的。 -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滑冰。 时间是半个月前，尹忱没有回覆他。 言祁后来打过一次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挂下电话又按照微信发的内容编辑了一条简讯发过去也依然没有收到回復。 言祁心里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但他还是选择等尹忱主动来找他，便没再打扰。 事实证明谈莹莹找的这个小学非常合适。 早晨言祁依然有时间给周洛做饭，两个人七点半出门，到校时间七点四十五，周洛送完言祁再去出版社，八点打卡一分不差。 只是中午言祁必须在学校吃小饭桌，周洛吃惯了言祁做的饭，每天看着食堂的饭菜只得闷头嘆气。 开学已经一周了，言祁还没有交到朋友。 不过他认为，朋友这种东西是不能多的，在他心里朋友就和周洛一样，是家人，属于无条件付出的一种关系。 亲情也是情，友情也是情，只要是真心实意的情感，都不能滥用。 只是面对不远处那位少年，言祁真的非常头疼。 这个叫顾凡的男孩儿，已经盯了他一周了。 言祁发现，每次他只要把鼓谱拿出来伸着指头在空气中学习敲打的时候，顾凡看他的眼神都跟星星一样明亮，还是晴空万里时都能闪瞎人眼的那种。 言祁没去理会这个奇怪的人，自顾自的听课、吃饭、写作业，然后等周洛来接自己放学。 第39页 直到周五这天，顾凡终于挪了挪屁股，坐到了言祁面前。 「噼里啪啦酷噜喀嚓嗒嗒嗒！」顾凡学着言祁的样子伸出两根食指在空气里敲了几下，「有没有很帅气！」 对待傻逼，言祁有一千种打法。 对待傻子，言祁无能为力。 没有。 「我叫顾凡，我奶奶叫我大凡，你看的是不是鼓谱？」顾凡拉长自己眼睛到嘴巴的距离，瞥了一眼言祁桌上的谱子。 「是。」言祁耐着性子回答他。 「架子鼓是不是我刚才发的那几种音？」顾凡激动的问：「嗒嗒嗒！」 言祁想说不是，但他觉得如果自己要说不是，顾凡还会继续问他那架子鼓发出的应该是什么音，于是回答：「是。」 顾凡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不是，应该是咚咚咚。」 言祁吃惊的看着他，那他妈你还问个屁。 「你会打架子鼓吗？」顾凡问：「我会弹贝斯。」 贝斯？言祁更吃惊了，但随后他觉得顾凡是在吹牛逼，因为贝斯很少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在玩儿，连吉他都不太可能，「会。」 「那咱组个乐队吧。」顾凡沖他咧嘴一笑。 「用嘴组吗？」言祁非常想白他一眼，但出于对同学的礼貌他还是忍住了。 「当然不是了，有机会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你可以把你的鼓放过去。」顾凡站起身，沖不远处言祁前桌的女同学一扬手：「美女，我要跟你换个座位。」 言祁震惊的看着顾凡把书包扔到了自己前桌的位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十九章 言祁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最突出的还是英语，班主任杨老师给他报了小学英语竞赛，不出意外拿了市里前三名。 这个荣誉一下在锦绣小学炸开了锅，校长在家长会上向全体家长忽悠本校的英语成绩有多么突出，言祁被他反覆提起没有八十次也有七十次，每一次感受到家长同学齐刷刷投来的目光时，言祁总觉得很别扭，浑身不自在，有点想打人。 周洛倒是接受的心安理得，还觉得挺过瘾。 言祁如果只是英语成绩突出，大概也不会过分吸引女生注意力，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体育成绩也非常出众。 立定跳远他比班上第二名多跳出去一个头的距离。 一百米跑破了校运动会记录。 跳一下绳能摇三四下。 桌球就没在同龄人中找到对手。 就连学生们嗤之以鼻的广播体操，他都能拿个标兵。 于是他成了六年级一班的刺头小霸王王超的眼中钉。 王超是年级组长的孙子，颇受自己爷爷光环的照顾，打架骂人样样优秀，盯上谁谁倒霉，因为班主任会畏惧强权把黑的说成白的，王超每次总能全身而退。 这天的体育课内容是游泳，一学期也就一次，小学生们都很兴奋。 锦绣小学的游泳馆是新建的，很大也很标准，共有八个泳道，言祁他们在左侧的浅水区上游泳课。 顾凡拉着言祁跑到泳池边缘的时候，激动的直接往水里跳冰棍，被体育老师捞起来一顿狂抽。 顾凡水性很好，除了蝶泳其他泳姿都不在话下，而本以为在这个项目上顾凡终于可以和言祁一决高下的时候，他却发现言祁根本不会游泳。 言祁穿着周洛给他买的深蓝色条纹游泳裤，站在岸边发呆。 他说不出来对这泳池是什么感觉，就觉得看一眼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虫子爬过似的，难受的不得了，折磨的他想要大叫出来。 言祁看着顾凡在水里都游出花来了，也没觉得羡慕，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别扭。 哪怕跟同样不会游泳的其他同学那样，在水里泡一泡，扑腾两下也行，就这么在岸边干站着，总觉得会被同学们嘲笑。 言祁一点点蹭到水池边，用脚碰了一下水，勐地缩了回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心跳开始加速。 顾凡把手往岸边一撑，坐到石壁边缘拽了一下自己的裤腿，然后站起身把泳镜放到额头上，单腿蹦了蹦把耳朵里的水给蹦出来。 「你怎么了言祁？」顾凡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边蹦边说。 「没什么。」言祁皱起眉。 怎么了，他也想到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还没等自己想出个思绪来，背后突然多了一个推力，言祁双臂惯性向前一挥，整个人摔进了泳池里。 池水渐渐漫过言祁的身体，浸湿他的头髮，严实的将他裹紧。 言祁在水里疯狂扑腾起来，但越是紧张，越是着急，他就越觉得自己身体正在无尽下沉。 言祁突然明白自己到底别扭在哪儿了。 他在害怕，他害怕泳池，害怕泳池里的水。 苏瑾趴在水池里的背影在他脑海里不停涌现，言祁记得自己当时看到那一幕的心情，窒息感让他喘不上气来。 那个水池，让他拼命的想要逃开，永远不要再想起来。 他张开嘴想要唿吸，却只痛苦的喝了两大口水。 顾凡瞪着王超，恶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 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言祁已经沉了下去，水面上只剩几个断断续续冒出来的气泡。 身边套着游泳圈的女同学发出一声尖叫，体育老师和顾凡同时扎进了水里。 第40页 就在言祁稀薄的意识也快要被池水吞噬的时候，他看见顾凡卷着气泡拼命向他游了过来。 顾凡先一步把他捞了起来，单手环在他肩膀上，把他拉扯到岸边。 「言祁！醒醒！」顾凡拍着他的脸，着急的大叫，体育老师直接把言祁拖到岸上，在他胸口按了两下。 言祁很快吐出两口水，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 顾凡的脸出现在窄如细缝的视野里，游泳馆内的白色灯光打在他脑后。 言祁皱着眉，有点吃力的坐起身，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头髮。 体育老师着急的问：「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磕着哪里没有？」 言祁摇摇头，长长的送出一口气，坐在原地不想说话。 「笑死个人。」王超的声音在体育老师背后响起：「你又不是踩不着底，演什么戏呢？」 顾凡听见他这话，跳着脚指着他大嚷道：「你有完没完，闭嘴！」 王超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瞥了顾凡一眼：「跟屁虫，人言祁都没说话，你激动个屁啊。」 王超嘲讽的笑容还没收住，顾凡也还没有听到他这句话落下的尾音，言祁已经蹿起身，重重的给了他一拳。 言祁看上去真的没什么战斗力，但也仅限于看上去。 这时候就真的能用到那句鸡汤了，人不可貌相。 言祁虽然身上没什么肉，但多年扛打和最近滑冰都让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拳头有了力量，步伐也很稳，尤其是小腿上的劲儿，快准狠到都能和一个大人火拼一把。 王超只用眼睛估测过言祁的战斗力，实在没想到他这么深藏不露。 挨了两圈又被踢了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个惊天动地。 顾凡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刺头小霸王，没想到看起来恶霸似的皮囊下，塞的全是棉花。 体育老师急忙将他俩分开，其实都不用分，因为言祁已经打完了。 言祁红着眼指着王超，觉得总算是把刚才自己憋闷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都发泄了出来：「给顾凡道歉。」 顾凡愣了愣：「啥？我？」 言祁没理他，依然指着王超，提高了音量：「给顾凡道歉！」 「对不起！」王超吼了一嗓子，呜呜呜了好几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没到下课，这件事儿就传到了班主任杨老师的耳朵里。 年级组长的孙子被人打了，这还了得，自己的工作怕是要不保。 杨老师快速跑到游泳馆，在看到嘴角挂着彩的王超时，差点一翻白眼背过气去。 然后她就忍无可忍的瞪着言祁，大声对他说：「把你家长叫来！」 顾凡刚要张嘴说话，被杨老师一眼瞪了回去。 言祁吃惊的看着她，气的拿泳镜的手都开始发抖。 他可以接受批评，甚至可以写检讨，但他没想到居然会请家长。 他不想给周洛添麻烦，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他想都没想，这次终于没再压着自己随时都能喷火的性子，直接把泳镜拽到了杨老师的脸上。 周洛接到电话，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直接把车开到了校门口。 他跑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见门边站着低头不语的言祁，头髮都还没有干。 周洛走过去蹲下身，仰起头沖他笑了笑，把他冰冷的小手放在掌心里用力揉搓。 明明夏天还没过，这双小手却一点也没有夏天的温度。 「哥。」言祁把脸撇向一边，红着眼小声说：「给……给你丢人了。」 「怎么会。」周洛笑了笑：「没事，咱们一起进去。」 「你看看，你看看！把这孩子打的，都破相了！」杨老师的声音分贝实在是高，吵的周洛耳朵都有点痒。 周洛仔细打量了一下王超，发现他也就是嘴角有一点淤青，别的地方什么事儿也没有，看来言祁下手还是知道分寸的。 他了解言祁，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一点周洛对他十分信任，所以即便是这个孩子挨了打，也不会有哪里是真的疼。 「我弟弟不会随便打人，一定是这孩子对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周洛说完，抹了一把言祁额头上的水，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站着。 实际上是护着。 「孩子之间吵吵闹闹的很正常，但是吵闹和动手打人是两回事！」杨老师继续保持着高分贝。 「言祁成绩一向很好，性格也很温和，是不会无缘无故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周洛很耐心的解释。 「不管怎么样，言祁都必须写一份检查，并且当着全班的面向王超道歉！」杨老师厉声说道。 周洛看着言祁，轻声问他：「为什么打人？」 「他推我下水。」言祁说。 「我们都在浅水区，每个人的脚都能踩到池底，谁下去都没事，唯独他是躺水里一动不动的趴着，过会儿就开始往下沉，跟死了似的。」王超急忙为自己辩解。 周洛听他说的这个描述，再看着言祁瞥向一边复杂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过来。 他用力握了握言祁的手。 「我弟弟经歷过一些事情，他有点怕水池。」周洛对杨老师笑着解释。 「怕就不要去上游泳课，上课之前体育老师也问过每一个孩子有没有怕水的，言祁没有举手表示。」杨老师的声音终于弱了下来。 第41页 「那按您这意思，王超推言祁的这个动作我们就可以忽略了是吗？」周洛的表情冷了下来。 杨老师被这句话打断了思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可以反击的话，于是调转枪头：「言祁还把游泳眼镜扔到了我脸上！」 周洛把言祁歪扭的刘海拨到一边，扶正他的头问：「你扔眼镜了吗？」 言祁蹙着眉，像是没听见话，周洛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他点了点头。 「那你要向老师道歉，如果她骂你，你可以骂回去，如果她打你，你可以打回去，就像那个孩子推了你，你也可以把他推下水，但是老师没有动手，你动手了，这就是你的错。」周洛慢条斯理的对言祁说。 杨老师差点没被这句话气到当场归西。 「我没错。」言祁小声说。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 「我没错。」言祁又小声说。 周洛嘆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髮。 「哥哥，我没错。」言祁的声音几乎接近于气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章 周洛带着言祁离开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言祁始终沉默不语，坐在副驾驶上把头瞥向窗外愣神儿。 周洛盯着路况脑袋里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总觉得言祁有点不对劲，但又琢磨不出来具体原因。 如果说是言祁因为想起了苏瑾才会变成这样，但他不至于不理智到还会对老师动手。 周洛越想觉得心里发堵，过分担心和着急让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言祁，食指弯曲划了一下他的鼻樑。 「想什么呢？」周洛悄声问。 言祁没有说话。 周洛轻轻嘆了口气，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乱，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言祁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为什么要拿眼镜打老师？」 言祁依然没有说话，周洛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出声，只得停住了口。 他和言祁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说不出来是尴尬，还是更像冷战。 他不知道言祁到底怎么想的，又或许是他一直都没有太深入的了解过言祁。 「我不仅想打她。」言祁看着窗外冷冷的说：「我还想杀了她。」 周洛突然勐的踩了一脚剎车，也不管后面的车是如何摁喇叭，喇叭叫的有多大声，周洛全都听不见，他转过身，震惊的看着言祁。 非常震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周洛的声音有点哑。 言祁没说话。 「你再说一遍。」周洛压住心里的火。 言祁还是没说话。 周洛闭了闭眼，话到嘴边又很快剎住。 「明天必须去道歉。」周洛嘆着气，声音隐隐带着颤：「不道歉就别回家了。」 言祁低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出了一道大裂口。 好像是自己抓的。 晚上周洛没等言祁，自己先睡觉了。 言祁站在床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抓起周洛的食指捏了捏，走到另一侧爬上床盖好被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有股无名火儿始终绕在心里消散不去，仿佛一点就着，不知道导/火/索是什么，更不知道谁会点起这把火，言祁控制不住，他觉得压抑。 只是在看到周洛的时候，他才能安静下来。 周洛一晚上都没睡着，言祁捏他手指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他脑海里一直不停的闪着各种片段，耳畔处萦绕的是各种声音，最清晰的那句，是女警员对他说的「建议带你弟弟去看看心理医生」。 周洛总觉得这种想不通透的感觉，像是在心上放了一层纱。他可能确实忽略了一个孩子在经歷了这么多听上去十分荒唐的事后还能保持这么淡定的情绪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言祁多聊聊，然后找个心理医生谘询一下。 于是第二天清早，周洛就跟言祁说了这个打算，言祁的表情十分复杂，看上去很痛苦。 又是一路沉默，言祁什么话都不说。 周洛把车停在校门口时，看到言祁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突然心里有点期待，但言祁还是闭上了嘴，打开车门，跳下座位。 就在周洛失落的准备离开时，言祁又转过身敲了敲车窗，周洛赶忙把副驾驶的窗户放了下来。 「放学来接我。」言祁说。 周洛笑着点头：「老地方，老时间。」 言祁看了他一眼，堵在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下去。 周洛发了一整天的呆，好在今天没什么特别需要自己签署的文件，也没有重要会议出席，可以猫在办公室里喝一整天的茶，愣一整天的神。 程野躺在沙发上叼着烟玩儿psp，要是平时他这副模样周洛一定会把他撵出去，但是今天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言祁发生什么了？」程野边玩儿边问。 「打老师。」周洛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 「我操！」程野把psp往旁边一扔，三两步蹿到周洛面前看着他：「这么牛逼吗？」 「一个孩子五岁以前都在流浪，十一岁经歷亲人生死，还是谋杀场面，心里是不是……」周洛皱着眉，「是不是会有点……」 第42页 「变态？」程野接过话，「你担心言祁有心理问题？」 周洛不知道这么表达准不准确，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按理说肯定会有一点。」程野往窗台上的仙人掌盆里弹了弹菸灰：「但只要你控制着他就没事。」 「我？」周洛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怎么控制？」 「陪着他。」程野说：「你没谈过感情，不是说我谈过感情就只对爱情敏感，对任何事都会很敏感。你知道言祁看你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什么感情吗？」 周洛笑了一下：「什么感情？」 程野把菸头碾灭在花盆里，顿了顿：「归属感。」 周洛把目光方向窗外，觉得覆盖在心里的那层纱似乎揭开了一个角。 快要下班的时候，电话内线响了起来。 周洛听见谈莹莹在电话那头大喊：「《狂野游戏》过审了！社长你快过来看传真！敲定一下第一期的内容！」 周洛觉得这可能是这一天唯一一件能让他笑出来的事。 言祁站累了，于是决定抱着书包蹲在校门口靠右侧的路面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愣神儿。 这是周洛说的老地方，但是距离老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言祁有很多种选择，至少看上去都比此时此刻蹲在校门口愣神儿要强。 可他还是选择蹲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心里没底。 周洛是生气的，他清楚。他让自己今天给班主任道歉，可他没有。 他不知道班主任有没有向周洛告状，也不知道周洛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道歉而不来接他。 他低下头，没心思愣神儿，心里很难受，一下下不稳定的心跳扯的他疼。 他记得回家的路，但是他不敢走，他怕和周洛错过。 言祁抠着自己的鞋带，解了又系，系了又解。 「杨老师对不起。」言祁小声说。 「杨老师对不起。」言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哥哥快来接我。 言祁闭上眼睛，心里不停的在说，我已经道歉了，你快来接我。 面前投下来一片阴影。 言祁愣了一下，然后带着激动的心情抬起头。 视线是背光的，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在确定不是周洛的时候，心里勐地一沉。 这种突然期待突然失望的情绪让他又有点烦躁的想打人。 但是当他打算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愣神儿的时候，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身体因恐惧不禁打了个冷战，冷意从后背爬上了头。 他不敢再抬头，因为他虽然没看到那人五官，却十分确定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光头，还长了一张驴脸。 言祁「腾」的站起身就想往学校里跑，谁知蹲的时间太久，血液没来得及回流上头，眼前突然转起了金星，身体往地上一砸，没有感觉到疼痛。 有人兜住了他，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洛伸了个懒腰，合上面前的笔记本。 程野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激动的打了个响指：「走吧，出去喝两杯。」 周洛摇摇头，他有点困，想要回去睡觉。 正当他起身拿手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惊的他差点没站稳身子，整个人重新砸回了座位。 他急忙拿起手机，摁开言祁的电话，拨通。 没人接。 继续拨。 还是没人接。 再拨。 关机。 周洛的心狠狠一颤，额角漫上了一层冷汗。 「怎么了？」程野在他第二次放下手机重新拨号的时候，发现周洛拨的是言祁的号码。 「我忘了接言祁。」周洛觉得自己此刻的声音一定非常难听：「我答应好要去接他的。」 「学校离家这么近，都这么晚了，他肯定是回家了。」程野安慰他道。 周洛先是被「都这么晚了」五个字刺激的抖了一下肩膀，然后迅速拨通家里的电话。 依然没人接。 「言祁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周洛立刻调出班主任杨老师的号码，说了没两句就把手机往墙上一扔。 「怎么回事？」程野捡起手机看了一眼，还好碎的只是钢化膜。 「杨老师说他放学就走了，她出校门的时候还嘱咐言祁回教室里等，可言祁就是不听，非要站在校门口右面的空地上等我。」周洛稳住情绪，拿起车钥匙飞快跑了出去。 程野跟在他身后。 言祁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身体一阵酥麻，力气尽失，手脚冰冷。 他被人拖着走到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地方，周围没什么声音，也没什么光亮。 那人一路把他拖到一个漆黑的小巷里，扔到两大袋垃圾中间。 言祁靠坐在垃圾上，身体开始慢慢回血。 他不记得那个在逃杀人犯的名字，只知道是个男人。 男人蹲下身打量着他，露出一口糙牙，身上还散发着臭味，和垃圾的味道一样。 言祁突然有点恍惚，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被大狗追着跑，被大狗逮到，大狗恐怖的和眼前这个人一样。 在言祁闭起眼睛等待视线适应黑暗、意识能够清醒一些的时候，他感觉男人开始扯他的衣服，扯了两下没扯掉，掏出一把西瓜刀直接横着切开。 第43页 胳膊上有粗糙的触感，很凉，很陌生，更多的是噁心。 领口被撕扯的很大，沾了一脖子的腥臭味。 言祁突然勐地抬腿，朝着男人的下身就是一脚。 男人穿着单薄的衣衫，这一脚踢的很重，直接让他跪在了地上。 剎那间言祁夺过西瓜刀握在手里，死死的盯着男人的动作。 男人在地上扭捏了两下后，弓起身子朝言祁扑了过来。 毕竟还是敌不过一个常年逃逸的杀人犯，别说是杀人犯，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也还是比言祁要大不少。当男人抓住言祁的手腕，朝外侧用力一拧，言祁睁大眼睛尖叫出来，疼得他唿吸勐然一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一章 周洛站在学校门口定了定神，狠狠的连头髮带脸揉搓了一把，蹲在路边不出声了。 旁边的程野也没空去管他此刻的状态，拿出手机迅速报了警。 周洛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喧闹声吵的他心烦，心脏仿佛就跳在他耳朵里似的，声音大到让他总有种不断往下坠落的不安感，很多不好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跟过电影似的，还得是3d片，弄的他一阵阵眼晕。 他拉着程野的衣服缓慢站起身，把脑子里多余的杂事儿甩到一旁，开始筛选言祁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安慰自己，理智都会告诉他，言祁是一定不会不接他电话的，有了这个前提，后面的所有猜测都落了空。 他死死的盯着手机。 言祁从男人的喘息和行动上判断，他身上原本就有伤。 要不是这样，他恐怕没什么胜算。 男人像是一头被打了兴奋剂的野兽，非常亢奋，在黑暗中露出獠牙，伸手就要去扯言祁的衣裤，言祁忍痛反手一挡，拿起身侧的一袋垃圾就往他头上扔。 言祁看准时机从男人被垃圾遮挡住的视线下奋力站稳身子，朝胡同口跑去。 但男人反应的速度还是很快，他朝右侧一歪身，右手一抄，直接抄过言祁的身体就往他身上扑，死死的压实他后，男人喘着粗气，在他身上胡乱揉着。 言祁的意识有些涣散，双眼微睁，缓了一会儿后迅速睁大眼睛，打起精神伸长胳膊在地上摸索着，捡起旁边掉落的一根长钉。 他只能苦笑着佩服自己还是有点运气的，于是用尽全力握紧钉子朝男人身后一刺，能刺到哪儿算哪儿，也顾不得会不会酿成不可估量的悲剧。 男人大叫一声从他身上翻了下去。 言祁没有片刻犹豫，跳起身边跑边把扯的歪歪扭扭的裤腰重新提好，但刚才刺钉用的是左手，力气算不上大，男人没一会儿又缓了过来，再一次追上了他。 言祁觉得自己应该加重锻鍊自己左手的力量，要不然会成为打架中的弱项。 这时候还能清晰理智的发现自己的短板，说明情况还没有那么糟。 言祁想了些对策。 当他再次被男人扑倒的时候，男人用西瓜刀三两下划开他的裤子，言祁觉得自己大腿一凉，意识到这一刀应该是划伤了皮肤。 不过言祁的反应足够快，他发现那根钉子插/在男人的腰部，还没被他及时拔/出来，于是他迅速扬起巴掌，面露狰狞，恶狠狠的拍在了这枚裸/露在男人皮肤外侧的钉子上。 他这一次没有因为男人的痛叫声而只想着逃跑，双眼赤红死死的盯着男人手里的西瓜刀，唿吸急促，从他手中一把夺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准确无误的刺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本可以不偏不歪刺中他的心脏、他的脖颈、他的下身这些致命的地方，可是他没有，因为在他下刀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周洛。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周洛这么执着。 生死一线的时候，总能想明白一些平时无关痛痒的事。 他拔/出刀，耳朵自动过滤掉男人的叫声，从他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淡定的开机，给周洛的微信上发了一个位置。 就在他发信息的时候，男人犹如垂死挣扎的羔羊，身体一怔，抬手扑来左右夹攻，沖言祁狠狠的挥了两拳。 言祁和筋疲力尽的男人一起笔直的倒在地上，好在他被书包垫了一下后背，才没有直接重伤到后脑，但还是「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两眼直晕。 言祁这次不再等身体有任何反应，扛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抹黑爬起身拿过短刀一下下的扎着男人的脚。 他把西瓜刀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甩了甩脑袋，仰头看着天地连成一片压抑的黑，心里不知道该想点什么。 言祁趴在地上停止了动作，急促的唿吸渐渐放缓，他用了些气力，开始朝来路爬去。 越爬越觉得浑身发冷，他回过头看了好几次男人，虽然刚才一瞬间气血上头都快要冲破天灵盖，但回过神来冷意还是顺着嵴椎一点点爬了上来，额头漫出一片冷汗。 气压像一个活塞，从言祁耳朵里弹了出去，耳边的声音开始清晰，先听见的是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言祁闭起一只眼睛，盯着胡同巷口微弱灯源打下的光亮，红的蓝的，还有白色的。 周洛跟在那群人身后，言祁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把头埋在臂弯下笑了笑，可真的是太狼狈了。 「前两天有群众目击到这名在逃犯，在警察抓捕的时候让他逃走了，他身上本来就有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张警官说：「若不是他带着伤，今天的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第44页 周洛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单手拿着警员给他倒的一杯速溶咖啡，另一只沾了点血的手仿佛被抽了骨头，软塌塌的垂在腿侧，从无光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并没有听张警官的话。 「谢谢警官，麻烦你们了。」程野塞给张警官一包烟，张警官又塞回给他，俩人击鼓传花了三个来回，就在程野要帮他点菸的时候，他才无奈的嘆了口气：「医院不让抽菸。」 程野愣了愣，笑着把烟收了回去。 「言祁的外伤不算太严重，比较严重的是医生说可能会有轻微脑震盪，我们还不知道言祁的脑袋伤在哪里，一会儿要具体看手术情况。」王警官表情有点严肃：「比较幸运的是案件虽然发生在暗窄的胡同里，但毕竟是城中附近，周边监控系统很完善，我们一会儿就能调出来查看下事发经过。」 周洛盯着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地面，没什么反应。 他不敢回忆一个小时前自己看到的景象，就在手电筒的光打过去的剎那，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大脑里跟雷噼了一道似的炸开一片白光，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甚至迈不开腿。 还是程野跟着警察跑过去，把言祁从地上横抱起来的。 坐进警车之前，周洛都没有去碰言祁，他离程野远远的，不去看也不去感觉。 救护车到的时候，言祁才因被人粗暴抬上担架的动静感觉到伤口处火辣辣的疼，微微皱了一下眉，叫了声哥，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程野眼看着车门被医护人员一点点关严。 「你可以跟在他身边的。」程野嘆着气，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肩膀：「家属是允许陪同的。」 家属？这两个字让周洛闭了闭眼。 他算个屁的家属。 程野看着他还想在说点什么，突然觉得喉咙像是塞了团棉花，不上不下憋闷的很。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洛这副模样。 印象里的周洛，万事都会尽全力做到让所有人满意，不说做的多出色，但至少别人没谁会挑得出毛病。 周洛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程野虽然没和他深谈过，但他始终觉得周洛身上是背负着某种东西的。 谦卑，谦逊和自卑，在周洛鲜少的几次醉酒经歷中，程野听到过他的心声。 我的存在给太多人添了麻烦。 所以他选择了周勛为他选择的专业，同意出国念大学，接手元力，他没办法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对自己的父母撒泼娇纵，因为谁也没有义务来养他。 爷爷奶奶没有，叔叔更没有。 他在言祁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他才会奋不顾身的想要扑过去。 家属。周洛大概认为自己永远也不配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和言祁的关系。 程野靠在墙边，此时已接近凌晨，他往窗边移动了两步，点着一根烟叼在嘴里。 程野醒了醒神，刚才差点就要睡着了。 「你回去吧。」周洛突然对程野说：「我没事。」 程野把目光方向窗外，没理会他。 现在让他走，他不放心。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程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头靠椅背，浅浅睡去。 周洛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他觉得动一下都很费力。红色的灯牌在他面前有些刺眼，但他还是时不时就要抬起头看两眼。 看到不知道第多少眼的时候，灯牌灭了。 周洛勐地站直身体，就跟屁股上扎了根钉子似的，程野被他这反应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滚下去。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明显带着疲倦，他活动了一下脖颈，沖周洛程野笑了笑：「没大碍，只是有点轻微脑震盪，皮外伤全都处理好了。」 周洛松了口气，他觉得身体一阵阵发软，立刻往程野身上凑了过去。 「不过……」医生把口罩摘下来拿在手里说：「孩子之前一直发高烧，你们家属没有注意到吗？」 周洛愣了愣，程野赶忙问了一句：「发烧？言祁怎么会发烧呢？」 「最近流感挺严重的，尤其在学校这种人流密集型地方传播很快，以后你们要多注意孩子的身体状况，尤其是心理上的，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会给孩子留下阴影，尤其是在看到自己身上没有癒合的伤口时。」医生说。 程野象徵性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目送白大褂消失在护士站方向，这时言祁才被几个小护士推出手术室，他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手上打着吊瓶，能看到的地方也只有脸，还贴了一块纱布，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像是遮住了大半张脸。 「有任何事情就摁床头的这个遥控器，我们会立刻过来查看的。」小护士说。 周洛点点头，弯腰把言祁的被子往下巴上掖了下。 「走吧。」周洛朝程野笑了笑：「我真没事，刚才有事这会儿也缓过来了。」 「行吧，这几天单位有我盯着，你不用在意太多，记得给言祁请个长假。」程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周洛，别让自己太累。」 「我知道你的意思。」周洛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把头往靠背上仰了过去：「但我真没工夫想这些。」 程野想嘆气，但他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嘆了太多的气，他忘记在哪儿看到的说人嘆气的频率太快是衰老的迹象，于是深唿吸，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病房。 第45页 窗外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隐约还能听到几声秋蝉的叫声。 快要到深秋了，周洛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困意正一点点侵蚀着他。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一觉睡到医生来查房，他才立起身子，痛的他呲了下嘴巴。 落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二章 言祁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疲惫的哪儿哪儿都发酸发痛还发冷。 他意识到自己发烧的时候，已经基本清醒了。 他先看到的是一个跟家里客厅差不多大小的电视机，然后是柜子，桌椅，门，床板，窗户，周洛。 他看到趴在自己身边的周洛时，鼻头立刻就是一酸，紧跟着脑袋里嗡的一阵轰鸣，头有点痛。 他没忍住「啊」了一声。 周洛在抬头的时候，梦游在外的三魂七魄瞬间砸回身体，手已经朝言祁额头探了过去，触到的还是烫手的热度。 言祁皱起眉，觉得头有些发沉发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盯着周洛看了半天。 「喝点水。」周洛笑着拿起床头柜上的儿童杯，打开杯盖递到他嘴边。 「哥。」言祁没有喝水，开口叫他。 「嗯，我在。」周洛看着他。 「对不起。」言祁也看着他。 周洛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躲开他的视线捏着自己的鼻樑：「言祁，是……」 「是我错了。」言祁想要坐起身，周洛赶忙把床板往上调了调角度，让言祁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我没有勇气跟老师道歉，我赌气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我不愿意承认错误，是我心虚。」 周洛抓着言祁的手，烫的他心里一紧。 「你怎么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两三天这烧也没退下去，护士已经往你输的药里加了退烧药，你再睡一会儿吧。」周洛摸了摸他的额头，满眼心疼。 「哥，你眼睛很红。」言祁说：「累吗？」 「不累。」周洛笑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还是吃点东西再睡吧。」说着，周洛就要起身。 言祁拉住他，没怎么用力气就把他扽回了座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哥，你紧张什么呢？」 周洛没说话。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言祁低头揪着被角：「是我大意了。」 「言祁。」周洛的声音有点发涩。 「我真的没事。」言祁说：「你去给警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醒了，我记得多少都告诉他们。」 听着言祁过分冷静的口吻，周洛吃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门口的，他只觉得言祁的每个想法说的每句话，都能给他一个搓手不及。 他不知道言祁此刻是真的没事，还是仅仅只是看上去「没事」。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后怕。 「我记得的就是这些了。」言祁靠在床头，沖张警官笑了笑。 张警官一阵汗颜，他本来还以为言祁受到惊吓，自己贸然前来会刺激到他，为此还特地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员随同，如果言祁感觉到压力或不适，由她进行沟通和疏导会好些。 他没想到言祁比他都淡定。 「感谢小朋友的配合，我挺惊讶你能跟我们说这么多。」张警官合上笔记本就要站起身。 「张警官。」言祁看着他。 张警官停住脚步，在等他下面的话。 「我的阐述和监控录到的内容有出处吗？」言祁问。 张警官的表情突然严肃了不少，「你怎么知道周围有监控？」 言祁背对着周洛沖张警官一挑眉，似乎觉得他这么问有点可笑，好像把他真的当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发现有监控是一件超龄才能做到的多么了不起的事。 张警官沉思良久，避开了自己的提问：「没有，全部吻合。」 言祁点点头。 张警官沖周洛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起撤出病房，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言祁的心理状态比我想的要……」张警官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措辞：「可怕的多。」 周洛仔细听着，从张警官出现到此刻一直保持沉默。 「我一会儿想单独进去问他一个问题，我需要徵得家属同意。」张警官说。 周洛点点头：「什么问题？方便说吗？」 张警官示意女警员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某台监控机的录像，有五分多钟，视频的主人公是正在发生争执的言祁和已抓捕的在逃犯李强，从涉嫌猥/亵儿童到起了歹意，每一幕都印刻进周洛眼里，即便他握紧双拳还是难以克制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 张警官拍了拍他的肩：「他之前已犯下两起杀人案和强/奸案，死刑无疑，庆幸的是言祁没有遇害，他比很多同龄人都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周洛皱起了眉。 画面里的言祁抄起西瓜刀，刀尖对准的是李强的心脏，然而落刀的时候就好像有人隔空推了他胳膊一下，刀尖对准的位置从心脏移动到了腿部，狠狠刺/入。 「我的疑问就在这里。」张警官摁下暂停键：「首先，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的防范意识和自卫意识很了不起，尤其看的出言祁的很多言行是潜意识的，像刻在骨子里一样运用自如，我不知道他先前经歷过什么，但有一点，没有哪个孩子能够做到他这样。」张警官说：「其次，言祁是因为什么原因改变了刀刺下去的位置，这个问题我必须要知道答案。」 第46页 周洛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睡眠不足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于发蒙的状态，脑袋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拧成了浆煳。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只能搓了搓脸，木讷的点点头。 张警官重新走进病房的时候，身边没有跟着那名女警员。 阳光刚好透过窗户撒进病房内，屋里漂浮的尘埃都沾上了一层金，暖意无处不在。 言祁把看向窗外的眼神收回，落在了张警官脸上，沖他笑了笑，没等他开口，言祁便说：「那个姐姐呢？怎么没跟着一起进来？」 张警官没想到他们再次交流的开场白会是这样一句话，有些尴尬，不过倒也轻松不少。 「她在外面坐着呢。」张警官笑着说，「不会是她不在你就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吧。」 「我要说是呢？」言祁看着他。 张警官只能硬着头皮去埋自己挖的坑，笑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边打开笔记本边说：「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有可能会刺激到你的情绪，我不知道我……」 「我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不杀他了，对吗？」言祁说，眼睛里亮亮的。 张警官翻开笔记本的手勐地一僵，震惊的看向他。 「接下来的对话如果你不录音也不记录，我会说实话的。」言祁把目光方向窗外。 张警官足足愣了有几分钟，似乎是在思考言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工作要求和流程，录音笔不能关，笔录也一定要做完整，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把本子合上，同时关掉了录音设备。 「好，我不录音也不记录，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张警官深吸了一口气，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言祁耷拉着眼皮扭头看向窗外树上停立的鸟儿，一动不动。 五分钟过去了，他才回过头重新看着张警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得保密。」 张警官点点头，严肃认真的回答：「我会保密的。」 言祁松了松肩膀，像是如释重负般：「连你都能看出来我有故意杀人的倾向，如此一来少不了被教育和受监控，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张警官没有打断他，继续听他说。 「我不想这样是因为我不能离开我哥。」言祁看着张警官，轻声对他说。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好不容易能跟他一起生活。」言祁说的很慢，也很清楚：「不能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到我们。」 张警官没听出来这句话的深意，依然保持沉默，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我需要他。」言祁说的很平淡，也很平静。 张警官似乎还在等下文，等了十分钟，言祁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就是因为你不想给你哥哥添麻烦，不想离开你哥哥，所以才改变了主意？」张警官有点不解，他觉得所有感情都是不理智的，在突发案件中没有一种感情能成让自身言行变得理智，只会加促悲剧的形成。 「我其实不太喜欢以年龄来划分幼稚和成熟。」言祁说：「无论我说什么，你始终不会站在大人的角度来思考我的回答。」 张警官皱了皱眉，他确实已经开始顺着言祁的思路用成年人的思维去想这件事，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言祁说的话很不对劲。 言祁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还需要我换个方式回答你吗？」 张警官张着嘴没说话，似乎还是需要言祁坐实他的猜想。 言祁笑了笑：「你其实已经猜到了。」 他把身体往床板上一靠，精緻的五官全部裸露在温热的阳光下，晒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没有他，我一定会失控的。」 言祁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张警官，他有点困，于是闭上了眼睛。 「我喜欢周洛。」 张警官走了以后就没再来过了，这个案件也已经登上了本市新闻，李强被判处死刑，罪犯终于落网。 言祁吃着周洛给他剥的柚子，始终眉头紧锁。 「怎么了？」周洛问，抬手把他脸上的一粒柚子肉拿掉了。 「你在哪儿买的柚子？」言祁问。 周洛想了想：「楼下超市，还是进口水果区，挺贵的一个。」 「以后不要在超市买水果，超市的东西只不过图个卫生上的心理安慰。」言祁塞了半块柚子，鼓起的腮帮子又瞬间扁了下去，酸的他差点流眼泪：「小区门口右手边第三个水果店里的水果都很新鲜，比超市便宜不少，就是门脸有点寒酸，所以吸引不了小区里的住户。」 周洛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程野来看言祁的时候拿的还是柚子，这哥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不过他拿来的柚子肉汁很多，而且非常甜，这让言祁有点吃惊。 「我本来啥都没拿。」程野说，「要不是陈……」 言祁自顾自吃柚子，没听到他说什么，周洛自顾自看书，但程野注意到他左眉毛挑衅似的挑的老高，嘴角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程野咽了口吐沫：「去医院路过你们家小区的时候，看到一个水果店，就买了点儿柚子给言祁，说是对恢復身体比较好的。」 「很好奇你一个公子哥居然进得去那么破的路边小店。」言祁边吃边说。 「不是，我……」程野大概没缕清自己应该是反驳他自己不是公子哥，还是自己为什么进得去那么破的店，最后只得无奈的剑走偏锋：「陈泽说这种水果店里的水果比超市的便宜，还都甜，我是不明白这俩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是想去超市买的。」 第47页 周洛笑了笑，起身推着他的后背把他推出了病房，转身关好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已完成） 周洛看着程野：「你和陈泽……？」 「只是约着一起去酒吧坐坐，没发生任何事。」程野拿起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会脚踏两只船的。」 「最好是这样。」周洛搂着他的肩指着他的鼻子：「不要伤害谈莹莹，她是个挺可爱的女生。」 「哟。」程野挑眉看着他：「难得啊，周社长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 「因为她是我秘书。」周洛拍拍他后背：「快走吧，别让陈泽在楼下等太久。」 「嗯。」程野转身走向电梯，又被周洛叫停了脚步。 就在他再次转身的时候，他不由得猜了猜周洛还想和他说点什么。 别喝太多酒？喝酒前吃点东西垫垫胃？别再半夜让我去给你代驾？程野甚至连「记得带/套」这种感人至深的兄弟真言都想到了。 周洛露出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和陈泽取取经，人家是怎么做到金蓝出版社发行一把手的，我等你回来写报告。」 「周洛我操/你大爷！你这一辈子就他妈光着吧！」要不是程野手里就一把车钥匙，他一定把多余的东西都拽到周洛脸上。 一晃国庆就这么过去了，言祁抱着被子有点郁闷。 「在这里待烦了吧？」周洛揉了揉他的头髮，迳自坐到床上。 「难得你能有七天小长假。」言祁说：「你这几天在家都吃的什么？」 「速冻饺子。」周洛笑了笑：「真的没再吃过方便面了。」 「吃速冻饺子听起来就比方便面厉害吗？」言祁无奈的嘆了口气。 周洛看着他，心里突然一痒，沖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言祁凑到他眼前盯着他。 「亲我一口。」周洛笑道。 言祁偏过头，在周洛侧脸上亲了一下，周洛又狠狠的揉了两把他的头髮。 「应该快到了。」周洛摁亮手机看了下时间。 「什么快到了？」言祁问。 「你同学，没记错的话应该叫顾凡。」周洛说：「本来你们班主任想亲自过来看看你的，我拒绝了，你们班就派了个学生代表。」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言祁听这动静就知道是顾凡，把门框当成架子鼓乱敲了好一通，直到周洛打开门他才停下来。 顾凡愣了愣神，他听说言祁的哥哥长得很好看，但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但好看的颜值也没能压过他直率的本性：「言祁的哥哥，你好，我叫顾凡，爱好贝斯，我现在在锦绣小学六年级一……」 「言祁等你呢。」周洛忍不住笑了出来打断他：「你们聊吧。」 顾凡「哎」了一声，背着书包跑到言祁面前，往椅子上一摔：「渴死我了，有水吗？」 「你确定你是来看我的，不是为了让我照顾你的吗？」言祁说。 顾凡抱着言祁的儿童杯勐喝两口，潇洒一抹嘴：「你好点没有？」 「没有。」言祁盯着电视不再看他：「你走了就好差不多了。」 「啤啤嘁咳嘁咳砰吭啊~」顾凡打了响指，左眉右眉一通乱挑，最后的「啊」音表情欠揍的差点没让言祁直接把杯子摁他脸上。 「怎么样，帅吗？」顾凡问。 「嗯，很骚。」言祁回答：「你能不老犯傻逼吗？」 「我觉得以后我玩儿乐队的时候，这种口技还是得会点儿。」顾凡一本正经的说。 言祁抬手抹了把脸，心想你这口技练一辈子和真正玩儿口技的共同点也就是能喷话筒一堆口水。 「怎么样？跟我玩儿乐队吧。」顾凡激动的问他。 「怎么玩儿？以后在不在一个学校都不一定。」言祁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这个台正在放老片《亮剑》。 「这有啥，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但我们可以在一个地方集合啊，有空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顾凡说。 「还秘密基地，能有什么秘密？」言祁问。 顾凡凑到言祁耳边，小声对他说：「有很多书，书上有很多长腿大美妞。」 言祁冷眼看了看他蔫儿坏的表情：「要是有长腿小哥哥我还能考虑一下。」 顾凡看了他一眼，偏头看着电视机，又看了他一眼：「你说真的呢？」 言祁点头应道，看上去很真诚。 顾凡好半天没了声音，大概愣了能有一整集《亮剑》，然后把书包里所有的卷子作业都拿出来规整好放在言祁床头。 「这些是杨老师托我给你带的『礼物』。」顾凡学着班主任的模样阴阳怪气的说。 言祁沉重的嘆了口气。 「如果……」顾凡用手指抠了抠裤子，最后一拍大腿站起身：「我的秘密基地里有了长腿小哥哥，你就会来了吗？」 言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 顾凡被他这通笑弄的莫名其妙。 「你刚才一直沉默，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吗？」言祁捂着肚子问。 「是啊。」顾凡提高了音量：「你笑个屁啊，我可是绞尽脑汁在邀请你去啊！」 「你不用绞尽脑汁。」言祁沖他摆摆手：「朋友的请求我都会答应的。」 第48页 顾凡盯着他看了半天。 「怎么了？」顾凡的眼神让言祁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赶紧伸手抹了两把。 顾凡又过了一会儿才定定神，低头小声问：「那天你打王超，是因为他……」顾凡顿了顿，一咬牙：「是因为他说我是你的跟屁虫吗？」 言祁停住了笑：「不然呢？」 「我没觉得跟屁虫有什么不好的。」顾凡说：「只要能跟你一起玩儿，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你觉得好不好跟我没关系，但我觉得不好。」言祁继续盯着电视，不过现在正在放两集中间的间隔gg，于是他又盯回了顾凡的脸：「你是我朋友，不是跟屁虫。」 顾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言祁不知道他这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表情要坚持到什么时候，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后续，正好新一集也开始了。 索性就爱咋咋地吧。 听了会儿片头曲，言祁才在慷慨嘹亮的歌声中听到有人吸熘鼻涕的声音。 「不是吧。」言祁把床头柜上的抽取纸盒扔到他面前：「反应这么大？」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把我当朋友。」顾凡抹掉鼻涕和眼泪：「我能抱一下你吗？」 「不能，抱了就绝交。」言祁说。 「为什么啊？」顾凡哭的更大声了。 「我怕你把鼻涕蹭我衣服上，我哥刚给我洗的。」言祁回答。 「我鼻涕都擦在纸上了啊。」顾凡把手里的纸摊开给他看，粘粘的。 言祁指了指窗户：「去跳楼，立刻马上跑起来别犹豫。」 「我就不能走门吗？」顾凡哭着哭着也笑了。 「我怕你把鼻涕蹭我门上。」言祁说。 「没完了啊！」顾凡故意说的很大声，然后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抱住了言祁的肩膀。 周洛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脸上抑制不住想笑的冲动。 他只觉得现在的言祁，才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言祁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滑冰，连家都没回，直接让周洛把车开到了俱乐部。 要不是言祁多住了两天院多观察了两天确认已完全康復，无论言祁怎么软磨硬泡他都不会同意的。 言祁找到老薛，向他请教了一些能够把重心偏向左腿左臂的姿势，练练他左手左脚的力量。老薛一开始没听出来他的意思，然后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干脆教教你花样滑冰吧。」 言祁周末无聊的时候，也会看几眼体育台的花样滑冰，不过人家都是养眼的长腿大美妞和小哥哥，言祁实在没办法看一个糙汉子大叔做如此优美柔软的动作。 当老薛还没来得及滑出去，先走了个预备动作，伸出兰花指抬起胳膊的时候，言祁觉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可能整个冰场都不够撒的。 《狂野游戏》第一期销售量非常可观，为了继续鼓舞士气，周洛自掏腰包请了一顿大的。然而喜气儿还没尝够，这顿饭上发行部就爆出一个大新闻。 发行主任已经打好了辞职报告。 要知道发行部对于出版社来说是重中之重，每个发行员手里都握有一定量的客户，这些客户信息虽然也会被记录在册，但很多书商都更喜欢跟着熟悉的人走。而发行主任就更不用说了，这赤裸裸的跳槽，还是往高了跳，身上必定是带着资源的。 周洛原本举起的酒杯是为了庆祝销量不醉不归的，结果现在一口也没喝就放到了一边闷头吃菜。 程野却满脸无所谓，把他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别这么愁眉苦脸的。」 周洛嘆了口气：「好歹走的是个元老级人物，我就不能象徵性的伤怀一下吗？」 「过两天我交作业。」程野拍拍他的肩。 「什么作业？」周洛问。 「你不是让我向陈泽取取经，他是如何把书卖得这么好的吗？」程野夹了一片五花肉放到嘴里，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取的差不多了。」 「经呢？」周洛把手摊开放到他面前。 「你得容我循序渐进，慢慢和你讨论吧。」程野笑了笑：「这不快过年了吗，年关前给你一个新年惊喜。」 「你确定你能分得清是新年惊喜还是新年惊吓吗？」周洛往椅子上一靠，垂头丧气的问。 「我操？」程野又一口闷：「那可能还真是……没分清。」 当陈泽出现在周洛办公室的时候，他差点没激动的把电脑砸了。 陈泽简单说明了来意，开诚布公直奔主题：「我是为了程野来的。」 周洛边拍手边在心里叫了声好，不管陈泽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来，至少他来了，那就是好事儿。 相比较之下，元力出版社发行主任离职的事儿，在业内几乎没起什么波澜，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但金蓝出版社发行一把手跳槽元力的这件事，险些炸了周洛的手机。 无数来电和简讯，有道贺的也有好奇的，周洛一一谢过一一搪塞的解释过后，还是认认真真的对金叔叔的来电做了详尽解释。 终了，老人也只是哈哈一笑，显得非常痛快和豁达。 想来也是，金蓝出版社不会像元力似的，走了个人就愁云惨澹，无数个陈泽正前仆后继的涌上来。 程野躺在沙发上，自在的玩着psp。 第49页 「你怎么说服陈泽的？」周洛转着笔，用一种非常期待的眼神看着程野。 「用嘴啊。」程野咂吧了一下嘴。 周洛一听这三个字就没往正道上想，「陈泽定力这么差。」 「谁会拒绝男朋友的邀请啊。」程野加快了手上摁键的速度。 「哟，这是向我公开出柜公开恋情了？」周洛笑了笑。 「也不算吧。」程野赢得太轻松，觉得没意思，把psp扔到一边，因为不能在周洛房间抽菸，他只能从茶几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根周洛为他准备的棒棒糖叼进嘴里：「你不是很早以前就告诉我，要用美色做事吗？」 「那我也没让你去泡老爷们儿，这代价可有点高，把老程家的根儿都给断了。」周洛啧啧道，不过他想了想，陈泽的价值还是比混血大美妞高多了。 「中心思想没跑偏就行了呗。」程野用力嘬了一口棒棒糖，脸色冷了下来。 「怎么了？」这么多年相处，程野脸上的表情但凡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周洛都能第一时间嗅出来。 「我得分手了。」程野看着周洛：「你知道的，我从没甩过人，要么别人甩我要么直接消失，我从来没有认真和谁说过分手。」程野顿了顿：「如果还和谈莹莹做同事，这件事我必须好好说出口才行。」 程野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四章 冬日暖阳，到处张灯结彩，小区里却比平日要沉寂许多。 住在城里的人都趁着年夜往亲朋身边赶，过年总是一件让人感觉到很温暖的事。 言祁拎着一袋饺子皮，裹紧自己的黑色羽绒服，快步往家走。 路过楼下的时候保安从值班室里沖他挥手，他笑着也挥了挥手。 电梯上到四楼，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言祁就已经从门缝儿里看到正等他回家的周洛，大片光亮充满视野，言祁走过去把袋子放在他手上。 言祁边拖鞋边说：「下次去超市记得买面粉，小卖部的饺子皮太薄，馅儿不能多放，包出来饺子会很小。」。 周洛把饺子皮放在餐桌上：「没事儿就包小点吧，谈莹莹也吃不了几个，程野惯性喝酒跨年，给他垫点儿就行。」 言祁嘆了口气：「哥，你可真会听重点。」 周洛看着他：「嗯？」 「你难道不应该回答我『下次我会记得去超市买面粉』吗？」言祁转身从厨房里拿出中午和好的肉馅，用筷子使劲搅拌着：「他们什么时候到？」 周洛笑了笑，抬眼看着墙上的时钟：「快了。」 话音刚落，门铃非常配合的响了一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谈莹莹，毕竟女生被邀请到帅哥家里、还是自己上司的家里做客，是绝对不可能迟到的。 谈莹莹的老家在外地，亲戚也不多，元旦的时候已经回去过，春节就没再往春运大浩劫上凑，当她主动向周洛提出过年可以加班的时候，周洛就猜到今年她会是一个人。 「洛哥，我买了点菜和肉，也露两手吧。」谈莹莹脱掉身上掐腰的白色长款羽绒服，穿着紫罗兰色的毛衣，脱掉自己长筒靴后伸着大长腿迈过几双鞋子精准的落在周洛给她准备的拖鞋上。 只要是非工作时期，谈莹莹就会喊周洛洛哥，这是周洛要求的，因为社长这个称谓总让人觉得很老气。 「要用厨房得向言祁申请。」周洛往身后一指，谈莹莹侧过身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言祁正神闲气定的往肉馅里倒酱油。 谈莹莹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帅哥。」 「漂亮姐姐。」言祁往上扯了下嘴角，但是没抬眼。 「好香啊。」谈莹莹深吸一口气闻了闻。 「这生的你都能闻出香？」言祁看着她：「切菜板上面一栏左边的刀是切肉的，右边的刀是切菜的，旁边架子上红色条纹的布是擦台面的，蓝色条纹的布是擦其他的，你去用吧。」 谈莹莹有点惊讶，抬头看向正窝在沙发上弓着身子沉思的周洛：「洛哥，没想到你心这么细啊？」 周洛留了一耳朵在言祁身上，听到刚才他们的对话，摆了摆手说：「那是言祁弄的，我只负责吃。」 谈莹莹震惊的看着他。 言祁包了三十个饺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周洛面前，把食指上沾到的面粉抹到周洛鼻头上：「大过年的还要看合同？」 周洛直起身，一把抄过言祁搂着他，把下巴放在他肩窝里，盯着茶几上的合同：「年后有几个项目比较着急。」说完，往言祁后背蹭了蹭鼻子。 「哎。」言祁抱怨了一声：「你把面粉蹭我衣服上了。」 「我洗。」周洛笑了笑，继续低头看合同，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哈欠。 言祁陪着他，抬头看着电视。 谈莹莹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跑出来，刚想说话，却愣住了。 客厅里挤满了暖黄色的阳光，将沙发上两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儿，言祁抬着满是面粉的手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里的主持人愣神儿，周洛从身后拦腰抱紧他好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谈莹莹心里一热，她有点受不了这么友爱的画面，正想拿手机拍张照。 手机还没拿出来，门就被敲响了，谈莹莹又举着锅铲去开门，刚把门打开，程野叼着棒棒糖就往屋里沖，还没说完整一句「冷死了赶紧让我暖和暖和」，眼前繫着围裙拿着锅铲的高个子美女让他愣了一下。 第50页 「我有种『媳妇儿在家给我做饭等我下班回家』的即视感。」程野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平时也没见你给我做过菜啊。」 「说明我在莹莹心里的位置比你高。」周洛侧过脸沖他笑了笑：「叔叔阿姨没意见让你过来吧？」 「自从我把我大姨的孩子骂哭过一次后，就尽量避免在亲人团聚的场合露面了。」程野从柜子里把自己的拖鞋拿出来换上：「就象徵性在几个群里抢抢红包，好提醒他们爷爷我还健在。」 言祁从沙发上站起身，把刚包好的饺子拿给程野：「跟你媳妇儿一起煮饺子吧。」 程野一脸蒙逼的看着言祁：「我不会煮饺子。」 「你看着。」谈莹莹把饺子接了过去：「我来煮，学会了以后你再煮给我吃。」 程野笑了笑没说话，言祁盯着他俩看了看，转身去卫生间里洗手了。 厨房里闹哄哄的，周洛依然坐在沙发上，他把合同收好放到一边，拿出手机点开周昊的微信。 以后红包要多准备两份了，毕竟那两个还不满一周岁的双胞胎怎么说也是他的亲表弟。 周昊很快把一万块的大红包收了，回给周洛一个笑脸。 然后周洛又分别给了奶奶和周勛五千块红包，奶奶收了，周勛没收。 -什么时候总销售额能破三千万，我再收。 周勛回了句话。 -就不能先定一个靠谱的小目标吗？/:快哭了 周洛回復。 -那就先定一个亿。/:奸笑 -拉黑了。/:再见 周洛发完，摁灭了手机。 满满一桌子菜，中间最大的托盘里密密麻麻盛放着六十个饺子，周围摆着三肉四素，还有几碟从超市现买回来的小菜。 「新年快乐！」四个人举杯一起碰了下，言祁深蓝色的儿童杯显得有点可爱。 「等等。」谈莹莹拿出手机：「碰着都碰着，我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背景得是我弟弟包的饺子。」周洛笑着把杯子又举了过去碰着：「看着多有过年气氛。」 「咔嚓」两三声，谈莹莹满意的打开美图秀秀：「p个图秀一下。」 过了一会儿周洛打开微信，在朋友圈看到了谈莹莹刚发的照片，配文只有三个字：过年好。 同事们迅速点赞中。周洛本来也想点一个，但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机先吃饭，不然一会儿点开朋友圈红色数字直线飙升点开全是共同好友的贊和评论。 「下午带你们去放烟火棒。」程野沾着醋一口气吃了十六个饺子，沖言祁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弟弟这手艺没谁了。」 「谁弟弟！」周洛指着他说。 「你弟弟你弟弟。」程野又塞进嘴两个，鼓着腮帮子含煳的说：「你个弟控。」 谈莹莹给他碗里夹了点蔬菜：「小区里不让放烟火吧。」 「谁说要在小区里放了。」程野喝了一口白酒，拧着眉缓了好半天才吧唧了一下嘴：「我跟老薛说好了，一会儿带你们去冰场。」 「冰场？」周洛愣了愣：「你在冰场放烟花？」 「浪漫吗？」程野用筷子指着他：「你就说浪不浪漫！」 「浪漫！」谈莹莹笑着鼓了鼓掌，红彤彤的小脸上止不住笑意。 程野看了她好一会儿，低着头把碗里的菜全吃光了。 冰场过年也放假，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程野拿着钥匙把仓库门打开，从周洛和自己的柜子里把他俩和言祁的冰鞋拿出来，又带着谈莹莹到旁边的架子上选了一双合脚的鞋子。 「会滑冰吗？」程野蹲下身帮她穿好鞋子问。 「会啊。」谈莹莹把手放在他肩头：「滑的好着呢。」 「别吹牛。」程野朝冰场一扬下巴：「你可以先和小朋友切磋一下。」 谈莹莹盯着言祁眼珠子转来转去，张开的嘴巴好一会儿都没合上：「你们的水平都这么高吗？」 「我上高中的时候几乎每周都和周洛来滑。」程野穿好冰鞋，拉过谈莹莹的手，两个人一起站到了冰上。 谈莹莹好久没滑过冰了，由于她又瘦腿又长，触冰的瞬间没找回熟悉感，整个人直接摔进了程野怀里。 「不……不好意思。」谈莹莹把自己白色的护耳夹往头顶扶正，红着小脸笑了笑。 「没事儿，慢慢来，滑两脚感觉就回来了。」程野把手臂护在她腰后，「大胆往前滑，我看着你呢。」 谈莹莹又滑了几步，突然站住脚，回头盯着程野。 程野还伸着手，谈莹莹这一回头他直接搂上了谈莹莹的腰。 谈莹莹轻轻抱住了程野的脖子，红着眼凑到他耳边说：「我不想分手。」 程野没说话，他知道谈莹莹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任由她抱着不撒手，心里实在是不落忍。 程野很害怕听到这句话，他每次谈恋爱的心愿就是希望对方能够干净利落的甩掉他，他不做恶人，也不会有任何难过。 但这次他除了焦躁，还有点心疼。 「莹莹，我不是个好男人。」程野拍了拍她的后背，感觉到耳侧的皮肤有点湿热：「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把我甩了吧。」 「不想甩。」谈莹莹把脸埋进他羽绒服里，声音小的跟蚊子声一样，还打着颤。 「我的情况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你会是我最后一任女朋友，也是最好的一任。」程野说。 第51页 「这话好欠揍啊。」谈莹莹往他胸上打了一拳：「说的太不要脸了。」 「对不起。」程野用力搂了她一下。 「是不是……」谈莹莹擦了擦眼泪，声音听起来缓和不少：「陈泽？」 程野听到陈泽的名字挺吃惊的，但更吃惊的是谈莹莹这口吻听起来像是一点不惊讶不反感甚至不排斥，「你……」 「那我就不难过了。」谈莹莹擦干眼泪看着程野：「我只吃同类的醋，帅哥的醋不吃。」 程野心里一紧，又伸手抱了抱她。抱完之后他还想在说点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火味儿。 空旷的冰场说句话都有回声，更别说是烟火棒的声音，程野朝声源看过去，言祁正拿着一支烟火棒看着他们。 程野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漂亮姐姐。」言祁把手里的烟火棒递给她，谈莹莹赶忙接过来，流着鼻涕沖他笑了笑表示感谢，只听言祁继续说道：「拿了我的烟火棒就是我的人了。」言祁指了指程野，「甩了他跟我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五章 冰场上的四个人默契的一致沉默，空旷的体育场里只能听到烟火棒「呲呲」冒火星的声音。 冷场了大概五秒钟，除了言祁以外的三个人爆发出一阵狂笑。 程野边捂着肚子边看向周洛，周洛无奈的摇摇头又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确实是他让言祁解救一下尴尬的氛围，但实在没想到言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言祁看着谈莹莹，烟花炸开在她身前，黄色的光把她秀气的五官照的特别漂亮。 「好吧。」谈莹莹笑完抹了抹眼角的泪：「那我就不要程野这个大坏蛋了。」 言祁点点头：「我们就不带他玩儿了。」说完，他绅士的朝谈莹莹伸出手，牵着她一同滑向冰场中间，在经过周洛身侧的时候连贯的接过他手中刚点燃的一根烟花棒，和谈莹莹一起放肆的挥动手臂，黄色的光在昏暗的空间里留下光路的残影。 程野靠在扶手上，长长的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但没点着：「言祁这臭小子。」 「哎。」周洛听了一句不干了：「我们言祁帮了你，你还说人是臭小子。」 「我这是在感谢他你听不出来吗。」程野看着不远处开心玩闹的两个人：「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可爱，我一直以为之前发生的事会给他留下不太好的影响。」 「我也没想到。」周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至今都忘不了他倒在巷口的那个身影，我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会跟我生分的准备。」 周洛看着言祁滑冰的背影，笑了笑对程野继续说：「言祁每一天都在给我惊喜。」 最后还是让程野负责任的把谈莹莹安全送回了家。 走之前谈莹莹非常严肃认真的向自己上司申请，允许放假期间让她加班，忙碌的工作可以暂时忘掉感情上的不愉快，她要从一点小挫折就能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变成身经百战从容不殆的事业型女强人。 周洛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批准这个月发她三倍薪水。 谈莹莹就差没跪下管他叫爹了。 言祁在冰场上花了很久才意犹未尽的熘到出口：「困了吗？」 周洛已经换好了鞋，把他抱到旁边的座椅上，蹲下身给他解鞋带：「不困，你不是还要扛到凌晨听钟声和《难忘今宵》吗？」 「嗯，你得陪我。」言祁耷拉着眼：「我有点困了。」 「十一点多了，现在赶回去还能听到钟声。」周洛把鞋子码放到架子上，锁好仓库的门，扭头看见言祁坐在凳子上东倒西歪的晃着脑袋，只得走到他面前，双手兜住他腋下使劲往怀里一抱，「你是大孩子了，明年就要上初中了，那时候我可就真的抱不动你了。」 「换我抱你吧。」言祁耷拉着胳膊，把脸贴在他肩膀上，屁股被周洛牢牢托住，身体一点也不打晃：「以后我会变的非常强的。」 「有多强？」周洛笑着走进电控室，摁掉主开关，冰场的灯瞬间熄灭，黑暗围拢在他们周围。 「强到我能保护你。」言祁轻声说，声音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缥缈。 周洛拍了拍他的背，快步走到车前，安稳的将言祁放进了副驾驶。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言祁靠在沙发上并没有盯着电视而是手机。 从钟声响起一直盯到《难忘今宵》唱响，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歌曲，熟悉的家和熟悉的人。 言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开始漫无边际的愣神儿。 愣到周洛已经洗漱完示意他回房睡觉，他才眨了眨眼睛，觉得困意开始止不住往眉眼上蹿。 手机页面显示的是和小胖子的聊天记录，自从上次言祁发出滑冰邀请后，尹忱再也没有回覆。 言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九宫格键盘摁下四个字。 -新年快乐。 发完，他起身关好电视和灯，钻进了被窝。 寒冬过后，春意再来，言祁在变换交替的四季中习惯了和周洛相处的日子，他在这种日子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言祁从来不想自己出生的城市，也没有想过试着寻找自己的父母，就像当年那个女警员说的，他之所以没有这些欲望和杂念，是因为他不想改变当下拥有的生活。 第52页 过去的言祁习惯了改变，而现在，他害怕改变。 他支着侧脸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们小学不算大的操场，他在这里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时间，很快就要毕业。 刚才班主任叫他去了办公室，校长眉飞色舞的告诉他，他已经被四中录取的好消息。言祁没什么感觉，只是想到他在四中很可能会待六年时间，竟然开始有点期待。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有没有新的朋友他不确定。 顾凡正在操场上踢足球，他的速度很快，一点不亚于他游泳时那种迅勐的势头，瞬间截断对方的球，直接射/门。 言祁笑了笑，他看到顾凡朝自己用手比枪打了一下。 陈泽的厉害之处周洛可算是见到了，才短短不到半年，图书销量已经超过了去年一整年的营业额，周洛觉得明年春节他可以理直气壮的给周勛砸个大红包了。 狂野游戏出到第八期，销量持续攀升，有程野和陈泽坐镇，周洛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休年假了。 而言祁被四中录取的消息，更是让他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足不出户整整两天。虽然是两天周末，但周洛难得有如此踏实的感觉，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起来就能吃到热饭，躺下就能安心睡稳，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言祁拿着手机正在学习怎么做红烧鱼，他从超市买了一条新鲜的鲫鱼回来，已经让人给处理好了内脏，只是不知道黄酒料酒这些繁琐的配料到底应该往油锅里加多少。 看来看去言祁实在有点不耐烦，于是把切好的葱姜蒜一股脑儿全放进了旁边的砂锅，倒进去三分之二的水后，改做鱼汤。 还没盖好锅盖，门铃响了。 言祁摘掉围裙跑到门边，看到电子屏幕上的画面时顿时愣在原地。 是周昊和孙婧。 「谁啊。」卧室里传来周洛慵懒的声音。 言祁没去接听，喊了周洛一声：「哥，你过来。」 周洛蹭着拖鞋从卧室里懒洋洋的边伸懒腰边走到他旁边，抬眼看到电子屏的时候也愣住了。 「他们怎么来了。」周洛皱了皱眉。 「可能是为了……」言祁拽了一下他的手：「房本。」 周洛拧着眉，心生一股无力的烦躁感，只得摁开门禁，让他们先来家里坐坐。 他迅速换掉家居服，郁闷的表情也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烟消云散，沖门口的两个人应付的笑着：「大伯大妈，你们怎么来了？」 周昊脸上永远是客气的假笑，孙婧也永远是满脸不耐烦。 言祁站在厨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把这两个大麻烦统统甩给周洛。 「小洛啊。」周昊换好鞋里里外外看了看他的房子，虽说这房子是周沅留给周洛的，但自从周沅买来周昊一直都没来看过：「城里的房子装潢就是奢侈。」 「乱看什么，就跟你能买得起似的。」孙婧直接往沙发上一坐，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橙子就开始剥。 周洛盯着孙婧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把一个硬皮橙子十分顺利的剥了下来，皮都还是完整的，实在是有点佩服。 「看看还不行吗？」周昊坐到她身边伸过去手，孙婧才给他掰了一瓣橙子。 「你们今天来……」周洛一条腿站直，另一条弯曲着靠在门边看着他们，停顿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们接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来干吗？」 「看看你，也看看言祁。」周昊嘿嘿笑了两声，这才站起身往厨房扫了一眼：「言祁，过来让爸看看你。」 言祁眉头紧皱，把刚洗好的油锅往煤气灶上一放，动静大的周昊还以为什么东西被砸了：「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周洛急忙上前摁住他的肩膀，快步走到厨房，帮言祁解开围裙挂到冰箱右侧，揉了揉他的头髮轻声说：「乖，忍着点，我尽快把他们打发走，好不好？」 言祁攥着周洛的手定了定神，缓慢点点头。 「言祁，那个……」周昊的屁股感觉跟坐在钉板上似的，整个人显出一副家里丢了金矿的不安，双手不停搓着大腿：「你最近怎么样？」 「说正事。」言祁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拿起盘里的水果刀给周洛削了一个苹果递过去。 周洛边吃苹果边看着满头大汗的周昊，他那股磨蹭劲儿他们还没觉得不耐烦，身旁的孙婧已经开始有些不干了：「你说个话这么费劲吗？」 「你别吵！」周昊这一句的音量终于显现出自己像个一家之主的模样，然后他双手互相磨搓着对言祁笑着说：「你妈妈的房本是不是在你这里？」 言祁看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那是他前妻，他前妻的东西当然就是他的！」孙婧也提高了音量。 言祁笑了笑：「我妈妈的东西是属于我的，跟你们没关系。」 「你这孩子！」周昊有点着急：「你拿着房本干什么，你住在周洛这里又不用家里的房子，乖，快给爸拿过来。」 「妈妈临死前写了张字条，这个房子是留给我的。」言祁不慌不慢的说，拿起一个苹果在手心里玩搓着。 「你！」周昊急红了眼，瞬间露出本性：「你个野孩子，半路杀出来抢我老婆又抢我房子！」 「大伯，你偏激了。」周洛摁住他想要跳起来的身子：「有话好好说。」 第53页 「小洛，我实话和你说，你可别被这孩子迷惑了，自从苏瑾有了他以后，你是没看到那副样子，比亲儿子还亲，街坊四邻哪儿有那么宠溺孩子的，居然还把房子留给他？我不信，我和她这么多年感情，我不相信她会那么残忍！」周昊气的坐在沙发上一下下摁着心脏。 「言祁，主动把房本交出来，我可不想和一个孩子撕破脸。」孙婧怡然自得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吵嘴，边吃橙子边看电视一点不耽误，似乎她老公就算此刻被气死，也跟她毫无关系。 言祁继续玩着苹果，一声不吭。四个人杵在客厅里半晌谁也没出声，这时孙婧才终于急躁起来：「你拿着房本有什么用？当年要不是你爸同意你能进这个家吗？」 言祁笑了笑，依然不出声。 周昊终于怒了：「你这个孩子真是太有心机了！当年我们根本没想领养你，本来选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年龄比你还小的孩子，是你自己主动走到我老婆面前她才选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六章 「你闭嘴！」言祁把苹果往周昊脸上一砸，命中率百分之百，砸的周昊额头上瞬间红了一块。 「你！」周昊扬起巴掌就走了过来，被周洛拦住了。 「这是在我家，大伯，动手不合适。」周洛把他的手放下来，嘆了口气：「有话好好说。」 「好什么好，他给我好好说的机会了吗？他讲道理吗？」周昊「哼」了一声，底气十足。 言祁看着他：「我妈妈说过，她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我，你再敢瞎说一次我绝不轻饶你。」 「瞧瞧，瞧瞧。」孙婧哼笑道：「可真有本事，敢这么和自己的爹说话。」 「你也闭嘴。」言祁转过头沖她恶狠狠的说：「去年你怀着孕还有点作用，现在孩子已经出生了你也是随时就可以被撵走的命，没用的东西扔掉时是没人会吝啬的。」 「你再说一句试试！」孙婧跳起身就朝言祁扑了过去，周洛挡在她面前，双手朝外一挡拦下了暴走的孙婧。 「我可以给你们拿房本。」言祁说：「但我要周昊去自首。」 「什么？」周昊瞪圆了眼睛。 言祁看着他：「一年前是你亲手把我妈推下了楼，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周昊指着他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言祁又看向孙婧：「你要不也试试，看他什么时候再撒个酒疯把你也推下去？」 孙婧看着言祁，脸色一点点发白，最终一脸惨白的坐在沙发上，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血淋淋的事实浇灭了她势如火箭筒的嚣张气焰。 「你现在住的是我妈的房间吧，半夜有听到什么动静吗？」言祁笑了笑。 孙婧勐地打了个冷战，像她这种没有学歷五大三粗只会生孩子和撸起袖子吵架的市井女人，最容易迷信这种神鬼之说，「什……什么动静？」 「别听他瞎说！」周昊指着言祁：「周言祁，你姓周，户口本上你是我儿子，如果你今天不把房本拿出来，以后有关于监护人签字的事我统统不管了，我也不让周洛替我操办，你学也别上了身/份/证也别办了，我就当你死了。」 「够了。」周洛声音很沉的低吼一声：「大伯，作为长辈没有你这么说话的。」 周昊看了一眼周洛，「小洛，如果我要带言祁走，要是用强硬的办法你是不占理的。」 周洛皱了下眉，表情变得很难看。 「再难听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周昊抹了把脸，「言祁，交出房本，以后需要我做的事我绝无二话。」 孙婧的脸色已经恢復了过来，但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即便如此也依然不忘占点便宜，开始剥第二个橙子。 周洛看着言祁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弯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纸笔：「大伯，我要你今天做出保证，以后言祁的事需要你做的你说一不二，并且再也别动从我这里带走言祁的念头。」 「只要他把房本交出来。」周昊拿着笔却没有动：「他拿出来我立刻写。」 周洛看了一眼言祁，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的盯着电视机。 周洛嘆了口气，转身走到书房，从书架上拿出那本英文读物，把里面四角都贴着胶带的房本拿出来，走回客厅扔给周昊。 周昊飞快的把本抱在怀里，龙飞凤舞的写下几行字，签好名，打开印泥摁好手印。 「非要撕破脸干什么呢？」周昊笑着说，「一开始痛痛快快的不就好了吗？」 「就是。」孙婧吃完最后一瓣橙子，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吧。」 周洛把他们送到门口，再没什么情绪寒暄两句，赶紧关掩实了门。 他回过身时发现言祁没在客厅，歪着脑袋朝厨房看了两眼，看到言祁正拿着汤勺尝鱼汤的咸淡。 周洛走过去闻了闻：「真香啊。」 「还没放盐呢，味道没散开。」言祁说着拿起盐罐放了两勺盐，这才拧到小火，慢炖。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 「嗯。」言祁盯着火苗。 「刚才让你受委屈了。」周洛弯曲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又点了点他的鼻尖：「不怪哥？」 「不怪。」言祁继续盯着火苗。 「我在这儿看着，你去睡会儿吧。」周洛撩开他额前的头髮，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一会儿鱼汤好了我叫你。」 第54页 「嗯。」言祁快步走进卧室，把门悄悄关紧。 周洛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四中的校园比想像中还要大，一进大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建筑，两侧分别是初中部和高中部，后面是学校特立的出国部，与红色砖瓦教学楼不同的是，它建成了一个小洋楼的模样，散发着西方建筑的气息。 教学楼后是标准的学生操场，红绿色块严格按比例分布，已经有不少学生在操场上踢足球和跑步。 四中明确要求学生必须统一住宿，封闭式教学管理，学生平时离校必须有家长在门口做登记才能一同离开。周洛带着言祁在报到前先找到了班主任，大致说明了一下他的担忧，并表示住宿的那份钱他也会交，但希望学校能够通融他可以随时带言祁回家的请求。 言祁的班主任是一个非常和颜悦色的中年男人，和周勛差不多岁数，细框眼镜给他添了几分斯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需要再和年级组长说明一下情况。」 周洛点头谢过，拉着言祁走到宿舍楼，先是放了些新买的洗漱品在柜子里，又铺好了新买的床单，连枕头都是新买的，还是言祁自己选的。 看完宿舍，周洛把言祁送到班级，在最后一排座位坐好后，他蹲下身看着言祁：「接下来你自己可以吗？」 「都说了你不用来送我的。」言祁放下书包，把铅笔盒和笔记本放到桌面上：「我一个人可以。」 「四中是我母校，我也想回来看看。」周洛很温柔的对他说。 言祁猜到了，看了看他，认真回答：「之后我自己都能行，你快回去上班吧。」 「每天下午五点半，你在地球仪前等我，看到我车之后再出校门，我没来要么给我发微信，要么在宿舍等我，千万不能一个人跑出去，听见了吗？」周洛严肃的说。 「听到了。」言祁嘆了口气：「就算我想跑出去，保安也不会让的。你快走吧。」 「好好好。」周洛沖他笑了一下：「那……」 言祁飞快的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快走吧。」 周洛起身揉了揉他的头髮。 言祁来的很早，他本来不想让同班同学觉得自己好像很积极很兴奋的样子，但周洛是个永远都比约定时间早到一个小时过分守时的人，言祁这会儿只觉得自己还没睡醒，看什么都不太清楚，于是晃了晃脑袋，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直到有人推了他两下，言祁才眯起眼，把胳膊从桌子上放下去。 当他视线从模煳变为清晰时，却没看到推他的人是谁，弄得他一脸茫然。他翘起二郎腿颠了两下脚，盯着前桌的后脑勺愣神儿。 盯了好一会儿，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并且他细緻的发现这人的身体正细微的打着颤。 「我靠。」言祁快速用脚尖踢了一下前桌的椅子：「你真可以啊？」 顾凡憋着笑转过身，看到言祁的时候终于大笑出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言祁摸着自己的脖颈，说实话他真挺意外的，而且在这份意外里，他还有点欣慰，对陌生环境的不安感突然多了一丝熟悉，一个熟悉的人，还是他朋友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这种兴奋感多少都会有一点。 「你怎么进来的？」言祁笑了笑。 「腿儿着进来的啊。」顾凡疑惑的看着他。 言祁翻了个白眼：「我问你怎么考进四中的。」 「特长。」顾凡帅气的打了个响指：「没想到我游泳还能游出花来，我奶奶听说四中收特长生，让我参加了市级比赛，谁料想我能拿个第二回 来，就被录取了。」顾凡说：「不过还是多交了一万块建设费，每个特长生都得交。」 言祁非常佩服的给他鼓了鼓掌：「口头表扬一次。」 「言祁，六年啊。」顾凡伸手比了个六在他眼前晃了晃，「咱们还能当六年朋友。」 「合着毕了业就不是朋友了呗。」言祁坏笑着盯着他看。 「我不是那意思，就……」顾凡小声凑到他耳边，「我特激动，言祁，能和你一个班我都快激动疯了，你不激动吗？」 当然激动。言祁边想边笑：「出息。」 「就这么没出息，有意见憋着。」顾凡指了指他：「以后我罩着你。」 「好嘞。」言祁继续笑着看向他：「大凡哥带我装逼带我飞。」 顾凡的出现连带着时间也变快了，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坐满了人，此刻讲台上站着的是言祁刚刚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例行自我介绍，言祁最烦这个环节，小学就没完没了的逃不掉被整间教室的人盯着看一分钟的厄运，都这把年纪了，还要玩小学生玩的那一套，言祁抱起胳膊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在他做着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的余光扫到靠墙那排第二个位子上的女孩儿，正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直到言祁介绍完坐下身的时候，那两道炙热的目光依然直/射在他脸上。 言祁皱起眉，显然被盯的有些不耐烦，就在他准备瞪回去的时候，那女孩儿飞快转移了目光，让言祁产生了一种刚才好像看的不是他，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 但当那女孩儿站起身，脸朝向大家的时候，言祁愣了愣，觉得这女生非常眼熟，至于在哪儿见过，他实在有些想不起来。 第55页 女孩的声音有点甜：「我叫孟馨，来自红叶小学……」 言祁勐地瞪大眼睛看着她，这才发现她也正往自己这边看，视线相交的时候孟馨沖他笑了笑。 是那个女班长，言祁记得她，还有她袖标上的大队长牌牌。 自我介绍完毕后，中年男人转身朝黑板上写了两个字：齐齐。 「我叫齐齐，生于齐齐哈尔，因此得名。」齐老师笑了笑：「我爸妈实在是非常懒，生活中怎么着都能凑合，连给他们自己儿子起名这种事儿也凑合着起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言祁听着齐老师绘声绘色的介绍学校，却没太在意具体内容，思绪一直游离在靠墙那排，那个坐在第二个座位的女生身上。 并不是他有多喜欢这个女生，而是她比言祁多当了一年尹忱的同学。 下课后言祁正要起身，被顾凡一把拉住了袖子。 「我两次回头看你都发现你盯着孟馨看。」顾凡小声说：「别打她注意，你大凡哥喜欢她，想追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七章 言祁本来满心忧忡的想要飞到孟馨身边询问尹忱的情况，突然被顾凡这么冷不丁来了一句，吃惊的连刚打好的问话草稿都惊飞了。 「你……」言祁瞪着他：「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顾凡笑了笑。 「那你要追人家？」言祁吃惊的说。 「嘶，不是言祁。」顾凡撸起袖子：「你能不能有点爷们儿样，青春期恋爱靠的是冲动，难得处在看颜值就能谈恋爱的单纯岁月里，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赶紧收收。」 「看颜值？」言祁继续瞪着他。 「怎么？」顾凡开始犹豫了：「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我觉得我首先应该怀疑你的脑子。」言祁说。 「那你说，谁好看。」顾凡朝四周抡了一圈胳膊：「你给我指指。」 言祁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自我介绍，飞快说出一个名字：「谢一。」 言祁和顾凡都没注意到，旁边有个男孩儿默默抬起了脑袋。 就在顾凡细想谢一，抬头寻找谢一的时候，言祁已经跑到了孟馨身边。 「言祁。」孟馨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好巧。」 「嗯，巧。」言祁敲了敲她桌子，语速有点快，显得非常着急：「冒昧打扰你，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你问。」孟馨合上铅笔盒，乖巧的坐在位子上看着他。 言祁飞快的说：「尹忱去哪里了？」 「尹忱？」孟馨皱起眉捏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尹忱是谁，这个动作让言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哦！尹忱啊！」孟馨恍然大悟的表情让言祁松了口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你家出事……」孟馨顿了顿，见言祁脸上没什么介意的神色便壮着胆子直言不讳道：「你家出事以后，没多久尹忱就退学了。」 「退学？」言祁吃惊的看着她：「为什么退学？去哪儿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孟馨想了想：「他走的很匆忙，连桌洞里的书都没拿。」 言祁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听到了有关于尹忱的事，还是借着自己现在这股强烈想要找到尹忱的劲头，他一点不带犹豫的拿出手机，拨通了尹忱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言祁躺在宿舍床上盯着尹忱的号码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嘆了口气。 「你现在能有180岁了。」顾凡的声音从对面上铺传来：「嘆一口气老十岁。」 「你怎么也不去食堂吃饭？」言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扔给他。 「陪你啊。」顾凡接过面包三两口塞进嘴里，「你不去我也不去。」 言祁笑了笑，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刚想借着忙了一上午入学事情的疲惫眯瞪一会儿，宿舍门被人推开了。 顾凡抬起头，沖门口的人呲牙咧嘴一通乐：「吃完饭啦，谢一。」 谢一？言祁睁开眼睛盯着顾凡的床铺，这个名字还挺耳熟。 我靠。 言祁勐地坐直身子，这才发现这不就是他刚才在教室里胡乱一指打发顾凡的人吗？ 「缘分啊，缘分。」顾凡吸了一口奶。 「什么缘分？」谢一坐在床上拿着手机问。 「同宿舍的缘分啊。」顾凡笑了笑：「谢一，刚才有人夸你好看。」 谢一冲他笑了笑：「谢谢，好多人都这么夸我。」 言祁看着他，非常想从顾凡那里收回之前那句话。 不要脸。 颜值高的都不要脸。 除了周洛。 嗯。 「我最近关注了一个作者，他写的东西很有意思，我想联繫他看看有没有出版小说的意愿。」陈泽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打几下，点开那个作者的博客后把电脑屏幕转向周洛：「现在很少有人用博客了，但这个人坚持每天写点东西，说明他是真心喜欢写作，文风很符合大众口味。」 「白衍明的博客？」周洛看着陈泽给他展示的网页：「这是他本名吗？」 「是，他是个很真实的人，和他写的东西一样，会给你一种逼人的真实感。」陈泽说完，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在等周洛看文章的时候觉得无聊，伸手拿起茶几上笔筒里的棒棒糖拆开糖纸塞进嘴里。 第56页 「一会儿你去跟程野报备一下，笔筒里的糖少一根他都会发脾气。」周洛边看博客边对陈泽说。 「晚上好好安慰安慰就行。」陈泽笑了笑，把糖用舌头从右边拨到左边。 「住一起了？」周洛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盯回屏幕。 「嗯。」陈泽诚实的点点头，看到周洛的样子话锋一转：「是不是写的挺有意思？」 「白衍明两天前发了一篇他学生写的小故事，也很有意思。他的职业是老师？」周洛问。 陈泽又点点头回答道：「据我了解他是个初中语文老师，平时爱好就是写点东西拍拍照，如果你有意愿咱们可以主动联繫他出版他的作品。」 周洛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撑着脑袋：「出版社这些年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大多都是电话投稿，我们筛稿精选，也习惯和一些熟悉合作过的作者签约，还从来没用过这样的方式。」 周洛不得不欣赏陈泽的果决，其实很久以前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比起签约，更难做到的是发现，发现一个有意思的「野生写手」是件需要碰运气的事，正因如此陈泽的能力才不得不让人佩服。 考虑到陈泽带给元力的巨大利润，以及他和程野的私人关系，于公于私周洛都决定让他放手一搏，不再让元力做一个保守型的出版社，主动拉拢一些人才。 「这件事交给你和程野去做，毕竟他是编辑，他去谈可能更合适些，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周洛说。 言祁靠着操场看台的台阶，半躺着身子迎着阳光眯起眼，视野所及全是一群青春活力的少年少女，肆意挥洒着汗水为了班级荣誉拼搏，耳朵里除了吶喊声、加油声，就只剩各种女生的议论声。 这个好帅啊。 这个也好帅。 这个最帅。 哪儿有你们班的言祁帅啊。 言祁挑了下眉毛，余光中看到几个女生正往他所在方向射/来桃粉色视线，于是转过头熟视无睹。 运动会言祁一个项目也没报，本以为躲在看台的班级队伍里就不会受打扰，没想到此起彼伏的声浪一拨接着一拨，吵得他心神不宁。 他带上蓝牙耳机，把手机调到英语朗读频道，烦躁的心情被标准的英音抚平不少。 闭上眼睛沐浴阳光没消停多久，顾凡一把拽起他的袖子直接把人拖下了看台。 「你他妈……」言祁几乎横躺着身子螃蟹爬一样滑稽的走下看台，飞快的打掉了顾凡拽着他衣服的手：「你抽什么风？」 「没抽风！带你去看个惊喜！」顾凡悄声说，动作跟防贼一样。 「如果没喜，你抽风我抽你。」言祁整理好自己的校服，把耳机塞进裤兜。 顾凡连说三个行，搂着他就往食堂走。 言祁以为顾凡要请他吃饭，「你中午没吃饱？」 「吃饱了。」顾凡拍拍肚子：「你知道食堂五楼是什么地方吗？」 言祁还真没注意过五楼的用途，从一楼到三楼全是吃饭的地方，一楼初中部，二楼高中部，三楼教师职工部，四楼后厨，还有个能直上直下运送饭菜的货梯，五楼…… 五楼言祁没什么印象。 「五楼是二号排练厅。」顾凡小声说。 言祁有点吃惊，一来是惊讶这个外观看起来毫无音乐氛围的学校居然有排练厅还不止一个，二来是不解为什么要把排练厅安置在食堂楼。 「这有什么可吃惊的？」言祁违心的问。 顾凡猫着腰，贴着墙边走到一扇左右都可以打开的棕色木门前，踮起脚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瞅了两眼，拿出自己的饭卡插/到门缝里一拨一挑一压劲儿，门开了。 还没等言祁噼头盖脸一阵数落，顾凡就朝他一挥手：「进来进来，surprise！」 言祁朝屋里一探头，顿时惊住了。 还真是个……惊喜。 这个排练厅的规模不算大，也就和他们教室差不多大小，屋里摆放了几件乐器，有钢琴、电子琴，大提琴，靠窗的桌子上还有一把小提琴，还有……架子鼓。 言祁看着明显和其他乐器格调不相符的架子鼓，「怎么会有……」 「来来来。」顾凡打断他，推着言祁的后背往里走：「别管怎么会有，快摸摸。」 言祁盯着红色的鼓身，金属架被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射的熠熠发亮，这亮度也同时在言祁的眼眸中一点点升起，他走到架子鼓前坐下身，拿起挂在架子上皮套里的鼓棒。 「咚」的一声，言祁只感觉手腕有点发颤，不同于之前玩过的玩具鼓，这是货真价实的乐器，是他真实嚮往的东西。 言祁试着敲了几个音节，上上下下动作非常连贯，只是玩具鼓用不到脚，架子鼓需要手脚一起配合。 言祁把谱子从架子上拿下来，认真翻看，旁边的顾凡扯了一下他校服上衣的兜：「你会打啊？」 「我哥给我买过玩具鼓，初学水平都不到。」言祁没看他，继续低头看鼓谱。 顾凡一会儿摸摸钢琴，把盖翻上去弹了几个音，一会儿摁亮电子琴的屏幕，弹出几个类似于酒吧混响的电子音，一会儿又拨了几下大提琴的弦，最后站定在桌子上的小提琴前。 他刚要伸手去拉小提琴外盒上的拉链时，门口响起了一串钥匙声。 言祁和顾凡两个人心里一惊，急忙撤退到后门发现门是锁着的，顾凡也来不及掏卡，只得和言祁肩并肩整个身体都靠在后门上，屏住唿吸，连气都不敢出一下。 第57页 这要是被发现，他俩才真的是贼。 门被拧开了，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看衣服的颜色穿的是和他们一样的校服，看个头也不像是老师，言祁和顾凡双双松了口气。 「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凡勐地抬头：「谢一？」 谢一转身关门，把钥匙放进口袋，满脸疑惑的打量着他们，尤其盯着言祁手里的鼓谱。 言祁注意到他的目光，赶忙把鼓谱递给他：「抱歉，我、我没经过允许就……」 「你会打架子鼓吗？」谢一冲他摆摆手：「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我不介意的。」 顾凡嘆了口气，这俩人还真是臭味相投。 「谢谢。」言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们怎么进来的？」谢一走到小提琴前站定脚。 顾凡挠了挠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刚打算如实回答，就听谢一变了种语气：「你动我小提琴了？」 这声音冷的顾凡把刚要说的话又咽回了嗓子眼：「没有没有没有，我发誓我没碰过！」说完三指併拢朝天指，满脸真诚。 谢一点点头：「这间排练厅是学校之前几个音乐爱好者投资建的，他们偶尔回来这里练习练习，高中出国部对接的不仅仅是商学院，我其实就是冲着去年有人考上了音乐学院才来四中的。」 「你是特长生？」顾凡问。 「不是，四中有交响乐团，特长生都在一号排练厅训练，我只是单纯爱好小提琴。」谢一说完，把小提琴拿了出来，姿势标准优美的拉出几个音符。 顾凡听的心都化了。 「不得不承认你拉琴的时候真的很酷。」顾凡沖他竖了个大拇哥。 「不拉琴的时候也很酷。」谢一调了调弦说。 「不是，我早就想问了。」顾凡指着他：「你这自恋是哪儿来的？」 「你们捧出来的。」谢一又拉了几个音符，这次声音对了。 顾凡「嘶」了一声，咂吧了下嘴，言祁接过话茬：「这架子鼓是谁的？」 「我哥的。」谢一看着言祁，「你想玩儿的话别弄坏就行，鼓谱和教程在桌子抽屉里，我哥是自学的，你也可以试试。」 「谢谢。」言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把食指放在鼻下揉了揉。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把小提琴？」顾凡继续问。 「这是我哥的琴，家里想让他考商学院，他偏偏去了音乐学院，这把琴就留给我了，如果坏了，我可没有多余的钱买新的。」谢一用纸巾擦了擦琴身。 顾凡张着嘴：「刚才你说去年有人考上音乐学院，那个人是你哥？」 「嗯。」谢一点点头。 「你哥还真是……」顾凡看了看架子鼓，又看了看小提琴：「这俩乐器真不是一个路子的，别告诉我你哥是打架子鼓打进的音乐学院。」 「怎么可能。」谢一笑了笑：「小提琴。」 「厉害厉害。」顾凡激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有什么厉害的。」谢一把琴收好：「我也玩儿两种乐器。」 「小提琴和……」顾凡认认真真盯着谢一的脸，联想到他自恋的样子，脑袋里飞速转动着什么乐器玩儿起来比较拉风，于是说：「吉他？贝斯？难道也是架子鼓？」 「唢吶。」谢一说。 「什么？」顾凡震惊的看着他，旁边的言祁拼命忍住笑。 「怎么了？」谢一问，「唢吶，你不知道唢吶？」 「不是……」顾凡沖他摆了摆手：「吹唢吶一点儿也不帅啊。」 「听说过反差萌吗？」谢一把手放在嘴前好似手里有个唢吶似的摇晃着身体做出一副正在吹唢吶的样子：「高冷帅哥的热辣唢吶音。」 「你等会儿。」顾凡捂脸沖他摆出尔康手：「我消化消化……」 言祁看着他俩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顾凡也跟着笑了，谢一觉得这笑声实在非常有感染力，于是很快便和他们笑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二十八章 出国部教学楼一层橱窗里有应届毕业生和交流生的照片，谢一领着他们找到了哥哥谢天的照片，是张一寸照，放大在了展板上。 谢一和他哥哥长得非常像。 「你哥叫谢天，你为什么不叫谢地？」顾凡问。 谢一看着他：「你的凡字是不是烦人的烦？」 顾凡愣了愣，半天才说了一句靠。 言祁笑着凑到谢天的照片下，有一段文字描述，还真如谢一所说，谢天是四中唯一一个被音乐学院录取的学生。 「你刚才说你家人很反对，那他们会支持你哥哥出国留学吗？」言祁问。 「肯定是不支持的，但也没办法，我爸妈不可能看着我哥出国受罪吧，学费生活费还是会给的，而且他和他商学院的女朋友一起，彼此相互有个照应。」谢一说。 「那你呢？」言祁继续问：「你父母会不会也反对？」 「肯定会，不然我哥也不会把他的琴给我用，好在他那几个同班一起组乐队的哥们儿家里都有钱，我平时可以用二号排练厅练琴，不然这条路现在就断我跟前了。」谢一盯着他哥的照片说。 「乐队？」顾凡眼睛一亮：「乐队？真的是乐队？」 言祁嘆了口气，对谢一说：「这傢伙从小学就痴心妄想玩儿乐队。」 第58页 谢一若有所思的点头：「你会什么乐器？」 「贝斯！」顾凡把胯往前一挺，做了一个甩头的动作：「帅不帅？」 「很骚气。」谢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只会小提琴和唢吶，帮不了你们。」 「帮的了。」言祁笑着说：「你主唱就行。」 谢一皱了皱眉：「主唱？我怕我开口吓着你。」 「好听到把我吓跪下吗？」言祁继续笑。 谢一嘆着气：「先让顾凡把贝斯拿到二号排练厅吧，如果要组乐队，还差一个吉他。」 「不急，我至少要两三年才能把架子鼓玩儿精，听你刚才的话也是想要直升四中高中部的，那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练习。」言祁说。 三个人突然有了一致的目标一致的秘密甚至也有了在学校的秘密基地，顾凡只觉得自己像打了鸡血一样，身体里的亢奋因子不停被激活，激动的他想要立刻去操场跑个一千米。 程野站在红色砖楼前抬头往上看了看，楼外侧的颜色已经褪去不少，灰红相间的色调显出一种久经风雨的沧桑感。他刚走进小区的时候就看到这里的楼房都很破败，难怪离市区这么远。 程野点了根烟，背着身朝车里的陈泽挥了挥手，钻进漆黑的楼道里。 抬脚跺上楼梯，扬起一捧尘土呛的程野咳嗦了几下，急忙挥手驱散，把烟两口吸完碾在台阶上，朝四楼走去。 走到403的门口时，程野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清了清嗓子，刚要抬手敲门，突然听见一曲流畅的吉他音。尽管这首曲子听得出是比较入门的练习曲，但基本能证明演奏者是会弹吉他的。 程野放下手听了一会儿，一曲结束后他才轻轻敲响了门。 他等了半分钟，门才打开，迎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又瘦脸色又苍白的男生，带着黑色口罩，但只挡住了嘴巴。 男生并没有抬眼看程野，仿佛没看到面前站着个人，自顾自背起书包径直走出了房间。 「程先生吗？」屋里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程野把目光从男孩的背影上收回，应声点头。 他总觉得那个男孩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您好，您是白衍明先生吗？我是元力出版社的编辑程野。」程野把名片递给了男人，客厅拉着窗帘，光线透不进来，只有一小片光影打在白衍明的脸上，时不时移动一下，程野看见他耳垂上正在闪光的黑色耳钉，非常小，却很精緻，应该是颗黑钻石。 白衍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大片光亮拥入，程野眯起眼看向桌子上放着的吉他：「刚才那个孩子？」 「是我学生，在教他弹吉他，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叫人，请您见谅。」白衍明笑着说。 「孩子嘛。」程野犹豫了一下：「您博客上那篇文章是他写的吗？他知道我们合作的事吗？」 「不知道，这些关于学习和写作以外的事我从来不和他说。」白衍明一直看着程野，「他也没兴趣问，这孩子比较独，只关注自己想做的事。」 「挺有个性的。」程野客气的回笑道。 他边说边打量了一下白衍明，棕褐色的头帘很短，立在额前，眼睛很有神，说话的时候视线从不偏离对方，鼻樑高挺，衬得五官很立体，个头要比自己高不多，身材也比自己稍微壮一些。 最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个他们本以为会是个很老成的男人，却十分年轻。 不过刚大学毕业的样子。 程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更关注男人外表的，他不知道，只能在心里苦笑一下，自己这弯的怕是再也直不回去了。 回去得好好赏陈泽两巴掌。 「听说您写过两部小说，我们想看一看，您有列印稿吗？」程野定了定神问。 「没有列印稿，复印稿行吗？我字写的挺标准的，不影响你们审稿。」说完，白衍明从书桌旁边的书柜里拿出一摞a4纸递给程野，「就是有点沉。」 程野的表情都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抱着这一厚摞稿子，眼珠子瞪得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手写的？」 「嗯，手写的。」白衍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长。」 「不长？」程野用手托着复印稿感觉了一下重量：「保守估计六十万字。」 「差不多吧。」白衍明继续笑着。 「佩服，实在是佩服。」程野把稿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包里，「这年头用笔写作的人别说小说，就连一篇散文都不太可能。」 「用笔写能静心，况且平时我课比较多，又长时间坐办公室，用笔写比较方便，学校没给我们配电脑。」白衍明说。 程野点点头：「您的个人信息和生活状况我们都不会过问，今天来主要就是跟您见一面，把您的作品拿到社里我们还需要做三项审核工作，审核后若能出版，我们会把合同寄过来请您签字，之后会有专门的编辑负责联繫您。」 白衍明笑着喝了口茶，似乎欲言又止，程野看出了他的意思，也举杯小饮等他开口。没过一会儿，白衍明便说：「我有个小请求。」 「请讲。」程野回笑道。 「如果我的书能顺利出版，能否让我的学生写序。」白衍明说：「虽然他才刚上初一，但他从小就喜欢写作，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带他，文笔很不错而且文风很有趣。」 第59页 「一般为了营销和热度，我们会选用我们出版社已签约、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作者为你写序，这样不仅可以扩大作品和你本人的知名度，也能增加销量。」程野笑着回答他：「不过我们有个非常有亲和力的社长，跟他说的话是一定会同意的，前提是你的这两部稿子能顺利签约。」 「那就先谢谢您和社长了。」谈话明显进入尾声，白衍明非常礼貌的随程野一同起身，送他出门。 白衍明为程野打开门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和那个男孩再次撞了个正脸，这次男孩并没有带口罩，但还是没有抬头看程野。 「聊完了？」男孩好听的声音响起，程野不自觉的顺着这声音看向眼前的男孩儿，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长得非常……精緻。 「怎么又回来了？」白衍明问，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放到一旁。 「本来就没走，怕打扰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我衣服忘拿了。」男孩儿指了指卧室。 程野看着他们。 白衍明蹲下身，摸了一下男孩儿的额头看着他：「身体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好多了。」男孩儿轻声回答，从卧室内把衣服拿出来，终于赏脸抬头看了程野一眼，轻描淡写的一瞥，就又继续冷着脸下了楼。 程野有点迷茫。 「正如我刚才所说，他性格比较孤僻，去年刚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非常不好，平时生活中我照顾他多一些。」白衍明笑了笑：「我送您下楼吧。」 「不用不用，您快忙，我自己下去就行。」程野很客气的笑了一下对他说道。 「怎么想怎么觉得眼熟。」程野在副驾驶上一拍大腿：「我是不是老了这记性怎么越来越差。」 「你都念叨一路了。」陈泽左手扒着方向盘，右手自然的放在他后颈捏了捏：「别想了，《狂野游戏》第九期的总编语写了没？」 「没。」程野一想到自己手头还有一大堆工作就心烦的要死：「我都不知道我们这期杂志做的什么主题，还得先看过内容才写的出来。」 「不行就我替你写。」陈泽收回手，与他左手十指相扣。 「你应酬那么多，天天喝酒喝个没完，我没事儿。」程野握了两下他的手，突然听见自己手机正欢快的唱着「爷爷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拿起来看了两眼，揉了揉太阳穴。 「喂，爹。」程野嘆了口气：「您这几天给我打几个电话了。」 「怎么了，让你回来相亲打一百个都不过分！」程父爽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旁边还有一个肺活量更足的女声。 「孙子！大孙子哟！」奶奶笑的眉飞色舞，嘴角都快扬到程野面前了：「奶奶想死你啦！」 「我也想您啊奶奶。」程野的脸拉的老长：「您快说说我爸，别老给我介绍对象了。」 「就是！我又不着急当太奶奶，我还不老呢！」奶奶大声说：「啥时候回来看看我啊？」 「我最近特别忙，忙完这阵子吧。」程野笑了笑。 「别一个人回来啊，两个人一起回来啊，甭管男的女的，能照顾你的就是好的！奶奶爱你！」程野本来就把音量调到最大，奶奶的声音又洪亮，陈泽听的一清二楚，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太太你说啥呢，快让我跟儿子说说！」程父赶忙去抢电话。 「知道了奶奶，我也爱您。」程野对着话筒亲了一下，赶紧挂断了电话。 陈泽揉了揉自己的胃，笑着说「你奶奶可真逗。」 「我得赶紧在她健在的时候出柜，不然我爹很可能会打死我。」程野把手机扔到储物格里，继续握着陈泽的手，握了一会儿偏头看着他：「胃又疼了？」 「老毛病，回家吃点药就好。」陈泽面色如常笑着说，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忍不住凑到程野面前亲了他一下：「今晚在家备好蜂蜜水等我回来。」 「你就不能不喝那么多酒吗？」程野啧啧道：「少喝一顿能怎么着啊。」 「一顿能喝出来不少项目不少订单。」陈泽说：「我要养你啊。」 「我那么有钱还要你养？」程野瞪着他。 「那不一样。」陈泽笑了笑：「这是男朋友的责任。」 这八个锥心的字直戳进程野心底最软的地方，让他心里一痒，同时也心疼起陈泽来。他其实不怎么了解陈泽，只知道这个每天满脸带着笑容的男人只对两件事情竭尽全力，一件是谈生意，一件是追自己。 自从他们住在一起后，猪窝变成了金窝，一日三餐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地上连根头髮丝也看不见，衣服永远整整齐齐的码在柜子里，家里添了不少有情调的摆设，偶尔还会有几束清晨睁眼就能看到的花。 程野之前的几段恋情从来不走心，因此也无所谓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甩，被甩还能让他良心可安，唯独对谈莹莹隐隐存在一些愧疚。然而现在他有点害怕自己陷在陈泽这里，这种感觉一旦产生，就很容易塌陷。 「想什么呢？不会是被一杯蜂蜜水吓得吧？不会做？」陈泽笑了起来。 「没想什么，就……」程野看了他一眼：「想你的事情呢。」 「我有什么好想的，天天都在你身边。」陈泽握紧他的手：「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嗯。」程野把头外到一边，耳朵却红了起来。 第60页 没出息啊程野，他盯着窗外飞快向后略过的风景，跟个娘们儿似的，太没出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出现。 抱拳致谢。 第二十九章 言祁一扬鼓棒，顾凡激动地差点把手上的贝斯摔地上去。 「太牛逼了！」顾凡叫了起来：「这才一学期你就会了？」 「这刚哪儿到哪儿。」言祁把鼓棒放进架子侧面的皮套里：「还早呢。」 「不早了不早了，我看乐队的事儿可以走起来了。」顾凡搂着他的肩手舞足蹈，把言祁的衣服扯出了好几道印子。 「逗呢。」谢一边擦着小提琴边看着顾凡说，「且不说跟你能不能融合到一起，言祁才刚学会几首简单的曲子，就算要演奏流行歌曲也得找找专门的曲谱，找到也得不少练。」 「别心急。」言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摁亮手机看了眼屏幕：「我靠！」 「怎么了怎么了？」顾凡凑了过去。 「我给调成静音了，我哥打了十二个电话。」言祁赶紧回拨过去。 还没响一声，周洛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言祁！」 「哎！哥！我……」言祁叫了两嗓子，叫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鼻尖一酸，心里却有点想笑。 「你到齐老师办公室来！」周洛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完……」言祁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嘆了口气，羽绒服才刚穿了一只袖子，顾凡帮他把另一只袖子穿好：「你哥生你气啦？」 「我忘记跟他说我今天练鼓了。」言祁穿好衣服后又把围巾围好：「回去给他做顿好吃的谢罪吧。」 「你和你哥感情真好。」谢一说：「亲哥？」 「没血缘关系，说来话长。」言祁摆摆手：「我得走了。」 「快走吧。」谢一把顾凡的贝斯从他身上摘下来放进箱子里：「我们也得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言祁一路跑到齐老师办公室，站在门口双手扶膝大口喘气。 他用力深唿吸再把气顺匀吐出去，定了定神，轻声推开办公室的门。 先映入眼帘的永远是走温和派路线的齐老师，然后才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严肃看成绩单的周洛。 言祁看到周洛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跑哪儿去了？」周洛连眼都不抬，直接开口问。 「今天练鼓。」言祁说，「哥……」 「你语文和数学是怎么回事？」周洛把成绩单递给他：「我也忽略了问你学校各种考试的成绩，之前的成绩单都是你模仿我的签名签的？」 言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常心虚，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就算周洛知道了也没所谓，但当着齐老师的面，周洛这么严肃的对他说话，言祁还从没遇到过，顿时就有点茫然：「哥，我就是……」 「语文数学刚及格，英语满分，偏科这么严重？」周洛看着他：「要不是今天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我也不会直接来找齐老师。」 齐老师抱着白瓷杯喝了口茶，淡定的笑了笑。 周洛起身跟齐老师说了几句话后，拎着言祁的后领就往门口走。 「哥……」言祁拽了拽他的衣服，突然感觉到周洛的身体在发抖。 「哥？哥你怎么……」言祁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还没走出楼梯口，周洛已经紧紧的搂住了他，把他的身体弯成了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弧度。 「吓死我了。」周洛深深的嘆了口气：「真的吓死我了。」 言祁知道周洛指的是什么，忙拍着他的后背，语气里带着愧疚：「对不起哥，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还是会害怕。」周洛紧紧的抱着他不撒手：「刚才在齐老师哪儿装镇定装的太痛苦了。」 「差点我就信了。」言祁松气笑了笑：「不过我还真挺怕你严肃说话的，脸往下一拉，我就紧张。」 周洛划了一下他的鼻樑：「紧张归紧张，寒假给我上补习班吧，你确实偏科的太严重。」 「我只要用用功就能把成绩提上去，过两周就是期末了，我保证拿班级前三。」言祁的声音很坚定。 周洛松开他，接过他的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帮他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上，「言祁，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言祁看着他：「哥你直接说。」 「你……想出国吗？」周洛问。 言祁坐在副驾驶没出声，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二十分钟了。 周洛也不知道自己是触到他哪根弦了，言祁就跟变脸一样，脸色倏地煞白，没有再看他一眼。 到了家言祁径直走到厨房开火做饭，穿戴围裙洗锅浇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屋里就飘满了饭香味。 周洛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自己刚才说的话，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一句关于「出国」的最可疑。 他把饭菜端上饭桌的时候，偷摸瞥了两眼言祁，发现他看上去面色缓和多了。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周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言祁碗里，自从他学会做清蒸鱼后，爱吃鱼的周洛顿顿都要求能有清蒸鱼。 「嗯。」言祁闷头吃饭，还和小时候一样只吃青菜，几口下来也就把刚才周洛夹给他的鱼肉吃了。 「是我问你想出国吗？」周洛悄声问。 第61页 「嗯。」言祁又吃了两口米饭，放下碗筷，手臂放平在桌面不作声。 「言祁。」周洛也放下筷子，「不是我有这个想法，我是在问你，如果你想出……」 「不想。」言祁打断他：「哥，我不想，我劝你最好也别有这个想法。」 「我只是觉得你英语很好，国外的教学质量我也了解，你从小就喜欢英语，四中也有出国班。」周洛说完，看着低沉着脑袋又继续玩儿沉默的言祁，顿时就有种无力感扯的他耐心一点点流失：「抬起头，哥在跟你说话。」 言祁没有抬头，盯着最近的一道菜盘子愣神儿。 「言祁，抬起头。」周洛尽量温柔的对他说。 言祁把头抬了起来。 周洛皱眉看着他。 言祁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滴下来的眼泪，抬手一摸脸：「我……」 周洛赶忙从椅子上跳起身，拿着纸就往他脸上抹：「怎么搞得，怎么哭了，是我刚才语气太重了吗？」 「没有，我有时候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我也很少会哭。」言祁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又用纸抹了抹鼻子。 「吓着我了。」周洛捂胸嘆气，起身把言祁从饭桌前拉出来，牵着他的手往往卧室走。 言祁回头看了眼餐桌，周洛见状把他的头扳了回来：「碗一会儿我洗。」 走回卧室关上门，周洛坐在床边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暖黄色的灯光看着让人舒心。 「到底怎么了？」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跟我说说。」 「哥。」言祁抓着他的手，用力按着：「别让我离开你行吗？」 周洛看着言祁满脸委屈，又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心里突然心疼的不行：「怎么会这么问？」 「我不想出国，如果可以我连学都不想上，我想每天醒来就看着你什么都不做，我觉得……」言祁拧了下眉，表情又紧张又茫然，想了一会儿才补全后半句：「心安。」 周洛笑着捏了下他的鼻子：「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也会谈朋友，也会结婚生子。」 「不会，我也没想过。」言祁捏着他的食指，一下是一下：「我就想过给你养老。」 「你让我很有压力，我没有想过让你报恩。」周洛看着他轻声说。 「这不是报恩。」言祁看着他：「我想做的，你拦不住我，我不想做的，你也逼不了我。」 「哟。」周洛沖他一挑眉：「是个小大人了，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所以哥，让我照顾你，你也理所应当接受我对你的好，行吗？不然我们谁都会有压力。」言祁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我没压力。」周洛往后一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非常心安理得的让你给我做饭。」 「我愿意当一辈子长工。」言祁笑着躺在他身边，和他肩挨着肩。 「那我愿意当一辈子食客。」周洛把胳膊伸到他脖子下面，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言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绝不含煳，停了两周架子鼓的训练，中午在宿舍里连午睡的时间都用来啃书，恨不得把头直接埋进书里再也不出来了。 两周后在周洛办公室，言祁把自己在班级前三的成绩单递给了他。 周洛还没接过来，就被破门而入的程野扯了过去：「我操，言祁，你可真牛逼。」 周洛指着他：「别在我弟弟面前骂人。」 「你以为言祁不骂人？」程野眯起眼笑了起来：「都说孩子当着家长一套，背着家长又是一套，小心你养了条大灰狼以后跟你对着干。」 言祁一脸心虚的咽了口吐沫。 谈莹莹敲门进屋，先是对言祁笑了笑说：「小帅哥你来啦？来找你哥哥呀？」 「来找我女朋友。」言祁看着他。 谈莹莹愣了一下，然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们瞅瞅，只要我人长的漂亮，说不定男朋友现在才上初中呢。」 「初一。」言祁说。 一屋子的人都笑着看着他。 谈莹莹叉着腰喘了会气，抬头对周洛说：「社长，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言祁愣了愣：「去哪儿？」 「去滑冰。」周洛笑着说：「俱乐部明年年底准备举办一个小型滑冰比赛，出版社会滑冰的都报了名，我带他们去练练。」 「到时候可得给你女朋友加油哦。」程野对言祁说。 「你难道不得比我更卖力吗？渣男。」言祁说。 「周洛！管管你弟弟！」程野恶狠狠的对周洛吼了一嗓子。 周洛非常满意的沖言祁点了点头，竖了个大拇哥。 谈莹莹扶着言祁的肩笑的很开心。 开春的时候白衍明的稿子过了审，校对完毕后周洛也要了一份拜读，越看越觉得有趣。这人文风幽默，格局大气，文笔流畅，读起来轻松舒服，又非常有内涵，引人思考。 「我觉得差不多了。」程野说：「这个人可以签。」 「我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说行，我只管在甲方签字盖章就可以。」周洛笑着说，「把合同给人寄过去吧，他的责任编辑定下来了吗？」 「让方婷做吧，她虽然来得时间不算长，但我们也不能总用老编辑，也得多锻鍊锻鍊年轻人。」程野说完自己先乐了：「我怎么感觉这话说出来显得我有多老似的，明明我比方婷都年轻。」 第62页 周洛看着他：「出版社催人老。」 程野笑着整理好手上的材料：「哦对，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说。」 「什么事儿？」周洛停下手里的笔。 「金妍回来了，她想来元力。」程野顿了顿，一点不遮掩的说：「周洛，你也到适婚年龄了。」 「你都没结婚，我结什么。」周洛不以为然，继续低头写字。 「我！」程野没注意自己音量，这个「我」字一出来差点把自己吓一跳，赶紧又小声说：「我他妈结的了吗我！」 「那我为什么非要结？」周洛没有抬头。 「你……」程野盯着他，看他依然奋笔疾书，从沙发上跳起身蹿到他面前夺过他的笔，以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质问他：「你有情况？和我一样？」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周洛瞪了他一眼：「不结婚就非得跟你一样吗？单身，贵族，行吗？」 「单身可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贵族。」程野把笔还给他：「什么时候出版社利润做到千万以上你再大言不惭的。」 「滚。」周洛没好气的笑着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章 全国春季书展这次在外地开办，周洛要出差一周，临走时他嘱咐言祁平时可以回家，也可以住学校，随他心意。 言祁想了想还是决定住学校，毕竟住宿费一直都交着，就中午偶尔睡个午觉实在有点亏。周日临走的时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总闸和水管开关，确认都关好后这才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上了周洛的车。 一路上周洛都在不停的跟言祁说话，大多都是围绕「安全」这两个字的嘱咐，听的言祁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没办法要求周洛停下来，毕竟自己确实因为没有注意安全差点闹出人命，他没资格阻止周洛的这种担心，一方面周洛对此打击也不小，心里一直都有阴影，一方面言祁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他觉得周洛越是担心自己就越开心。 下车的时候他主动抱了一下周洛，从后备箱里把挨着周洛行李的小行李箱拎了出来，站在学校门口目送着周洛的车，盯了好久才又挥了挥手。 言祁看着车驶离的方向，也没挪动步子，就这么看着。 「你还要看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言祁毫无心理准备的差点跪到地上，手上的箱子都倒了。 「哎哎。」谢一迅速捞了一下他的胳膊：「一回来就行这么大个礼。」 「你突然冒出来想吓死谁啊。」言祁没好气的捡起行李箱。 「老天有眼，我都站这里五分钟了，是你一脸含情脉脉的盯着你哥的车半天没注意到我好吗！」谢一抢过他的行李箱把杆子拉出来拖着：「好心好意接你回宿舍。」 「请你吃大虾。」言祁说。 「两斤。」谢一比了个耶。 「三斤。」言祁发了个誓。 「够意思。」谢一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上八点言祁在宿舍呆的无聊，顾凡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半天没见人影，谢一是个睡神，一过八点雷打不动，早晨又死活叫不醒。 言祁瞪着唯一空出来的床铺愣神儿，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操场跑跑步，锻鍊一下身体。 言祁穿着短袖，脖子上搭了一条周洛本来想扔掉的洗脸毛巾，他抢过来自己擦汗用，其实是因为毛巾上能闻到周洛身上的味道，好让他在学校有个念想。 言祁站在起跑线上活动了两下身子，又跳了跳脚，感觉身体开始发热了，便迈开腿向前方跑去，跑了没两步，脚下的步子还没跑匀速，大脑还什么都没开始想，就听见前方绿草坪上突然传出一阵起闹声。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有人大喊。 言祁瞪了瞪眼，也是佩服现在学生的魄力，很是明察秋毫选了学校的监控死角告白，监控拍不到老师盯不着，看来这人很有头脑，估计是策划已久，再来佩服这名学生的勇气，赶在学校这么大张旗鼓，就不怕女生拒绝让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吗？ 言祁的步子一点点匀速下来，本来是在脑海里计划一会儿回去给周洛打个电话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况，六点的时候周洛发来简讯说自己已经到了，正在布展，问言祁吃饭没有，言祁简单回復过去后就没再有回信，等跑完步周洛那边也该到休息时间了，再给他打个电话。 谁知还没开始想这事儿，脑袋里就被刚才的起闹声填满了。 言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容易就受影响，平时自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态，只要是不想听到的声音，他一概能让自己听不到。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又是一轮起闹。 还没在一起？言祁不由得眯起眼睛，让视线变得清晰些。 就这么看着看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凑到人群跟前了。 这不凑近听声还觉得没什么，可能自己还会笑两下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凑过来看清楚是谁后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顾凡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儿摘的花，言祁盯着瞅了半天才发现是食堂门口沿路开到宿舍楼的那一排小白花，心想真够没诚意的，也不知道背束玫瑰来。 言祁嘆了口气，刚想熘走，就被眼尖的顾凡看见了。 「言祁！」顾凡大声叫他。 第63页 言祁在心里把他骂了一百八十次，转过脸的时候还是尽量保持微笑。 「过来！」顾凡拿着花沖他招手：「赶紧给我过来！」 言祁忍住想要冲他抡拳的冲动，秋后算帐也不迟，毕竟作为朋友面子还是相当重要的，于是他走了过去，笑了笑：「大凡哥有什么指示？」 「快。」顾凡紧张的把花递给他：「帮我跟孟馨说两句好听的。」 「跟谁？」言祁抡圆了眼睛。 「孟馨啊。」顾凡不耐烦的重复一遍：「快快，说两句。」 言祁这才吃惊的看见女主的脸，刚才站在女主角背后，没认出来是孟馨，这下面对面四目相对，发现孟馨的脸红的跟苹果似的。 瞧给这姑娘憋的。 一看就不是害羞的。 言祁咽了口吐沫，想了想台词，才说：「我是大凡的室友，也是你们俩的同班同学，也是你小学同学。」 在听到「小学同学」四个字的时候，轮到顾凡瞪圆了眼睛吃了一大惊。 「大凡是个好男……生，如果你也喜欢他，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言祁嘆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况且还是这么多陌生人，他巴不得下一秒就能沖回宿舍，把顾凡挂在窗帘上吊打。 言祁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看脸红的孟馨，飞快把花束扔回顾凡怀里低吼道：「你他妈把花给我干吗又不是我表白。」 「卧槽你别吼，我很紧张。」顾凡也吼着。 「紧张你他妈跟这儿丢人现眼。」言祁继续吼。 「我他妈不丢人，追求真爱不丢人。」顾凡吼了回去。 「顾凡。」孟馨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一声瞬间把场面热度推向了高潮。 顾凡紧张的看着她，两眼发涩，口干舌燥。 言祁也紧张的她，也跟着两眼发涩，口干舌燥，不知道为什么。 不就是周洛去外地出差了么，又不是出国又不是不回来，今天的自己失常的跟个傻逼一样。 「咱们……先试试吧。」孟馨说。 周围突然扬起一片吶喊声，顾凡勐地攥紧言祁的手，被言祁嫌弃的甩开：「你他妈抓我干吗，抓人家的去啊，送花啊。」 言祁的吼叫声被吶喊声压成了蚊子音，顾凡急忙点点头，跑过去把花放在孟馨手里，沖她傻乐道：「试试就行，也不是非让你现在就跟着我，我追你，你看我表现。」 孟馨拿着花笑的很开心，这下倒看出来是真心实意的了。 顾凡直到走回宿舍楼下也依然是跳着步子，基本上双脚就没同时沾过地。 言祁一路盯着他晃来晃去的身影，情不自禁的给他唱了首歌。 好嗨哦。 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 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好嗨哦。」顾凡唱了一句，言祁险些给他跪下。 「闭嘴。」言祁瞪着他。 「太开心了兄弟，你也是有大嫂的人了。」顾凡激动的说。 「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干成弟妹。」言祁说。 顾凡愣了能有两分钟，突然挂到言祁肩膀上拍着他的胸捏起嗓子说：「你个臭不要脸的。」 「别逼我动手。」言祁把他拨到一边，拿出手机摁开周洛的电话。 「给你哥打电话啊？」顾凡恢復原声问。 「昂，下午是谢一来接的我，你呢？筹备求爱仪式去了吧，你个重色轻友的王八蛋。」言祁摁通周洛的电话。 「三两步路的距离还得俩人接你，你好大谱啊，我就是怕打扰你才没告诉你老子要办人生大事儿，这还不够兄弟啊。」顾凡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言祁没说话，一脸沉重。 顾凡打开门走进屋发现言祁没跟上来，回头看着他，却看见一脸菜色的言祁。 「怎么了？」由于谢一睡着了，顾凡只能很小声的问。 言祁皱着眉停顿很久，才对着听筒里说了一句：「你是谁？我哥呢？」 金妍拿着周洛手机，看着屏幕上言祁的名字和照片，接通了电话。 「周洛正在吃饭，谈生意呢，他去敬酒了，手机放在我包里，我一会儿拿给他。」金妍说。 「现在。」言祁声音很冷。 「现在？」金妍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热火朝天的氛围，周洛被其他出版社的社长搂着喝酒，根本停不下来，「他现在真的走不开。」 「我说了。」言祁加重了语气：「让他听电话。」 「言祁！」金妍有点着急，提高了音量：「他在谈生意，他不会接你电话的！」 「给他。」言祁重复道。 金妍气唿唿的走回屋里，谈莹莹迎上来问她怎么了，金妍直接把电话扔到谈莹莹手里，刚想说一句有什么事儿能这么着急，在她印象里周洛只要忙正事儿的时候任何电话都不会接，所以才在这种场合下提出来要帮他拿手机，周洛也没拒绝，但她却看见谈莹莹一脸神色凝重，捧着手机高跟鞋下跟踩着筋斗云似的就往周洛面前跑，一把把他拉到一旁，直接把手机贴在他耳边。 「我跟你说过了，这种时候不要让我听电话。」周洛举着红酒杯有点不耐烦，但是声音却不大。 「我的电话也不听吗？」言祁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的传了出来。 第64页 周洛看着谈莹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把红酒杯放在她手里，拿着电话擦过金妍的肩膀跑到屋外：「言祁？是言祁吗？」 「哥。」言祁叫了他一声。 「抱歉，我喝了点酒，反应有点慢。」周洛长时间闭了闭眼：「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就是……」言祁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么蛮横不懂事，耽误周洛工作简直是无理取闹，只得磕磕巴巴的诚实道：「我快睡觉了，想和你说声晚安。」 「这么早就睡了？」周洛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哦，不早了，快十点了，都有点晚了，快睡吧，哥跟你说晚安。」 「哥，别喝太多酒。」言祁说。 「嗯，不喝了。」周洛应道。 「别太晚睡。」言祁继续说。 「好，一会儿就回宾馆。」周洛继续应道。 「也别……把手机放别人那里。」言祁顿了顿才说出这句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原来别扭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这件事。 「嗯，再也不会了。」周洛笑了笑：「快睡吧，要不要我哄你睡？」 「不用，就是有点不习惯。」言祁捏了捏发酸的鼻头。 「还是习惯家里的双人床吧。」周洛把食指放在鼻下揉了揉。 「是习惯了睡在你旁边。」言祁说。 周洛笑了半天，止不住笑意，安慰了言祁两句就挂下电话。 他走回房间的时候把手机顺手塞进裤兜里，没去接谈莹莹递过来的红酒杯，而是拿起桌上的玉米汁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怎么不喝酒了？」程野凑过来问了一句。 「言祁不让喝，我就不喝了，已经有点上头了，我得压一压。」周洛摆了摆手。 谈莹莹看着那俩人不自觉嘴角就开始上扬，尤其每次看到自家社长被弟弟管教的服服帖帖时就觉得这么大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可爱。 只是一旁的金妍却有点不解周洛的做法，一直直勾勾的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一章 言祁的话没起多长时间的作用，就被周洛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拉着程野和陈泽陪着其他出版社的社长和客户奔赴下一局。 程野的酒量除了陈泽，没人喝的过他，而他也只输给过陈泽一次。 「就输过那么一次。」程野躺在ktv包间里拽着他的衣领喷着酒气：「一辈子都给输进去了。」 「你怎么不说你还赢了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呢？」陈泽搂住他的腰，好让他的身体不往地上出熘。 「臭不要脸。」程野挂在他脖颈上闭了闭眼：「不行我实在太困了。」 「社长还在这儿呢，咱俩得负责把他安全护送回酒店。」陈泽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回去你就不困了。」 「嗯？」程野挑了下眉：「要破一晚八次的记录吗？」 「嘘。」陈泽抬头看了一眼陆续抵达包房的客人们，周洛手里拿着一筐啤酒：「领导们来了，悄悄话捂被子里再说。」陈泽趁这帮人还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的时候，飞快的在程野的嘴唇上小啄一下。 程野舔了一圈唇齿：「还要。」 「行了。」陈泽皱了皱眉，右手不自觉捂了下胃，「我去趟卫生间，你看好社长，别让他喝太多。」 「怎么了？又胃疼了？」程野跟着他起身，却被他用包房门隔绝在了屋内，陈泽透过玻璃指了指周洛，对他做了个「看好他」的口型。 程野嘆了口气，回身把周洛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觉得我有必要得用『言祁』提醒你一下了。」 周洛本就有点晕，一听到言祁的名字，拿啤酒的手停顿了一下，换到另一边拿起了一瓶果粒橙：「没事儿，没多。」 「还没多？」程野把啤酒推到另一桌上，他们定了一个大包房，三张桌子并排放，空间很大，程野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既然是敞开了玩儿，他直接把脚踩在桌子边，身体往后一仰：「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周洛喝了一口橙汁摆摆手：「不能什么应酬总让陈泽扛，他是能喝，也不能回回这么喝，身体受不了。」 「他对刚才提议开书店的计划很感兴趣，我也觉得不错。」程野看着周洛：「咱们出版社周边全是居民区和学校，如果真能在咱们出版社旁边开一个『元力书店』，以刚洽谈的一折价格从其他出版社收购一批卖不出去的书，哪怕是五折零售卖，也是赚。咱们书库卖不出去的也能放在书店零售卖，通通五折或者更低。」程野抖着腿说：「还可以出很多优惠活动，比如买两本咱们出版社的书送一本其他出版社的低价书，销量会很好。」 「我知道。」周洛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几个人：「现在就是看能不能一折谈下来。」 「当然能！」程野放下腿弓着身子视线和周洛齐平：「总比他们自己卖不出去最后销书强。」 「悬，我们有这想法未必其他出版社就没有，所以必须今晚敲定，到了明天很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周洛揉了揉眉眼：「我有点重影了。」 「行了，再喝我怕言祁飞过来抽你。」程野看见陈泽回来了，一把架起周洛就往门口走，边走边对陈泽说：「我送周洛先回去，等我回来。」 第65页 陈泽点点头，沖周洛毕恭毕敬笑了笑。 「别喝太多。」周洛瘫在程野身上没看陈泽却是冲着他的方向在说话：「身体第一。」 「知道了社长。」陈泽笑着回答，尽管包房的灯把人脸照的五颜六色，可程野还是看不到陈泽的脸上有一丁点血色。 程野架着周洛往酒店八楼走，周洛一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灰色的西服敞着口，领带歪扭的挂在脖子上，白衬衫一半在裤子里一半已经拿了出来，看上去倒有点痞帅。 正当程野在周洛身上摸房卡的时候，隔壁屋的门开了，金妍穿着粉色真丝长款睡裙顶着非常可爱的丸子头，脚上穿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满脸水嫩嫩的出现在程野面前，程野眯起眼看了看她这造型：「大小姐，你这是刚贴完面膜吧，穿这么好看目的太明显了。」 「程野我跟你说。」谈莹莹扎着大马尾的脑袋从金妍身后冒出来：「金妍从国外带回来的面膜比你送我的好用多了！」 「你那张脸再怎么补也就那样了。」程野大部分力气都用来搀扶周洛，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摸到周洛的房卡，长松一口气，把房卡插/进卡槽：「行了别看热闹了，赶紧睡觉明天还早起呢。」 「你赔我脸！」谈莹莹指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女孩子的脸！」 「行行行赔，金妍一会儿去网上找找你这牌子的面膜，给我发个连结我给她买一百盒。」程野双手拖着周洛，使劲往床上一扔，还是只把周洛半个身子扔到了床上，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这半年的健身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 于是他又抓住周洛的脚脖子，推土机似的把他整个身子都推到了床上，程野拿过枕头垫在他后脑。 金妍走进来看着他俩，程野转身的时候吓了一跳：「大小姐，关门啊。」 「哦。」金妍赶紧跑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程野盯着她看：「你站这儿干嘛啊？」 「我……」金妍突然有点脸红：「我看看周洛怎么样了，担心他啊。」 程野嘆气道：「行吧，你帮我看着他别让他乱动，他包里有蜂蜜，我去给他弄杯蜂蜜水。」 金妍木讷的点点头，看着程野走到外屋，转头盯着周洛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金妍还是走到床边，看着周洛的脸。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心脏跳的很快，脸也有点发烫，她坐到床上，帮周洛解开几乎已成死结的领带，叠好放在床头柜，然后蹿到床尾把他的鞋子脱掉放好，之后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金妍看着周洛的脸，距离越来越近，细长的睫毛几乎能贴到她的鼻尖。周洛身上淡淡的菸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金妍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醉意。 「大小姐。」程野的声音突然响起，金妍勐地转头惊恐的看着她，心虚的冷汗都快出来了。 「我不建议你趁虚而入。」程野笑了笑，用勺子搅动着杯中暖黄色的蜂蜜水：「要想打动一个男人，这种方式不可取。」 「我又没有！」金妍瞥了眼周洛小声对程野说，语气很硬。 「换种方式。」程野走动她面前示意让她拿着杯子：「下次从正面亲上去，让周洛眼里全是你。」 金妍红着脸低头小声嘟囔：「可是他不太想让我进元力，这次跟你们一起来就很不好意思了。」 「金妍。」程野坐在床边，示意她坐在他对面的转椅上：「你真的很喜欢周洛吗？」 金妍没有一秒犹豫飞快点头。 「那你做好要牺牲几年青春的准备了吗？」程野搓着手很严肃的说。 「做好了。」金妍肯定道。 「并没有。」程野笑了笑：「我见得多了，每次分手的时候千篇一律全是那句『我就当我的青春为了狗』！」 金妍笑了一下，看着他弯起眼角：「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牺牲几年青春？」 「周洛的心很难有人走进去。」程野回身把搓热的双手放在周洛脸侧使劲揉了揉，周洛被他弄得有点迷煳：「他没经歷过什么挫折，但也从来没有过正常家庭的温暖。」 金妍看着他，端着杯子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他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他现在这么拼也只是为了能帮他叔叔把出版社做大做好，让家人的生活变得更好。」程野继续揉着周洛的脸，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红润：「还有一个人你绝对不能忽略。」 「言祁。」金妍把目光放在玻璃杯上：「我一直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也比谁都理解他。」程野停下动作，「他不想让言祁跟自己一样，觉得孤独。」 金妍也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表情看上去有点呆滞。 程野看着金妍等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隐约听见了一阵呜咽声，勐地回头看向周洛，发现周洛把右手盖在眼睛上，嘴里正不停的往外蹦话。 「别叫……别叫。」周洛支支吾吾的重复这两个字。 「叫什么？」程野侧过脸把耳朵贴在他唇前：「你说什么周洛？」 「别看……别看。」周洛推开程野，坐起身捂着脸。 「好好好我不看。」程野半跪在床边：「你先把蜂蜜水喝了好吗？」 「尸体。」周洛揉了揉头髮：「别看。」 「尸体？什么尸体？你说什么呢？」程野和金妍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站直了身子。 第66页 「血。」周洛把手放了下来，双眼通红，却没有流泪，「好多血。」 程野大概明白了周洛在说什么，走到他面前晃了晃他的肩膀，「周洛，我是程野。」 周洛看着他。 「喝点蜂蜜水，别撒酒疯了。」程野从金妍手上拿过蜂蜜水，放在他手里。 周洛机械的抬起手喝了一口，闭上眼睛眉头紧蹙沉寂了几分钟后，又举杯喝了两口。 「给我手机。」周洛说。 程野从外屋把手机拿给他，换过杯子放到一旁，满脸担心。 周洛也不管程野是不是在身旁，更没有看到身后的金妍，直接拨通了言祁的电话。 言祁睡眠很浅，手机刚震动一下他就已经清醒过来，拿起手机看到是周洛，立刻接通：「哥？」 「睡了吗？」周洛的声音有点颤。 「睡了一会儿，你怎么了？」言祁紧张的问。 「没事。」周洛捏了捏鼻樑，情绪稍微缓和了些：「我吵着你了吧？」 「你比睡觉重要。」言祁的声音很温柔。 周洛笑了笑：「没什么事，我回酒店了。」 「喝蜂蜜水了吗？」言祁问。 「喝了，程野给我弄好的。」周洛说完朝程野看了一眼。 「嗯，那快睡吧，我等你回来。」言祁小声说，他看到对面床上的谢一翻了个身，上铺的大凡挠了挠屁股。 「好，晚安。」周洛的声音稳定下来。 「晚安哥。」言祁说。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也都没挂电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挂断。 过了很久，周洛才微微嘆了口气：「言祁。」 「哥。」言祁盯着天花板愣神。 周洛轻声对他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言祁揉了揉酸楚的眉眼：「嗯，谢谢哥。」 「不谢。」周洛说完，挂了电话。 两个城市，两个人，两厢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二章 陈泽拉着程野的手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程野脱掉外衣直接蹦到床上闷着被子就睡，陈泽把他的外套和自己的一起挂进柜子里，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头髮还在滴水，他也不在意会不会冻感冒，屋里气温很高，他又困又累，意识却也被折磨的异常亢奋。 他钻进被窝里，压上程野的身，用嘴唇把他已经闭合的眼睛亲吻开，程野迷煳的摸了摸他的头髮，摸到一手水后突然醒了过来。 「你怎么不吹头髮啊？」程野看着他。 「等你给我吹。」陈泽把脸埋在他肩窝笑了笑：「我饿了。」 「房间里有泡面。」程野抱着他，顺着他的嵴椎手指一点点往上游走，走到后脖颈时停住了：「你是想吃我吧。」 陈泽紧了紧抱着他的手。 「那我去洗一下。」程野说完想要侧身下床，陈泽没让他这么做。 「我不介意。」陈泽说：「你浑身上下都是香的。」 「这么飢/渴。」程野啧啧道，把他腰上的浴巾拿掉，手探了下去：「困不困？」 「有点。」陈泽笑道：「吃完就睡。」 程野撩开自己的上衣，紧贴着陈泽的皮肤，想了想说：「我想和家人摊牌。」 陈泽的身体僵了一下，很明显，程野感觉到了。 「怎么了？」他停住了手问。 陈泽双手撑在程野耳侧，提着嘴角看向他：「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但我并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和困难。」 「虽然我从来没问过你。」程野用食指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老实说，在我之前你有过几个？」 「一个。」陈泽不假思索的回答：「就一个，谈了两年。」 「然后呢？为什么分？」程野问。 「因为他和家里摊牌了。」陈泽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身子，又趴在了程野身上，把他上衣直接脱掉，暖唿唿的抱着他：「闹得很僵，最后是我提的分手。」 「陈泽。」程野抓了抓他的耳朵：「看的出你谈恋爱很用力，你很怕失去。」 陈泽笑了笑没说话。 「我从来不怕失去。」程野望着天色微亮的窗外，觉得快要甦醒的城市看上去让人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那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你。」 陈泽抱紧他，亲吻他的脖颈。 「我会保护你。」程野说：「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说『保护』两个字，我向家人坦诚和你前男友一样，都是因为太爱你，但我不会和家人闹僵，因为我也爱我的家人。」 陈泽没有说话，程野感觉到他右侧肩膀上有点湿热，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和头髮。 「如果我不放手，你就不要放手，无论遇到任何事，答应我。」程野一下下轻轻揪着他的头髮，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按压他头顶上的穴位，陈泽在一阵舒服酥痒的感觉中意识渐渐模煳起来。 「我答应你。」陈泽轻声说，「我没有力气松的开你。」 说完，他安静的睡着了，程野从他舒展的眉头来看，应该能够睡个好觉。 言祁往嘴里塞着顾凡给他从食堂带的两个鸡蛋，然后勐的一吸气半盒牛奶就下了肚。 「真搞不懂你，每天早晨就吃两个鸡蛋一盒牛奶，能吃饱吗？」顾凡边抄作业边问。 第67页 「吃饱不是我的目的。」言祁剥掉另一个鸡蛋的壳：「长高才是我的目的。」 「多高才是高？比你哥还高？你比你哥瘦太多了，长一米九看着比例失调。」顾凡奋笔疾书。 「要不要我帮你抄。」言祁把第二个鸡蛋塞进嘴里。 「要。」顾凡把作业本递给他。 「要。」同桌的谢一也把本子递了过来。 「排队排队。」顾凡说：「言祁，你这英文写的都是连笔的，我抄着实在太费劲。」 谢一接过话：「快点没时间了，先抄我的，大凡经常不交作业齐齐都习以为常了。」 顾凡刚要反驳，言祁打断了他俩：「一起写。」 两个人同时盯着他。 只见言祁一左一右放着他们俩的作业本，同时拿笔，左手写顾凡的，右手写谢一的，虽然他左手还没怎么用的太顺畅，但是歪歪扭扭也能把字写得看的懂，毕竟比起顾凡那正经写也看不懂的字来说已经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我靠。」顾凡惊讶的看着言祁：「玩架子鼓的就是不一样。」 「我靠。」谢一也惊讶的看着言祁：「左右手撸的感觉是不是也不一样？」 言祁抬头看了一眼谢一：「没撸过不知道。」 「哎哎别打岔。」顾凡打断谢一：「小一一发育完全了吗你就折腾人家。」 「我就试过一次。」谢一说：「没成功。」 「不是吧，这么小就不行？改天我也试试。」顾凡小声说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眼睛不自觉的就往孟馨的座位上瞄。 「禽/兽吧你。」谢一也小声说，也往孟馨的座位上瞄着：「我警告你，没有给女生穿婚纱的能力就不要脱她的衣裳，明白吗？」 「谁要脱她衣服了！」顾凡低吼了一声：「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流氓！」 「你俩也就是打打嘴炮的出息，给你俩个建议，不如现在去厕所互相帮忙来一发吧。」言祁边写边说丝毫不耽误笔下功夫：「纸我管够。」 顾凡指了指言祁，噁心了半天才开口：「看在你帮我写作业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哎哎说正经的，我哥生日快到了，虽然他回不了国，但非要求我给他买个生日礼物，还让我买东西的时候给他直播。」 言祁抄作业的笔停顿了一下。 生日？言祁眨了眨眼睛盯着谢一，他还从来没给周洛过过生日，他甚至自己也没过过生日。 苏瑾曾经想要给他过生日，但一直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又不想随便定一个日子，一直没过成。 言祁不知道生日该怎么过，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出生的日子，可周洛有，周洛的生日一般都怎么过，他已经和周洛住了两年却从来没听周洛提起过。 「你有多少预算？」顾凡问。 「没多少，我玩儿小提琴我爸妈跟我憋着气呢。」谢一思考了下：「可能也就，三五千吧。」 顾凡差点没顺着椅子边直接跪在他眼前：「爷爷，三五千还叫没多少？」 「哎。」谢一先答应了一声：「以前我爸妈每个月至少给我一万。」 顾凡张着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对言祁说：「我想起我朋友圈之前有人发了张截图，是别人朋友圈问的一个问题，『如果你家产有一个亿，你想用来做什么』。」顾凡说完没先说截图下面的评论，而是扭头看着谢一。 谢一会意的接过话茬：「我想做的反正不太够。」 顾凡又张着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对言祁说：「底下有个人回復『如果我家真沦落到只剩一个亿，我该考虑出来赚钱了』。」 言祁抬眼看着他俩：「以后不用看别人发的截图了，发你跟谢一的聊天截图吧，就刚才讨论的那些内容就不错。」 「哎怎么又聊回去了。」谢一嘆了口气：「说正事儿呢。」 「下午放学去中央广场那边看看。」言祁合上他们两个人的作业本，分别递给他们：「我们陪你一起买。」 谢一一把揽过言祁的肩：「太够意思了兄弟，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但有个前提。」言祁笑着把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狠狠捏了一下：「大虾我就不请了。」 谢一指着他：「跟这儿等着我呢呗。」 言祁笑了笑没说话。 上课铃响后，言祁右手拖着腮帮子左手转着笔，思绪神游的盯着齐老师写字的背影愣神儿，他想给周洛过生日，但连他生日几月几号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弟弟。 言祁看向窗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计划一下，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个苦恼。 可能是刚才谈话的内容太劲爆，言祁总觉得自己身体有点热，脑子里不停的开始想周洛。 没完没了的。 放学铃响，三个人一熘烟蹿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后轻装上阵，谢一除了卡什么都没带，顾凡除了卡什么都带着，纸巾包、小手电、钥匙、迷你计算器，还有几张被摺叠的很整齐的十块钱。 「你带手电干吗？」谢一问。 「回来晚了以免看不清路，万一再从墙上摔下来。」顾凡一边推着谢一的背一边说，把他推到门外后回身锁上了宿舍的门。 三个人顺着宿舍楼走到后面的围墙前停下，顾凡左腿向前迈了个弓步：「言祁先上。」 第68页 「我最后。」言祁说：「谢一赶紧。」 「那行。」谢一说完踩着顾凡的腿轻松蹬上围墙，扶着墙边儿跳了下去。 不等顾凡收好腿，言祁已经抱住了他的小腿肚子使劲往上一抬。 顾凡差点吼出来：「我靠你劲儿可以啊，我这直接都能趴墙顶上了。」说完顾凡左腿一跨，横叉在墙上，右腿紧跟着收拢纵身一跳。 言祁原地蹦了两下，伸长手臂轻松一跳脚，手扒住墙边又轻松做了个引体向上，两腿一缩蹲在墙上拍了拍手，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后笔直的往前走，连个缓冲也没有，看的顾凡和谢一吃惊的不行。 「你为什么不参加运动会？这身手没谁了。」谢一拍了拍他的肩。 「为什么要参加？」言祁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息，又把手机放回兜里：「给我个理由。」 「半个年级的女生都得围着你转。」谢一双眼放光说。 「这就是我不参加运动会的理由。」言祁笑了笑。 中央广场全是高档奢侈品店铺，言祁很少逛街，根本不知道目标，转了两圈才找到一家性价比很高、实用性很强的商店，而且种类很全。谢一先在别的商店里看了看男装，觉得都太老气而且价格很贵，又看了看围巾、钱包、手錶，一个赛一个贵，谢天喜欢简单的东西，他里里外外逛了快一个小时，最后三个人还是回到刚才找到的那家店铺。 「买个飞机枕吧。」言祁说：「你哥飞来飞去时间挺长的，这个肯定用得到。」 「我觉得可以，前几天他还说他的飞机枕不知道去哪儿了。」谢一拿出微信摁开和谢天的视频聊天。 谢天很快接通，兄弟俩直接旁若无人的聊起来，确定了型号和颜色后，谢一叫来了正在看水杯的顾凡和在一旁愣神儿的言祁。 「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顾凡，这是言祁。」谢一跟谢天说话的时候很自然，看上去没有拘谨，言祁仔细想了想他和周洛交流时的心情，他觉得周洛和谢一谢天一样也很自然，但自己就有点拘谨，甚至还有点紧张。 言祁皱了皱眉。 「言祁。」电话里的声音喊了他一声，言祁急忙收回思绪，笑着沖谢天招了招手。 手还没晃几下，言祁突然看见他们身后的位置站着一个个头很高的男人，旁边有一个戴口罩的小男孩，两个人正低头选毛巾的花色。 言祁下意识的回过头去，那两个人似乎已经选完了正准备要走。 言祁只扫到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都很瘦，尤其是那个戴口罩的男孩，如果不是带着口罩，言祁猜他一定快瘦脱相了。 「言祁。」这回叫他的不是电话里的谢天，而是谢一：「就买这个了，灰色的，我哥自己选的，他很满意。」 「嗯，满意就好。」言祁愣了愣，抬头再往门口方向望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三章 自从周洛跟言祁谈过成绩这个话题并且是顺带着出国这件事儿一起聊了聊之后，言祁就对偏科的成绩异常敏感，他总觉得除了英语，其他科一定会跟「有可能被送出国」挂上勾，因此只要一有时间他就狂补自己的短板，不补不知道，一补自己和别人都吓一跳，这次的期中考试言祁直接拿了全班第一。 尽管言祁在听到齐老师表扬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他还是盯着桌子上的成绩单，一熘儿人名中最头上的那个，就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给周洛看的冲动。 念头在心里一起就压不下去，尤其是和周洛有关的，言祁吃饭在想，午睡在想，下午上课还在想，他打开手机看着周洛给他发的航班信息，离抵达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言祁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 原本约定的是明天周洛才来接他回家，但言祁归心似箭怎么也熬不到明天了。 言祁收拾好书包，跟顾凡和谢一说了一声，飞快的跑向宿舍楼后的围墙。 等不到家长来接学校是肯定不会放人的，没法儿从正门走。言祁管不了那么多顾虑，想着见到周洛后用他的手机给齐老师打电话让他和宿管老师说一声。 言祁纵身一跃，轻稳落地，一口气跑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这是言祁第一次来机场，虽然他对陌生的地方向来没有一点焦虑和紧张，但他此刻站在这里却感觉到了一阵头疼。 脑袋顶上的显示屏比他整个人还高，上面密密麻麻的浮动着红绿色数字，言祁问了一下服务人员，确定就是在这个显示屏上找航班的出站口，他盯着看了很久，才找到周洛的航班号，然后用手比着检查了五六次才确定自己没看串行，出站口是b。 言祁跑到b口，距离抵达时间还有三分钟，他在看到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学校离机场这么远，要是周洛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跑了这么远，会不会很生气？ 想着想着，手机突然「叮」了一声，周洛的简讯发了过来。 -到了。 -检查好行李别落东西。 言祁回復。 -嗯，我一会儿回家就睡觉，一觉睡到明天下午去接你。/:大笑 -好的。/:微笑。 言祁摁灭手机，抬头盯着出站口愣神儿。 没过一会儿，原本空无一人的出站口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人，言祁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看漏了周洛。 第69页 他有点紧张。 他甚至紧张的都开始盯着出来的人数数。 一、二、三、五、八、十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波人群开始往外涌，言祁认认真真的在人群里寻找周洛的身影。 他看见了周洛。 程野和陈泽走在周洛前面，谈莹莹和金妍走在周洛左侧，周洛稍微和她们错开了一点距离，正拎着箱子摁手机。 正当言祁皱眉思考周洛在给谁发信息时，自己的手机又响了一下，言祁紧张的原地蹦了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脚边爬了只耗子，这一下蹿的老高。 言祁拿出手机摁开微信。 -等你长大了，换你来接我回家。 言祁捏着鼻尖笑了笑，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看着一点点缩近的距离，还是注意到周洛变瘦了，挺明显的，头髮微微长长了一点，脸上似乎还带着憔悴的神色。 他突然就想叫一声哥，想试试他这一声「哥」周洛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于是他张开了嘴。 「小帅哥！」谈莹莹率先一嗓门吼了出来，把言祁的那句「哥」卡在喉咙里砸的稀碎。 言祁保持着口型无奈的笑了笑。 话音刚落，程野和陈泽就看了过来，脸上满是震惊。 金妍也抬起头看着言祁，表情也很诧异。 谈莹莹沖他挥着手，边挥边回头看周洛，顿时愣住了。 周洛的表情似乎有点严肃，不……是严肃过了头。 周洛拨开眼前的四个人飞快走到出口，三两步小跑到言祁身边，噼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怎么来的？谁让你跑这么远的？」 言祁眨眼看着他，支支吾吾的回答：「打车，我、我自己想来的。」 「你跑这么远是要吓死我吗？」周洛有点着急，音量也没收着，声音有点大。 言祁倒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只是有点郁闷：「你刚刚还发信息给我，说换我来接你。」 「你长大了吗？」周洛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就会一个人坐出租跑这么远，再过两年是不是就能跨着火箭奔月啊？」 言祁嘆了口气，看见后面四个人全围了上来，只得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从书包里掏出摺叠好的成绩单，摊开在周洛眼前：「哥，我考了第一。」 谈莹莹在周洛背后尖叫一声，吓得周洛差点把行李箱抠她脸上。 周洛认认真真的看了看，肩膀一沉，终于还是笑了：「真拿你没辙。」 言祁抿了下嘴，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搂住周洛的腰，轻声说了句：「欢迎回家。」 周洛抬着胳膊愣了好久，表情上的暖意才一点点浮现出来，他用力抱紧了言祁。 周洛仅凭最后一丝意识支撑着自己脱掉鞋子，直接左拐进卧室，一头栽在床上不动了。 言祁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打开周洛的行李箱拿出所有需要换洗的衣服，按颜色深浅分成两摞，先把深色那摞洗了，然后转身走进厨房，把高压锅拿出来用清水沖了一下，放进半碗米，多放了点水，打算煮点纯大米粥。 然后他把身上的校服脱掉，走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简单沖了沖，言祁就换好睡衣关掉火，等高压锅冒好气，打开锅盖晾着粥，然后跑进卧室爬上床，伸手想要去关床头灯，手伸到一半动作却没有继续。 他低头看着周洛，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虽然周洛回来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服，就这么直接往床上一躺，言祁还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面前的人，这一周每天都想过无数遍的脸，此刻就这么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言祁从他髮际线一路笔直的看到下巴，花了将近十分钟，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嘴唇，心跳勐地开始加速。 言祁你想做什么。 如果被周洛发现了怎么办。 快停下来，停下来。 言祁内心的声音一点点冲击自己的理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俯下身的动作，直到周洛有规律的鼻息打到他脸上，直到他能看见周洛鼻子下面嘴唇上面那不怎么明显的小鬍渣，直到自己的嘴唇严丝合缝的压在周洛的嘴唇上，言祁才突然勐地一抖身体。 他迅速抬起脸，咽了口吐沫后开始不停喘气，最要命的是，他看见周洛睁开了眼睛。 但此刻他顾不上周洛的反应，蹿起身就往厕所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言祁站在厕所里定了定神，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拍了两把冷水，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但要命的是下身的反应一点也不冷静。 言祁把睡裤褪到大腿，看着陌生的自己，感受着陌生的感觉，心脏跳的很快。 他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能盯着自己愣半天神儿，真想给自己点个赞。 当他突然觉得身侧有点冷，转头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洛靠在门边看着他，笑个不停。 言祁虽然尴尬，但还是顶着发烫的脑袋把裤子穿好，双手撑着台面双眼死死盯着白瓷水池默不作声。 光可照人的白瓷台面映着自己发红的脸。 「有反应很正常，说明你已经不是小男生而是大男生了。」周洛笑了笑：「但是现在你不要养成这种习惯，对身体不好，年龄上来讲你还太小。」 「我从来没有过。」言祁嘆了口气，他现在非常不想说话。 第70页 周洛笑着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却被言祁一巴掌打开了手。 周洛没想过言祁会是这种反应，有点惊讶，也有点尴尬，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厕所，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 言祁回过神后才非常懊悔自己刚才的举动，都没在意牙咬嘴唇的力度，直接把下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觉得疼。 他挪到门口看了一眼周洛，发现周洛正仰靠在沙发背上叼着烟，对着天花板干瞪着眼。 言祁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在他身侧，盯着他的大长腿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站在了他腿中间。 周洛弯回脖子，把烟碾灭在茶几上的菸灰缸里，双手抓着言祁的肩膀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觉得我噁心吗？」言祁问。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周洛看见他流血的嘴唇皱了皱眉，又说：「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我是……」言祁有点不确定周洛知不知道他吻了他，但还是不想有所保留，直接问出了口：「我是亲了你才起的反应。」 「所以呢？」周洛看着他。 言祁看着他忍俊不禁的表情，没憋住，倒是自己先笑了出来：「是因为哥太帅了的缘故。」 周洛抱着他，把刚才没做完的动作做完，非常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髮：「都怪我都怪我。」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肩膀抖成了共振，好一会儿才恢復平静。 「嘴唇怎么裂了？」周洛用大拇指蹭了一下言祁的嘴唇，脑袋突然觉得有点晕。 好像是累了，也好像是这几天连续喝酒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清醒。 言祁的嘴唇很软，很薄，周洛的喉头不自觉动了一下。 这个反应让他皱了皱眉。 「刚才紧张的，怕你生我气。」言祁深唿吸一口。 「生你偷亲我的气？」周洛笑了笑。 言祁点点头。 头还没点完，周洛的脸已经凑了过去，等到言祁扯回思绪看到周洛细长的眼睫时，身体一僵，顿时睁大了眼睛。 周洛轻轻吻着言祁的嘴角，抹掉上面的血迹。 「你生我的气吗？」周洛问。 言祁红着脸看着他：「不生。」 「我可是光明正大亲你的。」周洛笑道：「真不生气？」 「不生。」言祁还是看着他，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你想做什么就做，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就像你也不会生我的气一样。」周洛握了一下他的手：「我饿了，给我盛碗粥吧。」 言祁机械的转身，差点被拖鞋绊倒，又差点被茶几腿儿绊到，又差点被饭桌绊到，最后准确无误的撞在了厨房门上。 周洛看着他端着肩膀始终不肯松懈下来的背影，突然一拧眉，从烟包里拿出根烟，想了想还是没点，重新仰回沙发背上依然还是朝天花板干瞪着眼。 他觉得自己做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四章 周洛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先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还没亮。 他只觉得身体有点发麻，整个人鬼压身似的，意识醒了身体却动不了。 恢復了好久他才有所缓和，抬手搓了两下眼睛，便往身边摸过去。 空的。 周洛伸着手臂摸了两下，立刻坐直身体叫了两声言祁，见无人应答，赶忙打开卧室的门，客厅里一片漆黑。 周洛惊慌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言祁的电话，没两声就接通了。 「哥。」电话里传来言祁的喊声，还有各种乐器先后演奏发出的混音。 「你、你在哪儿？」周洛听到排练声有点茫然。 「学校。」言祁那边的声音弱了下去，「你刚起床吗？」 周洛愣了愣，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才发现不是天还没亮，而是天已经黑了。 「哥，一会儿来接我放学。」言祁站在排练厅门口说。 「我马上过去，顺便去趟超市，家里的冰箱空了。」周洛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一眼说：「我要吃清蒸鱼，从出差第一天就开始想了。」 「没问题，管够。」言祁说：「桌上的粥有点凉了，你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喝。」 周洛这才看见餐桌上放着言祁准备的早餐，杯碗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写得非常标緻：【我去上学了，起来记得吃早饭。】 「言祁。」周洛心里一暖，叫了他一声。 「哥，我听着呢。」言祁说。 「我很骄傲。」周洛放下字条笑了笑：「昨天人太多没顾得上跟你说，下次再考个第一给我看。」 「不是下次。」言祁的口吻里带着某种坚定：「是每一次。」 周洛直到挂断电话心里都还是美滋滋的，把碗放进微波炉里的时候还哼起了歌。 出息呢。 言祁选了两条个头不算大的鲫鱼，让人分开装袋后放进了购物车。 周洛推着购物车看着忙碌的言祁，有点想笑。 「怎么了？」言祁看着他问。 「在想以后你女朋友得多幸福。」周洛笑着回答。 「我不谈女朋友。」言祁走到果蔬区正在挑选红白萝蔔：「哥也别谈。」 周洛愣了一下，继续笑道：「为什么？」 「有我就够了。」言祁抱着几根胡萝蔔走到电子秤前秤了一下，从售货员手里接过袋子。 第71页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觉得我烦了。」周洛推着车往零食区走，被言祁拉着袖子调转车头来到了调料区。 「不会。」言祁拿起两瓶酱油一瓶醋两袋料酒放进车里：「我照顾你一辈子。」 周洛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句话本应该出现在他的童年，他父母口中，他以为的家人会对他做出的承诺，可是没有，这句话永远是他在对别人说，对爷爷、对奶奶，甚至是对周勛，他以为自己永远只有说这句话的责任，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言祁会以他的心情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言祁看着愣神儿的周洛，没再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推车往卫生用品区走，周洛盯着言祁的背影，眯起眼，突然觉得言祁好像有了点变化。 他开始蹿个儿了。 言祁顺手拿起两瓶周洛惯用的沐浴液洗髮露扔进车里，发出两声有点不悦耳的撞击声，言祁好似没听到，周洛发现言祁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周洛问。 言祁时而盯着不远处的货架，时而扫了两眼周遭，沖周洛笑了一下：「没事哥，结帐的人有点多，你先去排队吧，我再拿两瓶洗髮露就过去。」 周洛点点头，也没多想，径直就往收银台走。 言祁见周洛已经走到长长的队尾站好，开始百无聊赖的玩儿手机，他立刻把推车放到一旁，飞快跑到前面的货架旁四处张望。 没有人。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言祁从小就有很强的警觉性，他本身就比同龄孩子经歷的要多，要复杂，自然心理上会先成熟不少，也会不自觉注意到很多事情的细节。从刚才和周洛说完话，到现在短短五分钟内，言祁的余光已经三次扫到了那人，只是外表、身高、穿着都没看仔细，只能确定确实有人在盯着他们。 会是谁。 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沖周洛来的。 如果是冲着自己，言祁根本不怕，他没接触过什么人，也确定他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里从自己出生的地方逃的足够远，过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找到他，想来想去，言祁就有点慌了。 这个人多半是冲着周洛来的。 可能是言祁前去打探的动静惊扰到了对方，言祁的余光没再看到过可疑的人。结帐的时候周洛问他出了什么事，被言祁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他没必要让周洛知道，他怕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越往后的日子言祁越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自己看到的可疑身影再没出现在过他和周洛的周围。 盛夏蝉鸣，气温高升，周洛出门的时候恨不得只穿一件跨栏背心。 但上班的着装不能太随意，只能不情愿的换上一件深蓝色条纹的衬衫，把袖子往胳膊上挽了挽，怎么挽怎么觉得丑。 言祁听到周洛不耐烦的抱怨声，刷着牙走出厕所看见正和衬衫较劲的周洛，把牙刷叼在嘴里，走过去替他一点点挽好，什么话也没说，也没看周洛，又走回厕所吐了两口牙膏沫，打开水龙头捧水漱口。 「暑假想去哪儿吗？」周洛系好领带问。 「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言祁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说，「偶尔滑个冰就行。」 「以后我得想办法在你寒暑假的时候休年假。」周洛坐到餐桌前喝了两口牛奶，拿起蜂蜜往面包上挤：「你一个人在家不无聊？」 「不无聊。」言祁看着他。 「都做些什么？」周洛咬了口面包。 「收拾房间洗衣服，做饭写作业。」言祁给他拨了个鸡蛋：「想你。」 周洛一听这话立刻笑了出来：「每天都见，我整天担心你会不会烦我，有什么可想的。」 言祁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洛。 「下午出版社照常去冰场滑冰，还有三个月就该参加俱乐部举办的比赛了，你莹莹姐每天就盼着这时候，上班都不老实。」周洛说：「你在哪儿待都是待，带好作业去我办公室写吧。」 言祁眼睛一亮，笑着点了点头。 周洛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言祁没注意紧跟着撞在了他后背上。 「叔，你怎么来了？」周洛看着周勛没转身，回手把言祁拨到自己身侧搂着他的肩膀。 「怎么，我的地盘我还不能来了？」周勛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旁边站着谈莹莹悄咪咪的对周洛挥了挥手。 「这又不过节不过年的，你冷不丁出现在这里我很紧张。」周洛示意谈莹莹给言祁搬个椅子，放到他办公桌侧面。 「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看看言祁。」周勛看着言祁站起身，突然愣住了：「言祁是不是蹿个儿了？」 言祁走到周勛旁边站直身子也看着他，笑了笑：「好像是，我都快能平视叔叔了。」 「哎哎哎，我还是比初中小孩儿高的啊。」周勛边笑边说：「这得有一米七了。」 「不止。」周洛把文件放在桌面上靠着桌边儿说：「照这势头没上高中前肯定能赶超你。」 周洛沖他笑着：「说吧，什么事儿能劳您大驾光临？」 「我昨天接到你金叔叔电话，说金妍今天要来上班，我过来看看她。」周勛说。 「今天？」周洛愣了愣，看向一旁的谈莹莹，她飞快点了点头。 周洛皱了皱眉：「谁让她来的？」 第72页 「她要来你也拦不住。」周勛摆了摆手：「我已经跟金城说过了我们这里不如金蓝出版社，他的意思其实很明显。」 周勛说完没再继续下去，他觉得周洛能听得出言外之意。 周洛不想再说话，刚想放下这个话题，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有点意外。 「奶奶？」周洛惊讶的说：「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小洛，我听你叔说，今天小妍要到你们单位工作啦？」奶奶的语气很是激动。 周洛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一听奶奶说的也是这事，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奶奶又开始嚷上了。 「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到年龄了，人家金妍条件那么好，你这是高攀，对人家好点知道吗？」奶奶耳朵不好，这句话基本是嚷出来的。 周洛揉了揉眉心：「我没想过这些，您也别替我操心，我有分寸。」 奶奶又胡乱嚷了几句，周洛才挂掉电话，扶着桌边嘆了口气，抬头问谈莹莹：「给金妍安排的哪个屋？」 「方婷那屋本来就可以两个人坐，没有空余的屋子了，金妍一早来也没说什么，也愿意跟方婷一个屋办公。」谈莹莹说完看着周洛不太明朗的脸色，小声问：「要给她腾间独立办公室吗？」 「周洛。」周勛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你怎么想的我都不管，如果你对金妍没有其他意思，找个时间跟她说清楚。」 「我一会儿就会说清楚的。」周洛说：「行了叔，我还一堆文件要看，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我去找老薛玩会儿。」周勛说完就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对周洛说：「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用顾忌太多。」 周洛笑了笑，沖周勛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五章 言祁一直低头写作业，尽管不是很在意谈话内容，但还是一字不落的都收进了耳朵里。 周洛坐在转椅上缓了会儿神，拿起座机拨通内线。 放下电话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扣响了，言祁停笔抬头，在周洛说了一声「请进」后，看到了金妍的身影。 金妍有点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和平时见到的感觉不同，可能是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而周洛现在已然是金妍的上司，让她有些紧张。 言祁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金妍，有几句话我现在必须要说清楚，以免耽误你以后的时间。」周洛嘆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面对这种场合。 「要……当着外人的面吗？」金妍小声问。 周洛愣了愣，看着言祁，言祁也正看着他：「他不是外人，我说话做事都不避讳他。」 金妍还想再说点什么，言祁合上作业本把笔放进铅笔盒里：「哥，我去找程野待一会儿。」 周洛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言祁关上门，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他自认觉得自己非常懂事，其实他一开始没想要装作这么懂事的样子，但在他听见周洛说自己不是外人的时候，觉得还是可以稍微退让一步，离开周洛身边一会儿。 反正屋里的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对手，言祁心里并没所谓。 他双手插兜走到程野办公室门口，发现门没关，留了条缝。 言祁透过门缝先是往里看了一眼，没瞥见程野，直接把门推开了。 走进屋里后才知道程野不在，他环顾四周发现没地方可坐，于是直接坐在了程野的办公桌前。 目光不自觉就开始往程野的桌面上扫，刚不经意看了两眼就顿住了目光，犹豫了一下，伸手把两份手写稿拉到自己眼前翻着。 字很漂亮，写的也很有趣，言祁翻看了几页才想起来要去看作者的名字。 白衍明。 还挺好听的。 这是本小说手稿，大致讲的是主人公沦落到荒岛求生的趣事，言祁没看几分钟程野就回来了。 「稀客啊。」程野把一堆资料往桌子上一扔：「怎么想到要来看我？你哥呢？」 「在跟大麻烦说话。」言祁站起身把座位让出来，走到堆积如山的单人沙发前低头看着，迳自坐到侧面的扶手上。 「大麻烦？」程野喝了口水，笑了笑，像是知道了什么，目光一低看桌面的时候发现手稿移动了位置还被翻了几页，抬头问言祁：「写的怎么样？」 「挺好的，字也好看。」言祁说，「会出版吗？」 「正在制作中，已经签约了。」程野放下水杯：「走，听墙根去。」 「我没这癖好。」言祁看了他一眼。 「你没有我有。」程野说完直接跑了出去，言祁无奈只得跟他一道又走回了周洛办公室门口。 「你有很好的发展前途，金蓝是一个太好的平台，留在元力只会埋没你。你学的是人力资源，而我们这儿现在只有编辑口缺人，你还需要跟大家一起考编辑证，每年大大小小的考试有很多，还要学够72小时的课时「养」着这张证，这些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周洛慢条斯理的给金妍分析。 「那你来金蓝。」金妍看着他：「你来金蓝当总编，我就回金蓝接手人力资源部。」 「金妍，这话不要跟你父亲说，你也做不了主。」周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很疲惫。 第73页 「我可以做主，你年纪轻轻周勛叔叔就把元力交给你，我爸为什么就不能把金蓝交给我？」金妍已经没了刚来时的拘谨，已然一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样子：「如果你愿意，金蓝社长的位置也……」 「我不愿意。」周洛立刻打断她：「我对工作的热情全部保留在元力，对其他毫无兴趣。」 金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再说点私人的话。」周洛看着她嘆了口气，于心不忍道：「金妍，你有样貌有学歷有背景，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知道，但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看着你的。」金妍继续低头小声说，似乎有点委屈。 「你不应该为此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周洛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靠着桌沿：「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金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些疑惑。 周洛愣了愣，垂下眼眸没看她。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金妍继续问。 「你就当有吧。」周洛非常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说到这……」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金妍抬手揉了揉眉心。 周洛闭上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我现在没心思也没工夫想别的事。」 「工作很忙吗？生活很忙吗？元力在行业内业绩稳步上升，程野和陈泽那么能干，谈莹莹都可以独当一面，有这么多人帮你，你的心思就不多放在你自己身上些吗？」金妍的声音很低，口吻却硬的很。 「除了工作，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言祁。」周洛说。 金妍抬眼看向他，以为自己没听清，有点茫然。 「回去吧金妍，你在元力我真的不忍心。」周洛烦躁的想点菸，碍于办公室里不能抽菸和不能在女士面前抽菸的两大原则，他还是忍住了。 「我歷练一年再说吧。」金妍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毕竟信誓旦旦的跟父母做过保证能不靠他们做出点成绩，当天来当天就回去，很没面子啊。」 周洛笑了一下：「好，那你跟着谈莹莹去人事部办一下手续，先说好，编辑的薪水很低，还不够你买个手包的钱，是面子重要还是自己重要你现在还有机会选择。我们对新人最初的聘用期是一年，合同到期想走想留我都没有二话。」 「选择好了。」金妍走到门口把手放在把手上，想了想回过头：「你真的没想过找个人安定下来吗？」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安定。」周洛「啪」的一声，点着了嘴里的烟。 言祁靠在墙边双手插兜，听见旁边的关门声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程野安慰了两句金妍，发现金妍也没他想像的那么脆弱，这才安心不少。 程野走进办公室里，发现周洛先破了规矩，大摇大摆的夺过周洛嘴里的烟，躺在沙发上叼着狠狠吸了一口。 「真够狠心的。」程野说，「你身边自始至终也就金妍一个姑娘，何必把话说这么死。」 「从始至终也没有动过情，不把话说死还给人留念想吗？」周洛又想点起一根，看见站在门口的言祁，立刻把烟从嘴里拿掉放回桌子上。 「那你就这么单着？或者……」程野长腿往外一摆坐起身：「要不要找个男的试试？」 言祁拿起茶几上的菸灰缸就要往程野脸上砸。 「大兄弟！」程野吓得菸头直接掉在了木地板上，「会死人的！」 「那就说人话。」言祁，把菸灰缸重新放在了茶几上，走到周洛身侧坐回椅子翻开作业本。 「我这不是心疼周洛，总得找个人照顾他啊，是男是女无所谓，搭伙过日子呗。」程野把烟捡起来扔进菸灰缸里。 「用不着你操心，我还没死呢。」言祁说完拿出笔，认认真真的开始答题。 程野神情复杂的眯起眼，一旁的周洛笑了很久都没说话。 老薛把比赛流程单交给程野：「总共十人参赛，每人一分钟表演时间，你们比完才是我们俱乐部的人比，你们的人交给你负责吧？」 「嗯。」程野叼着烟看着出场顺序：「干脆跟年会一块搞得了。」 「这个提议好。」陈泽坐在评委席居高临下看着冰场：「员工对这项运动积极性高，恰好又是年底，让社长直接站在冰场中央给员工们发奖金和礼品，多有创意。」 周洛不可置否的在旁边点了点头。 他基本不用操什么心，坐在一旁安静的听他们商议。 言祁穿好鞋子，扶着栏杆站在冰场外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盯着不远处滑的乐不思蜀的谈莹莹，看了一会儿又往观众席上看了看，发现程野和周洛没在一起，于是喊了程野一声，沖他勾了勾手指。 「有何吩咐小祖宗。」程野看见言祁就头疼，走过来把脸移到他眼前。 「也给我一分钟。」言祁指了指程野手上的流程单：「我只表演不比赛。」 程野愣了一下：「表演？哟，给我们年会助兴呗。」 「你就当是吧，反正不是表演给你看的。」言祁说。 「你现在是求我办事，能不能有求人的姿态啊！」程野指着他：「我成天跟一个小屁孩槓来槓去还总槓输，很没面子啊。」 「这件事对我哥保密。」言祁看着他说。 第74页 「嗯？」程野挑了挑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言祁低头活动了一下脚腕。 「你就认定了我会帮你争取一分钟时间，认定了我会帮你保密？」程野笑了笑：「凭啥对我这么放心？」 「我对帅哥都很放心。」言祁说完，试着用左脚发力，稳稳的滑远了身子。 程野无奈的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实在不是言祁的对手。他盯着言祁的身影，眼珠飞快旋转，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他敏感的第六感还是他真的多疑了，他总觉得言祁有些地方的行为很不自然。 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和他年龄格格不入的东西。 言祁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冷漠，不喜近人也不爱多说话，尽管程野对他的过去一知半解，但他没有把握判定言祁对周洛构不构的成「危险」。 各种意义上的。 其实用危险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程野摸着自己的下巴，突然背后冒起了一层冷汗。 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周洛呢？如今周洛的种种表现都明显和过去有所不同。 程野皱了皱眉，言祁在一点点用自己的方式改变周洛，甚至会给人一种想要将他据为己有的逼迫感，他一直在用理智告诫自己不要太过复杂的去想一个孩子，这对言祁来说并不公平，但程野非常清楚，言祁并不是普通的孩子。 周洛已经陷进去了，程野看着坐在第二排聚精会神盯着言祁的周洛，心里总有种没办法避讳掉的担心。 他想，但愿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六章 言祁为了让自己能快点蹿高个儿头，初二体育课上自选了篮球。 只是打篮球的时候旁边总有女生看着，实在让他觉得别扭。当他不经意扫到孟馨也在其中时，便不停把球传给顾凡，顾凡的球技还算不错，五投三中，每中一次孟馨都会激动的给他鼓掌。 言祁走到篮板下，坐在地上盯着灰色水泥地面一点点印出的汗迹，待气息慢慢平復喘匀，抬起头撩了一下刘海。 旁边几个女生正在推搡着另一个女生往他这边靠，那女生手里抱着瓶水，言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帮人什么目的。 「谢一。」言祁看到一旁正在喝水的谢一说：「给我来一口。」 谢一想也没想，直接把瓶子递给他，言祁仰头一饮而尽。 「哎！」谢一抱怨道：「我还想喝呢。」 「那姑娘手里有一瓶。」言祁把空瓶捏扁往脚下一踩，「你去管人要吧。」 谢一抬头往女生堆里看了一眼，发现她们正盯着自己和言祁看，赶忙收回目光：「那女生可是咱们年级的级花，你怎么连个正眼也不给人家。」 「屁大的孩子成天情情爱爱的烦不烦。」言祁把扁平的塑料壳往右边一扔，扔出了一条标准的抛物线，精准的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这口吻非常像我姥爷。」谢一在他身边坐下：「你注意个人。」 「谁。」言祁问。 「胡维轩，那边篮板下站着的人。」谢一冲前方扬了扬下巴：「他刚才一直盯着你看。」 「喜欢我吗？」言祁问。 「卧槽你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啊。」谢一笑了出来：「他喜欢杨茜。」 「谁是杨茜？」言祁又问。 「……级花。」谢一郁闷的挠了挠头：「你怎么都一学年了还没记全人名啊？」 「又不是我们班的我记它有什么用。」言祁无所谓道。 「是咱们班的啊，杨茜和胡维轩都是咱们班的！」谢一被言祁气笑了：「算了懒得和你说，总之你注意点胡维轩，你没努力学习的时候人一直是班里第一，现在被你永远压死在第二名，喜欢的女生又喜欢你，换做是我，就算你是我兄弟我也会嫉妒你的。」 「兄弟之间就应该这么坦诚说话。」言祁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该嫉妒就嫉妒，别客气。」 谢一飞快打掉他的手。 放学的时候齐老师拖了堂，而且一拖就拖到六点，言祁的手机忘记充电已经自动关机了，着急的他开始左顾右盼，想借顾凡的手机给周洛发个信息。 后门窗口略过一个人影，言祁本能的往后一偏头，看见了周洛。 周洛正笑着沖他挥手，言祁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红，随意挥了下手后就开始瞪着铅笔盒愣神儿。 「没想到你在你哥面前是这副模样。」谢一趴在桌子上说。 「啊？」言祁歪着脑袋：「什么模样？」 「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上次看你目送你哥开车离开那神情，像极了古代闺阁中的小家碧玉千里送郎君。」谢一捂着嘴忍俊不禁。 「兄弟之间还是不要坦诚说话，以免伤了和气。」言祁听到齐老师说放学的时候，已经把铅笔盒和书本光速装进书包，手忙脚乱一通铅笔盒没扣严实，往书包里塞的时候笔「哗啦」一声掉了一地。 言祁刚要弯腰去捡，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快速捡了起来。 言祁盯着周洛的笑脸，偏过头紧张的说了句：「哥你别进来啊，都在看我们呢。」 言祁对于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紧张感很是无奈。 「那我出去等你。」周洛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言祁一把抓住他的手从位子上站起身，拎着书包低头把周洛拽出了门外。 第75页 「你是不是生气了？」周洛看着自己一直被言祁拉住不松开的手笑道：「让你不自在了？」 「我没有生气，你进来等我我很高兴。」言祁把他拉出教学楼，空旷的校园里只有一个地球仪建筑显得格外突兀，四周静谧一片。 言祁松开周洛，转过身依然低着头：「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怕有女生看上你。」 「什么？」周洛没忍住大笑出来，边笑边重新拉过言祁的手说：「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怎么可能有学生会看上我？你们班女生才多大？」 「那还有女老师呢。」言祁嘟囔。 「不是……言祁。」周洛笑的思路都跑偏了：「你哥没那么抢手，我只不过是来接我弟弟放学，不要想太多，以后我不进你们班就是了。」 「都说你进来我很高兴了。」言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矫情，话也说得自相矛盾，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你今天怎么突然着急接我了？平时不都在外面车里等我吗？」 「想带你去买点东西。」周洛把车打着火，帮言祁系好安全带。 「买什么？」言祁侧过脸盯着窗外问。 「去了你自己挑吧。」周洛说。 言祁站在乐器店门口有点木讷，他怎么也没想到周洛会带他来选架子鼓。 「哥，我不买，我现在有的用。」言祁赶忙拉扯住正要往店里走的周洛，把他衬衫都拽变了形。 「一直用别人的鼓吗？」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你哥又不是买不起。」 「太贵了！」言祁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给你花钱都不贵。」周洛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着说。 「你都、都送给我一个了。」言祁又一次把想要往屋里走的周洛拽了回来，「真的不用。」 「你现在长高了但我依然能抱得动你，是你自己走进去还是我抱你进去。」周洛一点不藏着掖着，拿出做兄长的气势。 言祁只得无奈的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跟着周洛垂头丧气的走进了乐器店。 进门的时候扭扭捏捏，进来以后周洛便坐在一旁笑的十分满意。 言祁亮着眼睛，目光在几个架子鼓间来回游走，竖起耳朵听导购员为他详细介绍着，伸手摸了一下又赶忙缩了回来。 「这个红色的……」言祁指了指问：「多少钱？」 「这个相对来说性价比还是不错的，八千多。」导购员耐心回答。 言祁不自觉的扶了下墙，逗得周洛合不拢嘴。 「那这个深蓝色的呢？」言祁又往旁边那架指了指。 「这款的音效非常棒，所有配件都是进口的，一万三。」导购员继续笑着回答。 言祁扶着墙把额头上的刘海往上撩了一下，擦了擦汗。 选了很久，言祁终于走到周洛身边坐下不出声了。 「喜欢哪个？」周洛端着导购员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的水问。 「都、都不怎么喜欢。」言祁抱着书包小声说。 「那就我选了啊。」周洛站起身。 「别！」言祁知道周洛肯定是要选那个最贵的，急忙一指红色的：「就、就它。」 周洛顺着他指的方向点了点头，沖导购员笑了笑：「给我订一套那个蓝色的。」 「不是不是！」言祁着急的抓着周洛的手：「那个红色的！」 「让你们配送员这周五下午直接送到四中门口，我弟弟会带着他们到排练厅安装好。」周洛压根不听言祁的建议，其实当他站在店铺外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定下了蓝色那架，直接把卡递给导购员。 「哥……」言祁抓着他的手硬着头皮叫周洛，叫了好几声，叫累了，钱也付完了。 导购员看着言祁笑了笑：「小帅哥，你哥哥真疼你。」 言祁皮笑肉不笑的心道，笑吧笑吧，你的提成到手了你就笑吧，我哥疼我顺便也把你给疼了。 「言祁。」周洛拉着他往外走，「去吃烤肉吗？」 「回家吃吧。」言祁有点提不起心情：「我做鱼给你吃。」 「干嘛这么没精打采的，我本意是想哄你开心。」周洛转身站到他面前看着他。 「钱不是这么花的，我成天吃你的住你的，学费也是你交的。」言祁闷闷不乐，越说越觉得郁闷：「我、我先欠着，以后还给你。」 「言祁，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件事。」周洛弯曲食指勾了一下他的鼻樑。 言祁抬头看向他。 「我愿意给你花钱，这是我赚钱的目的。」周洛笑了笑，「你开心我就很开心。」 言祁眼底红了起来，他扭头皱了下眉。 「为了不再给你添心理负担，回家吃饭吧。」周洛非常愉快的对言祁说。 顾凡和谢一张着大嘴看师傅把昂贵的架子鼓一点点安装好，两个人一会儿摸摸鼓面一会儿摸摸镲，眼神比镲面还光亮。 「兜着点哈喇子。」言祁搓了搓手，拿出鼓棒敲了一声。 悦耳动听，对于一个架子鼓爱好者来说这声音足以让言祁所有欲望都能瞬间得到满足。 「这得不少钱吧。」顾凡瞪着言祁问。 「嗯。」言祁点了点头：「不过对谢一来说不算什么，也就一个月零花钱。」 「怎么能不算什么。」谢一揉了揉鼻子坐在放置小提琴的桌子上：「我家明令禁止我不准玩儿乐器，你家却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架子鼓，你比我富有多了。」 第76页 言祁一听这话就觉得心里闷得慌：「还不同意你拉小提琴？」 「没办法同意，两个儿子不能都对家业不管不顾吧。」谢一说。 「那让你哥回来继承家业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顾凡扬起一声贝斯音。 「他的梦想已经开始了，再中止对他打击很大。」谢一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停的晃动腿：「我想放弃了。」 言祁的手停在空中一顿。 「我哥对我很好，而且都是男人，不存在所有的担子都要让先出生的那人来背，这不成了与生俱来的禁锢，我不愿意看到他每天愁眉苦脸的。」谢一说：「我想去考级，考完级我就不再拉小提琴了。」 「那乐队……」顾凡明显没感受到谢一的悲伤，第一反应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乐队，言祁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顾凡大条的神经。 「这不耽误。」谢一笑了笑：「只是侧重点从国外的音乐学院变成国内的金融大学而已。」 「而已？」言祁放下鼓棒看着他：「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但这是我的选择。」谢一摸了摸小提琴：「我爱我父母，我爱我哥，如果不是他们给我创造有利的物质条件，我也不会有想要高攀音乐的念头，这是我必须应该去做的事。」 「为什么突然想开了？」言祁问。 「没有为什么。」谢一看向窗外，黑漆漆的校园里几个卖力亮着的路灯看上去就快要寿终正寝：「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明白一件事往往不需要什么契机，也许睡个觉第二天想法就不一样了。」 「毕业前，随着性子来。」言祁走过去站在窗边和他一同看向外面：「还有四年多，你想做的，都能做成。」 「嗯。」谢一冲他笑了笑：「言祁，我发现你跟我们都不太一样。」 「我也时常会有这种感觉。」顾凡一直在旁边没插上话，这回可算是找到了共同语言：「言祁，你比我们都冷静沉稳的多。」 「因为我没有什么可顾虑和担心的，我沉稳是因为我在乎的少，并不是真的骨子里就这样。」言祁回头看向他们：「倒是谢一挺让我意外的。」 「等乐队组起来，让我疯个够，等我站在高楼大厦里端着咖啡看向脚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时，对于青春年少能够有的回忆。」谢一冲言祁伸过拳头，言祁笑了一下，握起左拳和他拳拳相抵。 顾凡也跑了过来，用力和他们捶了半天，三个人凑在一起笑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七章 天气渐凉，转眼深秋，体育课遇大雨，地点从篮球场改在体育馆，四中的体育馆地方本就不大，此时被四个班同时占用，更显得拥挤。 不过还是能勉强挤出来一个篮球框打场三人篮球赛。 三班男生跃跃欲试，体育老师当起了裁判，让他们自选六人对战。顾凡点了谢一和言祁，言祁摇头拒绝，顾凡只得又点了另一个男生。 胡维轩和其他俩人搭伴儿，六个人热了身后准备就位。 言祁和其余男生坐在一排，身后是一刻也不得消停的女生们，言祁本想往前挪动开距离，好能离她们远一点，但一回头发现自己正后方站着的是孟馨，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凡最帅！」言祁吼了一嗓子。 顾凡沖他比了个心。 言祁转过头看着孟馨说：「你男友给你比心了。」 孟馨把脸藏在抬起来的袖口后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顾凡的攻势很勐，脚下的步子也很稳，他平时在游泳队训练，手臂很有力量，就是命中率不算太高。 之前练习的时候并不会紧张，纯粹就是怎么放松怎么打，顾凡的命中那时还算可以，但现在是比赛，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自己女朋友还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想出风头的心也比较急切。 顾凡抢到四个球，全是篮板。 相比较谢一虽不如他激进，但也没有什么章法打球，纯属见缝插针，也能阻断对手几个上篮，但明显被胡维轩压着节奏。他们三个人配合的不算默契，打的磕磕绊绊，几分钟过去已经被对方先超了十分。 言祁眯起眼，之前谢一让他注意胡维轩他还没怎么在意，现在他倒是不得不开始注意这个人了。 这人虽然长相斯文，带了个眼镜，但打球的时候手底下动作很脏。言祁不由得怀疑这种人品能考第二，八成也是用了点脏手段的。 顾凡第一次上篮没有成功，谢一很快抢到球传给他，眼看第二次上篮有戏，胡维轩立刻拦在顾凡身前，手肘向内在他左胳膊上狠狠撞了一下，由于他身体挡住了裁判和观众席的视线，谁也没看见这一违规动作，顾凡举起来的手勐地抽疼起来，球直接砸在了胡维轩的脑袋上。 顾凡心道可真是老天有眼自作自受，但还是本着同班同学友好相处的原则，急忙上前询问胡维轩有没有受伤，却哪只这人突然暴起，拉住顾凡的手臂向下一拧一板，右手一个吃痛，脚下踉跄没站稳身，整个人就要往前砸去。 眼前还坐着孟馨，这一脑袋下去可真是丢足了面子。 然而想像中的疼痛没有如约来临，他只感觉到一股热度袭来，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言祁已经站在他面前稳稳的接住了他。 「卧槽。」顾凡扶着他的肩用力捏了一下：「感动的我要哭了。」 第77页 「一会儿回宿舍给你三分钟使劲哭。」言祁声音有点冷，听的顾凡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刚才胡维轩怎么你了？」言祁把他的身子拉正，替他整理了下衣服。 「我不是球砸他脑门上了吗，他可能觉得没面子，急眼动手拧了下我胳膊。」顾凡说。 「我没问这个，你为什么会球砸他脑门上？」言祁问。 「卧槽。」顾凡这才反应过来：「丫孙子使诈，用胳膊肘顶我麻筋儿了，我手一酸没抬起来。」 「继续打，别置气，我再看看他的回防。」言祁拍了一下顾凡的背，顾凡用力点了点头。 体育老师本要上前查看两个人的情况，被言祁拉回了裁判席，双方继续。 顾凡也没再急于进球，注意力全从孟馨身上转移到了胡维轩这里，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截断从他手上送出去的所有球。 顾凡的反应力是这六个人中最强的，他每次都能成功截断胡维轩然后把球传给谢一，他只在抢球的一瞬间和胡维轩离的比较近，稳妥将球送出后就又飞快的离他周围远远地。 胡维轩明显变得有点浮躁。 第三次截断，顾凡发现谢一离他有点远，另一名队友被对方阻挡分身乏术，于是自己站定在三分线上，飞快抬手就要投球。 胡维轩立刻跳起脚一巴掌拍在了球上，顾凡看着球落地赶忙就要去捡，谁知这巴掌还有后续，胡维轩又顺着力道结结实实的拍在了顾凡的脸上。 顾凡身体往后一仰，虽然没有摔倒，但着实被这一掌拍的有点蒙，急忙蹲下身捂住脸。 谢一和言祁飞快跑过来，顾凡看见是他俩才慢慢移开手，脑门鼻尖右眼红了一片。 「操。」谢一站起身朝着胡维轩走过去：「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打的又不是你，你吼什么。」胡维轩不以为然的看着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顾凡：「对不住了啊，手上的劲儿没掌握好。」 「你故意的。」顾凡眯起右眼低声说：「打个球你至于吗？」 「那你还只针对我截我的球？」胡维轩哼笑道：「我不过就是胳膊肘撞了你一下，你至于吗？」 「你！」顾凡想起身，突然又觉得自己起勐了脑袋本来就被拍的有点晕，差点没直接晕的他躺到地上去。 「孟馨。」言祁喊了一声，孟馨看了体育老师一眼，急忙从观众席上跑了过来：「扶大凡去椅子上坐会儿。」 「这就不打了？」胡维轩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几个人。 「我还想打。」顾凡一手扶着言祁一手抓着孟馨：「言祁我没事儿，真的。」 「别说话。」言祁只觉得顾凡脸上的巴掌印刺的他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我替你打。」 言祁上场引起了一片不小的骚动，尤其以杨茜为首的小团体，声势浩大的不停在给言祁加油鼓劲。 言祁没理会，跟谢一和另一名队友说了两句，三个人同时点头，比赛继续。 顾凡看了几分钟，才知道言祁平时打球不过也就拿出了三成功力，这股勐劲儿现在才展示出来，激得对手方寸大乱。 很快比分就被追平了。 言祁巧妙的躲开了胡维轩的小动作，也尽量让自己拿球让胡维轩只盯自己，他有把握能赢这场比赛，不为别的，只为了顾凡。 投篮，命中，比分顺利超了过去。 还剩最后两分钟，胡维轩有点打急了眼，屡屡犯规，终于在最后一次被言祁逼的无可奈何犯规之后，一气之下朝他笔直的扑了过去。 言祁一侧身，这傢伙扑了个空，但也没摔倒，踉跄两步又站直了身子。 言祁把手里的球轻松投进篮筐，观众席又爆发出一阵叫喊声。 胡维轩往杨茜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生着闷气路过顾凡身边的时候，顾凡很用力的说了一句：「loser。」 这是顾凡说的最标准的一个英文单词，其实一直是拿它来形容自己的。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也能用来形容别人。 还是挑衅对方。 很爽。 但是刚爽了不到一秒，衣领就被拎起，紧接着一个推力让他笔直的朝身后的空地上一翻，整个人仰躺在了地上。 孟馨大叫了一声扑过去，体育老师赶忙跑过来和她一起扶起顾凡，还好体育馆都是木地板，尽管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但顾凡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他刚刚站稳身子抬头想去看言祁的时候，杨茜和几个女生突然大叫了起来。 言祁拽着胡维轩的后领，直接一用力把他扯到球场中间抬手就是一拳。 胡维轩捂着脸伸手就往言祁的眼睛上抓，被言祁擒住手腕反向一拧直接给拧断了小臂。 胡维轩发出了一声嚎叫。 言祁立刻背身就往他的膝窝上踹了一脚，胡维轩直接趴在地上，任由言祁狠踹几下他的腰，单手捂住脑袋不敢出声了。 体育老师立刻拉开言祁，顾凡和谢一跑上前小心扶起胡维轩检查了一下，腰上青了一片倒是小事儿，就是小臂扭成了麻花，像提线木偶断了胳膊，耷拉在身上触目惊心。 女生们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言祁！」体育老师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打红了眼的言祁这才终于停下动作。 第78页 顾凡和谢一愣愣的看着他。 言祁的唿吸有点急促，气息十分不稳，身体里有无数股力道想要冲破皮囊，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炸了似的，怒意不停刺激神经，非常想吼一嗓子顺气。碍于大家都看着他，他不好任由自己发作，只得冷冷的看了自己兄弟一眼，径直就往体育馆门口走。 顾凡和谢一把胡维轩交给体育老师，忙跟了上去。 周洛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听到内容后皱了皱眉，示意程野坐在他的座位上替他把持大局。 熟悉的事件熟悉的感觉，周洛坐在奔驰车内缓了会儿神，打着火，飞快向四中奔去。 停在齐老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他有点不太明确一会儿见到言祁的时候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该用什么口吻？责怪？训斥？还是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八章 屋里哭天喊地的两个人一看见周洛进来，直接就朝他扑过去噼头盖脸一通臭骂。 周洛皱着眉忍受着这两个人吐沫横飞的污言秽语，不耐烦的拨开她们走到了言祁身边。 他先沖齐老师打了个招唿，拉过旁边的座椅坐在上面，又把言祁拉到自己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周洛温柔的对他说。 言祁低着头，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周洛在听到胡维轩的胳膊被他直接拧断的时候闭了闭眼。 「人已经送到医院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只需要接上骨头就行。」齐老师说。 「没什么大事？」胡维轩妈妈甩开胖膀子大声嚷道：「骨头都断了还没什么大事？你怎么当老师的，说的是人话吗？」 「老师只是陈述医生的话，这点您说不着齐老师。」周洛打断她：「医疗费我负责，言祁，去给胡维轩妈妈道歉。」 言祁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赔钱就完了吗？」女人指着周洛大嚷，「我儿子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算！以后有后遗症又怎么算！现在就赔个钱就想了事儿？你怎么当家长的？为什么这孩子出了事是他哥来，他父母呢？」 「我就是他的监护人，有什么要求您直接提。」周洛把言祁往自己身侧拉了拉，生怕面前张牙舞爪的女人碰到言祁一下。 「五十万！否则我告你们！」女人尖声喊道。 言祁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一句：「我他妈杀了……」 「言祁！」周洛勐地提高音量，声音直接盖过了女人，就连坐在一旁对局面束手无措的齐老师都吓了一跳。 言祁哆嗦了一下身子，直愣愣的盯着一脸怒气的周洛，心跳越来越快，快到眼前的视线都有点模煳。 「你听听你听听，齐老师您听听，这孩子说什么？他要杀谁？他是不是要杀了我！他是不是刚才就想要杀我儿子啊！你们学校怎么会招这样的学生？啊？」女人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旁边的女人拉住她，怕是要站到桌子上指着天花板骂街。 周洛的气息有点粗，他抓住言祁的手狠狠握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言祁看着他，周洛越是生气他越是着急，原本就已经给他惹了一身的祸，现在又彻底激怒了他。 他会怎么做，会怎么说，会不会…… 言祁的脑子一团乱。 会不会离开我。 「上一次，还有这一次，你有这种想法，是真心的吗？」周洛盯着他，言祁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缩在周洛身边不说话，此时此刻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想控制住自己不去听那个疯女人胡扯是非，可是越控制就越失控，心里的火根本止不住也压不住。 言祁恶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她该死……」 啪。 言祁歪着头，瞪大了眼睛。 女人的声音登时停住了，由于自己骂的太激烈，根本没听清刚才言祁说了什么，只是被这脆响的一巴掌震住了气势。 齐老师急忙跑上前，却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只得小声说：「别冲动，别伤着孩子。」 周洛红着眼看着言祁，言祁侧着头没有转回脸，眼神有点虚晃。 周洛在听到齐老师声音后慢慢恢復了理智，缓慢吐了两口气：「齐老师，麻烦您把顾凡叫到办公室来。」 顾凡在进办公室前，被从里屋走出来的周洛拉到旁边的角落里。 「快问快答会不会。」周洛阴沉着脸问。 「会、会。」顾凡咽了口吐沫，小心点头。 「我一会儿问什么你都顺着我的话做肯定回答，会不会。」周洛继续沉着脸。 「会。」顾凡再次小心翼翼的点头。 「把你的右眼闭起来，表情装的痛苦些。」周洛看着他。 顾凡立刻演足了戏码，跟在周洛身后边走边「哎哟哎哟」了好几声。 只不过在看到言祁的时候，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眼睛疼吗？」周洛靠在桌边端起手臂问。 「疼！」顾凡赶忙抬手捂住眼睛痛苦的「哎哟」了一声。 胡维轩妈妈脸色非常难看。 「肩膀疼吗？」周洛继续问。 「疼！」顾凡又捂着肩膀十分郁闷的「哎哟」了一声。 第79页 「后背疼不疼？」周洛又问。 「从脖颈一直疼到屁股，我觉得我的尾骨可能裂了，刚才坐在座位上都疼。」顾凡捂着屁股加大音量「哎哟」了一声。 「胡维轩妈妈，这孩子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您也要承担，之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我们还得再问问医生，您看我们用不用请个律师双方坐下来谈一下这件事。」周洛冷静的对旁边的女人说。 胡妈妈身边的女人一听要请律师，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大嫂，行了行了，你就让对方负担医疗费就可以了，其他的别闹大，闹大了对轩轩也不好啊。」 女人从顾凡一进门就气不打一出来，眼下被这孩子的演技折服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能愤愤拎起包，跟齐老师招唿也不打一声，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去。 顾凡收起扭捏的动作，朝门口边看边笑，转回身的时候看着言祁顿时又笑不出来了。 他刚要问言祁怎么了，被周洛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顾凡抿了抿嘴，顶着周洛两道炽烈的目光还是小声为言祁辩解道：「周洛哥，言祁两次打架都是因为我，您能不能别责怪他，是我、我太弱了。」 「跟你没关系。」言祁开口接话。 顾凡红着眼蹙紧眉头，咬了咬牙：「每次都是你护着我，我就是太没用了！」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言祁侧着脸看向窗外：「你先回宿舍用湿毛巾敷下脸，注意别淋雨。」 言祁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但他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狠劲，也没有了正常人的神色。 周洛撑开伞，搂过言祁的肩膀往校门外走去。 言祁的头贴在周洛胸口，雨水偶尔打在他脸上，他也不在乎，低垂着眼盯着周洛拿伞的手。 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打了他。 言祁很想问他一句疼不疼。 周洛把他塞进后车座，从另一侧上车，弯下腰把言祁裤腿上的水拧干，示意他脱鞋。言祁听话的把鞋带解开，脱掉鞋袜，周洛回身从车厢后面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 转身的时候，言祁才发现周洛半边身子都是湿的。 周洛抬起言祁的脚，一点点帮他把水擦干净，然后用毛巾把他的脚裹紧，让他半躺在后座。 周洛跳下车飞快蹿进驾驶位，打着了火后摁开了暖风。 一路无声，周洛聚精会神的盯着大雨磅礴的路面，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刚才发生的事。 他时不时抬眼看向后视镜，言祁正侧着脸看向窗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衬的他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侧脸上的巴掌印红的很刺眼。 周洛狠狠的咬了下舌头。 言祁坐在周洛办公室的沙发上抱着书包，看着周洛拿起笔本又冲出了办公室，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后，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放满棒棒糖的笔筒，什么动作也没有，就这么直勾勾的瞪着眼。 窗外适时响起一声惊雷，言祁木讷的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有些茫然。 他想起了高院长，想起了苏瑾，他控制不住乱成一团的脑子，抱紧书包，咬紧后牙，身体开始止不住发抖。 周洛。 言祁在心里喊了一嗓子，把头低了下去。 程野看着落汤鸡似的周洛闷头坐回座位，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接下来应该要讲的内容。 会议开到现在，同事们都有点困的坐不直身子，但在见到一脸冷漠的周洛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身体做的笔直。 谈莹莹赶忙倒了杯热水放到周洛面前，又从外面拿了条毛巾递给他。 周洛接过毛巾抹了把脸和头髮，就把毛巾扔在了椅背上。 程野咽了两口吐沫，硬着头皮继续把后面的ppt讲完。 散会之后，周洛待在会议室里空手抹了两把脸，长嘆一口气。 程野担心的坐在他旁边：「不是吧这么严肃，发生什么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言祁的异样你还记得吗？」周洛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是说他小学的时候在你车里说想要杀女老师那次？」程野笑了笑：「小孩子多看了两眼电视剧，受影响很正常，都是说着玩儿的，咱们小时候还成天打打杀杀的呢。」 「他刚才又说了。」周洛皱着眉。 程野顿时不说话了，只觉得喉咙有点发干，拿起谈莹莹倒给周洛的水一饮而尽。 「我需不需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周洛靠在椅背上扬起头，胡乱在自己裤兜和上衣里翻腾，程野嘆了口气打掉他乱摸的手，从他裤兜里把烟掏出来点着递给他。 「我担心他见到心理医生更受刺激。」程野顿了顿才说：「不如你直接引导他。」 「我怎么引导？」周洛叼着烟含煳不清的问。 「言祁这孩子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我也曾担心他会给你带来麻烦。」程野也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不过我现在不担心了。」 「为什么？」周洛问。 「你已经陷进去了，无论言祁以后会给你带来的是痛苦还是开心，你都不可能离得开他。」程野虽然讲的漫不经心，但这话明显直击周洛内心。 他勐吸了一口烟，把菸头撵灭在菸灰缸里，拿起面前摊开却一笔没动的笔本走出了会议室。 周洛推开门，屋里黑漆漆的，他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时候没有开灯。 第80页 这么黑，言祁为什么也没开灯？ 周洛疑惑着把开关打开，看见抱着书包缩在沙发上坐着的言祁，顿时心就像是被人揪着似的抽抽着疼。 他轻声关好门，把笔本放回桌上，轻声走到言祁面前。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 言祁动了动肩膀，没有抬头。 「言祁，看着我。」周洛说完几不可闻的在心里嘆了口气。 言祁缓慢抬起头，适应了一下屋里灯光的亮度，然后看着眼前的周洛。 周洛已经蹲下身，伸手正仔细检查言祁的左脸，还是有些红。 「疼吗？」言祁看着周洛问。 周洛愣住了，这本来是他想问的问题，却反过来被言祁问出了口，一时竟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 「手。」言祁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手背：「打的时候，手是不是很疼。」 周洛直愣愣的盯着言祁，不自觉眼底渐渐发红。 言祁把他的手拿下来，一点点揉着掌心，嘴里轻声念叨。 「哥，对不起。」言祁边说边落泪，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泪水从眼角顺着脸颊一点点滑落，打在周洛手心里：「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脾气一上来总想打人、骂人，有时候确实也有过想要……杀掉一个人的念头。」言祁的声音很平稳，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散发着与他的年龄截然不同的气质，只有眼泪出卖了他：「我控制不住，但我有办法不让自己胡来。」 言祁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表情依然很冷，声音听上去也依然很稳：「哥，我错了，我会向胡维轩道歉，我会检讨自己。」 周洛看着言祁的动作，听着言祁的话，很久才把胸腔里憋闷着的气吐出来。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周洛揉了揉眉眼，已经恢復了平静。 言祁听到他这话收住手上的动作，低头不语。 过了很久，他才小声说了一句：「别离开我。」 周洛看着他。 「哥，你别离开我。」言祁重复道。 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我保证我不会再这样了。」言祁侧过脸咬着牙，这才对自己的情绪有了该有的反应，他抬手一把把抹掉眼泪，不再说话，也不去看周洛。 周洛坐在茶几上，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就当是为了我。」 言祁停住了哭声。 「以后不要再让我有任何担心，不要再说任何让我害怕的话，不要在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周洛说：「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我抹不掉，也没资格抹掉它，但未来如何，你都有我。」 言祁转过头来安静的看着他。 「我不能没有你，言祁，不要让我难过，可以吗？」周洛也看着他，半晌才笑了出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城市在雾蒙蒙的水汽里逐渐显现出身影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又到了该添衣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九章 顾凡站在地球仪前跳上跳下的，最后干脆直接蹲在了地上。 谢一看了他两眼，也跟着他一起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没过几分钟，白色大奔与他们相隔一个大铁门缓缓而停，言祁从副驾驶上走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要完。」顾凡「嘶」了一声道：「他哥肯定跟他生气了。」 「多新鲜，直接把人拧成骨折，要我……」谢一顿了顿：「我得跪下管他叫哥。」 顾凡憋笑瞪着他，在言祁出示学生卡走进校门后，两个人才飞快跑了过去。 言祁看了他们一眼，又沉着脑袋插着兜往教学楼走。 顾凡一边瞅他一边瞥周洛，发现他正坐在车里抽菸，目光也没看向他们这边：「什么情况？你回去没跟你哥道歉啊？」 言祁没说话，单手拎着书包一脸阴沉，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倒像是一个要求收保护费的社会大哥。 「大哥。」谢一叫了他一声：「你说句话吧快把我们急死了。」 「没事儿。」言祁看了他俩一眼：「走吧，上课去。」 言祁直接开了两节课的差，盯着齐老师止不住愣神儿，最后愣的都困了，齐老师眼尖，把他叫起来到黑板上做题。 言祁扫了两眼黑板上的英文，拿起粉笔刷刷两下，就又回到座位上继续盯着他愣神儿，弄的齐老师一脸无奈。这题本就超纲，齐老师意在让他出错，好能和他说两句话给他醒醒神，谁知神倒没醒，先把自己惊着了。 言祁的英语水平比他想像的还要好，照此来看，他的高考成绩不一定特别出众，可能还是更适合出国深造。 以他现在的学习能力来看，再有两年考托福和sat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言祁把头往左侧偏了偏，望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树枝，湛蓝的天空让他眯了下眼。 临到下课的时候，教室门被「咚」的一声踹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顾凡直接把身体往后一靠，言祁桌上的铅笔盒被他撞到了桌面中间。 言祁抬头看着满脸怒色的胡维轩，看着这团好似冒着火的大黑炭朝自己大踏步走过来，在他扬起手上拎着的书包朝言祁砸去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发出一声惊唿。 言祁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只是向右侧晃了下身子，书包带擦着他的耳朵笔直砸在了他身后的墙面上，白墙上瞬间现出一团黑印。 第81页 顾凡和谢一「蹭」的站起身。 齐老师吓得赶紧跑过来，被顾凡拦在了跟前。 「你这是要造反吗？！学校不是你家要发疯回家发去！」齐老师冲着胡维轩的后背焦急的吼道，生怕这动静再招来年级组长。 「听说你还要杀我妈？你挺牛逼的啊？」胡维轩根本没把齐老师放在眼里，充耳不闻他的警告，一拳砸在言祁的桌子上，直接把他的钢质铅笔盒砸变了形。 「你该庆幸我当时没想杀你。」言祁低垂着眼，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周围这几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操，难怪你哥抽你，我他妈应该替你哥好好教育教育你。」说完，吊着一直胳膊的胡维轩睁着掺满血丝的红眼球，扬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 言祁抬脚踩在桌洞边沿，用力往胡维轩身上一踹，桌子被他踹移了四十五度角，桌角直接扎在了胡维轩的……裤/裆上。 胡维轩痛苦的「嗷」了一声，赶忙弯下腰。 谢一都跟着皱起眉捂了一下自己的要害部位，看着是真疼。 「你他妈……」胡维轩拧眉指着他，班里一片忍俊不禁，就连杨茜都笑了出来。 「只要我哥想，他抽我还是抽死我我都没二话。」言祁站起身的时候下课铃刚好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齐老师，借着铃音凑到胡维轩耳边悄声说：「别跟一个不怕死的人叫板，我没爹没妈，更没成年。」 胡维轩脸色刷的变得惨白，扶着桌子不说话了。 言祁沖顾凡和谢一歪了歪头，那俩人大摇大摆的勾肩搭背跟着言祁从后门走了出去。 言祁站在天台上吹风，顾凡张着大嘴站在他旁边。 「你穷到靠喝风填肚了吗？」言祁望着不远处鳞次栉比的楼房说。 「我家又没有经济来源，就靠我奶奶那点退休金都不够塞牙缝儿的。」顾凡嘆了口气：「也差不多了。」 谢一听完就要伸手往裤兜里掏钱包，顾凡赶忙一拳把他的手打掉：「兄弟，用不着，我以后自己能赚钱。」 言祁依然望着远方。 「快些长大。」他说。 顾凡和谢一愣了一下。 等了言祁一会儿，他俩见他没了下文，顾凡咽了口吐沫小心的问：「你哥，是你亲哥？」 「嗯？」言祁看了他一眼。 「你俩长得不像，但是表兄弟也不会这么……要好。」顾凡说：「我一直没问过你。」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言祁笑了笑：「他……」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问起他和周洛的关系，言祁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他似乎很想对自己的兄弟说清楚，但他发现别说三言两语说不清，就连从何说起都有些困难。 「等以后再告诉我们吧。」谢一摆了摆手：「等你能笑着说出这事儿的时候。」 言祁看着他：「我本来就不太爱笑。」 「至少表情别这么苦。」谢一伸手把他紧蹙的眉毛给缕平了：「跟失恋了似的。」 言祁听到这话这才笑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胡维轩跟咱梁子可算是结下了。」顾凡扒在天台的栏杆上，言祁和谢一分别扯着他两边的衣角以防止他脚下打滑栽下去：「以后肯定还得惹事儿。」 「让他躲着咱们走。」言祁说。 「对！」顾凡打了个响指，沖不远处最大的那朵阴云一指：「让丫躲着咱走！」 周洛看了一眼手机，六点半整，他晚到了一个小时。 他本想给言祁发个信息，想了想还是摁灭手机熄火下车，穿好西服外套在传达室登记好自己的姓名，朝言祁跟他说过的排练厅走去。 排练厅不太好找，周洛花了几分钟才找对地方，站在门口往里看的时候，屋里只有言祁一个人。 这个角度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言祁，他正趴在鼓面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周洛看了他一会儿，拧开门走了进去。 言祁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睡的有些沉，他手里攥着鼓棒，即便是睡着了也能看出手背上因攥力而绷出来的青筋。 「言祁。」周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哥。」言祁迷煳的「哼」了一声，侧脸露出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分开一条缝，这才瞬间清醒，坐直身子瞪着周洛：「哥你、你来了啊。」 周洛看着他脸上的校服印子，笑了笑，抬手抹掉他唇角挂着的口水：「睡的这么香？」 言祁愣了一下，然后惊恐的低头摸了摸鼓面，松了口气。 周洛险些没绷住笑：「没沾到上面，别紧张。」 「你来很久了吗？」言祁把鼓棒放进皮袋里，拉过旁边的灰色罩子小心翼翼的把架子鼓罩好。 「刚到。」周洛帮他关好窗户，从座椅上拿起书包就要往外走。 「哥。」言祁拉了一下他的衣服。 周洛站住脚，转过身看着他。 「我、我没病，你别担心。」言祁低着头，盯着脚面声如蚊蝇。 「我没认为你有病。」周洛嘆了口气：「你想什么呢？」 「我不用去看心理医生，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行为。」言祁说完偏头看着架子鼓：「我真的没事。」 「我知道。」周洛捏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很快松开：「小小年纪想这么多。」 「什么时候我才算长大？」言祁把目光从架子鼓上收回，看向周洛，眼里藏着一股让人看不分明的意味：「才能保护你？」 第82页 「在我这里你永远也长不大。」周洛关好灯，搂过他的肩往外走：「你什么都不用想，言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想。」 言祁听见空旷的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人脚步声的回音，鼻尖有点酸，他把食指放在鼻下用力揉了揉。 程野叼着烟，一脚蹬着茶几一脚弯曲盘腿坐在沙发上，耳朵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程父跟个就要升空的火/箭/筒一样，就差再点个火直接能冲破房顶直逼苍穹了。 「你居然还真跟个男人在一起，你疯了吗？！」程父大吼，程母坐在一旁红着眼。 「吵吵吵，吵得我这个老太婆都不用掏耳朵了！」奶奶把手上的毛线团扔在一边：「大惊小怪什么，他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妈你可别这么说，你不想抱曾孙啊？」程母瞪着她。 程野抹了把脸，他最烦的就是小孩，听到关于孩子的事他能瞬间六亲不认。 「我为什么想抱？他跟我姓吗？是我娘家人吗？想抱的人已经不在了，你们就饶了我大孙子吧。」奶奶没管跳着脚精神不稳定的两个人，直接走到程野面前伸过脑袋：「你对象呢？」 「楼下车里。」程野看见奶奶走到了跟前，把烟掐灭了。 「帅不帅？」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两个黑眼珠子散着光，口吻却像个老小孩。 「帅。」程野笑了一下。 「走，我要去买鸡蛋，带我去看看。」奶奶把腰挺直，回身沖还在吵吵的两个成年人吼了一声：「我要去看我二孙子了，你们要吵外面吵去！」 「妈，我怎么说你好啊，说你是不讲理还是开明啊？」程父哭丧着老脸，愁的人看上去都跟着嘴里发苦。 「你敢说我不讲理？」奶奶穿好棉服外套指着他：「别忘了公司挂的还是我的名儿呢！」 「都快倒闭了。」旁边的程母小声嘟囔了一句。 老太太耳朵出奇的好，用程野的话来说，这位大侠的身体机能还能再战五百年。 大侠说：「嫌弃啊？还挑啊？那到时候被别的公司收购你一分别要，我全给我大孙子。」说完，大侠挥了挥胳膊，拿起门口挂着的购物袋走出了房门。 程野憋不住笑，紧跟在奶奶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章 程野扶着奶奶下楼，奶奶虽然走的慢但步伐却很稳，她甩了一下胳膊示意程野不用扶她：「我还没老到那个份儿上呢。」 「那等你老了我在扶你。」程野双手插兜笑了笑。 「老了你就得背着我！」奶奶把声音量抬高不少，给程野吓了打个激灵。 程野大声回道：「背着！必须背着！」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出了楼门，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牧马人。 「这车气派，但一看就不贵。」奶奶拉过程野的手问：「这车是那孩子自己买的吗？」 「是。」程野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耳朵微微泛红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工作很拼，车和房子都是自己买的。」 「比你强！」奶奶挺直腰瞪了程野一眼，然后整理了一下头髮：「我头髮乱吗？」 程野送上自己的大拇指：「美若天仙！」 奶奶来到车前，陈泽这才慌慌张张下了车，两手伸过去就要搀扶。 「嚯。」奶奶看着眼前站着的大小伙子，直接拉过他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揣：「比我大孙子还高吶。」 不等陈泽反应，奶奶用手挡住嘴悄声冲程野说：「等我老了让他背我，有别人用就不能累着我大孙子。」 程野连笑好几声。 过了一会儿奶奶又用手挡住嘴悄声冲程野说：「其实是他看起来比你靠谱多了。」 程野一脸蒙逼，笑容直接凝固在了脸上，心里却乐开了花，全是「啪啪啪」幸福的开花声。 陈泽看见奶奶如此平易近人，尽管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这么没有长辈架子，顿时放松下来：「奶奶，要去哪儿我送您。」 「不用不用，你们快忙你们的去。」奶奶捶了捶腰准备往菜市场走：「离得不远我自己过去就行了，老路，记得熟。」 「那你慢点，奶奶。」程野打断了还要说话的陈泽，沖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到家给我发个简讯。」 「发什么发，哪次我给你们买菜做饭你这么担心过我，当着人家的面显得好像你多上心我似的。」奶奶背沖他们挥手迈着步子自顾自往前走。 程野笑着，往陈泽身上一靠，抬手敲了敲他的胸脯：「别紧张了，这天儿都能看到你脑门上的汗了。」 「我怕又……」陈泽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会的。」程野拉了一下他的手，想着自己父母可能还在窗口看，却也还是不愿松开：「我不会让你再失去一次。」 陈泽皱着眉，眼睛止不住的开始发酸。 「走吧。」程野拉开车门蹿进车里：「下午又是年会又是滑冰比赛的，忙的很，我跟周洛说了，直接去冰场。」 说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沖陈泽道：「去冰场前先去接一个人。」 周洛坐在评委席上哈欠连天，耷拉着眼皮看着徐徐升起的红色横幅，眯了下眼睛。 2018年元力出版社年会及滑冰大赛。 第83页 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周洛揉了揉有点发痒的鼻子。 昨天送言祁回家后又被陈泽叫回去开会，主要是关于上次去外地参加春季书展时谈到开书店的相关事宜，几个人合计了一下现有的资金后，一人一根烟谁也没说话。 唯一没抽菸的陈泽倒是提出了一个方案，却被周洛搁置了。 他们几个人想合伙把这个书店开起来，算是入股。周洛觉得这个方案不太乐观，且不说出版社周围地段的租金多贵，本就是赔本卖书，能不能有那么大的客流量和营业额没有系统分析和报告光靠直觉完全行不通。 最后还是陈泽把做分析报告的任务揽了下来，一个月内交出可行性方案。 周洛看着不远处正在忙活的程野和陈泽，如果他身边没有这两个左膀右臂，不知道出版社现在的处境会多艰难。 「社长！」谈莹莹带着装饰成兔子耳朵的护耳朝周洛挥了挥手，红鼻头把整张脸的肤色都衬红了一个色号。 她拿着水果和零食往周洛的桌前一放，拿过纸盘码好放齐，小声说：「吃点东西呗洛哥。」 「忙你的去，围我身边干吗。」周洛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含着泪。 谈莹莹笑道：「我是社长的贴身秘书，当然要服务于社长啦。」 周洛看了她一眼，想了个支走她的招，他坐直身子环视四周后沖她扬了扬下巴。 谈莹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发现一个非常熟悉又有些和蔼的背影。 「老社长！」谈莹莹迈开大长腿三步两步跨下楼梯，蹦到周勛面前激动的看着他：「您……」 周勛瞥了她一眼：「打你啊。」 「社长社长社长。」谈莹莹连呸三声：「您可不老。」 周勛提了提嘴角，把冰鞋鞋带系好对她说：「周洛这小子挺有创意，搞这么个年会真是没想到。」 「而且冰场负责人老薛和您们都认识，连场地费都没收。」谈莹莹小声报告。 「我听见了啊。」一旁的老薛抱着她的冰鞋走过来沖她笑了笑：「赶紧试试脚感，一会儿比赛可别出糗，我们俱乐部的成员都看着呢。」 谈莹莹飞快的扫了一眼台上一水儿滑冰服的观众，发现有个人正不停的被周围的人推搡着往自己这边看。 谈莹莹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目的，不好意思的赶忙拿过冰鞋就往自己脚上套。 周勛全数收在眼里，坐在座位上一拍大腿：「哎呀，我们莹莹也老大不小啦。」 谈莹莹闷着头大喊：「生是出版社的人，死是出版社的……」 「死了就不必了。」周勛抱着手臂笑了一声：「一会儿好好滑，排名前三的，我亲自掏腰包每个人奖励三千元。」 谈莹莹勐地抬头瞪着冰场一脸亢奋：「社长，这话请不要告诉其他选手，他们只要没有动力全力以赴，我一定稳得头筹。」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周勛边说边点头道。 谈莹莹的亢奋逐渐变成了视死如归。 程野坐在周洛旁边的时候，冰场的灯已经暗下来了，这次年会的主持也是谈莹莹，参加比赛的共十人，特邀表演嘉宾一人，其余出版社近百名员工都坐在第一二排的观众席，三四排是评委席。 谈莹莹在说到特邀嘉宾周勛的名字时，全场爆发出了最热烈的掌声。 「瞎凑什么热闹。」周洛嘆了口气。 「老社长难得这么有兴趣，要不是借这次机会，平时都不一定能见到他。」程野看了眼比赛流程，又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盯着冰场愣神儿的周洛：「想什么呢？」 「言祁好像很久都没来滑冰了。」周洛懒洋洋的说，「五点半我先走，等他放学我接他来滑一会儿。」 「哎哎哎社长。」程野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现在是你员工开年会，能不能不满脑子都是你弟弟啊你个弟控！」 周洛眯起眼听谈莹莹报幕，丝毫不理会程野的抱怨。 编辑部几个资歷老一点的编辑跟了周勛十几年，经常陪他来冰场滑冰，久而久之滑冰这项运动成了元力出版社的热门运动，这几个人脚下功夫一看就不是三两天速成的。 「滑的可真好。」程野跟着观众一起鼓了鼓掌，在一二三号选手名字后面打了个分。 「你下去露一手，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高手。」周洛支着脑袋冲程野说。 「我说社长，你现在不打分一会儿还记得人滑的好还是不好吗？」程野拿过他的评审单，帮他写了几个分数。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得一碗水端平。」周洛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谈莹莹上了。」 程野抬起头，看着连贯滑满全场没有一个失误的谈莹莹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谈莹莹的动作并不难，本身就有舞蹈功底的她，只需要稳住脚下的力道，把心思放在手上，花样做在上半身的动作上，利用身高优势足以把一段冰面舞蹈跳的非常美。 程野笑着在他和周洛的评审单上写下了满分。 「你那止不住的笑意都快溢到我脸上了。」周洛瞥了他一眼说：「不顾虑一下你身边那位吗？」 程野往陈泽身上靠了靠，刚要张口安慰，看到陈泽给谈莹莹打了个120分。 「陈泽！」程野坐直身子瞪着他。 陈泽笑着划掉纸上的数字，重新写了个100分。 第84页 金妍和方婷滑的也很好，但是金妍中间有一个比较大的失误。 她想要试图做一个转体，没控制好转身的时机，脚步没跟上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程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周洛，只得嘆气，起身走到出口去扶带着伤却依然完成所有动作的金妍。 金妍往周洛方向看过去，周洛沖她笑着挥了挥手，用拇指给她比了个贊。 十名参赛者完成比赛后，轮到周勛。 周勛老胳膊老腿跟人比速度还有点看头，花样滑冰实在是难为他了。在场员工们想笑又不敢笑，只得用掌声掩盖笑声，看了全场，也笑了个没心没肺。 周勛滑完又激动的讲了几句话，接过谈莹莹递给他的比赛名次，当念到第三名谈莹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周洛耐着性子听完周勛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辞，又结合出版社实际说了几点建议，表扬和肯定了当前出版社大家的工作热情和成绩，话唠的瘾一犯，要不是谈莹莹提醒他时间，他估计能演讲一个小时。 话音还没落，周洛起身就要往楼下走，被程野一把抓住了衣服。 「干嘛去？」程野问。 周洛摁亮手机放到他眼前：「五点了。」 「哎你先别着急，还没完呢。」程野把他拉过来摁在座位上，你就等一分钟再走。 周洛轻轻嘆气，缩回座位继续盯着谈莹莹愣神儿。 谈莹莹接过周勛的话筒，红着脸和鼻头，朝周洛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周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不知她寓意何为。 「今天，我们还邀请到一位小朋友，这位小朋友大家都不陌生，下面就有请他为我们大家带来一分钟冰上表演。」谈莹莹说完，往背后的出口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朋友阴沉着脸滑到她身边，谈莹莹这才发现她口中的这位「小朋友」俨然已经和她一边高了。 「不要叫我小朋友。」言祁生气的瞥了她一眼。 「小帅哥。」谈莹莹笑着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胳膊：「你长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一章 周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第一排去的。 他站在围栏外，靠近观众席这边的出口，看着言祁。 谈莹莹撤到冰场外，听到音乐放出来的瞬间，眼睛一亮。 言祁先是快速滑了两步，匀速向前移动后左脚扫除一个弧度，做了一个相对简单的空中转体。 老薛立刻鼓起掌来，这个动作是他教言祁的，而让他吃惊的是，言祁把这个动作的重心整个都放在了左脚上。 言祁稳稳落地之后紧跟着做了几个不优柔却很干净利落的动作，带着青涩少年的稚气，又有热血青年的方刚，很快他在冰上旋转几圈后，倒退着身滑动步子。 这时音乐突然变了，周洛越发觉得音律有点耳熟，而言祁手上的动作让他的记忆更加清晰起来。 那是他妈妈滑冰时的音乐和手舞。 老薛看的差点就要落泪。 言祁每周六趁周洛开会加班的时候，会偷偷到冰场来练习一会儿。 他求老薛教了几个周洛妈妈滑冰时惯用的动作，并用了她最喜欢的音乐。 尽管周洛对妈妈滑冰的记忆全部来自于照片和视频，但反覆看了那么多次，早就耳熟能详铭记于心。 他突然有点不敢相信冰场上能连贯做出这些动作的竟然是言祁。 他安静的看着他，整个人正一点点被他的心意融化。 一曲结束后，言祁滑到谈莹莹身边接过话筒，站定在冰场中央，这时候头顶上方突然落下无数金色纸片，掌声渐渐连成一片。 言祁大口唿吸，虽然只穿了一身比较单薄的运动服，紧贴的衣服勾勒出他纤瘦的身条，但依然大汗不止，额间刘海已歪扭的分开到两边。 他抬眼看着观众席，看了半天，才在出口处找到周洛的身影。 「哥。」言祁拿着话筒喊了他一声。 周洛定了定神，眼神亮亮的，和他刚才做评委时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言祁顿了顿，缓慢的吐出四个字：「生日快乐。」 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唿声，大家齐声拍手不停的沖周洛大喊「社长生日快乐」。 周洛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回身沖自己的员工们木讷的招了招手。 当他转过身再次把目光放到言祁身上时，发现他已经朝自己这边滑了过来，他想都没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抱住了撞进他怀里的言祁。 言祁紧紧搂住周洛的腰，把下巴放在他肩窝上，放肆的蹭了一下他的侧脸。 「哥。」言祁在他耳边悄声说：「我爱你。」 周洛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两声，也小声对他说：「我也爱你。」 期末言祁依然没有食言，拿着全班第一的成绩单放在了周洛的办公桌上，而后当着程野的面从给他准备的棒棒糖笔筒里直接拿走了一根。 「吃吧吃吧，我不生学霸的气。」程野叼着糖棍对言祁说。 「我也不生你在我哥房间有特殊待遇的气。」言祁看都没看程野一眼，直接掏出寒假作业拉过转椅坐到周洛桌边认认真真的写起来。 程野郁闷的「哼」了一声：「说不过说不过。」 第85页 「也打不过。」言祁边写题边补充了一句。 「周洛！」程野沖正在闷笑的周洛大嚷道：「管管你弟弟！」 「孩子大了不服管。」周洛看着一脸菜色的程野怎么也收不住笑，抬手揉了两下言祁的头髮。 程野刚要愤起反抗，办公室的门被叩响，谈莹莹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社长，明年的员工体检还是定点医院吗？」谈莹莹拿着一厚摞刚做好的体检表格问。 「对，把时间定在四月份吧，过年几个老同志肯定又得喝成三高，缓一个月再体检。」周洛在体检经费单上籤好了字。 言祁抬头问：「哥，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你哥状如牛，各项指标都能当教科书了。」程野又从笔筒里拿起一根棒棒糖，扯掉糖纸叼在嘴里。 言祁转过头想了想又问：「你呢？」 「哟。」程野放下手机看向言祁：「你居然还关心我？」 「我只是好奇你有没有痔疮。」言祁随意说道。 「什么？」程野睁大了眼睛，想笑又憋着笑伸长胳膊指着言祁：「现在的孩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儿！」 「难道没有吗？」言祁很严肃的看着他：「我朋友说十男九痔。」 「你朋友就不能教你点儿好吗？」程野吼道。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你有痔疮吗？」言祁继续问。 程野憋红了脸，低头看着手机不回答。 办公室的门又被叩响了，这次进来的是陈泽，他来交承诺过的书店可行性方案。 周洛刚收起笑容，正要感慨他的工作效率，言祁突然转过头看着陈泽：「陈泽哥哥。」 「他没有！」程野差点把手机扔他脸上。 言祁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脸茫然的陈泽：「程野有痔疮吗？」 「言祁！」程野拿着手机恶狠狠的指着他，「你问他干吗？！」 「因为你不告诉我。」言祁继续盯着陈泽。 陈泽笑了笑，走到沙发上把程野拎了起来，一边安抚一边沖言祁说：「十男九痔嘛。」 「不要教孩子这个！」程野蹬了一下办公室的门：「这个年老子他妈不过了！」 周洛全程笑的合不拢嘴，谈莹莹更是扶着办公桌弯腰险些笑岔气。言祁盯着周洛的脸看了很久，印象里周洛已经被工作迫害的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笑过了，于是满意的重新低下头开始写寒假作业。 下次请程野吃顿饭吧，言祁在心里计划着。 这次过年因为开春要落实书店的事，几个核心骨干都留在出版社加班。 出版社总共三层，第一层左手边空着的几间房间布置成了宿舍，有些离家比较远的周洛会安排他们住在社里，有时可以方便留人值班。 周洛给奶奶和周勛分别打了电话，又给没回家的员工叫了餐，认认真真的盯着电脑开始做预算。 言祁坐在他身旁合上作业本，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屋外。 下雪了。 还是带着看不清绒边的那种鹅毛大雪。 言祁想，再有一会儿放眼望去就要被白色淹没了，他突然很想出去打雪仗。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手机内存提示空间不足，最近开始有点卡机了，言祁琢磨着想找个地方打打工赚些零用钱换一部新手机用。 他不想再用周洛的钱买东西了，周洛的钱是怎么来的他非常清楚，一点一滴全都看在眼里。 就像现在，外卖放在茶几上都快凉了，他也没顾得上吃一口。 言祁把拍好的照片发到「我要组乐队」的群里，这名字一看就知是顾凡起的，还美其名曰是十分走心绞尽脑汁思考后才想出来的名字。 言祁发完照片很快又收到了两张图片，一张足足有脸盆那么大的饭碗，里面什么菜都有，看起来像是东北乱炖，顾凡说今年奶奶又把家里冰箱能吃的一股脑儿做成了一盆，不过是真的好吃。 谢一发来的是一盅非常诱人的鱼翅，尽管他就对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小盅拍了一张照片，但也能从图片上得出他正在外面享用大餐的结论。 -腐败。/:鄙视 顾凡回復。 -享受。/:酷 谢一回復。 言祁笑了一下，直接退出了聊天页面，回到聊天列表那页时，他看到了与「我要组乐队」隔了几个对话框的人名。 小胖子。 已经过了三年了，言祁几乎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聊天记录，对话依然停留在三年前，一点点往上翻看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一些感慨和遗憾。 言祁轻声嘆气，把手机摁灭放回兜里。 「我陪你下去玩儿一会儿吧。」周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言祁身后，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雪。 「你还没吃饭，吃完再下去吧。」言祁抬眼看着他，眼神亮亮的，即便在暗处，周洛也能从言祁亮堂的眼眸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脸。 「不饿，陪你玩比较重要，走。」周洛说完拿起衣架上的羽绒服，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副手套，递给言祁一副。 屋外已经白茫茫连成了一整片。 在言祁的眼中，他的世界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 他先是兴奋的大踏步往厚重的积雪上踩了两脚，踩出一圈脚印，然后在中间写了一个l和一个q。 第86页 周洛从旁边的台阶上把雪归拢，先是一点点攒成一个小雪球，攒到差不多和脑袋大小，交给言祁在雪地里一点点推滚变大。 他又从一层的几个空调顶上把雪挤压成拳头大小，趁着言祁不注意，朝他砸了过去。 「哥！」言祁柔软的黑色短髮上顿时沾满零星白点，言祁拍了拍头顶，不甘示弱的放下手里的大雪球，从地上随意拢好一个不怎么规则的雪球就向周洛反击。 周洛轻松躲过，言祁又被他命中，这次砸在了后脖颈。言祁「嘶」了一声，碎了的雪块顺着衣服缝滑进了身体里。 「冷。」言祁飞快抖动着衣服，咬紧牙哆嗦着身子。 周洛见状赶忙把他拉回楼里，站在一楼大厅帮他把雪抖出来。 周洛摘掉手套搓了搓手，从衣服下边把手探了进去，在触碰到言祁后背的时候，言祁本能的往前躲了一下。 「我手是热的。」周洛把手抽出来，往言祁脸上一贴：「热的。」 「我知道哥。」言祁咬了咬牙：「没事我自己来吧。」 「你站着别动我帮你把背上的雪弄干净，不然会感冒。」周洛说完，把手重新放进言祁后背的衣服里，弯着腰从他肩胛骨的位置一点点往腰线上滑下来。 言祁终于强忍难耐，伸手扶了下眼前的墙，把后背微微弓了起来。 「应该没有了。」周洛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使劲往下拽了拽：「小心别灌风。」 言祁点点头，还好羽绒服够长，裤子也穿的够厚，周洛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跑到楼外继续一点点滚大雪球。 当雪球的直径足有小腿那么长的时候，周洛也已经做好了雪人的头。 「没有胡萝蔔也没有扫把，那不成了个葫芦。」周洛笑了笑。 言祁盯着两个雪球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雪球的顶部一点点砸凹进去，圆球变成了一个发福的心型。 一个发福的大爱心和一个发福的小爱心，言祁把他们滚到刚才写好的lq旁边，满意的拍了拍手。 周洛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写了四个字发到了朋友圈。 言祁踏上几节台阶准备往楼里走的时候，回头看见周洛还在摁手机，像是有某种心里感应似的，言祁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我和言祁。】 然后是一张刚拍的图片，图片中间是用脚印踩成的圆圈，字母l和q异常醒目，只是旁边那两个别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爱心的雪球很是一言难尽。 -哇，两个心哎。/:爱心/:爱心。 第一个抢沙发的一定是谈莹莹，至于她是怎么看出来是爱心的，言祁说不清，只是打心眼里非常佩服她。 他收起手机，发现周洛扔盯着手机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估计他这个一年也不发动态的人，朋友圈又要被员工们的回覆狂轰乱炸了。 言祁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心里突然一阵痒感，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的时候叫了周洛一声。 周洛抬起头，一个黑影朝他砸了过来，他本能的双手接住，身体后仰，两个人重重的摔进了雪里。 言祁和周洛都愣了几秒钟，才一起笑了出来。 言祁抱着周洛的脖颈，听见不远处广场上大屏幕里响起的钟声，露出了笑容。 「哥，新年快乐。」 周洛拍了拍他的后背坐起身，然后抱着他没了动作。 他发现只有在言祁这里的时候，他的心无比安逸，没有任何杂念，而言祁也是唯一能够让他放下所有包袱，无所顾忌做自己的人。 「新年快乐。」周洛收紧手臂上的力道，把头埋在他头顶发间用力蹭了蹭鼻子，温柔的对他说：「我的言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二章 言祁用保温桶装了一点皮蛋瘦肉粥，拨好两个鸡蛋放了进去，然后又用两个餐盒装了三明治，拿出便当袋包好。 「抽完血就吃，不然会低血糖。」言祁嘱咐道，穿好鞋出了门拎着保温桶走到地下车库。 周洛把他送到学校后，跟他约定好来接他放学的时间，便匆匆离开。 初二下学期开始补课了，下午自习时间也比平时长，言祁不得不把时间从五点半改成了六点半，还得留出半个小时用来练架子鼓。 谢一决定初三上半学期就去考级，尽管是个小提琴业余考试，但谢一总希望能留下一点关于他执着过的东西，他几乎连自习都不怎么上了，比言祁和顾凡提前半小时到排练厅练习。 「等我考完级就真的要封箱了。」谢一摸着谢天黑色的琴盒说：「其实做个土豪也挺好的。」 顾凡很想把贝斯直接拍他脸上。 「梦想和现实，总要失去一个。」谢一继续悲伤的说。 「对于我来说，你的现实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顾凡嘆了口气，「还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实现的那种。」 「为什么要喊破喉咙？」谢一问。 顾凡指着他：「我就是打个比方，别刺激我。」 「我没刺激你。」谢一摊开手无奈道：「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只想考完级后学几首歌，早点把乐队组起来。」 「哟？」顾凡一听这话来了兴致，跑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差点把谢一撞了个踉跄：「有点积极性了嘛。」 第87页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颜值已经逆天了，不能只满足镜子，还得满足广大女性同胞。」谢一说。 顾凡非常想说一句臭不要脸，却被言祁接过话茬：「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顾凡突然就不想组乐队了。 下学期总是比上学期要短暂，言祁以为这是他的错觉，但躺在他身边的顾凡和谢一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操场的监控死角处仍然上演着催泪告白的苦情戏码，顾凡已经把过去自己的那份幼稚称之为「我年轻时的冲动」了。 他和孟馨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所谓的第三者插足，两个人在一起平日打打闹闹的，逐渐和他们熟络的孟馨，有时候跟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青涩的初恋逐渐稳定下来，连言祁和谢一都开始对孟馨称兄道弟了。 「难道不该叫大嫂吗？」顾凡皱着眉头望着黑漆漆没有几颗星星的夜空问。 「叫不出口。」谢一说：「我总听隔壁宿舍的人在那儿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儿不过……』」 「闭嘴啊。」顾凡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言祁左耳边是他俩嬉皮打闹的声音，右耳边是温和拂面而过的风声，夏天的风即便是那种滚滚热浪型的，也让言祁有一种非常舒服的畅快感。 他喜欢夏天，因为他是在夏天遇见的周洛。 陈泽破天荒的请了一个月假，程野一开始对此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但陈泽每天都给他发自己旅行的照片和感想，程野盯着满屏的图片和文字，一点点打消了疑虑。 陈泽没什么深交的朋友，更别提能有一起旅行的朋友了，所以当他听到陈泽想一个人去海边待两天的时候，他还曾经不切实际的以为他和前男友旧情復燃了。 直到他俩破了一晚上八次的记录，陈泽抱着他哄了整整三个小时他才信了陈泽的邪。 为什么说是信了陈泽的邪，因为一个月后，陈泽消失了。 「电话关机电话关机打了多少遍还是关机！」程野愤怒的把手机往地上一扔，手机翻腾了两下直接滚到了言祁脚边。 周洛走过去把他摁在沙发上，让他冷静冷静。 「我怎么冷静？！书店是他谈下来的项目，也是他把方案一点点做的缜密，好不容易你同意了，他还把他所有家底拿出来投资这个店，居然这时候跟我玩儿消失？！」程野揪着头髮红着眼，也不管周洛办公室能不能抽菸这种狗屁禁令，直接点起一根放进嘴里勐吸两口：「他就算想跟我分手，也不至于躲着我，他捨得他的书店吗？」 「怎么可能跟你分手。」周洛拍了拍程野后背：「别人看得出来你更能感觉的出来，他对你什么态度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那他为什么消失？都一个星期了！」程野弓着背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大口吸着菸草，渴望以此来麻痹神经，眼睛红的很彻底。 周洛无奈的摇了摇头，言祁看着这两个人，站起身把程野的手机捡起来，检查了一下并没有摔坏，然后抬手摁开了周洛的座机，叫来了谈莹莹。 「这是陈泽办公室的备用钥匙。」谈莹莹把钥匙放进程野手里，看他痛苦的样子自己也有点心疼：「你别伤心了，他肯定没事的。」 程野把烟掐灭，站起身就往陈泽的办公室走，周洛和言祁一路跟着他，要不是周洛扶了程野一下，程野差点一脚踩在台阶边缘从二层楼梯直接滚下去。 程野打开陈泽办公室的门，屋里已经一个多月没人来过了，呛人的尘土味儿让三个人都不由得抬手在脸前挥了挥。 陈泽办公室非常干净，文件是文件书是书，分门别类放置，桌面整洁的只有玻璃板上落着一层细细的灰，整个房间能拿出来说叨几句的，也就只有因长时间没有浇水暴晒在阳光下快要枯死的花。 程野翻遍了柜子里抽屉里所有文件，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陈泽消失的蛛丝马迹，心情一落千丈，坐在单人沙发里又开始闷头找烟。 言祁想了一会儿：「陈泽哥哥有用家里的电脑浏览过什么网页吗？」 「我早就看过了。」程野吸了口烟用手掌撑住额头：「能看的我都看过了，他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我能找到的痕迹。」 「你在家他做事不方便，他的独立时间只有上班的时候。」言祁说完打开陈泽的电脑，点开网页看了看，网页浏览记录被清理的很干净，他又点开word在最近打开的文件列表里查看一番，找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食疗？」言祁皱着眉头：「陈泽有专门一个文件夹里放的都是食疗菜单。」 程野勐地抬起头，绕过桌子一手撑桌一手撑住言祁身后的椅背，示意他继续往下浏览。 这个「食疗」的文件夹里有一百多个文档，言祁按时间先后排序，出现在第一位置的文件名有两个十分刺眼的字。 胃癌。 程野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似的，整个人差点脱力栽到言祁身上。 言祁皱着眉把这个文档打开，看见了有关胃癌手术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不太乐观。」周洛揉了揉眉眼：「我早该发现陈泽那么不要命的应酬早晚会出事。」 程野坐回沙发上捂着脸半晌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浑身缓过来点劲儿来。 「体检报告出来那几天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但是每一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程野的声音开始止不住发颤：「不行，我得去找他。」 第88页 「你是找不到他的，先不说本地医院有多少家，你能保证他没去外地吗？他给你发的那些照片可信度也不高，至少他没有消极应对，依照陈泽处事风格，他应该是给自己找好了医生，制定了详尽的手术和治疗方案。」周洛说。 言祁把电脑关上，拿过水壶往花盆里一股脑儿浇进去半壶水，然后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今天的阳光实在是有点太刺眼了。 陈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病号服，看着手上几个有点沁血的红点，吊瓶还有三个才能输完今天的量。 陈泽摸了摸自己的胃，觉得不太舒服，他缓慢撑起上身拿过手机，想开机却又不敢打开。 他害怕程野对他狂轰乱炸，更怕看到手机沉寂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现在在做什么？ 这是陈泽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会想的事。 他又睡了整整一天，今天是陈泽做手术的日子，已经和他熟络起来的小护士跟他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又安慰了他好几遍，告诉他胃癌治癒率很高，让他千万不要担心。 小护士说，你还年轻，会很快恢復的。 每次陈泽听到这句话都想笑，我还年轻，那为什么我会扛不住，会生病。 一个人遇到这些，他没什么可害怕的，可他现在有了程野，有了牵挂，有了牵挂就会害怕。 他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方盒，里面是他在住院前去商场用最后的积蓄买好的戒指。 如果他能健康的走出病房，他想，他这辈子说什么也要拴住程野，一刻也不能和他分开。 「超过六小时，关掉我手机上的飞行模式，打开简讯替我发条信息，我已经写好了，你直接点发送就可以。」陈泽躺在床上任由四个人推着他的病床往手术室走，「一定超过六小时后再发。」 小护士很清楚，六小时是主刀医师肠胃科肖主任给出的手术时间，一旦超过，很可能会有危险和不确定因素发生。 小护士站在手术室外看着陈泽被七手八脚的推了进去，可门外站着等他的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不禁觉得有点凄凉。 一个连家人都没有的人，是怎么熬过来这些病痛的？ 手术灯亮了起来。 小护士偷偷打开简讯看了一眼内容。 在看到「宝贝儿，当你看到这条简讯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这个开头时，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她没忍住，指着手术门大喊了一句：「是爷们儿就别这么扛不住事儿！」 说完，瞬间脑补了一出为了女友和家里人撕破脸结果又和女友分手了临死前挣扎一下的戏码，做贼心虚的不敢再往下看了，红着眼睛飞快摁灭了手机。 可能是太累了，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小护士，直接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手术灯依然亮着。 她摁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超过了六小时。 但手术灯亮着，显示屏上并没有什么紧急状况发生，小护士咬了咬牙，这种简讯发出去是要负责任的，万一女方还爱着他，肯定会崩溃。 小护士想想就开始把自己往悲情女主角身上带，刚睡醒的大眼睛又红了起来。 人啊，怎么会这么脆弱，她看着手术室的门不自觉感慨起来。 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小护士「蹭」的站起身，捏着陈泽的手机瞪着手术室的门。 门缓缓打开，肖主任一脸凝重的低头摘掉口罩，也不抬眼看门口等待的人，先是把手伸到脖颈后面，摇了摇头。 小护士见状一屁股坐回座位，缓了几秒钟，然后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机，关闭飞行模式，把消息发了出去。 「怎么就……没成功呢。」小护士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呆若木鸡的嘟囔着。 「什么没成功？」肖主任用手使劲揉捏着酸楚僵硬的后脖颈。 「他怎么会死了呢？」小护士失神的说。 「谁死了谁死了谁死了！」肖主任往小护士的胳膊上连拍了三巴掌，「知道病人死在医院有多大后果和麻烦吗？」 「那那那那那那你刚才……」小护士泪眼汪汪的看着肖主任：「摇什么头啊？」 「我做了七个多小时的手术，脖子酸的都快不是我的了，我活动一下不行啊。」肖主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有把握的手术医院是不会乱接的。」 「太好了……」小护士松了口气，身体瘫软在座位上，突然又「啊」了一声，肖主任差点因为这一声没坐稳椅子。 「又怎么了啊？」肖主任盯着她看了半天：「去给我倒杯咖啡。」 小护士瞪着手机愣了两秒钟，手机开始「嗡嗡嗡」不停的震动。 「完了完了，『宝贝儿』打回来了。」小护士带着哭腔说。 「谁？宝贝儿？」肖主任一个头两个大，听的云里雾里。 「陈泽的宝贝儿！」小护士提高了音量，犹豫不决后，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于是勇敢的摁下了接听键。 她还没来得及礼貌的「餵」一声，对方已经先她开了口。 是个男声。 小护士抡圆了眼睛。 「给你半分钟时间告诉我陈泽在哪儿，否则等我找到你我能直接让你躺进手术室。」程野恶狠狠的捏着手机咬牙切齿的往外蹦字。 第89页 小护士翻了个白眼，心想也得能让我进得去啊，里面被一个叫你宝贝儿的人占着地儿呢我怎么进去。 她口齿清晰的报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名字和陈泽的病房号，然后挂电话。 「主任！」小护士吃惊的看着已经快要睡着的人。 肖主任被她这一声吓得差点又没坐稳，直接抬手在她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在医院大唿小叫干什么！」 「陈泽的宝贝儿是个男生！」小护士激动的说，然后突然安静下来，沉思片刻后才自言自语道：「他是……单亲爸爸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三章 「儿子」程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他爹」的病房门口，实在不敢抬头透过门上的玻璃往房间里看，只得深唿吸匀出口气，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瘦到脱相的陈泽。 拴在心里的石头勐地向下砸去，砸的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紧咬嘴唇，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人。 小护士已经给陈泽重新输好了液，收拾东西的时候才看见站在床边的程野，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把他和「宝贝儿」三个字联繫在了一起。 陈泽的孩子都长得这么大了吗？他的病歷上明明写着29岁啊。 盯了半天，小护士才忽然反应过来，倒吸口气指着他说：「男……男朋友？」 程野看着陈泽，似乎没听到小护士说什么，他把旁边的椅子扯了过来，坐下身后愣了足足有两分钟，才碰了一下陈泽的手。 小护士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他一起愣了两分钟，可能是因为眼前的男人长的还挺顺眼的，然后才缓缓说道：「他还有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手术怎么样？」程野轻声问。 「很成功，肖主任主刀，他就没有出过错误。」小护士说。 「嗯，谢谢。」程野点了点头，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了。 小护士把手上的东西收拾好，推着车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见程野非常小声的回应了她。 「嗯，是男朋友。」 小护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鼻酸眼胀，她礼貌的沖他点了点头，继续推车离开了病房，着急的把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个人。 周洛终于体会了一把歇了膀子没手工作的感觉。 程野陈泽这两个左膀右臂不在出版社，忙的他焦头烂额，书店的项目又暂时搁置，时间拉的越长谈拢的价格就越容易有变动，周洛嘆了好几口气，嘆完之后想了想手头上琐碎的事情，把笔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言祁已经开学了，初三的言祁非常「成熟」的提了一个要求，他想每天自己上下学。 周洛驳回了他一半的请求，送他上学，自己下学，放了学先到出版社来找他，原因是出版社离的更近一些，路程短他放心。 言祁看着连自己上下学这点小事都要操半天心的周洛实在有些心疼。 而这兄弟俩非常默契的谁都没想过其实「住宿才最方便」这回事。 程野已经两周都没和陈泽说一句话了。 尽管随时来换吊瓶的小护士看出来他们是在吵架，也提醒过程野和病人置气的八十个弊端，但程野就是充耳不闻，死活不理那玩儿失踪玩儿的飞起的对象，每次看见他都想把这个人拎起来狠狠抽两巴掌。 可是现在别说是巴掌，都没法儿下得了嘴，平时腻歪到只要扒/光衣服就是负距离的两个人，已经快两个月都没有亲一下了。 程野趴在床边歪着脑袋，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陈泽细长的指头，无奈的笑了两声。 「别生我气了。」陈泽有气无力的说：「你这样比我要进去做手术之前还紧张。」 程野坐直身子看着他，也不再僵持着，任由那股堵在胸口里死活不上不下的气儿弄的自己无比烦闷。他握紧了陈泽的手：「难受吗？」 「看到你就好多了。」陈泽笑了笑。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不好吗？」程野说完，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他憋了很久，应该说是憋屈了很久，更多的还是委屈。 「就怕你会哭。」陈泽抬手抹掉他的眼泪：「我从来没哭过，不想在你哭的时候让你看到我的脆弱。」 「我都看过了。」程野握紧他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捏着：「我这几天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全都看见了，你很脆弱你非常脆弱。」 陈泽笑着点头应和他，眼底紧跟着红了起来。 「你要学会依靠我。」程野替他盖了盖被子，拿过周洛和谈莹莹昨天送过来的苹果熟练的削起来：「我以前哪儿会削苹果，现在为了你，我不是也学会了吗？人小护士一教我就会了。」 「我宝贝儿可聪明了。」陈泽笑着说完偏了偏头，一滴眼泪很快落进了枕头里。 「我什么都肯学，我也一定能照顾好你。」程野削下来一块苹果递到陈泽嘴边。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陈泽咬着苹果，觉得今天的苹果比前两天的都要甜一些。 程野低头笑了起来，他虽然还哭着，可依然笑的很好看，他说：「这是男朋友的责任。」 陈泽逆光看向程野，觉得他现在身上一定暖暖的。 真想抱一抱啊。 程野这段时间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周洛更了解他的人，他看在眼里，不停感慨这个游手好闲的少爷终于也能独当一面了。 第90页 程野每天都是单位医院两头跑，尽管周洛给了他足够的假期，但程野知道所有事情都堆在周洛一个人头上他担负的有多艰难，他想帮忙，却也真实感受到了很多工作掺杂在一起有多棘手。 「再招个人来。」周洛想了想说：「我只把《狂野游戏》总编的活儿留给你，其他发行上的事副主任暂代，书店我来接手，但你手上其他编辑的活儿恐怕咱们那几个老编辑也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是一堆琐碎的烂摊子。」 「行，招个人来不是什么难事，有编辑证就能立刻上岗，我做面试官吧。」程野把摊在茶几上的文件一一整理好收进公文袋，临走的时候还是想了想，抬头看了周洛一眼：「周洛……」 「你要敢说『对不起』或者『谢谢』趁早递辞呈吧。」周洛双眼紧盯电脑手上飞快敲击键盘，看都不看程野随口而出就是一句。 程野笑着骂了句人，身心舒畅的长松一口气，抱着厚重的文件离开了。 招聘gg一发出，来应聘的人非常多，虽然元力给出的薪水不高，但好在五险一金上的多，各方面都有保障，对于家境条件好一点的人来说，坐办公室无非也就是混一混社保。 程野是有野心的人，他不想招一些煳弄事儿的富家子弟，也不愿意招那些需要单位扶贫的人，既不想花重金，又嫌弃应聘者文凭，于是这么多天下来，左右都没揽到合适的人。 这已经是今天来面试的第五个人了，程野揉了揉鼻樑，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光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吝啬，简直和过去的自己判若两人。 尤其当他听见几个富家子弟不怎么积极的工作态度时，明明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带有同他过去一样的影子，说出来的话也很切实际，程野喜欢真实的人，可他还是婉言拒绝了这些人的请求。 程野接过谈莹莹递过来最后几个应聘者的个人简歷，随便瞅了两眼，就又开始了下一轮面试。 已经过去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招到一个符合他心意的，累的程野口干舌燥，他连最后一个人的简介都不想再看，直接倒扣在了桌子上。 低头喝水的功夫，谈莹莹已经将最后的应聘者带进了会议室，阴影在程野面前的桌子上扫过，程野喝完水后下意识就要点菸，烟都已经叼进了嘴里，才想起来这是在单位。 应聘者已经坐在对面，程野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有点不妥，忙把烟拿掉，沖面前的人微微一笑。 嘴角还没扬起来，眼睛先瞪圆了。 这人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圆寸，他们这个年纪留圆寸是很需要勇气的，如果没有过硬的身高和颜值，这样的形象对于面试来说基本上是属于过目就忘的类型。 程野别说是忘，这张脸，他还偏偏记得非常清楚。 虽然只见过一次。 他把烟从嘴里拿开，想要掀开倒扣在桌上的个人简歷，视线下滑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人耳垂上在黑暗中正熠熠发亮的黑色耳钉。 面前的纸被他翻回了正面，姓名那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 白衍明。 「你吓我这一大跳。」程野打量了他很久，眼光一层层扒在白衍明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个够：「怎么突然想来我们这儿当编辑了？不做老师了？」 「辞职了。」白衍明笑了笑，这一笑程野可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人留圆寸真不是他胆大或者怕热，精緻的五官和俊美的脸面没有了头髮的遮挡，细节全暴/露在了程野的视野中，偏偏他这个人还很眼毒，对这张脸挑不出来一点儿毛病。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酒吧看见陈泽的时候。 「老师这个职业多好，寒暑假不说，工资待遇也不错，尤其跳一次槽就能往高蹦一级，退休也有保障，你有什么想不开的。」程野说着，快速浏览了一下白衍明的个人简歷，吃了一大惊。 这个人虽然谈不上在某一个领域出类拔萃，但可以说是个全才，别说是教师证和编辑证了，他连律师证、会计证甚至还有个国家认可的烹饪班毕业证，获奖那栏里，写满了各种奖项，最多的是散文类的写作奖项。 「你这块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到我们这儿简直是往你身上破硫磺。」程野嘆了口气，但他内心有多渴望白衍明留下来，欣赏的眼神是抑制不住的：「想清楚了？」 白衍明丝毫没有犹豫，笑着点了点头。 「还住原来的地方吗？上班够远的。」程野问。 「不住了，我可能就这点比较麻烦，想问一下咱们单位提不提供住宿，住宿费可以从我工资里扣。」白衍明侧了一下脸，黑色耳钉非常明媚的闪了一下。 也是这一侧头，程野才发现他只带了一枚耳钉，另一边耳垂上是空的。 「住宿没问题，你愿意来我都能给你单独腾出来一间不跟别人合住，就在一楼左边，住宿费用不着，不过可能需要你多加班。」程野拿起笔，直接在审核意见上写了两个字，通过。 「我、我这么快就通过了？」白衍明顿了顿才说。 「捡了块金子不赶紧揣兜里万一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程野笑着叫来了谈莹莹，把白衍明的资料收好交给她：「整理出来一间宿舍，一间独立办公室，我去跟周洛报备一下。」 说完，程野转过头看向白衍明：「你来的也巧，你的书因为我们出版社其他项目的原因拖了一段时间，本来是可以交由其他编辑做的，但我实在喜欢这两部作品，非要扣在自己手里，有点耽误事儿了。」 第91页 「这都是小事儿。」白衍明很客气的回笑道。 程野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和上次见到不一样的感觉，具体说不上来是哪儿别扭，就是看起来整个人都有点失落。他不方便多问，毕竟也没熟络到能随便开口的份儿上，于是继续说道：「你跟你那个学生说一声，可以开始给你写序了。」 白衍明的眼神晃了晃，微微皱眉很快又松开，笑道：「不用了，找咱们签约的作者帮我写就行。」 程野挑眉看着他：「确定不用你学生写的？」 「谢谢，不用了。」白衍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当时提出来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是我太固执。」 「麻烦一点儿没有，别介意。」程野收回目光，一句话带过这件事：「下班了，我先让秘书带你熟络一下环境，下午咱们去周洛……社长办公室交接一下工作。」 直到周洛认认真真听完程野的汇报，把手头上所有项目一点点嘱咐给白衍明的时候，他都没明白眼前这位太过优秀的人是怎么脑子不开窍想来元力的。 「我们的待遇最高就只能开到税后六千，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周洛说完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作为单位最高领导，他这话实在说的有失单位门面，只是面对白衍明，任谁都忍不住为眼前这个从内到外都过于优质的人才说话。 「社长太抬举我了。」白衍明接过程野手中的文件，「我非常满意，现在就可以上岗工作。」 周洛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虽然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但他还是让谈莹莹告诉财务，发满他这个月的工资。 程野落得一身轻松，抱着苹果笔记本准备常驻医院，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常回社里工作，肖主任说陈泽的状态恢復的非常好。 想到这里，他开心的拿起周洛的水杯喝了一口茶，却撇了撇嘴：「多大岁数喝这么浓的茶。」 「看你那一脸幸福的表情甜的发齁，我解解腻。」周洛盯着程野写满期待的脸嫌弃了好半天，抬手打发人道：「赶紧走，别在我这儿撒狗粮。」 「嫌别人粮多你自产啊！」程野捏了一下周洛的脸，跳着小步晃悠着身子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四章 周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齐老师。 接听后却听见了言祁的声音。 「手机忘在车里了。」言祁说话的声音有点喘：「哥你帮我找一下，可能掉到座位下面去了。」 「你在干什么怎么喘成这样？」周洛靠在椅背上悠哉的转了个身问。 电话那头传来顾凡的声音，虽然离的很远但音量却不小，周洛听见他在叫言祁参加下一个比赛项目。 「哥，我把手机给齐老师，你跟他说。」言祁说完，看着坐在一旁把卷子当扇子扇，不停给自己物理降温的班主任。 齐老师转过脸，愉快的接起电话。 「言祁已经拿了三个第一了。」齐老师接过电话笑的异常开心，声音里全是难以掩藏的激动：「跳高、跳绳和伏地挺身，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学校秋季运动会居然还有伏地挺身这个项目。」 周洛被齐老师这话说的心里痒痒的：「言祁今年参加运动会了？」 「我也很意外，他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齐老师看着不远处正准备二百米预赛的言祁，侧过脑袋用肩膀夹起手机对周洛说：「他还有三项，现在正准备二百米预赛，接下来是跳远和四百米接力，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周洛从没看见过言祁参加除了滑冰以外的运动项目，其实关于言祁他看不见的事情有很多，他的校园生活对于周洛来讲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齐老师刚才问出来的这句话就跟伸过来一把痒痒挠似的，在他心里一下下刷着。 周洛看了一眼时间和手头上的工作，挂下电话拿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言祁伸长胳膊压在顾凡肩上，谢一不时往他胳膊上施力，然后搓热手给言祁的小腿肚子做了几下按摩。 旁边有几个初三的女生一会儿大叫一声，一会儿又你推我我拱你一下，谢一用肩膀撞了撞言祁的手臂，「哎，都在看你。」 「在看你。」言祁没什么反应的继续压着腿：「要不是看在孟馨的面子上，打死大凡我都不愿意来。」 顾凡：「……？」 反应了好一会儿，顾凡才说：「谁让今年是孟馨当班长，我就是想让她在当班长这年咱们班能拿个运动会总分第一。」顾凡说完也开始弯腰抻腿，时不时和谢一互相帮忙做拉伸。 毕竟这三个人一会儿要参加四百米接力。 「要不是我拦着，您老人家还想给言祁把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全报上，你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累死个兄弟算怎么回事儿。」谢一把言祁和顾凡从地上拉起身，顾凡赶忙献殷勤给言祁和谢一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干草。 「就一次就一次。」顾凡边说边往孟馨所在方向挤了挤眼睛：「待会儿我比赛记得牟足了劲喊加油啊。」 「喊大凡最帅！」谢一冲他扬了下胳膊。 「稳了兄弟！」顾凡抬起胳膊跟他碰了一下，俩人一边一个搭着言祁的肩往起跑线走去。 周洛进到学校里的时候，二百米已经结束，跳远比赛也开始进入尾声，剩下的就只有最后全场最热人气最高的四百米接力赛了。 第92页 周洛没有走进比赛场地，就在栏杆外面站着往里看了两眼，突然很怀念过去和程野在四中上学的日子，那时的操场还没有这么大，也没有绿草坪，只有质量不怎么好还有点掉皮的塑胶跑道，运动会也只有跑步、跳高这几个经典简单的项目，别说是观众，就连参赛者都没有几个，每个项目全都报不满人。 周洛边回味边眯起眼，他在操场右侧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见了正站在起跑线前收腹跳脚的言祁，沙坑周围陆陆续续仅剩围观的群众，看样子言祁应该是最后一位参赛的选手了。 言祁满头是汗，鼓起腮帮子唿了口气，顾凡和谢一的吶喊声也停了下来。不远处体育老师自上往下噼了个手刀，言祁左腿向后一撤，起跑的动作停了两秒，然后飞速向前跑去。 跑起来的时候，风捲起他的头帘，露出白皙的额头，两道不算粗也不怎么浓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眼神凛然，跑到沙坑前用力收腿，身体滑出一个标准的抛物线，跃过最高点后双腿向前蹬开，稳稳的落进沙坑中。 旁边的观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有了有了。」顾凡跑到体育老师身后踮起脚尖瞄了一眼秒表：「卧槽！第一！」 言祁倒是没有任何反应，面无表情的走出沙坑，扶着谢一晃了晃脚，抖出鞋里的沙子后，把左裤腿整个撩了起来，拉到膝盖下面一点的位置。 言祁的腿长得很匀称，小腿肚子上没有什么肌肉，全是精肉，又细又白，周洛这才发现言祁个头蹿的有点勐，身材整体偏瘦，边看边琢磨着晚餐不能再让言祁按照自己养生的标准来吃，大鱼大肉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周洛脑袋里还在反覆回放着言祁刚才起跳的一瞬间，上衣被气流稍稍往上带起一点，露出言祁一小节腰线，这个画面一直反反覆覆的挂在周洛的脑海中，直到四百米接力赛的枪声响起，周洛才收回思绪。 言祁跑在第一棒，谢一第二棒，最后一棒是顾凡。言祁的速度非常快，他知道第一棒非常关键，哪怕自己能跟第二名拉开零点几秒的距离，谢一都不会有太大压力。他目视前方，拿着接力棒用力甩开臂膀，在经过自己班级的时候带起一阵声音的热浪。 「言祁言祁我爱你！」这句话如果是女生集体喊出来的，言祁可能会吓得直接跑出线，好就好在这句话是齐老师喊的，但他带起了开头，身后的女生们就跟着喊什么的都有。 言祁自动屏蔽掉这些声音，在看到谢一朝后伸手时，深吸一口气勐地加快了脚下的频率。 暂列第一。 与第二名相差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言祁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谢一已经跑了个单项二百米，火力全开，第二名的实力远不及他，差距拉得越大顾凡就越能跑出风头，言祁看着他和谢一奋力拼出来给顾凡拉风的机会，抬手在他肩上捏了捏。 「知足吧你，真是拼了。」言祁气喘吁吁的说。 「知足知足。」顾凡鼻尖一酸：「有你们俩老子太他妈知足了。」 没有任何意外，最后一棒顾凡发挥正常，三班拿下了接力赛第一，总分不言而喻。 就是喊话的时候，不知道谁起闹喊了一句：「大凡，孟馨看着你呢。」险些让顾凡直接蹿到第二名的赛道上去，还做贼心虚的瞄了一眼人堆里齐老师的脸色，在看到笑的花枝乱颤只顾得上给自己班级加油助威的班主任时，稍稍松了口气。 孟馨喊的很卖力，这种时候男朋友如果出尽风头，别说是她自己，就算以同学身份身处其中，也是相当骄傲的。 当天已经有几个项目结束了，排名出来后除了伏地挺身这个不入流的项目发了奖状，言祁被顾凡和谢一推搡着一脸菜色的从体育老师手里接过来礼品，言祁还有三个项目是需要上台领奖牌的，当然还有他们班接力赛的奖盃，不过这种荣誉言祁自动让了出来，推辞给了班长孟馨和体育特长生顾凡。 广播里提醒跳远前三名的学生到主席台上领奖的时候，言祁还在整理校服。他的头帘有点长了，几乎快要盖住眼睛，汗水啪嗒啪嗒顺着发梢不停往下滴，沁进上衣和草坪里。 言祁盯着汗水低落的轨迹有些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在这种时候发愣，直到顾凡推了他一把，他才看见跳远第二三名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所有人都往自己这边投来目光。 言祁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开小差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忙迈开步子，就在他准备小跑过去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向右一扫，顿时愣住了。 操场右侧离他不算远的地方，周洛正倚栏微笑的看着他，言祁突然就感觉心脏停跳了半拍似的，六神无主了几秒，机械的迈开腿就要往周洛所在方向走，任顾凡和谢一怎么喊都停不住脚。 顾凡没法，只得代替言祁上台。 言祁逆着夕阳，慢慢朝周洛走了过来。 额前刘海间的汗珠滴进了眼睛里，言祁撩起白色校服上衣，擦了一下眼睛。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周洛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扬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看的更准确更仔细，看着那个被炙热的阳光镀上一圈红色轮廓的男孩，一点点拉近和他的距离。 他的少年，就要长大了。 「累不累？」周洛放下端起的手臂沖他笑了笑。 第93页 「哥。」言祁看着他又有点不太敢看他，眼神无处安放，只得把手背后，脸上红彤彤的，就连言祁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出汗后燥热还是因为害羞。 「你怎么来了？」言祁不自在的拉扯了一下头髮，沖他傻笑着。 「齐老师说你今天有比赛，我手头上的工作都做完了，就来看看你。」周洛说完，抬手想要揉一揉言祁的头髮，却见他拒绝地向后退了一步。 周洛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还停在空中。 「我头上都是汗，脏手。」言祁说完，看着周洛仍没放下的手，直接抓进自己手心里，爱惜的揉搓两下：「我回去洗个澡再让你碰。」 周洛直接笑了出来，左右看了看言祁的头顶：「一不留神，是不是又长高了？」 「今天中午在宿舍量了一下，差两公分一米八了。」言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像一个正在沖家长撒娇的孩子。 虽然言祁一直都是个孩子，但周洛总觉得言祁的心理和言行都与同龄人不符，他似乎也没办法能让言祁感受正常孩子的情绪，既做不了父母，一日三餐家务琐事还都是言祁在做，一时觉得对言祁颇为愧疚。 言祁捏了两下他的手就不好意思的放开了：「齐老师说，我可以直升本校高中，连中考都不用参加了。」 「你总是让我这么省心。」周洛说完，沖讲台方向扬了扬下巴：「去吧，你的朋友都在等你。」 「没什么事了。」言祁朝顾凡和谢一打了个手势：「一会儿就是各班整队集合，校长做总结，然后就该放学了。」 「那还不快去？」周洛看着他。 「为什么要去？」言祁也看着他：「你都来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去？」 周洛突然被噎的无话可说，其实他有很多诸如「不能搞特殊要服从集体」此类的说辞，就在他对上言祁炙热的目光，任由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突然什么理性的话都不想说了。 他笑道：「那就回家吧。」 「嗯，回家洗澡。」言祁跟在周洛身后，「然后给哥揉头髮。」 周洛看着他，不知为何，此时的内心越发洋溢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五章 国庆过后，陈泽出院了。 与此同时，陈泽最在意的一件事，也就是元力书店，进入竣工阶段。 元力书店就开在元力出版社右侧，与它隔了一条胡同宽的小路，原先那里是间卖二手奢侈品的小店，后来店主做大了直接买了中央广场的底商做生意，这间铺子就被元力租下来，装修成了两层温馨舒适富有情调的小资书店。 陈泽非要拉着程野来看两眼，在家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程野只得随手往他头上塞了一顶gi的帽子，遮一遮他因化疗有点稀疏的头髮，虽然很心疼那一头深棕色有点自来卷的短髮，但头髮毕竟只是颜值的辅助提分，真正打分的部分都在五官。 陈泽的五官程野就没看腻过，别说腻，都没管够。 周洛正拿着室内结构图跟工程师说话，转身看到陈泽带着顶骚气的帽子，急忙扶住旁边工人师傅搬来的长梯才站稳身：「来就来吧，咱审美什么时候跌到程野那边去了。」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程野把陈泽脖子上的巴宝莉薄围巾解开一点，陈泽的脖子上已经被捂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我终于能趁他虚弱捯饬捯饬他的穿着，整天不是卫衣就是帽衫的，家里衣柜红橙黄绿青蓝紫每个色一件，唯一让我满意的也就那件粉色的。」 「果然是什么骚满意什么。」周洛没忍住笑。 「不是，周洛，我发现你最近吧……」程野还没说完，陈泽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都听你的，别耍小性子了，乖。」陈泽环顾四周，又接过周洛递过来的结构图看了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和我想的差不多。」 「我在二楼弄了台咖啡机，还有六张桌椅，你们谁工作累了可以过来这边休息。」周洛带着他们往二楼上走，程野刚上到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阳光下几张浅棕色木质桌椅正发着亮，和周围的书架以及小吧檯的颜色完美融合，给人一种想要懒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的怡然感。 落地窗前的那套桌椅上坐着个人，程野眯起眼看了看，才发现是言祁。 言祁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沖陈泽招了招手，陈泽也笑着回应。 「言祁是不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程野转过头问周洛：「我就比你晚几天认识他，怎么他跟谁都那么亲，跟我就这么大敌意？」 「你去问问他。」周洛有点忍俊不禁。 「算了。」程野嘆了口气：「我才不自取其辱呢。」 言祁看着陈泽，程野看着言祁，他们俩都愣了好一会儿，言祁才突然转向程野问：「陈泽哥哥的审美什么时候这么骚气了？」 「兄弟俩都跟这儿等我呢是吧！」程野大吼一声，被陈泽直接拉到一旁的书架边好半天才安抚平静。 言祁看着正在忙碌的周洛，仰起脸接着阳光，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坦过，可以赖在温热的光线中，看着自己喜欢的人。 言祁把手放在桌子上，两根大拇指互相揉搓着，开始愣神儿。 他发现自己最近看见周洛总有种想要越界的冲动，他不敢试探周洛的意思，这种事没有第二次机会，言祁不能冒险。 第94页 但他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有哪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毕竟周洛还很自然的和他同睡一张床，甚至从来没想过两个大男人合不合适睡在一张床上。 家里是有客卧的，言祁没提，周洛也不开口，毕竟周洛定制的那张两米二乘两米五的大床，两个大男人睡在上面绰绰有余。 言祁不耐烦的用指甲抠了一下皮肉，也不觉得疼，他只是在想周洛可能是顾及自己的心情所以才没提出来，按理说他应该老老实实和同学们一起住宿舍，现在非但没住宿，非但天天回家，还就得睡周洛的床。 这么一想，言祁烦躁的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他不知道周洛怎么想的，他已经过了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的年纪，现在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不再像原来那样轻而易举用孩子气就能搪塞过去。 他偏了偏头，今天的周洛穿了一身休闲服，白色长t恤黑色运动裤，永远都是简简单单的着装，和他的人一样简单。 周洛弯腰的时候，露出了结实而又紧凑的腰腹肌肉，一半细腰暴/露在言祁的视野中，他赶忙收回目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甚至有点痛苦的抱着脑袋快速扯了两下头髮。 言祁把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半个眼睛往窗外看去。 这不走心的一看，言祁突然眯了下眼。 小路上飞快闪过一个人。 尽管他伪装的像正要回家路过这里的行人，还骑着共享单车，但没有人会特地把视线放向高处。那人对上言祁的目光飞快的骑着车离开了，言祁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在思考这个人是不是上次在超市里遇见的那个黑影。 由于当时那人移动速度太快，言祁没看清，也没有什么具体印象，唯一共同的一点是这两次都是他和周洛在一起，言祁只能确定这个人的目标肯定是他俩，但不确定究竟是周洛还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言祁还和当时的想法一样，让他面临什么他都无所畏惧，但如果是周洛，他就不可能坐的这么踏实了。 他必须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沖谁来的。 只不过他处于被动，在明，对手主动，在暗，他只能等下一次对方出现的时候，想办法抓住他逼他招供。 言祁和顾凡蹲在一所音乐高校门口旁边的大树下，木讷的盯着铁门一动不动。 「你说谢一能顺利过级吗？上来就报最高级，想一步登天啊？」顾凡有点紧张的搓着手，言祁觉得他现在非常像一只待食的苍蝇。 「他不是说了没时间了吗？上了高中就要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周末都有专人给他们未来老总做培训。」言祁看着人头攒动的校门口和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有点心酸。 「你说谢一会甘心吗？」顾凡眉头紧锁嘆了口气说：「我怕他到时候一顿悟，再来个青春期逆反期什么的。」 「咱们三个人当中，就属他最沉稳，他选的路，绝对不会反悔，也不会委屈自己去走。」言祁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站起身，双手插/进羽绒服背心的外兜里，朝门口方向抬了下眼皮：「出来了。」 顾凡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就跑，连个缓冲都没有，整个人几乎是砸进谢一怀里的。 「哎！」谢一一把拽起莽撞冲过来的顾凡：「我要没接住你，你是不是还想给我拜个早年啊。」 「我紧张我紧张。」顾凡往手心里哈了口气问：「拉的怎么样？」 「爽，特别顺畅。」谢一说。 言祁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把头歪到一边轻声笑了出来。 「我肯定能过。」谢一说，「就是走出考场那一刻，有点……失落。」 这话一出口言祁和顾凡都没了表情，他们知道谢一这话的意思，平日里也看得到谢一的努力，但从今天开始，谢一就要收起自己所有喜欢的事物，去走他家里为他准备好的路。 「我就要当个土豪了，我有点不开心。」谢一故作深沉的嘆气道。 「我差点就信了。」顾凡瞪着他。 「失落是真的，但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谢一笑了笑：「反正，有钱挺好的，对吧。」 「你钱多烧的慌我可以帮你花。」顾凡拍了拍他的肩：「不额外收你钱。」 「叫一声金主爸爸我就包养你。」谢一把小提琴往背上一背，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操。」顾凡拉着言祁跟上他，「誓死不向恶势力低头，是不是言祁！」 「金主爸爸求包养。」言祁愉快的说。 「你。」顾凡指着言祁气的肝儿颤又有点想笑，最后三个人终于还是靠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年前出版社组织了一次小型旅游，虽然只是去郊区某个被游客踩烂了的景点一日游，但员工们还是很亢奋。 程野把陈泽裹成了一个睡袋，用周洛的话说就算现在把陈泽扔到北极去他也不会觉得冷。 长款过膝羽绒服，纯棉厚围巾，这次陈泽说什么也不愿意戴帽子，程野为了能时不时摸到他头顶长出来的一层软乎乎的小绒毛，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他换了一个黑色的耳罩。 出发之前陈泽脚上的长靴鞋带开了，程野想都没想摘掉手套放在他脚边蹲下身给他把鞋带一点点系好，再站起身的时候，陈泽的眼睛都有点泛红。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程野着急的问。 第95页 「没……」陈泽揉了一下眼角：「就觉得……」 「就觉得你俩太碍眼了。」周洛突然从程野身后冒出头补了一句：「这恩爱秀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你看给人谈莹莹羡慕的。」 「呜呜呜呜。」谈莹莹假装感动的抹眼泪：「我和程野在一起的时候，鞋带开了都是自己系的。」 「欠揍了啊。」程野没好气的走到她面前，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谈莹莹摸了摸发红的痛处，真心实意笑了个没心没肺。 白衍明没有参加这次活动，他主动留下来「看家」。 往年有这种活动的时候周洛都很头疼让谁留下来做那个不幸儿，其实他最希望能是自己或者有人能主动提出来，这样他也不会两难，今年有了白衍明，解决了这一大难题，让他舒心不少。 言祁是第一次见到白衍明这个人，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是觉得这人身上透露出一股和别人不一样的气质，有点阴郁，但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很阳光。 而且不知道是他多心还是真切的察觉到，当白衍明听见他名字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下，表情有点惊讶。 但随即他又没事儿人似的过来和言祁打招唿，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接触，白衍明居然都没正眼看过他。 言祁直到坐进大巴车里的时候，都还在想这件事。 「今天你起的有点早。」周洛侧过头对言祁说：「平时放假你都睡到八点，一会儿车开起来你睡一会儿。」 言祁听见周洛的声音立刻回神，点了点头。 大巴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言祁有点出汗了，他把围巾从脖子上摘了下来，突然感觉到后脖颈传来一丝凉意。 他下意识往前缩了下脖子，这才看见周洛的手。 「你头髮被汗打湿了。」周洛没在意他的举动，撩了一下他后脑湿漉漉的短髮：「上车前就应该把羽绒服和围巾摘掉。」 「没事哥，不热。」言祁晃了下神，重新坐好。 「脱掉吧，一会儿下车会感冒。」周洛看着他。 「嗯。」言祁点头答应，把羽绒服脱了下来，脱的时候耳根处有点发红。 「靠着我睡会儿，到了我再叫你。」周洛把他的羽绒服拿过来轻搭在他腿上：「睡吧。」 言祁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清心咒，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在周洛肩膀上，头顶暖风吹过他的眼皮，困意顿时袭上了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六章 大巴车到站的时候，言祁睡的昏昏沉沉的。 他做了一个不太清晰的梦，梦见自己深处一个巨大的漩涡内，不断往下沉，双脚始终触不到地。 四周都是「咕噜咕噜」的水声，听起来有点朦胧，像隔着厚重的玻璃板始终没能听的太仔细。 他本能的有点怕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言祁。」有人在叫他。 言祁皱了皱眉，缓慢睁开双眼，周洛正抱着他的头不停的拍着他的背。 言祁清醒之后立刻从座位上弹起身，「砰」的一声脑袋撞在了正上方的空调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让我看看。」周洛把他重新拉回座位，撩开他睡的有点凌乱的短髮，冲着有点发红的头皮揉了两下：「做噩梦了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到地方了吗？我、我是不是耽误大家时间了？」言祁赶忙穿好衣服围好围巾，「是不是已经到了很久了？」 「没有没有，这才刚到地方。」谈莹莹拉起旁边座位上的金妍，两个人站在过道上一起看着他，谈莹莹见他还没睡醒的样子，眼珠子突然一转，笑着对言祁说：「小帅哥，今天有蹦极哦。」 「蹦极？」言祁愣了一下：「什么蹦极？」 「你不知道蹦极吗？就是脚踝上系一根绳子，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等绳子的弹力消失后再一点点把你拎回去。」谈莹莹有点激动的说：「现在还没人敢报这个项目呢，你要不要……」 周洛瞪了她一眼。 谈莹莹赶紧收住嘴。 「我就……」言祁看着周洛：「不了吧，我应该是……有点恐高。」 周洛帮他整理了下围巾，拉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推着谈莹莹快步往前走：「去折磨你的叔叔伯伯去，别盯着我们看。」 「我就是好奇报了蹦极的人最后会给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让你完成嘛。」谈莹莹激动的说：「你要是给我多发一个月工资，我保证跳。」 「那行。」程野很快把话头接了过来：「你要是真敢跳，周洛多给你一个月工资我再多添一个月的。」 谈莹莹眼神一亮，双手不甘心的捂住心脏向后一仰头：「啊啊啊纠结死我了。」 言祁看着面前嬉笑打闹的人，拉住周洛的袖口，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小声问他：「真的吗？只要跳了你就会答应一个请求？什么请求都答应吗？」 「嗯，他们非要这么安排。」周洛笑了笑：「无非是多发点奖金，没人跳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我跳了，你也会答应我的请求吗？」言祁像是想到了什么，拧着眉问。 「言祁。」周洛在过道上转过身，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别跟他们似的胡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第96页 「不一样。」言祁把脸歪到一边，不去看周洛的眼神：「这是我赢来的奖励，不是你对我的责任。」 「我对你没有责任。」周洛边揽着他的肩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只有我愿意做的，你不要总想着报答或者其他让你会对我产生压力的事。」 言祁抬头看着周洛的侧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话轻轻撩拨了一下。 六个人一个缆车，言祁周洛谈莹莹一排，陈泽程野金妍一排，缆车门徐徐轻掩后，周洛往言祁脑后伸了下手，绕过他的脖子抓住了他侧面窗户上的扶手上。 「怕高就别往下看，往我这边坐一点。」周洛说。 言祁靠在周洛身侧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俯视的游览图，虽然没有下雪，山上光秃秃一片，放眼望去也没什么生气，但言祁还是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和周洛出游，他想拍点东西发到「我要组乐队」的群里，还想发张朋友圈。 「金妍你怎么坐我身边了？」程野毫无眼力见的说：「去，跟谈莹莹换个位置。」 「不要！」谈莹莹非常「有眼力见」的直接拒绝，不愧是周洛身边的贴心小秘书，只不过理由有点让人汗颜：「我才不要吃渣男的狗粮。」 金妍没忍住笑了一下，虽然在她刚知道程野的性向时确实有些无法接受，但相处久了，发现其实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关系比较亲密的同事，这样想来就觉得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应该很幸福。 金妍抬起头的时候，周洛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看，她顿时就有一点失落。 「这篇我看是翻不过去了。」程野撸起袖子指着谈莹莹：「你，给我过来，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多大了还不谈恋爱找对象，用不用哥哥给你介绍一个啊？」 「用不着哥哥，你妹夫正排着队等着我翻牌呢，羡慕吧。」谈莹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哟，这口气狂的。」程野「哼」了一声说：「我羡慕个屁，反正你只能挑到这个世界上第三帅的帅哥，我才懒得费神看我那堆没什么资歷的妹夫。」 「为什么不是第一帅的啊？」谈莹莹瞪着他。 「第一帅的在我这儿呢。」程野指了指陈泽。 谈莹莹咽了口吐沫把吐槽的话憋回嗓子里算是默认。 「那为什么不是第二帅的啊？」谈莹莹眨了眨眼睛，直接就往旁边的周洛身上瞟，谁知程野十分不客气的伸出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指。 他说：「因为第二帅的是我啊。」 谈莹莹忘记此时是在缆车上，和程野你一句我一句气的突然一跺脚，六个人迅速抓住身旁的把手，集体吓了个魂飞魄散。 周洛的另一只手直接揽过言祁的腰，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直到缆车停止摇晃，头顶上方轨道的声音恢復正常后，六个人才一起松了口气。 「陈泽！」谈莹莹大叫一声：「管管你老婆！」 「我操？」程野吃了一惊：「谁是他老婆！」 「哟。」谈莹莹不甘示弱：「我们知情人可是下过注的，八成都这么认为的！」 「那我可得翻个本儿，一把全赢。」程野哼声道：「反攻是迟早的事儿。」 陈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窗外，心想，吹牛逼谁不会呢。 言祁坐在缆车最里侧，跳下来的时候有点着急，脚落地的时候险些没站稳，整个人晃了一下，撞在了周洛身上。 周洛回身一捞，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怎么回事？」 「跳急了。」言祁往后退了一步：「撞着你了吗？」 「没事，看好脚下，一会儿要过玻璃栈道了。」周洛拉着言祁的袖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才把他松开示意让他跟紧自己别走丢。 尽管坐了缆车上山，但离悬在半山腰处的玻璃栈道还有一百节台阶的距离，几个男人大迈走的很轻松，女同志们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有些走的十分吃力。 快到山腰的时候，突然吹来一股冷风，言祁适时的打了个冷战。 「怕不怕？」周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言祁身后问。 言祁摇了摇头，装的很镇定：「不怕，你怎么在我后面？」 「刚才爬山怕你脚步不稳踩空了掉下去。」周洛不在意的说：「一会儿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吧。」 言祁刚想摇头，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一群刚才上山时还有说有聊的员工们，这会儿都默不作声了。 他们看着透明的玻璃桥，腿肚子都有点打晃，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议领导先走，被临时推出去打头阵的周洛一脸蒙逼的看着身后自己的员工们。 「好啊你们这一个个的。」周洛被他们几个人的小心思气笑了：「这种事儿卖我卖的可真快。」 笑声此起彼伏，周洛看着这些平日里为出版社尽职尽责拼命的人，有些甚至比他还年长一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的笑出来，年前开心郊游，作为领导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只有言祁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周洛抬起弯曲的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 其实周洛一点都不恐高，心里素质非常强，他最先踏上玻璃栈道往前走了几米后，回身沖员工们招了招手。 周洛把头朝向阳光，冬日暖光照在脸上也没有什么温度，但高处的空气还是让人觉得清新舒畅，视野开阔心情也跟着顺畅不少，周洛眺望远方，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第97页 他回头看向入口处还在你推我搡的员工们，也不催促，安静的等他们一点点走到自己身边来。 就在这时，异声响起，叽叽喳喳的人群同时失了声。 周洛也愣了一下，就听见自己背后，栈桥的另一侧响起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同时，玻璃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几个不知情的员工立刻大唿起来，沖周洛不停的伸手让他跑回来。 周洛看着脚底下一点点碎裂的玻璃，皱起了眉。然而还没等自己琢磨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玻璃栈桥已经碎的十分彻底，就连侧面也开始慢慢断裂。 周洛有点慌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跑大概都跑不过玻璃碎裂的速度。 他刚想抓住旁边的扶手，先找一个东西支撑一下有点发软的身体时，一个黑影扑到了他眼前。 周洛直接被这个黑影扑倒，巨大的碎裂声震耳欲聋。 随即响起的就是员工们的尖叫声。 言祁抱着周洛闭紧双眼，等待着失重感侵蚀而来。 等了好几秒，什么异端都没再发生。 言祁整张脸埋在周洛衣服里，他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抬头看了一眼从桥中间走过来的工作人员，顿时呆住了。 当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本就有些惨白的脸色突然大面积泛红，抱着周洛死活不肯站起身。 周洛撑起自己和言祁的身体，坐在玻璃桥上和刚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的员工们一起大笑出来。 工作人员给他们讲解了一下这个玻璃栈道底部和侧面都有一个透明电子显示屏，会营造这种恐怖的效果，主要就是为了吓人。 言祁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 「吓着了？」周洛顺了两下他的背：「没事没事。」 「丢人。」言祁死死抓住周洛胸口的衣服，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 周洛一听就乐了：「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言祁还是缓了几分钟，等所有人都绕过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他才抬起头，赶忙拉起围巾，把羞红的脸藏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七章 周洛想要去拉言祁的手，陪他顺利走过栈道，却被言祁躲开了。 言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手机边走边拍，时不时扶一下把手稳住身子，时不时跑两步想要快点走完全程。 周洛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笑意，肩膀多了一个力道，这才收起笑容回头发现拍他的是程野。 「作何感想？」程野揽过周洛的肩说。 「什么感想？」周洛问。 「如果刚才发生的状况是真实的，你有什么想法？」程野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居然有点严肃的看向他。 周洛光顾着看言祁，也没分心仔细分析刚才的事，突然被程野点明，这才开始回想这件事的细节。 不少人都以为玻璃是真的碎了，就连周洛和言祁也是这样认为的，有向周洛伸手的，有带着哭腔尖叫的，只有一个人是不顾危险千钧一髮沖向他的。 周洛皱了皱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能做到言祁这样的，实在太少，说句不好听的，我都做不到他这个地步。」程野拍了两下他的肩：「我之前担心这孩子会给你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我同样有这样的担心，只不过担心的放向有所不同。」 程野顿了顿：「周洛，如果言祁真的是把你当成比命还重要的亲人，我也可以理解。」 后半句程野没说出口，但周洛听出了他的意思。 毕竟，程野最有经验怀疑这样过命的感情到底还能不能算是亲情。 周洛心里「咯噔」一声，表情有点沉重：「你会不会想多了？他才十五岁。」 「那先不说他吧。」程野故作轻松对周洛笑了一下：「你呢？你已经二十七了，你在等什么呢？」 周洛从来没想过程野会这么直截了当问出口，而最要命的是，程野这句话好像把他心上始终蒙上的那层纱掀开了一点，最隐私的秘密正一点点曝在光下。 「我只是不太想成家而已。」周洛没什么表情的为自己开脱。 「是言祁已经给了你一个你想要的家。」程野说完，揉了两下他的肩膀，快走两步追上了正回头找他的陈泽。 周洛骗不了自己，连程野都看出来了，自己就不必再自欺欺人。 只是他还没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感情，他对言祁的态度还没有结论，他只是在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日子里犯懒，想要一直这样没有顾虑没有烦恼的生活下去，至于其他的，他从来没想过。 没想过，不代表没发生。 周洛是个成年人，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做到让任何人都满意，自然也能让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如果他真的对言祁有了别种感情，他会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这种不动声色几乎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他会看着言祁一天天长大，期待他也能独当一面，成家立业。 但要是这个人换做是言祁呢？ 他还小，尽管不可避免要带着他过去的经歷去想这件事，不确定他会如何对待和处理，但他毕竟还是个明年才上高中的初三学生，被周洛照顾的没有什么机会接触除学校以外的人和事，他的眼里始终只有周洛一个人，所以会不会…… 第98页 会不会是周洛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应该让言祁住校，不让言祁和自己想处的过分亲密，让他能多跟同龄人接触，跟异性接触，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但这些都只存在于假设中，周洛没办法让时光倒流，更要命的是，这些亲密的回忆已然存在，当周洛被程野点醒，从浑然不知中清醒过来，再想斩断，对言祁是非常不公平的。 该怎么做，周洛还没想清楚。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烟已经点燃叼在了嘴里。 「哥。」言祁站在栈桥出口处看着他：「你怎么抽菸了？」 周洛下意识就要把烟掐灭，被言祁拉住了手：「我没事，你想抽就抽吧。」 周洛看着言祁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只觉得自己心里一软，握在掌心里非常舒服和心安。 而言祁却觉得碰触的热度一下从手掌顺着胳膊畅通无阻的烧到胸口，急忙松开了手轻咳两声。 「我还是掐了吧。」周洛看着言祁，迅速把烟碾灭在旁边铝制的垃圾桶上。 言祁深深的嘆了口气。 整个行程已经过半，剩下的就是游山，这山在来时乘坐的缆车里就已经一目了然，没什么可看的，游山无非就是起到健身和锻鍊的效果。 蹦极的地方离得有点远，是在往山下走的主干道旁边的一条小路穿过去后一片开阔明朗的空地上，站在这里往下眺望就能看见蹦极的跳塔，塔尖在一片光秃秃的枝干中间若隐若现。 周洛坐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接过谈莹莹手里的名单，上面写了方婷、金妍还有三个男性编辑的名字。 「两个月的工资不要了？」周洛挑眉看着她。 「我可不想再拿钱换命」谈莹莹不甘心却又只得心甘情愿的说：「万一我跳的时候再休克了怎么办。」 「这三个老爷们儿我批了，让方婷和金妍别凑热闹。」说罢，周洛把名单扔回给谈莹莹。 「方婷倒是没什么，她胆子很大，对这个项目也无所谓，可跳可不跳，就是金妍……」谈莹莹抬眼看了看四周，看到周洛身边也就一个言祁，于是小声说：「谁都看得出金妍喜欢你，她肯定是为了向你提出一个请求才跳的。」 谈莹莹说完竟然原地蹦了两下：「社长，好浪漫啊，女追男哎，你好有面子。」 周洛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谈莹莹浑身汗毛瞬间战慄，「嘿嘿」笑了两声跑开了。 周洛放下腿弓起背，用手肘撑住膝盖向前方望去，发现金妍正看着他，无奈的只能招手示意她过来。 「我以为我们都说清楚了。」周洛抹了把脸看向金妍。 「我就是想要试试蹦极，没别的意思。」金妍害羞的笑了一下，有点尴尬的看了看言祁，发现言祁根本没看他，正低头认真摁手机。 「那跳完什么要求都不提吗？」周洛看着金妍问。 金妍把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显得比较稳妥。 「女孩子别玩儿太危险的活动。」周洛没办法，只能搬出救兵：「万一金叔叔责怪我，我岂不是很难做？」 金妍鼓了鼓腮帮子，点头答应下来，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爸说春节让你来家里过年。」 「就我吗？没有我叔和程野？」周洛有点吃惊的问。 「就……你。」金妍抬手揉了揉鼻子。 周洛沉默了一会儿：「行，你去和金叔叔说一声，过年我会去的。」 金妍抑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笑了出来，便把蹦极这事儿抛在了脑后，虽然这并不是她想提出来的那个请求，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哥。」言祁放下手机叫了周洛一声：「我跳吧。」 「别添乱。」周洛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他不知为何烦躁的厉害，却没想这句话是在回应言祁，意识到后赶忙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又说：「你不是恐高吗？」 「我没添乱。」言祁低着头：「我就是想……克服一下。」 「克服什么？」周洛叼着烟，看着菸头上缕缕升空的灰色烟雾问。 「那下面，是不是通常都有一个湖？」言祁的声音有点小。 这句话音还未落，周洛就彻底反应了过来。 「言祁，你玩儿过头了。」周洛的眼神有点骇人：「这不是克服，这是自杀，只会让你心理崩溃，根本承受不住的，你闹够了没有。」 言祁还是第一次听到周洛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突然就有点慌神：「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思维意识不受控的偏激，是不是跟最后一次看见妈妈的背影有关。」言祁皱着眉站在周洛面前，挡住了他眼前的阳光，将他的脸和烟一併遮进黑暗里。 再次提到苏瑾，周洛搓了搓腿，本能的想要去抱言祁或者拉他手一下，但这次没等言祁反应，他自己先按下了这个念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不行，应该把他锁进自己为他准备的温暖房间里，过他安稳的日子，但不提及不代表从来没想过，在言祁内心深处，始终都有苏瑾的影子。 周洛长舒一口气，还是觉得有点闷，然而抬起的手始终没有碰到言祁，最终缓缓放下的时候，言祁心里略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他会不会，只剩下这次机会了。 言祁想到这里就开始止不住颤抖，周洛刚才是当着他的面答应去金妍家里过年的，那今年他会是一个人吗？周洛会扔下他不管吗？会让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瞪着几个主持人听着钟声愣神儿发呆吗？ 第99页 言祁越想心里越没办法平静，心里的燥热猝不及防的外露出来。 「我必须跳。」言祁握紧了拳头：「你拦不住我。」 「我不拦你。」周洛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我陪你过去，走吧。」 周洛直到走进直梯里的时候都还有些熘神，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言祁的后脑，他的围巾没有围好，露出脖子上白皙的皮肤，周洛抬手想要帮他把整理，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 别扭。 突如其来的别扭。 他怎么也没想过在言祁面前无忧无虑想做什么下一秒就去做的自己，居然也会因一个动作做得合不合适而思考半天。 电梯升至最高处时，前三位出版社的男编辑已经跳完，三个人面色惨白就差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腿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哆嗦着，伸着手对着自家社长呻/吟，故作痛苦状。 「社长……奖金……」三个人要钱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洛忍笑道：「我这么有人情味儿，你们这么拼干吗，一个个如此狼狈不堪。」 「为了元力，为了社长，为了前途一片光明的出版事业……」三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不停缓神。 周洛笑着踢了踢他们的脚，就在他和员工互怼的时候，言祁已经穿戴完毕了。 「再检查一下绳子。」周洛不放心工作人员，自己迳自蹲下身拉扯了半天。 还好，挺结实。 言祁站到跳台边缘，他这一路上来没有太多心理负担，也没有什么压力，他本以为站到这里的时候也能慢慢释怀，但当他向下看去，看见那有点结冰的湖面，一种噁心感突然从胃里直翻上来，他飞快蹲下身干呕了两口。 「言祁！」周洛扑过去抱着他，把他往后一拉，飞快将他拉离了跳台：「不跳了，咱们现在就走。」 站在塔下张望整个过程的人纷纷倒吸一口气，谈莹莹本想拿出手机拍一段视频，这下也开始担心起言祁来。 程野始终皱着眉，周洛跟他说过言祁的心理障碍，他几乎已经预料到言祁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要跳。」言祁咽了两口吐沫，接过其中一个男编辑递过来的水，一仰头灌了半瓶下去。 「小帅哥，如果你有心理障碍或者心理疾病是绝对不可以跳的。」工作人员虽然微笑，却依然紧张的说道。 「我没有心理障碍，也没有心理疾病。」言祁违心的说了一句：「我可以跳。」 周洛拗不过言祁的倔强，在心里默念三遍「他还是个孩子」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怒火，看着工作人员开口问了句：「你们这儿有双人蹦极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八章 周洛这话还没说完，言祁就狠狠抓住他的手腕：「不用了哥，我一个人可以。」 「我陪你一起克服，没事的，有哥在。」周洛伸手一点点搓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这让言祁感觉舒心多了。 对于言祁来说，周洛的这双手像是能抚平他身上所有的不安，他依赖这样的触感，像一种药瘾，戒不掉。 言祁蹲在地上低着头，眼神有点不聚焦，他本想一个人尝试极限的感觉，他对这种感觉很陌生，他想试一试自己有没有勇气独自面对看见苏瑾的最后那幕，即便刚才第一次尝试让他有点腿软，脚腕还有点打颤，但他觉得自己没问题，因为放在天平另一边的，是周洛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言祁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但他无法，只得再次站起身。 周洛绑好脚裸走到言祁面前，就在言祁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时候，周洛整个身体已经严丝合缝的与他紧密贴在了一起。 工作人员在给他们系腰带，用最大的力气把两个人的腰勒的一点空隙都没有，言祁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剩下细弱的风声和周洛炙热的唿吸声。 他们缓慢移动到跳台的时候，塔下的观众居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是不是小帅哥想跳又不敢跳，我们社长就陪他一起了啊。」谈莹莹激动的说：「这是什么神仙兄弟情！」 兄弟你妹。 程野看着周洛嘆了口气，跳台上相拥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迈出步子，似乎还在说话。 程野笑了笑，从陈泽外套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举到空中定格这两人相拥的画面。 喀嚓。 「我还能……」言祁抱着周洛有点吃力，他想说话，但因为比周洛矮了将近一个头的距离，脸只能埋在他喉咙处，声音闷在衣服里有点听不清。 「能。」周洛拍了拍他的头：「你提什么请求我都会答应。」 说完，他往外侧移动了一步，试探了下言祁的反应，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就要跳了，害怕吗？」周洛问。 言祁抓着周洛后背的羽绒服，又担心会给抓坏，最后只得把手掌死死地贴在衣面上：「不怕。」 听到言祁肯定的声音，周洛往前再一迈步，倾倒的瞬间，两个人笔直的向着湖面做自由落体，随着高涨起来的人声，重重的向那片湖泊砸去。 没有不适。 除了心里会因失重感有一点难受外。 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连刺骨的寒风都感受不到，被对面的人牢牢锁进怀里。 言祁能听见风声，听见鸟鸣，他还有心思奇怪为什么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鸟叫。坠落时的不安情绪已经不復存在，紧张到刚刚自动屏蔽了整个世界的声音也开始重新钻回耳畔，人声逐渐清晰，言祁慢慢接受，再将它们一点点放大，周围缓慢真实起来。他好像什么难过的情绪都没产生，因为还有一种声音比任何都要过分清楚的响在他耳侧。 第100页 周洛的心跳。 直到他们被工作人员拉上去的时候，言祁依然能听见他的心跳声，越来越有力。言祁已经忘记很久以前自己刚来到周洛身边的时候，无数个夜晚都是听着他的心跳睡着的，那时候的声音和此刻听到的，好像有了些不同。 周洛扶着言祁站稳身子，在腰带被松开的瞬间两个人的唿吸都畅快不少。 「憋死我了。」周洛拉开自己的短款羽绒服，只露出里面的蓝色帽衫，然后飞快的给自己点了根烟。 言祁平稳落地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走路的步子有点飘，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跳台上的三名男编辑已经下去和大部队会合，程野打来电话说在车上等他们，让他们快点集合以免回城路上碰到晚高峰。 周洛跟言祁两厢无言的走进电梯，谁都没说话。他安安静静的抽菸，言祁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衣服愣神儿。 「叮」的一声电梯到底，言祁吓了一跳，还好没有让周洛察觉到自己有点可笑的反应，没事人的跟着他走出了电梯。 言祁始终闷着头往前走，怎么也没想到周洛会突然停住脚，整个人猝不及防撞在了他后背上。 言祁揉着脑门，听见周洛碾灭菸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就现在吧。」说完，周洛把他拉到被夕阳余晖拉长的跳塔阴影里，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因朦胧的光线变得深邃而又迷人。 言祁没想到周洛会这么快就让他提出自己的请求，但转念一想如果一会儿回到家在提，那自己多半会失控。在外面有人的地方，他会顾及别人的反应，收敛自己的任性。 「我……」言祁偏过头，躲过周洛炙热的眼神，他有点招架不住。 「言祁。」周洛的身上带着清淡的烟香味，言祁光是闻到这个味道就有点扛不住心里的痒意：「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 「抱一下吧。」言祁皱了皱眉，鼓起勇气看向周洛：「就……抱一下就行。」 周洛愣住了，随后很快又笑了出来：「刚才还没抱够？」 「不一样。」言祁的表情有点痛苦：「用你对我的感觉，抱一下吧。」 这话一出口，周洛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眼前的少年杀的片甲不留。 过了很久，他才嘆了口气。尽管这个难题被言祁抛了回来把自己砸的有点蒙，但他还是应了言祁的请求，将他紧紧拥进了怀里。 周洛的衣服是敞开着的，这次的心跳声仅仅只隔了一层棉布，言祁听的清清楚楚，而周洛身上的热度一点点将他围拢，包裹住他的全部，甚至被这种无法抗拒的热度险些沉沦。 有那么一瞬间，言祁恍惚，他想起当年从二楼跌落，落进周洛怀里，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只是这触感他有点记不清了。 然而现在，所有和周洛接触过的感觉一点点顺着这层热度爬回他的意识，言祁眼前一阵阵晕眩，意识变得有点不清醒。 他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半步。 就在周洛以为这个拥抱已经结束的时候，言祁突然抓起周洛的领口，踮起脚尖，站到周洛略微分开的脚步中间，伸长脖子，吻了上去。 周洛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个吻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几乎是一触即放，言祁吻完之后又一次抱紧周洛，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推开我。」 周洛眉头紧蹙，无处安放的双手让他有点茫然，随后他发现言祁正在发抖，领口感觉到了一片湿热。 言祁没有一点哭声，他从来都学不会放声大哭，只是无声落泪。周洛担心泪痕挂在脸上冷风拂过会针扎似的疼，伸手将羽绒服扯开，把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他一时受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心疼，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当他听见言祁几不可闻的细弱哭声音时，鼻尖微酸，把他搂的更紧了。 阴影逐渐拉长扩散，周围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 言祁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安静的用脑门抵在周洛胸口，不动声色。 周洛一直轻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也有点无奈，言祁不敢去猜他的用意，但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不哭了。」周洛轻声说，抬手抹了抹言祁的脸，「不怕别人看出来？」 言祁离开周洛的身体，把围巾重新绕在脖子上，遮住半张脸，胡乱揉了两下额前刘海，细软的头髮将发红的双眼稍稍遮掩。 「走吧。」周洛拉好羽绒服，从兜里点着一根烟，放进嘴里叼着，不吸也不吐。 只是不想说话。 言祁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还是拉了一下周洛的衣服。 「哥，我……」话还没说完，周洛回身的动作让他不得不松开手，言祁知道周洛正看着他，也不抬头，盯着周洛的鞋子等着他接下来会说出口的话。 「我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周洛这句话似乎说的很艰难。 言祁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听到这话心里勐地一沉，说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但他知道即便周洛这样说，是不是安慰自己先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往后再在一起生活，真心实意都变了质，周洛会伪装，会继续做一个称职的兄长，那他自己呢？ 把这种已经产生变化的感情搁置或者视而不见，对言祁来说是种折磨。 第101页 他想要的，从来不会逃避。 「还当我是……弟弟？」言祁小声问道。 这句话像是突然触碰到周洛心里的某个开关，烦闷的情绪一瞬间全涌了出来。 「不然呢？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你才多大年纪？你知道什么？」周洛深吸一口烟，直到此刻被无数种陌生复杂的情绪挤压的终于显出一点不耐烦，胡乱把烟气吐向一边。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肯跟我在一起？」言祁皱了皱眉，他越是想要把变质的关系往回补救一点，越是听着周洛不那么让他悦耳的话而心里愤恨。 「下学期住校吧，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自己好好想想。」周洛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也不再顾忌言祁有没有跟上自己。 「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言祁自顾自说道。 周洛仍然没有回头，他把烟扔进旁边旅游景区的垃圾桶里，双手插兜顶着风笔直的朝停车场走去。 「我喜欢你。」言祁站在风里悄声说，似乎也不在意周洛有没有听见，就那样小声的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哥，我喜欢你。」言祁紧咬着牙，抬手恶狠狠地抹掉眼角的泪，他刚哭完，身体有点发虚，骨头缝里都漫出一股酸楚感，他其实并不想哭，可他抑制不住这种炸开在胸腔里的无助，他的无力感来自于他的年龄、他的心智、他的身份，明明最初的自己是愿意一辈子做一个听话的弟弟，却不料贪心总是隐藏在安于现状的情绪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时刻诱惑你想要得到更多。 言祁咳嗽了两声，觉得有点冷，他从兜里拿出手套，裹紧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深唿吸了几次，待心跳渐缓，心情平和下来，才朝着周洛的背影跑了过去。 程野站在大巴车边先是看见脸色不怎么明媚的周洛快步走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车，程野倒想主动和他说点什么，周洛没给他这个机会。 而后他就看见小步往这边跑来的言祁，程野居然正在纠结该怎么安抚言祁，正尴尬的组织语言时，发现言祁看都没看他一眼，弄得他倒像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言祁上了车，周洛已经坐在他们来时的位子上，言祁侧身从周洛腿前挤到他身侧，挨着窗边坐稳身。 车徐徐驶离景区，言祁靠着椅背的身体略微向下滑动了一点，视线始终放向窗外，看着逐渐加快向后略去的景色，只不过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已然和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了。 言祁觉得胸口有点闷，眼皮沉的几乎睁不开眼，他缩了缩脖子，像是把长款的羽绒服当成躲避与外界接触的壳，严严实实的藏在里面，热乎乎体温的，让他能够安心睡一觉。 兴许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四十九章 还是没能躲过晚高峰，大巴车堵在立交桥上几分钟才能挪动百米，周洛一点困意也没有，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言祁此时睡得很安稳。 到底还是年轻，想睡就能睡得着，不像他有时候晚上还要干瞪着天花板想半天事才勉强能有一丝困意。 旁边的程野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朝言祁看了一眼：「睡了？」 「嗯，大概是累了。」周洛把手捶在大腿上，用椅背顶部按摩自己有些发僵的脖颈。 「没什么事吧。」程野小心问了一句。 周洛没看他，却笑了起来：「你现在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瞎操心什么。」 「我操周洛。」程野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别人的事儿我才懒得操心。」 周洛笑着说：「没事，我过年可能要去一趟金妍家。」 程野皱了皱眉说：「你知道人是什么意思你还去，别弄巧成拙。」 「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金蓝和元力是同行，拉拢不成同盟也不能成为竞争对手，金蓝想在业内压垮谁非常容易，这是其一。其二，陈泽为了你来元力，怎么说我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其三，抛开这些，单就金叔叔看着咱们长大，还有他和我叔的关系，就算是以长辈的身份邀请，我也推脱不掉。」周洛说完看了程野一眼。 「我发现你活的……」程野嘆了口气：「真他妈累。」 「是吗？」周洛笑了笑：「我早习惯了。」 「你没亏欠任何人，干嘛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才应该是活的最轻松最无忧无虑的。」程野看着他说。 「凡是在我周围的长辈，或多或少都对我有恩，我是可以随心所欲，但我终究不是那种人。」周洛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只是叼着并没有点燃：「所以我很怕有一天，出现一个让我想要冲破这一切的人，让我再也不觉得那些人对我的照顾是恩惠。我应该懂得感恩和回报，我怕我变得只顾我自己，你明白吗？程野，我不能有所动摇。」 程野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话他明白，但却听的很沉闷。周洛和他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他从小在蜜罐里长大，有完整的家庭，让他始终都能以孩子的身份在家里头撒泼犯浑，他有底气有筹码，他和许许多多的孩子一样，喜怒哀乐全凭老子乐意，谁让你们生了我。 高中时的周洛，已经比他们同龄人成熟许多，万事都能做的周全，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程野那时候就觉得周洛的七情六慾像是被得道高僧用银针封印起来，对异性没有任何想法，对感情没有任何期待，走在一条对家人从来不会说「不」的道路上，活活把自己逼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第102页 因为周洛太过善良，所以他学不会为自己。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程野小声问他。 「不知道。」周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说：「我没想过。」 旁边的言祁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又缓缓合上。 程野不再说话，车内一片漆黑，立交桥上的路灯偶尔往车内打下几抹光晕，把周洛脸上的表情衬的有些阴郁。 车厢内的白灯亮起来的时候，车上响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众人感慨终于到单位了。程野拉着陈泽站起身的时候发现周洛竟然睡着了。 到底还是太辛苦了，程野想，又或者是因为他在意的人正安静的待在他身边。 「起啦。」程野晃了一下周洛的肩膀：「到了，赶紧开车带言祁回家再睡。」 周洛迷迷瞪瞪睁开睡得有点发红的眼睛，先是被刺眼的白炽灯晃了一下，赶忙抬手挡住光线：「我睡着了？」 「真惊讶。」程野等所有人都下了车，才往旁边过道迈了一步，把陈泽从座位里拉出来推着他，转头对周洛说：「快回家吧。」 「嗯。」周洛定了定神，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伸手往旁边摸索，摸到了言祁的衣服，拉扯着说：「言祁，回家了。」 没有反应。 周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将言祁窝在座位里的身体半抱着扶正：「言祁，回家再睡，我先去把车开出来你再下车，你在车上睡觉没脱羽绒服，下车会着……」 周洛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言祁有点不对劲。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言祁？」周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赶忙抬手去摸言祁的脸，谁知这一摸直接吓了周洛一跳，温度烫的惊人。 「言祁！」周洛用力晃了一下言祁的肩膀：「睁开眼看着我！」 一条腿还没迈下车的程野听到周洛的叫声，着急忙慌的就往回跑：「怎么了怎么了？言祁怎么了？」 「发烧了。」周洛的表情非常严肃：「我居然没注意到，我怎么会没注意到。」 周洛说这话的时候，全是对自己的埋怨。程野适时打断他的消极情绪：「烧的厉害吗？是回家还是去医院？」说完一摸言祁的额头，赶忙缩回了手。 「这他妈得四十度了吧？」程野赶紧从周洛兜里摸索出车钥匙：「我先把你车开过来，这温度得去医院。」 「不去……」言祁眉头紧缩，半晌才从嘴里挤吐出两个字。 「不去怎么行？不知道你是被传染还是受了风，现在流感这么严重，得去验个血。」程野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拉着陈泽就往停车场跑。 「听话，去医院。」周洛把言祁扶起来，他本能的想去抱言祁，奈何眼前这位已经不再是当年一条手臂就能拎起来的小孩子，早就长成了一个个头几近一米八的小伙子，周洛只得揽过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护着他。 「我不去，哥。」言祁轻声嘟囔着：「我想回家，家里有药，我吃片芬必得就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听话了？」周洛的声音有点发沉。 「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听你话了。」言祁失色的笑了笑：「你会赶我走吗？」 周洛不再理他，下车后先是谢过想要帮忙的员工们，带着言祁上了自己车的后座。 「回家吧。」周洛对程野说：「先回家。」 车很快拐进小区。 「直接开我车回去。」周洛下车后关好车门：「明天来接我上班。」 「别逗了，万一晚上言祁烧的更厉害，你肯定要用车送他去医院。」程野说着就要熄火，被周洛制止了。 「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也考虑一下陈泽，赶紧回家。」周洛说完就拉着言祁往楼里走，也不给他们开口拒绝的机会。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言祁只觉得悬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身体软的不行，整个人进了家门几乎就要往地上栽。 周洛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好在也没几步路就走到卧室，这点距离周洛心想就算言祁这体格，自己也还是能撑得住力的。 谁知这一抱，周洛立刻皱了下眉，言祁的身体很轻，轻的让他都觉得害怕。 他顾不得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把言祁放在床上，连羽绒服都没脱，就只脱掉了匡威鞋，拉过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他身上。 「我想……」言祁的头髮被汗湿透：「洗个澡。」 「抽什么风。」周洛瞪了他一眼：「发烧洗澡，想死吗？」 「黏的，很难受。」言祁从被子里抽出手抹了下额头：「都是汗，不舒服。」 「忍着。」周洛不耐烦的打断他：「我去给你弄药。」 「哥。」言祁捂着被子叫了周洛一声：「我不舒服，真的想洗个澡。」 周洛的耐心失尽，有些恼火的看着言祁：「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言祁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你……看出来了啊。」 「言祁。」周洛很艰难的嘆了口气：「我不喜欢你现在不懂事的样子，给我收敛一点。」 言祁没了动静，似乎是听话乖乖的睡着了。 周洛端着水杯拿着药片走进房间的时候，只听见言祁有规律的唿吸声，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叫醒言祁起来吃药，最终还是把水和药片放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第103页 周洛从衣橱柜里翻出一床新被子，拍了拍，没闻到什么怪味。 他又拿出床单往客卧的床铺上一铺，边角掖在席梦思下，拎过枕头扔到床头，三两下脱掉外套外裤，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只觉得困得不行，当头沾到枕头的时候，却又清醒的能打一整套周勛教他养身的太极，这可真熬人。 越是清醒越是容易胡思乱想，心思被四周的黑暗悄无声息的埋藏起来，谁也看不见，让周洛能无所顾忌的把关于言祁的事想个明白。 可是一闭上眼，就是言祁躲在自己怀里哭的表情，他哭的那么伤心，哭的自己心里都跟着软了下来，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毕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孩子。 周洛很清楚，今天言祁的行为，险些让他也跟着失控，好在他清楚如果自己也放纵情绪，言祁就再也回不到正轨。 一个长相出众，学习成绩优异，又多才多艺的少年，没有理由因感情的事而被外人忽略他的优点，指指点点，就算言祁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周洛不行。 在心里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反覆思考一番，周洛终于觉得有点困了。 睡了没几分钟，他就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整个人瞬间被吓醒，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来不及穿，直接跑进了自己的卧室。 言祁一条胳膊耷拉在床下，小半个趴着的身子已经探出了床外，手边是碎裂的玻璃杯，却没看见药片，应该是吃完之后才发生的事。 周洛把言祁发烫的身体翻了个面，胳膊塞回被子里重新替他掖好被子，收拾完地上的玻璃残渣后，关门前看了看言祁，又再次轻声掩上门。 「你不肯再跟我一起睡了，对吧？」言祁的声音在卧室的门掩上之前，从门缝中清晰的传了出来。 周洛顿了顿手，没有说话。 「以后你也不会再陪我睡觉了，对吗？」黑暗中，言祁微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失去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没什么力气的说着话。 「你现在生着病，别想那么多，赶紧闭眼好好休息。」周洛淡淡的回答。 「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你还没长大，等以后再说。你现在还生着病，不要想那么多。」言祁一点点重复周洛今天对他说过的话：「然后呢？我成年了，长大了，病好了，我想要的，你就能给我了吗？」 「你想要什么？」周洛耐心的问。 「我想要你永远不离开我。」言祁说这话的时候唿吸有点重。 「我永远不离开你，我很早以前就说过。」周洛看着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言祁笑了笑：「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用你的思维来想，只会顺着我的话说，只会觉得我孩子气。」 这次周洛没有回答。 「哥。」言祁闭上眼睛：「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周洛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心里异常沉重。 「我听你的。」言祁的声音越来越弱：「我什么都听你的。」 说完，他就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章 第二天一早，周洛给程野打电话，嘱咐了几件事后决定留在家里陪言祁。 言祁还有点低烧，37度3，白天不退烧晚上很有可能还会烧上去。 周洛用高压锅煮了点白粥，按言祁之前做的，听到高压锅响了之后拧成小火，二十分钟后关火，等气都冒完，打开锅盖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一点汤汤水水，全煳成了一团。 「不至于吧。」周洛嘆了口气：「煮个粥都能煮成这样。」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笑声，周洛愣了一下，转过头才发现言祁已经起来了。 言祁穿了一件周洛的t恤，很不合身，周洛比言祁大了两个码，个头又比他高，衣服挂在言祁身上歪歪扭扭的，没个正型。 「怎么起来了？穿上外套别冻着。」周洛放下锅盖，从卧室里拿出言祁的居家外套帮他穿好：「我把粥弄成了米饭，怎么补救？」 「不用补救，我吃米饭就行。」言祁的头髮睡得有点塌，周洛习惯性抬手给他抓了两下，言祁沖他笑了笑，把黏煳的稀饭盛进碗里。 他没坐到餐桌旁，而是盘腿坐上了沙发，摁开电视聚精会神的看着中央台。 「过年我陪你一起去吧。」言祁扒拉了两口饭，对着电视机说。 周洛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想带你一起去的。」 「是吗。」言祁又吃了两口：「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洛总觉得言祁怪怪的，但言祁的行为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周洛一时分不清是言祁的举止怪，还是自己心里怪，总觉得有哪里提不起劲儿似的。 「今天你是不是不上班？我们去买点东西吧？」言祁吃好后把碗勺放到茶几上，从果盘里拿出一个梨，熟练的削好皮，递给周洛后又给自己削了一个。 「你还发着烧，别出门了，待在家静养。」周洛咬了一口梨，这梨是言祁在那个门脸不怎么大气的小果铺店挑的，非常甜。 周洛又看了一眼自己熬得米饭，惨不忍睹。 「你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我也是第一次去，出于礼貌也得带点东西。」言祁说完，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换到英语频道安静的听着。 第104页 「你哪儿来的钱买东西送礼？」周洛开玩笑逗了他一句。 言祁转过脸看着他，想了想：「那哥借我点儿钱，等我以后赚钱了再还给你。」 周洛很自然的笑了笑，坐到言祁身边揉了下他的头髮：「洗个澡，我带你出去。」 「嗯。」言祁沖他眯了下眼，从卧室门后的挂钩上拿下自己的浴巾，转身走进浴室。 周洛吃完梨后把核扔进垃圾桶，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有点出神。 言祁还是听他的话，做回了那个让他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弟弟。 周洛回想着刚才言祁的笑容，心里一紧，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残忍。 言祁蹲下身系好鞋带，裹好羽绒服带好围巾，想了想又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顶帽子。 「今天怎么这么乖，知道刚吹完头出去要戴帽子，平时让你带总说会弄乱髮型。」周洛打开门，示意言祁走在前面。 「省的哥再说一遍，我自觉一点比较好。」言祁把帽子拉到耳朵上，扶正了帽身。 周洛在乘电梯的时候，盯着言祁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言祁细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一会儿眨一下眼睛，一会儿抬眼看电梯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高挺的鼻樑被电梯里的灯光在脸上打出了一小片阴影，周洛移开目光的时候，电梯也适时的到了一层。 刚走出门，周洛习惯性摸兜掏钥匙的，这才一拍裤兜郁闷的说：「车给程野用了。」 「反正也没多远，走着去吧。」言祁说完，拉着他慢慢往院门口走。 临近春节，街上的车已经少了很多，来往的行人也不再匆忙，提前有了一点过节的气氛。 周洛和言祁并肩走在一起，言祁始终看着路面，也没有和周洛说话，就这么安静的闷头走，要不是周洛时不时看向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身边走了个人。 「身体感觉怎么样？」周洛问。 「洗了个澡好多了，终于不粘了。」言祁笑着说。 「没问你粘不粘。」周洛也笑了：「是问你还难不难受。」 「还好，除了腿和胳膊还有点酸痛，身上还有点热以外，感觉好多了。」言祁站到红绿灯下等着对面人行横道的绿灯亮起，看着左右行驶的车辆。 他们穿过马路，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终于来到超市门口，里面有不少人都是来买年货的，言祁直接上到二楼，站在保健品和补品的架子前仔细查看上面的说明。 「他们什么都不缺，象徵性买一点就行。」周洛帮言祁把帽子往耳朵上面提了一下：「超市里挺热的，一会儿出去别再着凉了。」 「买完打车回去吧。」言祁放下包装非常精緻的高钙粉，从旁边又拎起一箱进口干果：「要拎不少东西。」 「嗯。」周洛点点头：「那再买点熟食回家吃？还是你想在外面吃？」 「我买点菜回去做面条，晚上你就和我一起吃清汤面凑合凑合吧。」言祁边说边看，不一会儿就选了三样东西，周洛提着礼品，又和言祁买了些青菜水果，结完帐出了超市门站在街边等车。 周洛把东西都放到前座，和言祁并肩坐在后座，车缓缓驶离超市，平稳的行驶在路上，周洛看了一会儿窗外，转头往言祁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不想再移开眼了。 言祁单手手肘撑在车门把手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看的很出神，另一只手放在后座的座位上，细长的手指微微弯曲，骨节分明。周洛看了言祁一会儿，摇下车窗，点起一根烟，待烟燃尽，车也开到了家。 「哥，戒菸吧。」言祁关好车门，拎着蔬菜水果和面条，边走边对周洛说。 「嗯？我抽习惯了，烦躁的时候控制不住。」周洛摆了摆手随意道。 「刚才很烦吗？」言祁抬眼看着他。 周洛一时哑然，他没想到不经意说出来的话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没有，刚才就是菸瘾犯了。」 言祁不再多说，只顾着闷头走路，又把帽子往耳朵上拉了一下。 一碗热面下肚，周洛仰头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舒服的胃。 言祁洗好碗把灶台擦干净，放下撸上去的袖子，把剩下的菜和水果塞进冰箱：「我睡客卧吧。」 周洛愣了一下：「不用，你就睡我屋。」 「换了床你会不习惯。」言祁说：「我在哪儿都能睡。」 周洛收回抻长的脖子，看着言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嘆了口气：「听话，睡我屋。」 言祁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再反驳，走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打开柜门问周洛：「哥，你的厚毛衣我能穿吗？」 「你想穿哪个就穿，不用问我。」周洛拿起饭桌上的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这段时间他抽菸抽的确实有点勤了。 言祁换好衣服走进卫生间，拿起檯面上的牙缸灌好水。 「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下周年三十儿中午我们去金叔叔家吃饭，晚上我要去趟奶奶那儿，赶在联欢晚会前回来。」周洛靠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正对着镜子刷牙的言祁，宽大的白色毛衣盖过他的腿根，两条白皙的腿又长又直，穿着毛茸茸的黑色拖鞋，显得有点可爱。 「我和你一起去奶奶那儿，不用担心，我没事。」言祁「咕嘟咕嘟」漱完口，把杯子放好。 「言祁。」周洛在言祁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叫住他：「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 第105页 「想你呢。」言祁沖他笑了一下，走回卧室关上门，老老实实的躲进被窝里。 好难受。言祁抓紧被子缩成一团，皱眉苦笑了一声，很快便被体温过高的身体拖累，安稳的睡了过去。 周洛仰躺在沙发上，又点起一根烟。 年三十儿这天言祁起的很早，他花了点时间洗了个澡，吹了吹头髮，选了一身颜色比较鲜明的衣服穿在身上试了试，看上去感觉还不错。 他和周洛简单吃了点牛奶面包夹鸡蛋，拎着一堆礼物下楼上了车。 因为还要去奶奶家，所以礼物变得多了些，周洛和言祁把拎了满手的礼物一股脑儿都塞进后备箱。 金妍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一路上言祁都在听架子鼓，跟着鼓点一下下晃动脑袋，听的出神。 周洛以前觉得架子鼓除了能制造噪音再没别的用途，但现在仔细一听还觉得挺有感觉，至少心情能扬起来不少。 开门的是金妍，因为周洛已经跟金妍打好招唿会带言祁一起来，金妍在看到言祁后也不意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他们俩迎进了门。 金妍家很大，独门独户，一栋装修的非常豪华的小别墅。言祁一进屋就明白了一件事，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会愿意委身在一个小出版社做编辑，她对周洛的执着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却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专门做饭的阿姨已经备好了饭菜，满满一大桌，方蓝邀周洛和言祁上桌，又从酒柜里拿了两瓶红酒。 「阿姨，我哥不能喝酒，他开车了，一会儿我代他敬您吧。」言祁坐到餐桌前毕恭毕敬的说。 「好好好。」方蓝沖周洛挤了挤眼：「把你弟弟教的这么懂事。」 「功劳不在我，天生的。」周洛自豪的笑了一下，接过方蓝递给他的汤碗。 「周洛啊，我听妍儿说，程野也在你那儿上班？」金城洗好手坐上主座，拿起碗捧在手心里接过方蓝夹过来的一筷子菜。 「对，我接管元力的时候他就来了。」周洛说完，也往言祁碗里夹了些青菜。 「哥，你吃。」言祁小声说，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又塞进去一块红烧肉：「阿姨手艺真好。」 做饭的阿姨听到这话，一路笑着走回厨房。 「行啊，你们几个年轻人是一个都不愿意留在金蓝，全都扎堆跑周勛那儿去了。」金城故意「哼」了一声，言祁听这声音气沉丹田，跟练家子似的。 周洛赶忙赔笑道：「金叔叔说的哪儿的话，我们几个还正处于摸爬滚打的阶段，全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也不考虑后果，没大没小的，还不够格去金蓝呢。」 「那陈泽那小子是怎么回事？」金城放下碗筷：「我还以为是周勛挖过去的，说了半天是他自己非要去的，我就好奇这元力自从换了你做社长，我手下得力干将要围着你，我女儿也要围着你，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小洛？」 金城说完，金妍十分不好意思的叫了声爸，金城非常愉快的笑了两下。 一听这话就表明金城并不知道陈泽和程野的事，周洛顿时放下心来：「陈泽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借元力的名义自己持股同我们合开了一家书店，他出的钱和力最多，年轻人不就是想折腾点自己喜欢的事吗。」 金城对书店的事一直很感兴趣，虽然像金蓝这种大社基本不存在囤书卖不出去的窘境，但小社以这种方式作为营销手段，金城对此还是很看好的：「他身体怎么样？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生了病，生病就要好好养病，不要总觉得年轻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拼，那孩子在金蓝就比别人冲劲儿大。」 方蓝也说：「我听到陈泽得了癌症我这心啊，也没抽个时间去看看他。」 「我把叔叔阿姨的关心带到就行，您们都是大忙人，去看他他反而会紧张。」周洛笑着说。 之后一桌人边闲聊边吃饭，电视机里放的是英语频道，言祁听了两耳朵他们聊天的内容，就全身心把心思放在了主持人念的英语上。 「小洛，你也老大不小了，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金城吃好后端起酒杯喝了两口红酒：「早晚的事儿，就别太往后拖。」 「我还没什么打算。」周洛知道话题迟早会转到自己这里，也装作吃好的样子拿起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金城手里的高脚杯：「最近工作挺忙的，我想趁着手里有几个比较好的项目，多做点成绩。」 「成绩也可以放在成家立业后去做嘛。」金城笑了两声：「不过你现在在元力甩开了顾虑多积累积累经验，以后接管金蓝会容易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一章 金城这话说完，周洛和言祁都愣住了。 「爸！」金妍用拖鞋踢了一下金城的腿：「你说这个干吗？」 「妍儿，爸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小洛也是我这么多年看着最顺眼的孩子，我向他示好有什么错吗？」金城对金妍说完，又转过头看着周洛：「能让我这个老头子说出这种话，说明你确实有这个实力。」 「金叔叔，我……」周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眉毛拧作一团，别人都看得出他的为难，唯独金城觉得他这是在不好意思。 「我没给你压力，让妍儿先跟着你做点事，以后就都顺手了。」金城说完又要碰杯，这时言祁把盛了一半的红酒杯拿起来，和金城碰了一下，喝了一多半下去。 第106页 「我哥是被我绊住了，等我毕业上了大学，他就能轻松一些。」言祁说完，又和方蓝、金妍分别碰了杯：「我哥他太善良，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 「小洛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跟着周勛什么苦都吃得了，一个人从来不抱怨，总是为别人考虑。」方蓝边说边回忆：「小时候总说『我以后要给爷爷奶奶尽孝』、『要给叔叔养老』什么的，别人小时候就知道吃喝玩乐，他倒好，把以后的事全都计划好了，别人听着高兴，我听着可心疼了。」 周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容有点僵硬。 「所以才说，这么多年我也就看得上小洛。」金城捶了一下自己的背：「行了，小洛不是还要去看奶奶和周勛吗？赶紧去吧。」 这顿饭吃的实在是累，但好在快要结束，周洛这时才放松下来一直紧绷的心：「下次我和叔叔一起来看您。」 「你常来就行。」金城沖他摆了摆手：「周勛那傢伙我每周都能见到，不是找我出去打高尔夫就是要跟我一起喝酒，他那张脸让我烦得很。」 周洛听得出这是两个老友之间的玩笑话，没再多说什么，扭头看向言祁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紧盯电视机，两眼无神，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金妍把他们送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有点害羞的说：「我爸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周洛看着金妍：「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没有和金叔叔说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你总要结婚，总要成家的啊，无论多晚，我等你就是了。」金妍似乎比在出版社大胆了许多，可能是因为身后就是自己家，金城的话又让她觉得安心，索性心里话全都一股脑儿的往外吐，也不再避讳什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金妍。」周洛看着她：「你是个好姑娘，适时的帮我谢过你父亲的好意。」 金妍有点着急，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焦急中往言祁那边瞅了一眼，言祁这次却是带着笑看向她的。 「金妍姐，你喜欢我哥吗？」言祁问。 周洛有点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喜……」金妍咬了咬嘴唇：「喜欢啊，可是你哥并不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言祁继续问。 好在童言无忌，要是换做一个成年人，金妍会觉得很没面子，但问话的是言祁，是周洛的弟弟，而这个孩子又像是在帮她表明心意似的，给了金妍一个美好的错觉：「我可能，比较专一吧。」 言祁没再说下去，他低下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再次仰起脸的时候是带着笑的：「谢谢金妍姐今天的招待，我们先走了，年后见。」 车里仍然放着那碟架子鼓，但言祁却没有跟着鼓点打拍子，好像这声音并没有传到他耳朵里。 到底还是成了噪音，周洛心情烦闷的关掉音乐，熟练的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摁响打火机的时候发现言祁正看着他，无奈只得又把烟塞回烟盒，勉强沖他笑了笑。 「是因为我吧。」言祁重新看向窗外：「因为我才不打算结婚的。」 「跟你没关系，有你没你我都没这个打算。」周洛说。 「没我，你的想法是会变得。」言祁的声音很轻：「有我，你因为太善良，就会给自己压力。」 「你不是我的压力」周洛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我有你会开心不少。」 言祁过了一会儿才说：「哥，金妍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对她这么不友善？」 「言祁。」周洛声音很沉的叫住他：「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更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对她好不叫善良，那是伪善。」 言祁没有接话，只是盯着窗外愣神儿。 「睡会儿吧。」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奶奶看上去和前几年没什么变化，身体也已然硬朗，见到言祁还是先给了一个大红包，言祁这次非常愉快的接过来，给奶奶鞠了个躬。 周昊和孙婧看见言祁有点尴尬，撕扯房本的事儿还歷歷在目记忆犹新，目光总是躲闪，言祁倒没怎么在意，很客气的叫了一声大伯大妈。 周昊本就有点心虚，也就无所谓言祁喊他大伯而不是爸爸的事了。 毕竟领养回来以后从来没叫过一声爸。 一对儿双胞胎长得肉肉唿唿的，小傢伙一直粘在周勛身上不撒手，周勛无奈，只得把其中一个扔给周洛，周洛也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招架讨人厌的小闹腾，立刻向奶奶求助。 「大胖儿来，奶奶抱。」奶奶把小傢伙儿扛上肩膀：「吃饭了吗？我去热点饺子。」 「吃过了，我来看看您就走。」周洛说。 「在哪儿吃的？」奶奶拍着小傢伙儿肉嘟嘟的后背问。 周洛刚想说在家吃完过来的，就被言祁接去了话：「去金叔叔家了。」 「金城那老傢伙没为难周洛吧？」周勛背着小胖子笑嘻嘻的问。 「哎哎哎。」周昊边揪着菜苗边问：「小洛，你和金妍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和金妍什么事儿？」周洛不耐烦的看着他。 「你别瞎打听。」周勛瞪了他大哥一眼：「跟你有啥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啊。」周昊「嘿嘿」笑了两声：「我们小洛有福气，喜欢他的可是名门闺秀，他要是娶了个好媳妇儿我不得沾光啊。」 第107页 「有饺子汤吗？」周洛拧着眉问打岔道：「我喝两口。」 借着喝饺子汤的功夫，周洛躲进厨房里，屏蔽掉客厅叽叽喳喳议论他的声音，闷头吹着从碗里飘上来的热气。 「金城给你压力了没？」周勛进到厨房站在他身边问。 「连让我以后接管金蓝的话都说出口了。」周洛坐在小板凳上嘆了口气：「你怎么平时也不跟他说清楚。」 「我说了八百多回了。」周勛低着头看着周洛：「你要不找个伴儿让他死心，他得一直盯着你。」 「你跟他说，我学我叔，一辈子打光棍。」周洛说完这话笑了一声。 「好小子嘿，你叔浑身上下的优点你不学，偏偏就不学好是吧。」周勛也笑着往他肩上打了一拳。 周洛喝了一口汤才问：「叔，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结婚？」 周勛依然没有收住笑，捏了捏他的肩膀：「大概是因为你爸爸临终前把你託付给了我，让我有了点为人父母的感觉，所以成不成家也就没那么太所谓了。」 「少拿我当藉口。」周洛说完这话，突然感觉这种对话似曾相识，这个念头从心里一冒出来，顿时就想起了言祁，随即立刻嘆气道：「叔，我觉得，我欠你一声『爸』。」 「臭小子！你敢叫！」周勛拍了两下他的背，力道还不小，差点给他呛到：「当心我哭给你看啊！」 「至于的。」周洛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很愉快的将剩下半碗汤喝下了肚。 周勛回到客厅和大伙儿有说有笑，周洛又把汤碗盛满，热的凉的一中和，胃里的温度刚刚好，他叫了一声言祁，示意他过来。 「刚才你都没吃多少东西，我给你煮点饺子？」周洛把汤递给言祁。 「不在这儿吃了，等回家到饭点你饿了我再弄饭。」言祁接过饺子汤，一口闷完，脸色看上去红润不少。 「又长大一岁。」周洛把碗洗干净，擦了擦手：「虚岁算十五还是十六？」 「十六吧。」言祁揉了揉鼻子：「想快点长大。」 两个人没再久留，赶在饭点前回到家里。 周洛一进门就觉得浑身累的不行，稀里煳涂的挂了两次外套才挂好，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眉眼，整个人直接往沙发上一砸，倒在上面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言祁把饺子下锅后，拿起挂在门口衣架上周洛的外套将它严丝合缝搭在他身上，打开电视机摁小音量，拨到中央台。 热腾腾的饺子在锅里不停翻滚着，言祁加了三次凉水烧开过了几分钟关掉火，又等了一会儿才把饺子盛出来放进盘子里，用小碗放了一点醋酱油和姜蒜沫，拿到茶几上摆好。 周洛的胸口有规律起伏着，他歪了下头，把脸埋进沙发背，藏进阴影里。言祁关掉客厅的灯，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只有电视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照在周洛身上，饺子的热气把整个房间都弄得暖烘烘的，言祁盯着周洛的侧脸，鬼斧神差的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鼻樑。 「哥。」言祁叫了一声。 周洛没有反应，唿吸依然规律而又整齐。 「哥，起来吃饺子了。」言祁说。 周洛动了动眼皮，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言祁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人的脸庞，看了很久也还是觉得看不够，但心跳却随着自己的目光越发狂躁起来。 他挺直身子，把脸移到周洛脸前，又轻声叫了他一次。 在看见周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言祁壮了壮胆，低下头，在周洛的脸上亲了一下。 周洛感觉到面前有了些动静，迷迷瞪瞪做了好一会儿心里斗争才清醒过来，但架不住疲惫席捲上头，也没多想，搂了一下言祁的脑袋。 「哥，我还想和原来一样，你抱着我睡会儿行吗？」言祁把头埋在他怀里轻声问。 「嗯。」周洛疲惫的应了一声：「上来。」 言祁脱掉拖鞋，先是单腿跪上沙发，选了一个比较舒服的角度和姿势，躺在了周洛身上。 「你不是小孩子了。」周洛揉了揉趴在他胸口的言祁的头髮说：「这样我没法儿睡，快压死我了。」 「你是哥哥，忍我一会儿。」言祁把手臂环在周洛脖颈下方，搂住了他的肩。 主持人洪亮的报幕声响起，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屏幕里的光把沙发上熟睡的两个人的身影打在背后白色的墙面上，盘子里的饺子早已没了热气，但房间里的温度却始终都没有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二章 周洛站在卧室门口，想笑又不能笑，故作矜持的看着正往箱子里塞衣服的言祁：「你是在赌气吗？」 「没。」言祁拿了两套运动服和周洛的一件外套,一件t恤，叠的整整齐齐：「我本来就应该住宿，你下班又晚还要先来接我，显得我很不懂事。」 「突然这么懂事我会很不习惯。」周洛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真决定了？」 「每学期都交着住宿费呢。」言祁没什么表情的说，拉好行李箱的拉链，把校服外套往身上一披：「周五老时间来接我。」 「言祁。」周洛拉过他的胳膊：「真没生气？」 「没有。」言祁低头整理外套：「你回自己房间睡吧，床单被罩我都换了新的。」 第108页 「言祁，我没有觉得麻烦。」周洛实在想笑，却知道现在笑出来是会让言祁生气的，尽管他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 「哥，走吧。」言祁拎起放在卧室门口地上的书包：「我要迟到了。」 言祁拖着行李箱就往宿舍楼走，上了楼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只觉得身心疲惫，打开门走进屋躺在床上复杂的心情还始终平静不下来。 索性直接旷了一上午的课，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刻不停的震动着，言祁把脚搭在梯子上盯着上铺床板愣神儿，他愣神儿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中午饭点一过，宿舍楼道里陆陆续续传来人声。顾凡一脚踢开宿舍的门，刚想和谢一往里闯，两个人顿时愣在原地瞪着云雾缭绕的房间，面面相觑。 「卧槽，哪个神仙下凡到咱屋了吗？」顾凡抬手在自己鼻尖前挥了两下：「言祁！你丫抽菸啊！」 言祁叼着烟看了一眼进来的两个人：「关门关门。」 「不是。」谢一走到他面前捏着鼻子上下打量他：「过个年你怎么跟老了十几岁似的。」 「现在是不是感觉我特别老成。」言祁把烟从口中拿开，冲着上铺吐了两个烟圈。 「小屁孩装他妈什么老成。」顾凡一把抢过他的烟好奇的吸了一口，直接咳了个肺穿孔：「这还真不是想装就能装的。你怎么抽着就没事儿？」 「我一开始也咳。」言祁晃着脚看着他：「后来就好了。」 「警告你们俩啊。」谢一指了指面前不学无术的两个人：「我是无烟派，要抽菸楼道里抽去。」 「卧槽，那宿管还不得把言祁抽成陀螺啊？」顾凡瞥了他一眼：「这么狠的心。」 「我就是试试。」言祁把腿往床下一盪，顺势坐起身：「烦得慌。」 「哟。」谢一冲顾凡使了个眼色：「哟哟哟，我看这情况……」 「谈恋爱了吧？」顾凡接过话茬：「快说，哪班姑娘啊？」 「是个大伙子。」言祁抬眼看着他俩：「你俩没完了吧。」 谢一认认真真的问：「不开玩笑，真谈恋爱了？」 「没追到手呢。」言祁说：「别问太多，我懒得说。」 谢一和顾凡及时收住话题，两人几乎是同一秒瞥见了桌子下面的行李箱，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卧槽？」 「你要住宿了？」顾凡愣了愣：「你哥终于肯放你回归校园生活了？」 言祁看着他没说话。 「有点吃惊啊。」谢一拉过言祁的行李箱直接打开：「让我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别乱翻，我都叠好的。」言祁说。 「我随便看看，帮你把衣服挂进柜子里了啊。」谢一拿出两件明显比他们身材大一号的衣服：「这是你哥的吧？」 「嗯，我穿着睡觉舒服。」言祁说。 「哎哎哎。」顾凡拿着手机语气有点激动：「你们看班级群没，小道儿消息说明儿要来新生。」 「我看看。」谢一打开微信瞄了一眼：「真的假的？初三下半学期转校？时间选的很大胆啊。」 「不是说是为了方便直升高中吗？咱们学校高中部如果直接考进来挺难的。」顾凡说。 「出国班没那么难吧，有钱就能上。」谢一低头扫了两眼手机：「来的是个男生。」 顾凡顺着梯子爬到上铺往床上一躺：「那没什么劲，我反正不期待了。」 「你敢有期待，不怕孟馨抽你。」谢一躺在下铺用脚蹬了一下他的床板。 「哎，那要是真来个男生应该会住咱们宿舍吧？」顾凡扶着栏杆往言祁空着的上铺看了一眼：「就咱们宿舍还空着一张床。」 「应该吧。」谢一若有所思的嘟囔着：「希望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下午的课学生们上的都有些不走心，全在议论转校生的事儿。 「一点儿不矜持，多大个事儿啊就耐不住性子。」顾凡转过头看着正收拾书包，看样子像是要回宿舍的言祁：「还有一节自习呢，去哪儿啊？」 「回去给我哥做饭，做完我再回来。」言祁边往包里塞书边说。 「言祁，你是不是有病？」顾凡看着他：「你家你做饭啊？你做完饭就跟家里待着呗还回来干嘛啊？不是你还专门回去就为了做顿饭啊？」 「闭嘴。」言祁瞪了他一眼：「我从后墙走，帮我留意点儿老师。」 「行吧。」顾凡一甩手也懒得去琢磨：「几点回来？」 「六点吧，直接排练厅见。」言祁说完，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言祁拎着一箱牛奶，三大盒鸡蛋，一大兜蔬菜水果，气喘吁吁的跑回家，直接把牛奶扔在门口，一撒手兜子里的土豆直接滚进了客厅。他把它们一个个捡回来，蔬菜水果整整齐齐码放进冰箱，牛奶摆在厨房最右侧的台子上，鸡蛋拆开了一盒逐一放进冰箱门上层的格子里。 弄好了这些，也折腾出一身汗，言祁把校服外套脱掉，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开始准备做晚饭。 他用肉馅白菜和鸡蛋做了之前经常做的那道蒸菜，周洛挺爱吃的，而且他晚上吃的不多，量刚好够。言祁又蒸了几个烧麦后，等了几分钟关上火，收拾好灶台，穿好外套穿好鞋锁好了门。 他骑着小黄车回到学校宿舍楼后的墙边，把小黄车锁在旁边的栅栏前，估摸着以后可能都要骑这一辆，省的像今天似的找了半天才在公交车站附近寻到一辆，浪费不少时间。 第109页 是不是该买辆自行车了？ 没钱。 还是摩托车拉风。 那种声音巨大，轰隆一声就能蹿出去老远的那种。 没钱。 真闹心。 言祁轻松翻过后墙，从墙头往下一跳，轻稳落地后余光里一左一右两个黑影直接吓得他闷头就往前跑。 「哎！我俩！」顾凡追在他身后说。 「你们丫有病吧。」言祁看了他俩一眼：「我亿万富翁啊跟这儿截我。」 「亿万富翁天天跟我眼前晃呢。」顾凡指了指谢一，又沖言祁说：「我们刚才回宿舍发现那个新生已经搬进来了。」 「这么快？」言祁有点惊讶。 「是啊，不过他收拾完东西又走了。」顾凡摸了摸下巴：「这人给我感觉……有点内向。」 「没事儿，再内向的人也能被咱们仨逼成外向。」谢一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 「你们俩。」言祁纠正道。 「太瘦了，就咱们这身校服，最小码肩膀那儿都还耷拉着，不会是个病秧子吧。」顾凡皱着眉：「还带了个口罩。」 「没什么传染病吧？」谢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卧槽，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慌。不应该吧，进咱们学校之前不是都要先体检看看有没有什么病史吗？」顾凡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有人要非礼他的样子。 「练完鼓我去打会儿球。」言祁没理他俩，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顾凡好奇的盯着他：「哟，怎么突然想起打球了？」 「长高个儿。」言祁说完一挥手，大踏步往前把他俩甩在身后，直接就往排练厅走。 从来没有过这么高强度的锻鍊，言祁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停不下来，打完球后又继续在操场上跑了三圈，这才感觉到身体各个器官下一秒是真的就能原地解散。 顾凡和谢一是在他跑步的时候才过来的，三个人并肩跑完步，言祁听着他俩没熘儿的聊天，往宿舍走的时候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周洛。 顿时就有点慌。 「我去接个电话。」言祁快速沖他俩说了一句，便往旁边的阴影处跑。 「可疑。」顾凡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谢一的肩膀：「他啥时候打电话还背着咱俩了？」 「有啊。」谢一从兜里掏出一盒口香糖倒出来两颗，给了顾凡一颗，另一颗往空中抛了个弧线，用嘴精准的接住说：「他哥。」 顾凡愣了愣：「哦对，除了他哥，他在咱们面前几乎没有秘密。」 谢一看着言祁的背影，灵活的舌头在口腔里摆弄着，吹出了一个足足有自己脑袋那么大的泡泡。 「我该拿你怎么办？」周洛又生气又想笑的说：「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刚到家吗？」言祁用脚拨开操场外围草地里的杂苗，把藏在里面的石块踢了出去：「烧麦还热不热？凉了放微波炉转一下。」 「言祁，你让我少操点心。」周洛皱着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你打车回来的？」 「骑自行车。」言祁倒是一点没隐瞒：「锻鍊身体。」 「锻……」周洛没重复完这句，直接被他气笑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是给你做顿饭。」言祁说：「明早起来把鸡蛋放进煮蛋器里再刷牙，刷完穿好衣服时间就差不多了，牛奶在厨房右侧台子上。」 周洛没说话。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言祁以为周洛已经挂断了，把手机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然后才非常轻声的叫了句：「哥？」 「嗯。」周洛声如蚊蝇，几乎在用气声回应。 「我……」言祁突然不知道还应该再说些什么，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我刚打完球跑完步，准备回宿舍睡觉了。」 「嗯。」周洛的声音稍微大了些。 「晚安。」言祁说。 「晚安。」周洛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三章 挂了电话，言祁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有点软，他这一晚上让自己累的停不下来，就是为了能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不去琢磨周洛看到自己做的一切后会是什么反应。 直到周洛打来电话，他才开始紧张，紧张到现在都有点站不住脚，心脏跟鼓点儿似的跳的特别快。 「哈。」顾凡在言祁背后吼了一嗓子。 言祁下意识回身直接给了他一拳，出拳的力道有些大，拳头带起一阵风，停在了顾凡眼前。 「卧槽，吓得我差点归西。」顾凡捂着胸口，十分小心的用食指移开言祁的拳头：「这一拳下去不得给我脸捶一坑。」 「没事儿别吓我。」言祁看了他一眼：「你俩什么时候来的。」 「听你说晚安的时候。」谢一说：「你哥没事儿吧？」 「没事儿。」言祁绕过他俩往宿舍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再说。 夜晚的操场空旷又静谧，偌大的校园被黑夜包裹的唯有树木两侧几盏笔直而立的路灯透露出一点生命力，光线穿过宿舍玻璃悄无声息的爬上言祁的薄被，被子里的人翻来覆去始终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又不是没在学校宿舍睡过，但言祁还是毫无徵兆的失眠了。 「你丫这黑眼圈。」顾凡「嘶」了一声：「挺性感。」 第110页 言祁揉了揉有点发红的眼睛，闷头往桌上一趴：「我得睡会儿，齐齐进来你叫我。」 说完这句话，言祁很快就听不见任何声音。 然而再次听到周围的动静，是顾凡正推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摇醒。 「怎么了？」言祁没有睁眼，偏过头含煳地问了一句。 「那个转校生来了。」谢一拍了拍他的脸。 言祁迷瞪着眼睛，视线有点模煳，他抬头迎着教室里明晃晃的灯光往讲台前站着的那个少年身上瞄了两眼，毫无兴趣的一脑袋又砸回了桌上。 顾凡实在没办法，不再管他。 齐老师在台上讲了两句欢迎词，班里响起一片掌声，掌声中夹带着一些议论声，言祁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 「好瘦啊，都快瘦脱相了吧。」有人小声说。 「长得真好看啊，就是太瘦了。」另一个人小声说。 「哎，他是带了枚耳钉吗？怎么就一只耳朵带了？」还有人说。 「都这么半天了也没往咱们这边看一眼，走高冷路线的？」这是言祁听到的最后一句。 他睁开眼睛，用力眨了两下，好让视线能更快恢復清晰。 讲台上的齐老师让转校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转身往黑板上用粉笔写好了新生的名字。 班长孟馨看见黑板上这两个字后顿时睁大了眼睛。 「我叫尹忱，请多关照。」那个转校生说。 班里适时的又响起一片掌声。 「名字还挺好听的。」谢一说。 嗯。言祁下意识点点头。 尹忱。 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尹忱。 尹忱？ 尹忱！！ 「操！」言祁一个脏字脱口而出，声音还不小，整个人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心跳勐地提速，直勾勾的盯着那人看，顾凡和谢一被他吓了一跳，言祁这动静大到全班同学都收回放在转校生身上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 唯有那个叫尹忱的转校生不为所动，也没抬眼去瞧这动静，听从齐老师的吩咐，坐在了第五列第四排的位子上。 他把书包挂到椅背上，拿出里面的课本和铅笔盒，之后就再也没把目光放在别处。 言祁盯着他瞪到眼睛发红都没回过神，还是齐老师走到他身边摁着他的肩膀才让他反应过来重新坐回了位子。 每节课间言祁什么也不做，就盯着尹忱的背影愣神儿，特别专注，锲而不捨的。 顾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嘆了口气说：「你对这个转校生这么执着，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言祁没接他的调侃，脑子里总有个不可思议的声音猜来猜去，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尹忱，和他小学同学尹忱是否是一个人，一想到他没再回过自己的信息，不声不响的直接消失，气不打一处来的言祁非常想拽过他的领口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个想法一起来就有点压不住，以至于言祁根本没察觉，自己已经走到尹忱面前。 言祁一脸阴郁的看着他，光线被挡在身后，书本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尹忱皱眉抬头看了言祁一眼后，又低头继续认认真真的看书。 只一眼就确定了。 尹忱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由于整个人太过消瘦，虽然比起胖嘟嘟的小时候有些不那么明显，但还是一眼就能看见。 果然是你啊。 言祁挂在单槓上，目视前方，离他不远处的空地上，尹忱正蹲在那儿伸长手臂目光不知道在找什么。 尹忱把身体缩成一团的时候，即使隔着校服外套也能看到他背上凸出来的嵴椎骨，看的言祁心里一阵不好受。 言祁无奈的揉着眉眼，盯了很久后开始有点不耐烦。他跳下单槓，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一直不见尹忱离开，于是朝他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第一声，尹忱没什么反应。 第二声，尹忱只是抬了一下头，没有其他反应。 第三声，尹忱终于意识到是有人在对自己吹口哨，回身看了言祁一眼，整张脸上就写了四个字「神经病吧」，然后又回过身继续低着脑袋。 真是时过境迁了。 跟小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尹忱。」言祁叫了他一声。 尹忱没理他。 「小胖子。」言祁叫完之后居然有点紧张，因为他看见尹忱的肩膀明显晃动了一下。 「你认识一个叫大眼儿的人吗？」言祁的声音很大，他确定尹忱一定能清楚的听见他这句话。 等了很久，见尹忱并没有什么动作，言祁的耐心耗尽，迈开步子就要往尹忱那边走过去。突然，尹忱勐地站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仅仅停顿了两三秒的时间，拔腿就往言祁反方向跑，逃命一样。 「操。」言祁快速反应过来扯开腿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追着尹忱往前跑，让他震惊的是尹忱虽然看上去病恹恹的，跑起来速度居然还挺快。 他是跑步跑瘦的吧？ 「大凡！谢一！」言祁沖不远处草坪上踢球的两个身影喊了一嗓子：「给我堵住他！」 顾凡和谢一听见这句话立刻放弃抢球，直接从队伍中脱颖而出，麻熘儿的就往尹忱这边冲过来，还没等他们伸手去拦，尹忱笔直的就要往地上跪。 「哎哟这大礼。」谢一赶忙伸手站在他背后搂住他腋下往上一提：「这什么情况？」 第111页 顾凡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帮着谢一将人在地上放平：「这小子挺有意思啊。」 言祁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什么情况？」 「应该是起勐了。」谢一指了指他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嘴唇：「你刚才吓着他了？」 「一言难尽。」言祁蹲下身扶起尹忱的上半身，摸了一手的骨感：「哎，醒醒。」 过了没几秒，尹忱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慢慢睁开眼睛，无奈的扯了下嘴角，半天才从嘴里艰难的蹦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尹忱。」言祁听着他因变声而有点陌生却异常好听的声音也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从牙缝中勉强挤出一句：「我操/你大爷。」 「初中生不能骂人。」尹忱笑了笑。 「嗯。」言祁点了点头：「我操/你大爷的。」 顾凡和谢一一上一下盘着腿儿坐在床铺上，双手抱在胸前，俨然一副长辈要训话的样子。 「你俩是……小学同学？」半晌，顾凡才从惊讶中回过神：「这么……巧？」 「一直都没联繫？」谢一问。 「你问他。」言祁一提这事儿就有点怒气上头：「跟我玩儿失踪。」 尹忱笑了笑没说话，从枕头下面拿出口罩戴在脸上。 「你为什么要带口罩？」顾凡看着他问。 「习惯了，以前生过病。」尹忱隔着口罩声音听起来离得有点远。 言祁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尹忱的时候他一直不停的咳嗽，顿时就有很多话想问他，这些话堵在他胸口让他非常烦躁，于是站起身把桌上的烟揣进兜里，起身敲了一下尹忱的床板：「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言祁带着尹忱爬上教学楼的天台，天气渐暖，春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凉，言祁选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先是看了尹忱一眼，示意他走到自己右侧，然后麻利儿点起一根烟。 言祁点菸的动作挺帅的，叼烟歪头，长长的眼睫盖下来微睁着眼，打火机「啪」的一声在他的深棕色瞳孔里蹿起一团火苗。 「什么时候开始抽菸的。」尹忱看着他。 「你的问题我拒绝回答。」言祁吐出的烟顺着天台上的风往他左后方飘散，在觉得胸口没那么堵的时候，他才认认真真的看向尹忱：「说吧。」 尹忱耷拉着眼皮安静了一会儿，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后才艰难的开了口。 「六年级的时候我得了肺结核。」尹忱用食指把口罩扒到自己的下巴上，言祁近距离看着他才发现他是真的瘦脱了相：「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等有所好转后爷爷又病了，直到现在都还躺在重症病房里靠唿吸机维持着。」 言祁安静的听尹忱说话，盘腿坐上石台，时不时抽两口烟。 「我妈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和我爸离婚了。我爸……也再婚挺久了，一直住在美国，偶尔才回国处理国内公司业务，也没什么机会见我。」尹忱说的很小声，但足以能让言祁听清：「我身体就一直这样了，也不见好，老师说我之前病的太严重，把身体里的根儿给病坏了。」 「老师？」言祁叼着烟问：「什么老师？」 尹忱皱了皱眉，没回答，又继续说：「我不是不想说话，是说话太费力气，总觉得累。」 「刚才『逃命』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言祁说。 「我那是真吓着了。」尹忱笑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病了也不至于不给我回信息。」言祁吸了口烟，顿了顿：「害我这么担心。」 尹忱微微眯了下眼，言祁看见他眼角有点发红，就又听他说：「我以为……我没得可活了。」 尹忱深唿吸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咳的很难受，从喉咙直接连到锁骨再到后背一整片都针扎一样疼，唿吸也疼，胸膜都咳裂了，还做了手术，那时候真以为就见不到你了，挺……消沉的。」 言祁沉默了几分钟：「老实交代一件事。」 尹忱看着他：「什么事？」 言祁费了好半天劲才没让自己笑出来：「你丫是不是吃放大镜烤蚂蚁吃病的？」 尹忱愣了足足快半个钟头，才握紧拳头忍俊不禁的严肃道：「真不是。」 言祁笑着摆摆手，把脖子往他右边伸了伸，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耳钉：「打耳洞了？」 「嗯，去年下半年打的。」尹忱说。 「怎么就只带了一个耳钉？」言祁问。 「另类呗。」尹忱看着言祁说：「两只耳朵都带不就没人会问你了吗？」 「心机。」言祁收回手，把烟摁灭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深吸一口气：「尹忱。」 尹忱「嗯」了一声。 「抱一下吧。」言祁的声音虽然很稳，但尹忱还是听出了他有些激动。 尹忱也有点激动，不，他更激动，甚至是兴奋，于是他主动转过身用力抱了一下言祁。 「怎么瘦成这样了。」言祁皱着眉揽过他的腰紧了紧手臂。 「不怎么爱吃饭。」尹忱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脖子，然后松开了手：「有时候是吃不下。」 言祁嘆了口气：「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尹忱看着他：「什么？」 「没忘记你。」言祁说：「现在换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尹忱的表情看上去很温柔。 第112页 「别再消失了。」言祁越过他，把视线放远，他起身走到围栏前，扶着栏杆从高处眺望鳞次栉比的楼房说：「我自己也挺乱的，别再让我分心你的事儿了。」 尹忱很想问他过得好不好，但显然看言祁的脸色现在并不想多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沉浸在再次回到言祁身边的喜悦里，终于放松下来，没什么顾虑的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四章 言祁慢慢习惯了自己充实的生活，尹忱回来后他似乎也能把自己的精力适宜的放在别处，可以不让他总是不自觉就想起周洛。 少年城府总是深，初涉感情的事，总要把很多小事放大，把心思变得复杂，这种不成熟言祁还没感觉到，但周洛却不阻止他，任由他顺从自己的意愿。 周洛带着侥倖想，慢慢的，言祁就能够把他的影响淡化在他的成长里，会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代替或者接替他。 而关于自己心意的那部分，若还没有宣之于口，总是比较容易掩藏的。 尹忱在宿舍其他三人的陪伴下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每天下午下自习后他会和顾凡、谢一回宿舍等言祁翻墙回来一起去排练厅，听言祁打架子鼓，听顾凡弹贝斯，听谢一拉小提琴，一起去食堂吃完晚饭后又和言祁去篮球场看他打篮球。 因为身边多了个尹忱，言祁把每晚的跑步变成了散步。 虽然尹忱始终都没问言祁每天翻墙折腾这一下子是为了什么，但言祁看出他欲言又止，于是主动摊牌。 「大奔帅哥？」尹忱说：「你之后一直都和他生活在一起吗？」 「嗯。」言祁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长手臂打着哈欠说：「他现在算我监护人。」 「我……」尹忱犹豫了两下，看了言祁一眼才开口道：「还是不太明白。」 「别说你了。」言祁撩起刘海笑了笑：「我都弄不懂我自己叫个什么劲呢。」 「但是每次看见我哥。」言祁嘆了口气：「这种别扭的感觉就从身体深处开始往上翻腾，止不住，说不出来想说的话，哪怕都已经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了。一看不到他就觉得下次见到一定什么都能说出口，结果还是一样，死循环。」 尹忱也笑了：「你这是叛逆期吧。」 言祁弯了下眉眼：「大概吧。」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个多月，尹忱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终于觉得有点饿了。言祁总往他床头扔蛋黄酥、猪肉铺或者士力架这种容易发胖的零食，虽然大晚上吃这些东西并不健康，但尹忱还是有滋有味的全都吃下肚，没过多久，瘪进去的腮帮子就和脸上的骨头处在同一平面上了。 「气色好多了。」顾凡拍了拍尹忱的肩膀：「看起来像个人了。」 「我之前看起来像什么？」尹忱笑着问。 「像鬼。」谢一边玩儿手机边回道。 尹忱「嘿嘿」两声笑，撕下来一条猪肉铺咬进嘴里。 「再过三个月就升高一了，学校的艺术节咱们是不是可以参加了？」顾凡问。 顾凡问这话的意思言祁和谢一都很清楚，艺术节是学校举办的唯一一个整个高中部可以共同狂欢的活动，活动设立在体育馆，以演出的形式呈现，高一高二生表演，高三生为了不分心学习，专心备战高考只能观看，这都算是学校对高三生的特别优待了。 每次高中举办艺术节的时候，顾凡都会摸进体育馆后门，在后台听完整场表演，他对此非常期待，总盼望着自己组建的乐队也能登台表演。 「实在不行咱们仨就依次轮流表演独奏好了，串成一个节目。」谢一想了想说。 「架子鼓怎么独奏，旁边放着录好的混响吗？那没什么意思。」言祁摆了摆蹬在爬梯上的腿。 「我想组个乐队怎么就这么难。」顾凡「啊」了一声用手把头髮揉成了一团鸟窝：「烦死了。」 「你们想组乐队？」尹忱又拿起士力架撕开包装啃了一口：「这么厉害。」 「想法厉害有什么用。」顾凡非常郁闷的说：「我们还缺一个吉他手。」 尹忱有点费力的嚼着士力架，沖他点了点头。 「请老天赐我一个吉他手吧。」顾凡唉声嘆气的砸在床上抱着枕头捶了两下。 「干脆去校门口的橱窗里贴个公告得了。」谢一打开手机备忘录都开始准备撰写「寻吉他手启示」了。 「不要。」顾凡闷着头说：「大张旗鼓的招人，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言祁不以为然的接过尹忱从上铺扔下来的一小袋猪肉铺。 「尹忱。」顾凡偏头看着他，「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写小说。」言祁接过话茬。 「卧槽！」顾凡吃了一惊，跪着身子抱起枕头说：「这个厉害，你先给我签个名，等你出名了我挂闲鱼上喊价竞拍。」 「我写的都是短篇，就在博客上发表过几次。」尹忱沖顾凡摆摆手说：「脑容量不够，写不长。」 「我就坐不住，别说写长篇还是短篇，就是语文考试那八百字作文我都憋不出个屁来。」顾凡说。 「除了写小说，还有别的吗？」谢一问，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你有会的乐器吗？」 「有啊。」尹忱继续点头道。 「是什么啊？」顾凡心不在焉的顺嘴接话。 第113页 「吉他。」尹忱说。 这两个字从尹忱嘴里一蹦出来，顾凡和谢一的嘴就跟被关上了开关似的，宿舍里突然沉寂了两分多钟，这两分多钟里就只能听见尹忱和言祁吃东西的声音，然后顾凡才回过神，像是三魂七魄都飘出去了十里地勐地砸回身体，从上铺笔直的立起身子，脑袋「砰」的一声顶到了墙上，疼的他眼泪都出来了，边揉边泪眼汪汪亢奋的喊了一句：「我操！」 谢一摇着脑袋有点感慨的笑了一声：「操。」 言祁的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了？」尹忱还想咬一口士力架，眨了眨眼，张着嘴对上对面床铺一上一下两道炙热的目光，心里一沉，不太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你们不会是想……」 「是。」言祁笑了笑：「他们会爱死你的。」 「尹忱！你就是我亲爹！」顾凡大叫一声。 「哎。」尹忱先占好便宜然后才说：「可是我弹的并不好。」 「那不重要。」谢一非常开心的说：「重要的是乐队的雏形，算是有了。」 随着中考结束，言祁的初中生活终于落下帷幕。 毕业典礼上，齐老师作为教师代表上台发言，在对台下初中毕业生灌输了一连串关于未来和梦想的鸡汤后，他开始念直升高中部的学生名单。 有很多同班同学的名字言祁都还没记熟，不过他也并不关心，因为他身边依然还是那三个最让他在意的少年，会让他对之后的高中生活，有了一丝浅浅的期待。 对未来有所期待，是言祁从来没有想到的。 从过去走到现在，还真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言祁坐在周洛办公桌侧面，埋头背诵新概念英语课文。 周洛认真听他背了一段，纠正了几个单词的发音后，开始整理自己桌面上的文件。 把文件统统收拾好，关了苹果电脑的电源，周洛想了下，起身又把总电源给拔了。 言祁在听到「哔」的一声电器罢工声后，抬头看了看周洛，正看见他把刚摞好的文件放进公文包里，拉好拉链起身又把身后的柜子统统上了锁。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言祁不太熟悉，却知道名字叫做白衍明的人。 「社长，您出国的文件都已经整理好了。」白衍明双手把蓝色文件夹放到公文包旁边，侧身看了言祁一眼。 出国？言祁没在意白衍明的眼神，倒是被他的话不小的刺激了一下，于是抬起头，用一双鲜明有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周洛。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听程总编安排，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可以直接和我联繫。」周洛沖他笑了笑，他的笑容总是给人一种看到就能随时放松下来的舒适感。 白衍明点头应下，整个人明显看上去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汇报完自己的工作后离开时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言祁还在盯着周洛看，周洛忙完手里的活才对上言祁的目光。 「怎么了？」周洛的语气里带着温柔。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言祁把目光瞥向一边，有点生气，紧咬着牙问。 「昨天刚定下来的，叔叔出国办点急事，我主要是去帮忙。」周洛看着一脸严肃的言祁笑着说完，抬手想要揉一下言祁的头髮，被他躲开了。 周洛没再多说什么，合上他面前的英语书，把书本都塞进了书包里。 「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机场。」周洛把车打着，一踩油门，车迅速驶离停车场。 言祁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着窗外略过的景色出神，双臂慵懒的放在身侧，连唿吸都有点弱。 周洛时不时转过脸看向他，他知道言祁在生气。 估计这么短时间是哄不好了。 「什么时候回来。」言祁轻声问，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一周左右，具体时间没定。」周洛眼观路面，双手紧握方向盘迴答。 「一会儿打车吧，我送你去机场。」言祁说。 周洛本能的就要拒绝，但他只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拒绝言祁。 周洛跟周勛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拖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走出院门，全塞进了计程车的后备箱。 他和言祁并肩坐在后座上，车里开着冷气，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有点冷，谁都没有说话，要不是司机师傅听着相声广播，时不时还跟着「哈哈」两声，车内会因为过分安静而略显尴尬。 周洛盯了一会儿言祁后，就把目光放向窗外，百无聊赖的看着，没过多久，肩头就压上来一抹沉重的唿吸。 言祁睡着了。 周洛微微低头，看见言祁细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目光往后移动一点，是他有些单薄的耳垂。周洛抬起手小心的摸了摸，软软的，很可爱，让他不由得笑了笑。 言祁的身体随车身惯性时不时往下出熘一段，周洛总会耐心的把他的头扶回自己的肩膀，重复好几次后，周洛怕言祁的脖子落枕，只得单臂环绕在他背后，将他搂进了怀里。 即便开着冷气，两个人肌肤紧贴，还是会觉得有些热。言祁在这片温暖的热度中慢慢清醒，听见周洛有规律的心跳声，竟大着胆子抬起双臂攀上他的脖颈，紧紧搂住了他。 「撒什么娇呢。」周洛拍了拍他的后背。 第114页 「一周都见不到了。」言祁轻声说。 「平时不也一周不见吗？」周洛笑了笑，唿吸打在言祁的侧脸上让他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挠了似的，有点痒。 「你气我。」言祁紧了紧胳膊。 「没有。」周洛抬手揉着他后脑勺上的头髮：「事情太多没来得及告诉你。」 言祁点了点头，松开了胳膊，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刘海，周洛顺着它打弯儿的方向帮他缕顺。 虽然机场离家很远，路上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但言祁还是觉得没过多久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安检口。 过了这个安检口，周洛就会离他越来越远。 言祁突然就觉得有点心慌，这种慌乱让他莫名焦虑。 落地窗外是各种私家车连成一条的长龙，人们拖着行李箱，脚下的步伐很快，轱辘滚在地面上发出「嗡嗡嗡」的声响，赶集似的节奏，让言祁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感。 他站在机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想着下一分钟周洛就会真的离开他，心里空的有些喘不上来气。 「我得进去了。」周洛拿着票站在言祁面前沖他笑了笑。 言祁木讷的点点头，并没有听清周洛最后这句话，目送着他转身，一点点往安检口走。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言祁安慰自己道。 一周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言祁在心里苦笑。 三两个人穿插/在他和周洛分开的距离里，言祁晃动着身子，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周洛的背影。 我想你，哥。言祁皱起眉头，眼底渐渐发红。 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言祁非常难受的嘆了口气，迈开步子朝那个背影跑了过去。 周洛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就要转身。 转过身去的时候，他本能的张开手臂，就像早就预料到似的，稳稳的接过扑向他的言祁。 言祁把脸埋在他脖子上，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抱着他。 周洛望着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大片光亮涌进来，让他和言祁都站在了光里。 「一路平安。」言祁说。 「要听话，到了给你发信息。」周洛爱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五章 言祁一直等到周洛那班飞机起飞，看着玻璃窗外缓缓飞向天空的飞机，跳的有些快的心脏才慢慢平缓下来。他蹲下身待了一会儿，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蹲下来，就觉得现在做这个姿势能让他觉得舒服些。 他拿出手机，在「我要组乐队」的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唿叫大凡。 言祁点了发送。 -大眼儿什么事儿。 顾凡回復。 顾凡和谢一私下里曾经叫过顾凡大言，后来觉得难听又不好给言祁起外号，因为打不过，所以一直喊他全名。自从从尹忱嘴里听到他管言祁叫大眼儿，而言祁居然破天荒什么反应也没有，大眼儿又跟大言同音，顾凡和谢一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大眼儿什么事儿。 谢一跟着重复。 -秘密基地去吗？ 言祁问。 -！！！我操！ -操！ -？ 问号是尹忱发来的。 言祁盯着灰白色的人像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尹忱，顾凡已经把他移到了这个群里，只是尹忱没用任何图片当头像，朋友圈也没启用。 -秘密基地能住人吗？ 言祁问。 -能啊，我有时候就住那里，要睡我吗？ 顾凡回復。 -免费吗？ -兄弟之间谈什么感情，伤钱。 -试问钱为何物。 谢一回道。 -直教人一物降一物。 言祁笑了笑，发现重点都聊偏了。 -收留我一周，大凡哥带我装逼带我飞。/:微笑 -！！！必须行！ -我也住一周。 谢一回道。 -少爷，您是千金之躯，我等凡人供不起您。 谢一丝毫没犹豫，甩手就是一个【红包】。 【您的好友大凡已领取了您的红包。】 -住一百天小的也伺候！！！ 尹忱发来一个【红包】。 -？？？ 【您的好友大眼儿已领取了您的红包。】 -大眼儿你几个意思？小瘦子这红包也是给我的吧？你凑什么热闹。 自从尹忱回来后，言祁就没再叫他小胖子，微信备註名改成了小瘦子。 -嗯，一周的住宿费。 尹忱回道。 言祁看他们聊了一会儿，虽然手机还一直震个不停，但他已经摁灭放回了裤兜里，站起身的时候膝盖有点发酸，他很有经验的等了一会儿，随之而来发麻的腿让他不得不扶住旁边的座椅缓一缓，心情总算扬起来一些。 顾凡非常有心的让自己邻居家胡大哥开了一辆拉货用的微型货车到学校门口，好能放下言祁那套昂贵的架子鼓，架子鼓一下就占去三分之一的空间，好在顾凡的贝斯、谢一的小提琴和尹忱的吉他都不占地，几个行李箱也都不算大，放全东西之后空间还很富裕。 言祁非要守着架子鼓坐在后面，顾凡和谢一实在受不了炎炎夏日的高温，躲进后座吹冷风。尹忱身体虚弱本就喜热，大夏天还穿了个薄款机车服，挨着言祁坐下。 第115页 「不怕中暑啊？」言祁躺在车厢厚垫上看了尹忱一眼。 「出不了汗。」尹忱笑着说。 「那你冬天穿啥？」言祁问。 「保暖内衣，厚毛衣，羽绒服，羽绒裤，雪地靴。」尹忱回答。 言祁扁了下嘴：「不怕中暑啊？」 「啊？」尹忱一听这话乐了：「就这么穿我还会觉得浑身冻得发疼。」 言祁看着他没再说话，他穿着周洛的黑色t恤，下身是在优衣库买的红格短裤，脚上依然是四季不变的高帮匡威鞋，就这样脖子里的汗还都往外冒个不停。 微型货车在大路上开的很稳，拐到郊区的一段山路时颠的言祁赶忙扶住自己的架子鼓，别说鼓了，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颠散架了。 经过这段颠簸的一言难尽的山路后，城市的烟火气离他们越来越远，随即而来的是僻静郊区的宁柔感，让言祁一瞬间有一种回到儿时家里的感觉。 顾凡的秘密基地确实很秘密，四周全都是树木，不远处居然还有条小溪，后面是整片整片的农田，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神秘感。这些农作物都是郊区独门独栋自家种植的，田园派属性，宁静致远又怡情。 「这里基本没什么人来。」顾凡跳下车，胡大哥帮他们卸下所有东西，谢一客气的给了他三百块钱，这位性格直爽豪迈的邻居大哥很愉快的收下并揽下送他们回城的活后，开着微型货车消失在了崎岖的小路上。 这里有两栋并肩林立的水泥砖房，都是上下两层，足有两栋别墅那么大。这两栋灰色建筑从里面打通连在一起，空间很开阔，一层有几个放曲谱的架子，几个黑色音响和一大把话筒，二层放着顾凡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四张简易摺叠床，有冰箱和厨房，当然也有独立卫生间。 「顾凡，没想到你丫也是个土豪。」谢一有点吃惊的说。 「这是我父母的房子。」顾凡把贝斯放到架子上，又帮言祁把架子鼓搬过来放好：「算是给我的遗产吧。」 「怎么没装修呢？」尹忱问。 「很早以前说要拆迁建发电厂，有意思的是这片拆完就剩下我家这户，别家都给完拆迁费了，才发现地址选的不好电缆根本拉不过来，又拆到别的地方去了。」顾凡嘆了口气：「我就没有发财命。」 「你有金主爸爸。」言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愿意，可以再认一个。」 「你啊？」顾凡送了他一个白眼。 「我是爷爷，我说的是你尹爸爸。」言祁沖尹忱扬了扬下巴。 尹忱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反正就是都比我有钱呗。」顾凡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孟馨跟着我肯定得吃苦。」 「不见得。」谢一坐到他旁边说：「孟馨是个很专一的姑娘，她重情不重财。」 「别说的那么绝对，女孩子的本性要到大学才能看得出来。」顾凡说。 「说到钱。」言祁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看了尹忱一眼又放了回去：「我打算去找找外快赚。」 「你缺钱跟我说，现在没地儿敢收未成年。」谢一赶忙接了一嘴。 「酒吧、gay吧都敢。」言祁把烟包拿在手里转着：「我去gay吧肯定吃香。」 「言祁。」谢一瞪着他：「小心你哥抽你。」 言祁笑了笑没说话。 「麻雀虽小……好像用词不当，鲲鹏很大，五脏也很全啊。」谢一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坐在自己那张床上喝了两口，打了个很响的嗝。 尹忱也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喝了两口，憋了半天也没打出嗝来。 言祁拿过尹忱手里的冰可乐，换了一瓶常温的给他，冰可乐一下肚言祁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一个严肃的事儿。」顾凡是最先把可乐喝完却一个嗝都没打的人，谢一对此非常佩服：「咱们乐队取个什么名儿好？」 谢一说：「我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我有一个挺文雅的名字，叫『间停』，现在的人生活节奏太快，偶尔停下脚步让生活变得慢一点，就像我们公司的茶水间，我每次去都觉得好不容易能够放松一会儿的员工们围在那一小间屋子里聊天是件特别幸福的事。」 尹忱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什么玩意儿？」顾凡叼着易拉罐说，声音带着混响：「坚/挺乐队？挺好挺好，说明咱们乐队能够持久不解散。」 谢一意料之中的嘆了口气。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表演前报幕念出来肯定都跟大凡一个想法。」尹忱说。 谢一问：「那还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 尹忱看了言祁一眼。 「大凡，你当初想组乐队是为了什么？」言祁问道。 「迷惑小女生啊。」顾凡不以为然的说：「把少女们那点儿粉色桃心都偷过来放进自己口袋里，不过这是我小学时候的想法了，现在有了孟馨就不这么想了。」 「偷？」尹忱的眼睛亮了一下：「当时为什么用偷这个字？」 「我小学挺自卑的，别说女生了，就连朋友都没有。」顾凡说：「言祁知道，他还因为我跟别人打了一架呢，哦不，两架，啧。」 言祁看着顾凡，现在的他哪里像是自卑，怎么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带着点儿自豪呢。 不知不觉中，顾凡也变了，言祁不自觉的扬了下嘴角。 第116页 「偷。」尹忱重复着这个字，给了言祁一个默契的眼神。 「thief。」言祁念出一个英文单词：「就这么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六章 乐队是顾凡的初衷，乐队的名字自然也保留了顾凡的初愿，而且念起来也非常上口还有点酷。 顾凡当晚念了无数遍thief，还用马克笔和白纸写下这五个字母贴在墙上。 「明天开始试试合奏。」顾凡自然而然的担任起了队长一职，另外三人自动默认：「这次艺术节我们只演不唱，每个人solo一段然后一起，谱子咱们自己写。」 「你们先写我最后。」言祁刷完牙又觉得胃里燥的慌，不想喝可乐还得再刷一次牙，于是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黄瓜洗了洗咬了一口。 「最后写的最难，完全无法原创只能跟着其他人的旋律走。」谢一说。 「没问题。」言祁挑了挑眉。 「尹忱先写吉他部分，然后是谢一。」顾凡用铅笔在五线谱本上画来画去：「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工。」 言祁跟大家一起扬拳应和，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到眼前看了看，立刻坐直身子叼着黄瓜，用脚把床下的拖鞋拨了出来穿好，不知为什么心虚的看了他们一眼，匆忙跑到顶层。 顾凡家「别墅」顶层只有两个藤椅和一个简易小茶几，小茶几上放着一把破旧的扇子，可能是顾凡奶奶的。旁边有两个晾衣服的长架子，上面是顾凡刚晾好的他们几个自己洗好交给他晾的内裤。 「哥。」言祁站在藤椅前也没坐下，双眼看向四周空旷的景色，耳边全是蝉鸣和蛙叫声。 「在干吗？」周洛的声音很疲惫，应该是刚下飞机。 「在想你。」言祁回答。 周洛笑了两声：「一个人在家吗？」 「你不在，我没有家。」言祁叼了根烟在嘴里：「我在顾凡这儿，住到你回来。」 周洛停顿了一会儿，听电话里的动静应该是在取行李，言祁等了一会儿，才听他又继续说：「我很快就回去。」 「我没事儿。」言祁深吸一口气，皱了皱眉：「我怎么都行。」 「是我想赶紧回去。」周洛笑了笑：「忙完就告诉你。」 「好。」言祁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四周都是树，蚊子满天飞，此刻正英勇的为爱献血：「你以前出国也想过赶紧回来吗？」 「没有。」周洛笑着说。 「我耽误你了吧。」言祁又拍了一下脚踝。 「你那边什么声音？」周洛问。 「有蚊子。」言祁揉了揉被叮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红包。 「回屋睡觉吧，你那里挺晚的了。」周洛担心的说。 「嗯。」言祁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点头，周洛也看不见。 他心里的思念渐浓，忍不住叫了一声：「哥。」 「嗯？」周洛马上应道。 「再说点儿什么吧。」言祁也不再管蚊子了，停下手上的动作拿掉嘴里的烟，认认真真的去听自己的心跳声：「我不想挂。」 「我也想你。」周洛说：「睡吧。」 言祁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一下，他倒吸一口气后才勉强压住情绪，语气平稳的说了一句「晚安」。 挂下电话，他蹲下身把烟点着，望着浓浓夜色愣神儿。 一根烟抽完后，也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 「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一个声音响在言祁背后，言祁听到并没有觉得诧异，回头看着谢一笑了笑。 「你对你哥……」谢一没有继续问下去。 「嗯。」言祁很自然的应了一声。 谢一深吸一口气，有点艰难的吐了出来：「真……没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言祁回身继续望向远方，适应了黑暗后的眼睛，已经能看清隐藏在夜色最深处的蜿蜒小路。 「你哥知道吗？」谢一觉得心里还是有点堵。 「知道。」言祁笑了笑：「不过是我单相思。」 谢一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彼此谁也没打扰谁，一站一蹲待了好一会儿，谢一才说：「不早了，回去睡吧。」 「谢一。」言祁叫住他。 谢一还在等他下半句，可言祁却什么也没多说。 「放心。」谢一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你的私事，跟谁都没关系。」 「谢了。」言祁沖他摆了摆手：「我一会儿下去。」 谢一下来没一会儿，就听见顶层「砰」的一声门响，言祁从楼上跑了下来。 尹忱看见他浑身上下少说也得有十几个红彤彤的大包，赶忙掏出自己随身带的蚊不叮扑过去就把他摁在床上，和谢一两个人手忙脚乱的给他上了药。 一旁的顾凡睡了个没心没肺。 第二天清早，言祁不知道自己是被痒醒的还是吵醒的，多半是后者，因为身上的包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吉他声音响的次数最多，断断续续连不成调，大概是尹忱在写合奏的部分。 顾凡弹了几个比较低沉的贝斯音，空旷的一层自带一点儿回音效果，听起来很有感觉。 最让人觉得舒服的还是谢一拉的一曲小提琴，轻松过了业余最高级的谢一，明明非常有前途，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继续往更高的层次走。不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牺牲小我成全所有人，所以对于成熟的谢一来说，他的牺牲也算是变向成全了他自己。 第117页 楼下三个人聚精会神的沉迷于训练，谁都没发现一个老太太拎着四大盒饭菜走进屋里上到二楼放好后，又径直走出了房子，言祁也是在上完厕所出来后盯着饭桌上的饭盒看了半天，才喊了一声顾凡。 「我奶奶。」顾凡背着贝斯气喘吁吁的往床上一躺，爱抚着自己的宝贝说：「她就跟武侠小说的神隐大侠似的，来无影去无踪，每次我住这里总是一睁眼就有吃的。」 「闻着真香。」言祁打开其中一盒放到顾凡面前的小桌板上：「我下去练会儿。」 谢一闻着饭香也跑上了楼，楼下就只剩尹忱和言祁。 言祁看着瘦弱的尹忱抱着和他有点不相称的吉他笑了笑：「我看着都想替你抱一会儿，生怕你被吉他给压折了。」 「不至于。」尹忱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听你弹的挺好的。」言祁把架子鼓上的罩子拉开，从长皮套里拿出鼓棒，在手上玩儿了两下，敲了一声鼓：「编曲也很好听。」 「老师教的，没怎么正经学过。」尹忱说。 「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别人。」言祁又敲了一下镲，「倒是听你提了好几次老师。」 「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不过他现在躲起来了。」尹忱说完这话表情明显有些失落：「我找不到他。」 「为什么躲起来？」言祁问。 尹忱没说话，表情又从失落变成了难过。 言祁看着他，顿了顿，随即话头一转：「小瘦子，文笔那么好，我作曲，你作词，挑战一下？」 尹忱听到这话笑了出来：「行啊，编曲就架子鼓和吉他吗？」 「不。」言祁扬了下嘴角：「就吉他。」 「卧槽！有戏有戏！」顾凡一拍大腿往旁边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坐下身：「这一遍弹得我热血沸腾！」 「我也有点。」谢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没想到我哥的小提琴还能有这样的经歷。」 「给你哥录个视频吧。」顾凡激动的说：「让你哥给咱指点指点。」 谢一跑过去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太稳了兄弟。」 顾凡也不觉得疼，翘起二郎腿拿起曲谱当扇子愉快的扇着：「准备好就再来一遍。」 录完视频，谢一传了一份到群里，言祁想了想，把视频发给了周洛。 周洛很快回了一个惊讶和鼓掌的表情。 言祁盯着这两个表情笑了一下，刚想放回兜里，周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了？」言祁跑到二楼没人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什么时候演出？」周洛问，电话那边有人正叽里哌啦的往外蹦英文，听上去虽然蹩脚，发音也不算标准，但与人交谈非常流畅，仔细一听好像是周勛。 「计划是今年十一月份的艺术节，还不知道能不能选上。」言祁说。 「肯定能。」周洛笑着说：「不知道我弟弟一战成名后还有没有档期啊。」 「哥。」言祁被他逗乐了：「我的档期都取决于你。」 周洛被工作压抑的烦闷心情终于明朗了些：「明年出版社年会，带着你的小伙伴们一起来吧。」 言祁的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周洛说：「我包一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宴会厅，还是看他们自己愿意出什么节目，你们算特邀嘉宾。」 「你别笑话我。」言祁有点害羞，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没笑话。」周洛说：「我很迫切的想要看现场版。」 一周时间比言祁想像的要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朋友都在身边，或者是因为迫切想要见到周洛的心情，也可能是两者都有，当看到顾凡的邻家大哥又开着微型货车到秘密基地门口拉乐器的时候，言祁突然有点紧张。 虽然周洛还没有跟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但由于太过期待，真的快要见面了又怕会显得尴尬。 太没出息了。 经过那一段颠簸的路段时言祁也没有什么感觉，脑子里乱闹闹的，旁边的尹忱居然靠着厚垫睡着了，车后座上只剩下谢一，他整个人都躺在后排直接睡了一路。 货车停在四中门口，胡大哥帮言祁把架子鼓搬回排练厅，谢一又拿出三百块钱要往人手里塞，邻家大哥死活不肯再收下。 「拿着吧。」谢一说：「还要麻烦你把我和尹忱分别送回家，应该的。」 豪迈的胡大哥说了两句带口音的话，他们仨谁也没听懂，只是看他有点害羞的接过了钱，叠好放进裤兜里。 言祁一个人在排练厅待了一会儿，盯着窗外越长越茂盛的树开始愣神儿。这棵树在言祁刚进四中的时候也就胳膊粗细，现在茁壮到他一个人都快要抱不住它的腰。 想这些干吗呢。言祁嘆了口气。 回家吧。 于是他拎起书包，往肩上一搭，检查了下架子鼓的外罩，反手锁好门。 从学校走回家确实有点远，虽然学校的大门在放假期间进出卡的不那么严格，但言祁还是习惯从后墙翻了出去，欣慰的是那辆熟悉的小黄车居然没被人骑走。 言祁扫码开锁，把书包放进车筐，慢悠悠的往家骑。 走进楼里的时候，言祁的那种紧张感又开始在心里作祟，他突然有了一个让自己有点心痒的期待。 周洛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第118页 想完就自嘲的笑了很久，实在是佩服自己过于矫情，电梯门都快要关上了他才赶忙走进去，摁下四层。 当看见自家大门的时候，言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了期待并不是件好事儿，因为会失望。 但有了期待如果能实现，会比没有期待去接受突如其来的惊喜更加有震慑力。 所以在言祁打开门之后，他足足愣了三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七章 客厅里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但屋里却空荡荡没有人。 言祁在偌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蹑手蹑脚的脱掉鞋子放下书包，轻声喊了一句哥。 没有人回应。 言祁走到周洛的卧室，门没有关严，他先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喉咙不自觉的上下动了动。 周洛安静的躺在床上，有规律的唿吸着，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床头灯没有关，很小的灯身在昏暗的卧室里亮的很卖力，周洛的侧脸上有一抹暖黄色的光影，衬得他小米肤色又稍稍明亮了一些。 言祁将门缓缓推开，轻声走进房间，想坐在床边却又怕扰醒周洛，于是半蹲下身，仔细打量周洛的眉眼。 好像瘦了一点，言祁想，不吃我做的饭是一定会瘦的。 好像又变帅了，言祁笑了一下，怎么办啊哥，把我迷死算了。 言祁伸出细长的食指，弯曲着轻轻勾了一下周洛的鼻樑，然后满足的侧身靠着床边坐在地上，握着他的手趴在床上闭紧眼。 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朦胧中，言祁感觉有人横抱起了自己。 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让他觉得非常温暖，因为上面残留着周洛身上的味道。 厨房里有些许声音，言祁掀开被子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然后穿好拖鞋打开卧室门，看见周洛正跟一堆锅碗瓢盆大眼瞪小眼。 「哥。」言祁看着凌乱的灶台笑了起来：「干吗呢？」 「想给你做点面条。」周洛拧着眉说：「我的厨艺可真是我人生巨大的污点。」 「没有这个污点就显不出我的作用了。」言祁把他拉出厨房，自己边带围裙边说：「我得拴住你的胃。」 周洛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打算做点什么？」 「榨菜肉丝面吧？」言祁看着他：「清蒸鱼只能明天了，今天没买。」 「什么都好。」周洛点点头，很是开心的笑着，突然就觉得有点饿了。 吃完面，言祁正在厨房刷碗，周洛把客厅里的大行李箱拖了过来，拉开箱子翻出一堆带有精美包装的盒子放在地上，等言祁忙完转身走出来的时候，差点没地方落脚。 「这么多？」言祁一看就知道是礼物：「给程野他们带的吗？」 周洛笑了笑：「不是，都是你的。」 「我的？」言祁皱起了眉：「我、我……这么多都是我的？」 周洛沖他招了招手。 明明旁边餐桌就有椅子，但两个人谁都没想着要去坐，言祁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折腾包装，他不想把这么好看的包装纸撕坏，主要是这些包装纸也是跟着礼物被周洛千里迢迢背回来的，言祁想收起来和他书房里过去的那些宝贝放在一起。 他先拆了最大的盒子，是双限量版的耐克鞋。 「贵啊……」言祁闭了闭眼，虽然他很早以前就想要，但没抢到首发，挂在网上的又要价太高。 周洛坐在他旁边，拉过他弯曲的小腿放在自己伸直的长腿上，把鞋子里的填充物拿出来，替他穿好一只，又帮他把鞋带依次从孔里穿过，系了一个帅气的绳结。 言祁盯着忙碌的周洛，伸手想要碰一下他的脸，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有点走神，要不然是绝对不会任由周洛为自己忙活的，直到两只脚都穿好了新鞋，他才回过神站起身，试了试脚感。 「很舒服。」言祁说：「谢谢哥，我很喜欢。」 「别脱了直接穿着吧，新鞋不会踩脏地的。」周洛笑了笑：「继续拆礼物吧。」 言祁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红着脸再次蹲下身，拿起一个礼袋拆开后，是一件黑色薄款外套，背后是一对用真丝刺绣而成的羽翼，做工非常精细。 「太好看了。」言祁惊讶道，一不小心瞥了一眼标籤，又闭了闭眼：「肉疼……」 「有一个英文太好的弟弟感觉不怎么妙啊。」周洛看着扶额捶胸的言祁很是愉快的说。 「这跟英文没什么关系，数字谁都会看。」言祁非常沉重的嘆了口气。 外套很合身，下面应该配一条修型的瘦腿裤，言祁有点郁闷，这意味着他还得去买一条配这件昂贵外套的裤子。 裤子也不能太便宜，不然拉低了外套的档次。 他穿着外套坐回地上，见周洛依然面带微笑，很是享受的欣赏言祁拆礼物的过程，言祁却觉得压力山大，又拿起地上另一个礼袋小心翼翼的打开。 修型瘦腿裤，和自己身上这件昂贵的外套是一套的。 言祁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双手摸到裤腰的时候看了一眼周洛，见他没什么反应，直接把自己的大短裤往下一脱，飞快的穿好这条长裤，不知道这衣服到底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夏天穿起来一点没觉得热。 第119页 言祁咽了口吐沫，在周洛满足的目光中又拆出了帽子、围巾、钱包甚至是香水。 周洛从头到脚给他买了个大全套。 「谢……」言祁撇了下嘴角，他这一晚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谢谢，说的他都觉得有点不走心了。 「哥你买了这么多，我真的……」言祁看着周洛，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 「就当是犒劳你的。」周洛伸长手臂揉了揉言祁的头髮：「给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饭。」 「我也就……做个饭而已。」言祁的声音有点低沉。 「已经很了不起了。」周洛笑了笑，从地上站起身，又把言祁拉了起来，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眼：「又长高了？」 言祁点点头：「我每晚都在学校打篮球，应该是长了一点。」 「过来量量。」周洛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卷软尺。 言祁靠在卧室旁边的墙面上，站的笔挺，周洛把软尺的一头自然垂在地面，一点点往上拉：「粗略估摸着，有一米八了。」 周洛仔细看软尺上面的数字时，离言祁很近，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言祁的唿吸倏地一顿，心跳紧跟着提速，耳鼓里嗡嗡作响。周洛一点点卷好软尺，正准备将它放回原处，突然一个动静，让他不得不抬起手臂，刚卷好的软尺掉在地上，直接滚进了沙发下面。 言祁紧紧的搂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在他肩窝里，侧过脸，柔软的唇角擦过周洛脖颈上的皮肤。 「对不起哥。」言祁的语气里几乎带着一丝隐忍的痛苦，「让我抱一会儿行吗？」 周洛慢慢把手臂放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言祁的眼角有点红：「我好像真的没办法不喜欢你。」 周洛拍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拍打着他的后背。 就这样站着拍了很久，但周洛也没觉得过了多长时间，只是怀里的言祁身子很快软了下去，有点站不住脚，周洛赶忙把手穿过他腋下用力託了他一把，才没让言祁出熘到地上去。 还真是有点佩服现在的年轻人，站着都能睡着。 周洛怕把言祁吵醒，试着拖、扛、背的动作似乎都会惊动他，最后还是选择从他的肩膀和膝盖后面用力一兜，将他整个人轻松的抱了起来。 暑期余下的时间里，言祁并没有打扰周洛的工作，虽然同他一起上下班，但言祁大部分时间却是坐在元力书店二层咖啡机旁边的桌椅上，时而看元力新出的英语读物，时而修改他们乐队的曲谱。 元力书店的生意非常好，要不是陈泽给言祁设了专座，他恐怕每次来都占不到空位。每天来书店打包的书商有很多，虽然是微利，但胜在量大，也有不小的盈利，而零售，重在与人交流的乐趣，陈泽本就喜欢做一些和人打交道的事，所以也做的怡然自得。 白衍明的书终于上市，无论是各大网店还是门店销量都非常可观，陈泽还专门在书店里给他的书设了专区，吸引来不少读者。 程野趁着这波被带起来的热度，飞快打铁，以最快的速度将就差第三审的第二本书手稿校对完毕，让美编保质保量制作出符合大众审美的封面，紧跟着第一本书的步伐，火速登市。 尹忱盘腿坐在上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条转/帐简讯，有人往他的卡里转了20万元。 家里的生活费是每个月五号准时打过来，今天才刚刚返校，新高一生要参加学校为期一周的军训，尽管他有病例证明可以免训，但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练习吉他，于是和言祁他们一起提早来了学校。 所以这笔钱，尹忱猜了个大概，就摁灭了手机。 言祁穿着深绿色迷彩服，往宿舍一楼的镜子前一站，非常想给镜子来一拳。 「丑的……」言祁嘆了口气，好在自己这张脸还能给整体提点分。 尹忱身上的最小号校服不再那么松松垮垮的耷拉着，肩膀的地方看上去合适不少，他站在言祁身边，对着镜子做了一个非常酷的弹吉他的动作：「想像一下，你穿着网格面儿的迷彩短袖打架子鼓会是种什么感觉？」 「我的鼓在哭泣。」言祁整了整自己的帽子，等顾凡和谢一下来后，四个人一起往操场走。 高一三班的方阵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言祁简单扫了一眼，半个班都是熟面孔，其中也包括胡维轩。谢一站在男生第一排第二个，言祁站在他和顾凡中间，炎炎夏日，灼热的阳光将红色塑胶跑道晒出一股子胶皮味儿。 每天的训练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项，正步、军体拳、素质练习。言祁率先跑完1500米快速钻进阴影处乘凉，尹忱给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先去排练厅了，你们三个的水我放在这里你记得让他俩喝。」尹忱看着汗流浃背的言祁说。 言祁「咕嘟」灌下去半瓶，刚要盖盖儿，瞥见尹忱有点发干发白的嘴唇，大夏天居然还有干裂的迹象：「站这儿把这半瓶水灌下去再走。」 尹忱笑了笑，拿过他的水一饮而尽。 言祁转身靠在栏杆上望向不远处顾凡和孟馨一起跑步的身影，又看见谢一正弯着身子双手扶住膝盖止不住喘气，突然没来由对尹忱说了句：「想过日子会是现在这样吗？」 尹忱侧身靠着言祁的手臂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第120页 阴影外的光亮逐渐弱了下来，尽管空气里还是潮湿闷热，但尹忱身上却一点汗也没出。跑完步勾肩搭背走回来的顾凡和谢一两个人一人一边贴着尹忱，物理降温。 「粘。」尹忱皱了皱眉。 「回去反正也得洗澡。」谢一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扫了一眼尹忱的嘴唇：「限你半分钟内喝完这瓶水。」 尹忱原地翻了个结实的白眼，一旁的言祁向上勾了勾嘴角。 四个人有说有笑的聊了好半天，尹忱打算先走一步，然而步子还没迈开，身前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四个人一起齐刷刷抬起头。 「请问你是……尹忱吗？」那个女孩小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八章 尹忱愣了一下，盯着面前的女孩儿看了一眼：「不是。」 旁边的三个人又齐刷刷的看向尹忱。 女孩僵硬的笑着，有点不好意思，白净的脸上透出一点红来：「你还是老样子。」 「小瘦子，这谁啊？」顾凡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尹忱的手臂：「你朋友？」 「初中同学。」尹忱皱了皱眉：「不怎么熟。」 女孩一听这话就有点沮丧，眉眼都垂了下来。尹忱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往排练厅走，一路上头也不回。 「你是我们班的吗？」顾凡都有点不好意思，他是这四个人里面最怜香惜玉的，尤其见不得女孩子失落和尴尬。 「嗯，我叫江宁，和你们一个班，也是……」江宁小声说：「尹忱的初中同班同学。」 言祁看了她一眼：「你是想和他说什么吗？」 「我……」江宁的肩膀往下一垂：「不是，我就是看到他有点激动，我以为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会出国。」 「打击？」言祁的表情冷了下来：「什么打击？」 顾凡和谢一听到这话突然变得很严肃。 「他没跟你们说吗？」江宁似乎在犹豫自己应不应该说尹忱的事，犹豫半晌，说的十分隐晦：「他之前被学校劝退了。」 「啊？」顾凡愣住了：「因为什么啊？小瘦子人这么好，被劝退？」 「原因不用说了。」言祁沖还在纠结的江宁摆手道：「我知道，也希望你能帮尹忱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那是肯定的。」江宁说话声音不大，但咬字却很用力：「尹忱很有才华，他是被诬陷的。」 「诬陷？」顾凡扶了扶额：「我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谢谢你。」谢一冲江宁笑了笑：「我们都知道了。」 江宁看着他们三个人，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姐妹身边。 「你们知道什么？就我不知道吗？」顾凡有点生气的问。 「就你表现的像个傻逼。」谢一说，他看了言祁一眼：「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尹忱，他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嗯。」言祁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高中考进来的尖子生非常多，言祁又因为排练没办法统筹兼顾学习，除了英语成绩一直是班级第一外，其余几科只排在了前五名。 言祁不得不利用晚上熄灯后的时间疯狂补习，他实在害怕自己因为偏科让周洛再一次产生想要把他送出国的念头。 幸运就幸运在齐老师也跟着他们一起从初中部调到了高中部，依然任他们的班主任，他很清楚言祁的短板在哪里，应该怎么补，在他的监督和辅导下，言祁的总分很快就升至了班级前三。 之前两次月考言祁没有把成绩单拿给周洛，虽然周洛问过他，但都被言祁搪塞过去。有了这一次满意的成绩，前两次的就能有足够的底气一笔带过。 言祁直接跑上二楼社长办公室，一路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唿，言祁虽然没认全人但还是态度礼貌耐心回应。他站在周洛办公室门口深唿吸，连门都没敲直接一把推开。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敲门。 周勛正拿着元力新一批印制的书单沖金妍说着什么，金妍时不时盯着周洛笑，周洛端着咖啡杯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一直不停点头，偶尔客气的看一眼金妍。 有那么一瞬间，这种画面带给言祁的刺激让他心里某种压抑很久的情绪开始往上反，随着年龄的增长，感知到的事物也越来越敏感，言祁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本能的对周洛身边的人开始抗拒。 言祁见开门声都没能打断他们三个人聊天，于是头也不回直接转身就走。 「大帅哥。」熟悉的声音在言祁右侧响起，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谈莹莹。 言祁对她笑了一下，笑的异常敷衍，敷衍的让谈莹莹都觉得尴尬。 「社长在里面，怎么不进去？」谈莹莹问。 「不打扰了。」言祁没有任何表情的说完就要走。 「社长！」谈莹莹站在门口沖屋里的人喊了一嗓子：「你弟弟来找你了！」 言祁听见，只得无奈站住脚，郁闷的嘆了口气。 「言祁，怎么不叫我。」周洛急忙走到门口，先挥手打发走谈莹莹，然后对言祁温柔的说。 「我推门进去看见你们在聊天。」言祁歪着头：「聊得……挺开心的。」 周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妍跟美编学着做了一份今年书店的新书单，叔叔正表扬她，我只是在旁边听一耳朵。」 第121页 「有必要站那么近吗？」言祁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就闭了闭眼，开始后悔。 「什么？」周洛笑着问，停顿了好半天才回答：「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覆你。」 「我……」言祁咬紧后牙，才想起来手上拿着的是他这三个月的成绩单，直接往周洛胸口上一拍：「你去签个字，我拿走。」 周洛愣了愣，低头瞄了几眼，嘴角一点点上扬起来：「成绩进步这么快？」 言祁没说话，把头偏向一边。 周洛走回办公室，把成绩放进文件夹里，又整个塞进包，对周勛和金妍说：「我先下班了，带言祁回家。」 也不等周勛和金妍反应，周洛已经迈出房间，拉着言祁的胳膊飞快跑下楼。 「你今天还要回学校吗？」周洛坐在车里打着火，踩下油门后转头问言祁。 言祁点了点头：「住宿费都交……」 「言祁。」周洛抬手赶忙制止他，笑着说：「别跟我耍孩子气，我就说过那么一次气话，你要记多久。」 言祁「嘶」了一声，皱着眉没了声音。 「程野给了我两张音乐会的票，是陈泽客户送的，他们没时间去，让我带着你去听。」周洛说完，把门侧储物槽里的票拿出来递给言祁：「虽然是交响乐，跟你们玩儿的不是一类，我难得想要放松放松，你要是没事的话，陪陪我？」 言祁的胸腔很快就扁了下去，整个人靠在座位上显得很疲惫，他拿着这两张票，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跟周洛待在一起总会让他觉得累。 他需要花很大精力克制自己，从头到脚都需要克制。 「嗯？」周洛看着他。 「什么？」言祁望向窗外。 「问你呢。」周洛笑了笑。 「你觉得我有力气拒绝你吗？」言祁说：「你知道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周洛继续开车，由于是晚高峰，路上的车有点多，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没再和言祁说话，只是抬起右手弯曲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 周洛把车停到了音乐厅专用停车场后，两个人就在旁边的包子铺里简单塞了点东西。周洛担心一会儿言祁会饿，想要给他买瓶豆浆带着，被言祁拒绝了。 「那么高档的音乐厅不可能让你带豆浆进去的。」言祁笑了出来：「别人会笑你的。」 「别人笑不笑我不关心。」周洛把豆浆放了回去：「你可算是笑了，吃饭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整个人都闷闷的。」 言祁一听这话又变得闷声不吭，周洛无奈，搂过他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往音乐厅走。 走到音乐厅门口的时候，言祁站在台阶上的红地毯前不动了，周洛手往后一抻，搂着言祁的胳膊差点抻到麻筋儿，他往回走了一步才问：「怎么了？」 「为什么他们都穿着西装？」言祁皱着眉说：「这里是不是很高档的地方？」 「没有。」周洛笑着回答：「有的人就喜欢这种场合穿比较正式的衣服。」 「但是大多数人都穿的很正式。」言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想了半天，才把拉链拉开，脱掉外套拿在手上：「我也装的正式一点吧。」 周洛看见言祁外套里穿的是自己从美国买给他的那件奢侈款羽翼外套，心里一暖：「一直都穿着？」 「嗯，穿在校服里怕弄脏了。」言祁拉着周洛的胳膊：「虽然校服裤子也是黑色的，但还是不如配套的那件裤子好看。」 「没事。」周洛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弟弟怎么穿都好看。」 整个音乐厅并不算大，空间利用的很艺术，装潢大气却不奢侈。米黄色的墙板上贴着巨幅海报，头顶五盏精緻的水晶吊灯，散着盈盈黄光，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像卧室里的那盏床头灯。」言祁小声说：「颜色一样的。」 周洛低头没忍住笑：「你是说这音乐厅还不如咱家卧室？」 言祁愣了下，然后才点点头：「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家里就你和我。」 周洛按照票上的座位号走到第八排中间坐好，言祁坐直身子后显得有点不自在。他看了看周围，又盯着他和周洛座位中间的把手，看了周洛一眼。 周洛会意的把把手往后一抬，言祁微微侧了点身，和周洛的肩膀碰在一起。 言祁一碰到周洛就有一种心安，身体一软，困意就顺着眉眼爬上来。他右腿本来就没有往自己座位下面放，迷迷瞪瞪的时候又不小心朝外蹬了一下腿，在感觉到踢到硬物的时候，言祁突然醒了过来，两三秒回神，赶忙向旁边座位的人道歉。 言祁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忙道：「抱歉，我……」 「没事，不要紧。」那人沖言祁笑了笑，语气非常温柔。 言祁看了他侧脸一眼，虽然目光没有停留，但近距离看过后基本能记住这人的长相。他的头髮比正常男人的短髮偏长一点，深棕色，贴在脖子上，发梢微微弯曲，有点自来卷。侧脸看不清眉眼，但眼角有一点细纹，中年人，不过无法确定确定年龄。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不闷，咬字很清楚，没有口音。 言祁其实只是顺便瞄了下他的长相，吸引他目光的并不是这个人有多么好看，而是他和别的人都不一样，他穿了一件酒红色不是大众色的西服。 第122页 音乐会开始了，开场是小提琴独奏，言祁很喜欢小提琴的声音，谢一每次拉的时候他烦闷的心情都会有所缓和，这会儿身边坐着周洛，小提琴的音效似乎对言祁更有用了些。 没听多久，直到长笛独奏结束后，他又有点困了。 「哥。」言祁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泪：「我困了。」 「靠着我睡会儿，等结束后我叫你。」周洛凑到他耳边说。 炙热的唿吸打在言祁耳侧，他好像突然就精神了些：「音乐很好听，我不想错过。」 「那你做点什么醒醒神？」周洛问。 言祁想了想：「让我玩儿会儿你的手吧。」 周洛笑了笑，很大方的把自己的右手递给他。 言祁对这只手再熟悉不过，周洛开车的时候总喜欢用右手揉他的头髮，但他一直没什么机会认认真真看过，更别提上手摸了。 这会儿他那双白皙细长的手正和周洛的手相握，言祁晃了下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先是伸出左手跟周洛的手比了比大小，才发现周洛的手足足比他长了一个关节，虽然周洛的手也很瘦，但相比较还是比言祁的指头略微粗一点。 言祁有点开心的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揉捏起来，小心翼翼的，好像这只手是玻璃做的一用力就有裂开的危险。 「在干吗？」周洛笑着问。 「给你做做按摩。」言祁边听音乐边说，把五根指头按顺序捏一遍后，将这只手摊开在自己腿上。 言祁盯着它看了很久，伸出食指在周洛的掌心写了五个字。 哥我喜欢你。 写完，他飞快的张开右手掌心在周洛手心里蹭了蹭，像是要把这五个字擦掉似的，蹭完后他微微弯曲五指，和周洛不怎么紧实的十指相扣，到底还是听的有些困，靠着周洛的肩膀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五十九章 言祁是被架子鼓的声音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先警惕的摸了一下嘴角，在摸到干干净净的皮肤后才坐直身子盯着鼓手看。 「原来架子鼓也能进交响乐团啊。」言祁的右手食指跟着鼓点不停的在大腿上敲打：「还挺好听的。」 「刚才还有更好听的。」周洛说：「看你睡的太熟没好意思叫你。」 言祁点点头，盯着架子鼓的眼神非常亮。 这一曲结束后，整个音乐会也就结束了。 「我就听了个头和尾。」言祁跟着人群边往外走边说：「感觉赚不回票钱。」 「免费的，不要紧。」周洛怕言祁刚睡醒出去吹风，把他的校服外套披在他肩膀上。 外面确实颳起了一阵不算小的风，秋风总是冷的，吹在脸上凉的让人直打哆嗦。 言祁跳下台阶，跟着周洛往停车场方向走，在看到白色大奔的时候他快速跑了两步，蹿上车，用手上下搓了搓胳膊。 周洛回身把后座上他的运动服外套拿过来盖在言祁身上，把他的靠背往后放了放：「路上得花点时间，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言祁看着窗外说，身上全是周洛的味道他实在没办法踏踏实实合眼入睡。 车驶进锦绣小区里的时候，言祁看了眼时间，接近凌晨。 晚上吃的比较马虎，这会儿他隐约听到周洛的胃发起了抗议：「回去给你蒸个蛋羹吧？很快。」 「好。」周洛笑了下：「是有点饿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言祁看向窗外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他警觉的坐直了身子，虽然这团黑影并不是向他们车身这边移动，但这么晚还有人在小区里晃，除了值班的人出来巡逻，言祁本能的想到了之前自己注意到的那两次异样。 言祁皱起眉，这件事他一直忽略了，以至于这个人影已经摸索到他们楼下，他刚想说话，周洛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咱们车后面？」周洛问。 言祁有点惊讶，没想到这次被周洛察觉到了，顿了顿：「没看清，就看见一个人影。」 周洛的表情有点严肃：「两次了。」 「什么两次？」言祁的声音扬了起来。 「上一次是我加班回来后，进地下车库的时候注意到的。」周洛把车停在车位里熄灭火：「我以为是小区别家的住户。」 言祁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他听周洛说完背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他害怕跟踪过来的人，而是他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人的目标是周洛。 「我必须回家住了。」言祁走进电梯的时候依然拧着眉：「太危险了。」 周洛突然笑了出来，让本来非常严肃又非常紧张的言祁一下有点茫然：「你笑什么？」 「我一没仇家，二没情敌，三没欠款，有什么危险的。」周洛摁亮四层楼的摁键：「再说，听你这话是觉得自己能保护我？」 言祁从一楼愣到了四楼，跟着周洛进门的时候才开口：「我能保护你。」 「言祁。」周洛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的方盒里，转身把双手放在他肩上说：「我没事，就算有事我也不可能让你担心，所以你也别让我担心，好吗？」 言祁想反驳他什么，周洛又继续打断他说：「从明天起不要再回来给我做晚饭了，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我保证每天晚上下班不应酬不喝酒，回家来自己做饭，有不会的我发微信请教你，做好给你拍照片，好不好？」 第123页 言祁实在找不到还能反驳他的话，肩膀往下一泄力，只得点头道：「好。」 周洛见他情绪不高，笑了笑：「马上艺术节了。」 言祁抬头看着他。 「好好准备节目，我一定会去看的。」周洛说：「明年年会定在春节前，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言祁微微扬了下嘴角，眼睛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开。 齐老师费了十牛三虎之力才说服年级组长让言祁他们的节目过审。虽说是艺术节，表演形式不限，但每年有年级组长和校长坐镇，班主任个个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班的学生放飞自我惹出乱子，因此都选择比较保守且正能量的表演形式，比如合唱，比如集体健美操，比如诗朗诵，偶尔能有一两个乐器独奏和独唱的，曲目还都得围绕歌颂祖国赞美学校的主题。去年破天荒过审一个街舞表演，结果台下学生们就跟被长期打压的武/装/分/子似的，激动地像打了鸡血。 毕竟四中是封闭式教学，平时能接触外界的东西不如走读学校广泛，学生们洋溢的热情无处宣洩，就会自产自销在艺术节这种令人期待而又兴奋的事情上。 「我有点紧张。」顾凡把腿抖成了帕金森，手也跟着开始抖：「我连食慾都没有了。」 「还好。」谢一跟着他一起抖：「性/欲还有就行。」 顾凡突然停止了抖动，非常严肃的看着谢一：「小瘦子在这儿呢，你收敛点儿。」 尹忱：「嗯？为什么我在这儿就得收敛？」 「你看上去就像那种……」顾凡收住话音，似乎是在想形容词，词库匮乏一时卡壳，憋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能准确描述出来的词彙。 「性冷淡。」言祁说。 顾凡指着他：「还是大眼儿上道儿。」 尹忱翻完白眼又有点想笑，于是很随意的扬了下嘴角。 言祁不经意抬眼看了看班级，发现江宁正往他们这边看，目光和言祁对上之后飞快转头抬笔装作正在写作业的样子，演技足以拿个金扫帚奖。 「大凡！」孟馨从班门口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剎住在顾凡面前。 「慢点儿。」顾凡扶了一下她的胳膊，顺势掐了一下她的腰，由于衣服比较厚，顾凡又没使太大的劲儿，掐了个空，只把衣服给拧皱了。 「哎哟。」谢一歪着嘴瞥了顾凡一眼：「没眼看，这小两口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自从两个人从只拉过手的初中恋情毕业后，就像是有了一次人生了不得的阅歷似的，又迷信的认为命运眷顾他俩，又让他们高中依然同班，感情就跟加了柴火似的迅速升温。 顾凡沖谢一挑了挑眉：「别羡慕。」 「小瘦子来，坐哥哥腿上。」谢一冲尹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尹忱大马金刀往谢一身上一靠，像个少爷似的。 本身就是个少爷。 少爷坐少爷。 谢一本想挑衅一下顾凡，扬起的眉毛还没露出挑衅的意味，就凑到了一起。 「你这重量。」谢一有点担心的说：「顶多也就半个孟馨。」 女生被说到体重的事一定会生气或者不好意思，但孟馨跟他们四人相处已久，经得起玩笑，况且她听得出谢一的口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尹忱确实是肉眼可见的那种皮包骨，一时也有点担忧：「你们平时也没让他多吃点？」 谢一掐了掐尹忱脸上的肉：「这脸比刚转来时是胖点了，但这身上……」 谢一单手用力搂了下尹忱：「我觉得我还能搂着自己半拉腰。」 尹忱说多了话就累，有点无奈的嘆了口气。 「跟你们说个秘密。」言祁单手撑着下巴侧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尹忱。 尹忱瞪着他，预感言祁要给自己扔个雷。 言祁看着尹忱的表情笑了出来：「他现在有多瘦，小时候就有多胖。」 旁边三个人的眼睛顿时一亮，孟馨有点激动的说：「有照片吗？我最喜欢这种反差萌了！」 「大眼儿。」尹忱从谢一身上飞快站起身，用力往言祁怀里一砸，言祁赶紧抱住他往椅背上靠：「我看你挺闲的，给你找点事儿做。」 言祁脑门儿顶着他的后背笑了一下。 「啊！」孟馨一拍自己的脑袋，鬓角被她拍下来几丝头髮：「差点忘记重要的事，齐老师这次真的很给力，今年艺术节改在礼堂办了。」 「卧槽？」顾凡兴奋的低吼一声：「就咱初中毕业齐齐演讲自带回音效果的那个礼堂？」 「嗯！」孟馨笑着说：「所以这次真的就看你们几个的了！」 言祁下了自习后，从排练室拿着鼓棒就往宿舍楼的后墙跑，用牙咬住它纵身抓住墙顶往上一撑身子—— 被一个拉力又拉了下来。 言祁愣了一会儿，对着墙面眨了眨眼，转头才看见带着口罩跟在他身后的尹忱。 「我操。」言祁骂了一句：「我他妈以为是老师呢。」 「高中生不能骂人。」尹忱用食指扒掉口罩看着他。 「我是社会人。」言祁说。 尹忱紧接着说：「社会人也……」 「你要干吗？」言祁打断他：「你不会就想来教育我不让我骂人的吧？」 「你干吗去？」尹忱问。 「我……」言祁想了想，还是主动摊牌：「给鼓棒刻个字。」 第124页 「我跟你一起去。」尹忱说完就要学着言祁刚才的姿势往墙顶上攀，结果连墙顶还没扒住，整个人跟小鸡跳脚一样，蹦跶了一下就没动静了。 言祁憋着笑，蹲下身一把捞住他的小腿，尹忱差点没扶稳墙，整个人顺势就要往左侧歪，好在言祁身手敏捷直接往左侧一个大马步，抱稳了尹忱。 尹忱站在墙面上，看着言祁麻熘儿的一蹿身，又直接从高墙上跳了下去，含煳不清的沖尹忱说：「我接着你，跳。」 尹忱朝向他怀里一扑，言祁都没往后撑一下腿就牢牢接住了他，跟接了个纸片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章 他们两个人沿街走了很久，从一个胡同里斜插/进去，绕过两条不怎么宽的小道儿，钻进一片烟火气非常浓的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年代久远，建筑都还属于80年代港式风格，地下比地上还要繁华，而且地下商铺的装修明显更现代化一些。 言祁跟着手机定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才在两间比较显眼的大商铺中间的小过道里找到那家可以刻字的手工铺子。 但两人一进去就傻了眼，店铺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纹身图，正对着的那张是一尊冒着金光的大佛。 「真有人往身上纹佛？」尹忱小声问。 「那是墙画，别的都是纹身。」里屋传来一个壮汉的声音。 尹忱点点头，才发现那人看不见，于是往屋里瞥了一眼。这间铺子不大，居然还有个里间。言祁先一步探身进去，里屋的装潢和外屋大相迳庭，居然有种小学课堂的即视感。 壮汉弓着身子正在课桌上雕木头，看见有人进来，一抹下巴上的大鬍子，拿掉眼镜回头看见言祁先抬了下眉毛：「学生？」 言祁愣了愣，然后点点头，这个壮汉年纪应该挺大的了，但他那两条大花臂还是给人一种社会大佬的错觉。 「我不给学生纹身。」壮汉转过头，继续埋头琢磨手上的木头。 「我不是来纹身的，是想给我的鼓棒刻字。」言祁说完，把自己的鼓棒递了过去。 壮汉来了兴趣，接过鼓棒看了一眼：「你打架子鼓？」 言祁又继续点了点头。 「我喜欢架子鼓。」壮汉起身从架子上换了一把刃非常细的精緻小刻刀：「每天晚上我都得听一会儿对面酒吧里的架子鼓。」 「酒吧？」言祁看着他：「酒吧里能打架子鼓？」 「sensation的老闆很喜欢金属乐，在里面设了个舞台，经常请乐队来表演。」壮汉把眼镜往鼻尖一拉：「刻什么？」 言祁看了看尹忱，大大方方的说：「左边刻三个英文字母luo，右边刻一个不带草字头的洛字。」 壮汉点头把眼镜夹回鼻樑：「容易。」 「多少钱？」言祁问。 「一个字五块，收你十块。」壮汉说。 言祁没等多久就拿回了鼓棒，看了看效果，觉得还不错，满意的交了钱。 走的时候言祁犹豫了下，他看见一个英文花体字的纹身很漂亮，皱着眉沉思许久，扭头刚要开口，就被壮汉打断了话：「我不给学生纹身。」 言祁咂吧了一下嘴，自我安慰的又挑了下眉笑了笑。 「想刻什么？」尹忱问。 「我觉得我哥的名字拼音用这个英文花体字写出来一定很漂亮。」言祁说，说完他就有点走不动了，他是那种只要心里窜出个念头，就不太容易打消的人，尤其越看这种英文字体越觉得好看，心里顿时开始犯痒。 「加钱也不给刻？」言祁问。 壮汉摇摇头。 没想到纹花臂的社会大哥居然还是个保护祖国花朵的良好青年？言祁有点感慨。 尹忱一半身子站在店铺外，盯着对面的sensation看了很久，突然对壮汉说：「给你敲段鼓，如果你听的满意，就帮我朋友纹，行不行？」 壮汉依然摇了摇头。 「我说了，如果你满意。」尹忱重复。 壮汉犹豫了下，看了一眼言祁，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校服和架子鼓不配。」 言祁扬了下嘴角，用嘴咬住校服外套拉链往下一拉，露出后背的一对儿金色羽翼，把校服外套撩开，尹忱会意接过，一身黑色的言祁沖壮汉扬了下眉：「专门给你秀一段，成交吗？」 壮汉似笑非笑的摸了摸鬍子。 sensation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晨八点，这会儿刚好六点整，还没什么人气儿。言祁虽然是初来酒吧这种地方，胆儿却不小，一副谁也惹不起的样子笔直的就朝最显眼的舞台走去。 「哎哎哎。」有个声音拦住了他：「你吗的？」 「社会人不许骂人。」壮汉说。 尹忱吃了一惊。 那人瞥了壮汉一眼，显然是熟人，连招唿都没打就直接跃过他看向言祁：「你多大了？身份证出示下。」 「借你们架子鼓用用。」言祁看了他一眼。 「说借就借啊？」那人的口吻里带着不耐烦：「那是秦先生给我们乐队配置的，除了乐队，就只能提供给来应聘的人。」 「那我来应聘的。」言祁说。 「来应聘的？来应聘也得出示身份证啊，我们得做登……」话还没说完，那人身后走过来一个气质明显与说话小弟相悖的人，基本扫一眼穿着就知道是「大哥」级别的人物。 第125页 这人从吧檯后面带着黑色薄手套向言祁他们走过来，言祁注意到这人的眉眼有些锋利，眼角带着一股子狠劲儿，但言谈举止却又温文尔雅，穿着打扮颇为讲究，看上去与这家酒吧很是格格不入。 像是用讲究的着装来掩盖自己兇狠的本性，言祁不动声色的往尹忱身前移动过去。 「来应聘的话可以借给你。」「大哥」的声音非常轻柔，走到舞台附近时明晃的灯光打在他灰色的短髮上，身高优势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干练不少。 「杰哥。」小弟朝他微微低头。 言祁看着这个叫「杰哥」的人，过了好一会儿，只是笑了一下。 「不应聘也没事。」杰哥回笑道：「秦先生喜欢听各种乐器，只要你打的好，没有让他觉得借给你纯属浪费资源就可以。」 言祁收回目光，环视四周一圈后，把尹忱拉到他在台上最能看清楚的吧位里，「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老实坐在这里，谁给你饮料都不要喝。」 「嗯。」尹忱带上口罩，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言祁走上舞台的时候才看清楚架子鼓的型号，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突然就有点亲切，信心满满，自己这鼓估计能打的让那个叫「秦先生」的很满意。 言祁坐在架子鼓里侧，没有用皮袋里的鼓棒，而是用右手拿起自己的鼓棒递到嘴边亲吻了下，深吸一口气。 第一声镲音响起，他的感觉很不错。 尹忱坐在吧位里笑了起来。 壮汉不停的跟着鼓点点着脚，手指也时不时跟着打几下拍子。 言祁在打鼓的中途扬手把鼓棒从小拇指一直转到拇指，做了个拉风的动作后加快了节奏。 sensation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有几个常客已经选了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下，很是感兴趣的打量舞台上的黑衣少年，那目光灼烈的像是要把言祁扒下来一样。 两三分钟后又是一个镲音收尾，酒吧里有一两秒落针可闻的安静，随后爆发出一阵吶喊。 言祁撩了下额前刘海，沖尹忱挑了下眉。 尹忱给他鼓了鼓掌。 别人喊什么，说什么，言祁全部自动屏蔽掉了，他走下台来到壮汉身边看了他一眼，壮汉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打的很不错。」杰哥走到言祁身侧轻声说，停顿了一会儿发现言祁没什么反应，于是从上衣兜里掏出名片：「你们是四中的学生吧？离我们这儿不算远，如果有兴趣找个兼职，可以联繫我。」 言祁转身看着他，又低头看着名片，皱了皱眉。 「不会耽误学业，更不会占用多少时间。」杰哥说：「和乐队配合打两三首曲子，或者自己solo一段就可以，最多二十分钟。」 尹忱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言祁拉住了他，抬眼问杰哥：「多少钱？」 「五百。」杰哥说。 「我没有银行卡。」言祁说。 「我们可以给现金。」杰哥说。 刚才迎他们进门的小弟脸上明显无比诧异，言祁余光扫过去，就知道这并不符合他们酒吧的规定：「特殊照顾？」 「对学生总要特殊照顾的。」杰哥的声音又变得很温柔。 言祁没再问什么，接过名片放进兜里，对他说了声谢谢。 再次走进手工铺子的时候，壮汉都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你刚才打的真不错。」 「唬你们这些业余的足够了，专业的一看就知道水平太一般。」言祁脱掉羽翼外套叠好放在自己校服外套上，双手交叉扯住t恤边往头上一撩，裸着上半身就往床板上一躺。 「你这虽瘦，但身上哪儿哪儿都紧实，全是精肉。」壮汉带着眼镜打量着他，示意尹忱把言祁脚边的毯子往他身上盖掩饰，以免着凉：「刻在哪儿？刻什么？」 「右锁骨下面一点的位置，zhouluo。」言祁说。 「不难，这个位置的皮肤比较容易，刻起来也很好看，不过你们夏天穿短袖可能会露出来。」壮汉说。 「无所谓。」言祁笑了笑。 「这是人名吧？谁的名字？」壮汉也不见外的和他聊着。 「我哥。」言祁说完，尹忱沖他眯了下眼。 「没谁往身上刻哥哥的名字。」壮汉说完已经开始了，然后才「哈哈」自嘲两声：「你瞅我这脑子，打麻药吗？」 「不用。」言祁摆摆手说：「我对疼痛感比较能忍。」 尹忱打了个哆嗦。 「一看这小哥就皮薄肉嫩。」壮汉低着头说：「掐一下都得跺脚吧？」 尹忱以他能做出来的最快频率不停点头。 「那你打耳洞的时候没哭？」壮汉又说。 尹忱嘆了口气：「没有，做的无痛的，虽然我觉得他们对『无痛』两个字的认知不太到位。」 壮汉笑了一声，怕自己手抖，赶忙收拢嘴角：「就打一个耳洞带一只耳钉？另一只在谁耳朵上呢？」 尹忱笑了笑：「我老师。」 「没谁和老师带一对儿耳钉的。」壮汉说完，顿了顿：「感觉我知道的有点多。」 「是。」言祁笑着说：「不能留你了。」 尹忱弯了下眼角：「灭口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一章 还是有点疼的，不，还是很疼的。言祁起身的时候觉得右肩膀都有点酸痛。 第126页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挺满意，英文花体字纹在锁骨下面的位置很……性感。 周洛看到也会觉得性感吗？言祁嘆了口气，算了，还是别让他看见了。 「怎么？」壮汉收起工具看着他：「不满意？」 「满意。」言祁说：「我不是嘆气这个。」 「怕你哥说你？」尹忱问。 「嗯。」言祁穿好两件外套，把拉链拉到头，领子往外一翻：「先不让他知道吧。」 「挺性感的。」壮汉说：「我要是你哥我肯定把持不住。」 言祁脚下一滑，险些当着壮汉的面噼了个叉。 「我、我交钱。」言祁从兜里拿出周洛送给他的钱包，虽然自己没多少现金更没有身份证和银行卡，但还是依然随身带着，觉得心安。 「不收了。」壮汉沖他一摆手：「在sensation打工的人有特权可以往里带人，多请我听几次鼓吧。」 言祁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还是绕过一定会拒绝他的壮汉，把钱包里仅有的三百块钱放在了里屋的小课桌上。 thief乐队的演出放在了节目最后，压轴，队长顾凡显得更紧张了。 临表演前一天，他们几个人在排练厅练到十点，再有半个小时宿舍都要关门了，要不是齐老师上来抓人，他们还打算奔着通宵。 第二天顾凡顶着个黑眼圈在食堂没滋没味的往嘴里塞东西，孟馨用一次性餐盒给他打包了几个小包子：「言祁你帮你们队长拿着吧，他表演完肯定就饿了。」 言祁笑着点头：「好的嫂子。」 孟馨的脸「刷」的一红。 没滋没味的吃完早餐，没滋没味的上完上午半天的课，没滋没味的连午睡都晃神过去，临到表演前顾凡反而有点释然了。 「破罐子破摔吧。」顾凡一握拳：「都到这份儿上了。」 「队长。」谢一拿出他的小提琴试了试手感：「咱们不差的。」 「你们是最棒的。」旁边的孟馨拿着节目单在后台给他们加油鼓劲。 言祁坐在后台某一张闲置的椅子上，边吹泡泡糖边给周洛回微信。 -我到了。 周洛发来一条信息。 -这么早，我们在最后，前面还有五个节目。 言祁回道。 -我也看看其他人的表演。 -不许看。 言祁笑了笑。 -闭上眼了。/:睡觉 周洛回道。 言祁盯着屏幕笑了下，想了想，举起自己的鼓棒，打开照相机拍了一下刻字。 -手很好看。/:酷 周洛回完，双击屏幕放大了照片，突然愣住了。 言祁嘆了口气，刚要打字，周洛又回了一条。 -刻了字？ -嗯，这样能打的更好。 言祁扬了扬嘴角。 「言祁，最后再合一遍，咱们几个单人solo之后是听你的镲音响起再合奏，你得掐准时间。」顾凡沖他嚷道。 「来了。」言祁回应一声，给周洛发了条语音：「哥，要看着我。」 周洛很快回了过来：「等你们主持人报幕我就睁眼。」 言祁非常愉快的收起了手机。 顾凡此刻的心安来自于前面几个节目的「死板」，当听到《精忠报国》的大合唱时，顾凡觉得自己上去拨两下弦也能轻松燃到沸点。 但当主持人说出「thief乐队」名字的时候，顾凡的心还是勐地跳了一下。 他们的合奏曲没有名字，但也不算纯秀技，毕竟充其量只算个业余水平，能拿得上专业台面的可能也就谢一的小提琴，不过顾凡有信心一战成名，除了别的节目的衬托作用，更多的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三个人。 齐老师为了保证节目的神秘性，只透露了乐队的名字，连乐队有什么乐器都没让别人知道。学校二号排练厅本来就是前几年几个有钱有势又有点情操的高中毕业生家里一起给学校投资供他们闲暇时玩耍娱乐的地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而齐老师更是在所有高中部学生齐聚礼堂时，才让人把最难「隐藏」的架子鼓搬到后台。 当后台工作人员看见如此拉风乐器时，言祁的人气已经开始奠定了。 舞台上一片漆黑。 齐老师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把言祁的架子鼓放到中线靠右的位置，顾凡背着贝斯站在正中间，尹忱拿着吉他站在靠左侧位置，谢一站在左侧考前，和尹忱错开一点。他是首发solo，听主持人说灯光会依次打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为了保证效果显着，气氛到位，孟馨决定放弃看他们的表演，到灯光师旁边监工。 「我手抖的厉害。」顾凡站在黑暗里嘟囔了一句。 孟馨离开没几步，突然就停住脚，做贼心虚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在确定所有人都紧张的无暇顾及他们时，飞快跑动顾凡面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顾凡整个人直接石化，瞪着孟馨看了好半天，看的孟馨已经等不及必须要离开去灯光师那里的时候，顾凡才终于用手抹了下额头，又放到嘴边亲了亲，给孟馨飞了个吻。 「小瘦子。」黑暗中谢一回身叫了尹忱一声。 尹忱抬起头看着他。 谢一上下嘴唇嘬出了一个亲吻的响声，嘬完自己先吓了一跳，太他妈响了。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帷幕徐徐拉起，舞台上依然漆黑一片，但能稍微看到一点人和乐器的轮廓。 第127页 言祁一眼就看见了周洛，他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靠在出口的门边，正对着言祁所在的位置。 言祁心里突然一暖。 「那是……架子鼓？」有人小声嘀咕。 「我操这么拉风的乐器是怎么进到咱们学校的？」有人问。 「我好期待哎。」前排一个女生的声音有点大。 「谢一加油！」这个声音有些稚嫩。 「操？」顾凡侧脸看着谢一：「你丫都有粉丝了？」 谢一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 第一束灯光精准的落在谢一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把小提琴用下巴架好，微微闭上眼睛。 右手非常优柔的拉动着弓，弓与弦之间曼妙出几个被拉长的音符，谢一的动作很连贯，手上的动作并不快，他主要负责开头的「静」，越柔越静越能突出后面他们合奏的「躁」。 气氛一下被拉到听音乐会的氛围中，就连言祁都有些舒服的闭起了眼。 台下逐渐亮起了白色的小灯，是一部部手机背后的闪光灯，有人在录像，有人在照相，但他们都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咔嚓咔嚓。这是顾凡心里的声音，他很满意的笑了起来。 小提琴的结束音首尾唿应，依然被拉的很长，这个长音符的结尾无缝衔接到尹忱的吉他上，尹忱细瘦的有些过分的手对着吉他上的弦轻轻一拨，手指压音再勾起，音符欢快从他手中跳了出来。 「尹忱加油！」这次的这个女声他们都很熟悉，是江宁。 尹忱负责的是「欢」，氛围一下变得很轻松，后排不少观众都站了起来，好在周洛面前的几个人还算稳得住情绪，没有挡住他和言祁对视。 言祁一直看着周洛，看的差点忘了自己是在演出。 尹忱这一曲直接撩拨到听的人心里，让人不由得开始跟着他的旋律打起节拍，有的人干脆直接伸出手跟着音律晃动，就连后台的齐老师身体都扭成了十八弯。 吉他被尹忱拨出一串由高到低的音符后，被顾凡的贝斯稳稳接了过来。 灯光打在顾凡的脸上，孟馨能看到他的侧脸，突然，她的心跳像是停跳半拍似的，她看见顾凡脸上露出了一抹坏小子帅气的笑。 低沉的贝斯音响起，气氛轰然一转，到了顾凡这里，他放开动作，略微「野」了起来。 节奏一点点在加快，礼堂里的热度已然攀到高峰，电子音一下下撞击着台下学生们的神经，上了年纪的校长都开始跟着点头。 「大凡加油！」孟馨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直接把旁边的灯光师吓了一大跳，差点让灯光直接跳到言祁那里去。 周洛看见被架子鼓包围的言祁坐直了身子，右手拿着鼓棒，放到自己唇前，深深的亲吻着。 周洛眯了下眼睛，言祁的这个动作像是有人用了把质地非常好的毛绒刷在他心里轻柔的刷了一下，他此刻很想揉一揉言祁的头髮，抱一抱他。 不断攀爬的电子音把气氛托至沸点附近，学生们正陶醉其中，一个有点违和的镲音响起，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镲音渐渐变密，在属于言祁的那一束灯光打下来的瞬间，连串的鼓音密集响起，爵士乐让整场氛围最终燃至沸点。 周洛是第一次现场看言祁打架子鼓，之前只在手机里看过视频，效果简直是天壤之别，此时的言祁没有看任何人，低垂眼帘，时而微抬下巴，时而侧脸闭眼，没有过分张狂的动作，手脚只是安分的彼此协作着。 他很安静，周洛一直看着言祁，尽管架子鼓很容易让人「躁」起来，此时的全场已然是躁动一片，但言祁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 镲音顿停，掌声响起，有人吹起了口哨，全然不顾校长还坐在台下。 然而这时，整场的沸点才刚刚开始。 「咚」的一声闷响，掌声骤停，又一声，再一声，第四声的时候，舞台大亮，旁边的三个人同时跟上言祁的拍子，这次没有了之前的静、欢和野，他们四个人只有一个目的。 躁。 无论是谁，无论此刻怀揣的是何种心情，只要身处在这礼堂之中，躁动的音符都能调动起你身上所有沉睡的细胞，让你短暂放弃拘谨，冲破校服的束缚，以一个自由的身份欢唿和吶喊。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小提琴也能融入的这么恰到好处。」灯光师抹了把头上的汗，本来守着几个大吊灯就很热，这场面看的他嗓子眼都想喷火。 「因为是thief。」孟馨看着台上超常发挥的四名少年，终于热泪盈眶。 掌声不停，灯光不灭，气氛不减。thief的名字被人喊响，顾凡用了全身的力气紧皱眉头才让眼泪不那么丢人的流出眼眶。但毕竟是艺术节，毕竟在学校，并不是搞乐队专场音乐会，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帷幕落下，将他们四个人和台下学生分割开来。 顾凡蹲在舞台上，双肩微颤。 「不至于。」谢一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捞起来，抬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队长，出息啊。」 「让他哭吧。」言祁拿着鼓棒也走了过来，先帮尹忱把其他从身上卸下来：「从我认识他起就这么一个梦想，今天算是初步实现了。」 「哪儿是初步啊。」顾凡把头闷在谢一肩头呜咽两声：「就是实现了，往后都不知道还能上哪儿找这么棒的舞台。」 第128页 「还有明年啊。」谢一拍着他的背说。 「明年就不是第一次登台了，心情肯定不一样的。」顾凡哼唧道。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们的。」言祁嘆了口气：「今年我哥单位年会，邀请咱们去。」 顾凡在谢一肩膀上蹭了蹭眼泪，谢一愤怒的拍了他一巴掌：「鼻涕蹭上去没有！」 「没……有吧。」顾凡吸了吸鼻子，看着言祁：「哦，那施展的开吗？你在你哥办公室里敲一声鼓，不得震碎一块玻璃啊。」 言祁「嘶」了一声说：「没脑子啊，哪个单位的年会是在自家单位举办啊？」 「我家。」谢一说：「我家公司五层是个小宴会厅。」 言祁沖他点了点头：「金主爸爸包养我。」 「那在哪儿啊？」顾凡问。 「反正……」言祁沖他笑了笑：「比这里牛逼多了。」 顾凡哭红的眼睛突然一闪泪光，瞪的锃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二章 「言祁。」孟馨朝舞台中央跑了过来，「你哥哥来后台了。」 言祁一听这话，把吉他往谢一怀里一放，赶忙跑了过去。 周洛站在后台比较偏暗的一处阴影里等他，言祁先是看了他几秒钟，心跳的有点快，刚才演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反应。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唿了口气，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哥。」言祁微微仰头对上周洛的目光。 「今天很棒。」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嗯。」言祁低头笑了笑，接过周洛落下的右手，放在自己掌心里小心揉捏着：「有你陪着我。」 周洛看着始终低着头的言祁，他白皙的手有些用力的摁着自己的右手，很不走心，于是笑了出来：「在想什么呢？」 「想你呢。」言祁说。 周洛把手抽了回来，放到他肩膀上，明亮的瞳眸即使在暗处也依然带着光：「我很惊讶，你能有今天的变化。」 「我的一切。」言祁说：「都是你给我的。」 儿时不经意送给他的那个玩具，竟成了他一生中最挚爱的兴趣。周洛心头一暖，勾起食指，在他的鼻樑上轻轻划了一下。 言祁微微皱起眉，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和身体正发着烫。 「火了火了火了。」顾凡在宿舍里大吼一声：「我操看咱学校官微！」 迎合他这句话的只有谢一。 言祁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尹忱则闭目养神，眼瞎的基本感觉不到他身上还有活人气儿。 「转发过千了啊。」谢一有点吃惊的说，「这么给力？」 对于一个校园乐队来说，过千的转发量确实让人有些惊讶。 不过言祁并不是很在意，他晃动着踩在爬梯上的大长腿，满脑子全是周洛。 「卧槽我震惊了。」顾凡点开评论一条条看着：「还真有人问贝斯手哎。」 言祁歪头看着顾凡：「队长，你这态度不端正。」 顾凡清了清嗓子：「这些说贝斯手帅的人真有眼光。」 言祁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上课，班里的气氛让这四个人都有点吃不消。 顾凡居然都拿出镜子开始整理自己的髮型了：「不行不行，现在我可是红人了，造型不能这么马虎了。」 「大凡。」后座的言祁朝他椅子背踢了一脚：「你是个有女朋友的人，她觉得你帅就够了。」 顾凡一听这话觉得颇有道理，把镜子飞快的递给了谢一。 「干吗？」谢一正皱着眉看手机。 「我有女朋友了，你拿着整髮型吧。」顾凡很大度的一挥手：「不谢。」 「你他妈怎么不递给尹忱啊？」谢一说。 「我他妈也得够得着啊。」顾凡鄙视的看着他：「丫跟我隔着一排呢我飞的过去吗我。」 言祁听着这俩人吵嘴，先是扬了下嘴角，等顾凡转过身后看了谢一一眼：「怎么了？」 「没事儿。」谢一收起手机，「可能是我多心了。」 谢一是个十分靠谱的人，完全不像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靠谱的只有钱，他不仅钱靠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体现出他是个又帅做事又稳妥的人，能让他上心的，必定不是随便疑心。虽然言祁没有多想，但他在之后的几天中，隐隐感觉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出现在尹忱身上。 晚上言祁打球的时候，尹忱带着口罩在看台上盯着他发呆，言祁没有注意到有几个男生出现在尹忱身边，跟他有说有笑的，而尹忱只是抬眼看了看他们，并没有接话。 言祁撩了一下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抖动着跨栏背心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拿起水瓶「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和他同场打篮球的高年级学长边运球边朝他走过来，走到他面前把篮球往跨上一兜，用胳膊夹着沖言祁笑了笑：「你朋友？」 学长朝他后方扬了扬下巴，言祁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俩什么关系？」学长问。 「什么什么关系？」言祁挑了下眉。 「就……同学？」学长笑着说。 「还是室友。」言祁回道。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理睬别人问他这种问题，他能有心情回学长的话，完全是因为他们经常在一起打球，对言祁来说勉强可以算的上是「熟人」。 第129页 「他……」学长朝尹忱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宿舍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吗？」 这句话就算是熟人问言祁都不会再有耐心回应，所以他直接抄起水瓶，就往看台方向走。 尹忱看了个全程，在言祁坐到他身边的时候问了句：「他找你麻烦？」 「跟我打听你。」言祁喝了口水，把剩下的递给尹忱：「你晚上还没喝水。」 「不渴。」尹忱没接。 言祁皱了皱眉：「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尹忱用食指把口罩勾到自己下巴上：「我就是不渴。」 「不渴也喝。」言祁说：「你嘴唇干的。」 尹忱看了他一眼，无奈接过一口灌了下去。 在这之后，围绕尹忱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怪，怪到就连江宁都会时不时跟议论尹忱的人吵一嘴：「尹忱不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哪样的人？ 言祁坐在最后排盯着尹忱的背影愣神儿。 今天气温非常低，而体育老师一点也不怜香惜花朵的在体育课上愉快的测起了一千五百米。 三个人围着尹忱直打哆嗦，尹忱穿着灰色长款羽绒服，围着厚围巾，惨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们先跑。」言祁对顾凡和谢一说：「我送尹忱回宿舍。」 「我不冷。」尹忱违心的说完很真实的打了个冷战。 「我送你回去吧。」言祁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塞给他：「你本来就不用来。」 「我一个人待着没事儿干。」尹忱带好手套推了言祁一把，「快跑步去。」 三个人慢悠悠的在操场上跑着，体育老师催了他们好几次。 「扯不动步子啊。」顾凡上下牙一个打颤：「一扯步子蛋都要冻碎了。」 「谁让你不穿秋裤。」谢一唿哧着哈气慢跑着说道。 「打死你我也不穿那玩意儿。」顾凡师承言祁很有尊严的说了一句。 「你穿了吗？」言祁问谢一。 「我穿了秋裤和毛裤。」谢一说。 「卧槽，金主爸爸也穿这玩意儿？」顾凡有点惊讶。 谢一笑了笑：「金主爸爸也赶时髦的。」 快跑到终点的时候，言祁停了下来。 他在寒风中把目光放远，微微皱眉，死盯着一个地方看。 顾凡和谢一跑着跑着发现中间的人没了，又往回跑了两步，原地踏步似的边颠着小碎步边问言祁：「怎么了大眼儿？」 言祁没说话，顾凡和谢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不远处靠近操场外栏的地方，尹忱靠在一旁，周围有两三个男生正对他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边指边笑。 谢一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 「几个意思？」顾凡眯起眼：「这他妈是……调戏？」 话音还没落，言祁已经沖了过去。 离尹忱最近的男生被一个推力脑袋差点磕在栏杆上，他转头的时候一句脏话已经骂出了口，紧接着脸侧就挨了一拳。 「你他妈有病吧！」男生吼了一嗓子。 「滚。」言祁恶狠狠的瞪着他，眼神里充满杀气。 不是故作姿态的杀气，言祁的气质有一种让人看到就说不出来的窒息感，莫名就想远离，和他多年的经歷沉淀下来之后有很大关系。 他学不会掩藏，对他来说，他也并不需要掩藏。 男生看了他们一眼，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走开了，经过谢一身边的时候，谢一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噁心」两个字。 好在言祁没听到，否则谢一不敢保证他和顾凡能不能拉的住言祁。 尹忱低垂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沖面前的人笑了一下，这个笑还是通过有点弯曲的眼角判断出来的。 言祁往体育老师那边看了一眼，转头对顾凡说：「让孟馨给我们读个秒数写上，等你回来我们就撤。」 顾凡点头就往正在计时的孟馨那边跑了过去。 言祁把尹忱的羽绒服帽子带好，沖谢一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往旁边移了几步。 「说吧。」言祁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儿？」 谢一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言祁低头看了下页面显示的是四中官方微博，谢一点开的是他们前两天演出的视频。 言祁拿过来，看了看评论数，有两千多条。 他刚要点开评论看内容，手机屏幕一黑，言祁还不由自主的给它配了「哔」的一声，抬眼看着谢一。 谢一示意他稍安勿躁，从兜里掏出另一个手机打开递了过去。 「爸爸很可以。」言祁拍了拍他的肩膀。 评论点开后，言祁扫了两眼，大部分都是网友的赞赏，但热评中靠前位置有一条很扎眼的评论。 -这不是被我们学校劝退的尹忱吗？居然混你们四中去了？四中也敢收？ 言祁又点开这条热评的评论，内容就没那么友好了。 -尹忱人挺好的，什么情况？ -你们不知道？他这人有病。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知道他身体不好，还不许人生病了啊。 -我是说…… -他是同性恋。 言祁皱起了眉。 -我操？有点劲爆。 -还有更劲爆的呢。 -快点说来听听。 -他同性恋的对象，是我们语文老师。 第130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三章 言祁收起手机，没说话。 「怎么处理？」谢一问。 「金主爸爸，让人删个评论呗。」言祁看了他一眼。 「小意思。」谢一说：「就删评论吗？」 「嗯。」言祁习惯性从兜里掏出烟包，想到还是在上体育课，又揣了回去：「大凡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这个视频，别让他多心。」 谢一拍了拍言祁的肩，会意的点了点头。 下午下晚自习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气压有些低。 学生们从教学楼里乌央一下子涌出来，又乌央一下子跑进宿舍楼里，没几分钟，校园又恢復了沉寂，寂静的让人有点发空。 言祁坐在天台上喝着风，手冻得通红也没在意，旁边的尹忱脱下一只手套给他带好，站在他身边把手插/进羽绒服兜里。 言祁叼着烟，燃着的部分升起的青烟很快被风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言祁和尹忱谁都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外围的建筑愣神儿。巨大的黑幕下，那几栋房子突兀的跟站在黑暗中等待被伏击的怪兽似的，言祁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冷不冷？」 「还行。」尹忱缩在羽绒服里悄声回答：「不算太冷。」 言祁又过了很久，大约一支烟的功夫，他看了尹忱一眼：「你是吗？」 「不是。」尹忱很快回答他。 「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说你？」言祁问。 尹忱看着远方，言祁看着他，由于尹忱带着口罩，五官只露出来一双好看的眼睛，眼角下的痣显得异常清晰。 「我的语文老师和其他老师有利益冲突。」尹忱过了半晌才开口：「就是老师和老师之间的竞争，我也不太懂。」 「老师已经主动让出了名额，但是校长还是更心仪老师，其他老师眼红，就造了个谣。」尹忱声音不大，但咬字很清楚，虽然隔着口罩但言祁听着并不吃力：「我当时确实和老师住在一起，所以没法辨别什么，被拍到过拉手的照片。」 「我和你说过，我父母离异，对于父母这一块我有情感缺失。」尹忱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我对老师有一种，父亲的感觉，又或者是兄弟，也可能是……」 言祁打断他：「不想说别勉强自己。」 「没有不想说，跟你无所谓。」尹忱舒展眉眼笑了一下：「也可能是有感情吧。」 「为什么说『可能』？」言祁又点起根烟叼在嘴里。 尹忱没了声音，言祁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他。 又一根烟的功夫，尹忱才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言祁，问你个问题。」 「问。」言祁说。 「你对你喜欢的人，有欲望吗？你懂我的意思。」尹忱说。 欲望？当然有，别说有了，要多大有多大，地球都装不下。 尤其最近，言祁只要一想到周洛，还没看上一眼，脸就红心就跳，跟绑跳楼机上似的。好在周一到周五全是住宿，周六日周洛经常加班，两个人又是分床睡，言祁倒还能忍得住。 「有。」言祁用嘴唇叼着烟吸了一口，又鼓起腮帮子把烟气吐了出去。 「我……」尹忱顿了顿：「我没有。」 言祁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用『可能』有别的感情，因为我感受不到身体上的欲望，那场病，把我病的很彻底。」尹忱又把目光放远，语气倒是很轻松：「我很喜欢和老师在一起，生活上他很照顾我，他给我一种家的感觉，让我很舒服，但我不确定我对他是亲情还是别的。」 尹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居然觉得身上有点热。 「那老师对你呢？」言祁问。 「他也愿意照顾我，帮助我，鼓励我写小说，教我弹吉他，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带给我的。」尹忱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亮，漂亮的眸子里映着校园里的灯光。 言祁不由得想到周洛，撇开感情不谈，他几乎完全理解尹忱。 「你的吉他是他教的？」言祁问。 尹忱点了点头说：「我那段solo，是他写的。」 「假如。」言祁把快要燃尽的菸头拿在手里，直接用大拇指和食指揉灭：「你老师对你有感情，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和他生活在一起。」尹忱笑了一下：「他教会我这些，自然也会教会我其他的，我总是可以慢慢学的。」 「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尹忱说：「是他让我成长为现在的尹忱。」 言祁飞快的皱起眉，鼻尖略微带了点酸楚。 「那他人呢？」言祁继续问。 「我和老师的事儿闹的挺大的，被别人传的也特别邪乎，我爸那时候正好在国内，他是那种对我很没耐心，能动手尽量不动口的类型。」尹忱笑了下：「我后妈对我非常好，我爸打我的时候她因为护着我还被踢伤过后背。」 言祁一时说不出话来，周昊的形象突然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但与尹忱不同的是，打他的是他亲爹，言祁对周昊的任何行为都可以无动于衷，尹忱不行。 「他把我锁在屋子里，不让我见老师，我后来就装旧疾復发，咳的我自己都快信了，门一打开我就往外跑，跑到老师家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搬走了。」尹忱的眼底略微有些发红：「之后，我爸就给我办了转学，我就来了四中。」 第131页 尹忱说完，抹掉眼角挂着的泪珠，换做笑意对言祁说：「还好遇到你了。」 言祁的手哆嗦了一下，飞快的插/进了外套兜里。 「想过要找他吗？」言祁问。 「没有。」尹忱摇了摇头：「我说过，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如果他对我有感情，我一定接受，如果他想离开我，我也能适应。」 「我的身体限制了我很多。」尹忱说：「有时候会觉得活着特别累。」 「现在呢？」言祁笑了笑：「还觉得累吗？」 「累。」尹忱说：「你让我说了这么多话能不累吗？」 言祁笑着转过身抱了一下尹忱，拍了拍他的后背。 「有机会再见到你的老师，有没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言祁问。 「你现在特别像一个知心访谈节目的主持人。」尹忱的声音闷在言祁怀里：「庆幸我没用知心姐姐这个词吧。」 「正经着呢。」言祁往他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我想对他说，牛逼你丫再跑一个试试。」尹忱笑了笑。 「高中生不能骂人。」言祁严肃道。 尹忱点点头：「你说的对。」 言祁笑着说：「爽么？」 「挺爽的。」尹忱深吸一口气。 「我很想你。」他用食指把口罩勾到下巴，看了言祁一眼，也笑了：「我是真的很想念他。」 之后再有别的人来骚扰尹忱，言祁三人就跟护卫队一样，紧密围绕在尹忱周身，密不透风的，而且三个人一个赛一个狠，学着大人们「能动手就不都口」的原则，把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人气和热度全给打跑了。 顾凡虽然会觉得有些遗憾，但他一点也不后悔，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眼角泪痣很漂亮的小瘦子是他兄弟，他得罩着。 就像言祁罩着他一样，就像言祁教他的那样。 言祁很久没滑冰了。 这天是个周六，周洛一早就回出版社加班了，言祁百无聊赖，被周洛搬到家里的英语读物快被他翻烂了，他本想约着三个人回学校练练他们新选的歌曲，是一首非常好听的流行歌，有现成的曲谱，他们融合的会很快，但谢一家里有事走不开，虽然这首歌用不到小提琴，但他的身份变成了乐队主唱，可以说一下子升级成他们乐队的灵魂，他不在，他们没什么排练的积极性。 所以言祁左思右想，决定去冰场熘一圈。 老薛正在教五六岁的孩子滑冰。 其中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总是要人抱着，摔倒了就是不起来，必须有人抱起来才肯继续学。 言祁突然就想到周洛，别人都是希望自家孩子摔倒了能够自己站起来，而周洛是希望有他在言祁就不会摔倒。 言祁滑了两圈后突然就有点失落，心情没来由觉得很低沉，他此刻非常想念周洛，想的让他几乎都有点站不住脚。 他深吸一口气，滑到冰场出口摘掉护具脱掉鞋，跑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没察觉自己已经滑了这么久，于是扫开一辆小黄车的二维码锁，就往出版社不停的蹬了过去。 很意外的，周洛不在办公室。 言祁看了眼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左右，正好该是周洛下班的时间，但平时周末周洛下了班都会给言祁发信息告诉他一声，这样言祁好准备晚饭，掐着点儿等周洛到家，饭菜刚好热喷喷出锅，能让周洛吃到最热乎的那口。 手机上没有信息提示，言祁心里有点慌。 「言祁。」有个人在出版社门口叫了他一声，言祁转过身看了那人一眼，是白衍明。 「白编辑好。」言祁笑了笑。 「你是来找社长的吗？」高个子留着板寸有几分痞帅的男人对他温柔的笑了一下。 「嗯。」言祁跨在小黄车上点了点头。 「他和程总编今天晚上有饭局。」白衍明说：「要陪元力书店最大的书商吃饭，那个人不太好对付，有点酗酒，程总编死活不愿意让陈泽主任去，社长临时决定跟程总编一起。」 「他们在哪个饭店吃饭？」言祁问。 「这个他们没说，要不我帮你问问陈主任？」说着，白衍明就从兜里拿出手机。 言祁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回家等吧，谢谢。」 白衍明站在门口愣了愣，见言祁直接大长腿一蹬车，没两下就消失了。白衍明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了很久，然后才温柔的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四章 言祁越想越觉得生气。 有饭局不报备，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还要别人再问别人吃饭的地点。言祁费力蹬着已然快没气的小黄车，不耐烦的性子一上来，长腿往地上一撑，把车直接从跨下往前一提，单手扔到了一边。 还真是个易燃易爆炸的性格。 看我疯狂，还看我风趣又端庄，要我美艷，还要我冷面不眨眼。 言祁在心里唱了两句。 烦。 他在兜里摸了摸，摸到一张卡片，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张名片，上面印的名字用的大概是楷体，名字是两个字的，叫阿杰。 有人姓阿吗？ 阿玛尼？ 周洛给他买的那瓶香水好像是这个牌子的。 言祁把名片捏在手里，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愣神儿，愣到自己都觉得有些冷了，才慢慢站起身，很诚实的打了个哆嗦，捡起旁边的小黄车，用力往地下商业街方向骑去。 第132页 sensation已经开始营业了。 里面还挺热闹，虽然人来的不多，但氛围已经有了。 酒吧里的暖气开的非常足，言祁在进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热，脱掉长羽绒服后随便往其中一个吧位一坐，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去，把老阿给我叫来。 真他妈别扭。 还是那天在门口迎他们的小弟先注意到了言祁，他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给杰哥打了电话。 没一会儿阿杰就坐在了言祁对面，锋利的眉眼露着笑。 「你还是别笑了。」言祁看了他一眼说。 「怎么了？」阿杰觉得这话挺有意思。 「太违和。」言祁在他脸上一扫，随后坐直身子看了看周围：「你不笑的时候比笑的时候好看。」 「这话勾搭小女生很有用。」阿杰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的看着言祁。 言祁没精打采的说了句：「我对女生没兴趣。」 「哦？」阿杰很意外，今天的言祁不像上一次见到时那么冷淡，似乎还挺愿意聊天的：「心情不好？」 「看出来了？」言祁端起旁边小弟倒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不怕我下毒？」阿杰指了指杯子问。 「秦先生不是很满意我打的架子鼓吗？」言祁像是挑衅似的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我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和他交代？」 阿杰打量了言祁很久，旁边的小弟都觉得他身上的温度一下冷了下来，有点怯怯的。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阿杰问，声音有点发沉。 「现在能打鼓吗？」言祁朝不远处还在灯光下静默着的舞台扬了扬下巴：「我打两首。」 「和乐队合奏还是自己单独？」阿杰靠着沙发背慵懒的问。 「单独。」言祁活动了一下有点发酸的手指：「什么时候能打？」 「随时。」阿杰回道。 言祁点了点头，不说话，窝在沙发里有点困。 他想暖和一会儿再打，这会儿人不多，自己也没什么兴致，如果待会儿有机会能跟dj聊两句，毕竟这个酒吧档次配置都很高，dj应该都是专业的，跟着自己这个业余鼓手的节奏添加点电子音效什么的，效果应该很不错。 正当言祁计划着这些的时候，对面的阿杰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明知故问。」言祁正忙于找dj。 阿杰笑了笑：「你姓言？」 言祁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我姓周。」 dj不难找，就在舞台旁边的另一个小台子上，那个台子比舞台要精緻，但面积小了一多半，只够站的下dj一人。 言祁起身走过去，跟那人简单交流了两句，那人很是激动的做了一个ok的手势，可能是被这个人的热情感染，言祁觉得身上开始热了，手指也不再发酸，于是双手交叉往下一压，走回舞台中央坐进架子鼓里侧，从皮套里拿出鼓棒，因为不是自己的鼓棒，所以言祁没有做亲吻的动作，直接先试了下手感。 咚。 还不错。 不过这一声可不小，霎时酒吧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往舞台这边看过来，言祁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沖dj扬了一下鼓棒，一串流畅的鼓声从言祁手下发出，酒吧的氛围瞬间热了起来。 dj确实是专业的，还没敲完一段章节，dj就已经摸到了感觉，跟着鼓点开始加音效。言祁留了只耳朵给他，觉得这么配合确实很不错，不少坐的远的客人都开始往舞台前面的吧位里转移。 一曲结束后，言祁听到了掌声，对自己的发挥给了个不错的分数。他又跟dj对了下动作，然后把鼓棒放回皮套，准备休息一会儿再打第二首。 周洛被灌了两杯红酒后就觉得有点晕，想给言祁发信息连手机屏幕都是重影的，郁闷的他只得摁灭后放回裤兜里，拿过程野手里提前准备的蜂蜜水赶忙喝了两口。 「周社长的酒量可不行啊。」副驾驶的男人底气十足的说了一句。 「我们社长平时不喝酒。」程野靠着周洛很是客气的说：「马哥酒量是真好。」 「哎，出来混哪儿能不会喝酒呢。」马哥一拍自己的啤酒肚：「这下半场怕是你们社长陪不了我咯。」 「我陪啊。」程野笑了笑：「我这酒可还没到底呢。」 「富裕多少？」马哥来了兴致，非常激动的回身看了一眼程野。 程野被这个油光满面的胖子看的有点反胃，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在黑暗里看似还算友好的笑容：「那要看马哥明年从我们这儿定多少书了。」 「小意思！」马哥一拍大腿，愉快的在副驾驶上哼起了歌。 周洛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人能这么难缠，要不是看在他是元力书店最大进货商的份儿上，他说什么也不愿意降低身份到酒吧来。 他不像程野，常年混迹于酒吧、gay吧，吧吧不惧，他对自己有底线，以前是滴酒不沾，只是偶尔烦闷的时候抽两根烟，后来耳根清净六欲全无，干脆连烟都戒了。 接管元力以后，工作压力大了些，他才又开始抽菸，也不得不偶尔沾一点酒。 只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难缠的客户，还偏偏是最得罪不起的那一个。 程野比他卖力是因为这是元力书店、陈泽看重的客户，因此他不得不拿出之前混迹酒吧时的圆滑，陪酒陪到尽兴。 第133页 但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确切的说应该是低估了对方的酒量，这个叫马哥的人白的红的七彩的混着喝也不上头，程野觉得如果自己这么喝现在可能已经猝死在这里了。 他们喝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迎面走来一个彬彬有礼穿着十分得体的男人。 这人留了一头棕色中短髮，尾部有一点打弯，看上去简直和这个叫马哥的人模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正当程野给这两人作对比的时候，马哥突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拉过这个男人往吧位里一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哥们，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他的酒吧，我今天过来他来陪陪我。」 男人很有礼貌的沖周洛和程野一点头，周洛看到这人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程野觉得自己的眼睛真是舒服多了。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发福的马哥「嘿嘿」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哦对对，说到明年的货。」 他说完非常大气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程野眼前晃了晃：「陪我喝十杯白的，不多，口杯，我明年进这个数。」 周洛很想撂下摊子直接走人，奈何程野有心谈下这笔买卖，又对上旁边有些年长，但很是斯文的男人温柔的目光，他的教养让他说什么也迈不开这个腿。 但是面前这一排全是白口杯，就算他和程野一人五杯，也都得横着走出这家酒吧。 「一百万可真不多。」程野拿起一杯用食指敲了敲杯沿。 马哥听完直接大笑出来，不，是狂笑，旁边的男人也扬了扬嘴角。 「一百万？」马哥「哼」了一声：「我都没看低你们，你们倒是把自己看的很低。」 程野的眼皮登时一跳。 「你这一口下去就是一百万。」马哥涨红了脸，让旁边的小弟点了根雪茄拿过来，吸了一口，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到程野眼前晃了晃：「一千万。」 程野礼貌的笑了一下，一口喝下去一杯。 言祁坐在吧檯里愣了大概快一个小时的神儿，他活动了下肩膀，又抻了下脖颈，准备开始第二场表演。 起身的时候余光不自觉扫到其中一个吧位里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用余光就能清晰的看清楚这个人每一根头髮丝的，就只有周洛。言祁本想拿杯子先喝口水的手倏地停在空中，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阿杰看见他这副表情有点好奇的问。 「不打了。」言祁拎起自己的羽绒服往胳膊上一架：「我要去碰个人。」 程野拿起第二杯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上头了。 之前吃饭的时候他白的红的掺在一起喝，当时也没觉得太难受，但刚才又喝了五颜六色的调制酒，现在看人也开始有了点重影。 周洛把杯子拿了过来，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后，表情非常痛苦。 棕发男人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颇为耐人寻味。 「周社长爽快！」马哥嘴里夹着烟，「啪啪啪」给周洛鼓了个掌，直接帮他拿起第三杯递到他眼前：「继续吧。」 周洛皱着眉，捏了下拳，不得不抬手接过这一杯，刚想爱谁谁闭眼一头闷，就听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勐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哥。」言祁拿着羽绒服站在周洛面前，满脸不悦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五章 周洛看着眼前的言祁，张了张嘴，居然没发出声。 他有点心虚，他因为没有给言祁发信息而心虚，但在这个场合下他也没办法表现出来，跟言祁道个歉，动作上一停顿，思想上一犹豫，他都没有应言祁一声。 言祁脸上的不高兴更明显了。 「你在干什么？」言祁问。 「在陪客户。」周洛放下酒杯，本想起身走到言祁身边拉他出去，他不允许言祁出现在这种地方，但言祁却把羽绒服往对面的座位上一扔，大马金刀的直接坐在了这四个人对面。 周洛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哟。」马哥朝言祁吐了一口烟：「这是您弟弟？看着很年轻啊。」 「您看着是挺老。」言祁说。 程野闷声笑了一下。 马哥也不觉得这句话不礼貌，继续沖周洛说道：「您弟弟喝酒不？」 「你想都别想。」周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马哥一听这话就有点不高兴，酒劲上头刚想对着周洛发作，程野都已经做好了阻拦的姿势，笑脸都已经先送了出去，却听对面的言祁笑了一声。 一旁的棕发男人挑了下眉。 「老大哥，贵姓。」言祁面无表情的问。 「马。」马哥叼着大菸捲打量了言祁一番：「小伙子长得还真是挺帅。」 「比你绰绰有余。」言祁说完，拿起一个口杯，看了周洛一眼。 周洛的脸色很沉，言祁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副神情。 他想放下杯子，和周洛一起离开，他的情绪本就因为周洛没给他发信息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低落，现在看到周洛，理智告诫他应该听他哥的话，可言祁就是觉得有股劲儿在他身体里蛮拧，拧的他不顺。 周洛来酒吧，却没告诉他。 刚才叫他的时候，连应一声都没有。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可言祁的身体里就跟蹿了火似的，也许是刚打完架子鼓情绪比较亢奋，也许是因为那些被他吸引的人的目光让他觉得有点飘，他不能拧着这股劲儿，他想释放出来。 第134页 也许，他也想借着酒劲，对周洛说一些，做一些他平时根本不敢做的事。 他憋了太久。 马哥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年纪不大，火气挺大，跟周社长可差远了。」 「我可比不上我哥一根手指头。」言祁晃了晃杯子里的酒：「你也比不上。」 「你！」马哥狠狠一摔烟：「臭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打孩子。」 程野觉得这场面实在是有点失控。 言祁翘起二郎腿，细长的手指往太阳穴上一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朝桌子上的一排酒抬了抬眼皮：「怎么玩儿的？」 「一杯一百万。」马哥正在气头上，回答他的是坐在旁边穿了一身酒红色西装的棕发男人。 言祁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听音乐会时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没多想，眯起眼笑了下：「你们这么看低我们吗？」 程野听到这话十分震惊。 「怎么说？」男人温柔的笑了一下。 「一杯一千万。」言祁看着他。 马哥暴怒的跳起身，大肚子跟着这剧烈的动作晃了晃，被男人抬手捏臂安抚住了情绪：「这买卖不划算。」 「知道你们付不起。」言祁抬眼看了看男人：「所以我就是吓唬你们一下。」 言祁迅速的在马哥脾气发作前打断他：「我跟你喝？」 「言祁。」周洛的表情已经冷到言祁看一眼心里就有点发虚。 但他硬是逼着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喝就喝！老子还没怕过酒。」马哥往沙发里一砸，旁边的程野差点因凹陷的沙发撞到马哥肩膀。 「我不跟你喝。」言祁看了马哥一眼，见他一愣，转头看着他身边的男人：「你跟我喝。」 男人笑着说：「我只是马哥的朋友。」 马哥喝的有点大，听到男人这么介绍自己「嘿嘿」一笑：「这是我小弟。」 「从没听说过老大比小弟话多的。」言祁终于笑了一下，一口闷下去一杯。 程野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他以为言祁只是跟对方打打嘴炮，谁知道居然直接仰头就是一杯，吓得他赶紧抓过言祁的手腕：「你抽什么疯？」 「我抽风？」言祁看了程野一眼，下一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哥，你说我抽风了吗？」 周洛阴着脸没说话，程野赶忙拍了一下周洛的胳膊：「不能让言祁这么喝，他才高一！」 「什么年龄该做什么事，他自己不知道别人说再多也没用。」周洛看着他，语气又沉又冷。 言祁听到这话闭了闭眼，然后低着头笑了出来：「我身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说完，他又喝了一杯，喝完，直接把杯子砸在了地上。 「好！」马哥非常愉快的鼓起掌：「继续继续！」 「你。」言祁对着棕发男人友好的笑了一下：「喝。」 棕发男人伸手拿过一杯，温文尔雅的一饮而尽。 言祁一扬嘴角，又一杯咽下。 一来一往九个回合，十杯下肚，言祁觉得胃里一阵烧的慌。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由着性子和火气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已经在周洛面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那就没什么再能束缚他，他也无所顾虑了。 「一千万啊一千万。」马哥伸出两只手掌开始扭花花：「来来来，我给你们帐户打钱，书你们每个月按量给我配，老地址。」 程野看着对面纹丝不动的言祁，压根没听见马哥在他耳边逼逼什么。 「你们就让一个孩子这么替你们喝酒吗？」男人似乎一点喝醉的迹象也没有，声音又柔又稳，听上去还很能舒缓人心。 「你们不配和我哥喝。」言祁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再抬起脸的时候在场的四个人都愣住了。 刚才气势汹汹的那个男孩，眼下早已没了刚才的势头。脸上挂满了泪，眼睛却不红，言祁看着他们四个人诧异的表情，抬手摸了一下脸，自嘲的笑了笑：「真他妈够难看的。」 周洛拍了程野两下，程野会意一点头后，他站起身走到对面拉起言祁就要往出走。 但他这一下却没有拉动言祁。 「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言祁面无表情的抹掉眼泪问。 「太忙，忘了。」周洛拉着他的手回头看向他：「起来。」 「你抱我起来。」言祁说。 周洛闭着眼耐着性子说：「起来。」 「我要你抱我。」言祁和他对峙着。 「言祁。」周洛刚想发脾气，就见他「腾」的突然站起身，还不忘回头拿起周洛给他买的黑色羽绒服，绕过周洛直接走出了酒吧。 周洛沖马哥和旁边的男人一点头，立刻跟了出去。 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有点疼，刀片子剌似的，让言祁一下子酒醒了。 太过闷热的地下酒吧总是给人一种错觉，像是与世隔绝的自由之境，可以随心所欲的失控和发泄。 言祁走在大街上，直到耳朵里灌进来的都是车声和人声，看见的都是烟火气时，才终于有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周洛抢过他手里的羽绒服，帮他穿好，拉链拉到下巴处，又帮他带好了帽子。 「我要回学校。」言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匡威鞋。 「回家。」周洛站在路边拦车。 第135页 「哥。」言祁失色的笑了一下：「我现在对你来说很危险。」 周洛只忙着拦车，没有回他。 「我怕我一会儿回家控制不住自己。」言祁说完，就往旁边的小路上蹿，周洛见状赶忙放弃刚拦下的一辆车，朝言祁跑过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洛拉着言祁的胳膊有点不耐烦的问：「不要在外面胡闹。」 「你会生气。」言祁闷着头说：「回到家你会摔上房门不理我。」 「早知道刚才还喝那么多酒？」周洛实在是有些艰难的嘆了口气。 「你不也没拦我吗？」言祁失色的笑了笑。 「我拦你你听吗？」周洛看着他：「我现在说的话你还听吗？」 言祁没有回音。 半晌，他才木讷的点了点头。 「哥。」言祁抬眼看着周洛，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红红的：「我想吻你。」 周洛皱着眉盯着他。 「我想抱你，吻你。」言祁说完，放肆的一把搂住周洛说，「就在这里。」 周洛没有反应，只是站在他面前任由他抱着。 言祁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意料之中的无动于衷，他不难过。 他一步是一步的重新走回路边，开始抬手拦车。 回到家后，勐地撞进自己熟悉的空间里，言祁才觉得酒劲突然就上了头。 刚才坐车的时候他就很想吐，好在意识还清醒些，他不想吐在计程车上给周洛找麻烦，让他难堪。 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司机师傅是一路心惊胆战开过来的，生怕言祁下一秒就毁了他刚洗的车。 言祁低头脱掉鞋子，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晕眩，赶忙用手撑了一下墙面，强忍着噁心把羽绒服一脱，发现里面的外套是他最爱的那件羽翼薄衣，又手忙脚乱的把它一脱，统统扔到沙发上后就往厕所里跑。 打开马桶盖把头伸进马桶里的时候，言祁只觉得从胃到天灵盖这一条线都要热炸了。 周洛兑好了一杯蜂蜜水，走到厕所里轻柔的拍着言祁的后背，言祁在感觉到周洛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急忙抬手快速寻找着沖水摁扭的位置，慌乱摁下。 「哥你走远点。」言祁闷着头说道：「有味道，离远点。」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 「求你了。」言祁不敢抬头，双手死死的扒住马桶边沿：「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六章 周洛一把将言祁拎起来，力道带着狠，顺势就把他往旁边的白墙上一推，顶着他的脖子掰开他的嘴把一整杯蜂蜜水全部灌了进去。 言祁也没反抗，也没拒绝，喉咙上上下下，喝了满身。喝到最后他一个下咽觉得胃里有点反酸，侧过脸剧烈咳嗽起来。 周洛见他慢慢安静下来，便松开他，直到听见他痛苦的咳嗽声火气才勉强消了大半：「别再闹了。」 卫生间里的灯有点暗，只开了一盏白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一根灯管，另一盏没能亮起来。 周洛向后撤了半步，即便依然是很近的距离，却也无法看清晰言祁脸上的表情。 言祁双手向上一提，掀掉上衣，盯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弓起背，走进浴室的玻璃门内，摸索着花洒的开关，向上一扳，冰冷刺骨的凉水从孔道里喷涌倾泻，朝着他头上勐浇。 言祁有些疲惫的靠在玻璃上，被冷意激的打了个颤，混乱的情绪终于缓和过来。 周洛探身进门替他调好了热水后，将门关严，站在卫生间里点了根烟叼着，也不离开，靠墙等着言祁洗好。 一根烟的功夫，浴室里便没了声响。言祁盯着自己眼前不停滴答落下的水珠愣了会儿神。 「别冷着了。」周洛把菸头往马桶里一弹，「出来。」 言祁还是没有动，又等了两三分钟，周洛才见他慢慢走出来，身上瀰漫着热气，走向他时也不见言祁有任何冷意。 到底是年轻，真能抗冻。 周洛从架子上拿过言祁的浴巾，展开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先让他暖和一会儿，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尺寸略小一点的长毛巾，搭在言祁湿漉漉的头髮上。 周洛隔着浴巾在言祁手臂和后背上搓了很久，才又展开想要帮他把身上擦干净，手移到他胸口还没将浴巾打开，动作倏地一停，心里一沉，睁大了眼睛。 言祁右锁骨正下方，有一道非常醒目的纹身。 这纹身的颜色是深蓝，和周洛给他买的架子鼓是同一种色，虽然用的是花体字，扫一眼不易辨别出刻的是什么英文，但周洛很轻松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名字的拼音。 他看着言祁，言祁却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发梢上仍滴着水。 周洛闭眼吸气，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继续动作，帮言祁把身体一点点擦干净后，将浴巾重新披上他肩膀，搂着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示意他坐在床上。 周洛拉过被子围在他腰间，站直身体把他头上的毛巾拿下来，小心的擦拭他耳后，再将毛巾翻了个面，使劲揉搓着言祁柔软黑色的头髮。 周洛转身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白色毛线衣套在言祁身上，从袖口里把他手臂一点点拽出来，又拿出一条比较宽松的睡裤，蹲下身套过言祁的双腿，往上提的时候轻声对他说了句：「站起来。」 第136页 「我起不来。」言祁把头瞥向一边，非常小声的说：「哥，我起反应了。」 「起来，没事。」周洛单臂环过言祁的腰，将他往上一提，言祁顺势撑着他的肩膀站直身子，难为情的感受着皮肤和衣料之间的摩擦。 言祁躺在床上的时候，抬起右臂盖住有些发红的眼睛。 周洛站在床边看了他的纹身很久，终于还是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髮。 「什么时候纹的。」周洛的声音很温柔。 「给鼓棒刻字的那天。」言祁说。 「疼不疼？」周洛问。 「没感觉。」言祁把手移开，看了周洛一眼：「你生气了吗？」 「有点。」周洛皱眉嘆气：「我觉得我越来越管不住你了。」 「所以呢。」言祁捏着被子的手一点点攥紧：「你会怎么做？」 「还没想好。」周洛笑了笑：「睡吧。」 「别想了好不好。」言祁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什么也别想好吗？」 周洛很是心疼的看着他。 「对不起。」言祁伸手抓住周洛的右手声音里带着颤：「我不再气你了，对不起哥。」 周洛反手握住他，蹲下身在他被子上有规律的拍着，拍了不到十分钟，言祁的手在他掌心里松了力，空气里响起有规律的唿吸声，言祁的眉眼慢慢舒展，很平静的睡着了。 周洛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关好床头灯，轻轻掩上了卧室的门。 言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从窗外天色的亮度判断，大概已经过了早晨。 他慢慢坐起身，觉得浑身都有点酸痛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胃里很空。 身上宽大的毛线衣被自己睡的歪歪扭扭，半个肩膀从领口里露了出来。言祁抬手摸了一下头髮，乱七八糟的，一点型都没有，不用照镜子就能知道有多难看，其中几缕还直愣愣的冲上翻着，翘的很张狂。 他下床穿好拖鞋，整理了一下衣服，瘦长的腿逛盪在不怎么合身的睡裤里。他走到卧室门前，伸长胳膊把袖口往后拉了一下，拧下把手拉开门，被一股烟味呛得退后两步。 言祁一惊，房门洞开，客厅里乌烟瘴气，沙发上的人一条腿伸直放在茶几上，一条腿弯曲收进沙发里，右手慵懒的垂在身侧，左手压着自己上身的衬衣。 茶几上的菸灰缸里挤满了菸头。 冬日暖阳从窗外斜射进来，爬上周洛的侧脸，他一宿未合眼，脸上全是疲惫，此刻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但睡的并不安稳。 在听见言祁轻声叫了句哥的时候，他勐地睁眼，双脚迅速着了地，身子做的笔挺，缓了好半天，才无奈的沖言祁笑了笑。 「睡醒了？」周洛看了他一眼，顺手拿起桌上的烟包，抽出一根就要往嘴里送。 「别再抽了。」言祁走过去将他手里的烟包和嘴上的烟拿开，「为什么抽这么多？」 周洛揉着自己的头髮，抓了两把，瞳孔里的光有点打晃。他往后挪动了一些位置，拉过言祁，让他背朝自己，坐进他怀里。 周洛紧紧的抱着他，双臂在他腰间收紧，下巴抵上他的肩窝，贪婪的把侧脸藏进他的头髮里。 言祁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还没出梦，飞快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不怎么疼。 哦对，本来就挺能忍的，那再用点力。 这下够疼了。 言祁看着自己白皙的大腿根上那抹触目惊心的红色愣神儿，其实不是他想愣神儿，只是他没想到一觉醒来，周洛会是这种反应。 让他无比欣喜，又无比期待，更多的是慌张。 「在做什么呢？」周洛看着他的举动笑了出来，声音萦绕在他耳边，言祁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在想你。」他说。 周洛起伏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言祁有点紧张，他想动又不敢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把手覆在腰间周洛的手背上。 「我想了很久。」周洛的声音很轻，很懒，也很好听。 言祁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放松。」周洛又紧了紧胳膊，两个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言祁，再等两年。」 言祁安静的听他说着，身体依然僵硬，什么反应也没有。 「至少等你十八岁，好不好。」周洛笑了一下。 「哥……」言祁自己都没预料到，这声哥叫的几乎不成音。 「我和程野说过，我很怕有一个人出现会让我失控，这么多年我没做错过什么事，我对自己也算是满意。」周洛轻声说，话语里尽是温柔：「但这个人出现了就是出现了，以前我以为我躲的掉，一路走来我还没做过没有把握的事，只有这一次我对自己的预判失误了。」 言祁有点抓不住周洛的手，他仰起头，靠在了周洛的肩膀上。 「你说的对，我人生里有很多条条框框。」周洛笑了笑：「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想跳出这些，因为它们，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才没有辜负对我有所期待的人。」 「同样的。」周洛吻了一下言祁的耳朵：「我也不想辜负你。」 言祁这一次，终于感觉到自己有了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好好学习，考一所本市的大学，我们在一起。」周洛闭上眼，抬起手抹掉言祁眼角的泪：「我答应你。」 第137页 「你会不会……」言祁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以后反悔？」 周洛笑了很久才回答他：「我活这么久，还没有食言过，连你也没有这个特权做独一个。」 言祁伸出手，接过来一束阳光捧在手心。 「哥，你今年二十八了。」言祁眼角的泪滑落在他手背，但笑意却止不住满溢在脸上：「我才十六，再等两年，你都三十了。」 「你会嫌我老吗？」周洛揉了揉他的头髮问。 「会啊。」言祁转过头亲了一下他的脸：「嫌你越老越帅，把你锁家里不给别人看。」 「和你锁在一起吧。」周洛把手落在他锁骨下面的纹身上：「转过来。」 言祁转了个身，跪坐在周洛身前看着他。周洛把白色毛线衣领口向下拉了些，仔仔细细的将纹身刻进眼中，在上面留了一个吻。 言祁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活着了。 走路的步子是飘的，走两步还时不时想蹦一下，蹦完还想吼两嗓子，奈何校园里不让喧譁，于是他改成了哼歌，伸出两根食指边哼边在空气里敲打，身体打着晃，有两次把直行的步子迈成了交叉步，差点没把旁边的尹忱砸个骨折。 「不是。」顾凡拍了言祁的肩一巴掌，嚷道：「你他妈嗑药了吧。」 言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比嗑药爽多了。」 谢一捂着脸嘆了口气。 「卧槽，我真的惊呆了。」顾凡把一双眼睛瞪的熘圆：「认识你这么久，你抽起疯来还认得自己吗？」 言祁笑了笑没说话。 「瞅瞅。」顾凡指着他：「笑的走心了。」 尹忱也笑了一下，谢一直接捂着肚子踹了顾凡屁股一脚：「就你话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七章 「你们记圈数了吗？」顾凡抱着手臂靠在栏杆上问。 「记了，13圈了。」谢一抱着手臂靠在栏杆上回答。 「14。」尹忱靠在栏杆上说：「第一圈是我们陪跑的。」 「不是，邪了门了。」顾凡皱着眉：「我当年表白成功也没他这么嗨啊。」 「好嗨哦。」谢一唱了一句。 「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顾凡无缝衔接。 尹忱笑了笑，看着势必要勇往直前永不停歇的言祁在跑到第十五圈的时候直接从他们对头横切过来跑了个对角线。 「我想到一首歌可以试试合奏。」言祁一点也不带喘的说：「我刚才把歌谱在脑子里先改了改，这首歌钢琴的部分可以换成吉他，整首歌还能再演的大胆一点。」 「能行吗？」顾凡看着他：「万一过不了审呢？」 谢一抬手给他后脑勺一记响亮的巴掌：「言祁哥哥的年会有他妈什么审核。」 「卧槽。」顾凡捂着脑袋眼神一亮：「疯了疯了，肯定得疯，我能带孟馨去吗？」 「别说孟馨了，你现在就算把整个年级带过去，看言祁现在这状态，也能给你把宴会厅换成本市最大的工人体育场。」谢一说。 「金主爸爸。」言祁抱了抱拳。 「不好使。」谢一抱了抱拳。 心情一好做题都开窍，「砰砰砰」理解能力跟带着穿透力似的，在题干间畅通无阻，答得游刃有余。 当齐老师看到自己班级的成绩时，直接把言祁的成绩从总成绩单上剪下来，恨不得贴自己脑门儿上。 言祁这回不仅英语第一，总分也是第一，年级排名也是第一，顾凡直接双掌相对朝言祁一拜，希望命运之神也能眷顾眷顾他这个始终稳扎稳打在班级倒数十名的人。 言祁想要考第一，不为别的，只为能用这个成绩从周洛那里换点什么，谁知在他把成绩单放在周洛的办公桌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洛已经先一步站起身，从下往上撩开他额前刘海，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言祁抬手捂着有点发烫的部位，木讷的坐在沙发上，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你坐着我的腿了。」一个声音在言祁后背响起，言祁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吓得又原地蹦了两下：「你他妈……」 「哟哟哟哟哟还骂人。」程野叼着棒棒糖拿着psp左摇右晃，在玩儿自家出的新款赛车游戏：「言祁，你还有多少面是我们不知道的？」 言祁看了他一眼，把书包拎在手里没说话。 「那手起杯落手起杯落的。」程野啧啧道：「装的跟个社会人一样。」 「钱到帐了吗？」言祁意识到他在说上次酒吧喝酒的事，拉过落地窗前的转椅，把书包挂在背后，坐到了周洛办公桌旁边问。 「到了，一千万，比去年一整年的营业额都多。」程野完成比赛，把psp往旁边一甩：「我对这个马哥有点起疑。」 「陈泽不是找人查过了，确实也是卖书的，不是还开了一个图书馆，给的地址也都是真实的，每个月按量从书店配书就行了。」周洛用手指撑着眼角边批文件边说。 「他给的地址就更可疑了。」程野顿了顿，坐起身把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那都是全国各地福利院和农家书屋的地址，农家书屋每年本来就是要从咱们这里按成本价批发图书来救助孩子们的，咱们也一直承接这个项目当做慈善，没有人会蠢到用正价买书免费送给农家书屋。」 程野说到这里一拍大腿：「我有种咱们被慈善了的感觉。」 第138页 「不去恶意揣摩人，虽然我再也不想应付那个姓马的。」周洛把笔放回笔筒：「该怎么做都按对方的想法来，我们只管做，只要不触碰底线的事，不管问。」 「我就是觉得那个看起来很不入眼的胖子反倒像个慈善家似的。」程野越想那人的举止言谈和相貌越觉得别扭和违和。 「他只是个做事的。」言祁翻开周洛桌上刚翻译出来的一本英语读物样本边看边说：「小角色。」 程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周洛一眼。 周洛沖他点点头：「那个棕发男人，应该是他合伙人或者老闆，明显比他有城府的多。」 「我们老老实实的做出版行业，可别沾惹什么不干净路数的人，我跟陈泽说一声，也别跟这个姓马的多接触，要谈什么仅限在出版社和书店，其他地方不再去了。」程野说。 周洛沖他挑了下眉：「少爷，聪明多了。」 「不是少爷了。」程野摆摆手：「我家公司已经被收购了，我刚才玩儿的是公司出的最后一款游戏，真的是一言难尽，再不被收购我都担心市场价值成负的了。」程野嘆了口气：「因为我出柜，除了我奶奶拼死给我留的那份钱，剩下的全被我父母拿走了。」 「他们要那么多钱干吗？还怕你不给养老？」周洛笑着说。 「去美国造小人了啊。」程野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临走时说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你妈说的？」周洛问。 「我爹。」程野回答。 「那不用担心，只要你妈没发话，这个儿子你就得一直当下去。」周洛笑了笑。 程野还想再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叩响，谈莹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的走了进来，沖言祁招了招手，咧嘴一笑：「大帅哥。」 言祁也沖她招招手。 「行啊，不跟我打招唿就算了，连社长都不放在眼里了啊。」程野翘着二郎腿看着谈莹莹。 谈莹莹哼了一声：「我就俩眼珠，一边言祁一边社长，您哪位啊？」 程野朝她握了握拳。 「说正事。」周洛笑了两声。 「啊好的社长。」谈莹莹清了清嗓子：「年会地点选好了，在市中心悠唐酒店五层红山厅，我已经按您的要求，把舞台布置好了，饭菜也点好了，您什么时候过去看一眼？」 「让白衍明去吧。」周洛看着谈莹莹递过来的费用明细，简单核对两眼后签好了字。 「大帅哥。」谈莹莹笑道：「听说你们乐队要来演出？」 「嗯。」言祁点点头。 「怪不得，以前布景设计装饰这些小事都是我来做，今年社长说什么也要自己做。」谈莹莹边笑边看了自家社长一眼，捂着嘴小声对言祁说：「他让别人去是逞口舌呢，这事儿他巴不得亲力亲为。」 「今年奖金不想要了？」周洛挑眉看了谈莹莹一眼。 谈莹莹拿过文件夹，以最快速度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尹忱抱着吉他，坐在排练厅窗边的椅子上发呆。 谢一正在背词，顾凡正端着贝斯调音。 thief乐队四名队员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在想什么？」言祁用鼓棒点了一下尹忱的肩膀问。 「没。」尹忱精瘦的侧脸上一点质感都没有，言祁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尹忱好像又瘦了：「就是晒晒太阳。」 「有心事？」言祁问。 「最近总是梦见老师。」尹忱有气无力的说：「心里有种不安。」 「梦的什么内容？」言祁耐心的问。 「不记得了。」尹忱眨了眨眼睛，觉得脸上有点热了，才对言祁笑了一下：「我有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言祁也把目光方向窗外，眯起眼说：「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挺好的，我很喜欢，词也很喜欢。」尹忱说。 「我的曲子写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弹弹找找感觉就可以写词了。」言祁收回目光看着他。 「好。」尹忱点点头。 顾凡拉着孟馨的手，在走进悠唐酒店一楼大厅的时候，不，在下了计程车后就已经开始合不拢嘴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繁华的地方。」顾凡咽了口吐沫扭头对孟馨说：「你来过吗？」 「没有。」孟馨激动的摇了摇头，虽然她没有顾凡看上去那么夸张，但从神情里透露出来的那股兴奋是没办法掩藏住的。 两个人一会儿参观参观这儿，一会儿观赏观赏那儿，忙的不亦乐乎。 两位金主爸爸窝在旁边的沙发上，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玩儿着手机，好像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冷淡少年。 言祁是跟着装着他架子鼓的箱车一起来的，比他们晚到一步。他跟工作人员嘱咐了一句后，坐到尹忱旁边直接来了个葛优躺。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没精打采的啊。」顾凡跑过来拉起谢一就往电梯走：「上楼上楼都上楼。」 「队长。」谢一嘆了口气：「您也不嫌累。」 「不累不累，我还能背着孟馨跑马拉松呢。」顾凡说完又把言祁和尹忱从沙发里拉起来：「走走走，看看咱们的地盘去。」 红山厅在四层，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光是宴会厅的大门就有家里房门横竖两个大，门把手的位置都是皮质的，顾凡拉门的时候还特意摸了摸，手感好到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又给推了回去。 第139页 「我重新拉一次。」顾凡朝后面的谢一笑了笑，谢一耐着性子沖他扯了下嘴角。 再伸手拉的时候，门直接从里面推开了，差点撞顾凡脸上。 「大帅哥……们？」门里走出来一个净高一米七，穿了一双大概有十公分高跟的大长靴，目测绝对赶超一米八的大美女，红色短款连衣短裙外套了一件黑色羽绒背心，长发随意盘在头上，别了一枚很可爱的珍珠发卡。 孟馨本能的「哇」了一声。 顾凡也本能的「哇」了一声，因为他看到了门里的布局，看到了那个五十米外的华丽高台，这台面直接秒杀了四中礼堂。 「快进来准备准备。」谈莹莹跟其他几个人都不太熟，只能站在言祁旁边沖他又是微笑又是挥手的，如果不是言祁赶忙回给她一个笑容，她这手怕是能挥到他脸上去。 「我刚才看见你那台架子鼓了。」谈莹莹激动的说：「实在是太酷了！」 「彩虹屁都要吹到天上去了漂亮姐姐。」谢一用手机对着宴会厅拍了一张照片说：「一会儿言祁打的时候你还不得当场晕过去。」 「这谁家小孩啊。」谈莹莹冲着保安嚷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场，赶紧带走！」 「这是我家主唱。」带着口罩的尹忱在旁边笑眯眯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八章 宴会厅里放了十二张圆桌，每张桌子上已经摆放好酒水、小吃和凉菜，顾凡对着名牌一桌桌筛选，在舞台最右侧的空桌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你的呢。」顾凡沖孟馨说：「言祁哥哥可真有心。」 「不客气弟弟。」言祁往座椅背上一靠舒服的眯起眼睛。 尹忱把吉他挨着顾凡的贝斯一起放到墙边，感觉有点热，他把羽绒服拉链拉开脱掉放在身后，过了半分钟又穿了回去。 「冷？」言祁看了他一眼。 「有点。」尹忱说：「没事儿你睡吧，不用管我。」 「你穿我的。」言祁把外层的棉质外套脱下来递给尹忱：「我里面还有一件。」 尹忱接过外套披在身上，顿时觉得体温正合适。 「一、二、三、四……八盏灯，全是水晶的吗？」顾凡和孟馨两个人头靠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半天：「一会儿亮起来肯定特别好看。」 「你俩要不再数数每盏灯上挂了几颗水晶球？」谢一闭目养神连看都懒得看。 这话刚说完，原本有些灰暗的空间光芒大现，顾凡直接一个鲤鱼打挺，揉了揉眼睛，顷刻间宴会厅里灯火辉煌，璀璨成片。 「太华丽了吧。」孟馨赶忙拿出手机录了一个小视频。 「大帅哥。」谈莹莹往言祁那桌喊了一声。 四个男生齐刷刷回过头。 「哎？」谈莹莹突然愣住了，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喊言祁呢。」 言祁穿着黑色羽翼外套，里面搭了一件灰色低领线衣，精緻的一线锁骨下方深蓝色的纹身一览无余，他走到谈莹莹面前接过节目单，扫了一眼笑了：「怎么全是独唱？」 「单位不比学校，年龄不一喜好不一。」谈莹莹嘆了口气：「本来是想搞个合唱的，结果年轻一点儿的想唱《倔强》，年长一点儿的想唱《水手》，最后社长想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 「分成两个小合唱？」言祁问。 「一刀切，直接pass。」谈莹莹摇了摇头。 果然是周洛的作风，言祁笑了一下。 「哎大帅哥，你纹身了啊？」谈莹莹凑过去看了一眼：「太帅了吧，这……纹的社长的名字？」 「嗯。」言祁继续看着节目单漫不经心的点头应道。 谈莹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程野……《感恩的心》？」言祁有点震惊：「还真是画风突变。」 「我也吓了一跳。」谈莹莹回过神来说：「我们出版社自己人也就金妍的节目可能比较出彩一点。能让观众们把目光从桌上饭菜转移到舞台上的，也就你们这一个节目了。」 言祁收起节目单的时候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他从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周洛。 「哥。」言祁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到了吗？」周洛的声音让言祁觉得非常舒服。 「到了，这里很大，音效应该会很好。」言祁笑着说。 「你在上面跟朋友先待会儿，等开场了我再上去，闹哄哄的不习惯。」周洛说。 言祁愣了下：「你在哪儿呢？」 「一楼大厅。」周洛说：「在沙发上看会儿书。」 「去几个人下去接社长！」谈莹莹在电话旁边吼了一嗓子：「给社长拿瓶水下去一定让他坐电梯上来！」 周洛：「……」 「抱歉哥。」言祁笑了笑：「谈莹莹刚才在我边上。」 「哎。」周洛嘆了口气：「几分钟后见。」 「嗯。」言祁把食指放在鼻子下面用力揉了揉。 宴会厅的门已经完全敞开了，出版社的员工们有的带了家属一起来参加年会，整个大厅一下热闹了不少。 「我有点紧张。」顾凡喝了一口鲜橙多说：「这会儿听到这么多人说话我才开始紧张了。」 「队长，你是经歷过大场面的人了。」谢一把眼睛上的眼罩拉起来往额头上一贴：「有点出息行吗？你可是thief的灵魂啊。」 第140页 「这话我爱听。」顾凡从盘子里夹了一颗花生米递到谢一嘴边说：「奖励你的。」 「谢谢儿子。」谢一张嘴很愉快的吃掉了。 孟馨正给大家倒饮料，把杯子拿给谢一的时候，谢一很愉快的又对她说：「谢谢儿媳妇儿。」 「滚。」顾凡瞪了他一眼。 舞台上的灯光亮了起来，谈莹莹指挥着灯光师，试了一下演出需要的灯光效果，很是满意，回身沖言祁竖起了大拇指。 言祁笑了一下，突然听见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哄闹声，坐直身子看了一眼，才看见是周洛、程野和陈泽三个人一起进了场。 周洛很受不了员工们的热情，随便应付两句，就把这里交给了程野，脱身往舞台最右侧那桌走去。 言祁看着周洛一点点走过来，跟着他的步伐心跳一点点加速，当周洛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言祁居然有点不敢看他。 「在想什么？」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在想你。」言祁小声回答。 周洛笑了一下蹲下身看着他：「每次都这句啊？」 「是啊。」言祁说：「听腻了吗？」 「怎么会。」周洛用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樑。 言祁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你一会儿坐哪儿？」 「我不是坐在这儿呢吗。」周洛看着他。 「你……」言祁有点憋不住笑：「坐这儿？你一会儿不上台发言？不接受员工敬酒？这儿的位置太偏了，节目都看不清楚。」 「不冲突。」周洛把西装外套脱掉放到靠背上说：「等你们表演的时候我换到程野那桌去。」 言祁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太明显，余光一扫谢一，笑的比他还过分。 「找死啊。」言祁无声做了一个口型。 谢一冲他抱了抱拳。 「对了。」言祁突然坐直了身子，把旁边快要睡着的尹忱拨醒，将他的口罩拉到他下巴上，有点激动的对周洛说：「哥，还记得他吗？」 周洛有点茫然的看着言祁，又看了看陌生的少年，皱着眉摇了摇头。 「嗨。」尹忱弯眼笑了笑：「大奔帅哥。」 周洛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吃了一惊，「小胖子？」 「现在是小瘦子。」尹忱眯起眼说。 「你……」周洛上下打量着他：「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减肥减过度了。」尹忱摆了摆手：「千万不要乱吃减肥药。」 「睁眼说瞎话。」言祁反手打了一下尹忱的肩。 程野给陈泽倒了一杯热水：「注意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再喝酒回去家法伺候。」 陈泽喝了一口水笑道：「也不知道是谁伺候谁。」 程野瞪着他：「我发现你最近有点猖狂啊。」 陈泽不以为然：「我宝贝儿乐在其中啊。」 刚坐上桌的白衍明正解围巾，一听这话起身就想换桌。 「你坐下。」程野指着他：「都是成年人躲什么躲。」 白衍明笑的痞帅痞帅的。 「我是真挺好奇，你长得这么好看，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当什么语文老师啊，当什么编辑啊？」程野用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宝贝儿。」陈泽「啧」了一声说：「注意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再乱看人回去家法伺候。」 合着这是现学现卖呢，程野没好气的一秒破功，笑了出来。 白衍明往舞台那边看了看，之前他就来巡视过一次，觉得这么华丽奢侈的布局只用来搞个人演唱会实在是有点浪费，更没必要为了吃个饭如此大费周章，在来的路上才听同车的同事说社长弟弟的乐队要来演出，这才恍然大悟。 白衍明的目光向右侧移动，看见了社长，他正和言祁还有另一个少年说话，那个少年带着口罩有点看不清面容，白衍明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被那少年对面原本坐着的少年突然站起来挡住了视线。 「走走走。」顾凡抄起一把花生米又往嘴里塞了两颗：「去后台再对对谱。」 「没有后台。」谢一为了保证嗓子一出声就在状态，把饮料推到旁边，守着暖水壶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一会儿咱们就从侧面的台阶上去，社长给咱们选的这个位置就相当于是后台了。」 周洛沖谢一笑了一下：「跟着言祁叫我哥就行。」 「不敢不敢。」谢一急忙摇了摇头：「我怕言祁打我，我打不过他。」 周洛觉得言祁的朋友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哎哎哎。」顾凡拍了一下谢一的肩膀沖大家吼了一嗓子：「开始了开始了。」 周洛转过身时，宴会厅里的八盏水晶灯暗了下去，舞台上的暖光灯亮了起来。 每年年会的主持人都是谈莹莹，她总是要不停的上下台，因此她也在言祁这桌蹭了一个位子。 孟馨有点紧张的抱着谈莹莹的羽绒背心，那是谈莹莹上台前请她帮忙拿着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大概是因为女孩子在面对漂亮女人时都会有一种羡慕自卑而又隐隐嚮往的复杂情绪，而恰巧谈莹莹又是孟馨喜欢的那种类型。 谈莹莹先走了下台，感觉不错，站在自己位子旁边整理了一下衣服，低头的时候对上孟馨的目光，孟馨赶忙低头，谈莹莹笑了一下：「小妹妹，姐姐是不是很漂亮啊？」 第141页 周洛看了她一眼：「今年奖金……」 「小妹妹。」谈莹莹很客气的笑着说：「姐姐觉得你比姐姐还漂亮。」 「哄三岁小孩儿呢啊？」谢一喝了口水说：「漂不漂亮得我们说了算。」 「保安哪？」谈莹莹瞪着他：「闲杂人等怎么还没请出去啊。」 「这是我家乐队主唱。」尹忱又认认真真的说了一次，乐此不疲。 谈莹莹伸手隔空朝每个人都点了一下：「现在的孩子哟。」 孟馨笑了起来。 谈莹莹看着面前有点害羞又有点可爱的女孩子，突然想到高中时候的自己，于是摘下头上的珍珠发卡，夹在她的长髮上笑着对她说：「送给漂亮妹妹。」 说完，她有点自豪的登上了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六十九章 谈莹莹轻车熟路的说了一连串客套话，她很会人来疯，又是出版社最受欢迎的大秘，出版社上上下下所有人所有事她比谁都清楚，自然在她讲话逗贫的时候掌声不断，原本有点不温不火的气氛一下就被烘托起来了。 「社会你莹姐。」谢一对言祁说：「两句话说的比咱唱的还有用。」 言祁耸了耸肩，周洛在一旁笑了一下。 「下面我们有请社长讲话并致新年贺词。」谈莹莹说完，赶紧补充了一句：「掌声！」 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有点多余。 自家社长又英俊又有才，年轻有为，谁见到能不喜欢呢？谈莹莹把话筒递给周洛，也跟着大家鼓起掌来。 周洛讲得很简单，三两句话就把重点放在了吃吃喝喝上，很快结束了发言。 周洛坐回位子的时候，言祁凑过来小声对他说：「哥，你说的太简单了。」 「我捨不得离开你那么久。」周洛也小声对他说。 言祁的耳朵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嗖」的红了起来。 程野上台的时候，谈莹莹直接拿了个大喇叭给他加油，吓得程野差点一脚踩进台阶缝里。 感恩的心音乐一响起来，谢一就摆好了拿小提琴的姿势：「早知道我应该跟这位程先生合演一曲。」 当程野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的唱出第一句时，谢一刚喝进去的水又重新吐进了杯子里：「卧槽。」 「这是开口跪啊。」顾凡吃了一惊：「能唱的这么走调也是很用心了。」 周洛笑了起来：「他是紧张的，平时唱歌都在调上。」 「为什么要唱感恩的心？」言祁问：「跟他整个人的画风也太……」 「陈泽想听。」周洛侧过脸对言祁说：「陈泽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 一曲唱完，笑声比掌声还大，程野一身轻的跳下舞台就往周洛这边走。 「怎么样？」程野拍了拍手撑着周洛的椅背很自豪的笑了出来：「我唱的不错吧？」 四个少年谁也没看他但都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 「有这么难听吗？」程野摸了摸下巴。 四个少年谁也没看他但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下一个是金妍。」谈莹莹报完幕走过来说：「最有看头的表演来了。」 大傢伙儿都把目光放回舞台上，只见金妍穿了一身很酷的深色休闲服，站在暗下去的灯光里，带上衣服后面的帽子，把脸藏进阴影中，表情有点挑衅的意味。 「啊！金妍好酷！」谈莹莹朝舞台上吼了一嗓子。 音乐响起，动感的舞曲很有节奏感的打在舞台上，金妍跳的是爵士舞，每一个动作都很到位，有张力，同时也带着女人的柔美，夹杂着几个有点小性感的动作，这可真让程野有些震惊。 「小看她了啊。」程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有点感慨：「那个可爱小少女转眼就变成性感小女人了啊，哎，周洛，你怎么不看啊。」 周洛闻声睁开眼睛看了程野一眼：「有点困了。」 「我操。」程野凑近脸看着他：「你年纪这么大了吗，这种氛围还能睡得着？」 周洛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说话。 金妍的表演果然是全场最佳，有她跳的好的成分，也有她这舞蹈所表现出来的和她生活中的反差成分在里面，更多的是大家都很清楚她是金蓝出版社社长的女儿，有传言也和周洛有些关系，所以大家都很卖她面子，鼓掌鼓的也都十分真诚。 「跳的挺好的。」言祁说。 「嗯，肯定是不错的。」周洛看着他笑了一下。 言祁看了他一眼：「你是故意不看还是……」 「故意。」周洛打断他：「你不在我肯定就看了。」 言祁指了指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也就你当真。」谢一又往嘴里嚼了一颗花生米：「社长我跟你说，言祁在我们学校跟在您面前可真是判若两……」 「金主爸爸。」言祁抱了抱拳。 周洛听的一头雾水。 「可真是一样乖巧。」谢一抱了抱拳。 「给您拜年了。」尹忱抱了抱拳。 周洛难得的笑的很大声。 顾凡抖着抖着腿，时间就蹦到了他眼前。他深唿吸一口气，在孟馨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拉开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机车服很帅气的一扬手：「thief！」 「thief！」三个人异口同声跟着他一併站了起来。 第142页 「我上场了，哥。」言祁拿出鼓棒对他说：「记得到程野那桌去看我。」 「这就过去。」周洛说完站起身就要走，言祁却突然回身直勾勾的看着他。 「怎么了？」周洛轻声问。 「我……」言祁鼻尖有点泛酸，他抬手揉了揉鼻子：「我想……」 「你想什么就做什么。」周洛说。 「嗯。」言祁点点头，看了看周围，用力抱了一下周洛，一触即放：「好了。」 周洛被他这动作给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头髮：「去吧，我看着你呢。」 舞台上的灯光逐渐暗了下去。 工作人员把架子鼓搬上舞台的时候，舞台下面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动静。 「我发现大乐器就是拉风。」顾凡站在中线偏右的位置上小声说。 「给你个大号你看拉不拉风。」谢一站在最中间的话筒前，调了一下话筒的高度。 「都不如你吹唢吶拉风。」顾凡说，突然就打了个激灵：「我还没听过你吹唢吶呢。」 「队长。」谢一在黑暗中指了指他：「演出呢，别放飞自我了。」 言祁坐到架子鼓里侧，闭了闭眼，右手拿起鼓棒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 这个动作周洛已经很熟悉了，但程野却是第一次见，很是好奇的眯起眼问：「架子鼓你买的吧？」 周洛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对自己总怀着一颗无比八卦的老妈子心，笑着没说话。 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白衍明在面前熙熙攘攘的人头中，看见了那个口罩少年的脸。 他的笑容一点点僵住。 尹忱站在大片光亮里，往台下看了一眼。 仅一眼，他就能在人头涌动的躁乱中挑出他的老师，那个人换了一个髮型，按理来说应该很难辨识出来，但尹忱就是能确定，他的老师正看着他。 拨弦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突然就有点拿不住吉他，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打晃。 坐在他们后方的言祁注意到了尹忱的异样，有点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但很快尹忱就稳住了身子，深唿吸一口气后强迫自己定了定神。 「另外三个人不应该是演奏吗？」程野有点好奇的问：「怎么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根话筒？」 「就问你惊不惊喜？」谈莹莹挥舞着手里的萤光棒说：「就问你意不意外？」 「你哪儿冒出来的啊？」程野往陈泽身上靠了靠：「吓我一跳。」 「你们这儿位置最好。」谈莹莹笑眯眯的说：「我来给我家大帅哥加油。」 「你知道人唱什么歌吗你就瞎激动。」程野从她手里抢过来一根骚粉色的萤光棒也跟着谈莹莹一起用力挥着。 言祁这小子，这么看还真是挺……性感的，长大了啊。程野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流畅的吉他音从尹忱指尖弹出，很轻快，也有点悲意，一听就知道是改编，但是主旋律没出来前任何人都听不出是什么歌曲。 谢一往前站了站，扶着话筒慢慢开了口。 谢一：「感受停在我发端的指尖，如果瞬间冻结时间。」 谈莹莹：「啊啊啊啊啊！」 程野吓得原地蹦了蹦：「你干嘛啊？！」 谈莹莹勐挥萤光棒也跟着蹦了蹦：「《光年之外》！啊啊啊啊啊！」 程野捂着心脏惊魂未定。 谢一：「记住望着我坚定的双眼，也许已经没有明天。」 唱完这句之后，言祁的鼓音加了进来。 谢一：「面对浩瀚的星海，我们微小的像尘埃，漂浮在一片无奈。」 言祁手脚并用鼓声全部涌现出来。 他打鼓的时候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睛微微睁开，非常专注的盯着自己的鼓棒和鼓面，依然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 这一下扬起鼓棒后，节奏也跟着瞬间被扬起。 意外的是，下面这一句是言祁唱的。 周洛深深地看着言祁，耳朵里灌进的都是他的声音。 言祁：「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之外，命运却要我们危难中相爱。」 更让周洛意外的是，言祁很反常的，抬眼看了一眼周洛，只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脸上便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尹忱：「也许未来遥远在光年之外，我愿守候未知里为你等待。」 贝斯和鼓声勐烈地撞击在一起。 音乐达到高潮，气氛燃至沸点。 言祁：「我没想到……」 顾凡、谢一、尹忱：「为了你我能疯狂到。」 言祁：「山崩海啸……」 顾凡、谢一、尹忱：「没有你根本不想逃。」 言祁：「我的大脑……」 顾凡、谢一、尹忱：「为了你已经疯狂到。」 言祁：「脉搏心跳……」 顾凡、谢一、尹忱：「没有你根本不重要。」 谈莹莹跟着一下下挥舞着萤光棒，台下掌声响起，不少人都跟着旋律一起挥动手臂。 周洛边听边回身扫了一眼全场，发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几个老同志也乐呵呵的跳起了小碎步。 谁的青春不美好。 周洛再次看向言祁，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个人彼此相视一笑。 thief：「我没想到为了你我能疯狂到，山崩海啸没有你根本不想逃。」 第143页 thief：「我没想到。」 言祁站起身举起鼓棒。 掌声热烈的响了起来，响了很久，直到言祁缓慢的放下手，将有点湿热的刘海撩起来时，掌声也没有弱下去。 顾凡有点激动，激动到都忘记他要以thief队长的身份替他的乐队们说几句话，还是谢一拉了他一下，他才勐地缓过神来。 顾凡摸着话筒，手上有点打滑，他先是笑了一下对台下的观众说：「大家好，我们是thief乐队。」 原本弱下去的掌声又扬了起来。 「感谢周洛社长邀请我们来演出，感谢元力的热情款待，我代表我的队员们真诚祝愿元力新的一年再创佳绩！」顾凡说完后退了一步，和台上四个人一起，弯腰鞠了个躬。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ps：大一的时候，原本用的是周董的歌，改稿时换成了邓紫棋的《光年之外》。这首歌词更贴切言祁、尹忱两个人的两段感情。 ps：虽然这篇文写的确实不怎么样，可改到这里还是感动了一下。谁的青春不美好，无论我们以何种姿态走过青春的路，都希望回首时，是脸上带着笑的。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每一位小天使。 第七十章 谈莹莹返回舞台主持的时候，顾凡和谢一已经坐在位子上把头往椅背上一仰，眼皮就开始打架。 因为他们的节目在最后，所以他们不得不撑完了整场，整场节目看下来，光没什么特点的独唱就很具备催眠功效，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show time，用尽全力在舞台上挥洒殆尽，此刻虽然觉得余劲未消，但身体还是累的不行。 言祁把鼓棒收进皮套里的时候，发现尹忱的表情依然不太对。 他抬手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很意外的居然有点热。 「怎么了？」言祁问。 尹忱没说话，目光时而躲闪时而无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言祁顺着他的目光往不远处程野那桌看过去：「这里有你熟人吗？」 尹忱点点头。 言祁皱了皱眉，他挺惊讶的，出版社的人他基本都能认得出来，尹忱能在这里遇见熟人，他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言祁看了一会儿，顿时睁大了眼睛，转过头飞快抓住他的手：「老师？」 尹忱没说话。 「哪一个？」言祁又飞快的问。 「他叫白衍明。」尹忱看着那边小声说。 言祁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白衍明的时候被尹忱传染的都有点紧张，感觉自己跟偷窥似的。他看见白衍明正坐在程野旁边的位子上发呆，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木讷的坐着，要不是散场时社里有器材要帮忙搬运，白衍明大概会一直窝在座位里。 「我要见他。」尹忱把吉他背到背上说：「我等不及了。」 「他住在出版社一层的员工宿舍里，一会儿肯定跟大巴车一起回去。」言祁说完往周洛那边看了一眼：「我跟我哥也坐大巴车走，你和我们一起。」 尹忱的表情有点痛苦，今天这一折腾，体力明显有些透支，言祁让他先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跟周洛确认了大巴车返回的时间，过了几分钟后，他跟顾凡和谢一打好招唿，示意顾凡带孟馨在酒店附近的商场里转转，然后拉着尹忱先一步离开了宴会厅。 走进电梯里的时候，人有点多，尹忱往最后面靠了靠，有点虚弱的闭起眼睛。 「再坚持一会儿。」言祁帮他背着吉他，轻声对他说，为了缓和他的紧张，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尹忱用力扯了下嘴角，又没了动作。 大巴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前半截车厢差不多坐满了人。 言祁和尹忱上车的时候，不少人跟他们打招唿，言祁一一回笑，谢过夸奖，一直和尹忱走到靠后面的位置上。言祁把吉他放到最后一排安置好，转过身的时候尹忱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虚弱的看着窗外没了动作。 车里的议论声很大，尹忱却微睁着眼一动不动，连唿吸都变得很单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他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慢慢睁开，最后终于缓缓合严。 他细长的手慵懒的垂在腿上，指尖有些泛白。 白衍明跟着几个同事一起上车。 他先是一眼就看见后排正中间坐着的言祁，心里一沉，目光右移便看见了熟睡在座位里的尹忱。 言祁没去管白衍明，和周洛并肩坐在后排，他也有点疲惫，靠着周洛十分心安的睡熟了。 白衍明走到尹忱旁边，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他刚剪的圆寸已经有些长长了，但跟之前头髮的长度相比，还是很难一眼就认出是同一个人。 可尹忱偏偏就一眼认了出来。 白衍明偏过头，仔细打量着尹忱的脸，他还和原来一样瘦，嘴唇依然没什么血色，手指也干瘦细长，看着就让人心疼。 此时的尹忱整个人都缩在羽绒服里，轻微的唿吸着，细长的眼睫毛时不时打颤，眼角的那颗泪痣越发显眼，让白衍明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下。 车缓缓离开悠唐酒店，不一会儿便驶进闹市区。 巨大的玻璃窗将车内的人与车外浓烈的烟火气隔绝开来，从车上看过去，喧闹的街头应该是人声鼎沸的，热闹且繁华。然而玻璃这侧的尹忱和白衍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尹忱似乎是在赌气，白衍明却对他充满了愧疚，心虚的不敢张嘴。 第144页 遇上晚高峰，大巴车赌在了必经的环线上，司机为了解乏放了一点柔和的小提琴曲，尹忱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白衍明的侧脸在他眼前越发清晰起来。 那个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醒过来却又什么也不记得，却能无比坚定的感受到一定是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白衍明的脸很英俊，眉毛很浓，高挺的鼻樑被路边的灯光打下一片阴影，瞳眸在阴影下却熠熠发亮。 以及。 以及左耳垂上那枚独特而又别致的黑钻石耳钉。 和自己右耳上的这枚一模一样。 就快要到出版社门口的时候，尹忱动了动身子。 他想把身体坐直，嵴椎因久坐有些发疼，他从上车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现在，正常人也会架不住。 尹忱刚要扶着前排座位站起身把灰色长款羽绒服往上提一提，白衍明已经本能的侧身帮他整理好衣服，轻轻抱着他的腰让他重新靠回椅背。 白衍明的侧脸在尹忱眼前晃动的时候，他已经能闻到白衍明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就像是一个阀门的开关，狠狠的扎进尹忱的心脏里，锥心的难过瞬间弥散开来，将他整个心脏严密的包裹住。 突然就止不住，突然就想大声问，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 尹忱把头瞥向窗外，死咬住颤抖的嘴唇，眼底很快红了起来。 白衍明全都看在眼里。 他抬起来的手晃了一下，在空中停顿很久，才终于覆上了尹忱的手心。 他的手心透露着刺骨的冷，像是没有人能捂暖似的，冷意顺着白衍明的胳膊就爬了上来。他小心翼翼的与这只比自己小很多也细很多的手十指紧扣，一点点暖着，用力暖着。 「我很想你。」尹忱轻声说。他还是看着窗外，声音有点哑。 白衍明眉头紧蹙，用力眨了眨眼睛。 下车的时候，言祁把放在后排的吉他拿过来递给白衍明，有点担心的看了尹忱一眼。 尹忱对他笑了一下。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以后，白衍明才背上吉他，动作轻柔的把尹忱从座位里熟练的单臂抱起。 尹忱顺着他的力道慢慢站稳身子，跟着他一起下了车。 这是他第一次来元力出版社，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和言祁去过元力的书展，那是他儿时唯一肯留在脑海里的记忆，已经模煳的只记得元力这两个字，只记得他在言祁耳边说「别忘了我」。 而现在，他在这里找到了他最想见的人。 员工宿舍比白衍明过去的家要小很多，一层的楼道灯也有点昏暗，不怎么卖力的工作着，四周的墙面和路面倒是很干净。 整个一层像个大杂烩，左手楼道门口的楼梯通往地下书库，紧挨着右侧是两扇巨大的铁门，里面放有七八个货架，装的全是出版社二十几年出的所有样书。对面是两间值班室和公用卫生间。 白衍明的房间在左手最里侧，简单的米黄色木门将私人空间与外界隔绝。尹忱走进这间陌生的宿舍，闻到的却是不怎么陌生的味道。 白衍明习惯用的沐浴乳和洗髮露一直没有换，所以即便再陌生的环境，这些关于他身上的味道，都能让尹忱很快放松下来。 白衍明把吉他放在书桌上，将门轻轻掩上，反锁好。 尹忱看了一眼四周，纯白色调的墙，深灰色家具，与单人床相隔一米不到的距离就是白衍明放吉他的书桌，砖红色的，看上去应该是某种木质制成，侧面有点掉漆。房间里的空间虽小，但却有独立卫浴，给一个单身汉落脚绰绰有余。 尹忱坐在床沿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在感觉到白衍明坐到自己旁边时，他才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觉得我太麻烦了吗？」尹忱笑着问他。 白衍明拧着眉表情很痛苦。 「我总要人照顾，在家有四五个管家围着我，在学校言祁他们也围着我，我是个大麻烦，所以你是烦我了才走的？」尹忱继续问。 「你很清楚不是这样。」白衍明低沉的声音滑进尹忱的耳畔，他低下头，尽量不让白衍明看见他的脆弱。 「你父亲那样骂我指责我我都不在乎，可我不能不在乎你。当我看见他因愤怒打了你，当我听见那本不该出现在你身上的污言秽语，我很羞愧，很自责，你承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白衍明说完，抬手抹了把脸。 这话音落下后，尹忱停顿了许久才开口。 「别人骂我，我不在乎，别人打我，我不疼。」尹忱的声音很小，语速很慢：「因为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你支撑着我，我总能走下去。」 「可是……」尹忱的视线一点点模煳起来：「可是当我跑回你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知道新的租户明天就会住进这里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白衍明拉着他的手，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握了握。 尹忱说：「你终于解脱了。」 尹忱站在镜子前扯了一下领口，胸前的几抹手术刀痕触目惊心。 那是他因肺结核咳的太剧烈而导致胸膜撕裂，不得不做手术才留下的痕迹。 他把领口重新整理好，打开水龙头，等了一会儿热水后，捧在手心往脸上扑了扑。弯下腰的时候他皱起了眉，感觉胸口微微有些撕扯痛，他本想重新起身再感觉一下身体是否又出现了什么新的异样，结果起身时速度快了些，眼前紧接着一阵漆黑，肺部一痛，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勐地咳了出来。 第145页 白衍明两步就冲进卫生间里，看见尹忱抓着水池边沿，蹲在地上不停的咳嗽。他一把将尹忱揽在怀里，侧身拧紧水龙头，不停拍打着他咳得有些喘的背，耐心的一点点拍打着，不急不慢。 尹忱咳了很久，把脸埋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的扯住他的衣角，闷着声音有些艰难的对他说：「没有你，我肯定会死。」 「你多担待我一点，再麻烦，咳咳……再麻烦也忍一忍。」尹忱继续咳嗽，咳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粗。 「你不是喜欢我吗，咳咳……你不是说你离不开我吗。」尹忱有气无力的说：「我不会的，你教我，怎么，没有耐心吗？」 尹忱说完，又咳了两声，有些发狠的往自己身上捶了两下，红着眼看向白衍明，声音不大却是在吼：「我这副破身体，我已经放弃了，连你也要放弃吗？」 白衍明仰起头闭了闭眼，他知道，他再也没什么力气离开眼前这个少年。 他以为的成全，他以为的忍让，他以为的照顾，终日摧残消磨他的意志，直到在那个舞台上，那片光芒里，重新看见自己陪伴成长起来的少年，那一刻，他才是真的解脱了。 再次相遇，不会再有下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一章 （尹忱、白衍明番外） 尹忱醒来的时候，白衍明的一条手臂正揽着他的肩膀，以防止他从单人床上掉下去。尹忱每晚都会咳醒，起夜很多次，所以他执意要睡在外侧。 昨晚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尹忱已经不记得了，反反覆覆醒来又睡过去，但每次咳醒的时候白衍明的手都会有规律的拍在他胸前。 枕边放着两本书，是白衍明的小说。尹忱拿过来看着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内容，在看到封面最下方元力出版社五个字时，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尹忱从没问过关于白衍明小说出版的事，却未曾想到出版方竟是元力。 今天是年三十儿前一天，出版社员工已经陆陆续续走光了。尹忱简单洗漱后穿好羽绒服，顺着楼梯一路摸索到二楼白衍明的办公室，他想看看白衍明这段时间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这间办公室比他的宿舍小了一半，只有一个小桌子，一台电脑，印表机旁边放了几盆绿植，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尹忱觉得很有安全感。 其实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一眼盖全。尹忱坐在白衍明的电脑桌前转了一圈椅子，低头摁开了主机。 输入开机密码。 尹忱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 这台机子没联过网，单纯用来打字，进入主页面很快。桌面文档很多，大多都是工作资料，只有c盘下面有一个写着小说的文件夹。 尹忱点开，看到了十几部小说，自己小学和初中写的那两部安静的躺在列表第一二位，他点开读了两句就关上了，文笔直白内容尴尬，但他注意到它们都是最近有浏览过的文件。 尹忱打开一部白衍明的小说，缩在位子里很有兴趣的读了起来，读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尹忱瞬间有点紧张，他以为出版社的人已经全走光了，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外面的人进来。 「进……进来。」尹忱的声音不是很大。 门被打开，门口站着的是白衍明。 「我来催稿。」白衍明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对尹忱笑着说。 尹忱弯了下眉眼：「我很久没写了。」 「有想法就写一写，哪怕没什么成绩，总还能取悦自己。」白衍说：「我做你的责任编辑。」 「好。」尹忱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白衍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很久的书，再抬头时尹忱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面前显示屏上的小说看到一半，白衍明发现上面多了几句用红色字体打出来的话，是尹忱做的更改，他结合前后内容念了念，确实觉得修改后的内容更连贯一些。 「衍明。」尹忱睁开眼叫了一声。 白衍明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尹忱喊他的名字，以前无论何种场合喊的都是老师。 「嗯？」白衍明关上电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想回家了。」尹忱说。 白衍明眯起眼，扯了下嘴角：「房东已经租给别人了，你想回家的话我们再找新的房子吧？」 「我把它买下来了。」尹忱轻声说：「我有时候周末会去住一住。」 「买……」白衍明哑然，更多的是惊讶：「什么时候买下来的？虽然是在郊区，但也不便宜。」 「是不便宜。」尹忱抻长脖颈坐直身子扶着桌沿说：「我用爷爷从小给我存钱的那张卡买的，还差了十几万，剩下的加上利息，前些天用你给我打的二十万补齐了。」 白衍明看着尹忱，心情有点复杂。 「我想去菜市场买只鸡，过年的时候和鸡汤。」尹忱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还想吃茄子。」 「好。」白衍明笑了一下：「随便你点菜，大厨给你做。」 两个人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尹忱抱着白衍明的书，白衍明背着吉他，关好房门走出出版社，站在路边拦车。 白衍明突然有点恍惚，脑海里一闪而过尹忱上初一时刚带他回家时的情景，自己也是背着吉他，尹忱也是拿着两三本书，只不过那时手里抱着的是课本，两个人一起站在学校门口等公交。 第146页 回忆有些出神，知道计程车停在他们眼前，白衍明才回过神把背后的吉他放进后备箱里。 「言祁写了首曲子。」尹忱靠着白衍明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握着门把手说：「我改了改，回家弹给你听，你再帮我们提提意见。」 「嗯。」白衍明点头应道，突然笑了：「你也没跟我说过言祁是我们社长的弟弟。」 「还好没说。」尹忱看着他：「如果说了，你肯定不会来元力工作，我可能还要等很久才能找到你。」 白衍明听见尹忱用的是个「找」字，心里有点泛酸，摘掉尹忱左手的手套，握住放进自己兜里。 尹忱淘气的在他外套兜里隔着衣服抓了一下他的痒痒肉，奈何冬天的衣服穿得实在太厚，白衍明没什么感觉，却还是歪了下身子，笑着说：「别闹。」 「惩罚你。」尹忱看着他，眯了下眼睛，表情又严肃又调皮的对他说：「我最近听到一种很新颖的惩罚方式，觉得很有意思。」 「是什么？」白衍明揉着他细长的手指问。 「跪遥控器。」尹忱说：「换一个台惩罚一次，五分钟不换台惩罚两次。」 白衍明心想这种老套的惩罚八百年前就流行在小情侣之间了，但又想到尹忱平时不爱说话，不喜欢和外人交流，连网络都不怎么看，突然有点好奇他是从哪儿听到这种惩罚。 还能从哪儿，还不是顾凡和孟馨在他们眼前打情骂俏时蹦出来的话。 「那你想好怎么惩罚了吗？」白衍明问。 「我先打打草稿。」尹忱看着他：「你要做好准备。」 白衍明笑了笑，轻声对他说：「放马过来吧。」 「我不是放马的。」尹忱说：「马过不来，我过得来。」 白衍明面露菜色：「……」 尹忱愉快的扬了下嘴角。 计程车停在一栋看上去有点破败的砖瓦楼前，白衍明交了车费，从后备箱拿出吉他。 走进楼里的时候，每上一个台阶他都有点感慨，每走一步藏在记忆深处早已暗下去的画面一点点变得鲜活明亮起来，哪怕是墙面上不入眼的小gg，哪怕是用力跺一下脚就能扬起一捧土的楼道，阳光稀稀疏疏从掉漆的窗缝里熘进来，他和尹忱生活的画面一点一滴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白衍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有点害怕。 他不怕家里变了样子，他怕家里什么都没变。 尹忱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熟练的把鞋脱在架子旁边，白衍明低头一看，眼眶就有点发红，那个他本来说要重新更换的其中一根木条已经断裂的木质鞋架，断木已经被尹忱用胶条粘好，很小心谨慎的用到了现在。 「怎么……没换个新的？」白衍明指了指鞋架问。 「怕你回家不认得。」尹忱帮他把鞋子放在鞋架最下层，把白衍明的拖鞋拿下来放到他脚边：「那我先说第一个惩罚吧，做个新鞋架。」 「你怎么知道我五分钟之内就不会换台呢？」白衍明笑着说。 「我知道你会哄我高兴。」尹忱脱掉羽绒服放在旁边的衣架上：「我睡个午觉，醒来就去菜市场。」 白衍明看着他走回卧室，想了想跟他一起走进去，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变，连床单的颜色都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 「洗衣机不太好用。」尹忱上身穿着黑色毛衣，下身是深棕色毛裤，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尹忱为了保暖只得忍受着和自己审美是在不相符的毛裤：「床单我是手洗的，干净的。」 白衍明靠在门边端起手臂：「你是不会用吧。」 尹忱：「我睡着了。」 白衍明笑了笑。 尹忱进入睡眠状态很快，但依然睡的很浅，稍微一点动静就会醒过来。白衍明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蹬被子，以前和他一起住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白衍明给他重新盖了两次，他身上穿着厚衣服还好，脚上连双袜子也没有，白衍明无奈，只得从抽屉里把毛线袜拿出来，给他一点点穿好。 穿完袜子后尹忱就没再蹬过被子了，白衍明又好气又好笑的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尹忱说：「你是故意的吧。」 尹忱对他勾了下嘴角。 快两点的时候，尹忱醒了。白衍明知道他午睡起来都习惯喝点米汤，已经煮好了粥，放了几颗红枣，滤掉米，给他盛了一碗藕荷色的稀汤。 尹忱喝了两口就递到白衍明嘴边，说什么也不肯多喝，他这种想吃什么就必须吃到，吃两口又不想吃的少爷病有时候让白衍明很无奈，但又觉得有点可爱。 白衍明喝完米汤，把锅碗洗干净走回客厅，尹忱已经穿好了羽绒服，把毛线帽压过耳朵，又向下扯了扯。 「菜市场走路过去要二十分钟，还是打车吧？」白衍明穿好鞋打开门，打了个冷战，转过身把自己的厚围巾给尹忱围上了。 尹忱没说话，走出单元门的时候他才拉着白衍明绕到楼后的车棚里，指着一辆现在基本已经绝迹的三轮车笑了一下。 白衍明吃了一惊。 「你开车载我去。」尹忱对他说：「小时候我爷爷就开着三轮车载我上下学。」 白衍明无法，哭笑不得的把两边的自行车往旁边搬了搬，搬出一个人的距离后，白衍明挤到车头捏着车把费力的把三轮向后推，磕磕绊绊推了半分多钟，才终于把三轮车推离了车棚。 第147页 尹忱用食指把口罩扒到下巴处，冲着白衍明一直在笑。白衍明把三轮车推到他面前，尹忱扶着车边站起身，跳到车里，「咣当」一下挺大声，看了看脚下就要往车里坐。 「等会。」白衍明下意识拦住他，想了想：「我马上回来。」 尹忱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三轮车里，看着眼前的大高个儿一熘烟跑没了影，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个木制的小圆板凳。 白衍明把板凳放好，示意尹忱可以坐了，尹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板凳，把口罩提回眼下，弯腰坐好了。 白衍明大长腿一伸跨上车，本来还以为这辆看上去不知道倒腾了多少手的旧三轮蹬起来会很费力，用力一蹬发现自己这劲儿还用大了，车身一下滑出去挺远，轮胎的气是新打的，车上的尹忱也没什么分量，白衍明没使多大劲就让三轮车匀速行驶了。 街上没什么人，店铺也都大门紧闭，一眼扫过去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菸火气。这里虽然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但依然属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区域，过年也听不见响儿，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白衍明有点想笑，但凡看见他俩的，都会以为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不走心的还可能会误认为是父子，谁承想三轮车上坐的是个富家大少爷，想到这儿白衍明突然就觉得有些压力，仿佛自己载的不是个人，是座金山，随时都会让他喘不上气。 白衍明由于个性使然，习惯性会想到以后的生活，想到尹忱要面对他那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父亲，想起他狠狠扇尹忱的那巴掌，那么瘦弱的身子，要不是他在后面护着，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头看了尹忱一眼，尹忱的后脑勺被他用围巾裹住了大半，整个人跟着三轮车的惯性左晃右晃，他不知道尹忱后来怎么样了，父亲还有没有朝他发火，他不敢问也不敢想，只觉得这件事荒唐至极，让他丢了工作，也丢了尹忱。 他知道尹忱只是把他当成了亲人，他也知道尹忱是因为生病很多心理和生理上都与普通孩子不一样，白衍明是个成年人，他比谁都清楚和了解自己。 他想等。 等尹忱长大的那一天。 教会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菜市场热热闹闹的，和来时路上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摊主大多都是附近居民，在这里租个小摊面做点生意，逢年过节也都在这里。 尹忱跳下车，白衍明把它停到门口的车位里，有点感慨三轮车居然还专门画了个车位。 尹忱站在菜市场门口等白衍明，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朝他伸了伸手，白衍明愣了一下，看了尹忱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的牵过他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兜里。 白衍明经常来买菜，这里的老闆大多都认识他，倒是对他牵的少年有点陌生，仔细看两眼又觉得眼熟。 「白老师好久不见了啊。」摊主大妈沖他笑了笑：「是不是换髮型了？还是这髮型显人精神。」 「大妈好眼力。」白衍明对老师这个称谓很感慨：「我来买点茄子和萝蔔。」 「哟，这大茄子好，买圆茄子吧，刚运来的。」大妈虽然在跟白衍明说话，但却一直在打量尹忱：「这小伙子看着有点眼熟。」 尹忱把口罩摘下来笑了一下：「赵大妈好。」 「哎哟！这是尹忱啊！」赵大妈扯了个塑胶袋装了两个圆茄子，几根红白萝蔔递给白衍明：「你学生蹿个儿了，五官也长开了，比原来好看啦。」 「谢谢赵大妈。」尹忱伸手接过袋子，把十块钱放在她手里。 「不要了不要了，大妈见你就高兴。」赵大妈把钱塞回他手里，沖他阔气的摆了摆手。 尹忱知道赵大妈是个特别善良的女人，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儿子，所以对他总是特别照顾。初二的时候赵大妈就经常往他菜兜里塞茄子、黄瓜、土豆之类的，他那时候以为是买别的菜送的也没拒绝，现在肯定是不能随便白拿的。 尹忱把钱放在摊位上，走远几步才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菜市场最里面的摊位亮着一排小吊灯，檯面上放着已经处理好的整只鸡，被灯光一打油亮亮的，尹忱挑眉低眼看了好几只，也瞧不出差别来。 索性随便一指道：「就它。」尹忱说。 白衍明笑了一下，挑来挑去，还是挑了只最小最贵的，少爷的眼力果然不一般。 「有鸡胗和鸡肝吗？」尹忱问。 「有有有，要多少？」摊主大爷问。 「五个鸡胗五个鸡肝吧。」尹忱说完转过头问白衍明：「够吃吗？」 「够了。」白衍明笑着沖他点头道。 离开菜场前，白衍明又回赵大妈那里买了点葱姜蒜，又在大妈的推荐下买了四个鸭梨，打算晚上回去给尹忱煮点梨水。 尹忱抱着一堆待加工的食物坐回小板凳，白衍明又载着他往回骑，没一会儿就骑回了车棚，三轮车的位子还没被别人占用，白衍明又把车重新塞进了边线不明的车位里。 尹忱抱着梨上楼的时候，意外哼起了歌，白衍明认认真真听了两句，一开始他以为是他们乐队在年会上演奏的那首，发现不是才开口问道：「是不是言祁谱的新曲？」 「嗯。」尹忱点点头：「好听吗？」 「好听。」白衍明也点点头。 第148页 「是新曲好听还是我唱的好听？」尹忱问。 白衍明想了想：「你唱的好听。」 尹忱看着他：「言祁写的曲子不好听吗？」 白衍明苦笑道：「都好听。」 尹忱又哼了两句才说：「后面我改了改，晚上你弹给我听吧。」 白衍明接过他手上装梨的袋子，推着他的背快走了两步：「吃完饭就给你弹。」 尹忱非常害怕感冒，一旦感冒很容易变成肺炎。之前白衍明把他照顾的很好，即使是冬天他也没有感冒过一次，但昨天他有点咳嗽，尹忱想了想还是从卧室抽屉里拿出几片感冒药预防一下。 吃完药，尹忱走进厨房，白衍明已经切好了鸡块，往砂锅里热上了水，葱姜蒜按比例放好后，将案板上的鸡块倒了进去。 「萝蔔。」尹忱拿起两片红萝蔔往眼睛上一挡，「衍明，看我。」 白衍明笑着把萝蔔拿了过来，红萝蔔切片，白萝蔔切块，切完一起放进了锅里，盖好锅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对面楼房里亮起来的灯也不多。尹忱端着热水杯喝了两口，窝在沙发里发呆。 「无聊吗？」白衍明揉了一下他的头髮问。 「有点。」尹忱看着他：「你现在给我弹吉他吧，就言祁写的那首。」 白衍明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抱好吉他，看了两眼谱子，用手打拍子哼了哼，放下纸试着弹了一段。 尹忱盯着白衍明的脸，眼神亮亮的。 白衍明弹了一段又重新拿起谱子看了两眼，沖尹忱笑了下，继续弹着。 一整首歌连贯弹下来花了半个多小时，白衍明很用心的弹着，尹忱很安静的捧着杯子看着他，中途手机上有两个「钟叔」的电话打进来，是尹家的大管家，尹忱也没接，看着白衍明看的有些出神。 「回个电话吧。」白衍明放下吉他，拿过尹忱的手机放到他手里。 「你害怕吗？」尹忱点开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钟叔给他回了一条信息：「和我在一起。」 「怕什么？」白衍明笑着说：「我打架很厉害的。」 「言祁打架也很厉害。」尹忱说：「但是他怕他哥，不是因为打不过。」 白衍明愣了愣，想了一下才说：「我怕你，也不是因为打不过。」 尹忱坐直了身子，把腿盘起来，放下杯子和手机，眼神亮亮的看着他：「为什么怕我？」 白衍明闭了下眼睛，他知道尹忱又给他挖了个坑：「因为……在乎你。」 「我也在乎你，可是我不怕你。」尹忱说：「还有别的原因吗？」 白衍明苦笑道，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回答才能终结这个话题：「因为……喜欢你。」 「喜欢我所以想对我做些什么，对吗？」尹忱继续问。 「尹忱。」白衍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这个话题别再继续了。」 「我不牴触和你拉手、拥抱，但我没试过别的。」尹忱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我可以试着接……」 「我没想过这些。」白衍明嘆了口气，他不是没想过，是不敢往下想，虽然他知道尹忱晚上一年小学，按虚岁来算已经是个成年人，但他还是不想让尹忱接触他不了解的事。白衍明希望尹忱可以无忧无虑按照自己喜欢的意愿来，就算这辈子尹忱都没想过要做他理解范围以外的事，白衍明也愿意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来生活。 不需要有妄想，现在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我想。」尹忱看着他说：「我想知道我的身体会不会有反应，我除了感受到病痛之外，还没有过其他的感觉。」 白衍明很是痛苦的看了他一眼。 气温逐渐在两个人之间升高，屋里也渐渐暖和起来。 白衍明在碰到尹忱的手时，还是感觉到他身体有些凉。他放下吉他，坐到尹忱旁边，看着尹忱熠熠发亮的瞳眸中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脸，他抬手摸着尹忱的侧脸，尹忱稍微眯了下眼往旁边躲了躲。 白衍明的动作倏地一顿。 「痒。」尹忱揉了揉鼻子：「你手太大，摸到我脖子了，痒。」 白衍明直接被他逗笑了，此刻就觉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他安静的待一会儿。不过他这个想法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尹忱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脸很快贴了过来。 白衍明皱了皱眉，右手绕到他后背，把他往自己身前一带，低头吻了上去。 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自控力很强的成年人，白衍明觉得他可以做到一触即放。 但他低估了自己对尹忱的感情。 吻上去的时候白衍明才发现自己所有的矜持都不管用了，身体里沉睡的细胞都被这个吻瞬间激醒，想要冲破皮囊的束缚，将面前瘦弱的人每一寸肌肤都占为己有。 白衍明的唿吸略微变得有些重，他微微张开嘴，用舌头挑开尹忱紧闭的双唇，慢慢滑了进去。 尹忱的身体勐的一僵。 白衍明吻的非常轻柔，他因身材优势将尹忱整个人都锁进怀里，鼻息交融，尹忱细长的睫毛一下下扫到他的皮肤。 一下下？ 白衍明睁开眼睛，发现尹忱正看着他，白衍明将放在他侧脸上的左手收回，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眉眼。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尹忱终于忍不住偏开头，剧烈的咳起来。 第149页 白衍明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背，小心翼翼的，好似怀里的人是用玻璃做的。 尹忱咳了一会儿微低着头，抬手摸了摸白衍明的耳钉。 「有感觉吗？」白衍明轻声问他，像个孩子，口吻里带着期待。 尹忱没说话，也没有抬头，他顿了顿，依然不见尹忱有任何动作，有些心疼的抬起他的下巴想要看一看他。 尹忱的眼底有点红。 「怎么了？」白衍明心疼的皱了下眉：「怎么了尹忱？」 尹忱吸了一下鼻子，才沖白衍明敷衍的笑了笑：「我……没什么感觉。」 白衍明反倒是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脸，捏着他的耳垂说：「不要太在意。」 「让你扫兴了。」尹忱看着他，眼神有点晃：「你会因此而离……」 「不会。」白衍明沖他笑着说：「虽然我不是圣人，但跟你在一起胜过很多事。」 尹忱的眼神明显一亮。 「走。」白衍明穿好拖鞋，把背朝向尹忱：「上来。」 尹忱搂着他的脖子，白衍明兜起他细长的腿，边摇边晃的走进厨房，隔着抹布打开锅盖，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尹忱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尹忱很开心的闭着眼睛说。 「明天年夜饭给你做鱼香茄子盖饭，今天喝碗鸡汤就睡吧。」白衍明颠了一下尹忱轻飘飘的身子。 「嗯，一起喝。」尹忱在他耳边说：「一起睡。」 「好。」白衍明重新把锅盖盖好。 尹忱钻进被子里，打开白衍明的小说，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看了没几页，他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客厅和厨房的灯已经关上了，白衍明端着两大碗鸡汤拿着筷子和勺子走进卧室，递给尹忱一碗。 尹忱吹了吹热气，先吃了一个大鸡胗，软软嫩嫩的，不用怎么费力嚼，香味特别浓。他的碗里有一个大鸡腿，软到连骨头都能嚼，萝蔔直接在汤里碎成了沫。 一碗热汤下肚，胃里暖暖的，旁边的白衍明也喝完了，拿过他的碗叠在一起放在床头柜上，又把自己的小说也拿了过来，摁灭了床头灯。 黑暗里，尹忱被白衍明拉了拉身子，滑躺进被窝：「碗不洗吗？」 「明天再洗。」白衍明侧过身抱着他。 「牙还没刷。」尹忱呲着嘴。 「你嫌弃我吗？」白衍明问。 尹忱摇摇头。 「我也不嫌弃你，快睡吧。」白衍明拍着他的后背笑了一下。 尹忱听着他的心跳，勾着唇角，就连眉眼里也全是笑意。 能找回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有想法就写一写，哪怕没什么成绩，总还能取悦自己。」——这句是写给自己的鼓励。 无论写成什么样，都是属于自己的、不可抹去的时光。 第七十二章 开春的时候，元力书店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虽然寒假还没过完，不少孩子却挤在书店里寻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坐下身认认真真看起了书。 程野打着哈欠往二楼办公室走，快要上到二层的时候，迎面下来的是白衍明，程野跟他打了声招唿，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 戴口罩的少年。 程野顿时愣住了。 他记得这个少年，在年会上见到过，看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不会联想到什么，只当他是言祁的同学，但当他和白衍明走在一起，尤其是这个少年都没有抬眼看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像是尘封已久勐地蹿到他眼前。 「你是……那时候那个孩子？」程野站住脚看着他。 尹忱眨了眨眼睛，用食指把口罩勾到下巴上：「程总编。」 「尹忱可能不记得了。」白衍明冲程野笑了一下：「那时候他才初一。」 「你是当时来找老师拿稿子的那个人？」尹忱问。 白衍明有点佩服尹忱的记忆力，程野更是有些激动的没控制住情绪：「你记得我？」 「我是记得事儿，不记人。」尹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程野前前后后打量着他：「我那时候见你就觉得你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尹忱皱着眉头思考片刻：「我小学的时候和言祁一起去过元力的书展。」 程野想了想，突然指着他，然后又把手臂伸开沖他大嚷道：「你是那个……小胖子？」 尹忱拧眉不高兴的说：「有那么胖吗？」 程野立刻把手臂收紧了一点。 白衍明端着胳膊忍俊不禁。 尹忱拉着白衍明的手下了公交车，白衍明帮他把手套带好：「到学校附近了我就不牵着你了，会不会生气？」 尹忱摇了摇头，又把口罩带好。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辆白色奔驰车开了过来，言祁打开副驾驶的门，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看见了白衍明和尹忱。 「白编辑。」言祁打了声招唿，关好门。 「我和言祁一起进去。」尹忱把帽子往耳朵上拉了拉。 白衍明朝车里的周洛点了点头，副驾驶的玻璃放了下来，周洛对他笑了一下：「上车吧。」 白衍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打开了后座的门，朝尹忱和言祁挥了挥手。 顾凡和谢一都没回来，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言祁正带着耳机听英语，听了一会儿他摘掉耳机发现上铺传来窸窸窣窣的键盘声。 第150页 「哟。」言祁扒着尹忱的床沿看着他：「写小说呢？」 「嗯。」尹忱笑了笑，又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昨天在书房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你送我的田字格本。」言祁说。 尹忱更吃惊了：「还留着呢？」 言祁指着他说：「感动吗？」 尹忱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题材？」言祁坐回床铺问。 「校园。」尹忱笑了笑。 「我是主角吗？」言祁看着他。 尹忱笑着回答：「男一号。」 言祁挑了一下眉毛：「妥了。」 两个人还没聊几句，尹忱的手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来电，他看了看号码并不认识，不太想接。 手机自动挂断后又响了一次，言祁看着他，沖手机扬了扬下巴。 尹忱划开屏幕：「餵？」 电话里传来嘶啦嘶啦的声音，尹忱皱起眉，看了言祁一眼，把电话递给言祁。 「说话。」言祁的声音有些发沉。 「我没钱，我只是个学生。」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不太清晰，似乎离电话很远。 言祁摁了免提。 「我只是对面四中的学生，我没钱。」这句话是带着哭声说的：「我只是来这边的文具店买点笔和本，我真的没钱！」 声音一点点大了起来。 「是江宁。」尹忱听出了她的声音：「她这是在求救？」 「有可能。」言祁看到电话被挂断，盯着满是app的页面想了想：「她没有向父母求救，应该是距离太远父母赶不过来，齐老师周一一早才来学校，你告诉她你今天会回校？」 「嗯，她早晨给我发了微信。」尹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好了帽子，正在往身上套羽绒服。 「你干吗？」言祁扯过他的衣服：「要去也是我去，你老实呆着。」 「江宁初中就很维护我。」尹忱拽过衣服立刻穿好：「我肯定没办法不管的。」 言祁嘆了口气，没穿羽绒服，直接绕了圈围巾就出了门。一会儿免不了要动手，周洛过年的时候给他买了新的羽绒服，他怕打架的时候弄坏了，而且穿着挥拳也不太方便，限制发挥。 「四中对面，文具店，走。」言祁说。 翻过后墙，横穿过马路，对面是一条挺繁华的街道，很多门面不小的商铺，都是正经营业，虽然行人不多，但光天化日有人敢在学校对面劫财，言祁觉得这人胆儿挺大。 问了几个商铺的老闆，言祁和尹忱穿过一条小胡同，才看见门脸有点穷酸的文具店，言祁对尹忱小声说：「怎么来这里买文具，江宁家境不好？」 「初中时候有申请过困难补助，高中大概光是学费家里就挺吃力的了。」尹忱往四周看了看，耳朵一动：「有声音。」 言祁顺着声音绕到文具店右侧的小路上，没走两步，就看见了正被几个女生围着打的江宁。 「我操。」言祁有点郁闷：「女的？这可怎么动手。」 「女的怎么了？」尹忱看了他一眼：「我来。」 言祁看了看气势兇勐的女生堆里站着一个大胖子，又扭脸看了看身边的尹忱，嘆了口气：「你要是照小时候那么长我还真没准让你来。」 尹忱撸着袖子就要往前走。 言祁一把把他拎回来：「别添乱，我一个人顾不上你们俩，不武了，改文斗吧。」 尹忱没听懂言祁的意思。 「小姐姐们。」言祁上前一步扫了那几个女生一眼：「我来接我们班同学回教室。」 为首的女生化着浓妆，耳朵上的大耳环非常惹眼：「带多少赎金？」 「她犯什么错了要我们赎她？」言祁问。 「她刚才骂我们□□。」大耳环说。 言祁有点郁闷，他们如果有错不占理，没法文斗，他看了看被压制在一旁不敢抬头的江宁，照她的性格，□□二字是绝对骂不出来的：「江宁，你骂人了吗？」 江宁不敢说话，抿着嘴使劲摇头。 「臭□□你别敢做不敢承认。」大耳环扬手就要扇巴掌。 「哎。」言祁声音大了起来：「你这不是骂回来了吗？扯平了，可以放人了吧。」 大耳环的手停在空中，愣了愣，似乎觉得言祁说的也挺有道理。 但是混混是不讲道理的。 「八百块。」大耳环看着他们。 「一口价。」言祁指了指她。 这仨字直接把旁边还想要提高赎金的姐们儿嘴里的话直接掖了回去。 言祁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装着周洛刚给他的这学期的伙食费，他心疼的数出来八张，朝旁边的尹忱小声说：「你他妈报销。」 「翻倍。」尹忱说。 「卧槽。」言祁瞪着他：「我刚才就不该喊一口价。」 尹忱又生气又想笑的也瞪着他。 言祁把钱给了大耳环，一把捞起江宁头也不回就往尹忱身边走。 他余光里看到刚才一直被拐角的墙挡住的几个男人，不用睁眼看就知道那是典型的社会混混，一眼扫过去头髮就没黑的，红橙黄绿蓝什么颜色都有。 欧若拉吗。 言祁背对着女生走到尹忱身边的时候，听到后面的大耳环叫了一嗓子：「哎，你朋友这羽绒服是巴宝莉的。」 言祁朝尹忱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人拉着江宁一条胳膊就往文具店的小胡同里钻。 第151页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大耳环嚷的声音有点大，言祁知道她们这是要耍狠了，直接带着他俩跑了起来。 一个女生，一个弱不禁风，别说他们俩，就算是言祁也未必跑得过后面的欧若拉，虽然他不知道欧若拉为什么会加入进来，但混混就是混混，刚才被言祁唬住完全是因为没经歷过这种套路。 言祁在经过文具店门口的时候把尹忱和江宁往店里一塞，飞快又从钱包里拿出三张百元大钞拍在老闆面前，老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一看这动静，先死死的抓住红票子，然后才满脸「让我卖身都可以」的表情看着言祁。 「大爷。」言祁听着门外的动静，「把这俩人藏好，等我回来。」 尹忱刚要拦他，伸手却抓了个空。 大爷很上道儿的，拉着尹忱和江宁就往店铺后面的自家院子里走。 言祁跳出文具店，跑上胡同的时候欧若拉已经追了上来，大耳环没跟过来，看来接下来只能是武斗了。 虽然都没闹明白自己跟欧若拉有啥可打的，这事儿其实跟他们双方都没关系。 但又都跟当事人有不可分割的联繫，言祁边跑边琢磨一会儿该怎么甩掉他们。 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后背一道风扇过来，言祁本能的侧身一躲，铁棍敲了个空。 言祁看着欧若拉，手上都有武器，棍棒刀的，他连个叉子都没有。 「钱包拿出来吧，别等我们动手。」欧若拉里的红头髮开口道。 这个人肯定不是老大，老大基本都不说话。 如果是小弟，小弟都喜欢在老大面前凸显自己，所以他离老大的位置应该很近。言祁看了他一眼，红髮旁边有两个人，欧若拉里的绿和蓝。 先试试水。 言祁撸起袖子向后退了两步，躲过又一根飞来的铁棍，上前两步飞身一脚踹在红髮胸口，红髮直接被他踹到了地上。 绿头髮赶忙上去扶了他一把，蓝头髮仍然纹丝不动。 就他。 言祁收腿弯腰用右手臂挡了一下头，铁棍从他手臂上擦过，不怎么疼，拿到眼前看的时候，发现虽然没破皮，但是起了一整片淤血，触目惊心。 言祁顺势扯了一下黄头髮的手腕，向下一拉一拧，铁棍掉落，言祁一把抓住就往蓝头髮头上抡了过去。 抡的动作还没做完，言祁赶忙缩腰向后退了半步，银质刀光从他眼前一扫而过。 他妈来真的啊。 言祁左手紧握铁棍，庆幸自己因小时候的教训而重点锻鍊左手左脚的力量，跟右手的实力不相上下。面前的五个人团团将他围住，背后是墙，言祁预判了一下刚才那几个人的战斗力，只有蓝头髮老大还没出手，刀在橙头髮手里，其余三个战斗力忽略不计，蓝头髮在左手边，橙头髮在右手，攻左。 言祁原地跳了两下，勐地就往左手方向挥起铁棒，「咣当」一声巨响，言祁左手臂一震，他和蓝头髮的铁棍撞在了一起。 言祁发现这人力气实在不小，实力远在其他四个小弟之上，短暂僵持过后言祁就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冷意，立刻偏过头回身先给了橙头髮一棍。 蓝头髮的棍子紧跟着就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三章 言祁往左边扎了个马步，差点没扯着蛋，大腿根都跟着一疼，头朝左一歪身，铁棍贴着脸就落了下来，这一棍如果没躲过去，打在脑袋上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几个杂毛看上去都不像敢捅篓子的人，这么随心所欲，背后的靠山肯定不简单。 言祁觉得自己没必要惹事儿，还是尽早脱身为好，他一个人惹了麻烦不要紧，他必须替周洛考虑，周洛是正儿八经有头有脸的人，给他长不了脸不要紧，至少别给他惹祸上身。 言祁收回步子揉了揉腿，立刻就要跑，不料腿肚子一痛蓝头髮的铁棍紧跟着砸在了他的小腿上，这力道着实不小，疼的言祁原地单腿蹦着直接倒吸一口气。 橙头髮的刀已经到了言祁眼前，言祁后背是墙，心道完了，心里一凉，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抬手捂住眼睛。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痛叫，言祁先是愣住了，然后才睁眼看见橙头髮跪在自己面前，刀子直接插/进了他手背里。 言祁皱了皱眉，双眼紧盯直立在橙头髮手背上的刀，看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的血，耳边是另外四个人的逃命声，只有他一个人注视着被血染红的地面。 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抬起头的时候，到被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吓了一跳，不过没太表现出来惊讶，只是微微挑了下眉。 阿杰。 「没事吧？」阿杰踩着橙头髮的头，朝他笑了一下。 言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跟踪我？」 阿杰摆摆手：「我只是路过。」 「这儿可没什么你想要的东西，路过？逗傻子呢？」言祁看着他。 阿杰跟他对视一会儿，有点无奈的说：「你对救命恩人也这么沖吗？」 言祁哼笑一声，蹲下身看着橙头髮：「我跟这位是好朋友，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你如果跟他好好认个错，他也许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橙头髮想都没想，立刻抱头大嚷道：「杰哥对不起！杰哥我错了！」 第152页 言祁满意的拍了拍手站起身，嘆了口气：「你小弟？」 然后看了一眼橙头髮手背上的刀：「你俩这是演给谁看呢？」 说完，言祁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在他面前转身就要走。 阿杰仰着头，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费了好半天劲才压住没有当场手撕小弟的怒火，也不知道平日里自己都养了些什么样的蠢货：「我真是路过，来替人办事，恰好这一片也归我管。」 言祁当做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迈开步子往前走。 「言祁。」阿杰叫了他一声。 言祁依然没有停住脚。 「秦先生想见你。」阿杰说。 言祁的步子一点点慢下来，终于转过身。他只是第一次在酒吧打架子鼓的时候听到过这三个字，确实对这个人有些好奇。 好奇不会害死猫，但会害死人。 言祁沖他笑了一下，别说秦先生想见他，阎王老子都想见他好几回了也没见到，sensation固然是个赚钱的好地方，可他不想再跟那里有任何瓜葛。 因为周洛会生气。 秦先生见不见两可，言祁并不在意，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个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要问阿杰。 「那天晚上出现在姓马的身边那个穿酒红色西服棕色头髮的人是谁？」言祁问。 阿杰笑了笑：「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我去听音乐会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言祁说：「那晚他又出现在我哥面前，这个人有问题，他既然出现在你们酒吧里，你一定也认识他，让我去见秦先生可以，但我要先会会他。」 阿杰摇了摇头，笑道：「不用那么复杂，我帮你节省节省时间。」 言祁终于知道阿杰这句话的意思了。 当他坐在sensation的vip包房里，看着眼前穿着酒红色西服的棕发男人，顿时就明白了「节省时间」是什么意思。 言祁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拿过桌上高纯度白酒直接就往右臂上倒，淤青的地方有点往外渗血，酒精蛰的他伤口有些疼，言祁在心里吼了一嗓子，下次打架决不能动不动上来就先撸袖子。 什么臭毛病。 言祁耷拉着手臂任由胳膊上的酒水滴在地上，他整个人靠坐着沙发背，扬头瞥了棕发男人一眼：「秦先生，解释解释吧。」 秦先生彬彬有礼的笑了笑：「你想听什么？」 「跟踪这套玩儿的挺熘，不像你这种斯文人会干的事。」言祁看着他：「先说今儿这事儿吧，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秦先生拿起红酒杯抿了一口道：「那片地段确实归阿杰管，阿杰也确实是路过，只是恰巧是他的人在他的地盘上惹事儿。」 「好。」言祁很快接过话：「这事儿过了。第二件事，姓马的到底是做什么的？他接近我哥什么目的。」 「书商，偶尔跟着我做点别的买卖，都是正经生意，在你哥这里进货也是真心实意。」秦先生笑着说。 「好。第三件事。」言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音乐会刚好坐在我旁边，巧合？」 「不是。」秦先生不紧不慢的回答：「是我想见你。」 是我想见你。 这五个字让言祁产生了警觉。 眼前的秦先生看上去和周勛差不多大，言祁并不认识除周洛家人以外这个年纪的人，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像是认识言祁很久，只有一种可能。 「你……认识我？」言祁有点犹豫的问出了口。 「认识。」秦先生笑了笑，「从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在看着你。」 这话任谁听了都有点不寒而慄，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从很早以前就在关注你，而你一无所知，他一点点接近你，你却始终毫无防备，任由对方摆布。言祁「啧」了一声，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让他心里非常牴触，无名火「轰」的燃起。 好在，就算失控，也不再是过去动不动就有杀意的孩子了，马上就是成年人，言祁还是让理智先一步阻止了他。 他必须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也并不是毫无头绪，多年来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团黑影因秦先生刚才的那句话破开了一道口子：「是你在跟踪我和我哥。」 秦先生举起红酒杯沖他笑了笑：「你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年纪还很小，却比成年人先一步发现有人在监视你们，你比你哥有前途。」 言祁虽然聪明，但他怎么也不可能听出来，秦先生口中的「你哥」并非是指周洛。 言祁几次紧咬牙关，又几次松开，左手握拳几次才终于只是放回身侧：「你们是沖我来的？」 秦先生顿了顿，微微点头。 「行。」言祁站起身，有点轻松的活动了一下脖颈，僵硬的发出「咯吱」声：「既然跟我有关，我反倒没什么兴趣了。」 秦先生的表情冷在了脸上。 「我就说一次。」言祁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过去，但那是过去。我不在乎，出身、家境、父母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都懒得给别人添麻烦，你最好也别给我添麻烦。」 「我什么原则都没有，但我有一个底线。」言祁笑了一下：「只要不碰我哥，其他什么都好说。」 这时，阿杰拽着蓝头髮走了进来，沖秦先生毕恭毕敬的一欠身。 「言祁。」秦先生看了阿杰一眼，沖言祁回笑道：「你姓言。」 第153页 「秦先生对我这么了解，应该也很清楚，我姓周。」言祁有点不耐烦的说：「周洛的周。」 屋里的气氛冷了下来，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几乎听不到外面酒吧的动静，这个时间dj都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打碟混音一气呵成，群魔乱舞，躁动的喧闹声却一丝都没有传进来。 眼下只有蓝头髮正不停的打着颤。 秦先生放下手里的红酒杯，没有看阿杰，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抬了一下。阿杰拎起蓝头髮的领子，一脚蹬在他膝窝上，蓝头髮直挺挺的跪在秦先生面前，被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压住肩膀，左手臂被摁在了茶几上。 「你一句话。」秦先生对言祁笑了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言祁面无表情的看着蓝头髮，终于还是嘆了口气：「他不配让我多说一句话。」 秦先生很满意的笑了笑，竟对言祁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时，言祁才近距离看清他的五官，有点发蓝的眸子阴冷的骇人。 「你的事，我会一点点告诉你。」秦先生替言祁整理了下衣服，言祁也不躲，任由他做着：「每周必须出现在我眼前一次。」 言祁哼笑道：「凭……」 「如果不答应，我不保证不碰你的底线。」秦先生说。 言祁脸上抽搐了一下，快速翻出兜里的烟包，点了根烟叼进嘴里。 「喜欢架子鼓就继续打，让阿杰还按一场五百算给你。」秦先生整了整西服，面前的几个人很快松开蓝头髮，走到他身后站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周社长一点危险都没有。」 言祁低头抽菸没有看他。 「有什么事尽管找阿杰，必要时，我会来找你。」秦先生笑着说完，身后的人替他打开门。房间门再次合上的时候，言祁重新坐回沙发上，拧着眉，心思沉重。 蓝头髮跟着秦先生出了门，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了阿杰和言祁。 「你是个做大事的人。」阿杰对言祁说：「秦先生看中你，不是坏事，跟着他……」 「我除了我哥，没心思管任何人的事，包括我自己的。」言祁仰着头，对阿杰笑了一下：「你们太抬举我了。」 阿杰坐到他身边，盯着眼前一排白酒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其中拿起两杯，递给言祁一杯。 言祁叼着烟，随意接过，没滋没味的一口闷下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四章 走出sensation的时候，一阵风扫在言祁脸上，温度冷的让他感觉跟被抽了一巴掌似的，直接打了个哆嗦。 这个时候他才有点回过味儿来，心里突然就开始发慌。 很多担心的事一下子全摆在了明面儿上，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最让他在意的是对方用周洛牵制着他，他不得不防。 那个姓秦的，用脚趾甲盖想都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言祁每走一步都觉得有点飘。 这么多年他活着的真实感都来自于周洛，他知道自己时不时是有点病态的，如果没有人拉着他，没有人管着他，甚至没有人惯着他任由他犯浑，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很脆弱，没有谁的底气是凭空得来的。 言祁同样是个脆弱的人，但他的底气，他的力气，甚至是他唿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和那个人有关。 在他面前，他永远都可以做个任性的孩子。 言祁看了眼手机，这个手机他用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换过，边角都已经磨得有些掉漆，隔着透明硅胶壳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言祁不在乎，他觉得这些痕迹都是从他生活中流走的时间，他拿着这部破破烂烂的手机，觉得很有安全感。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手机里已经传来周洛的声音。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 「哥。」言祁的鼻尖有点泛酸，他抬手摸了下鼻子：「你在干吗呢？」 「陪合伙人和客户吃饭。」周洛温柔的说，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没喝酒。」 「我想见你。」言祁觉得脚下有点打晃，蹲在马路边的一盏路灯下看着来来往往热闹的街头愣神儿。 周洛那边没了声音，言祁知道自己的任性又给周洛添了麻烦。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可他现在就是慌，就是想见周洛，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人是不是也一样在乎他。 扭扭捏捏的，矫情的跟个小媳妇儿一样。 言祁烦躁的撩了下刘海。 过了很久，电话里的人才又开口：「我现在走不开。」 言祁扯了扯嘴角，手在地上胡乱涂抹着，两眼无神。 「翻墙的时候小心点。」周洛说。 言祁的手一顿：「什……」 「在人多的地方打车，到悠唐二楼找我。」周洛顿了顿：「上了车记得给我发个微信。」 言祁的眼底倏地红了。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言祁？」周洛叫他。 「我在。」言祁咬了下嘴唇，稳住情绪：「我马上到。」 言祁站起身的时候都觉得腿上多了些力量。 每一步都不再是踩在棉花上，他甚至还跺了两下脚。很快就有一辆计程车朝他开过来，言祁跳上车的时候心脏一直在「砰砰砰」的跳。 他回想着周洛刚才说的那句「翻墙的时候小心点」，那明显与他这种好学生不相符的话，不知道他说的时候是副什么样的表情。 第154页 言祁扬了下嘴角，心里痒痒的。 悠唐离sensation不算特别远，八点多过了晚高峰，环线上一路畅通无阻。 言祁迷信的觉得老天爷都在眷顾他。 他交钱下车，连跑带跳的冲进大门，开门的小哥好像只看到了一个人的残影似的，盯着言祁的背影眨了好半天眼睛。 言祁爬上楼梯，拿出手机给周洛发了条微信，周洛很快就回了过来。 悠唐的二楼整层楼都金碧辉煌的，奢华外露一览无遗，放眼望去哪儿哪儿都是一片金色，金色的吊灯金色的楼梯扶手，金色的墙砖金色的餐厅大门，言祁顾不得满眼金色，焦急的往右边看过去，最里侧包房的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他笑了一下，飞快朝那边跑了过去，在看到周洛从门后走出来的时候，言祁张嘴叫了他一声。 「哥。」 周洛还没看见他，但听到声音就已经本能的转过身张开手臂，看见言祁的时候他已经结结实实的撞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周洛轻声说，赶忙抱紧他，搓了搓他的后背心疼的问：「不是才送你回学校？」 「我就是想烦一下你。」言祁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烫，把脸埋进他怀里藏起害羞的表情：「抱一会儿我就走。」 「这么腻歪啊。」周洛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髮。 「嗯。」言祁笑了一下：「腻到你没有？」 「没有。」周洛说：「我今天喝的茶。」 言祁心里一暖，原本松开了一点的手臂又牢牢收紧。 「大帅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言祁一个激灵，勐地抬起头瞪着谈莹莹。 谈莹莹被他这表情吓得僵在了原地，捂着心脏缓了一会儿，才沖他笑着挥了挥手。 言祁瞪完谈莹莹就愣住了。他和周洛正好站在门口正中间的位置，正对着一屋子的人，程野、陈泽、谈莹莹甚至是金妍都在，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大概就是合伙人和客户了，言祁顿时就觉得从脚趾头到天灵盖这一路都烧得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又把脸埋进了周洛怀里，咬着后槽牙小声说：「哥，你怎么没关门啊？」 「你也得给我机会啊。」周洛笑着说：「进去吃两口吧。」 「不了。」言祁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我回去了。」 「刚来就走？」周洛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迫使他抬起头：「你这是闹哪出？」 言祁朝他眯起眼，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洛嘆了口气：「真的不吃点儿？晚上吃饭了吗？」 言祁的肚子很适时的喊了一嗓子。 周洛边笑边走回房间，问服务员要了一个打包纸袋，把自己盘子里一口没动的叉烧包和烧麦收好，程野又从转盘上给言祁拿了两个，周洛封好袋口，回身关好门，把它放进言祁手里。 周洛没再问言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相信言祁做事有分寸，所以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让楼下迎宾给你叫辆计程车，到了学校给我发个信息。」 言祁盯着手里热乎乎的纸袋，半晌都没回过神。 「看着我。」周洛用食指划了一下言祁的鼻樑，言祁抬眼看着他。 「是不是抽菸了？」周洛皱着眉问。 言祁勐地一惊，手上的袋子差点掉到地上。费了好大劲才捏紧袋子护住自己的晚饭：「我……」 「抽多久了？」周洛的声音很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言祁嘆了口气，十分诚实的回答：「初三。」 周洛从来没觉得这辈子还能有什么事儿让他这么搓火，用了全部教养才忍住没有开口教训言祁：「不能再抽了。」 言祁点了点头。 周洛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的脸，这个动作让他和言祁都笑了出来。 「我走了，哥。」言祁捏了一下他的手：「周末见。」 「嗯。」周洛看着他，「周末见。」 言祁在车里三两下就把晚饭都塞进了嘴里。 他鼓着腮帮子咽下去的时候，揉了揉自己的胃，终于舒服了一点，随即就觉得噎的慌。 这一噎让他又想起了秦先生，赶忙抬手顺了两下脖子。 吃完东西下了车，言祁快速跑到后墙外侧，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什么异样后，轻松向上一纵身，抓住墙沿做了个引体向上，站住脚后直接就跳了下去。 脚刚落地，他就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目光亮闪闪直勾勾的盯着他。 言祁一个半蹲背靠在了墙上，成了一把人形椅子。 「操。」言祁瞪着尹忱：「吓死我了。」 「你还知道吓死你了。」尹忱难得的声音有点大：「我才是被吓死了。」 言祁这才想起来尹忱和江宁被他安置在了文具店里，一把拉住他问：「没什么事儿吧？江宁呢？」 「见你没回来，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法接通。」尹忱瞪着他：「我俩就先回学校了。」 言祁那时候在酒吧，手机自然是没有信号，他只得无奈扯了下嘴角：「没事，我中途遇到个熟人，耽搁了。」 「吃饭没？」尹忱问。 言祁刚想说吃了，听到这句话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跟没吃一样，什么也没说，只是睁大眼睛沖尹忱眨了眨。 「大虾被谢一吃了。」尹忱说。 言祁迅速眯起眼睛看着他。 第155页 「鸡腿被顾凡吃了，他晚上游泳队训练。」尹忱说。 言祁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关东煮被我吃了。」尹忱说。 言祁的脸拉了下来：「你就说他妈还剩什么吧。」 尹忱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鸡蛋递给他：「顾凡说，这是他吃的那只鸡腿的鸡下的蛋，他奶奶给煮好带来的，我给你保温着呢。」 言祁皮笑肉不笑的接了过来。 期中考试后的体育课，言祁、顾凡和谢一挂在单槓上看着操场上驰骋的足球少年们，凌空蹬着腿，有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我最烦开家长会。」谢一嘆了口气：「每次我爹看到我的成绩都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 「这次家长会我爷爷来吗？」顾凡问。 谢一愣了半天，放声大笑了一会儿才说：「不然我能是现在这副模样吗？」 「我看看我看看。」顾凡把他的脸板过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下：「还是帅的。」 「我知道。」谢一点了点头。 言祁看着他俩笑了笑，目光向下一扫，站在单槓旁边的尹忱有点没精打采的。言祁晃了两下身子从单槓上跳下来，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没事吧？」 尹忱摇了摇头：「有点困。」 「回去睡会儿？」言祁说。 尹忱又摇了摇头，脑袋还没回正，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用手一兜，捂着鼻子朝言祁伸了伸手。 这喷嚏也把顾凡和谢一从单槓上打了下来。 言祁从谢一兜里掏出纸包抽了两张，展开递给尹忱，尹忱移开手飞快用纸擦了擦鼻子。 三个人在看到他脸的时候吓得面色惨白。 「卧槽……」顾凡抡圆了眼睛看着尹忱：「怎么回事儿啊！」 尹忱看了看谢一，又看到一脸凝重的言祁，把纸拿到眼前看了看，全是血。 「怎么回事？」言祁又抽了两张纸出来，帮他捂好了鼻子：「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前两天刚做了检查，没事。」尹忱仰起头：「可能是最近太干燥了，我又有点上火。」 「哎呀尹忱啊。」顾凡赶忙跑过去抱住他肩膀实在是心疼的说：「哎呀我们的大宝贝儿啊。」 谢一朝他的后脑勺挥了一巴掌。 「没事。」尹忱回手拍了一下顾凡的背：「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五章 尹忱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差，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但他还是每天都要穿很厚的衣服，盖很厚的被子，吃点辣就流鼻血，吃清淡的又觉得嘴巴里没味儿，学校食堂的饭菜又狠狠的折磨着他的味觉，每周就只盼着周末回家能吃到白衍明给他做的饭。 这周才过到周三，尹忱盘腿坐在上铺，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有点僵硬的身体，下铺的言祁正在听音乐，好像是架子鼓，耳机里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宿舍里显得很大声，而对面两个人睡的却跟个死猪一样。 尹忱有点羡慕。 羡慕那两只死猪的睡眠质量。 他最近总觉得胸口有些疼，拍了片子医生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让他很苦恼。晚上又总会咳嗽，一咳就有点疼，反反覆覆折腾的他每天都困得不行，脾气也因身体变得很不好。 又饿又难受。 尹忱给白衍明发了个哭的表情。 白衍明没给他回復，应该是在忙工作，听他说去年老社长和周洛社长去美国谈下来几个外文出版社的合作项目，近期要引进一批英文教育类的书，忙碌的没时间吃饭睡觉，周末有时候还会加班。 金主爸爸很是不开心。 尹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半天也没睡着。 下午下自习后，尹忱坐在座位上不停点头，要不是言祁及时揽住他的身子，他差点就一头栽到地上去。 尹忱迷煳了一会儿，彻底清醒过神来的时候听见桌洞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滑开一看，是白衍明。 -出来吧。 尹忱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出来。 这一笑面前的三个人都愣了。 「完了完了。」顾凡看着尹忱：「这又是喷鼻血又是睡眠不足又是痴呆又是傻乐的，这是啥病？」 「我娘怀我的时候就这样。」谢一说。 尹忱收起笑容瞪着他。 言祁抬手捏了一下尹忱的脸，薄薄的，只能捏起来一层皮：「我看见校门口有个人。」 顾凡和谢一立刻踮起脚尖往窗外看，从尹忱这里是能够看到学校大门口的，果然有一个人。 很高，很帅，留着很短的头髮，穿着白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一件黑夹克。 言祁挡住这俩八卦老妈子，对尹忱笑了一下：「快去吧，晚上如果要翻墙回来，提前给我发信息，我去接你。」 尹忱弯起眼角点了点头。 白衍明拎着保温桶站在校门外沖迎面走来的尹忱挥了挥手。 他们两个人中间隔了扇大铁门。 尹忱在保安那里做了登记，写了他和白衍明的名字，保安嘱咐道晚上十点必须返校，他点了点头，拿着校园卡出了校门，看了看四周，蹦跶着飞快跑到白衍明面前拉起他的手。 「怎么过来了？」尹忱问。 「看到你发的哭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饿了。」白衍明把保温桶拿起来晃了晃：「猜猜是什么？」 第156页 「鸡汤。」尹忱的眼睛亮亮的。 白衍明一点也不意外的点点头，拉着他顺着校门口的小路往大路上走，这条路只要不是上下学时段，基本遇不到什么人：「答对了，想要什么奖励？」 「亲我一下。」尹忱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最近尹忱总是会动不动就亲一下白衍明，也都是一碰就放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吻，时间可能连半秒都不到，而且永远都是搞突袭，不顾场合不顾地点，总是随心所欲的来，有时候弄的白衍明总是手足无措。 但白衍明心里却非常开心，他知道尹忱是在哄他。 白衍明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到离学校不远处的中央广场附近，循着商场导览图来到四楼的小吃广场，选了一个墙角的座位，然后去柜檯点了一份鸭血粉丝汤。 拿着小票回来刚在座位坐下身，尹忱抬起一条腿往白衍明大腿上一放，什么话也不说。 「走累了？」白衍明把保温杯拉到他面前：「我先把盖子给你打开，再给你捏腿。」 尹忱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吃广场里都是快餐，便宜却没什么特色，这会儿即便是在饭点儿也依然没什么人。周边全是比这里要高档很多的餐厅，能在这里购物看电影的人大多都是约会，不会有谁来小吃广场这种没有什么情调的地方吃饭。 白衍明和尹忱的座位从外面基本看不到，他把尹忱快要掉下去的腿往自己身上扒了一下，轻轻揉捏起来。 尹忱侧身靠在墙上抱着保温杯喝汤，这次的汤熬的火候控制的很好，萝蔔都是成块的，尹忱从旁边的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放进白衍明嘴里，又夹了一块自己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工作人员给他们送鸭血粉丝汤的时候，看着白衍明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很害羞的用垫板挡住了自己的脸。 尹忱看着她，没明白这姑娘在害羞什么。 白衍明尴尬的把鸭血粉丝汤里鸭血挑进小碗里，又放了两勺汤，等尹忱喝完鸡汤后又把小碗挪到他眼前。 尹忱看着面前盛满鸭血的小碗：「我晚上又睡不着了。」 白衍明愣了下：「还咳嗽吗？」 尹忱摇了摇头：「会老想尿尿。」 白衍明：「……」 尹忱扒拉了几下碗，把鸭血吃干净，一仰头又把汤给喝光了，表情陶醉动作麻利儿的像干了一整瓶白的，白衍明有点被他逗笑了。 「下周要开家长会。」尹忱说：「我不想让钟叔来。」 白衍明捏着他的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有时候我看着那些大人牵着自己孩子的手，叫着他们的小名或是宝贝。」尹忱顿了顿：「如果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会很自豪的想跟他们介绍，这是我老爸，这是我老妈。」 白衍明停下了动作，慢慢将他的腿放在地上。 「每当这时我抬起头总能看见钟叔慈祥的脸。」尹忱耷拉着眼皮：「他不是我爷爷，他会毕恭毕敬的叫我少爷。」 「我后妈在美国生了三个男孩，尽管都不如我好看，但至少每一个都身强体壮。」尹忱抓过白衍明的手紧紧握着：「有一次我在家里偷听我父亲跟客户聊天，他说他有三个儿子，尹家的产业多得是人接手。」 尹忱说到这里，眼睛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明亮的光又彻底暗了下去。 「我……」尹忱看着白衍明：「如果尹家没钱，我应该会被扔掉吧。」尹忱说完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又开口道：「尹家的钱太多了，多到养我就跟养条小猫小狗一样，不，病猫病狗。」 「宝贝儿。」白衍明叫了尹忱一声。 尹忱一愣，抬头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宝贝儿。」白衍明笑了笑：「我牵着你也叫了你，你也可以很自豪的跟别人介绍我。」 尹忱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看了很久也不移开眼，白衍明终于被看的有点不自在，才在他掌心挠了一下：「想什么呢？」 「在想我该怎么跟别人介绍你。」尹忱侧过身靠着他。 「老师，兄长，或者就说我是编辑也可以。」白衍明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尹忱靠的更舒服些。 「嗯……」尹忱想了想：「老伴儿吧。」 白衍明吃了一惊：「什……」 「老伴儿。」尹忱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老了，你就是我的老伴儿。」 尹忱说完这话就没了声音，白衍明低头看着他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大概是睡着了。 他试着想要换一个姿势，但稍微动一下尹忱的眉毛就凑到了一起，于是只能托着尹忱的后背，让他不至于身体悬空着没有支点，也不至于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脖子会落枕。 好在就过了五六分钟，尹忱就睁开了眼睛。 「我睡着了？」尹忱有点惊讶，擦了擦嘴角发现没流口水，但还是拿纸巾又擦了一下。 「不久，也就几分钟。」白衍明三两口吃完鸭血粉丝，盖好保温杯的盖子，把尹忱从位子上拉起来。 「回宿舍吧？」白衍明问。 尹忱眯瞪着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左手胡乱摸了半天才摸到白衍明的手，有点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尹忱才终于感觉到累了，一下下往白衍明身上靠，白衍明也动作很轻的靠向他，彼此都被对方的行为逗笑了。 第157页 「小忱？」一个女声在他们背后响起。 尹忱的身体倏地一顿，后背突然起了一层冷汗。 他慢慢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青雅拎着一大堆奢侈品购物袋站在他背后愣愣的看着尹忱，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震惊有难过，但更多的是心疼。 尹忱的脸看上去还是那么虚弱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李青雅沖白衍明礼貌的笑了一下，把尹忱拉了过来。 白衍明拎着保温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在心里琢磨了好半天措辞，才勉强挤出一句：「阿姨好。」 他认识这个女人，他在初三上半学期发生的那场闹剧里见过她，尹忱的后妈。 尹忱非常艰难的叫了一声：「妈。」 「没上学吗？怎么在外面晃来晃去的？」李青雅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措辞来形容刚才他看见的两个男性互相靠在对方身上那种亲密的行为，只觉得脑袋里跟炸金花似的，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 「一会儿就回去了。」尹忱说完就要往白衍明身边凑，被李青雅拉了回来。 李青雅很客气的沖白衍明点点头：「您先回去吧，我开车送我儿子回学校。」 白衍明看着尹忱，有点担心，但毕竟在他家人面前自己是绝对的外人，无足轻重更插不上话，只得无奈点头笑了笑。 李青雅把购物袋放到宝马车后座，打开车门坐好后，帮尹忱系好安全带，打着了火。 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冷静了一会儿，又松开了手，还是有点不理解的看着尹忱：「小忱，刚才那个男人，是你初中的语文老师吧。」 尹忱没说话，盯着自己的鞋面轻微的「嗯」了一声。 「你怎么……」李青雅皱着眉看向他，虽然尹忱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她却很喜欢尹忱，她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无论是生意场还是处理家中大小琐碎的事，她向来雷厉风行，当她的角色换成了母亲后，她又对自己的孩子过分溺爱，从来不发火，对尹忱更是百依百顺。 「你怎么又和他联繫上了？」李青雅艰难的问出了口，扶额嘆了口气，漂亮的梨花头根本显不出她的年龄，样貌丝毫不输年轻小姑娘。 「我找到他的。」尹忱小声说。 「小忱，你是要气死你爸爸吗？」李青雅把右手放到他肩膀上几近温柔的对他说：「明年你父亲会回国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别再让他担心了好不好？」 「妈。」尹忱看着李青雅：「你们别管我了行吗？」 李青雅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就当没我这个孩子。」尹忱笑了笑：「你们也轻松，我也轻松。」 到底是为人母的妇人，听到这话，李青雅的眼底渐渐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六章 尹忱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他觉得累，他想睡觉。 李青雅看着方向盘呆若木鸡的静坐很久，才挂档踩油门，摁开导航在搜索栏输入「四中」二字。 一路无言，车里安静的只有导航标准的提示音，尹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窝在座位里一动不动，这是他拒绝交流的一种方式。 李青雅尊重他，再也没开口说什么。 几分钟就开到了四中门口，李青雅停下车，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小忱，如果你执意和那个人生活在一起，不要让你爸爸知道。」 「嗯。」尹忱睁开眼点了点头：「你会替我保密吗？」 「我后天就回美国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儿子。」李青雅回身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个大纸袋放到尹忱怀里：「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你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尹忱看着纸袋里的衣服，半晌才说了一句「谢谢」。 李青雅在心里纠结很久，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髮。 尹忱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校门口，身后的奔驰车灯在漆黑的小路上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细小的光点消失在了道路尽头。他走到门口往值班室里看了一眼，里面做登记的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大门紧闭，尹忱进不去。 他拿出手机给言祁发了一条信息后，才看见白衍明的信息。 -到学校给我报个平安。 他说。 -宝贝儿。 又补了一句。 尹忱笑了笑，给他回了一条。 -到了，放心吧老伴儿。 -/:强壮 白衍明回復。 尹忱收起手机顺着奔驰车离开的方向往回走，一步一挪走的很慢，快走到头的时候他往左拐又走了几十米，站在后墙外侧看了看墙顶。 「言祁。」尹忱叫了一声。 「我在。」言祁低声喊了一句。 「我攀不上去。」尹忱说。 话音还没落下来，尹忱已经看见了言祁半个脑袋，下一秒言祁双脚踩着墙顶一撑，很快跳了下来。 言祁抱着尹忱的小腿把他举了上去，尹忱扒住墙沿侧过身子爬到了墙上，垂手接过纸袋，言祁又飞快的跳到围墙里侧，朝尹忱张开手臂：「跳。」 尹忱冲着言祁就扑了过去，言祁迅速接住他，连脚都没往后退半步就稳稳的让尹忱落了地。 「嚯。」言祁看着他手上的大袋子：「出版社给员工涨工资了？」 第158页 尹忱笑了笑：「我后妈给我买的。」 言祁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回国了？那……你爸？」 「就她一个人回来的，不知道怎么就碰上了。」尹忱摆了摆手：「不想说。」 言祁也没再问，接过他手上的袋子跟他一起回了宿舍。 言祁拿着期中成绩单和家长会通知单来到周洛办公室，停顿了一会儿，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周洛的声音从门板后面传了出来。 言祁打开门，沖周洛笑了笑。 「下次进来不用敲门。」周洛放下手里的笔：「我还有一会儿才能下班。」 「我看会儿书。」言祁看见周洛正在审核外文出版合同，扫了一眼上面的英文全是专业术语，没先打扰他，走到旁边的沙发上拿出一根棒棒糖叼着。 用舌头把棒棒糖拨到左边，言祁看了一眼周洛，哟吼好帅。 用舌头把棒棒糖拨到右边，言祁看了一眼周洛，哟吼还是好帅。 言祁放下书包，从包里拿出来英文课本默念着，念了没一会儿，白衍明进来了。 「参展用的样书已经打包发到会场了，这次书展离的不远，我来买动车票吧。」白衍明说。 言祁愣了愣，这次书展还在外地？什么时间？ 「买周四上午和周六上午的票吧。」周洛抬起头看着白衍明：「都买一等座，买完找谈莹莹报销。」 「好的社长。」白衍明点了点头，转身沖言祁笑了一下，走出了办公室。 周洛刚要低头继续写东西，余光扫到言祁手里拿着的纸：「言祁，手里拿的是什么？」 言祁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夹在英语书里的小测验。」 周洛对他笑了一下，很是温柔，低头继续检查合同上的内容。 言祁看着家长会通知单上的时间，周五下午四点整。 他把单子工整的叠好，夹进英语书里。 内心很平静。 内心很浮躁。 言祁坐在教室里仰着头，看着教室外人头涌动的黑压压一片人，齐老师正占用最后一点自习课的时间让他们默写课文，言祁写出了他这辈子最草的字，最后的e尾巴拉的老长，都快飞出本子了。 谢一不停的在座位里搓手，脑门上一排的冷汗。 「至于的。」言祁侧过脑袋斜眼看着他：「你爸又不会吃了你。」 「他会停了我的零花钱。」谢一嘆了口气：「我会失去儿子们的。」 言祁伸腿踢了金主爸爸一脚。 下课铃一响，外面的家长就开始往教室里挤，谢一抱着脑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看了言祁一眼，欲言又止的又自揉两下。 一个不算高但是穿着明显比其他人要贵气的多的男人站到言祁和谢一位子中间，还没等言祁抬头，那个男人非常洪亮的对谢一叫了一声：「小一一！」 全班同学瞬间转过身看着谢一。 谢一捂着耳朵，皮笑肉不笑的叫了一声：「爸。」 「儿子！」谢父把皮包往桌子上一放，谢一赶紧起身把座位让给他，谢父扽了一下自己有点紧身的西服裤子，往凳子上一坐，看见班长孟馨刚发给家长的联繫手册，翻开第一页就是谢一的成绩单，皱了皱眉。 「你这智商到底还是随了你姥爷。」谢父摇了摇头。 言祁没琢磨明白这话到底是在骂谁。 「他捨不得说我妈傻。」谢一小声对言祁说：「我妈是家庭主妇，学歷不高。」 言祁点了点头：「你妈啥学歷？」 「硕士。」谢一说。 前座的顾凡转过身瞪着他。 「你爸啥学歷？」言祁又问。 「博士后。」谢一回答。 言祁又点点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有压力吗？」 「没有。」谢一耸耸肩。 「就你这跟我比翼双飞的破分儿，在这么高智商的家庭里居然没有压力？」顾凡有点吃惊。 「我就算考个蛋家产也是我的。」谢一很平淡的说。 顾凡沖他竖了一个笔直的中指。 家长陆陆续续的涌进教室，言祁在所有家长都在自己孩子位子上座好后，才收拾好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有时候他很不理解自己的情绪，对很多没必要纠结的事总是过分纠结，一会儿想的很通透，一会儿又开始犯小心眼，明明无足轻重的事，却硬是把自己的情绪拉的很低。 他有点不高兴。 小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很满足，对周洛没有想法更没有要求，长大了心思敏感的还不如小时候的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到底还是被周洛惯了一身的臭毛病。 言祁把书包扔在篮球场的看台上，用牙齿咬住拉链，扯开校服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黑色薄服上的一双羽翼，身后响起三声尖叫。 言祁皱眉回头，看见了坐在他正后方的孟馨、江宁和杨茜。 「你……」言祁抬手指了指孟馨：「你不去找大凡，在这儿瞎起什么哄。」 「他要看着他奶奶，我来球场看看帅哥。」孟馨沖他笑了笑。 言祁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大拇指。 球场上打球的人不算多，平时跟他一起的那几个学长都在，言祁活动了两下身体，弯腰抻了抻筋，上前加入了他们。 第159页 几个回合下来，心情顺畅不少，言祁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额前刘海落下的汗顺着脸颊浸湿了外套，言祁把拉链往下拉了拉，但他不能拉的太靠下，今天没想到会打球，也没来得及回去穿件背心。 「纹身很酷。」学长喘着粗气从言祁面前跑过去的时候说。 言祁扬了下嘴角，接过不远处队友扔过来的球，站在三分线上瞄准屈膝推手。 没进。 耍了一个低质量的酷。 装了一个高质量的逼。 言祁打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觉得累，别的队友都去食堂吃饭了他还是站在球场上投篮，投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三个女生也没走，顿时就有点想笑。 杨茜这个女生即便是和他同班了这么多年他也依然没什么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谢一跟他说过这女孩喜欢他，也是因为他胡维轩心里不爽当时才跟他动了手，他觉得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不知道是因为自负还是因为自卑。 有时候这俩的表现形式又觉得像是同义词。 「吃饭去。」言祁转了一下手上的篮球，坐在看台上扬着脑袋抹了下汗。 孟馨给顾凡发了个简讯，拽着旁边的两个女生就要往食堂走。杨茜看着言祁，犹豫好半天，才鼓足勇气终于把沉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言祁，其实我……」 「多吃点。」言祁撩了一脑门的汗往校服裤子上一搓，弓起身子拧开水瓶喝了两口。 杨茜没再多说什么，一旁的孟馨拉了下她的校服袖子，三个人才离开了篮球场。 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言祁并不想身处安静中，他需要让大脑不停的思考，身体不停的感觉到累。 有时候一件事想来想去已经变了性质，变得面目全非，较劲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自己被这件事拉长的心思。 全班只有他的位子上是空的，不管别人的座位上坐的是什么关系的人。 只有他的位子是空的。 空在了他心里。 最近真他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言祁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看着地面，刘海将篮球场的所有光线隔绝在他眼前，言祁看到的只有一片不怎么明亮的昏暗。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响并不是运动鞋的声音。 哒哒哒哒的，也不是谈莹莹的高跟鞋，像皮鞋的声音。 言祁嘆了口气，他不想让脑子静下来的原因就是怕自己不找边际的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就得想到周洛，绕多大的弯儿也能回到他那里去。 爱谁谁吧。 鞋音走到他前方的位置就停住了。 言祁没抬头，还是木讷的坐在三层台阶上愣神儿。 不一会儿他听见了投篮的声音，这人大概投了五六次，听声音就能听出结果，全中。 言祁有点好奇的抬起头，至少这个人应该能陪他打两把。 头抬到一半先看到最前排看台椅背上搭着的西服外套，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就听见心脏剧烈而有力的跳动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七章 周洛穿着白色衬衫，打了一个深灰色的领带，衬衫领子上还别了一枚精緻的银色领扣，边缘在光线中闪成了一个圈。 他逆着光站在三分线上，轻松向前一推手，稳操胜券般，球稳稳的落进了球框里。 言祁终于明白真正的酷是根本不需要耍的。 周洛投完篮才对上言祁的目光，修长的手指抓住领带往下一拉，沖言祁笑了一下。 言祁看着他，感觉自己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有点反应迟钝的什么表情也没做出来。 「我来晚了。」周洛笑着说：「我直接去的齐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没找到你，你朋友说你来篮球馆了。」 言祁根本没听进去周洛在说什么，两只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他看，都不敢眨一下眼，生怕眼前的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稍不留神就消失了。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 「哥。」言祁眯了下眼睛，皱眉说：「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齐老师给每个家长都发了信息，所以我提前赶回来了。」周洛走上台阶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你期中又考了第一。」 言祁没听出来周洛这句话的口吻里带着赞许，只是盯着他点点头。 「你很聪明，齐老师说你适合学理科。」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揉了一手汗也不在意，也没给言祁向后躲的机会。 「嗯。」言祁从头顶上拿下来周洛的手，先用裤子擦了擦，然后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揉捏着：「他建议我高二选理吗？」 「他给了我两个建议，理科班和出国班。」周洛说。 言祁停住手，有点茫然的看着周洛，看了好半天，才严肃的问他：「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的建议你听吗？」周洛笑着问。 周洛曾经问过他出国的事，虽然那时候还小，但周洛当时是偏向送他出国留学的，言祁不确定现在他是否还会坚持当初的决定。 言祁咬了咬牙，又点了点头。 「我说让你选理科班。」周洛看着他锁骨下方的纹身。 言祁松了口气，心里立刻轻松不少，但窃喜的表情太过明显，周洛不禁笑了一下，这让言祁很是不好意思的揉了下鼻子：「齐老师肯定知道我捨不得离开你。」 第160页 周洛看着远处的篮球框和停在框下的篮球，灯光将它们拉出了长长的斜影，缓缓开口道：「是我离不开你。」 言祁看着他，鼻尖微微一酸。 周洛突然出现让他实在没想到。 周洛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他实在没想到。 而现在周洛穿着西服，跟球场和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却陪着言祁打了很久的篮球。言祁一个箭步从他身边飞过，三步上篮将球送进篮框，落地的时候听见了周洛的拍手声，言祁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脖颈，深深的嘆了口气。 从看见周洛的时候他就开始忍，忍到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让一个荷尔蒙旺盛的高中生强忍住悸动的心情无法疏泄很不利于身体健康。 于是他三两步跨到周洛面前，不怀好意的笑着叫了声哥。 周洛看着他，没明白他这副想要犯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右边脸上覆上一个热度，言祁垫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周洛抬手就要捏他的脸，放到他脸前的时候还是顿了顿：「我手有点脏。」 「不脏。」言祁把脸伸过去呲着牙看着周洛。 周洛在他脸上捏了好半天，给他捏出了好几个鬼脸。 言祁合上元力刚出版的外文小说，坐在咖啡机旁边的专属位子里，拿起面前的白瓷杯喝了两口咖啡。 白瓷杯上印了一个小男孩的卡通头像，陈泽说这是社长专门给他定制的，头像是周洛亲手画好让厂家印上去的。杯子上的男孩儿裂开嘴大笑着，脖子下面的空白处写了周洛名字的拼音。 对应言祁锁骨下面的纹身。 言祁把杯子转了个角度，让男孩儿迎着阳光大笑，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扬了下嘴角。 今天天气很好，书店里来了不少人。陈泽在二楼最里侧的那排架子上设了一个《狂野杂志》专区，程野搬来了两台电脑，里面装了自家公司前几年出的游戏，有几个孩子的面孔连言祁都很熟悉，抢着电脑和杂志，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 这个书店越来越有一种家的感觉了。 快下班的时间，言祁离开书店，横穿过胡同宽的小路，上到出版社二楼。他今天有点兴奋，并不是会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是他终于感觉一种安逸的舒适感。 是生活带给他的。 言祁非常珍惜这种心情，平淡里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会让他的心情时不时扬起一下。 言祁摁住周洛办公室的门，深唿吸一口气，向下拧开。 随着视野一点点扩大，言祁先是看见了正在和什么人交流的周洛，弯曲着眉眼刚想叫他一声，还没在脸上完全散开的笑意瞬间凝固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棕发男人。 言祁的心勐地往下一沉，自己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了周洛身边。 「怎么了？」周洛放下支在桌面的一只手臂，绕到他背后拍了拍：「这么紧张？」 言祁没说话，恶狠狠的瞪着秦先生。 秦先生笑了一下，站起身系好西装扣子似乎是要离开，他微笑着走到周洛面前，周洛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和他握在一起。 「今天聊的很愉快，之后的书也像之前这样配就好。」秦先生彬彬有礼的沖周洛点了下头，目光扫过言祁的时候，笑的不明意味。 言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好了。」周洛坐迴转椅转过身，在他后背上推了一下，让他靠近自己一点：「到底怎么了？」 办公室的门啪嗒一声掩上，言祁还是很紧张，刚才看见秦先生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住了。 「那个人是来谈什么的？」言祁稳住情绪小声问。 「他是替之前那个姓马的人来查看一下给他们配的书。」周洛很有耐心的回答，「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在酒吧的事？」 「他们捉弄你。」言祁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跟着眼角开始抽搐，心里的火腾的一下蹿了起来：「哥，以后远离那个人，能不合作就不合作。」 周洛笑了笑：「你什么开始关心出版社合作的事了？」 「我就是讨厌那个人！」言祁的声音稍微有点大，说完自己都喘了两口气，茫然的看着周洛。 他因为知道秦先生跟他的关系而心虚。 他因为知道自己如果不听那个人的话周洛就会有危险。 言祁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 去他妈的安逸的生活，有这个人在他就别想安逸的了。 言祁握了握拳，他要冷静下来，他必须冷静下来不能让周洛看出任何端倪。 「好。」周洛揉了揉他的头髮，「以后不合作了。」 言祁看着周洛，盯着周洛的嘴唇看了好久，似乎冷静了一点。 但好像某种其他的情绪又找上了他的麻烦。 言祁咽了口吐沫，移开目光，看到了桌子上放置的名片。 秦殊。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秦先生的名字。 他把名片拿过来撕了两下扔到旁边的纸篓里，无声的嘆了口气。 sensation。 灯红酒绿的世界。 这周已经来过一次了，而且言祁对这里非常排斥，如果不是秦殊的出现，他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酒吧里的无数男男女女已经对他很熟悉，看见他纷纷上前和他热情的打招唿，言祁一概视而不见，就连阿杰走过来他也只是瞥了他一眼，顶着一脑袋怒火直扎进vip包房。 第161页 门边几个男人伸手就要拦下他，秦殊沖门口的人挑了下眉。 「你什么意思？」言祁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坐在沙发上弓着身子把手肘支在膝盖上，十分不安的搓着手：「秦先生，我以为我们谈的很清楚。」 「很清楚。」秦先生笑了笑，让人给言祁倒了杯红酒：「我只是替朋友去谈生意而已。」 「不论你做什么。」言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似的，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不要再接近我哥，一次都不要，有什么你都沖我来！」 「言祁。」站在一旁的阿杰很严肃的提醒他：「注意你和秦先生说话的态度。」 「你们他妈这是干吗呢？」言祁确实有点激动，从他知道有秦殊这么个人存在后，他的心里像堵了个大疙瘩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堵的他想一把火把这儿烧个干净：「一个个穿的这么斯文，皮囊下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呢？从初中开始就盯我是吧，说吧，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盯到什么时候算完？」 秦殊从始至终脸上没有一点不愉快，他很耐心的听言祁说话，看他发火，不紧不慢的对他笑着说：「你如果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在这个城市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句话倒是把言祁给说蒙了。 有这么好的事？只要答应了就自动消失？ 这火还没发过瘾呢，一盆凉水就浇灭了，言祁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气都不顺，拿起茶几上的红酒仰头喝了下去。 「什么事儿。」言祁继续搓着手问。 「到我身边来。」秦殊说。 言祁似乎是没听清：「说……什么？」 「到我身边来，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秦殊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言祁看着他，看了很久，才突然大笑了出来，笑到最后脸色都有点泛红：「不是，你他妈有病吧？」 「言祁。」阿杰的声音很低沉。 「你们……」言祁指了指屋子里的这帮人，拍了一下腿，然后又快速搓着痛处边搓边笑：「我是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秦殊依然不紧不慢：「因为你适合接我的班，我很看重你的能力。」 「我？」言祁指着自己笑的停不下来：「我？」 言祁哼笑一声，看着阿杰，又指着他问秦殊：「傻逼都能看出来他才是你身边最近的人，我只是个学生，放过我吧，行吗？」 阿杰抿了一下嘴唇。 秦殊晃动着杯中红酒，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他问了言祁一个问题：「一对父母，因家境贫寒生活困难养不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于是把他们卖给了别人，你怎么看？」 言祁不屑的笑了一声：「跟我有关系吗？」 「假如，你就是其中一个孩子呢？」秦殊看着他，深蓝色的瞳孔里充斥着一种期待。 「我说了。」言祁皱起眉将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扒到自己面前，掏烟点火动作一气呵成，他深一口烟，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跟我有关系吗？」 「这就是他跟你的差距。」秦殊说，言祁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阿杰。 言祁叼着烟双手背后靠着沙发背，透过缕缕飘起的青烟看着阿杰，话却是问的秦殊：「什么意思？」 「你说过，无论过去发生什么，那都是过去，不必要为此耗费心力。」秦殊说：「阿杰很认真的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这并不是我希望的。你很聪明，做事也有警觉性，相比较我更欣赏你的冲劲。」 「别。」言祁抬手打断他：「秦先生，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件事的基础上才能实现。」 秦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我在周洛身边，我才有理智。」言祁把烟往菸灰缸里磕了磕：「他不在，我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懒得再废话。」言祁叼着烟站起身，几乎是用了全部教养才很有礼貌的给了秦殊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你敢碰我哥一下，我要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七十八章 言祁摔上门后，阿杰捏紧的拳头才终于缓慢松开。 「生气了？」秦殊抬眼看着他。 「是在气言祁。」阿杰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回答：「怕他对您不敬。」 「你有时候就是对我太百依百顺，连青春期的时候都不适当叛逆一下，你这性子太柔，言祁的性子太烈，你俩应该中和一下。」秦殊笑了笑说。 阿杰闭着眼嘆了口气，站在房间昏暗的一角里不说话。 「最近我的货又出了点问题。」秦殊放下红酒杯，整理了下衣服，背着手走到阿杰面前，温柔的对他说：「我老了，想从一线上退下来了，以后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秦先生。」阿杰低头应道。 「但有件事一直让我很不舒服。」秦殊微仰起头，似乎是在回忆：「当年我差点因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躲在远郊农村隐姓埋名近十年，这十年的时间我该向谁去讨呢？」 阿杰抬起头沖他笑了一下。 秦殊拉长了声音深唿吸道：「过段时间，去提醒提醒周家人，用我的钱买来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秦殊消失了一段时间。 直到高一暑假，言祁也没有再见到过他，每周他还是照例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来sensation打两场架子鼓，人气高涨，小有名气，有不少人专挑他来的时间到酒吧喝酒，sensation的生意因言祁异常火爆。 第162页 言祁举起鼓棒，一首打完，他面无表情的撩了一下刘海，尽管身上就穿了一件周洛的黑色大t恤，冷气充足的扑在他身上，他还是觉得自己燥热不堪，仿佛来到这里就跟进了火山一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火山就喷发了，没有任何准备就能烧自己一身。 他叼了根烟想要出去透透气，才发现自己每次来这条地下商业街都是笔直的扎进sensation，从来没好好逛过，除了对面的纹身刻字店，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于是他吸了两口烟，双手插兜往旁边的街道走去，不少小吃店里的香气凑到他跟前挑逗着他的味蕾，言祁揉了揉胃，有点饿了。 他站在章鱼小丸子摊前看了眼价格，十块钱五个，比中央广场那边便宜了一倍，有点愉快的用微信付了款。 刚看见摊主往密密麻麻的半圆模具里放小章鱼，言祁就听见旁边一阵闹闹哄哄的，声音有男有女，女生的声音明显比男生要高，双方似乎是在争执什么。 听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言祁叼着烟，扭头朝声源处望过去，看见了正在吵架的杨茜和胡维轩，杨茜身边还站着江宁，这俩人跟连体婴儿似的感情好的不得了，看她们两个人的打扮似乎是在逛街。 有意思。 言祁仔细听了两耳朵，听了个大概。她们偶遇到了胡维轩，胡维轩一直想约杨茜约不到，这次偶遇让他认定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硬是要请杨茜吃饭。 杨茜显得很不耐烦。言祁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实在觉得胡维轩这人丢的够可以，胡搅蛮缠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应该夸他是个情种还是蠢货。 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胡维轩似乎还上手去抓杨茜，杨茜直接大叫了起来。 言祁的章鱼小丸子做好了，他赶忙接过来捧着就要往sensation里钻。 「言祁！」杨茜突然在他背后喊了一嗓子。 操。 言祁在心里骂了一句。 杨茜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还是她最想看到的人，飞快拉过江宁的手跑到言祁面前，先跟他打了声招唿，然后就躲在他背后不出声了。 言祁撇了下嘴，他有时候挺烦自己这么有教养的，但转念一想这教养是跟周洛学的，他也就能心平气和的看待眼下这件事了。 他把刚出锅的小丸子放到杨茜手里，用眼神示意她帮自己拿一下，又用眼神示意了下帮她解围是绅士应该做的，不用谢。 胡维轩长的很壮，确实不是虚胖，上身挂着的目测都是肌肉，言祁嘆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动手，所以他拿出了他固有的对策，文斗。 言祁一脸严肃的看着胡维轩，在心里想了好半天应该怎么开口，人家一没动手招惹他，二没蹦出大不敬的话，想来想去，话到嘴边只憋出了四个字：「暑假快乐。」 胡维轩：「……」 言祁说完就觉得这开场白不怎么正经，但至少氛围缓和多了，为了让自己有点社会人的气质，他又熟练的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 杨茜皱了皱眉：「言祁，你怎么……抽菸啊？」 言祁懒得看她，边吐烟边点头。 「抽菸的男人好帅啊。」杨茜眼睛一亮。 言祁挠了一下有点发痒的眉毛，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可能是出错招了。 「言祁，你让开。」胡维轩站在他面前盯着他。 言祁点点头，向右跨了好大一步，灰色的青烟都跟着在空中横划了一道线。 杨茜和江宁跟着他跨了好几步，躲到他背后。 言祁挑了下眉毛，满脸无奈。 「有话好好说。」言祁吸了口烟吐在一边：「你们的事儿我不方便搀和。」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杨茜鼓着腮帮子瞪着胡维轩。 言祁拧着眉觉得这吐字这么不清晰很是不对劲，回头一看才发现章鱼小丸子已经被她和江宁吃光了。 我有教养。 我忍。 「言祁，如果你不喜欢杨茜，你就明确告诉她，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吊着她很有意思吗？」胡维轩义正言辞的说。 神逻辑，言祁还是头一次被人误会，他行事一向磊落，喜欢和讨厌向来是挂在脸上的，更有意思的是胡维轩这句话一出口，立场突然变成了是言祁在占杨茜的便宜，他胡维轩是来为爱发声的。 言祁觉得这次文斗他胜算不大。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杨茜，我不喜欢你。」 杨茜黑着脸看着他，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很尴尬，很没面子，很想……哭。 眼底慢慢红了起来。 胡维轩见状更是气急了眼，言祁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杨茜不接受胡维轩还挺可惜的，毕竟是一个喜欢她这么多年，能随时为她担惊受怕的男人，如果不是情商不够颜值没受到老天爷眷顾，现在应该也会像顾凡和孟馨那样，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了吧。 言祁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胡维轩突然冷笑了一声。 「言祁，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四个在学校里特别威风？」胡维轩很愤怒的说。 言祁挑了下眉：「谢谢。」 「你！」胡维轩指着他：「你懂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还是你觉得你说什么做什么杨茜都会喜欢你？」 「是你让我告诉她的。」言祁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怎么，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你想让我怎么样？」 第163页 「都别说了。」杨茜咬着嘴唇嚷了一句，眼睛红红的，言祁转身看见她的时候都愣住了。 「言祁，我很好奇，你对杨茜这个反应，你是不是也和尹忱一样？」胡维轩冷冷的说。 言祁看着他：「一样什么？」 「一样噁心。」胡维轩笑了一下：「死同性恋。」 言祁收起表情，很是复杂的看了胡维轩一眼：「劝你注意用词。」 一直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宁瞪着胡维轩喊：「你别胡说！」 「我胡说？」胡维轩哼了一声道：「那天我亲眼看见那个男的都找到学校门口来了，尹忱还跑过去和他拉手，你知道我有多噁心吗？我晚上连饭都没吃。」 江宁还是瞪着他，阴沉着脸吼了一嗓子：「你胡说！」 「我不信你们三个人不知道，还和这种人做兄弟，还是说你们宿舍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胡维轩的声音一点点大了起来。 言祁把菸头扔在地上，用脚撵灭，抬手揉了揉后脖颈。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撇着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距离下一场表演还剩下的时间，看上去非常冷静的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言祁低头的时候皱了皱眉，似乎还是让愤怒一把火把理智烧的干干净净。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言祁已经出拳朝胡维轩挥了过去，动作快到胡维轩连他移动的身影都没看清楚。 去他妈的教养。 这一拳直接闷在了胡维轩的鼻子上，虽然力道很大，但言祁找准了位置，至少没把鼻樑给打歪。 但还是见了血。 胡维轩往后退了两步，站稳身子后也朝言祁扑了过来，两个人的攻势都很勐，地下街本身就不宽，不够这两个人甩开膀子干架，而且两侧还有小商贩，更是施展不开，两个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sensation的门口。 言祁骑到胡维轩身上使劲打了他两拳，右腿压住他的胳膊，双臂抱住他另一条胳膊，这条胳膊曾经被言祁直接打骨折过，胡维轩本能的倒吸两口气。 「我警告你。」言祁拧着他的胳膊坐在他身上直接往他嘴上抽了两巴掌：「你怎么说我都可以，尹忱，不可以。」 「哟。」胡维轩被他摁着脸，还是嘴硬道：「你心疼了？还是说你俩其实有一腿……」 「我去你妈的。」言祁说完，狠狠的拧断了他的胳膊。 胡维轩痛叫一声，手臂歪歪扭扭的落回地上，这一声过后是杨茜的尖叫声，她看着那条不成型的胳膊，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言祁打架，但是她上一次并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的动作，那干净利落的一掰手，让她有点害怕。 言祁并没有因为胡维轩的痛叫和杨茜的尖叫声收回理智，他还在落拳，还在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殴打地上的人，胡维轩很快就没了声音，由于言祁坐在他身上压着他另一条胳膊，他也没办法护着头，痛的他后面直接开始求饶。 言祁的手腕被一个人死死抓住，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身体被轻轻松松的拎了起来，手臂被人拧到了后背，他跳了两下脚才没让手臂拧成一个会让他觉得痛的弧度。 胡维轩被酒吧里几个小弟扶起来，他们看了言祁身后的人一眼，将他拖进了酒吧。 阿杰松开手，看了一眼言祁挂彩的脸：「回去你哥不说你？」 言祁一听这话，理智瞬间回身，他赶忙拿起手机左右瞄了瞄自己的脸，发现不仅自己的面相花了，屏幕也花了。 「操。」言祁皱了皱眉，心疼的握着手机好半天才松开，很是用力的往旁边的墙上捶了一拳。 「进来。」阿杰对他说：「我给你上点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七十九章 言祁坐在vip包房里，看着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在给胡维轩接手臂，一会一阵乱叫，叫的他心里烦躁的很。 「嘶……」言祁皱了下眉，上酒精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眼睛下面有点疼，刚才也不知道是划到哪儿了，横在眼睛下面和下眼皮平行好长一道口子。 会不会破相了？ 「没事，这种小伤不会破相。」阿杰边用酒精帮他擦拭边说。 言祁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怀疑了一下阿杰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胡维轩的伤很快就处理好了，这个vip包房里面还有一个门，是个储物室，储物室里什么都有，大多都是药品，各种大大小小的瓶子，居然还有骨折用的固定夹板。 「你不用去医院，一个月就没事了。」阿杰虽然是在对胡维轩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眼睛也一直看着言祁。 言祁却没看他，低垂着眼捏着手机愣神儿，就连胡维轩走的时候气沖沖的对他一通吼他都没听清楚具体内容。 手机坏了。言祁试着摁了摁开机键，没反应。 白花花的屏幕，摸上去都剌手，一想到待会儿回家还要跟周洛解释，着实又是一阵烦躁，头往前晃了下，沾着酒精的棉签一下子戳进了眼睛里。 「操。」言祁往后仰了下头，看着阿杰。 「你能不能别乱动。」阿杰有点不耐烦。 「不擦了。」言祁把他的手移开：「我得想想，你让我安静会儿。」 阿杰收起酒精，放进医疗箱里，旁边的人非常有眼力见的把箱子放回储物室，离开房间时顺手带上了门。 第164页 言祁坐在沙发上反覆摸着手机，脑子里乱成一片，嘆了好几次气，也没能想出来该用什么理由让周洛相信自己没打架，手机不是因为打架弄坏的。 过了能有二十多分钟，言祁才坐直身子决定破罐子破摔，老实交代过程，就从他买章鱼小丸子那儿开始说起。 他不喜欢在周洛面前撒谎，那会让他觉得愧疚周洛对他的信任。 言祁一拍大腿，就这么决定了，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吓得直接蹦到了门口。 言祁看着阿杰：「你刚才没出去啊？」 「没有。」阿杰也看着他：「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休息室。」 言祁点了点头，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谢谢。」 「不客气。」阿杰笑了一下：「一直很想问你。」 「嗯？」言祁挑了下眉。 「你对你哥的感情挺深的。」阿杰说。 言祁把手机放回兜里，本来不想接这句话，却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礼貌，毕竟人家刚替他处理了伤口，还解决了胡维轩这个大麻烦，勉为其难的言简意赅道：「嗯。」 「你是不是……」阿杰看着茶几上的一排白酒口杯：「喜欢你哥？」 言祁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的纹身很漂亮。」阿杰拿起一个白酒杯一口闷下肚，眼神有点打晃。 「你休息室里为什么老放一排白酒，什么癖好。」言祁打开门的时候问了一句。 见阿杰不答，言祁也没什么耐心等他，直接掩好了门。 阿杰翘起二郎腿，用沙发背顶着脖颈，捏着手里的白酒杯无奈的笑了笑。 还不到晚饭的时间，周洛应该还没下班，言祁下了计程车看着眼前出版社的大门，从来没觉得这扇门这么伟岸过。 他一步是一步的低着头往二楼走，一路闷着脑袋跟人打招唿，也不抬眼看他们，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得体礼貌，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闭了闭眼，放回了兜里。 敲门，开门，看见周洛。 言祁发现自己在看到周洛后心虚的都有点站不住脚。 周洛正在奋笔疾书的给十几份文件签字，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言祁，习惯性的笑容还没露出来，笔尖一顿，刚要移开的目光又重新看了过来，并且是很认真的在盯着他看。 「打架了？」周洛的声音低了下来。 言祁捏着裤兜里的手机，很细微的「嗯」了一声。 「过来。」周洛盖好笔帽，往后靠了下转椅，把身体转向言祁。 言祁努着嘴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等周洛开口一股脑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抖落了个干净。 周洛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突然笑了。 言祁有点吃惊的抬起头，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能让他哥笑的这么开心。 「我早就想给你换个手机了。」周洛拉过他的手先检查了一下手上的伤，然后又扶着他的脑袋左拨一下右扒一下，仔仔细细检查个遍，嘆了口气说：「又不是没打过那个熊孩子，他比过去能打了？居然能让你挂了彩。」 言祁一听这话也笑了：「哥你不生气？」 「不生气。」周洛揽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就是担心，之前你哪儿也没伤着，现在浑身上下这么多小伤。」 「不疼。」言祁双手撑着周洛的肩：「哥我不疼。」 周洛笑了笑：「去沙发上坐会儿，我签完文件咱们就走。」 「嗯。」言祁揉了揉鼻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买完手机在外面吃吧。」周洛继续低着头检查合同上的内容，而后在乙方那栏签了字。 言祁有点激动，很是不安分的坐在沙发上抖着右腿，抖了一会儿怕两条腿的肌肉不均匀，他总是爱抖右腿，又改成了抖左腿。 就是激动，抖腿的时候劲儿用的都挺大，鞋底在地面上一下下磕着响。 卧室里连床头灯都没开。 言祁把他和周洛的手机放在一起，一下下摁亮屏幕。 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周洛的屏保是自己的纹身，拍的很好看，应该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拍的，言祁没有领口很低的睡衣，能照到整个纹身构图中还没有衣领边缘，周洛应该是用手扒着他的领口拍的，想到这个动作，言祁就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烫。 周洛刚给他买了一部一模一样的手机，很大，一个手都有点拿不住，言祁很激动的贴了钢化膜，买了透明硅胶壳，小心翼翼的摸着它金闪闪的边缘。 又一次摁亮周洛手机的时候，言祁想了想，打算试一下开机密码。 一般开机密码都会是生日或者银行卡后六位，言祁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一次也没过过，也没有银行卡，身份证都没有。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他觉得周洛应该没用和他有关的数字。 他输了一下周洛的生日。 不对。 言祁皱了皱眉，他盯着手机里自己的纹身想了很久，倒是想起一个日子。 可是这个日子对周洛来说应该不会特别记住，像周洛这种有生日、有银行卡、有身份证，还是这么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有纪念意义的数字太多了，多到如果言祁是他，在设密码的时候还得苦心思考一番应该用哪个比较好。 第165页 言祁鼓了下腮帮子，还是试了下只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日子。 当他看见满屏的app时，食指都还没收回去，心跳跟着划开的屏幕直接空了半拍。 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是言祁从二层楼上掉下来，周洛稳稳接住他的日子。 言祁飞快皱起眉毛，鼻子酸酸的。 周洛洗完澡在客厅里吹干头髮，把湿漉漉的毛巾挂在衣架上放到阳台拉杆上晾好，摁灭外屋的大灯，轻声走进卧室。 他发现言祁没有开床头灯，轻唤了他一声。 言祁从下往上滑了下屏幕，点开手电筒，给周洛照亮脚下的路，盯着地上白色的光圈离自己越来越近，光圈里的脚也慢慢走向自己，言祁突然觉得有点浪漫。 夏天房间里很热，毛巾被被扔到脚边，他们俩谁也不打算盖着，周洛直接用它垫着脚，在黑暗里摸到了旁边的言祁。 「想什么呢？」周洛问。 「想你呢。」言祁摁亮屏幕，点开周洛的相册，一张张图片认认真真的翻着。 相册里的图片有很多，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种图书封面和合同，一部分是跟言祁相关的内容。 有成绩单、做的饭、打架子鼓、滑冰等等，还有一张鼓棒的图片。视频倒是就三四个，全是关于言祁训练和演出的。 言祁抹黑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抓住周洛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一口。 「干什么？」周洛笑了一下。 「奖励。」言祁又亲了一口。 「奖励什么？」周洛笑着问。 「我猜对了你的手机锁屏密码。」言祁握着他的手：「我奖励我自己一下。」 周洛侧过身揉了揉他的头髮。 言祁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听到周洛平稳的唿吸后，才转过头看着他。 适应了黑暗后的眼睛，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的五官在朦胧的光线里一点点变得英俊。 言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眉心，顺着鼻樑一点点下滑，最后碰到了嘴唇。 软软的，虽然蜻蜓点水似的亲过一次，但根本来不及感觉它的质感。 言祁用食指点了好几下，扬起嘴角。 「哥，我喜欢你。」言祁小声说。 「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言祁看着周洛的眉眼，听着他的唿吸，握紧他的手，「你喜欢我吗？」 言祁说完这话就觉得臊得慌，用空在旁边的手朝自己的脸扇了扇风。 周洛突然笑了一下，言祁前后挥动的手倏地一顿，整个身体一僵。 周洛没睡着。 言祁听着自己的心跳，跟鼓点似的，总能轻而易举的就被周洛扬起不平缓的心律。 周洛伸长胳膊，把言祁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牢牢的，紧紧的。 言祁在他臂弯里待了一会儿，小声问：「热不热？」 「有点。」周洛揉着他的头髮，在床头柜上摸索半天，摸到了空调的遥控器：「开一会儿吧。」 「会不会冷？」言祁又问。 周洛想了想，用脚勾了一下床尾的被子，张开盖在他和言祁身上。 「还冷吗？」周洛问。 「冷。」言祁笑着回答。 周洛知道他在撒娇，把他搂的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章 周洛的生日在十一月份，尽管现在才刚开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能是因为言祁觉得新手机太贵太烫手，每次看到都有一种压力，虽然周洛不介意，但言祁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太昂贵的物质，生活学业上的大量开销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言祁没事儿就开始琢磨给周洛做一个礼物，倒也不算是回礼，他也没有多少钱能买得起衬得上周洛的礼物，就是突然觉得他一直是接受方，从来没有送过周洛礼物，一想到这儿言祁就有点过意不去。 以前从来不觉得，现在勐地一下开窍，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的缘故。 从哥哥变成男朋友了吗？ 言祁想到这儿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只是那些钱能买来的东西，言祁不想送，他虽然在酒吧演出攒了不少红票子，但他还是觉得钱能买到的，周洛自己喜欢就可以买，显不出特别来。 他得亲手做点什么有钱买不到的，独一份的。 言祁跑步想、听课想、写卷子的时候也在想，吃饭想、睡觉想、听音乐的时候还在想，他从床上翻腾起身，盯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校园，树影在窗楞上不停摇晃，晃的他心烦。 他定了定神，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态非常有趣，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能有时间和心思去琢磨送礼这件事，才发现日子被时间拉的越来越平淡，平淡到竟觉得有些闲得慌，慌的自己如果不琢磨点儿什么就感觉终日无所事事似的。 这种状态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还是应该学会居安思危。 眼下先把安居好再说吧。 言祁晃了两下身子，又砸回床铺，倒下去的时候身体略微使了点力气，动静着实不小，连床板都跟着震了一下。 尹忱从上铺探下脑袋来看着他。 「睡不着？」尹忱问，说话有点含煳不清。 「吃什么呢？」言祁看着他，伸直腿把脚丫凑到尹忱脸前。 第166页 尹忱往上扬了下头：「白衍明炸得菜丸子，你吃吗？」 「吃。」黑暗中响起两个声音，对面床铺的顾凡和谢一谁都有没睡着。 言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失眠还能传染呢？ 四个睡不着的人围着两张床铺中间的木桌子坐下，顾凡本来想把檯灯打开，想了想，本来就睡不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屋里头再有点亮光，准能亮精神了，一会儿就更睡不着了。 四个人盯着桌子上的一袋青色丸子，一会儿吃一个一会儿吃两个的，没几分钟袋子里就剩下两三个了。 「你还有睡不着的时候？」言祁抬眼看了看谢一，这个睡神平时只要一沾枕头就着，午休、早睡、晚起一个都不落下。 「别提了。」谢一摆摆手说：「我哥回来了。」 「你哥回来你愁屁啊。」顾凡看着他：「他又不跟你争家产。」 「比争家产还恐怖。」谢一嘆了口气：「以前他过生日我都会给他买个礼物，等他回国送给他，这两年我给忘的一干二净，他回来没看到礼物，正跟我赌气呢。」 「你哥……」顾凡顿了顿：「幼儿园毕业了吗？」 言祁想了想谢一他那个有意思的爹，似乎也能理解谢天这种性格。 「小一一。」言祁叫了谢一一声。 「闭嘴！」谢一瞪着他：「烦着呢，这周我哥就要回美国了，哄不好他就不会给我买限量版的耐克鞋了。」 「为了你的耐克鞋。」顾凡抓了颗丸子冲着谢一说。 谢一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个丸子跟他碰在了一起。 「你为啥也睡不着？」谢一嚼着丸子问言祁。 「跟你一个烦恼，只是我哥不会不理我，也不会不给我买限量版的耐克鞋。」言祁用拳头支着下巴趴在桌子上说：「我就是想送他一个礼物但又不知道送什么。」 「孟馨生日也快到了。」顾凡唉声嘆气道：「这前几年谈恋爱也没管我要过礼物啊，突然就跟我说要礼物，我多有危机感啊，女人一旦开始知道要物质、重视物质了，两个人的感情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说要什么了吗？」尹忱问。 顾凡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行，没危到紧要关头，说明你们的感情还很牢固。」尹忱还在嚼丸子，嚼的很慢也很细。 顾凡没从这话里听出安慰来。 「有危机感是对的。」谢一说：「但也不能太惯着。我哥第一个女朋友管我哥要礼物，我哥问要多贵的，那女的说『上不封顶』，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顾凡乐出了声。 「尹忱呢？」谢一看着尹忱：「你要给谁送礼物吗？」 尹忱想了想白衍明的生日好像在上半年，但认识这么多年确实也没送过什么礼物，想了想，于是跟风点了点头：「我打算直接用钱解决。」 「俗。」顾凡指着他说。 「你生日我也给你买个礼物。」尹忱说：「上不封顶。」 「清新脱俗。」顾凡抱了抱拳。 「没时间了，明天下午咱四个熘出去把问题一起解决了。」谢一小声说：「这附近除了中央广场，还有什么能买东西的地方吗？」 「去地下街看看吧。」尹忱看了言祁一眼：「就之前咱们去过的那里。」 言祁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比那儿更好的地方。 四个人简单计划了一下，然后各怀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没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这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集体翻墙，集体出去逛街，四个大男人一起逛街还是挺少见的，顾凡这一路走过来不知撞上多少女孩儿的目光，对视一个笑一次，忙的他脸直抽搐。 「你还有心思给孟馨做礼物吗？」低头看手机的谢一抬眼看着顾凡：「我看你都快红杏出墙了。」 「玩蛋去。」顾凡瞥了他一眼：「我和孟馨很少逛街，基本就看个电影吃个路边摊。」 言祁跟他们错开了几步走着，他必须提高警觉性，虽然他自己的事跟他们几个没什么关系，也不会把他们牵扯进来，但他本能的会对sensation这个地方产生芥蒂，他的一言一行秦先生都很清楚，对于这个人，他永远也无法释怀。 他跟着眼前的三个人来来回回在sensation门口走了好几趟，言祁也没听他们聊什么，每次经过sensation的时候他都往里瞪着眼，倒不是担心什么，就是有熟人在身边的时候会本能的对它犯憷。 「言祁？」谢一转过身看着他，言祁正瞪眼看酒吧里的服务员，没注意谢一停住了脚，直接跟他来了个脸撞脸。 谢一使劲揉了揉磕红的脑门儿：「你思春呢啊？」 「嗯？」言祁愣了一下，他刚才确实想了会儿周洛：「啊？啊！」 「啊屁啊！」谢一提高了音量：「哪儿有做手工的，我们想好了，亲手做礼物送，显得有诚意。」 「你是显得有悔意。」尹忱纠正了一下谢一。 谢一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祁摸着下巴想了想，不由自主的往sensation对面的纹身店瞄了一眼：「走。」 三个人跟着他一起穿过两个大商铺中间的一条小过道，站在看起来容纳他们四个人有点费劲的纹身店门口。 言祁先进去左右看了看，看见壮汉还是坐在里间的小板凳上正刻木头。 第167页 「就这儿。」言祁往里屋一指：「大叔。」 壮汉回过头，先愣了一下，看到言祁锁骨下面的纹身才想起来是给他打架子鼓的少年：「来啦。」 「熟人？」谢一看着言祁问。 「嗯，我纹身跟这儿做的。」言祁沖他们一招手，四个人勉强站在里屋门口盯着壮汉刻木头：「这刻的什么？」 「玉兔。」壮汉把眼镜摘下来说：「给我闺女刻一个玩儿。」 言祁看了一会儿才问：「我们也想做点东西，你这儿能做吗？」 「能。」壮汉收起木头和刻刀，「简单的都能，我这儿也不是专业做木头的，就是个爱好，你们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言祁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四个人撤出里屋，尹忱坐在纹身用的床铺上，另外三个人蹲在旁边跟街头特/务密谋什么似的，商量好半天。 「我做个车挂。」言祁说：「在上面刻个錶盘，时针分针指的数字是我哥生日，在用红笔圈出来我和他相遇的日子。」说完，言祁一拍大腿简直对自己的创意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这浪漫的心思就不能用在追女孩儿上吗？」顾凡嘆了口气：「用在一个老爷们儿身上，还不如借我使使讨好孟馨呢。」 言祁笑了笑没说话。 「我就简单刻个m和x吧，两个字母连在一起的那种，打个孔做个钥匙扣。」顾凡说。 「俗。」尹忱坐在床板上晃着腿。 顾凡瞪着他。 「清新脱俗。」尹忱说。 顾凡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一把手插进头髮里抓了好几把，壮汉的玉兔都刻完了他都还没想出来，眼睛一闭再一睁：「我做个掏耳勺吧。」 「卧槽？」顾凡一听这话笑了出来：「你送你哥掏耳勺？」 「就……」谢一继续挠着头髮说：「你想啊，他上班那么累那么辛苦，下了班回家躺床上嫂子用我做的掏耳勺给他掏耳朵，舒服的时候就会想到这是他弟给他弄得掏……」 言祁和顾凡捂着嘴对视着拼命抖肩。 「你们……」谢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我忍。」 「这个创意挺好的。」壮汉拿着给闺女做的玩具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掏耳勺后面可以坠个小铃铛，现在好多人都做这个，简单又实用。」 谢一打了个响指：「就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一章 尹忱是最先想好做什么的。 他做的最简单也最贴心，他想做两双筷子，一双刻着他的名字，一双刻着白衍明的名字，吃饭的时候分别用彼此的筷子，尹忱觉得以后的每顿饭都能吃的很开心。 所以他最先跑到里屋，选了两块细长条的木头，用铁板夹好拿着刀片开始削，壮汉这里的工具很全，而且很好用，尹忱以为会费不少力气，没想到上手很顺利。 言祁拿着小木块思考了下，用直径六厘米的图形尺比着在木块上圈出一个圆，把边角先裁掉，拿出砂纸开始打磨。 打磨了快一个小时，这其中他问了好几遍我这个錶盘做的圆不圆，就连壮汉都肯定的点点头，他还是觉得只要看一眼就能找到还能打磨两下的地方。 自己应该是没有强迫症的。 可能是太想把这个礼物做好。 终于让自己满意之后，言祁开始往上面写数字，他必须严格均分每个数字之间的距离，一气呵成，一点错误都不能有，紧张到手都开始有点打哆嗦，咬着牙尽量控制胳膊，摁着小圆盘摒足气非常正规的写好十二个数字后，拿尺子比着画好了时针和分针。 时针指着11，分针指着15。 最后他用红笔圈出了8和6，完成。 言祁扬了下嘴角，这是他第一次做手工，手上的感觉还不错，力道控制的也很好。 顾凡和谢一也都完成了制作，除了尹忱是刻字，他们三个都需要打孔。 一点点钻，一点点耗费耐心，是件能够静心的事儿。 言祁边钻孔边想在底部打个对摺孔，壮汉说术语叫牛鼻孔，可以绑个做装饰的穗子，要不孤零零的一个圆盘吊在奔驰车里，把车都显掉价了。 言祁在一盘八乘十五的方格子里选了一颗菩提，又从旁边的白色架子上选了一个深蓝色的穗子，牛逼孔不好打，言祁只能让壮汉帮忙，完成后穿玉线，学着编了几个金刚结，穿过菩提，又编了几个绳结后，绑好了穗子。 上面的吊绳用的也是一条金刚结的绳子，言祁把它拿在手心里用手机拍了三张照片，放进了壮汉拿给他的黑色丝绸包装袋里，像古时候装着金银的钱袋锦囊。 谢一选了个包装盒，往里面垫了很多填充物，把带着铃铛的掏耳勺放了进去。 顾凡选的也是包装盒，把做好的手机挂件小心翼翼的装好。 平时他们几个有什么开销，谢一都会抢着结帐，但这次因为是送礼，他们分开每个人结个人的。离开商业街重回地上的时候，四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感觉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我哥终于理我了。」谢一划开手机边回信息边说：「他真的挺喜欢的。」 「你就不能回去给他个惊喜吗？」顾凡跳到他身边看谢一和他哥的聊天内容。 「万一要是惊吓。」谢一顿了顿：「他能直接跟我打一架。」 第168页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紧张。」顾凡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盒子说：「万一孟馨不喜欢可怎么办。」 言祁看着一脸焦虑的顾凡，笑着把手背到了脑后。 他心情非常好。 旁边的尹忱心情也很好，虽然他那两双筷子没有找到合适的包装，就这么直接拿在手上，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做礼物送人，他对自己能做成个像样的东西已经很满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言祁每天都要看一眼自己做的这个礼物。 有时候还会把它放到阳光下看着发亮的木头闻着木香笑很久。 这个礼物很有寓意，这是他和周洛一起走过的时间。言祁趴在座子上用食指戳了一下车挂，细想他们一起生活了快六年，言祁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现在的心情，虽然还有一些事情牵绊着他，但只要周洛在他身边，他就有底气有力气去做任何事。 每年周洛的生日基本都是在办公室过的，哪怕是周末，他也习惯性加班，从来没对生日有过什么特殊的情感，要不是谈莹莹和程野每到这个日子就在他耳边唠叨着要庆祝，周洛基本是想不起来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 周洛挪开转椅站起身，端着茶杯走到窗边，也许是那次滑冰比赛上言祁给他的那个惊喜，让他对这个日子突然有了一丝嚮往和期待，并不是因为跟他有关，而是那天是言祁第一次说—— 哥，我爱你。 言祁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周洛记得。那时周洛仍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而言祁说的这三个字，用的感情不止限于兄弟之间。 周洛后来是从言祁那天晚上的那句「哥，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的话中知道的，细想过去和言祁在一起的点滴，周洛几乎都能从中找到言祁对他的暗示和期许。 他渴望这样安稳的日子能过的长久一点。 「社长？」谈莹莹叫了周洛一声。 周洛回过头，沖她挑了下眉毛：「怎么了？」 「想什么呢？」谈莹莹笑着走过去：「敲门你都听不见，第一次叫你你也没听见，大寿星今天过生日是不是已经没心思上班啦？」 「你当我跟你似的。」周洛把茶杯放回办公桌，抬眼看见横躺在沙发上的程野正叼着棒棒糖，旁边放着五六个大礼盒。 「拿走。」周洛看着程野说。 「人送都送了，哪儿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程野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指着周洛：「我只收了今晚你请客那几个人的礼物，其他人的一概没收，我知道你的原则。」 周洛嘆了口气坐回座位。 「好多书商也想请你吃饭，我都跟往年一样回绝了。」程野一拍大腿，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吧，提前下班吧，餐厅我都订好了，就在对面饭店，走着去。」 周洛拿起手机划开想给言祁发个信息。 「大帅哥已经到对面等你啦。」谈莹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周洛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显示的最新一条信息，是言祁五分钟前给他发的。 -哥，生日快乐，我来接你下班了。 周洛没忍住，心中一暖，对着屏幕笑了出来。 程野知道周洛不喜欢闹腾，也没有多叫人，除了他和陈泽，就是谈莹莹和金妍，算上老社长周勛总共也就七个人，连最小包间的人数标准都没达到。 周勛一整个下午都泡在冰场里滑冰，也不怕冻成老寒腿，他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到包间等着送蛋糕的人来，顺便点好几个周洛爱吃的菜，让他的宝贝大侄子到了饭店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言祁提前从学校出来，书包也没背，只揣了自己做的礼物放在兜里。 谈莹莹让他五点到出版社就行，可言祁一下午课也没听进去，坐也坐不住，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连最后一节自习也没上，跑回宿舍拿完东西翻墙就往这边跑。 他没去出版社，只是站在出版社对面的人行横道上跳着脚往二楼看过去，他看见周洛端着茶杯站在窗边，虽然没看到自己，但言祁还是很满足的掏出手机给周洛发了条信息。 一行人从出版社走出来的时候，言祁的心终于「砰砰砰」跳的快了些。 周洛走在最前面，对他笑了一下，快步向他走了过来。 言祁紧紧的盯着周洛，朝他不停的挥手，有几下仍是跳着脚挥的，言祁自己都觉得样子肯定很滑稽，周洛是肯定会笑话他的，但他就是要表现的很幼稚、很搞笑，他想让这一天，在周洛见到他之后，都能开开心心的笑出来。 绿灯亮起。 周洛走上人行横道。 言祁觉得周洛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他的心跳上，压得他想要大声喊叫或者大口唿吸，他忽然有些不肯老实的呆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周洛。 余光里，一辆货车从十字路口拐弯，向这边开了过来。 言祁平时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是不怎么看车的，但身边若是有人的时候，他会多留一分神。 尤其现在，向他走过来的是周洛，他不由得把视野扩大，提前注意到了这辆在看到人行横道上的人时并没有减速的货车。 周洛似乎也注意到了左侧一个庞然大物的虚影正朝他压了过来，他几乎没有转头去看这辆车的时间。 第169页 谈莹莹正拉着金妍聊天，金妍捂嘴笑起来的时候，正看见这辆朝着周洛加速而来的货车，笑容僵在脸上连半秒时间都不到，她立刻尖叫起来。 程野和陈泽几乎是在金妍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就跑到了路边，但周洛已经走到了人行横道中间，他们谁都跑不过那辆货车的速度，拉不长它与周洛之间的距离。 巨物的虚影已经压了过来，周洛来不及向前或者向后跑，只够皱一下眉头抬眼去看言祁的时间。 他没看到言祁。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脑上多了一抹热度，紧接着腰身被人抱紧，那人撞进他怀里的力道极大，几乎把他平行撞飞了一两米，用手护住他的脖子和后背，两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千钧一髮之际，言祁扑了过来。 他几乎能感觉到车头是扫着他的鞋尖开过去的。 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和周洛由于惯性往前蹭了半米距离，言祁惊魂未定，周洛也没回过神来，他俩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大口唿吸着，谁都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程野和陈泽护在他们身侧，把他们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谈莹莹红着眼边哭边吼，吓得她直往地上跺脚：「司机没长眼睛啊！怎么开的车啊！」 金妍拍了两下胸口，感觉一口气赌在胸腔里直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言祁双手撑地一屁股坐在了周洛的腿上，周洛立起上半身两眼无神的看着他。 「哥。」言祁的身体有点发抖：「有没有哪里摔到？」 周洛还是看着他，没有回话。 「哥。」言祁拧着眉看向周洛，抬手捧着他的脸：「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周洛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表情。 「言祁，你的手。」程野倒吸一口气，「嘶」了一声：「操！」 谈莹莹听到这话立刻跑过来，顿时就没了声音。 「哥，说句话。」言祁根本没听见程野说什么，身上也没什么痛感，他所有的慌张都来自于周洛此时的状态，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言祁看，直到他闻到血腥味儿，直到他听见程野的话。 面前的地面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周洛握住言祁的手，言祁才突然感觉到痛，周洛只觉得自己掌心一片湿热，放到眼前才看见言祁的手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煳。 周洛的手微微抖动两下，他单手环着言祁的腰身把他往上一提，自己拽着程野的胳膊站起身后，抬手抹了下脸，苍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的颜色。 「我带言祁去医院。」周洛说，他的声音沙哑且难听，程野一时都没听出来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去接老社长随后就到。」程野说完，看了一眼陈泽：「你送她们回家，到家后给我发个信息，等我回去。」 陈泽赶忙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二章 周洛坐在车里一眼不发的叼着烟，言祁把手放在大腿上也没多看两眼，盯着窗外不停向后略去的景色愣神。 现在开始感觉有点痛了，一弯手指头就觉得痛，背上整层皮都翻了起来，到现在都还不停往外沁血，为了不让痛感一直存在，言祁只能微微调整手背弯起的弧度，保持这个弧度不变。 周洛把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停车场，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言祁的车门，替他解开安全带，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下车，闷头就往急诊室走。 言祁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不是一片空白的那种茫然，而是太多问题在他脑子里像炸金花似的，他不知道应该先想哪一个。 周洛的状态很不好，让言祁没什么心情想七想八的。 程野给肖主任打了个电话，虽然肖主任是消化内科的医生，但他毕竟是个主任，能让周洛省了挂号和排队的时间。 肖主任先看了看言祁的伤势，处理起来并不麻烦，说严重也不算太严重，就是过程可能会很疼。肖主任把言祁带回自己的诊室，让他坐在床上，挪过来一张可以移动的小桌板，上面放着酒精、碘酒和绷带。 「虽然处理起来非常简单，但可能会有点痛。」肖主任带好口罩和手套，拿出医用棉签。 「我不怕疼。」言祁看了周洛一眼，沖肖主任笑了笑。 「那我换个说法，可能会痛的晕过去。」肖主任拧开酒精瓶盖，沾湿棉签。 周洛在听到言祁「嘶」的一声后，打开诊室的门走了出去。 程野和周勛没一会儿就到了。 周勛在听了经过之后冷汗直往外冒，他看到周洛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发呆，走过去轻轻拍了他两下。 「人没事就好。」周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程野坐在周洛旁边皱着眉说：「这明显就是想要撞死周洛，车速看见人后不降反提，这么明目张胆，什么人敢这么乱来？」 周勛一脸沉重的站在他们面前，也不坐，就这么站着。他这一路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结论，只是他不确定，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验证这件事是不是只是一个巧合。 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周沅那时经歷的车祸，顿时不寒而慄。 周洛始终盯着诊室的门，不停搓着手，还是一言不发。 第170页 等肖主任给言祁洗完伤口，用绷带帮他包扎好后，言祁才松开紧咬的嘴唇，口腔里也是一抹血腥味儿。 「你是我见过最能忍的人。」肖主任摘掉口罩沖他笑了笑：「这要换成别人我棉签刚一碰到就能从床上翻下来。」 「我不能表现的太痛苦。」言祁抬起胳膊抹了一下脑袋上的汗：「我哥会担心我，我不能让他有一点担心。」 肖主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言祁走出去的时候心里都还很紧张，他不知道周洛会是什么反应，是不是还板着个脸，是不是还看上去显得很不高兴。 明明是想让他生日这天在看到自己后能一直笑出来的。 肖主任跟在言祁身后走出来，跟周洛简单嘱咐了两句，别吃辛辣有刺激性的食物，不要碰水，最近尽量不要用手，尤其是结疤的时候不要反覆撕裂伤口，最后让他带着言祁去打了一针破伤风。 走出医院的时候周勛和周洛说了几句话，言祁没去听，大概是让他多注意安全之类的，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种事不是多注意安全就能避免的了的。 言祁站在冷风里被风这么一吹突然就想到了很多事，想法也一点点清晰起来。这件事他必须要先排除一个人，如果这件事不是他所为，言祁还能在有线索之前保持冷静。 还没出医院他就已经忘了自己的手刚受过伤，从兜里拿出手机的时候他使劲咬着后槽牙才没让发痛的手松开，让昂贵的手机掉在地上。他吃力的滑开屏幕，点开阿杰的电话，然后歪着头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侧。 「言祁。」阿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是你干的吗？」言祁言简意赅的问。 「什么事？」阿杰问。 言祁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愚蠢，像他这么直接了当去质问谁会承认，但转念一想秦殊好像根本不在乎让言祁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 言祁在心里想了好半天，这才开口：「我受伤了，近期打不了鼓，你帮我跟秦先生说一声。」 阿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伤的严重吗？」 有点意外啊。言祁笑了一下，他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担心。 「严重，快废了。」言祁忍住笑说。 「什么意思？怎么弄的？」阿杰的语速快了起来。 「现在没事了。」言祁突然觉得捉弄他有点不好意思，阿杰平时对自己非常好，每次打完鼓还会多塞给自己不少钱，至少他觉得阿杰应该不会是对他不利的人：「等见面我再跟你说。」 阿杰那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言祁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洛依然叼着烟手握方向盘眼盯前方漫不经心的开着车，好几次要不是言祁提醒他红灯他能直接闯过去。 言祁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周洛，稀疏的灯光偶尔在他脸上晃一下，车内有点暗，言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小声叫了声「哥」。 周洛好像没听见似的，一打方向盘，言祁整个人靠在副驾驶门上顺着惯性好半天才又坐直了身子，这个大弯儿拐的明显让他觉出来周洛此刻开车是带着气的。 回到小区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周洛依然是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把言祁抱下车后，自顾自往电梯里走。 言祁跟在他身后想拉一下他的手都有点不太敢。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四楼，周洛拿出钥匙拧开锁，走进房间的时候肩膀才终于放松下来，在黑暗中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言祁走进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轻声掩上门后，居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想脱鞋就得解开鞋带，解开鞋带就得用到手，周洛好像也没有想要给他解鞋带的意思，就算是有言祁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做，于是他就只能这么尴尬的站着，站在周洛身边听他微弱的唿吸。 屋里实在太黑了，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言祁站了一会儿也不见周洛有什么反应，他开始摸着墙一点点往前蹭着手，想要先把灯打开。 手还没碰到开关，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个黑影压了过来，言祁本能的一惊，抬手想要遮挡一下，却又想到自己的手还受着伤，停在空中的手被人轻轻的捏着手腕摁在墙上，炙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在感觉到周洛柔软的双唇时，言祁的身体勐地一颤。 这是一个吻。 周洛在吻他。 言祁有点慌，这时的脑子里确实是茫然的一片白，什么想法都没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恪尽职守的感受着这个吻。周洛吻的很轻，却贴的十分紧，言祁也没接过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吻，就这么靠着墙任由他吻着，该不该闭眼他也不知道，闭了一下又睁开才发现屋里黑的跟闭眼也差不太多。 周洛抱着他的腰往上提了一下，轻而易举的把言祁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们两人紧贴着身体挪到沙发上坐下，言祁双腿跪在周洛两侧，手臂绕在他脖子上，在黑暗里寻找着他眼睛里的光。 周洛亲吻着他的眉眼，鼻樑，鼻尖，最后才又覆在他唇上。言祁觉得自己身体软的就快要跪不住，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吻就能让他虚弱成这样。 太没出息了。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一下这么撑不住事儿，言祁不自觉往后扬了下头，周洛很快感觉到他本能的反应，抬手兜住他的脑袋，把他往自己面前推了一下。 第171页 周洛用舌头分开他的嘴唇，探进了他的口腔。 言祁顿时就觉得身体里所有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顾，闭上眼睛用力感受着周洛的这个吻。 舌尖缠绕，密不可分，言祁皱着眉，双腿微微打颤，几乎快要撑不住身。周洛吻的很深，吻了很长时间，长到言祁唿吸都开始加剧，长到他不得不偏开头，轻轻用手碰了一下周洛的脸，很艰难的笑了一下。 言祁小喘着气说：「哥，对不起，我起反应了。」 说完话这句话后，言祁才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对，他在周洛的脸上摸到一片湿热，勐地一惊挺直了身子，愣愣的盯着他看。 「哥，你别吓我。」言祁的声音打着颤：「你怎么了？你这样我特别担心。」 「我害怕。」周洛虽然说的很小声，但房间里安静的有些过分，言祁听的很清楚，他赶忙学着周洛平时的动作，揉了揉他的头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哥你别害怕，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言祁着急的有些语无伦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周洛把下巴垫在言祁的肩窝里，侧脸在他脖颈上用力蹭了一下，他和言祁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力道大到让言祁都觉得骨骼有些发痛。 「我不是害怕这个。」周洛吻了吻言祁的脖子，最后把吻落在他的肩上：「我是怕你受伤，怕你胡来，怕你一意孤行，怕你……」 言祁侧过头在他耳边亲了亲。 周洛停顿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说：「怕你会离开我。」 言祁用力抱着周洛，总觉得自己的力气太小，想要更用力一些。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周洛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感受。 言祁向后仰了下头，看着周洛发亮的瞳眸，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终于看清周洛现在的神情，有点忧郁，有点难过，但无论露出的是什么表情，都是因为担心他。 言祁亲了一下他的眼角，亲掉有点发咸的眼泪。 「哥，你摸一下我。」言祁轻声说。 周洛又抱了他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腰，又顺着嵴椎一路从腰线摸上去，摸到言祁终于忍不住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哥，我不会离开你的。」言祁笑着说：「我你还不知道吗？你生我气我都能吓死过去，给我几个胆我都不敢离开你半步。」 周洛也笑了一下，抱着他点了点头。 言祁觉得此时的周洛就像小时候的他，需要人哄需要人安慰才能安下心来，言祁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认认真真的，又哼起了小曲，是他自己写的那首，旋律很柔很安静，也很好听。 哼了没多久，周洛的唿吸渐缓，慢慢松开了放在他身上的手，浅浅的睡了过去。 言祁没有动，他捨不得动。周洛的睡眠一向不怎么好，他现在能睡着实在不容易，虽然一会儿一定会醒来换到床上，但言祁依然希望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抱着他，哄他睡个安稳的觉。 晚安，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三章 言祁趁周洛还没睡醒的时候，拿着车钥匙下了楼，来到地下车库找到周洛的车，把车挂挂在了后视镜上。 挂上去的时候实在有点吃力，为了不让车挂垂下来太长，言祁把挂绳的长度计算短了，好在挂绳稍微带点弹力，可以拉抻一下，但拉的这个动作手上必须吃劲儿，扯的言祁手背上的伤实在是疼。 挂个车挂热出一脑门子汗，言祁苦笑了一下，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周洛这会儿应该还没起，难得他今天请假不去上班在家陪自己，言祁还是耐不住性子，想要给他做点好吃的，一大早就去了超市，这会儿超市刚开门，没什么人，言祁轻车熟路买了菜和鱼，好在不怎么重，可以挂在自己胳膊上，直到回到家门口他都没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不舒服。 就是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才开始犯愁。 正当他愁眉苦脸的对着钥匙孔干瞪眼的时候，门打开了，周洛单臂靠在门框上看着大清早就不安分的他，笑着嘆了口气。 「我就是想给你做个鱼汤。」言祁把塑胶袋放在餐桌上，小心翼翼的抽回手，想了想：「你来做，我监工。」 周洛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这话自顾自摇了摇头：「把鱼放冷冻室里，等你什么时候手好了我什么时候再吃。」 言祁瞪了他一眼：「那我白买了！」 周洛看着他：「一会儿再做吧。」 言祁听到周洛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丝毫没觉得轻松，很有压力的盯着餐桌上的鱼袋子愣神儿。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怎么洗澡。 这个问题是怎么会盯着装鱼的袋子想出来的，言祁没搞明白，但这个问题从心里一冒出来的时候言祁就有点脸红，也不知道身体是不是故意和他过不去，出了一早晨的汗，此刻他觉得身上又粘又难受。 刚才明明还没觉得有什么。 他得洗个澡。 言祁看了一眼周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自己先试一下。他拿好换洗的衣服放到浴室的架子上，把能脱掉的外衣先脱掉，一路小跑熘进浴室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第172页 周洛看着言祁的动作努力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 言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嗯，帅的。 目光下移看着自己锁骨下方的纹身，嗯，性感的。 他先给自己的脸和品味打了个分，然后才嘆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手纠结一番后，拽着上衣领口就往脑袋上提。 提到一半觉得手有点疼，疼得他飞快的倒吸一口气。 在抓住衣服的时候就觉得胳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哪怕是摇晃着身子一点点往上蹭也还是没办法把上衣脱下来。 言祁有点郁闷，他此刻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他不想叫周洛帮忙，那会让他很没面子。 又摇晃了好半天，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耳边突然就能听清楚声音了，也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乱如鸡窝的头髮。言祁眨了眨眼睛，才向右看过去，看到周洛正帮他叠衣服，叠好后整齐的放在架子上。 「剩下的你自己脱？」周洛问。 「我自己脱！」言祁的声音有点大，把周洛吓了一跳。 言祁说完就盯着自己的拖鞋愣神儿。 脱。 怎么脱。 当着周洛的面儿脱吗？言祁看着周洛。周洛笑着靠在墙上看着他，也不走，就这么边笑边看。 「哥。」言祁咬着牙：「我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你这么狡猾呢。」 「嗯？」周洛挑了下眉：「是要我帮你吗？」 「不用！」言祁沖他一伸手：「我自己来谢谢！」 周洛笑了一下，靠在墙上端着手臂看言祁一点点艰难的把外裤脱下来，又一点点艰难的把里面那条脱了下来。 哎。 言祁用力嘆了口气。 周洛从旁边拿过来两个小板凳，一个放在浴室玻璃门里，一个放在门外，言祁有点脸红的走进去坐下身背朝周洛，背部僵硬的周洛都跟着有点紧张。 言祁的背非常好看，很白，也有点精肉，嵴椎能从背上显出来，背部线条非常迷人。 「放松。」周洛站着身子举起他的胳膊动作轻慢的往他手上套塑胶袋，套好后系了一个死扣：「你还没到十八岁呢，别想别的。」 「我没有！」言祁背对着他低吼一声。 周洛把花洒拿下来调了调温度，淋到言祁背上的时候言祁躲了一下。 「烫吗？」周洛问。 「不烫，我就是……本能的反应一下。」言祁弓着背抬手抹了下脸，被塑胶袋划到眼睛痛的他一哆嗦。 周洛前前后后往他身上一通浇水，浇完水关上花洒，摁了几下瓶子，把沐浴乳放在手里先捂了捂热，然后把他抹在了言祁的背上。 言祁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言祁始终都没敢转过身，周洛看不清他的正面，只能胡乱帮他抹着。 抹了两下言祁的身体一僵，整个人缩成一团。 周洛笑了一下停住手，把搓出来的泡泡抹到言祁的脸上：「我教会了你很多事，只有一件事我还没教会你。」 言祁勐地一惊：「什……」 周洛的手顺着他腰侧滑了下去。 言祁身体软的无力支撑，整个人都靠在了周洛身上，泡沫沾了周洛一身。 现在倒是配合多了，周洛拿着花洒把他身上一点点沖干净，由于言祁是靠在周洛身上的，不免会溅他一身水，周洛也不在意，帮言祁洗完之后拿着浴巾裹着他的身子，搂着他回了卧室。 言祁一回到卧室就跳上床，把被子往身上一盖，脸埋在被子下面红的一塌煳涂。 周洛顾不上安慰言祁，他得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言祁听见卫生间门掩上的声音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坐起身抓了两把湿漉漉的头髮，在心里骂了一句。 第一次，这是言祁第一次感受到身体从未有过的感觉。 紧张、兴奋、刺激甚至是晕眩。 周洛用揉他头髮的那双手、划他鼻樑的那双手，给了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言祁弓起腿抱着被子，脸上依然烫的不像话。 这样好像会更喜欢一个人。 明明已经喜欢的很要命了，却还是觉得这样会更喜欢一点。 说不清。 言祁笑着抬手挠了下后脖颈，周洛刚才真的很温柔。 言祁本来头天晚上睡的就晚，一大早又忙着挂车挂忙着买菜买鱼，又被周洛强迫着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此时确实有些困了，言祁眯着眼睛从柜子里拿出睡裤往腰上一提，钻回被窝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周洛难得一整天不上班，竟然就这么被他睡了过去，言祁清醒后就有点郁闷，往右边看了看，看到周洛正靠着床头看书，床头灯的光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是坐在一片暖黄里的。 「醒了？」周洛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嗯。」言祁点点头，「你看了一天的书吗？」 「刚看没一会儿，下午一直在看电视。」周洛把书放到一边：「你睡了一天，晚上该睡不着了。」 「到点儿我肯定能睡着。」言祁往上蹭了下身子，靠在了周洛身上。 「那睡吧。」周洛关上了床头灯。 言祁盯着突然就暗下来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现在？」 「十一点了。」周洛摸了摸他的脸。 「我睡了一轮啊。」言祁加重了语气，声音却不大。 第173页 周洛把被子往他上盖了盖：「没想到你这么能睡。」 言祁一想到让自己这么能睡的原因，气不打一出来，反正现在房间里这么黑，他也不嫌害臊：「我得把便宜占回来。」 言祁鼓足勇气壮起胆一把扯开周洛的腰绳，往下一探手，没停留半秒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好大。 心跳1800。 周洛笑了一下：「你在干吗？」 「为成年以后做准备。」言祁躲在他怀里小声说，脸上的火一路烧到了大椎。 「你现在都害羞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周洛抱着他，伸手推着他的背把他往怀里揽了揽：「还有很多你要学的。」 「哥。」言祁揪着他衣服边儿：「你以前的矜持都是装的吧？」 周洛笑了笑没说话。 言祁听着他的心跳，突然「哎呀」一声：「鱼！」 「冻起来了。」周洛捏着他的脖子，一下一下认认真真的揉着：「还是等你手好了以后再给我做吧。」 言祁就知道这条鱼会是这种结局，也顾不上唉声嘆气，躲在周洛怀里安静的听他的心跳声。 周洛的唿吸变得很有规律后，言祁看着他，把腿搭到他腰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周洛笑了出来。 「哥！」言祁飞快收手收腿：「你没睡着啊！」 「我睡眠很浅。」周洛说。 「哦。」言祁继续揪着他的衣服边儿。 「我看到车挂了。」周洛睁开眼睛看着言祁：「我很喜欢。」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言祁有点惊讶，他还以为周洛明天上班才能看见。 「下午去车里拿文件的时候。」周洛拍着他的背，就和昨天言祁拍着他的背一样：「谢谢。」 「你这都要说谢谢。」言祁小声说：「那你为我做的，我得说多少遍谢谢。」 周洛继续拍着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一次周洛是真的睡着了。 言祁在他睡着之后，轻手轻脚翻下床，轻声关好房间的门，穿过客厅走到厨房打开灯，动作缓慢的挂好围裙。 虽然他的手不方便，但他还是可以把时间拉的很长，慢悠悠的做好一锅鱼汤。 反正他有一晚上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四章 张局长抱着一厚摞文件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喝的时候他抬了下眼皮，打量着面前穿着得体、五官标緻的男人，二十多年没见，他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人，忘记之前自己还是小警员时参与的那些案件了。 「我真是认不出你了。」张局长放下茶杯，把手里的文件一一打开后扫了两眼，又把监控录像的几张放大后的截图平铺在桌面上。 「这个扑过去的男孩儿……叫言祁？」张局长指了指照片上的瘦高个儿，这个名字他听上去觉得有点耳熟。 「有什么问题吗？」周勛靠在转椅上，用食指戳着太阳穴，顶着自己几个晚上因失眠而变得昏沉的脑袋，他的意识也是涣散的，想了太多过去的事，思维有些不集中。 张局长没说话，看着照片中因移动速度过快而模煳的身影，他昨天已经看过这个路口的监控，当货车提速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仅凭当事人的反应想要躲开是绝对不可能的，在对面那个男孩扑过去，货车蹭着他的运动鞋开过去的时候，张局长皱着眉头表情很严肃。 这是个自杀行为。 可是从这个男孩身上他没看到一丝犹豫。 张局长用食指点了点截图问：「你侄子叫什么名字？」 「周洛。」周勛闭着眼回答。 言祁，周洛。 张局长吸一口气，他想到自己年轻时经手的一个案子，六年级大的孩子与一个逃犯在胡同里相互搏斗，他还记得他当时的心情，在看到那个孩子拿着到西瓜刀就要往逃犯胸口刺去的时候，一瞬间他突然改变了行刺方向，扎进了逃犯大腿里，他只感觉到自己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窒息的难受。 他后来还观察了那个孩子一阵子，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将这个案件结案，渐渐淡忘掉这件事。 除了那个孩子在他从病房走出来前说的那句话，以及那无比坚定明亮的眼神。 张局长虽然一瞬间确实有被他震惊到，但事后转念一想屁大点儿的孩子能对感情有什么清晰的认识，况且还是非正常的感情，他只是笑了笑就忘记了这句话。 那是他还觉得，能被一个小孩儿严肃的神情唬住，自己还真是经验不足。 可现在，他只觉得心很沉，头皮发麻。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世上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这个货车的型号确实和当年周沅出车祸时的货车型号相同。」张局长把文件夹拿在手里认真翻看着，「也是相同的路口，相同的……时间，就像是有人刻意要你们回忆起这件事。」 周勛慢慢的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周沅是在周洛六岁时出的车祸。 周沅那个时候没什么固定工作，每天在街上闲逛，看到哪家店在招聘或者有什么临时的活儿可以做完就算工钱的，他会象徵性让自己忙碌一下，赚点生活费。 周洛的幼儿园离元力出版社不远，平时他会送周洛去幼儿园，由周勛接回来坐在办公室看英语书。周洛很喜欢读英语，对英语也有很大的天分，有时候周末直接跟着周勛一起上班，在他办公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第174页 那天也是周五下午，周沅随便赚了点外快，下了公交车后往前一百米走过一个拐角，就是元力出版社。 周勛接到他的简讯后牵着周洛的手正准备下楼，还没走到一楼，站在楼梯上就听到了外面的尖叫声，持续很久都没能停下来。 周勛一开始并没有往不好的方向上想，但他还是本能的停在了一层半的台阶上，让周洛先不要下楼，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等他回来。 说完，他转身跑了下去，心脏无法克制的跳的很厉害。 自动门打开的那一剎那，他看见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以及血肉模煳的周沅。 身体连个晃都没打，周勛笔直的跪在了地上。 周沅周围没有停靠着任何车辆，周勛意识到这件事情并不是普通的车祸后，他报了警。 肇事车辆是在三天后找到的。 停在了一片废弃的砖瓦房中间，司机服毒自尽死在了旁边的黑色平房里，尸体已经冷了下来，死亡时间被判定在两天前。 也就是在他撞了周沅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一路把车开到了这里，结束了自己。 经过严密的搜查后，发现这个司机和周沅没有任何关系。 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但是周勛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他也知道这件事最有可能和谁有关系，但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任由他怎么向警方报案都于事无补。 虽然这个人曾有过重大嫌疑，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个清白之人，只有抓到他之后才能问出更多的事。 后来，这个人始终都没再出现过。 周勛只能从张局长这里得到「货车型号和当年周沅车祸是同一个」这一条线索，但已经足够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货车。 那个人回来了，兴许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周勛一直不知道。 他走出警局的时候，突然想到最近在他家周围时常出现的几个人影。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这些人，但当他母亲也就是周洛的奶奶从菜市场回来后，一脸凝重的跟周勛说有人跟踪她的时候，周勛才觉得是有人刻意为之。 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可这种提心弔胆的日子周勛过的很煎熬。 紧接着，周洛差点发生了车祸。 气压有些低。 周勛把身上的皮衣裹紧了些。 他走了两步就觉得心慌，下意识的就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跟踪他，尽管这是在大街上，尽管路两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他还是有点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心脏飞快跳了起来。 可疑的人。 周勛晃动了一下身子，手脚迅速凉了下来，紧跟着胳膊就开始发麻。 对面人行横道上走过来一个人，不，两个，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带着口罩，一抹银色的发色在初冬下午昏暗的光线里也依然扎眼。周勛脑海里蹦出来第一个念头是跑，可是小腿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跑不动，他木讷的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慢慢睁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那人沖他笑了笑。 棕色的头髮服服帖帖的顺着脖子自然垂落。 咖啡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靠近玻璃门的这排最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不同着装的人。 桌子上面放着两杯咖啡和一杯柠檬水，银髮男人喝了两口，酸的他呲了一下嘴巴。 周勛坐在那两人对面，身体始终有些僵硬，拿杯子的手微微发抖，索性也不想喝了。 「你去警察局了？」棕发男人笑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了，非要我搞得这么明显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勛盯着咖啡杯问，眼睛始终没有去看眼前穿着讲究、言谈有礼的男人。 「我想在退休之前，讨回一点年轻时别人欠下的债。」棕发男人看了一眼窗外，深蓝色瞳眸在棕发刘海下若隐若现。 「你是要钱吗？」周勛加重了语气，抬起头有些不耐烦的瞪着他：「你要多少我给你就是了。」 「有一点我十分不理解。」棕发男人微微皱起眉说：「当年周沅只不过是我手下一个拉货的，是我念在他替我跑了这么多趟危险线路才答应借给他钱，他要多少我给多少，一次又一次。」 棕发男人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嘲：「我的同情，被你们当成理所应当，他拿着我的钱给自己买了房子，投资了你的事业，又拿来给他妻子治病。」 棕发男人语速加快了很多，但说的依然很平静，这句话音落下后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表情有点不愉快，银髮男人从旁边拿过两包糖放进去搅拌两下，棕发男人的表情才缓和了些。 「他妻子像是一个无底洞，我不借他钱，被他说成了见死不救，还恐吓我要把我捅给警方。」棕发男人笑了笑：「危险线路敢跑的人不止他一个，我也不是第一次受人挑衅，他以为他会拿这件事当筹码威胁我吗？」 周勛瞪着他，嘴角开始抽搐。 「为了给他一点教训。」棕发男人放下咖啡杯，用纸巾抹了下嘴说：「这件事可能他都没有告诉过你。」 「是什么？」周勛看着他。 「我帮他拔了他妻子的唿吸机。」棕发男人笑道：「有些人不在源头上尝点苦头，是会得寸进尺的。」 周勛的手勐地颤了一下，唿吸变得有些急促：「你！」 第175页 「他妻子死的那天晚上，应该是他去送货，他开着货车没有按规定路线走，而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撞上了我的车，托他的福，我的后脖颈做了手术，到现在留下的那道疤都在时刻提醒我这份耻辱。」棕发男人低垂眼帘，用食指不停敲打着咖啡杯外沿：「被一个无名小卒搞得这么狼狈，是我太好心，还是你们太没良心？」 周勛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 「我要你们周家永远活在恐惧里。」棕发男人仰起头，抿了一下嘴道：「如果不是我多了个心眼，把周沅货车里的货换成了生活用品，我现在不是把牢底坐穿，就是在国外苟延残喘。他在警局把我出卖的干干净净，如果我没及时离开，及时撤掉安排在本市的所有交易，我现在也不会跟你在这里闲谈。」 周勛闭上眼睛，心里压抑的说不出话来。 「周勛，钱能买来很多东西，甚至也可以□□，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周沅为此付出代价。」棕发男人喝完咖啡，沖柜檯扬了扬下巴，银髮男人点点头起身又去给他新买了一杯，加了两包糖。 「他欠我的钱，就算按照银行利率来算，都已经滚成了天文数字。」棕发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看了周勛一眼：「别说你还不起，就算还得起，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东西。」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勛的声音非常沉，沉到听上去发粗发硬：「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们？」 「很简单，我这个人最喜欢跟别人打赌，咱们来打个赌吧。」棕发男人笑了一下说：「周洛身边，是不是有个叫言祁的孩子？」 周勛看着他，心里一点点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五章 「秦殊。」周勛很痛苦的皱着眉：「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孩子。」 周勛虽然不知道秦殊为什么会提到言祁，但他本能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离开的这十年里，也并不是一无所获。」秦殊的语气里带着宠辱不惊的平淡，似乎这个看了太多人生百态的人已经不再对玻璃窗外的世界抱有任何留恋，这样的人最不可怕，却也最危险。 当一个人对任何事都不再产生欲望的时候，他就不会被欲望控制，自然也能最大限度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于秦殊而言，对于一个厌倦了动盪不安的男人而言，他需要的只是有人能承接他这还存有一些遗憾的一生。 「做完手术后我离开了这里，躲在远郊的村落里修养恢復。」秦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不由得抬手摸了一下旁边银髮男人的头髮。 「这世上的苦命人太多，多到周沅根本算不上什么。」秦殊摸完头髮又捏了捏他的脖子，动作非常轻柔：「一对养不起孩子的夫妻，却还愿意收留我照顾我，每顿都省下半碗米汤来给我喝，这也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 「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秦殊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他对银髮男人笑了笑说：「父债子偿，这是道理。」 周勛坐在位子里，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 「可是命运有趣就有趣在这里。」秦殊说：「我离开的时候买下了那对孩子，很可惜，小的那个在我回来的路上跑丢了。」 「他的哥哥哭了很久。」秦殊的口吻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像极了这一对孩子的父亲：「哭得小脸都在冷风里冻的通红，也没找到他的弟弟。」 旁边的银髮男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让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秦殊笑着说：「周洛和言祁之间不仅仅只是兄弟而已。」 周勛愣了一下，他看着秦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让我由衷的佩服。」秦殊再次看向窗外，眉眼藏在阴暗里，意韵不明：「这个时代变化的太快，我们应该把位子让出来了。」 「但只要还活着，就会有有趣的事发生。」秦殊说：「周洛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前提……」 「前提是，言祁必须回到我们身边。」银髮男人接过话，看着周勛，他的表情很冷，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 周勛依然皱着眉，半晌无声。突然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故，咖啡店所有的灯光一瞬间灭了下来，店员跟旁边的同事低声交谈许久，才用响亮的声音对仅有的三个客人说：「电力故障，我们马上就能修好，请您们不要担心。」 但就在这黑下来的瞬间，周勛一下明白了所有话的意思。 周洛和言祁的关系。 秦殊口中的那一对孩子。 面前的银髮男人。 这是场丧尽天良的交易。 「我如果把言祁交出来，我还算个人吗？」周勛盯着他们，眼神里是快要满溢出来的愤怒：「周洛的父母已经死了，钱我可以还上，到此为止吧。」 「该说的，差不多了。」秦殊最后喝了一口咖啡，银髮男人帮他穿好外衣，给他围好了围巾：「哦，打赌。」 秦殊起身的时候非常客气的笑了一下：「你猜，言祁会不会主动走到我身边来？」 周勛拿咖啡杯的手倏地一顿，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他。 「我赌，他会。」秦殊彬彬有礼的沖周勛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间始终都没什么人气儿的咖啡厅。 第176页 「下次找个好喝点的地方。」秦殊在带好手套之前，摸了一下阿杰的下巴：「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阿杰毕恭毕敬的回答，把身子转向秦殊：「我只是第一次听到您说这些话，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秦殊带好了手套，顺着路边一点点往前走，阿杰跟在他左侧，替他挡开迎面撞过来的行人。 「惊讶您对人一向都那么善良、仁慈。」阿杰说。 「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秦殊沖阿杰笑了笑说：「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走/私国外的违禁/药品虽是救人，到底还是违法的，而我也并不善良，我的本意是为了钱，而不是看重命。」 「那几趟线你接不接的了手，自己看着办，接不了该断就断吧。」秦殊看着乌黑的天空，深唿吸道：「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是时候换一个干净点的城市养养老，过些安稳日子了。」 「我陪着您。」阿杰说。 「嗯，你们两个，都得陪着我。」秦殊说完，拍了拍阿杰的肩，顺着繁华的市区街道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熬过了期末考试，谢一快要被理综熬的口吐白沫，他转过身捧着言祁已经拆了绷带但还没有完全长好新肉的手，泪眼汪汪的感嘆：「你的手伤的可真是时候。」 言祁一脚蹬在座位上，一脚蹬在顾凡的椅背上，沖谢一挑了挑眉：「羡慕吗？」 「羡慕你奶奶个腿。」顾凡回身捲起课本打了一下言祁的头：「您这是金贵的手，打架子鼓的手，能不能不这么糟践啊？」 「你当我想啊。」言祁瞥了他一眼：「一双手换我哥一条命，赚了好吗？」 「真那么危险啊。」谢一有点担心的说：「你哥不会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吧？」 「不知道。」言祁心事重重的把试卷装进书包，这个问题他每天都在想，周洛那边也没有什么眉目，真能熬死个人：「来什么挡什么吧。」 「哎。」顾凡背起书包站起身：「寒假来不来我秘密基地玩儿？」 「再说吧，看时间。」谢一摆摆手。 「你的时间还不都看言祁，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顾凡的余光里是正沖他挥手的孟馨：「我走了，寒假联繫吧。」 言祁和谢一没什么兴致的沖他摆了摆手。 尹忱回到宿舍安静的躺着，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哼着小曲。 「心情这么好？」言祁把书包往床上一扔，躺在下铺抬起腿，用脚顶着尹忱的床板。 「快过年了。」尹忱说，拉过羽绒服盖在自己身上，把帽子压在下巴上：「今年年夜饭想吃鲍鱼捞饭。」 「有胃口是好事儿。」言祁晃着腿：「你送给白编辑的筷子他喜欢吗？」 「喜欢。」尹忱笑了一下：「他给筷子做了个小布套，跟你的鼓棒皮套似的，随身带着，在单位吃饭也用。」 「用的是刻着你名字的那双吧？」言祁问。 「不是，他怕刻我名字的那双用坏了，他收起来了，用的自己的。」尹忱说。 言祁笑了笑，每次尹忱说到白衍明的时候，总是能从一个大男孩变成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语气里还有一点撒娇的意味，尹忱却从来没觉察出来：「过年还和他在一起吗？」 「嗯。」尹忱冲着天花板点点头：「他做饭很好吃。」 「那好，改明儿和他切磋切磋厨艺。」言祁说。 尹忱愣了一下，坐起身，从上铺探出脑袋看着言祁：「你家是你做饭吗？」 「嗯，我哥只会吃。」言祁笑着说。 尹忱正要回话，宿舍门被敲响，他撑着床沿抬起身子，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带着毛线帽，宽肩窄腰又有型又很帅的男人。 「衍明。」尹忱叫了他一声。 「白编辑。」言祁虽然没起身看他，但是抬手沖门口挥了挥。 「我坐周社长的车过来的，他说要跟你出去买点东西。」白衍明走进宿舍，打开尹忱的柜门开始给他收拾行李。 「我得走了。」言祁站起身整了整校服，拉着箱子经过白衍明身边时，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背：「听说你做饭很好吃，改明儿教我几道菜。」 「也就尹忱觉得我做的好吃。」白衍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别谦虚。」言祁说完眼珠子一转，突然很小声的对白衍明说：「这傢伙小时候用放大镜烤蚂蚁吃，口味儿是不是很独特？」 「我听见了啊。」尹忱躺在床上举起了拳头。 「是很独特。」白衍明点点头：「我也这么吃过。」 「你……」言祁撇了撇嘴：「真他妈是一家子。」 尹忱躺在床上晃了晃举起的拳头。 白衍明把尹忱的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细心叠好放进行李箱中，又用洗漱包装好了牙刷牙膏牙杯，把剩下的洗髮露和沐浴乳也装了起来。 「白编辑，什么风把您给招来了啊？」尹忱挑着声音边笑边说。 「尹作家，我来催稿。」白衍明挑着声音边笑边回答。 「那行吧。」尹忱坐起身，拽过书包把电脑和电源装好，先扔到了言祁的床上，然后伸出两只脚蹬在爬梯上。 「衍明。」尹忱叫了他一声。 白衍明走到他面前，会意的张开手。 尹忱蹬了下脚，扑进了他怀里。 「老伴儿，质感如何？」尹忱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问。 第177页 「重了不少。」白衍明单手环腰提着他转了一圈：「回家吧？晚上想吃什么？」 尹忱想了想：「还想喝鸡汤。」 「好。」白衍明帮他穿好衣服：「我骑三轮车带你去。」 尹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六章 周洛奶奶快过寿了，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习俗，说过寿不能正日子过，阴历阳历都不行，要近着好日子一起叫做喜上加喜。周洛查了一下日期，奶奶的生日刚好在年后，索性就跟着年三十儿一起，中午吃一个团圆饭。 周洛订好了悠唐酒店二楼的一个中包，刚好能容纳他们一大家子。 这天上午言祁早早醒来，给周洛煮了点红枣粥，中午免不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心要喝酒，周洛不能空着胃。言祁打开高压锅，盛了一碗米汤，端到沙发旁边。 周洛正在看报纸，闻到红枣香才抬起头笑了笑：「一会儿打算穿什么衣服？」 「羽翼外套。」言祁扬了下嘴角。 「看来衣服还是给你买少了。」周洛喝了两口汤，觉得有些烫，言祁赶忙给他吹了吹：「每次重要场合就只穿这一件。」 「因为这件很贵。」言祁接过空碗看见碗里躺着两个被周洛嫌弃的枣，用手指扒进了自己嘴里。 「一会儿吃完饭再给你买几件去。」周洛笑着放下报纸，起身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开始整理头髮。 言祁靠着沙发背侧面，坐在扶手上抱着双臂看着周洛。 卫生间的门是长方形的，周洛正好站在长方形正中间的位置，他本身个头就有一米九，此刻更显得人瘦长。言祁盯着门框里的周洛，他正用剃鬚刀刮着鬍子。 言祁看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再看下去他又该胡思乱想，身体里的火一股脑儿全烧在了肾上，未避免正事儿前会被周洛揪住教育一番，言祁起身走进卧室，轻声关上了房门。 他拉开衣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拿出洗干净的羽翼外套和黑色外裤，换掉了身上的居家服。 他把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拉，文身很明显的露在外面，言祁对自己的小心思有点无奈，转身又从衣柜里翻腾出来一件灰色低领t恤，脱掉外套穿好t恤后发现领口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胸口，跟没穿一样，文身还是没遮住。 言祁微微嘆了口气。 「怎么了？」周洛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言祁打了个哆嗦，一巴掌把柜门拍回了柜子里。 「没……」言祁低着头快速把外套穿好。 「在想什么？」周洛抬手划了一下他的鼻樑。 「在想你。」言祁说，说完自己先破功笑了出来。 「文身。」言祁抹着自己的锁骨：「露在外面可以吗？」 周洛沖他笑了笑。 「你……」言祁抬眼看着他：「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周洛坐在床沿边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双新袜子。 言祁拿过袜子低头穿好，扬了下嘴角：「要是有人看到了我该怎么说？」 「如实说。」周洛看着他。 「好。」言祁沖他挑了下眉：「就说都怪我哥太帅，把我迷倒了。」 「我都感觉到真心实意了。」周洛单手扣好衬衣扣子，又熟练的打好领带，动作一气呵成几乎连镜子也不用照。 「没我什么事儿了啊。」言祁盯着他的袖口。 周洛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言祁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整理好衣领后把手绕到言祁脖颈后面捏了捏，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下。 「还需要一个好心情。」周洛说。 说完，他低垂着眼帘，吻了一下言祁。 言祁闭上眼睛扬起下巴深深的接过这个吻，发现这样确实能让自己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周洛时不时就会转头看一眼言祁。 虽然车里放着重金属音乐，言祁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显得很活分，反倒是一直盯着窗外，双手慵懒的放在身侧，整个人懒在阳光中，偶尔还会眯一下眼睛。 周洛在等红灯的时候撩了一下他的刘海：「困了？」 言祁看着他，目光下移看着档位，又看着沙发，最后把目光重新移回自己身上：「我很久没有见过那些人了。」 周洛知道那些人指的是谁，别说是言祁，就连他平时也很少见到，言祁会觉得不自在，他也一样。 他不知道今天这顿饭会吃成什么样，那些对言祁来说有着不好回忆的长辈会不会再刺激到他，无论如何都有他守在言祁身边，面对自己的家人，周洛还是心有余力也足的。 两个人拎着一大堆礼物下了车，周洛锁好车门后又从言祁手上接过两件：「一会儿主动一些把礼物给奶奶，这些礼物都是你省吃俭用下来的零花钱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言祁走进电梯里，才想起来点点头给周洛一点回应，他倒不是紧张，主要还是不自在，尽管时间已经让很多事都变得模煳，情绪上也不会再有太多压力，但毕竟是跟自己的过去有关，言祁只是有些介意面对过去。 他不时常去想过去的事，苏瑾也已经慢慢淡化在了他的生活里，书房里那些沾染着过去气息的东西他也没再拿出来看过，言祁不是个怀旧的人，尤其他的旧还不怎么让他愉快。 第178页 上到二楼的时候，服务员微笑着领着他们，对着耳机说了句话。 周洛皱起眉，他听见服务员说的并不是他最开始定的那个包间，换成了二楼最大的一个房间。他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言祁，这个变数是他没想到的，这个房间比他定的包间大了很多，人数也增加了不少，突然多出来的人会生出什么变数，周洛心里有些没底。 跟着服务员一路走到装修的最奢华的那扇门前，周洛下意识的揽过言祁的肩。 言祁始终没什么反应，身体也不僵硬，就是情绪不怎么高。 门打开的时候，周洛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去。 言祁低着头盯着周洛的鞋子看了很久，发现他并没有抬脚往房间里面走，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这一抬头，他也愣住了。 金妍正坐在奶奶旁边的位子上笑着沖他们招手。 金城看见周洛后，很愉快的走了过来，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小洛，是不是很意外？」 「……是。」周洛很礼貌的笑了一下，只有言祁感觉到这个笑容很敷衍。 金城兴致很高的把他拉到旁边的沙发上，握着他的手说：「最近元力发展的相当不错，我听妍儿说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周洛沖金城点着头，然后转向门口看着言祁，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周勛一直盯着周洛，坐在桌子旁边没有说话。 「去给奶奶送礼。」周洛温柔的看了他一眼。 言祁看着不远处的奶奶和金妍，拎着礼物站在原地没动。 周洛沖金城示意了一下，拉着言祁走到奶奶旁边，先和她拥抱了一会儿，然后揽着言祁的肩膀，在他肩上捏了捏。 「奶奶，这是我给您买的礼物。」言祁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了金妍身上。 今天的金妍比往常看上去要漂亮不少，穿了一件很是喜庆的大红色毛衣，棕色梨花长发散落在胸前，化了一点淡妆，让人看上去很舒服。 金妍沖言祁笑了笑，戳了一下周洛的手臂。 周洛看着她，面色温和，却没什么表情。 偌大的包间里响起两个孩子的吵闹声，大胖小胖像个发面包的一样，一个赛一个长肉，圆嘟嘟的小脸摸上去全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言祁坐在沙发一角开始盯着地毯愣神儿。 「哥哥。」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愣了下，抬头对上小胖稚嫩的眼神。 「哥哥。」又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又转头对上大胖笑嘻嘻的目光。 时光荏苒，他也成了哥哥。 他被迫成了哥哥。 「快再叫两声哥哥，让哥哥给你们红包。」孙婧的声音在对面的沙发上响起。 言祁看着只一眼就相信面前这个女人一定是大胖小胖亲妈的臃肿女人，没什么脾气，只是觉得好笑。 他此刻特别想笑，没来由的。 「哥哥。」大胖小胖的声音在他耳边此起彼伏。 言祁啧了一声看向旁边，拼命忍着自己心里的火尽量不让自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发作。 怀里多了两个红包。 言祁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才看见周洛把大胖小胖一手一个拎了起来，拎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耐心的跟他们说话。 说了很久，大胖小胖才悄无声息的跑过来，很小声的叫了句「二哥」，言祁看着怯生生的他俩，不知道周洛跟他们说了什么，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把红包放在了他们手里。 周洛走回言祁身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刚要和他说话又被方蓝拉了过去，只得跟着她坐在金城旁边，看似热络的聊着。 言祁的目光顺着墙壁往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后，落在了自己手背上可能一辈子都消不下去的伤痕上。 耳边是所有人的聊天声，愉快的、热闹的、激动的，就像金妍今天穿的衣服的颜色一样，包房里的氛围喜庆而又红火。 唯有自己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谁说，怎么说。 他倒没觉得尴尬，尴尬会让人不自觉的心虚，他没什么可心虚的，他只是觉得无聊。 他盯着自己的手愣神儿很久后，抬头看了一眼周洛。 周洛也正看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后，言祁突然就觉得心安了不少，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总有人是看着他的。 那个人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七章 一屋子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凉菜已经上好了桌。金城扶着奶奶做到了主位上，他和周勛分别坐在了奶奶两侧。 方蓝挨着金城，金妍坐在旁边，她在坐下的时候给了周洛一个眼神，周洛没接，和她空了两个位子坐在了原本留出空位上菜的位置旁边。 言祁挨着他坐下，脱掉羽绒服挂在椅背上。 「小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金城沖他挥了下手：「做到妍儿旁边去。」 周洛看着桌子上的转盘停顿了一会儿，才微笑着起身拿起言祁的羽绒服挪到金妍旁边，把羽绒服放在了他旁边的椅背上。 言祁跟着换好位子，看着整张桌子有半边的位子是空的，低头笑了一下。 大腿上突然多了一只小手，言祁勐地一惊，差点没骂人，转头瞪着小胖，表情有点吓人。 第179页 小胖看着他，先是没什么反应，然后开始吸鼻子，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哟怎么回事儿啊。」孙婧急忙跑了过来抱起小胖：「言祁，你怎么把他弄哭了？」 「我……」言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见腿上的大白兔奶糖时才明白原来小胖是想送给他一颗糖吃。 真累啊。 瞬间就觉得累。 这种明明自己没做错，可就是能让事情的矛头指向自己的无力感，让言祁非常想抓起羽绒服就走人。 「没事没事，小孩子认生嘛。」周勛接过话：「小胖过来，叔叔给个红包就不哭了。」 小胖非常开心的收下不知道第多少个红包。 没滋没味的吃着饭，言祁瞪着一盘盘叫不上名字的菜，本来还想用手机拍几张照片发到「thief」群里，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心情。他没拿起筷子，只是干坐着，一会儿看看盘子，一会儿看看盛酒的玻璃杯。 杯子上有一道裂痕，言祁有点诧异，这么明显的痕迹服务员竟然在收拾的时候没有发现，在这么豪华的酒店里这种失误怕是要扣钱的吧。 言祁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服务员正冲着墙面一下下点着头，看样子快要睡着了。 原来这屋里还有一个比自己还无聊的人，言祁笑着拿起筷子，夹起一个丸子放进嘴里。 「小洛快三十了吧？」金城拿着酒杯站起身跟周勛碰了一下，又沖周昊抬了下手，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红酒。 正在点头的服务员很快又给他倒了半杯。 「二十八。」奶奶很开心的用毛巾擦了一下嘴说：「三十就该成家啦。」 「阿姨，小洛虚岁三十啦。」金城用酒杯轻轻跟奶奶的杯子碰了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言祁抿了下嘴，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今天是老人家大寿，又是年三十儿，是个喜上加喜的日子。」金城举起酒杯冲着一桌子的人说：「我们金家来，那一定是冲着三喜临门来的。」 周洛基本没有听进去金城后面的话，他听了个开头就觉得心里一阵别扭，转过头看着言祁，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 言祁看着他。 「没有你做的好吃。」周洛在他耳边小声说。 「什么好吃？」言祁小声问。 「菜。」周洛摸了下自己的胃：「想吃清蒸鱼了。」 「回去给你做。」言祁笑了笑，笑的很牵强。 就在周洛还想跟他说什么的时候，金城叫了他一声。 周洛抬起头，没太反应过来。 一桌子的人都看着他，脸上带着笑，这笑容可都是发自肺腑的，笑的特别灿烂。 「我？」周洛拿着酒杯站起身，刚才只顾着和言祁说话，他没听见金城后面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小洛啊。」奶奶看着他，还以为他是因为高兴过了头才傻愣愣的坐在座位里跟言祁说话，怕自己尴尬：「你金叔叔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你啦。」 周洛的脸色「唰」的冷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金妍，更没有去顾眼前任何一个人，他突然抓了一下言祁的肩膀，果不其然。 言祁的肩膀微微打着颤，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周洛皱着眉一仰头把酒没滋没味的喝下肚，坐回位子握紧言祁的手。 周勛看了一眼他们，很小声的嘆了口气。 由于周洛没有说话，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大胖扒拉着自己眼前的盘子，把一片黄瓜扒到自己嘴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哥要结婚啦。」大胖用勺子「叮叮叮」的敲着碗：「红包红包红包。」 一屋子大人同时笑了出来。 言祁低着头握紧拳头，时不时深吸两口气。 周洛单手撑着脑袋，连象徵性吃两口的动作也不愿意做，就这么看着言祁，生怕一眼没看住他，他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周洛只希望自己没接这个茬金城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之前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没想过结婚的事。 他不希望金城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小洛，你总是要结婚的嘛。」说话的是周昊，言祁一听见他的声音，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这个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说着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这么多年长辈们也都看在眼里，你身边就小妍一个姑娘，多好的孩子，你们俩什么都不用愁，三年抱俩，或者跟你大妈似的，怀个双胞胎，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哦。」周昊拿着酒杯笑嘻嘻的说着，自顾自闷了一杯。 「好。」孙婧附和着，也喝了一口红酒。 「小洛？」方蓝轻声叫着周洛，她感觉周洛的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周洛用尽浑身教养憋着情绪沖她温柔的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太仓促了，没跟你商量？阿姨觉得你们认识了这么多年，顺其自然比那些轰轰烈烈的爱啊，情啊的好太多了，彼此也这么熟了，两家关系又这么好，重点是，奶奶也喜欢妍儿。」方蓝说完，往奶奶那边看了一眼。 「喜欢喜欢。」奶奶笑眯眯的说：「小妍这个丫头，我从小就喜欢，小时候就围着周洛转，我还记得那时候她喜欢吃棉花糖，谁给她就沖谁笑，我还问过她，有棉花糖吃就不跟着周洛哥哥了好不好？这丫头说那我不吃棉花糖了，当时我就喜欢这丫头啊喜欢的不行。」 第180页 金妍不太好意思的抿了下嘴。 「那奶奶给做个主吧。」周昊「嘿嘿」笑了两声：「小洛和小妍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周洛赶忙开口：「我……」 「好好好。」奶奶激动的看着周洛和金妍：「再好不过了。」 再好不过了。 言祁看着面前的红酒杯。 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是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周洛的事情奶奶可以直接决定，为什么谁都没有问他的意见，为什么周勛不说话。 言祁看了一眼周勛，周勛并没有看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红酒。 言祁觉得自己胸口有点沉，唿吸不太顺畅，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里。 他必须现在立刻就走。 「哥哥，吃糖。」哭完之后的小胖又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先把糖放到言祁的腿上，而是先叫了他一声。 「我不吃。」言祁没看他，声音很小，脸色很沉。 「这是喜糖。」小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吃完之后就会有好运气。」 言祁闭了闭眼，觉得嗓子有点干，他没去管身旁的小胖，也没去接他手里的糖，他握着红酒杯想要喝一口酒。 「啪」的一声。 红酒杯碎在了手里。 言祁木讷的看着它，一桌子愉快聊天的人也都停下声音看着他。 言祁没说话，也没抬眼看任何人，包括周洛，他直接起身就往门外走，他不想回头，一刻也不想。 周洛跟着他起身，沖长辈们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言祁沾了一手的红酒，他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红色有深有浅，大概是被玻璃划到了，出了点血。 行，也算应了过年的景。 他想抽菸，但是烟在羽绒服兜里，他只能忍着火往外走，用单薄的身子去撞冷风，唯有这样才能冷静下来。 走了没几步他就觉得自己开始忍受不了那些刺耳的声音，一声声扎进他耳朵里，剌的他心里很疼。 那帮人费尽心机的想要从他身边抢走周洛，每一个人，包括连学都还没上的小孩子。 这种无力感一点点把他裹紧，让他无从依靠。 连周洛都不行。 言祁撑着墙，弓起背，低头大口唿吸着。 周洛跑到他身边停下来，抬手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却发现言祁的身体一直在抖，抖的很厉害。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看着我。」 言祁没有动。 「看着哥哥。」周洛说。 言祁大口唿吸了好半天，才慢慢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周洛。 「你……」周洛皱着眉看着他。 言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洛为什么是这副表情，他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摸到了满脸泪。 「我没意识。」言祁抹了两下脸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洛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 「他们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言祁在闻到周洛身上的味道时突然就觉得有点忍不住，长久的拼命忍耐却在此时功亏一篑：「哥，我不想忍了。」 周洛笑着拍了拍他后背：「不想忍什么？」 言祁死死的扯着他的衣服，扯出了好几条痕迹：「我想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周洛没说话，右手一下是一下的拍着。 「你是我一个人的。」言祁闷着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嘶吼：「谁敢碰你我杀……」 「言祁。」周洛停在他背后的手一顿，飞快打断他：「我不会同意他们的决定，我跟你说过，一旦是我答应的事，我肯定会做到，我接受你，就一定会跟你在一起。」 言祁的身体一点点安静下来，但胸口却依然堵的不行。 「我以为，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了。」周洛抬起他的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说：「我说过，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许再说了。」 言祁低垂着眼把目光放到一边，许久，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八章 言祁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锁骨下方的文身，心里一阵失落。但在这失落的情绪里更多的还是不爽。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身上的印记，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想法，一个多小时的饭局，没有一个人叫他的名字。 只有那几声刺耳又反感的哥哥。 言祁抓了两下头髮，把手撑在洗手池边缘低着头盯着水龙头看了一会儿，拧开它捧起一把凉水往脸上脖子上拍过去，卫生间本来就大敞开窗户通风，温度很低，言祁用的又是凉水，整个人瞬间打了个冷战，冻的直哆嗦。 越冷越觉得烦躁，言祁咬着牙撩起湿漉漉的刘海，低声骂了一句，把外套的拉链直接拉到了头。 周洛和言祁直接缺席了后半场饭局，导致他们回来后长辈们脸上都或多或少显露出不高兴，但是看在奶奶的份儿上，他们谁都没再说什么，周洛和金妍的婚事起了个开头，却没落个结尾。 后面每个人的兴致都不怎么高，一向最能调节气氛的周勛也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这顿饭吃到最后屋里只剩下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新闻声和大胖小胖的吵闹声。 沙发上堆满了给奶奶贺寿的礼物，此时一看却显得和氛围很是格格不入。 第181页 客套寒暄一番后，金城草草结束了这场食之无味的饭局，离开时金妍怯懦的看了周洛一眼，这大概是她能为自己感情做的最后一番努力。只是她依旧不明白，明明这么多年周洛的周围除了她自己，没出现过一个异性，她观察的很仔细，做事也很收敛，她以为长久的陪伴最终是可以感化一个人的。 再冰冷的石头，捂一捂也总能暖起来。 金城走的时候只跟周勛打了声招唿，看都没看周洛一眼。 周洛反倒是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愿意把关系闹的这么僵，但却是眼下唯一的一种解决方式。 奶奶执意要周洛跟着她回家，周洛原本计划先把言祁送回去，但奶奶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她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孙子，发现他身边这个孩子的一言一行都会牵扯着周洛的思绪，她有些不理解，她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三步两跨直接坐上了周洛的车。 周勛把自己大哥一家人扔到了自己新买的路虎上，跟言祁一起上了后座。这么一安排正符合周昊的意，摸着方向盘左看右看，全然忘记自己回家还要故作一副严父的姿态数落言祁的失礼，先乐呵呵的载着妻儿哼着曲跟着周洛的奔驰开上了路。 这一路除了车内放的纯音乐车载cd，没有一句人声。周勛放下窗户，拿出根烟点燃叼在嘴上，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一会儿窗外后，他才转过头去若有所思的看着言祁。 言祁靠在后座歪着头，没精打采的一动不动，微睁的双眼似乎是在盯着窗外的风景愣神儿，又似乎睡着了一般。周勛枯燥无味的叼着烟一点也不避讳的打量着他，这么多年言祁也算是周勛看着一点点长起来的，他还记得苏瑾出意外那天，那个坐在自己房间闷声不响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孩子，脑海里的小小身影与眼前这个少年慢慢重叠，周勛突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刚才的饭桌上只有他一个人，和所有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尽管他也不反对周洛和金妍的婚事，但他没有开口替周洛说话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言祁会自己走到我身边来。 让周洛和言祁都回到彼此本该有的生活中，这是周勛心存的侥倖。 「有火吗？」言祁叼着烟看了周勛一眼问。 周勛还在沉思，勐地被言祁的声音打断让他看上去有点慌张：「你、你抽菸吗？」 言祁没多说话，他羽绒服兜里装着烟却没带火，这时心绪有点乱，唯有这种方式能替他暂时压一压。他伸过手，也没抬眼去看周洛的表情，拿过火后垂眼歪头「啪」的一声，动作娴熟的看着窗外深吸了一口。 他没用手去碰烟身，就这么缩在车内一角吸一口然后鼓起腮帮子飞快吐掉，慵懒的沐着阳光，也不让大脑运转，继续瞪着窗外的景愣神儿。 「什么时候开始抽菸的？」周勛问。 「初三。」言祁回答。 这话一出，副驾驶上的奶奶脸色拉的非常难看。 奶奶进了门之后一言不发的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周勛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奶奶身边抹了两把脸。 言祁没有换鞋，也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鞋柜旁靠着墙站着。 大胖小胖在屋里欢天喜地的撒着欢，一会儿抱着奶奶的腿一会儿揪一下周勛的耳朵，大人们敷衍的应着他们的闹腾，等孙婧进来的时候，才有眼力见的把两个儿子关进了卧室。 「小洛，你说说吧。」奶奶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撑着膝盖，白髮苍苍勾着背，脑子却灵光的不像是八十岁的老人，铺满皱纹的眉眼上多了几分不悦。 「金城好心好意过来，弄得这么不愉快，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这么操心过，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奶奶的语速很慢，却能听出来是在生气。 「你如果不满意这桩婚事，之后可以再商量嘛，何必当场撩筷子走人呢？」周昊边摘围巾边坐在圆凳上说：「那可是金蓝的社长，咱家一个小出版社能被人家这么看重，上赶着嫁千金，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那你娶了呗。」言祁说。 周洛闭着眼睛嘆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刚关好卧室门的孙婧把这两句话听了个全，瞬间大怒起来：「有你什么事？你添什么乱？会不会说人话？」 「是你不会听人话。」言祁继续说。 「言祁！」周昊的火也被他的顶撞激了起来：「这几年没管你你来劲了是吧？今天是奶奶过寿，本就是大好的日子，你非要搅合的乌烟瘴气吗？你哪儿那么大气？谁惹你了？」 「是你们非要盯着我哥不放。」言祁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 「你这孩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啊。」奶奶的情绪有些激动，周勛立刻扶住她的身子，又听她道：「你跟奶奶说说，到底因为什么？」 言祁抬眼看着面前的老人，半晌也没出声，仿佛所有声音突然撤离了这间屋子，安静的让人坐立难安。言祁不自然的捏了下耳朵，低着头沉思。 过了很久，言祁才慢慢笑了出来：「奶奶，我哥得跟我过一辈子。」 「你要是捨不得你哥，家里那么大地方，你跟你哥嫂一块过也没什么不可以，你也总要成家，总要离开，怎么就能把事儿搞得这么别扭。」周昊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周勛一脸凝重的看着言祁。 第182页 言祁看了一眼周洛，笑了笑：「听不明白？我喜欢周洛，他谁也不会娶，他得守着我。」 「言祁！」周昊后知后觉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脑顶发麻，怒意顺着后背爬了上来，怒火中烧：「你这个……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噁心！太噁心了！」孙婧震惊的瞪着言祁：「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苏瑾带回来的肯定是个祸害，害死了苏瑾，现在又来害小洛！」周昊暴怒的抄起凳子冲着言祁就是一挥。 周洛反手抓着凳子腿一把从他手上夺了过来：「苏瑾的事情跟言祁没关系，你清楚的很。」 「小洛，你！」周昊气红了眼指着他。 「我的事情，跟言祁也没关系。」周洛把凳子放在自己身侧，看了言祁一眼，言祁缩着身子坐在了上面。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昊皱着眉，越发觉得面前的大侄子让他觉得陌生。 「小洛啊，你不会……你……」孙婧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奶奶：「你真的……」 「奶奶。」周洛弓着身子手肘撑膝，先是搓了两下手，才抬起头皱着眉有点艰难的说：「我有我的决定，无论有没有言祁，都是一样。」 「你如果不喜欢金家的女儿，那你喜欢谁？」奶奶的眼底有些发红：「你是奶奶养大的，你的脾气、心性我都很清楚，哪家的闺女都一样，奶奶不看重那些别的。」 言祁十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小洛，你想清楚了吗？」说这句话的是周勛，他的语气倒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好像也只有他听得出来周洛的意思。 「叔叔，你最了解我。」周洛看着他敷衍的扯了下嘴角。 周勛终于沉重的点了点头。 「你要是个男人就把话说明白了！」周昊大吼了一嗓子：「男人三十而立，就算不成家，我们也不能看着你走歪路！言祁到底是你什么人！是弟弟！还是别的！」 「别逼我抽你。」言祁红着眼瞪着他。 「你小子说什么？」周昊差点没听清言祁的话，反应过来后直接气笑了。 「我忍你很久了。」言祁从座位上站起来：「当初你杀了我妈的时候，我就不该说谎保你。」 「言祁！」奶奶用力吼了一声。 周洛拽了一下言祁，却被言祁甩开了手。 「你以为房本抢回去就有用了？我妈的身份证、户口本都在我手里，她还立了个遗嘱，你知道吗？」言祁很是不屑的笑了一下。 「什么遗嘱？」周昊的声音非常大：「什么遗嘱？你骗谁呢？」 言祁抬手揉了下鼻子，表情显得非常可怖：「把我惹急了，别说是房子，我让你以后见着我都得他妈躲着走！」 「你这个外人……」奶奶颤抖着右手指着他：「你这个外人……是要破坏我的家！」 「我没这个兴趣。」言祁哼声道：「除了周洛，你们爱他妈干吗干吗去。」 「言祁。」周洛的声音有些发沉。 言祁看着他。 「好好跟奶奶说话。」周洛说。 「小洛，以后每周你都要回来在你叔叔这里住。」奶奶闭着眼不停用手拍打着心脏，尽力维持着稳定的唿吸：「奶奶什么也不要求你，只求你不要做傻事。」 言祁立刻呵道：「他回不……」 「好。」周洛看着奶奶：「每周我都回来陪您。」 言祁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周洛会答应，平时他都住宿，只有周末的时间才能跟周洛在一起，这是他每周最期待的两天，现在却要被别人给剥夺走。 「我先送言祁回家，我再回来。」周洛站起身，揽着言祁就往门口走。 「这些天你就跟你叔叔一起住吧。」奶奶捂着心脏扶着周勛站起身，慢慢朝自己房间走去：「我老了，时间不多了，没有精力再折腾什么了，也就能再多看你两眼。」 周洛皱了皱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掩上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八十九章 言祁比周洛先一步走到车边，靠着车门在羽绒服里摸索烟包，叼在嘴里后才发现没有火，烦躁的抓了两把头髮，蹲在地上直接把烟就往嘴里送。 嚼了两下，苦的难以下咽。 倒是能让自己短暂的分散些注意力。 阳光斜射在车身上，将车身拉出一片阴影，言祁躲在暗处低着头，嘴里越发苦涩，咽下去的时候菸草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噁心的他想干呕。 面前多了一双鞋，言祁看着鞋面上的尘土，用手给抹掉了。 「起来。」周洛轻声对他说。 言祁仍然盯着鞋面愣神儿。 「回家了。」周洛半搂半抱的把言祁从地上拽起身，打开副驾驶门将他塞了进去。 「我打车就行。」言祁的嗓音有点沙哑，他使劲咽了两下，喉咙里的异物感还是让他觉得很难受。 「我回去收拾下东西。」周洛侧过身替言祁系好安全带，打着了火。 言祁皱眉看着窗外，心跳如鼓声，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身体像是在跟自己蛮拧似的，整个人就是静不下来。 言祁想告诉周洛自己很委屈，很难受，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从他身边抢走周洛，他甚至希望周洛可以跳着脚跟这些人反抗，为了自己跟他们死磕到底。 第183页 这种不成熟的心智言祁自己都能感觉得到，理智告诉他要容忍、要等待，奶奶说的不错，他确实是个外人，周洛是周家这一辈的顶樑柱，是一个找不出缺点和黑点的人，但在今天，言祁只用了一句话，把周洛过去所做的一切都给抹淡了。 他试着用理智抚平自己的躁动，心里乱乱的，乱的他喘不上来气。 「我不想你过去住。」言祁小声说。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声：「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可是我忍受不了。」言祁憋着气小声嘟囔：「我想你只看得见我。」 周洛看着前方的路，抓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握紧：「你已经长大了，替我多分担些事。」 言祁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盘山路，累的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回到家他脱掉鞋子，整个人笔直的砸在沙发里。 卧室里传来周洛收拾衣服的声音，言祁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到脸上，伸手堵住耳朵，觉得这些声音比过年时的爆竹声都要刺耳。 周洛很快收拾好了东西，不多，一个拎包足矣。他走到客厅看了一眼言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嘆了口气，穿好鞋关上了门。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言祁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双眼通红的盯着大门，后槽牙发出「咯吱」声。 他没想到周洛走的这么干脆，一声不吭，连一句话都没留给自己。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他生气，可是周洛却没有表现出来。 周洛很克制，一直以来他都在克制自己。 目光下移，言祁看见茶几上的玻璃菸灰缸，突然想起那天早上打开卧室门看见浅睡在沙发上的周洛，面前的菸灰缸里堆满了菸头，言祁看着它开始发愣，他在想周洛为什么会抽一整晚的烟，这一整晚他在想什么。 是了。言祁笑了一下。是自己在逼周洛。 从告诉周洛自己的心意，到之后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周洛都给了他相应的回应，言祁自嘲的问自己，这是不是也是因为周洛的教养，让他捨不得拒绝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抽的不算快。他盯着青色的烟缕看了半天，发现自己一点儿也静不下来。 周洛说过，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他一定能做到。 言祁想，差不多能试着用这句话支撑和安慰自己，他得依靠些东西压制着自己不至于发疯。 一根烟抽完，他拉好衣服，出了门。 整条商业街空荡荡的，放眼望去全是反着昏暗灯光的铁门，小gg贴的到处都是。 言祁一步步往这条街的深处走去，没走几分钟就听见了与这安静地下街极为不相符的喧闹声，他抬起头看过去，不远处的地上投下大片蓝绿色的光晕。 sensation。 即使是过年也依然不停业，甚至比往常的人还要多出一倍。言祁看了眼时间，不到四点，比平时营业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他慢慢挪着步子，站在门口停顿了很长时间，向前一迈脚，只身扎进了灯红酒绿的世界。 爽。 言祁笑了笑。 耳朵里被迫灌进刺耳的音乐声，比这声音更让人亢奋的，是所有人的吶喊与喘息。 无家可归的人，言祁看着他们，就连最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都只能躲在这里用菸酒和噪音麻醉自己。 酒精开始上头，昏昏沉沉的，连对面的人都有些看不清。言祁觉得买醉是一种十分懦弱的行为，而且极其无聊，他向来对这种发泄方式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为什么要任由自己这样发泄，他说不清，他觉得很无力。 当我们瞧不上某些事情，不过是因为当事人不是自己。 「别喝了。」阿杰抢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给他倒了杯蜂蜜水。 言祁低着发胀的脑袋，时不时用手搓一搓脸。 「发生什么了？」阿杰问。 言祁没理他，自顾自低沉着头，闭着眼睛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儿嘶吼和吶喊声。 「让我打一场。」言祁说。 阿杰看着颓靡的言祁，抬手想要拍一下他的背，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他摁了一下耳朵里的蓝牙耳机：「给言祁安排一下。」 「言祁！言祁！言祁！」几个浓妆艷抹的女生在舞台前疯狂挥着手臂尖叫着：「没想到过年还能看到你啊！」 「意外吗？」言祁拿着鼓棒笑了下：「我都觉得挺意外的。」 「看来我能过个好年了。」其中一个女孩把脸放在旁边女孩的肩膀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抬眼看着他：「心事重重的，忧郁少年什么的最戳我了。」 「来sensation还能让你觉得忧郁？」言祁把鼓棒抛向空中反手接住：「嗨翻你。」 「啊！」女生尖叫了出来。 鼓声响起的时候，dj开始跟他配合。亢奋躁动的声音萦绕着整个sensation，尽管言祁习惯了自己安静打鼓的方式，内心却跟着这些人不停在吶喊。 想要疯掉。 扔掉身上所有的桎梏，畅快的大笑。 言祁仰着脖子看着地上阿杰的倒影，一脑门的汗他也不擦，就这么挂在脸上。 「好多了？」阿杰问。 言祁缩回脖子活动了一下脖颈，拿起蜂蜜水喝了两口。 尽管刚才的表演让sensation里的所有人都兴奋到了至高点，热度迟迟不退，人们的情绪越发高涨，但此刻言祁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筋疲力尽，靠在沙发上跟着音乐晃着脑袋。 第184页 突然，言祁转过头问阿杰：「我们和秦殊是怎么认识的。」 阿杰愣了一下，他有些惊讶，言祁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你……」阿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 「知道归知道。」言祁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有些事早就偏离了轨道，靠血脉里那点没什么温度的羁绊是强拧不回去的。」 阿杰的眼神带着失望，但这情绪仅仅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隐去了秦殊与周家人的部分，给言祁讲了他们的过去。 自阿杰有记忆以来，秦殊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比父母还要温柔，比阳光还要暖。他的家境十分贫寒，上不起学，识字写字都是秦殊教的，对于阿杰来说，秦殊的重要性更甚于他的父母。 阿杰并不知道秦殊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很有钱。印象里没过几年，言祁出生了，阿杰抱着他，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份责任感。 秦殊离开的时候，是阿杰提出来想要跟他一起走的，于是秦殊带走了他们兄弟，留给他们父母一大笔钱。 只是天意弄人，他还没背着言祁走出村庄，就已经弄丢了他。 「是秦先生教会你说话的。」阿杰似乎还陷在回忆里：「他发现你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很快，非常满意你。」 言祁皱了下眉，他对「满意」这两个字本能的有点排斥，像是在选东西一样。 「我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个跟踪我们的人，是你吗？」言祁问。 阿杰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言祁。」阿杰叫了他一声：「跟我们走吧。」 言祁先是沖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没听清这句话，表情有点茫然。就在阿杰以为他是因为鼎沸的人声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这句，想要再说一次时，言祁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我发现你有时候真挺可爱的。」言祁捂着肚子抖着肩说：「你这故事打动不了我，我的故事比你有趣多了。」 「言祁。」阿杰皱眉叫了他一声。 「你要是哪天想离开了，我没准还会送送你。」言祁把烟拿在手上，看着即将燃尽的烟身沖阿杰扬了下嘴角。 「你是在看我笑话吗？」阿杰的嗓音沉了下来。 「不是。」言祁沖他摆摆手，盯着茶几上的酒杯没什么表情的说：「我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喜欢那个人。」 「无论你跟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言祁边说边把菸头撵进菸灰缸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有点自嘲的说：「我试着想和自己的过去发生点联繫，可我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杰看着他，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 「我比我自己想像的还要没出息。」言祁的声音弱了下去，这一句话没能传到阿杰的耳朵里。 又是一年。 言祁仰起头，看着无声的电视机，一排的主持人正在说话，言祁知道在他们说完之后，就是新年的钟声。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周洛的信息。 身边依然人潮涌动，巨大的噪音不绝于耳，没有一丝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言祁在心里开始倒计时，跟着主持人一起倒数。 十、九、八……三、二、一。 哥。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九十章 奶奶每次去菜市场都要周洛陪着，并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图，而是她始终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老太太走路很慢，佝着背拄着拐一步是一步走的很认真也很享受，人在老了以后，会本能看重生活中最基础的小事，多吃一口饭，多走一步路都能让他们觉得活着的美好。 但这种美好在她感觉到总是发生在别人眼皮下的时候，心情就不怎么明朗了。 周洛陪她去过好几次菜市场，来回都是固定线路，他每次都会刻意留意周围，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直到今天他才在家门口的拐角处看见了一个和他目光对视后迅速逃开的人影，老太太眼神非常好，一眼就扫到了这个人，握着周洛的手倏地攥紧了。 周洛又继续观察了一阵子，想到上次的车祸他就本能的感到不寒而慄，这才和周勛说了这件事，和两者可能存在的关系。 周勛对他欲言又止，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跟他提到秦殊这个人，毕竟这会牵扯出他父亲的事，他不想让周洛对他父亲有什么看法。 那都是他们上一辈人的事，他不希望影响到周洛现在的生活。 顾凡正蹲在一楼的谱架旁边抱着方便面碗喝汤，在看到言祁拖着行李站在大门口的时候直接把汤呛到了鼻子里，辣的他直瞪眼。 「卧槽。」顾凡把纸碗放到一旁，两个蛙跳蹦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大眼儿，睡醒了吗？」 「精神的分分钟能干翻你。」言祁把行李拉到门边靠着墙，随便扯过一把躺椅大跨步坐了上去。 「你还真来找我了啊。」顾凡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条信息。 谢一很快回了两个字。 -等我。 尹忱没有回覆。 一个小时后，谢一出现在了秘密基地门口。 「这速度。」顾凡看着他：「你这是逃命呢吧？」 「我爸给我找了六个家教，我可算有藉口躲出来了。」谢一把行李拉到门边靠着墙，和言祁的箱子并排，拉过一把躺椅跨腿坐了上去，挨着言祁。 第185页 「你爸能放你走？」言祁沖他挑了下眉。 「我拿着成绩单指着你的英语成绩说你大过年的非要给我补习，我爸就放我出来了。」谢一说。 顾凡耸了耸肩：「你爸的智商和他的学歷真不成正比。」 谢一没接话，倒是看了言祁一眼：「你什么情况？」 言祁翘着二郎腿笑了笑：「我哥被逼着娶老婆。」 「啥意思？」顾凡一听这话来了兴致：「被逼着？不乐意啊？」 「什么人看上你哥了？」谢一问：「用我往她脸上甩一笔钱告诉她离开我儿子的老公吗？」 顾凡向上挑着眼正在缕这句话的人物关系。 「虽然比不上你这个金主爸爸，人好歹也是金蓝出版社的千金。」言祁啧了一声说。 「卧槽。」顾凡放弃了琢磨：「我从小到大看的所有的书全是金蓝出版社的，就我那一箱子小人书，老古董了，都是金蓝的，你哥这么有福气呢啊？」 言祁看着他。 「这还能被逼着？千金是个大胖子吗？还是个大丑逼？」顾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问。 言祁依旧看着他。 「没事儿没事儿。」顾凡摆摆手：「日久生情，明白吗？次数多了什么感情都有了。」 言祁一个鲤鱼打挺，拎着包就往门口走，被谢一一把拽了回来。 「你。」谢一指着顾凡：「洗澡去。」 「啊？」顾凡指着自己：「我昨天刚洗完。」 「我闻着你挺咸的，去洗。」谢一说。 顾凡闻了下自己的毛衣，感受了好半天，边往二楼浴室走边嘟囔：「香的啊，没味儿啊。」 谢一嘆了口气，拍了拍言祁的肩：「你什么想法？」 「不知道。」言祁把手背到脑后看着他：「我觉得一直是我在逼他。」 「你哥不是小孩子了。」谢一说：「他不愿意做的事你怎么逼他都没用，他既然答应你的，就一定能做到。」 言祁笑了一下：「知心姐姐。」 谢一看着他：「不是姐姐是爸爸。」 「小一一。」言祁叫他。 「是姐姐。」谢一冲他抱了抱拳。 顾凡奶奶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二楼的饭桌上放了三份盒饭，其中一份是谢一最爱吃的大虾。 「我都快爱上你奶奶了。」谢一剥好一个虾后，言祁朝他张了张嘴。 「念在你情场失意的份儿上，赏你一个。」谢一沾了下醋，把虾放到言祁嘴里。 言祁很满意的嚼着，手机在兜里有规律的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尹忱。 「还活着吗？」言祁笑着接起电话。 「咳咳……还好。」尹忱咳了两声。 「怎么回事？」言祁瞬间皱起眉：「听声音……感冒了？」 谢一和顾凡立马把耳朵凑了过去。 「嗯，冻着了。」尹忱的声音闷闷的，应该是带着口罩：「还有点发烧。」 「白编辑照顾你呢吗？」言祁问。 「他加班去了，给我弄好了饭和药。」尹忱笑了笑：「我打电话是来慰问你的，怎么反倒成你慰问我了？」 「你感个冒都得鬼门关走一回。」言祁嘆了口气：「这得猴年马月才能好起来。」 「一直就没好过。」尹忱又咳嗽了两声，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听着我肺都疼。」顾凡捂着胸口「哎哟」了一声，谢一把他的手往下移了移，顾凡捂着肺重新「哎哟」了一声。 尹忱笑了笑：「都在呢？」 「就差你了。」谢一说。 「开学等着我。」尹忱的声音大了一些。 「一直等着你。」言祁笑着说。 言祁和谢一在顾凡这里一直住到开学，一大早，邻居胡大哥开着微型货车停在了顾凡家门口，三个人把行李扔上了后座，搬着小板凳紧挨着身坐在了车头后面。 「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傻。」顾凡打着哆嗦：「齁冷的坐外面。」 「把好像俩字给我去了。」谢一嘴唇打着颤说。 言祁迎着风看着刚微微亮的天空，空无一人的窄路，突然吼了一嗓子。 「卧槽。」顾凡捂住耳朵，紧接着就是一个急剎车，胡大哥从驾驶位上探出脑袋：「忘拿东西了吗？」 「忘拿脑子了。」谢一喊道。 胡大哥缩回身子，把车窗摇上继续开着车。三个人眯起眼在风里哆哆嗦嗦没几分钟，谢一吼了一嗓子。 顾凡也跟着吼了一嗓子。 「还冷吗？」言祁笑着问。 「都给我吼的有点兴奋。」顾凡缩着脖子说。 「我也挺兴奋的。」谢一搂着他俩的脖子抖着腿：「再来一嗓子吧。」 三个人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路边的野狗沖他们叫了两声，吓得言祁往谢一身后躲了躲。 每次路过校门口的时候，言祁都会不自觉地往门口看一眼，虽然他并没有期待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周洛了，每次冲着宿舍楼后的围墙干瞪着眼，总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唯一让他能分些神的，就是尹忱，时不时发个烧跟玩儿似的，又不愿意回家耽误白衍明的工作，硬是要在学校死扛。 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尹忱穿好厚衣服带着毛线帽，往耳朵上拉了拉，一点不耽误的就要翻墙出去找白衍明。 第186页 「我真是服了你了。」言祁抱着他的小腿轻松将他的身体提了上去：「这么晚了非得折腾吗？」 「他要出差了，去外地参加书展，你哥没跟你说吗？」尹忱跨坐在墙面上晃着腿：「明天一早就走。」 「没。」言祁翻上墙看了尹忱一眼。 尹忱没说话，看见言祁沖他张开手臂，他蹬了下腿朝他扑了过去。 尹忱走后言祁靠着围墙外侧叼着烟愣神儿。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看到了周洛的微信。 -我出差几天，回来告诉你。 言祁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别扭什么，摁了好几个字后还是没有回覆，删除了对话框摁灭手机重新塞回兜里。 胡维轩刚给杨茜选好生日礼物，正往学校跑，他得赶在十点前回去，否则校门一关他拎着个大礼袋翻墙实在是不方便。 刚转到通往学校的那条小路上时，胡维轩看到围墙外侧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的个头很高，他不认识，另一个人穿的衣服很厚，只能认出他下半身穿的是校服裤子。 胡维轩眯了下眼睛，这才看清这个人是尹忱。 他的步子慢了下来，然后就停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栅栏后面，想要看看这两个人这么晚杵在这儿干什么。 对于尹忱的传闻，胡维轩听了不少，言祁为此还和他打过一架，虽说这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但谁也没有真的确切看到过尹忱和什么人在一起过。 胡维轩有点兴奋，因为只有他看到了。 他一想到言祁两次拧断自己的手臂至今都很愤然，报復心一起，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然而更让他兴奋的是，他拍到了想拍到的内容。 画面定格在尹忱踮着脚亲吻面前高个儿男人的时候，虽然是晚上四周漆黑一片，像素不是很高，但足以从穿着和身形上判断这个人是尹忱。 胡维轩在尹忱重新戴上口罩的时候又摁了几下快门，口罩让这张照片的主人公身份更加鲜明突出。 他把这几张照片传到了宿舍群里，宿舍群顿时像炸锅一般不停的有新消息进来。 胡维轩来不及看，他有点兴奋，他得想一下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他看了下时间，离校门关闭只剩半个小时，于是他收起手机，打算速战速决，跑到了对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文印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九十一章 宿舍楼离校门口有一些距离，但此刻的哄闹声却清晰的传进了言祁的耳朵里。 言祁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像是没睡好，眼袋有点明显。谢一刷着牙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下手很重，言祁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四个人洗漱完穿好衣服出了宿舍，一路往食堂走去。言祁皱了皱眉，他总感觉到有哪儿不太对劲。 「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看我？」顾凡小声说，「咱们乐队的人气是又佛光返照了吗？」 「照也照不到你身上，要看也是看我们仨。」谢一说。 「给我个信服的理由。」顾凡瞪着他。 「你是有对象的人。」谢一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顾凡一想也是，只得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谢一也感觉到不太对劲，那些人不仅在往他们这边看，似乎还在议论着什么。 直到走出食堂，路过校门口，他们才发现不少人围着橱窗指指点点，声音大到终于把老师招了过来，这才解散了人群，恢復到往常的宁静。 言祁听见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群里有人在低声骂着什么，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旁边的三个人说：「走，直接回教室。」 言祁走在他们前面，先一步来到教室门口，教室内的吵闹声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他身上。他立刻警觉的抬了下手，把身后的三个人拦在了门口，转身对着谢一说：「带尹忱回宿舍。」 谢一瞬间就明白了，拉着尹忱快步往外走。 顾凡跟着言祁进了班门后，震惊的盯着黑板，看了好半天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江宁和孟馨正举着板擦看着他们，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将黑板一点点擦干净。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重复写着几个词：尹忱、变态、噁心、同性恋，旁边还贴了几张印的不是很清晰的照片。 言祁走过去把照片拿下来撕掉扔进垃圾桶里，站在讲台上冷着脸看着台下注视着他的学生们。 认认真真看了有一会儿，他从孟馨手里揪过板擦，径直走到胡维轩的座位前，把板擦拍在了他脸上。 「我操/你……」胡维轩还没说完，言祁一脚踹开他的书桌，把他从位子上揪了起来。 这时候，齐老师慌慌张张的跑进教室：「言祁，你干吗呢！放开！」 言祁听不到齐老师的话，他怒气上头只顾得及眼前，耳边一切声音都选择性屏蔽，他把胡维轩往旁边的窗户上一摁，一拳打在了他额角。 「言祁！」齐老师飞快跑过去抱住他，几个男生也跟着扑到他身上。 「我他妈就后悔上次没打死你。」言祁被几个人使劲往后拉着，还不忘往胡维轩身上踹过去一脚。 胡维轩闷着头，捂着自己肿起来的半张脸不说话。 「其他人自习，言祁，你到我办公室来。」齐老师把书本放在讲台上，拉着言祁出了教室。 第187页 「这次的事情影响很大。」齐老师给言祁倒了杯水：「校方很有可能要请尹忱的家长来一趟。」 「请家长？」言祁拧着眉：「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照片确实不能反映一切，但学校与学校之间是相通的，尹忱是转校生，学校会向尹忱之前的学校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齐老师嘆了口气。 「齐老师，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言祁有点着急：「关于一个学生的荣誉，这事还是别闹大了吧？」 「这也关乎一个学校的荣誉。」齐老师看着他：「我能做的，我一定做，尹忱是个好孩子，我也不希望这件事会对他、对学校产生更多的负面影响。」 言祁抹了把脸，顿了顿，沖齐老师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宿舍楼跑。 刚跑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教务主任已经带着尹忱从楼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停在说些什么的谢一。 「老师，真是误会，那些照片真不是尹忱。」谢一急的想拉又不敢去拉教务主任的衣服，只能贴着他的身子在他耳边不停的说话。 尹忱低着头，表情看不太清。 「老师。」言祁拦在教务主任面前，把尹忱抓到自己身边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别惊动家里行吗？」 「学校本就是学习的地方，恋爱是绝对不允许的，况且还是……」教务主任愤怒的挥着手，拽着尹忱就往教学楼走：「我们已经通知家长了，他父亲正在来的路上。」 言祁一听尹忱父亲回国了，一把扯过教务主任的衣服：「这么短时间你们弄清楚真相了吗？这么快就给这件事定性了？」 「视频都已经发到学校高层的微信群里了，还要怎么定性？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跟个同……」教务主任及时住了嘴：「回去上课去，别以为你学习成绩不错学校就管不了你了。」 言祁还想扑过去再和教务主任理论一番，被谢一拉了回来。 「先上课，一会儿再说。」谢一说。 尹父恰好回国处理公司事务，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出差前的大清早，本该吃着钟叔做的早餐看着报纸，等着和妻子一起飞往外城洽谈新项目，接到的第一通电话竟是学校打来的。 他已经顾不上愤怒，也没时间跟妻子交代，妇人之仁在这事儿上做不出决断来，他只觉得脸上热的慌，心里更是牴触即将要面对的人和事，叫上钟叔开着车就往学校赶。 来到会议室的时候，学校领导已经全数坐在了里面，尹父在会议室最后排的角落里看到了齐老师和尹忱，他站在门口深吸两口气，钟叔在他耳边安慰了两句，这才走进会议室先沖所有领导点头示意，然后坐在了正对着校长的位子上。 言祁始终坐立不安，连课也听不进去。 平时上课他一半心思用来听讲，一半心思用来想周洛，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乱的，各种念头层出不穷的冒出来，烦的他如坐针毡。 这节本该是齐老师的课，但是齐老师和别的任课老师临时调换了课，言祁知道他是去处理尹忱的事了。 「查到了。」谢一收起手机看着言祁：「在对面三楼会议室。」 「查到视频是谁发的了吗？」言祁不安分的颠着腿，焦急的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才下课。 「能发到校方高层群里的，肯定是家里和学校有关系的，咱们班除了我，就是胡维轩宿舍的那两个人。」谢一说：「但视频肯定是胡维轩发的。」 「操。」顾凡扯着书本瞪着胡维轩：「这孙子跟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我等不及了。」言祁看着讲台上的任课老师说：「待会儿他转身写字的时候我就跑，你俩下了课过来。」 「行。」谢一也看着任课老师说。 言祁撑着扶手从楼梯上快速跳了下去。 穿过学校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校门口的橱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飞快蹿进对面的楼里，爬上三楼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他皱着眉跑到会议室门口，只看见了正在和校长毕恭毕敬说话的齐老师。 齐老师看见言祁，沖他招了招手，言祁先叫了一声校长，校长沖他点头示意，开口居然是：「言祁，你的成绩不错，要保持。」 言祁直接愣住了。 校长像是没事人一样离开了，言祁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似乎这一早上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但尹忱却不在会议室里。 「什么情况？」言祁转过头来看着齐老师：「尹忱呢？」 「尹忱跟他父亲回去了。」齐老师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父亲什么也没说，就说了让尹忱退学，学校还没决定什么，他父亲倒是很果决。」 「什么？」言祁震惊的看着齐老师：「退学？」 「我也没想到。」齐老师说：「校方没有反对，似乎是认可了尹忱父亲的决定。」 言祁拿出手机，给尹忱拨了通电话，关机。 再拨，还是关机。 言祁很想把手机砸在地上泄愤，但手机是周洛买的，他于心不忍。想到周洛，他稍微能冷静下来一些。 「尹忱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句话，让我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你。」齐老师说：「他说『一定不要告诉老师，他会没事的』，我没理解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大概能明白。」 第188页 言祁闭着眼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憔悴。 「到时候尹忱还要回学校办退学，你们就安静的上课等他回来吧。」齐老师拍了拍他的肩，看见门口站着谢一和顾凡，沖他们挥了下手。 言祁透过三楼会议室的窗户往静谧的校园里看了一眼，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抬手抓了两把头髮。 尹忱坐在车后座上，车里安静的可怕。 下车的时候尹父直接把他从后座上拽了下来，半拎半扯的把他拽回了家，提着他上到二楼，扔进卧室，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我这一路都没骂你，打你，我怕脏了我的手。」尹父咬牙切齿道：「你不知廉耻，你爸我还知廉耻呢！」 这动静直接把李青雅招了过来，她刚让家里阿姨收拾好行李，正在化妆，听到尹父扇耳光的声音赶忙从楼下跑了上来，见状，吓得整个人直接扑在尹忱身上：「疯了吧！没看见儿子病着呢吗？」 「他就没好过！」尹父把她拽起来推到门外，转过身指着尹忱。 「既然你做了尹家的孩子，就算你身体不好需要我花钱养着你没关系，这都是小事，但是你既然姓尹，就不要给尹家丢人，给我丢人，我学业上什么也不要求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但是这件事你一次又一次让我丢尽颜面，我不会在惯着你。」尹父握着门把手，声音如雷，连楼下的钟叔都听得一清二楚，嘆着气摇了摇头。 「我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呆在这间屋子里哪儿都别想去。」尹父看着尹忱：「那个叫白衍明的，我之前就说过，再招我儿子我让他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单位在用他，敢用这样的人，这样的单位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尹忱的眼神晃了下，他把帽子往耳朵上拉了拉。 「上一次你装病跑出去找他，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这间屋子半步，等我出差回来我再收拾你。」尹父说完，一把撞上了门。 尹忱抱着书包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兜里的手机已经被拿走了，电脑他没带回来，放在了床上，书包里空的连课本都没有，只有一个铅笔盒和几张作文纸，还有一堆感冒退烧药。 尹忱躺在床上，木讷的看着天花板，他有点困，他想睡一会儿。 他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嗓子里漫出一股血腥味儿，他忍着咳意压着喉咙干咽了好几下，感觉到胸腔里痛的难以忍受，抓着床沿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缓了过来。 累。 还有点饿。 晚上喝鸡汤吧。 尹忱笑了一下，强迫着自己，闭上眼安静的等着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九十二章 （尹忱、白衍明番外） （尹忱、白衍明番外） 白衍明拖着行李回到家里的时候，是夜里三点。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白衍明觉得身心俱疲，屋里熟悉的味道在他心里狠狠搅了一下，紧接着心跳加快，伴随着一整天的奔波劳累，他靠着房门站了一会儿，脚下一软，顺着门边滑坐在了地上。 尹忱已经失联三天了，不得已，他提前一天从外地赶回来，找到言祁问了情况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又一次。又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白衍明始料未及，更没想到恰巧尹忱的父亲也在国内，他会怎么对待尹忱，白衍明不敢想，他脑海里时而涌现出来初三尹父当着全班的面扇尹忱的那一巴掌，这记忆跟挑衅似的非要在这时候清晰的蹦出来。 白衍明闭了会儿眼睛，没什么困意，吸了口气勉强重新站起身，把行李拉到客厅，走进卧室，直接躺到了床上。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感觉着周遭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让他短暂的陷入到回忆中。 那个孩子从开学到现在整整一周也不说话，每天就只做两件事，低头看书，抬头看窗户，不理会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也都离他远远的，像躲瘟疫一样。 因为他带着口罩。 白衍明看过他的病歷，六年级的时候得过肺结核，做过胸膜炎手术，还有些不良併发症，足足病了近一年的时间，尽管现在已经治癒，但身体一直不太好，很瘦，脸色也很苍白。他的管家叫钟叔，给他办了免体，平时别人上课间操和体育课的时候，他就呆在教室里写东西。 白衍明对他写的内容很好奇，于是在第二周学生们上体育课的时候，坐在了尹忱的前座上。 尹忱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在田字格本上写字。 白衍明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尹忱，才发现他的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那一双杏仁眼很是好看。 「能告诉老师你在写什么吗？」白衍明笑着问。 尹忱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把本子往前推了推。 白衍明拿过来小心翻看着：「小说？」 尹忱点点头。 「这是……末日题材吗？」白衍明有点吃惊。 尹忱又点了点头。 白衍明看了两页后问：「之前的部分呢？」 「写完送人了。」尹忱看着他。 白衍明仔细阅读着，在看完尹忱最新写完的部分后，把本子放回了桌子上。 尹忱扒过来拿着铅笔继续写着，认认真真的样子很是可爱，右手小指在本子上来回蹭着，蹭了一指头的银黑色。 第189页 白衍明想了想：「我也写过两部小说，想看吗？」 尹忱先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写着，过了很久才再次抬头用食指把口罩扒到下巴底下：「用电脑写的吗？」 「手写的。」白衍明说：「前几天才刚把开头部分发在了博客里。」 「用电脑打字是不是比手写快？」尹忱问。 白衍明迟疑了下，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会用电脑了，他会这么问倒是让白衍明有点意外：「你……不会用电脑吗？」 尹忱拉回口罩：「不会。」 白衍明看他的反应显然是有点不高兴，赶忙说道：「我教你。」 尹忱没理他，翻了一页纸后继续写着。 下午放学的时候，白衍明把三四本明天要用的备课教材放进背包里，起身关好窗户，给窗台上的花花草草都浇了水后，走出办公室。 门口站着尹忱。 白衍明在看到他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把门锁好，背上背包，用手推着他的背，跟他一起下楼。 「跟爸妈说一下，我晚上送你回去。」白衍明帮他拿着书包。 「他们都在美国，我跟钟叔说了在朋友家住，他不怎么管我。」尹忱跳着台阶，一节是一节的蹦着脚，跳到一楼的时候脑门上都跳出了汗。 白衍明帮他把外套帽子盖在头上，往耳朵上拉了拉。 尹忱抬手挠了下耳朵。 白衍明的家离学校不远，租的是一室一厅，面积虽然不大一个人住却绰绰有余。平时两点一线往返骑的是大二八。 当他把大二八从学校车棚里拽出来的时候，尹忱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 很难想像，一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当代大学生，身材好个头高长得非常英俊，怎么也该是辆山地车或者摩托车…… 尹忱看着他轻松跨上大二八，示意他坐到后座上的时候，一言难尽。 「小少爷，坐惯了豪车，也坐坐我们老百姓的『豪车』呗。」白衍明笑着说。 出了校园，白衍明已然没有了老师的威严，倒像是个邻家大哥哥，说话的语气也让人听起来轻松不少。 尹忱站到他身侧，盯着前面的车梁，突然背过身往后一蹦，白衍明赶忙扶好车把单手接过他，稳稳的将他固定在了车樑上。 尹忱侧身坐着，虽然觉得屁股有点膈，但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开车。」 白衍明：「……」 白衍明「开」着车，尹忱一会儿晃一下腿一会儿抖一下肩，险些出了好几次「车祸」。他心惊胆战的把车停到自家楼后的车棚里，也没上锁，毕竟这车连小偷都觉得掉价。 尹忱跟着白衍明上了楼，打开房门后连鞋也不脱就往沙发上坐，摘了帽子扔到一边。 白衍明把他俩的包放在鞋柜上，换好拖鞋后，从卧室放书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后摞手稿，递给尹忱。 尹忱缩在沙发里，把手稿放在膝盖上，先是惊嘆了一下白衍明的字，果然是字如其人，都很养眼，然后才慢慢看了起来。 尹忱不喜欢一目十行的那种阅读速度，他看书很慢，不仅仅只是浅读内容，有时候看到有趣的章节还会重复再看一遍，而且他看东西很投入，看着看着就能忘记时间。 白衍明把厨房门关好，接下来的时间他要跟一只柴鸡较半天劲，拿着切肉刀半天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刀，后悔昨天买的时候没让人给处理好，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等把鸡汤熬上，盖上锅盖后，白衍明看了眼表，花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打开厨房门走回客厅，沙发上的尹忱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直到白衍明拿着备课教材坐在他身旁的时候，尹忱才回过神看着他。 「怎么样？」白衍明笑着问。 尹忱没说话，侧过身往白衍明身上一靠。 白衍明愣了愣。 「很好看。」尹忱说，已经脱掉鞋子的脚踩在沙发上弓着膝盖，把手稿放在膝盖上继续看着。 白衍明低下头，看见尹忱浓密的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时不时唿扇两下，不自觉笑了笑，靠着沙发翻开备课教材聚精会神的背着。 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白衍明微微睁开眼睛，先感觉到浑身麻的不行，脖子有点僵硬，活动两下感觉像是睡落枕了，有点酸疼。 意识渐渐清醒后，他才突然想到尹忱还在自己旁边，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尹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备课教材上，手里死死的捏着手稿，第一张纸已经被他捏出了皱纹。 他身上一直穿着很厚的衣服，这会儿额头上有点挂满了小汗珠，白衍明伸手在他脑门上抹了一把，尹忱勐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白衍明的手顿在空中，看着他的后背，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醒了，该不该叫他一声。 尹忱坐了没几秒，身子开始向后仰，白衍明赶忙用手託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和背，这才让他不至于砸在自己的书上。 「尹忱？」白衍明叫了他一声。 没反应。 大概是真的累了。 白衍明试着从尹忱脑袋下抽出教材书，抽了两下发现抽不动，嘆了口气，盯着尹忱熟睡的脸思考良久后，双手从他脖下膝下一兜，直接将人横抱了起来。 这一抱，他才发现尹忱比他看上去的还要瘦弱，身上基本没什么分量。 第190页 他推开卧室的门，把尹忱放到床上，想了想，帮他拉开外套敞着口，把薄被盖在他身上。 白衍明把自己的枕头拿到客厅在沙发上放好，拍了两下，盖着自己的衣服打算继续睡一会儿，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他突然起身就往厨房跑，着急忙慌的打开锅盖闻了闻，舀了一勺汤尝了下味道，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放了点盐，关上了火。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白衍明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有了动静，尹忱正在剥着铝板，往嘴里送药。 「祖宗。」白衍明一把抢过他的药放到床头柜上：「空腹不能吃药。」 尹忱看着他，摸着自己的胃，点了点头。 一碗热鸡汤下肚，尹忱捧着碗坐在窗边的饭桌上，看着窗外湛蓝色天空发呆，细长白皙的手指因为汤碗的热度而变得有些红润，脸上也有了些血色，看上去活泼不少。 他洗漱完吃完药，穿好校服，把白衍明的手稿放进了书包里。 这天放学，白衍明收拾好东西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习惯性给绿植浇完水，拎起包往外走。 门口站着尹忱。 白衍明愣了愣，笑了出来。 大二八「开」的依然不稳，尹忱每次坐在上面都会莫名兴奋，白衍明只得骑两下就得伸腿撑下地，然后继续骑。 周末尹忱回了自己家，白衍明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了一会儿习惯性往右边看了一眼，对自己这个反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笑了出来。 新一周开始，教室里热热闹闹，初中生的精力总是最旺盛的，或笑或吵或打闹。白衍明走进教室的时候，在一片抖动的小脑袋中看见了安静坐在座位里看书的尹忱，他还是只有两个动作，低头看书，抬头看窗外，但让白衍明意外的是，他站在讲台上看尹忱的时候，尹忱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是开心的笑了出来。 白衍明的心突然跳快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低头翻开手里的课本。 放学，浇水，关门。 门口站着尹忱，与上周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行李箱。 白衍明什么也没说，后座扛着行李箱，车樑上载着晃来晃去的尹忱，十分艰难的挪回了家。 他把衣柜里的衣服往旁边推了一把，拿出几个空衣架，把尹忱的衣服放了进去。 收拾完他的东西，转身看见尹忱正站在椅子上伸手去够储物柜上面的吉他，吓得白衍明赶紧扬手在他的腰上虚托着，生怕他把吉他拽出来的时候手上没个轻重，脚下没踩稳…… 掉了下来。 白衍明嘆了口气抱着他的大腿，愣是把他直挺挺的从椅子上安全撤离。 「吉他。」尹忱看着他，眼神亮亮的。 白衍明从卫生间拿出一块抹布，帮他擦干净上面的土，从他手上接过来抱在怀里，弹了几个音后，看见尹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教你？」白衍明笑着说。 尹忱飞快的点了点头。 尹忱在家只做两件事。 弹吉他，用电脑打字。 白衍明把他的短篇文章发在了自己的博客上，有不少人看完留了言，惊讶于一个初中生的头脑和文笔。 尹忱还尝试做饭和打扫卫生，在把手切破和把水洒在了电脑上后，这两件事便成了家里的禁止事项。 周末两个人会「开」着大二八去菜市场买好一周的菜，白衍明基本只在赵大妈的摊位买，尹忱觉得赵大妈人特别好，因为总是往他的兜子里塞很多萝蔔、黄瓜、茄子的，还不多收他钱。 过年的时候尹忱回了自己家，白衍明有些没精打采的把对联贴在门口，又在大门上贴了两张门神图，准备开始往窗户上贴福字。 他买了两个福，一个贴在卧室里，一个贴在客厅。 白衍明从白色袋子里扯出透明的福字，撕开后面粘着的塑料纸，在窗户上贴好，站远看了看位置，又往上移了移。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两下，是尹忱，白衍明拿起来放到耳边。 「往右点，贴歪了。」尹忱说。 白衍明先是一愣，快速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尹忱正站在楼下沖他招手。 要不是尹忱主动跟他招手，他还真不敢认他，穿的跟个球一样，毛线帽和口罩基本遮住了整张脸，连眼睛都需要费点劲才能找到。 白衍明打开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有点激动，不自觉搓了两下手，跳了跳脚，看见尹忱爬上楼，手里还拎着个红色塑胶袋，赶忙走出去接过来。 「不进屋不进屋。」尹忱摆摆手，指着红袋子说：「放炮。」 说完咳嗽了好半天，喝了两口水才把气喘匀。 白衍明拿好钥匙锁好门，拉着尹忱就要往楼下走，结果没拉动。 「累。」尹忱说。 白衍明看了他一会儿，下了两节台阶微微半蹲，尹忱趴在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白衍明双手托住他的屁股，飞快跑下了楼。 尹忱把毛线帽往耳朵上拉了拉。 这边虽然属于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地段，但白衍明和他两个人躲在车棚后面的空地上，这里基本没什么人，和院外的马路有一墙之隔。他们把很小一段鞭炮用打火机点燃后，拉着手跑到了车棚里。 噼里啪啦的，尹忱听的很过瘾，听完响，这才意犹未尽的踱着步子低头往家走。白衍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忍住笑，一把把他搂上大二八，脚一蹬稳当的「开」了出去。 第191页 他们问了好几个店铺都不卖爆竹，最后还是从一个十分警惕城管的小摊贩面包车里买了一大截爆竹和两把烟花棒。 载着尹忱骑了半个多小时，车胎都瘪下去一多半，才骑到了一片杳无人烟的废楼附近。白衍明停好车，把爆竹挂在栏杆上，点燃后拉着尹忱跑到旁边的墙体外侧捂着耳朵边笑边叫，像两个刚进城兴奋的找不到北的二傻子。 满地的红屑，尹忱跑过去站在中间本想让白衍明给他拍个照片，谁知道脚边突然又响了一声，吓得尹忱一把扑进了白衍明的怀里。 白衍明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拍完之后抱着他不动了。 尹忱也没有动。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后，尹忱才把快要从头上掉下去的帽子往回拉了下，蹦着脚从旁边拿过来烟花棒，让白衍明给他点火。 白衍明回过神拿着打火机，火苗窜出来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蹿了一下。 他坐在旁边的路牙子上，看着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的尹忱，很温柔的沖他笑了笑。尹忱拿着烟火棒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一片红爆竹里，从白衍明这个角度看过去，火光中尹忱的笑脸给他一种在这个喧嚣城市里从未有过的心安。 白衍明看着眼前闪烁的光，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对尹忱的感觉。 他从乡下考来城里之前，一直在家里养着小动物，他喜欢各种小动物，在家看书写作业脚边不是小猫就是小狗，看到它们的绒毛白衍明会觉得心里很舒服，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是被依赖着的。他很会照顾人，很享受家里兄弟姐妹依赖他的感觉，所以他才考了师范学校，做了老师。 尹忱就像一只小猫，有自己的个性和脾气，同时又展现出对他的极度依赖，渐渐习惯了和尹忱在一起的生活，享受和他在一起安稳的时光。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尹忱的肺部又做过一次小手术，虽说不是很严重但还是住了一个多月的院。白天有钟叔和护工看着，晚上八点的时候白衍明会趁护工换班的间隙，来陪他待一小会儿。 「醒着呢吗？」白衍明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尹忱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眼睛，白衍明好不容易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让他的脸色有了些血色，此刻又回到了初见时的苍白：「睡了一天，就等这一会儿呢。」 白衍明看着他手上的针管，皱了下眉，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把他千疮百孔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握着。 「饿吗？」声音一出，白衍明都有点惊讶，自己的声音抖的实在有些厉害。 「嗯，医院的饭不怎么好吃。」尹忱虚弱的笑了笑，然后拧着眉「嘶」了一声。 「怎么了？」白衍明有点着急的伸手想要做些什么，却哪里也不敢碰，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 尹忱看着他笑了下：「摸摸额头吧。」 「什么？」白衍明没反应过来。 「手都伸过来了，捨不得让你白费力气。」尹忱说：「疼的我额头都是汗，帮我擦擦吧。」 白衍明轻慢的用手心把汗一点点抹掉，又用手背再擦了一遍。 「哎。」尹忱嘆了口气：「还是捨不得死。」 「说什么呢。」白衍明的眼底红了起来：「什么死不死的。」 「太疼了，唿吸都疼。」尹忱很轻的握了一下白衍明的手：「但是一想到你要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睡觉，就觉得疼一疼也没什么。」 白衍明偏了下头，闭了闭眼睛。 「我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言祁，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忘了我』。」尹忱看着白衍明：「你说他现在会忘了我吗？」 「不会的。」白衍明对他敷衍的笑了笑：「你和他没有联繫了吗？」 尹忱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老师，除了爷爷，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尹忱看着自己的吊瓶，声音很小的对他说道：「你能做我的亲人吗？」 「一直都是啊。」白衍明微笑着看着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一点也不男人？」尹忱「嘿嘿」笑了两声：「这么脆弱，这么麻烦，还这么多事。」 「要不男人，能和病魔抗争这么久吗？」白衍明看见他脑门上又冒出几个汗珠，伸手擦掉了：「你要是不脆弱不麻烦不那么多事，要我有何用？」 尹忱弯了下眉眼：「过来让我亲一下。」 白衍明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尹忱会提这样的要求，但还是很快探过去身子，把脸贴了过去。 尹忱干枯的嘴唇蹭了一下他的皮肤：「奖励你的。」 「谢谢。」白衍明笑了笑，拿过保温桶，拧开盖子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鸡汤，放进尹忱嘴里。 尹忱吃不了肉，只能吃流食，白衍明把鸡汤熬了很久，熬完把鸡肉盛出来继续熬里面的萝蔔和冬瓜，把它们都熬烂在汤里，这样尹忱也能吃一些补补营养。 「我想家了。」尹忱喝了两口汤后耷拉着眼睫细声说，「想缩在被子里敲文字，想听你给我弹吉他，想和你一起贴福字，想靠着你……靠着你……」 尹忱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有规律的唿吸。 熬了三个多小时的汤，尹忱只喝了五六勺。 他却觉得自己赚了。 毕竟尹忱为了看他两眼，一整天都捨不得花力气醒来。 第192页 白衍明盖上保温桶，看了看他，起身的时候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长久的吻，又在他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看到护工回来才匆匆离开。 尹忱坐在教室里侧过头，眯起眼迎着阳光。 脸色在暖光下显出了点温度。 盛夏蝉鸣，校园里的知了一直叫个不停。暑假伊始，整个校园空荡荡的，除了他和白衍明。 白衍明正靠着窗台，侧坐在位子上长腿交叠在一起看书。 在他发间若隐若现的黑色钻石耳钉正在尹忱眼前发着亮。 「给我一个吧。」尹忱说。 白衍明转头看着他，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打耳洞很疼的。」 「我最不怕疼。」尹忱笑了一下：「我有你呢。」 白衍明看着这个少年，他的笑容是那么干净，那样好看。这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第二个夏天，却仿佛已经过了很多年。 我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虽然我这部作品写的非常不好，也没人会看到，但自己捉虫捉到这里，还是因尹忱难过了好久。 真的太喜欢尹忱了。 第九十三章 尹忱缓慢的睁开眼睛。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累，唿吸越来越沉。肺部能感觉到丝丝拉拉的杂音，很想咳嗽却又不敢太用力，他怕牵扯到胸膜，那会非常痛。 他一点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窗外，他现在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 前两天他实在太难受，试着让钟叔给他开门放他离开，钟叔却顾忌老爷走之前的交代，又忌惮尹忱之前就曾骗过他，装病跑出去私自找那个男人，只在送饭的时候根据他描述的难受感给他多添了几种药。 尹忱看着那些药，两眼无神。 睡了又醒。 这次是个黑天，尹忱习惯性看了会儿窗外，爬起来上厕所。 洗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心跳快了不少，随后一阵疼痛顺着胸腔一点点爬到嗓子眼，尹忱捂住嘴，不停的干咽想要把咳意压下去，但这次他没能如愿，弯着腰快速勐咳了好几下。 胸口一阵刺痛，逐渐蔓延到腋下，每一口唿吸似乎都能感觉到细微如针扎的疼。 尹忱很细微的嘆了口气，用水把池子里的血沖干净，擦干手，缓慢的挪回床上。 他靠着床板盯着卫生间的门发了会儿呆，起身坐到旁边的书桌前，拿出书包里的纸笔开始写字。 他右手一用力腋下就会痛，所以他不能写太多字。 他拿了两张纸，在每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后盖好笔帽，重新坐到床沿边。 尹忱看着自己的拖鞋，想了想，闭了会儿眼睛后爬上床盖好被子，随着身体漫上来的疲惫感，沉沉睡去。 他还是咳醒了。 这次咳的有点停不下来。 手里黏煳煳的，尹忱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被子，还是弄脏了。 他很努力的喘了两口气，胸腔痛的他很烦躁，心脏跳得也很快。 有了些窒息感。 尹忱微侧过头，看着桌子上放的那两张纸，很卖力的笑了一下。 笑完后，他把头正回来，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 衍明。我累了。 要多保重，就陪你到这里吧。 言祁看着窗外乌云翻滚的天空，抓起衣服抹了抹脸上的汗。 学校的中央空调出了故障，已经坏了两天了，满教室都是扇课本的声音，躁的人根本安静不下来。 有空调的时候言祁还会躲在冷气里让自己冷静一会儿，尹忱已经一个月没消息了，他的耐心快要耗尽，只是理智还强迫着他在学校里没事儿人似的上课学习。 由于他的反应，班里没人再敢议论尹忱，就连胡维轩看见他现在的样子都躲着走，生怕言祁突然再把板擦扣在自己脸上。 言祁汗流浃背的盯着自己桌子上的试卷，谢一给他扇了会儿书，扇不动了，他就拿着电动小风扇对着言祁一通吹，虽然吹到的面积小点儿，好歹不费力。 言祁写了会儿卷子，忽然听到有人说下雨了，转过头看见靠窗那排的同学正起身关窗户，黑色的天空中突然噼下一道雷，亮的言祁眯了下眼睛。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之前让他心慌的那两场雨。 勐地起身就往办公室跑，身后隔了几米跟着谢一和顾凡。 他跑到齐老师办公室，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吓得其他老师捂着心口踹了好一阵。 言祁三两步跨到齐老师面前：「给我尹忱家地址。」 齐老师看着他，犹豫片刻，把尹忱家的地址写在纸上递给他，一併给他的还有一把大雨伞。 谢一和顾凡跑回教室抓起书包里的伞就往出跑，赶上了校门口正在登记的言祁。 「记得晚上十点关门啊。」保安嘱咐道。 言祁没心思理会，撑着伞一路狂奔到路边，三个人拦下一辆计程车，言祁把纸拿给司机。 「师傅，最快速度，双倍钱。」言祁说。 「不用双倍，给你加速。」师傅踩离合挂档，车速很快提了上来。 尹父和李青雅刚从外地飞回来，钟叔开着车缓缓驶进院子里。 「这次项目谈的太顺利，以后能多跑跑国内了。」李青雅把文件放回包里，对自己老公说：「儿子的事我来处理，你别管。」 第193页 李青雅知道这次的项目谈下来尹父的心情很好，借着他现在这股兴奋劲儿她才好跟他提尹忱的事。 尹父摆了摆手：「我也是太生气了，实在难以想像他能跟一个男人扯上关系，你待会儿跟他好好聊聊，我还得想个办法找那个男人谈谈。」 钟叔把车开到门口停下来，发现门前站着三个人。钟叔撑着伞先把李青雅接到门口，再回身去接自家老爷。 「你们是……」李青雅看着三个人身上的校服：「尹忱的朋友？」 「阿姨您好，请问尹忱在家吗？」谢一很客气的打了声招唿。 「在，少爷正在自己房间休息，我去给你们开门。」钟叔收好伞沖他们说道。 开门。言祁皱了下眉，需要别人帮忙开门，尹忱大概是被尹父给锁起来了。他跟着钟叔和李青雅身后上了二楼，楼道里没开灯，光线很暗，外面狂风暴雨拍打在窗户上有些骇人。 言祁在楼道里走了两步，快要走到尹忱房间的时候他站住了脚。 谢一和顾凡从他身侧超了过去，有点心急的看着钟叔。 钟叔先是敲了敲门，听到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后叫了两声「少爷」，然后才用钥匙把门从外面打开。 打开门的剎那，李青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谢一和顾凡站在原地，冷意爬满了整个后背，他们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顾凡看了一眼就大哭出来，转头泪眼汪汪的瞪着言祁。 言祁离他们有两步的距离，在看到他们的反应后，转身就要往楼梯走。 谢一和顾凡谁也没跟上来，钟叔的吼叫声响遍整座别墅，连屋外的雨声都没办法将它掩盖，言祁迈下楼梯的腿有点发软，下了两节台阶后直接从楼上滚了下去。 「哎哟小朋友没事儿吧。」刚换好衣服的尹父急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言祁甩开他的手，撑了一下墙后，打开门冲进了雨里。 言祁躲在sensation的灯红酒绿里，两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酒瓶。 手机不停的响铃，全是谢一和顾凡的信息。言祁不想看，他有点害怕，害怕一打开内容全是关于尹忱不好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谢一来了个电话，言祁盯着屏幕愣神儿许久后，划开接通了。 「尹忱给你留了句话，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来。」谢一说。 言祁抹了把脸，跟他说在上次的手工店碰头，随即挂下电话。 阿杰一直坐在言祁对面看着他，偶尔拿起酒杯无味的喝两口。 言祁看着双眼通红的谢一，移开目光，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地下商业街尽头的墙，上面涂满了恶趣味的涂鸦。 谢一把两张纸塞进他兜里，沉默许久后，捏了下他的肩膀：「另一个人的你交给他吧。」 言祁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有点艰难的开口道：「顾凡呢？」 声音里带着沙哑，尾音颤的不像话。 「在医院，我来的时候，他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太平间，那小子倒是……」谢一拧着眉，双眼通红：「胆儿挺大。」 言祁十指不停掐着掌心，低着头闭上眼睛，唿吸越来越急促，最后突然往墙上狠狠的捶了一拳，对着墙壁怒吼了一声。 「我他妈要杀了胡维轩！」言祁抓着头髮红着眼大叫：「我他妈要杀了……」 谢一抹了把脸，似乎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开导，只是淡淡的打断他：「你别再让尹忱担心了。」 那一瞬间，言祁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断裂的声音，他蹲下身，颤抖的拿出烟，点着一根勐吸了好几口。 抽完后，他看了一眼谢一，只身钻回了喧嚣的世界中。 痛苦，麻醉，酒精。 言祁喝了一杯又一杯，倒在沙发上看着重影的顶灯，满脸是泪。 他抬手抹了两把脸，把酒倒进嘴里，咽下去的时候呛了一口，头一歪，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扶着沙发坐起身，弓着背撑住脚踝一动不动。 旁边的服务员正在收拾他制造出来的残局，茶几上多了一杯蜂蜜水，阿杰低头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言祁震惊的抬起头，剎那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周洛的脸。 「哥。」言祁抓着阿杰的手，叫了一声又一声。 不知叫了多少声后，身子一歪，倒在了面前人的怀里。 醒过来的时候，sensation已经打烊了，言祁让意识一点点回身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九点。 微信里有一百多条信息，除了thief群里的，还有两条是周洛的。 -为什么没去上课？ -你在哪里？ 言祁删除了这两个对话框，缓慢坐起身，抬手搓着后脖颈，仰头深吸一口气。 他放回手机的时候，摸到了兜里的两张纸。一张写着白衍明的名字，一张写着言祁。 言祁盯着尹忱写的自己的名字看了很久，像是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咬牙打开了那张纸。 别忘了我。 还有一个小笑脸。 言祁对着那个笑脸一通笑，轻声说了句：「下辈子见。」 他拿出打火机把这张纸点燃放进了菸灰缸里，就着这通火，点了根烟。 他知道，吸完这根烟，尹忱就彻底离开了。 第194页 他头一次觉得一根烟的时间这么短，短到他只是愣愣的盯着菸头一点点燃尽，只在快要燃尽的时候才吸了一小口。 菸灰缸里的火灭了下去。 言祁愣了会儿神，穿好衣服，走出了sensation。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九十四章 言祁蹲在马路上看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从上午看到中午，起身的时候感觉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腿了，扶着电线桿站直身子，在等麻劲儿出来。 麻劲儿一出言祁扒着电线桿倒吸一口子，上半身靠在杆子上，腿软的险些坐到地上。没过多久麻劲儿消失了，言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他双手插兜走回了地下街，钻进了两个店铺中间的小过道上。 壮汉仍在雕刻，这次刻的是只小猫，只是面容有点凶，看着倒像是硬汉的手笔。 言祁坐在里屋的小凳子上，叼着烟看着壮汉手上的动作，壮汉只在他坐下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 言祁又盯着硬汉看了一会儿，把菸头用手指捏灭扔进废纸篓：「大叔，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 壮汉把快要掉到嘴巴上的眼镜扶回鼻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剩下的当然就只有开心享受生活的乐趣啦。」 言祁撇了撇嘴，这个「啦」字和壮汉的外形实在是太违和。 「那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呢？」言祁看着他问。 「那就伸出手，看看你手里有什么，守着这点已经拥有的东西，也很知足啦。」壮汉又以「啦」音收尾，这次还故意拖长了尾音，言祁鸡皮疙瘩掉一地，搓着胳膊瞪了他一眼。 「笑了没？」壮汉继续刻着手里的东西。 「没有。」言祁笑着回答。 「你在我这里是浪费时间。」壮汉朝着雕刻成型的小猫吹了口气：「做你想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找的不是你呢？」言祁说。 「我这一辈子就守着这个店了，哪儿都不会去。」壮汉把眼镜架在头顶，揉了把鬍子：「你总能找到我。」 「嗯。」言祁挠了两下眉毛「嘿嘿」笑了两声。 「有机会在打架子鼓给我听。」壮汉看着他说。 「我可能……」言祁皱着眉：「以后都不会打了。」 「不能够。」壮汉沖他摆摆手：「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现在不打了没关系，有什么过不去的你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但是以后的生活，还是会充满希望的。」 「是吗？」言祁问。 「是啊。」壮汉在小木猫上写了两个字，递给言祁：「总有人看着你呢。」 言祁接过小猫，睁大了眼睛。这只猫带着一顶可爱的帽子，盖着耳朵，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围巾，胸前的挂牌上写着「尹忱」。 「昨天听见你和朋友在门口说的话。」壮汉收起眼镜和刻刀：「走吧，我不会安慰人，去见你想见的人吧。」 言祁笑了笑，伸出拳头在硬汉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站起身把小木猫放进兜里。 周洛没有收到言祁的回信，一上午都在心神不宁。中午吃饭也食之无味，跟程野嘱咐两句，开车回家准备休息半天。 打开房门的剎那，心跳一顿，言祁正坐在茶几上盯着电视机愣神儿。电视里放的是英语节目，声音很大，但看言祁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周洛放下钥匙，往下拉了拉领带，慢慢走到言祁身边。 言祁眨了下眼，抬起头笑着叫他：「哥。」 「去哪儿了？」周洛揉了揉他的头髮。 这不揉还好，一揉，右手的温度从言祁的头顶上方蔓延到心里，心口一热，眼底渐红，言祁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脆弱，一把抱住周洛，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哭，这种痛苦的感觉终于正常发作在他的情绪里，让他把嘴唇咬破，依然觉得心里的难过无处宣洩。 周洛朝他腋下一兜，将言祁整个人抱了起来，拥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言祁死死的拽着他的衬衣，拽皱了也不在乎，就这么张着大嘴无声的哭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哭。 哭了十几分钟，累的喘不上气，才发现原来大哭这么消耗体力，比打一场架子鼓还累。 周洛揉了两下他的后脖颈，轻轻往后拽了一下，言祁的头被他从肩上移开，周洛温柔的在他唇上吻了吻。 「不哭了。」周洛看着他说。 言祁没答话，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拿起领带往脸上一通乱抹。 周洛把薄被盖在言祁身上，坐在床沿边握着他的手。 言祁睡的虽浅，但好歹是睡着了。 周洛几次想要把手移开，言祁一直抓着他不肯松手，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手机响了起来，言祁的眉眼动了一下。 周洛从西服裤子里掏出手机，是奶奶。他不禁皱了下眉，有点不太想接，他知道奶奶基本不用手机，是绝对不会用这个号码给他打电话的，周勛也不会，所以除了周昊，不可能是别人。 周昊如果用自己的手机周洛断然不会接的。 周洛划开屏幕：「奶奶。」 「小洛啊！你快回来！」很意外的，说话的竟然是孙婧，周洛忍着烦躁嘆了口气，又听她在电话那头嚷：「奶奶要自杀！你快回来！」 第195页 「你说什么？」周洛怎么也没想到这通电话打过来说的会是这样的内容，他很震惊：「 怎么回事？」 「你快回来啊！你快回来！」孙婧哭丧着声音，挂了电话。 周洛闭了闭眼，克制住自己想要砸手机的冲动。他低头看着言祁，他还在睡，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周洛深深的看了他很久，伸出食指在他鼻樑上划了划，一咬牙，起身走出卧室。 关上房门的时候，言祁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一处虚空望着。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了大伯和大妈的吵架声，周洛扶着门框喘了好半天气才把气息缕顺，伫立良久，敲响了门。 吵架的声音离门口越来越近，打开门的时候，周洛几乎以为自己是站在闹市街头听泼妇撸着袖子跟人干仗。 「这事儿必须得报警！」孙婧瞪圆了眼睛指着周勛：「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找到家门口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咱们家就没干过什么亏心事，没得罪过什么人！」周昊气的抓起椅子就往地上砸：「每天打牌都跟着我，跟了我好几个月了，我都快他妈得心脏病了！」 「不活了不活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憔悴。 周洛听了一耳朵，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闷着头不说话，手机信息不停的刷着屏，是程野催促周洛赶回去开项目会议。 周洛看着屏幕，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怒意。 「肯定是言祁！」周昊一拍大腿从位子上蹿起身：「他说过让我以后见着他都绕道走！」 「他才17岁。」周洛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怒吼一样：「你能把这事儿往一个孩子身上想我也真是佩服。」 「你看看！你看看！」孙婧指着周洛大叫：「这言祁从小就让人不安心，咱们家小洛以前多懂事听话，现在居然敢这么跟他大伯说话！」 周洛狠狠的剜了他们夫妻一眼，用力吸了口烟。 「再不跟这来路不明的孩子断绝关系，以后还有安宁日子吗！他这是要让我们一家人都鸡犬不宁！」周昊很大声的嚷了出来。 周洛把菸头往地上一扔，对这青红不分的男人再也忍无可忍，也不再顾及他是不是自己的长辈：「我他妈……」 「小洛！」奶奶哭红了眼睛瞪着他，扶着椅子就要往上爬，周洛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把手机和车钥匙往旁边一扔就扑到奶奶面前。 「您要干什么？」周洛的太阳穴登时一跳。 「离开那孩子……」奶奶站在椅子上，气的腿脚不稳，弓着腰身扶着椅背哆嗦着嚷道：「离开那孩子！」 周洛看着滑稽的奶奶，仰着头，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瞬间将他的一切理智摧垮。 周昊看着周洛还未锁屏的手机，定了定神，一把抄在手里。 他有点生疏的点开微信，置顶对话框就是言祁，点开后他发出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孙婧见状跟他使了个眼色，站到周洛身边开始大吵大嚷。 没过几秒钟，言祁那边就接通了。 「小洛你上次也听到了，言祁威胁过你大伯，我们回家后就开始有人跟踪我们，大胖小胖都不敢在院子里玩，我们虽然有时候蛮不讲理，可我们没得罪过什么人，言祁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说到底就不是咱们周家的人。」孙婧一口气嚷出来一大段话，累的她双手叉着腰直喘气。 「他不是周家的人，他是我的人。」周洛声音不大，说的却很清楚。 「小洛……你煳涂啊！」奶奶失望的摇着头：「你煳涂啊！」 「我不煳涂奶奶。」周洛看着她，双手护在她身侧：「我比谁都知道言祁是个好孩子。」 「我不管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奶奶在椅子上跺了下脚，尽管这没什么分量的一脚没起多大作用，却还是吓得一家人都围了过来。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要求过你做什么。」奶奶呜咽着说：「现在我要你离开那孩子，你今天必须答应我，奶奶知道你只要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奶奶，您别这样。」周洛拧着眉仰头看着她：「我知道您不会这样蛮横的要求我。」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奶奶不停地跺着脚，又焦急又无力的指着周洛：「你……必须跟他断干净，你爷爷如果知道你让周家有了污点，他还能安心的躺在那儿吗！」 周洛表情十分痛苦的深吸一口气。 「答应奶奶！」奶奶激动的看着周洛。 周洛的眼神里充满了可笑的意味。 「你要是不答应我，奶奶……奶奶死给你看！」奶奶说完，就要往椅子下面跳。 周洛晃了下身子，有点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忙手忙脚的周勛和孙婧，知道这场闹剧只要听不到自己的妥协，是怎么也不会停下来了。 所有人都在逼他。 他终于明白言祁承受的那些痛苦。 「好。」周洛说。 这个字一出口，周昊立刻挂断了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九十五章 言祁拎着外套，拿着手机安静的看着。 直到屏幕渐渐暗下去，自动锁屏，他还是盯着手机，脑子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在听到周洛的那个「好」字时，他的手不可遏制的抖了起来。 第196页 尽管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劝诫他要理智，周洛的妥协只不过是想仓促结束眼下，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刺激到言祁的并不是那个字，那些话，而是周洛落寞的站在那些人面前，无助的身影。 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趣的一家人。 言祁扯了扯嘴角，他曾经有过无数次渴望，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只要周洛在他身边，家就在，他没什么可怕的。 但到头来，言祁才发现，能离开的只有他自己。 他把羽翼外套披在灰色短袖外面，将手机关机扔在茶几上，从兜里掏出钥匙一併放在手机旁边，穿好匡威鞋，轻声关上了房门。 「小洛，你来。」周勛把母亲从椅子上抱下来，安抚好送回卧室后，沖周洛招了下手。 两个人走到阳台上分别点起一根烟，无声的抽了一会儿，周勛才开了口。 「你爸爸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现在看来，这件事只能你来处理和解决。」周勛吐着烟气看着周洛说：「车祸也好，跟踪也好，这一切的一切都跟一个人有关。」 周洛不以为然的听着，双眼无神的望向窗外。 「这个人叫秦殊。」周勛说。 周洛先是皱了下眉，然后才不可置信的慢慢瞪大了眼睛。 言祁买了一张最近时间的音乐会的票，坐在音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入场。现在是下午，来听音乐会的人不多，乐团也不如晚上黄金时段的乐团演奏的好，但言祁并不是单纯来听音乐的，他还想见一个人。 他身上的钱不多，只买了靠后倒数几排的位子，他进场的时候音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让他很享受当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扯的他很是疲惫，他迫切的想要猫在黑暗里，睡一觉或者愣会神。 他缩在位子里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儿，身边坐过来一个人。言祁没去看这个人，只是盯着舞台上忙碌的工作人员，看他们正在搬乐器，在看见吉他的时候不自觉眯了下眼睛。 第一曲结束，没什么掌声。言祁拍了两下手顺着椅背直起身子看见前排只有三两个人头，氛围冷的让人尴尬。他撩了下刘海，这里的冷气很足，没出什么汗，言祁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出来。 「那场车祸是你干的？」言祁问。 身旁的棕发男人穿着酒红色的衬衫，带了一条深灰色的领带：「这么晚才怀疑到我头上？」 「没让你满意对吗？」言祁笑了笑。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棕发男人愉快的说。 第二曲结束，言祁没有在鼓掌，观众席上落针可闻，台上的乐团都没了演奏的兴致。 「是你让那些人跟踪他们的？」言祁又问。 「我和周家的事，有机会可以跟你聊聊。」棕发男人答非所问。 「不必，我没什么兴趣。」言祁摆摆手道：「我要跟你算的只有周洛车祸这一笔帐。」 「哦？」棕发男人看着他，眼神有些不可思议：「跟我算帐？」 「秦殊。」言祁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顶着额头：「我们打个赌吧。」 「荣幸之至。」秦殊笑着说。 「我赢了，你再也不要伤害周洛以及他看重的人。」言祁转过头看着秦殊。 「你不是只打算管周社长一个人的事吗？」秦殊饶有兴趣的问。 「没办法。」言祁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额头：「我那个哥哥在意的人太多了，我也只好狮子大开口，秦先生没意见吧？」 「那我只有加高我的要求的了。」秦殊很是享受的听着这支曲子，半晌才继续开口：「言祁，我要离开了。」 「是吗？」言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我把你和阿杰带出来的，我也要带着你们离开。」秦殊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低头看着言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听了吗？」言祁没有看他，面朝舞台问道。 「不听了，sensation要闭业了，今晚我们就走。」秦殊说。 言祁安静的听完这一曲，鼓了鼓掌，猫在座位里闭起眼睛，对他说了一个「嗯」字。 周洛蹲在阳台上抽完一整包烟，手抖得有点厉害。 他把衬衫从腰带里扯出来，解开两个扣子，一下是一下的喘着粗气。 周勛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两个人这样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周洛拿出手机划开，想给言祁打个电话。 他盯着屏幕愣了几秒。 屏幕上显示的是和言祁的微信对话框，上面有将近十分钟的视频通话记录。 周洛勐地从地上站起来，扶着窗台晃了下身，周勛担心的扶住他的手臂。 「我得回去了。」他的声音沙哑且难听：「我得去找言祁，他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我。」 说完，周洛跑回客厅抄起钥匙，也没去管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走的周昊和孙婧，「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家里安静的让人挠心。 周洛终于在走进家门看到茶几上的手机和钥匙后，把外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在黑暗里蹲下身抱着头，借着黑暗隐藏发红的眼睛。 他知道，言祁把所有事情都垄断了，并且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繫。 周洛觉得无助，觉得无力，觉得身体正无限下沉，坠的他就快要窒息。 第197页 可是从现在这一刻起，他只能等。 周洛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称职做言祁的哥哥。 他竟然被那个孩子，保护了一次又一次。 白衍明坐在床上已经有三天没合过眼了。 他面前放着尹忱的衣服，洗漱用品，喝汤的碗，以及那两双他亲手做的筷子。白衍明时不时伸手摸一摸它们，笑一下，然后盯着它们思绪神游，再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心脏一下下钝痛，他咬牙忍着，时而躺在床上大口喘息，时而坐起来歇斯底里的往床铺上落拳，这样失控的状态持续了三天后，他终于把自己熬得筋疲力尽。 耗费了心力也就意味着，他能短暂的让自己消停一会儿，好恢復体力，继续以这样的方式想着尹忱。 尹父没来找他，当然也没告诉他尹忱的墓在哪里，但这些白衍明都不在乎，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寻，他也知道尹忱不会在意，因为他的家在这里。 白衍明打开邮寄到他单位的那张纸，上面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写的歪歪扭扭。 【世间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是我对你。】 白衍明颤颤悠悠的嘆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尹忱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将他的心挖的一干二净。 sensation的大门永久关上了。 门口牌子摘下来的时候，对面文身店也刚好锁门，壮汉肩上的小挎包看上去有点可笑，但言祁没有笑出来，只是沖他招了招手。 他穿着黑色的羽翼外套和同款裤子，脚上是一双经常穿的紫色匡威。刘海微微在眉毛处打起了卷，眉眼中渐渐透露出几分成熟。 壮汉看了他一眼，把钥匙放进小挎包里：「要走了？」 「不走。」言祁笑了笑。 「我这儿又弄了几个好看的字体，等你回来给你看看，再刻个更酷的文身。」壮汉说。 「行。」言祁点点头：「那你等着我。」 言祁眯起眼看着面前喧闹的街道，把还没吸两口的菸头扔进垃圾桶里。 阿杰正一脸严肃的打电话，时而拧眉，时而嘆气。 烟火气一点点从面前的城市里消失，天幕暗的彻底，霓虹不怎么明亮的闪着光，几盏路灯仿佛就快要寿终正寝，微弱的投下不怎么明亮的光影。 言祁低头看着那几团忽明忽暗的光斑。 想点什么。 没什么好想的。 直到这一刻，言祁才终于体会到释怀的轻松。 「秦先生安排好了。」阿杰把电话放回兜里，双手搭在言祁肩膀上，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他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都清楚，非要为了……为了那个人跟秦先生谈条件吗？」 「嗯。」言祁看着阿杰，银色的头髮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些暗沉：「我没给自己留后路。」 「秦先生擅长利用人的弱点，逼退向他挑衅的人，言祁，你输了，就得乖乖跟着我们走，但如果你赢了……秦殊本意就想看到你赢。」阿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样他会更满意你。」 「顾不了那么多了。」言祁轻轻拨掉搭在他肩上的手，许久，对阿杰笑了笑。 「谢谢。」言祁说：「真的。」 周洛靠着沙发扬起头，往半空中吐了一口青色的烟。 茶几上的两只同款手机安静的放在一起。 周洛刚才试着把言祁的手机打开，输入了密码，第一次试的是他们相遇的日子，和周洛的密码一样，却没能打开，第二次试的是自己的生日。 微信里除了最后和自己视频通话的记录，不停发来微信的是谢一和顾凡。 周洛听了个大概，才知道尹忱的事。他无法形容这种沉到谷底的无力，仿佛周身包裹着水，对外面的一切他都听不清，看不见。 明明是因为自己，却被迫置身事外。 言祁的备忘录里，有周洛刚从他身边离开后写下的四个字。 我保护你。 简单却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九十六章 言祁站在一片黑暗里，车的尾灯渐渐离他远去。 慢慢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看见四周有树，有土坡，脚边有些杂草，待视线越来越清晰后，面前的院落和房子才有了模煳的轮廓。 福利院。 这是他记忆的起点。 言祁走近看了看，院子的大树已经没了，房屋破败不堪，没有一丝光亮，看上去似乎已经闲置了很久。 这里本就地势较偏，又处在半山腰上，原本温馨的记忆被眼前有些可怖的画面替代，让他不禁有些犯憷。 言祁往后退了两步，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四周唯一在亮着的，是耳朵里的蓝牙耳机。 淡蓝色的光圈一下下的闪烁着，言祁知晓却看不见。 房间里，身后的山坡上以及树林深处似乎都有动静。言祁倒不会因为这些刻意制造的恐怖效果而胆怯，他知道这不过是秦殊吓唬他的把戏，有钱人的恶趣味总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言祁根本不畏惧黑暗，更不畏惧鬼神。 「三十分钟内找到我们，游戏结束。」耳机里传来阿杰的声音。 「真他妈有意思。」言祁骂了一句：「多大了还玩儿捉迷藏。」 言祁骂完之后也没再认真听阿杰还说了些什么，开始往土坡后面跑，他依稀记得这里是他曾经拿着小桶铲过土的土坡，只是铲土是为了做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第198页 面前大概有十几个土坡，言祁不知道这里荒废了多久，从地势来看，树都是歪歪扭扭成型的，有的长在坡上，有的长在坑洼里，虽然都是擎天而立，树干的样子却各不相同。 东北方向树林的光线似乎要比周围强一些。 言祁跑过两个土坡后，终于又听见了动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着，速度很快，而且不止一个。 言祁没有一点犹豫，飞快的跑了起来，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先跑起来准是没错的。 跑了没两步，他听到了叫声。 狗。 听声音像是狼狗，或者藏獒一类的大型猎犬。 「操。」言祁低声骂了一句，背上爬满了寒意。 言祁对狗的恐惧很深。 有些记忆你不一定能记得清，但有些经歷和感受是一辈子也抹不掉的。 身体本能的反应要比思考后再行动更能直观的体现出你对过去某种事物的恐惧。 就像现在，言祁发了疯似的向微弱的光亮处奔跑，脑海里翻腾出来的，是小时候穿梭在巷子里抱着一盒刚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剩饭被野狗追着跑的画面。 这一瞬间的感觉，言祁像是从来都没有过过往后的日子，他还是孤身一人不停奔跑着，不停逃窜着，他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下来。 一只黑色的大狼狗追上了言祁。 它身上的颜色实在是太黑了，隐匿在黑暗中几乎无迹可寻。在追上言祁的那一刻，它张开獠牙沖他撕咬过来，言祁从它的进攻方式和方向上判断出这些狗都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 「妈的。」言祁捡起地上的粗树枝，往旁边乱挥着，手脚因冷意有点发麻，但他必须义无反顾的向前跑。 在快要接近大片光亮的时候，言祁被咬伤了右腿。 他忍痛「嘶」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黏黏煳煳的。 他用左脚勐地踹了几下狼狗的头，耽误片刻，剩下几只便迅疾的围攻上来。 言祁皱着眉喘了口气，拖着受伤的腿挪了两步，感觉有些吃力，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 啪。 点火。 树枝瞬间蹿起火苗，渐渐融合成一团火焰，言祁沖周围挥了两下，狗往后退了两步。 言祁站在原地思考片刻，他开始脱掉外套。 虽然他讨厌狗，但至少他知道狗是循着味道而来，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狗能闻到他却闻不到的味道。 他想起阿杰在路灯下扶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的动作。 「你还真是甘愿做他的一条狗啊。」言祁哼笑着。 在他刚想把衣服扔出去的时候，他停住了手。 果然，连命都快要没了，有些东西还是固执的不愿放下。 言祁披着外套继续向光源处移动。 好在手上有个勉强能称之为火把的东西，短暂的能给他带来些安全感。 不过也没能维持几秒，言祁看见光亮处是一座横在两山之间的断桥，断桥下湍急的水流声在跑出树林时勐然大了起来。 断桥的另一边站着秦殊和阿杰的人。 言祁只觉得自己的右腿一点点失去知觉，即便是在夏天他也感觉到身体开始慢慢发冷。 他走到断桥上的时候，狗就没有再跟过来了，于是他扔掉还剩巴掌长的树枝，扶着栏杆走了过去。 阿杰始终拧眉注视着他，手上秒表的时间显示的是二十七分钟。 言祁跟他对视一眼后，目测了一下两座断桥中间的距离。 别说他现在伤着一条腿跳过去几乎不可能，就算平时他双腿无恙，落地的时候也一定能摔个遍体鳞伤。 无所谓了。 言祁往后退了两步。 面对无法逾越的鸿沟，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也不想。 用力跳过去就是了。 言祁一咬牙，迈开步子开始狂奔。 右腿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微微歪了下身子，但还是忍着痛跑了起来。第一下很疼，但之后就没再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边缘越来越近，言祁蹬着残壁，勐地向上跃起，纵身跳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言祁侧了下身，用肩膀着的地，如果用腿或手做支撑或缓冲，多半会直接断掉。 他在地上滚了两下，仰面接着月光，大口喘气。 「秦先生，二十八分三十六秒。」阿杰摁下秒表对着耳机说道。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秦殊从那些人身后走了出来。 「比你快了十分钟。」秦殊对阿杰说。 他沖言祁笑了一下，抬手向身后人示意，其中一个人拿着针管上前，把液体注射/进了言祁的身体里。 「别担心，疫苗而已。」阿杰说。 「没担心。」言祁在注射完疫苗后艰难爬起身，蜷曲着右脚抹了把脸。 「走吧。」秦殊点了点食指，朝不远处停着的车辆走去。 三两步后，他回过头看着言祁。 言祁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也看着他。 「该回去了。」秦殊对他说。 「我的归途不是这个方向。」言祁笑了一下。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接下来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了。」秦殊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沉。 「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回我的家。」言祁撩了下刘海，想要从兜里掏根烟点着，谁知还没碰到烟包，就被两三个人锁住了身子，膝窝一痛，跪在了地上。 第199页 言祁看着秦殊，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你是我最看重能力的人。」秦殊摸出一把折刀握在手里，慢慢向言祁走过去，「却也是我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在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经歷、你的反应甚至你的头脑都让我很满意，但你一次次让我失望，我为了你一次次让步，现在，我们之间没有商量的余地。」秦殊说完，对言祁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言祁仰着头，低垂着眼帘说：「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你他妈怎么跟个狗屁膏药一样，没完没了的，穿的人模狗样就以为自己……」 言祁歪着头，左耳一阵耳鸣。 打他这一耳光的人，是阿杰。 「他对你有恩。」言祁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不代表我也得替你还。」 「你身上有我看不惯的东西。」秦殊抓起他的头髮，「在这里清理干净后，老老实实跟我走。」 「要杀要剐……」言祁还没说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刀尖扎进了锁骨下方的皮肤里。 一条血道横在深蓝色的文身上，红的触目惊心。 身体被松开的时候，言祁颤抖着右手虚空着放在伤口前，痛的他直接咬破了舌头。 他摸了摸湿热的地方，瞪红了眼睛。 刚想起身沖他扑过去的时候，啪嗒，豆大的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 言祁仰起头，用脸接了几滴后，落寞的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最后一场雨了吧。 阿杰在转身的时候，才预感到不对劲。 手伸过去只蹭到了言祁的衣角，然后就听到了清晰的落水声。 他爬到桥边一点点看着黑色的身影逐渐下沉，消失，直到再也寻不见，他还是颤抖着肩，死死的抓着地面，眼底红了起来。 秦殊回头看了一眼，径直朝车身走去，步履不停。 雨水啪嗒啪嗒落在窗户上。 周洛的意识很迷煳，似乎是睡着了，似乎又很清醒。 手机有规律的在茶几上震动着，周洛听了一会儿，勐地抓起来摁下接听。 放在耳边的时候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社长。」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好，我叫言杰。」 …… 周洛扶着沙发，慢慢放下电话。 起身的时候险些没站稳，好在卫生间没多远，他赶忙撑了一下门框，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捧水。 凉意激的他发沉的头有些晕眩，紧接着胃里就开始翻腾。 他迅速打开马桶盖干呕了两下，一天没吃东西，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通电话只打了不到一分钟。 周洛靠着墙，给周勛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通知警方实施救援。 他放下手机，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周洛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耳边始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始终是他说的最后那两句话。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弟弟就拜託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感谢的话 八年前的大一寒假，突然有些空虚，就想着写点东西，没有预想，没有提纲，决定写到哪儿算哪儿，于是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乱七八糟写成了这部作品。 这部作品有多不好看，我是知道的。文笔、剧情、逻辑以及对人物的描写刻画全是不合格的。十八岁的文笔有多稚嫩，如今捉虫上传重新回看，边看边乐出了声。 有几个闺蜜看过这篇小说，她们对尹忱和白衍明的故事更有感触，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失败的，因为我的主cp是言祁和周洛，因此这个故事也随大一消逝的寒假，停在了最后一章。 大概没有人会看完这部作品，但是没关系，它毕竟是我的一个回忆。 如今我又开始捡起写作，虽然三份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但我依然对写作充满热情，尽管我写的东西真的太难看，太不尽人意。 我会努力的，无论褒贬。 真心感谢每一位，哪怕只是点开看了一个字就关上的小天使们。 点击、收藏、评论，有一个，对我来说都是无穷大的鼓励。 《旧城新人》正在连载中，喜欢的宝贝们，可以去看一看。 这一本很轻松，很甜，也很温馨。 老城小安爷vs混血小美瞳。 最后，人生嘛，当然只能步履不停。 《岁月长情》，再见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遇见你们。